第四百零四章 阿鼻噬妖
滔冥妖圣眼中凶光大放,大鲵巨大的妖瞳中映照出鬼母娇俏的身形,冷声说道:“我看得出来,以你的神通,并不输那刑天之主,为何还要屈于人下。”
“当然是奴家愿意啊,这世间像老爷这样的人却是不多呢,奴家是怎么都看不够。”
鬼母盈盈一笑,回想与自家老爷的耳鬓厮`磨,不由得脸上一烫,“再说了,你们对老爷之才……”
一无所知!”
鬼母冷眼看着无数的战鬼填入波涛,素手轻轻在天蛇身上抚摩着。
“一无所知?那姜默舒炼制的刑天神魔的确厉害,加之能让你倾心,可见御人之道也有一番手段,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拿下了如和尚,就不可能胜了。”
滔冥妖圣本想与了如觉僧一起合力拿下刑天之主,不过这鬼母神通也不容小觑,加上现在还在鬼狱之中,却是不能容这鬼母从容发动,需有人来挡住她。
“后天神魔的弱点在于不能持久斗法争胜,我只要将你拖住,不让你与刑天合力,了如和尚的佛光没有破绽,终是能将刑天镇住的。”
“拖住我?这位妖圣,我这佛母当久了,你等也叫习惯了,真当我提不动刀了?”
沈采颜掩着檀口,笑吟吟,满是风情逸韵,眼中却有杀意微灼。
“你大可试试,刑天以鬼阵配合,斩了三个妖圣,流明妖廷通报其它妖廷后,真当我等没有提防?可惜刑天之主选择了如和尚,不然我倒是想与之公平一战。
就我所知,这刑天之主打灭妖圣,都是以后天神魔围攻,少有敢独自对上的。”
滔冥妖圣瞟了一眼另一处战场所在,眼中升起汹汹战意。
“身为妖圣还如此幼稚,奴家打杀了你,自会去帮老爷围攻了如和尚。”
沈采颜凤目中熠熠生辉,盯着波涛中的大鲵轻哼一声,杀意森然。
滔冥妖圣心头陷入冰冷,这鬼母如此自信,难道真有实力能将自己打灭在此?
心神晃动下,已是露出一丝破绽,妖气形成的波涛中,荡起一丝不该有的涟漪。
轰!
八道流光已然如同潮水般涌来,森白的长刀在波涛中好似八条蛟龙,随着鬼母的心意,惊涛拍岸一般齐齐向着滔冥妖圣卷去,势疾如电,动若雷霆。
刀光卷着红莲火,狭着幽冥雾,带着阿鼻光,侵袭如炎如火,顿时激起近百丈的水浪,漫天飙射。浩淼的水雾弥漫在冥狱之中,氤氲白雾搅浑着黑沉冥雾,映着点点红莲炎光,当真诡异幻丽。
叮!
刀光与妖圣战体相撞,爆散出飞火流萤,炸音如霹雳连声。
仅在下一个瞬间,妖圣真身一震,沛然大力猛然爆发开来,好似狂风呼啸,宛若狂雷滚滚,轰隆隆,无数波涛化为了三只同样百丈大小的大鲵。
“很好,鬼母你能逼出我的本命大神通,当真有些本事,说说看,你想怎么死?”
滔冥妖圣脸色有些难看,这本命大神通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强的杀伐手段,本是准备留着对付刑天神魔,不想却是被这鬼母提前逼了出来。
对方的鬼阵委实煌正犀利,深得兵法之妙。
战鬼纠缠,鬼王破袭,刚才自家不过露出一丝破绽,马上就被寻隙而进,整个鬼阵看似松散,其实已是凝为整体,当真有困陷妖圣的威能。
至于威胁妖圣?滔冥妖圣眸子中多出沉沉的凝重,眼光不由得落到鬼母抚`弄着的天蛇,那蛇看似温顺,实则却蕴含`着非常阴毒的危险。
不知为何,滔冥妖圣看到天蛇,心神总是不由得一凛。
不过多想无异,此时剑出鞘,刀振响,既然作为底牌的本命大神通已然发动,那便要速战速决。
冥狱中狂澜骇浪已是消失一空,四头大鲵晃动着庞大的身躯,仰天咆哮,撞开沿途鬼军,踏破红莲火海,向着鬼母猛然冲来,气象惨烈。
明晦不定的火光映照在四头百丈大鲵的身上,凶悍无匹,似是有四位妖圣共击,轻而易举就能将鬼母撕扯成碎片。
“刑天之主,那鬼母要死了,不知你此时可有后悔之意?”
佛陀放出佛光祥云,溟濛荡漾,霞卷光飞,恍惚间显现佛国妙境。
见得鬼母临难,姜默舒却是没有半点焦急,不仅刑天神魔依旧狂劈乱斩,手中的蚩尤解也是加持着白骨剑气,每一击都能将佛光切削少许下来。
便是了如觉僧见了,也不由得眼睛微眯。
拆骨为刀,好强的杀意,心有苍龙意如白`虎,当真无双。
姜默舒轻轻一哼,“我信她,就如她信我,她既然未开口,必然觉得自家能够解决。
其实我也很好奇,得了你佛门加持,她走到哪一步了。”
鬼母飒爽如英,一步踏前,脚下倏地亮起硕大的金莲,微微一现,盈盈生光。
“风虎云龙金戈事,峥嵘春秋英雄痴,生死涅槃明菩提,鬼魅命煞心琉璃。”金光中,一卷经文裹着佛意,化为了巨大的旌旗立在鬼母身后。
看着强横冲过来的妖圣,鬼母眼中流露出慈悲之意,“大威神力,不可思议,叹未曾有,一切无碍,
无间之狱,得天龙护念。”
鬼狱之中,佛光大盛,光芒汇聚,铁与火顿时纠缠在八位鬼王身上,现出各大天龙之相,天众英俊,龙众生涛,夜叉悍勇,乾达婆莫测,阿修罗杀烈,迦楼罗鸣悲,紧那罗歌战,摩呼罗迦修慧。
或霸道,或雄武,或明媚……令人难以逼视。
浩瀚佛蕴贯彻冥狱,朵朵红莲凌空飘舞,无量香花似雨洒落,如有金玉珠璎点缀在佛狱,浩渺的佛音响起,仿佛有无数善男子善女人赞叹瞻礼。
“怎么轮到我,加持的就是这等天龙意象,苦哇!谁都不准说出去!”乾达婆脸色铁青,一脸苦色,但却习惯性地在腰间拍了拍。
旋即眸子中露出凶狠的目光,看向冲过来的妖圣大鲵怒吼道,“都是你,居然让我以这等形象出现在军主之前,给老子死啊!”
乾达婆已是一马当先,骤然冲前,运起八部众独有的神通,疯狂向妖圣战体砸了过去,不过因为佛性的玄妙,倒也显得宜嗔宜喜,风姿动人。
天龙八部,以二敌一,竟然将四只大鲵挡在外间,无法冲进鬼母身前。
轰!
大鲵的妖圣战体格外恐怖,排山倒海一般撞向前方。
“没有用,你这天龙八部立意甚高,但佛性积蓄还未足够,形神未曾归一,挡不住我的本命大神通,化澜四象击。”
鬼母轻轻蹙眉,长长叹息一声,
“本想给老爷一个惊喜,不想却是让奴家在老爷面前失了颜面,你可真是该死啊。”
“我该死?你等会被我扯成碎布,且看是谁死。”四头大鲵齐齐出声,根本不带半点怜香惜玉。
庞大的妖躯带着沛然气劲,似要撕裂冥土,漫空妖气飙射,席卷四面八方。
四个山岳一般的妖圣战体,仿佛匹练闪电,滔火海踏铁峰,一次次撞开拦截的天龙八众,向着鬼母逼近。
“也罢,奴家终是老爷的小侍女,便是仰仗了老爷的神威,也不算丢脸。”轻柔的笑声从鬼母口中吐出。
素手轻轻在天蛇头顶一拍,温柔地出声,“去,咬死他。”
轰!
天蛇猛然腾上半空,化为百丈大小,蜿蜒游走疾如风雷,略微感知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其中一只大鲵缠了过去。
天蛇额间的元珠猛然化为亩许大小,照临在被天蛇缠裹住的妖圣身上。
刹那间,滔冥妖圣发出凄厉的惨号,滚滚血气从妖体中抽离,宛若开闸泄洪,落入阿鼻元珠,被元珠不住地吸摄。
这阿鼻之力对气血最为敏锐,元珠更是可吸纳万物精元,若论歹毒,天底下各家天宗的法宝里,也必然排名靠前,关键是最为克制气血强横的妖族。
又过了十来息,大鲵妖体已是不受控制,周身的精血浩浩荡荡,就如滚滚江河落入无尽深渊,飞流直下,势不可挡。
本体被制,三个大鲵化澜分身不过坚持了片刻就化为了虚无。
“这么歹毒的法宝,鬼母居然也敢炼制,不怕遭了天劫?”了如觉僧顿时又惊又怒。
“不瞒觉僧,这东西是我捡得。”姜默舒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刑天的斧光却是半点没停。
捡得?混账东西,没一句实话!
若是可以,了如觉僧恨不得一佛光将对面刷死,若是继续斗法,佛光没有破绽,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这刑天之主。
不过另一边的情况急转之下,已是由不得他再拖拉,放出佛光想援救滔冥妖圣。
如山的大盾,坚如磐石,倏地出现在佛光之前。
“觉僧不急,我们再探讨一下佛法,不知了如觉僧对南域四姓与龙宫的对峙局势怎么看,是不是有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的感慨。”
“觉僧对西极月喜河防线怎么看,我感觉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
姜默舒一边扯着废话,一边吐着精血,一边死死将了如觉僧挡在了冥狱的另一边。
滔冥妖圣炸雷般的吼声,渐渐微弱,但仍在奋力挣扎。
沈采颜眼中泛起神光,口叱佛音,“滔冥为佛敌,镇狱!”
轰!
一只庞大的妖魂已是被扯出了妖躯,落入了红莲火海之中。
第四百零五章 觉僧入灭
“无间执事,天龙八部,听令!”
幽幽清丽之音回荡在鬼狱之中,沈采颜巧笑嫣然,红莲火海映着玉人的笑容,依然是那般风韵撩人。
“妖圣已落,各部整军磨灭佛光,既是佛狱,狱中岂能无佛?”
无数牛头马面已是兔起鹘落,变幻了阵式,卷着红莲火,裹着幽冥雾,缓缓向幽冥鬼狱的另一处围杀过去。
鬼气佛性勾连,化为无数游丝网线,如光如电,在无间鬼狱中又加上了一层禁制。
佛光所在,依然自成一界,却仿佛落入蛛网的飞蛾,扑棱扑棱,却依然被一层层包裹起来。
最外围是三色剑光,过了便是红莲火海与不断游弋的冰冷铁链,然后就是佛性和鬼性`交织纠缠形成的网丝。
最里面却是逐渐现身的无间执事,或者说牛头马面组成的幽冥之军,八部天龙众各呈妙象,运起玄妙的佛门神通,正将佛光所在缓缓剥解。
佛狱孽力与明因佛光的碰撞,犹如两座磨盘贴在一起彼此消磨,简直似要将冥狱搅个天翻地覆。激荡出的真力和佛性,仿佛滔天骇浪席卷,散发着百丈明光辉彩。
沈采颜扶着姜默舒,眸子中泛起烟雨,“老爷,奴家手脚驽钝,倒是让老爷受伤不轻,晚些时候再请老爷降下责罚。”
姜默舒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可以前知的神通,无论如何攻去,佛光总能以最合适的方式来防御,简直滑不溜手,另一方面,佛光若是刷来,更是犀利无双,避无可避。
若不是他为初代神魔之主,更能以后天神魔倒映自家心神,怕是早就被佛光抓`住破绽。
北疆的六寺能独占一域,果然自有其不凡之处。
“知一切因?既然到了鬼狱之中,有了前知又如何?奴家就以煌煌军势,结呆阵,打硬仗,将这和尚的佛光生生磨灭。”
鬼母心头已是恨极,银牙狠挫,凤目中的森然冷凛几乎凝为实质。
姜默舒抹了抹嘴角的精血,笑了笑,“无妨,比之对战莲醍天子,这次我反而还要心安一些。
上次多少还有些担心仙尊放我鸽子,这次却是有采颜,我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老爷放心,我必不会让这和尚有机会逃脱。”沈采颜朱`唇轻启,仙容上泛起慎重之色。
“也好,那就换我来为你压阵。”刑天神魔刹那间已是立在姜默舒身后。
有一尊神魔压阵,便是对面有什么压箱底的神通或是法宝,也足以将沈采颜护得妥妥当当。
哪怕对面突破佛狱鬼军,撞开神魔封锁,最外围还有三色剑域围困,这剑域尽弃其它神妙,专精“陷”剑,又得了蚩尤解加持,便是元神觉僧也绝计无法轻易将之破开。
毕竟,相对于神通犀利不如对面,姜默舒更难以接受明明自家斗法强横,反而被对面使出手段给跑了。
这无间鬼狱,既然号称消灭恶业,有进无出,那今日便注定只有一方能活着出去沐浴天光。
姜默舒定睛看去,无间佛狱和定缘寺的神通已是爆发开来,斗法正酣。
明因千劫无碍佛光,次次把握先机,佛光闪过,紫光如剑纵横,祥云如盾托举,战鬼佛众纷纷化为冥雾灰烟,刹那间已是被击破魂身。
而阴军如海如潮,更有八位鬼王呈出天龙八部妙象,以佛门神通加持阴军,似要以鬼兵魂刃生生撕裂佛光屏障,声势浩大,令人摇魂荡魄。
姜默舒眯着眼睛,缓缓说道,“了如觉僧,既然身为佛敌,不若就此在佛狱中入灭,为往后的峥嵘岁月省一些功夫,如此可好?”
饶是了如觉僧佛法修为高深,也不由得眼中紫光大放,语气中多出一些嗔意:“你是人间大魔,可惜之前没能看破你的身份。”
“命昙宗是魔宗,你说我是人间大魔倒也没什么,不过就算你能看破我的两个身份又能怎样,最终还是要神通上比个高下。
我不是胡吹大气,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强,也包括你们这些佛敌的挣扎和恐惧。”
姜默舒轻轻一笑,说着事实,可惜落入了如觉僧耳中,却似听到了无情的嘲讽。
觉僧心中腾起一丝无明忿意,脸色甚至变得有些发黑,好似沾了锅底灰似的,不是说这默剑向来留人体面么,怎么偏偏见了自家,就如此不要面皮了。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佛狱已然生出这等玄妙,居然迅速拿下了滔冥妖圣。
而且这等煌煌烈烈,古板呆正的阴军,恰好克制明因佛光的前知之道。
念头转动间,了如觉僧已是决意拿出自家底蕴,今日一定要脱出佛狱,将双英实为一人的事情昭告天下。
了如觉僧轻轻一笑,眸子中带着慈悲,带着决绝,带着剔透,仿佛一朵幽兰绽放出`血色浓稠。
一朵形似金花的灯火飘摇而起,刹那间佛吟激昂,散发出万道精芒,宛若佛陀菩萨亲身降临冥狱,宣扬佛法。
正是定缘寺的底蕴之一,维摩灯焰,介于法宝和神通之间,纯由众生佛念信力凝炼。
“无尽灯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了如觉僧口中吐出浩瀚佛音。
随着了如觉僧心念一动,无尽灯火已是飘开来,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不多时,已是出现万千一模一样的灯火,生生不息,晃眼间已是弥漫在佛狱之中,迎面焚向冥狱中的一切。
灯火似缓实急,无数阴军被灯火一照,便消散了鬼身,归于沉沉冥雾之中。
八位鬼王见机得快,瞬间已是脱出了八部天龙的妙象。却见天龙妙象似是遇到了相克之物,被灯焰点燃,顿时烟波起伏,已然在刹那间化为了齑粉。
“乖乖,当真有点厉害!”桂柳业顶着牛头,心有余悸地吸了口冥雾。
“刑天之主,今日我脱了狱,必然向天下公布你的身份,届时,你看你在天地中还有立足之地否。”
浩渺的佛音从了如觉僧口中吐出,一圈圈的佛光出现在他身后,化出灿灿金霞及无量神辉。
佛陀被灯火团团包围,仿佛一团佛蕴流光,灯花开道,紫光护身,绚丽至极。
姜默舒冲自家幽魂侍女点点头,摊开了右手,脸上有着淡淡的了然笑意,“老爷我玉洁冰清,不想还是被你得手了……”。
沈采颜已是如弱柳扶风一般,两片绯晕倏地出现在佳人的玉颜上,霜枝一般的玉手已然轻柔地放在自家老爷的掌中。
指合心连,浑然一体。
轰隆!
阴军的包围已是被灯火和佛光破开,冥狱中倏地一亮,仿佛出现了星火燎原。
佛鬼丝网也被炸裂成一团团五彩光焰,虽说有奥妙无穷的变化,却是被无量的众生佛性强横地荡开了。
铁链被焚化,红莲被浸染,一灯传诸灯,终至地狱皆明。
灯火和佛光已然冲到了三色剑光之前。
剑光似是毫不着力,幽幽荡起,若骨玉纯白,似帝月流浆,如金光缕缕,剑光澄澈如洗,毫无纤尘,越发显得皎洁清明。
犹如万千条蛇蟒合身拥簇,又似毁灭天地的阴阳大磨,也宛若浪卷狂潮的惊天漩涡。
维摩灯焰与明因佛光打在上面,却是再无克制的效果,只能彼此消磨,气机交感,佛性和剑气争相勃发,就如一枚开天辟地的浑沌鸡子,极致恢弘壮阔。
若出则佛生,若寂则魔笑。
仿佛龙蛇腾矫,无数道剑光,犹如匹练交织,精光映照冥狱四方,不时有头角峥嵘的神魔虚形映照在骨色剑光中,将佛光灯火喝散。
佛家神通和魔道剑法对撞不休,冥狱的边界炸音如雷,好似激浪拍岸,雷霆怒降,流莺散星四射,染得周遭幻梦一般。
了如觉僧心有所感,回头看去,却见姜默舒和鬼母牵手含笑,似是对他的突围毫不在意一般。
“刑天之主,今日实在让我叹为观止,你后天神魔一道已是绝强,没想到剑法一道你居然从未丢下,当真不愧为默剑之名。
你很强,但可惜,北疆六寺不会容你,玄痕剑宗不会容你,妖圣不会容你,龙宫不会容你……
今日之后,普天之下,你怕是再无立锥之地。”了如觉僧佛脸生嗔,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破不开我的明因佛光,鬼阵又被佛性灯焰撕开,待打破剑光出了佛狱,你和鬼母就等着我北疆六寺围剿真正的佛敌吧。”
儒雅青年似是懒得答话,倒是随意和身边的鬼母调笑着。
一双玉人立在幽冥中,如诗如画,可惜却没有丹青之笔留下绝美一幕,唯一看见的,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和尚。
“还不老实招来,当日`你设计这神通,必然已是对老爷我起了歹心。”面对鬼母勾起小指,在掌心轻轻挠动的大神通,姜默舒简直招架不来,唯有翻起旧账,用以自保。
“冤枉啊,老爷!奴家如此设计都是为了神通威能,不信的话,老爷你看……”
轰!足有三百丈的如玉素臂撑天而起,一抓一捏,却是将灯焰撞开,佛光掐灭,将觉僧化身的佛陀捏在了手中。
皓腕上有百丈天蛇蜿蜒缠绕,乖顺异常。
“好教觉僧知道,这式神通已被我改名为五指山,你且挣来试试,我也不唬你骗你,
挣不开的话,会死!”
佛光顿时再度大放,佛韵四溢,禅唱不停,了如觉僧如同被五座神山大岳包裹,好似一个凡人被生活、被修士、被天地压弯了腰,只感觉大难临头,灵心佛识中都已是毛骨悚然。
“我不会死!我不……”了如觉僧眼中满是不甘,口中吐出的佛音,已是带上了嗔恨。
轰!
色身为我桎梏,因果视之无殊,举动皆有祥意,惜哉离了真如。
恍惚定缘佛狱,迷执已成乖失。
无间佛狱,终是有佛了。
第四百零六章 欲杀妖皇
姜默舒略有些感慨,各种手段齐上,终是仅凭自家实力,做到了镇杀元神和妖圣。
至于说鬼母算不算自家实力?万鬼旌旗是佛狱的底子,沈采颜是万鬼旌旗的主魂,鬼契还在自家身上,怎么就不算了?
但金丹之路到了这一步,已是到了尽头,后面再提升也只是量的积蓄,要想有质的变化,还是要突破元神才行。
眼下无间鬼狱被沈采颜以御灵妙身勾连了众多法宝,更是将佛性和鬼气纠缠在一起,诸多巧合之下,已是堪比七阶法宝。
而无间鬼狱因为有了阿鼻元珠的加持,鬼道孽力却是要胜过佛性不少,下一步只需要等佛性积蓄足够,与孽力达成平衡,便能更进一步。
不过,这是水磨的功夫,需要通过虔诚善信来缓慢积累,倒是急切不得。
当然,急切的办法也有,那便是以另一宗佛宝交由鬼母御灵,汇入鬼狱之中,便能调和佛鬼。
不过阿鼻元珠已是鬼道至宝,更是被虚影小人优化到了极致,寻常的佛宝姜默舒自然看不上眼。
“老爷,如今是把这觉僧和妖圣都落陷在佛狱之中了,后面如何来做?”沈采颜俏生生地开口问道。
姜默舒端着茶盏,长长舒了口气,认真看了看自家幽魂侍女,答非所问,“不论是人是鬼,始终还是你这茶,味道最正。”
“多谢老爷责罚,也多谢老爷夸奖,奴家这茶只愿给老爷喝,自然是要精益求精的。”
幽魂侍女轻轻在自家老爷肩背上捶打着,朗朗乾坤娇心似浮云游,光天化日同赏细雪妆白头。
“这天地就跟这茶一样,个中甘苦,唯有品了才知道。
人也是一样,哪怕经历了,患难了,富贵了,等流年悄然从指尖滑走,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我问你,采颜你还想当佛母嘛?”
儒雅道子轻轻开口,正色看着自家幽魂侍女,神色湛然朗朗。
“这玉诡和佛母身份对老爷的大计有利,奴家却是……”鬼母的玉手摩挲着儒雅青年的脸颊,温柔笑了笑,“能与老爷同淋这雪,共饮这茶,也算如凡人中的恩爱夫妇,吞了甘甜美梦入喉,共了一世白头。”
沈采颜自然明白,姜默舒如此问来,怕是已对自家生出不忍之心,一来人妖对峙的局势越来越复杂,二来玉诡的身份陷落了妖圣和觉僧,北疆佛门和溯雪妖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想老爷杀伐烈烈,骨子里却是个疼惜人的性子呢。
“如果能守住,奴家还是愿意为老爷操持这玉诡的身份,哪怕要与老爷天各一方。”
沈采颜伏在姜默舒耳边,口中吐出兰息,嘴角勾起不舍难离的浅笑。
“那就尽量保住吧。”姜默舒点点头,细细思索起来,能以佛母的身份挖北疆的根基,委实还是有些吸引力,正所谓知己知彼,才有争胜的筹码。
“打杀妖圣和觉僧主要是机会难得,为与新妖廷气运相连,觉僧切断了和北疆佛门的因果,妖圣也切断了和妖廷的气运。
理论上,打杀了二人不会有任何因果问题,不过实际嘛……”
姜默舒扬了扬眉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实际上,哪怕有闻来富的因果遮掩,妖廷必然深究,而北疆佛门六寺自然也会对佛母有所疑虑。
毕竟,觉僧和妖圣同为新妖廷的国师,代表着北疆佛脉和溯雪妖廷,更进一步的合作。
“那就把事情搞大,大到北疆和妖廷没有办法来与佛母计较。”姜默舒笑了笑,负手说道。
“事情搞大?”沈采颜掩着檀口,星眸中有些不明所以,杀了觉僧和妖圣,事情还不够大?
“采颜,不若老爷和你赌一局如何?”
姜默舒轻轻捏了捏自家幽魂侍女的嘴角,看似在调戏,实则也是在调戏。
“不知老爷想赌什么?”幽魂侍女并未在意,温柔笑笑,反问道。
“与其瞒着藏着,让妖廷和北疆来遍查因果,不如我们主动告知新妖廷,他们因为犯了佛母忌讳,被你一怒杀之。
我赌因为太过骇人听闻,北疆和妖廷反而不敢找你麻烦。”姜默舒轻轻点头,眼中精光闪过。
“好,奴家也赌北疆和妖廷不敢来找我麻烦。”
沈采颜葱指已是抚上自家老爷的额角,轻轻按`压起来,“反正呢,不管是玉诡还是佛母,气性都大,有人杀我善信,还敢来佛狱出言不逊,死了也是活该。”
其实佛母到了北疆之后,所行所为倒也让六寺都松了口气,便是啖下法王和佛修,也是因为这些人在弘经城地域犯了佛母定下的规矩,只不过犯事只会有一种结果,便是当即被扯入佛狱身死受刑。
除了有些酷烈,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各寺佛修若是违背自家觉僧教诲,也有轻重不一的惩罚。
各寺只能私下嘱咐自家弟子,若是到了弘经城所在,必然要谨言慎行,甚至干脆少往那处去,便是路过也最好绕路而行。
之前最多就是让金身佛修和法王落狱,而现在,觉僧和妖圣都被佛狱镇杀了,各寺当然会重新审视佛母,或者说佛狱一脉了。
“你和老爷赌一样的,那还有什么输赢?”姜默舒白了自家幽魂侍女一眼,语气甚是无奈。
“奴家无论任何时候,都要站在老爷一边嘛,自然是老爷赌什么,奴家就赌什么。”沈采颜吐吐舌头,语气温柔地说道。
旋即玉颜上多出一些担忧之色,“不过,六寺对奴家的忌惮和防备是少不了的,往后再用这身份做事,怕是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
姜默舒瞥了一眼鬼母,开玩笑似地说道,“无妨,说了要把事情搞大,等我把叶风彻杀了,新妖廷立不起来,他们应对气运反噬都来不及,哪有心思还来找你的麻烦。”
“杀人皇?”沈采颜凤目中露出惊异之色。
“是妖皇,新妖廷的妖皇。”姜默舒嘴角噙着冷笑,“默剑辛苦跑了趟北疆,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玉诡手中拿回天剑,结果却是换出个妖皇。
一时间灵台生忿,冒着奇险来刺杀妖皇叶风彻,当是不难理解,谁让默剑入道尚浅呢,不懂性命和道途的宝贵。”
沈采颜眼中已是熠熠生光,姜默舒却是继续说着,“你以佛母身份,自行言述杀了觉僧和妖圣,我不信骇不住他们,等你吸引住他们的目光,我便找机会斩了叶风彻,彻底将这人妖祥和的开局搅乱。”
“杀人皇有气运反噬,那剑宗有四位元神镇压宗门,也只敢斩人皇气运,却不敢伤其性命,老爷三思。”鬼母想了想,不禁有些担忧。
“无妨,我自有办法。”姜默舒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
佛母神色傲然踏入深冬城,身后跟着神色默然的少年道人,不到一个时辰,已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城中的众多佛修以及妖廷的妖王,已是乱了方寸,不是骇得灵台不稳,就是吓得两股战战。
北疆六寺都有觉僧前来观礼立廷大典,不过先到的却是黑天寺和善见寺的觉僧,已然是大惊失色,“何至于此?”
沈采颜立在云台之上,凭栏而立,明眉凤目中霜雪森然,两鬓却如春风细裁。
沉吟片刻,佛母淡然笑了笑,“我佛狱初立,无恩无威,才让人小觑。
若不是这次静极思动,到这方地界来巡视一圈,怕是善信都被斩绝了,这不仅仅是凡人因果,还是我佛狱立威之战。
佛狱行`事从来不需人喜,只要人怕,若有敢来无端生事的,哪怕是元神又或是妖圣,我也自有手段。”
两位觉僧对视一眼,不由得齐齐一声叹息,“我佛慈悲……”
看向沈采颜的眼神已是如同在看自行移动的天劫,
事实证明,哪怕鬼母入佛,依然是气性冲天,稍有不对,便是以杀伐说事,杀得煌煌烈烈,杀得理所当然,杀得不死不休。
关键这佛母毫无畏惧,更是主动直言前因后果,似乎镇杀的不是妖圣和觉僧,而是随意打灭了妖兽和凡人。
不过此事不该黑天寺和善见寺出面,定缘寺和溯雪妖廷若是不服,大可自行找佛母作个了结。
“那佛母来深冬城所为何事?”黑天寺的觉僧有些好奇。
“我最不喜拖泥带水,结下的因果还需尽快了结,说起来叶皇是以天剑换回的,和我倒也沾点因果,我便来此观礼立廷大典,顺便等定缘寺和溯雪妖廷给出说法。”沈采颜点点头,吐出的言辞倒也没有出两位觉僧的意料。
果然啊,杀之煌煌,宣之赫赫,有百折不回之杀心,更有万变不穷之气性。
“佛母既然杀我妖廷两位国师,不如就到我妖廷中受一职司如何,我可代为向定缘寺和溯雪妖廷缓颊。”冷静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沈采颜眸子中露出丝丝冰霜,冷冷说道,“这因果里有没有你的意思还难说呢,叶皇这么快就露出和解之意,可是有些心虚?”
叶风彻一步迈上云台,傲然屹立,眼中似有着觉悟的光,不慌不忙地说道,“新妖廷关系人妖共存,天地祥和,自然是各家瞩目。
但也有一隐忧,要知道三足方能鼎立,我见佛母行`事,成为妖廷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颇为合适。”
叶风彻大大方方,毫不在意黑天寺和善见寺的觉僧就在一旁。
两位觉僧倒是点了点头,看向叶风彻的眼神颇为赞许,不愧为人皇三脉之一,又有人皇位格,
眼下,妖皇气度已然渐露峥嵘。
第四百零七章 慨然承诺
沈采颜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栏杆,螓首微昂,似是对眼前的妖皇颇有兴趣,但也像是在打量泥胎木像一般的死物。
“我曾听过一句话,在此赠予妖皇,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我交出天剑损失不小,妖皇行`事若是不合我心意,我便是那不祥。”
兰息轻吐,语气森然,鬼母凤目之中似有巍峨山岳,更有鼎沸波澜。
黑天寺和善见寺的觉僧已是感受到了丝丝危险,不动声色地隔在了佛母和妖皇中间,其中一位觉僧更是和叶风彻并肩立在一处。
鬼母看着神色淡然的叶风彻,又看了看两位觉僧,冷冷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妖皇的身上。
倏地,宛若春风化冻,旱降甘霖,鬼母掩着檀口嫣然一笑,旋即慵懒地将青丝挽到耳后,
“不错,果然有几分为皇的气量,我看好你哦。”
刚刚不仅是叶风彻,就连两位觉僧都是感受到了对面宛若实质、寒若凛冰的杀意。
两位觉僧有些拿捏不准,沈采颜是否真的会不管不顾地出手。
毕竟玉诡行`事诡谲疯魔,绝不仅仅是传言而已,一个妖圣一个觉僧因为区区凡人的因果,已是被镇杀在佛狱中。
虽说镇陷了妖圣和觉僧,恐怕这佛母必然也是受伤不轻。
但她还是做了,这不是疯魔是什么?!
黑天寺的觉僧正要答话,叶风彻却是踏前一步,直面佛母,淡定地说道:“做我想做,做我该做,是耶非耶,且让众生和天地来评说。”
少年道人立在鬼母身后,眸中古井不波,心头却是有些唏嘘,在叶风彻的眼中,他看到了可称之为觉悟的明光。
当日这叶风彻被剑宗斩了人皇气运,心志已然颓败,不知为何居然又被激起了心中昂扬,甚至因为被斩去人皇的气运,破而后立,更见不凡。
似是君子沉消,非是不鸣,却是怀器于身,静待天时,将生死前路、荣辱毁誉都尽数挣开,为了心中的目标可以做任何的一切。
拜别昨日迷航,今又借天风几万丈,绝处看得乾坤遥广,就算片刻光阴又何妨?!
若叶风彻真已成就这等心性,自家倒是要小心些,深执之人多是存有死志,叶风彻身上必有北疆和妖廷给予的底牌,更别说神威印还在他身上,与自家拼个同归于尽也有可能。
而眼下这莽雪原,北疆的觉僧正驾着佛光陆续赶来,各大妖廷的妖圣也在路上,若是刑天之主在此露了踪迹,怕是要被各路妖圣联手围杀,至少南域龙宫和流明妖廷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叶风彻眸子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灼灼火焰,似有献祭一切的决意。
鬼母依旧巧笑嫣然,身后骨玉悬额的少年眼无风`波。
“佛母若到妖廷任职,可掌妖廷律令,凡是妖廷所在,人和妖皆受你节制。”叶风彻严肃地说道,似是胸有成竹,大抵踏上云台之前已然经过细细斟酌。
两位觉僧不由得一惊,妖皇居然许出如此大的权柄,要知道最后祥和气运凝就,冥冥中能得几分好处,正是由妖廷中的权柄而来。
这叶风彻果然胸有丘壑,没有舍,哪来得,这等气运权柄,便是两位觉僧都不由得有些动心。
“佛母虽说与定缘寺和溯雪妖廷还有因果纷说,不过同为佛脉,我说句公道话,叶皇非常有诚意。”黑天寺的觉僧转头看向沈采颜,淡淡开口。
“不错,掌一廷律令,节制人妖两族,便是妖廷的两位国师,在权柄上也有不如。”
善见寺的觉僧合十一礼,瞥了眼佛母,落入眼中的却是冰川不化,积雪不融的清冷玉颜。
“你若是能成功立下妖廷根基,而我又在佛魔争锋中胜过姜师弟,在妖廷中任一职位,其实也无不可。”
沉吟了几息,鬼母淡去脸上的笑意,昂着螓首肃然开口,似是答应了下来。
居然真的答应了?
两位觉僧其实并不看好叶风彻今天的招揽,不然也不会出言相助。
这沈采颜身为佛母,虽说杀心烈烈,但凡事最为计较因果,在北疆佛门七脉中已然赫赫有名,众多修士落入佛狱,可以说其法度酷烈,但却没有冤枉的。
才杀了妖廷的两位国师,天大的因果还未消解,便是妖皇再有诚意,按佛母的性子也会等水落石出再行答复。
不料居然想了想便同意了,难道说这佛母非常看好这叶妖皇?
叶风彻静静地站着,好似龙盘虎踞,眼中却是亮起了浓郁的笑意。
只有布局之人,才会明白佛母所代表的力量,是何等可贵,虽说不受自家掌控,却是能制衡觉僧和妖圣。
北疆六寺必然重新选出一位觉僧,而溯雪妖廷也会派出另一位妖圣,担任新妖廷的国师,事关这方天地数万年后的格局,绝不会因为两位大能的身死道消,就戛然中断。
但有了佛母在,两位妖廷国师的权柄却是受到了明显的制约。
这便是三足鼎立,有了这种架构,作为妖皇的位置才会稳如山岳,当有足够的时间来积累气运,消化底蕴。
“那就一言为定,佛母若要取凡人佛性,凡是妖廷所在,皆由你广传慈悲!
想来佛魔争锋中,佛母必能以无上神通镇杀刑天之主。”
叶风彻扬着眉眼,语出至诚的说道。
两位觉僧也是心有戚戚地微微颔首。
佛母到了北疆,立下佛狱后便少有出手,天下间的修士大多以为刑天之主强横无匹,必是胜过了无间佛母。
也不想想,刑天之主的成名之战虽然落下了莲醍天子,但主力却是劫宗元神,
后面月喜河打杀了三位妖圣,也是全靠眼前这佛母在白玉京预留了强横鬼阵。
佛母往日不出手也就罢了,今日杀性爆发,直接就镇死了一位妖圣和一位觉僧,怕是等这消息传遍人族五域和各家妖廷,无数人的眼珠子要跌落一地。
沈采颜与少年道人并肩站在云台边缘,狂乱不定的天风搅动着两人的长发,在风中不时轻触。
“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我从来不会小觑姜师弟。”
鬼母转过头,正色对上觉僧和妖皇的目光,玉颜上浮现出好胜之色,凤目中更有着灼灼战意,森然冷凛暗含其间。
“既然佛母如此谨慎,不知镇杀我溯雪妖廷的滔冥妖圣,可有什么说法?或是说因果由溯雪妖廷自行来了结。”
几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云台的入口,人未至,声先来,竟似带着不服气和隐隐的愤怒。
嘭!
重重的脚步踏入云台之内,发出沉闷的声音。
剑光宛如疾电狂雷,匹练一般挥斩而至,光芒璀璨,亮煌煌如虹光,光霍霍正耀眼,夭矫腾挪,锋芒尽露。
剑光带着佛韵,振荡出的脆响宛若佛吟雷音,银虹过处,不时有虚幻的天花洒落,满目都是玉润银光。
然而斩击所在,不是佛母,却是她身边的少年道子,恶狠狠地斩了过去,不带半分容情。
觉僧自是有能力阻止,却是没有出手,诡异的是佛母也没有出手。
“佛家的剑?竟然传给了妖族,当真是众生平等啊。”姜默舒在心中轻轻叹一声。
眼见剑光已是落到少年道人头上,在场的众多大能仍是没有反应,一抹笑容出现在一位来人的脸上。
宛若恢复灵识,一抹生气同时出现在少年道人的脸上,点漆星眸中露出嘲讽之意,冷笑着说道,
“光花剑意?推倒琉璃塔,涅槃妙生花,这点微末神通也敢来行刺佛母,当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少年背后已是升起一片巨大的阴影,黑暗昏沉,鬼气森森,似是有无数鬼魅隐匿其间。
八柄长刀从阴影中搅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蛮荒恶兽,张开獠牙巨口,准备择人而噬。
铮!咔嚓!
“铿锵”锐鸣炸响云台,银屑金星四处飞溅,一柄深蕴佛性的灵剑已是断作数截,骤然失去了光芒。
来人中的一位男子猛然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无,满是惨白之色,倏地,口中已是喷出精血。
“我不过想一剑了结因果,你居然毁我的剑,破了我的剑意?”
紫玄江似是不能置信对面出手如此狠辣,出手就是杀招,身为溯雪妖廷的三皇子,何曾吃过这等亏。
“哦,原来容你斩我一剑就能消解妖圣身死道消的因果,你有如此大的面子?”
少年道人侧着头,似是有些好奇地看向对面,眸子中满是嘲讽。
龙生九种,妖廷大概也差不多,不过就有些良莠不齐了,踏上云台的是一个妖圣和两个妖王,其中一个妖王是熟人,另一个妖王却是自信到离谱。
少年道人扬着眉眼,轻哼了一声,“什么给了你自信,我会站着不动给你斩,还是说你当在场的觉僧和妖圣不存在?”
“采……佛母,有礼了!”紫明道喟然一叹,拱手为礼,眼中有着难以描述的复杂神色。
沈采颜一如既往,理都没理。
对于紫明道的招呼,无论是热情还是遗憾,鬼母尽是完全无视。
那位妖圣却是个老妇人的形象,满头银光,杵着一根拐杖,身上色彩尽是明黄带紫,显得贵气照人。
黑天寺和善见寺的觉僧看着老妇,不由得眉头轻皱。
怎么是她?
这下倒是剑寒对上刃冷了。
第四百零八章 迫退蓝菩
“有人到我佛狱中,还敢口出恶言,我自然不会客气,便按心意镇杀了。
不知这个回答,蓝菩妖圣可还满意?”
沈采颜玉颜带笑,眸中冰冷,这么敷衍的回答,压根儿就没打算能让对面满意。
不过有着镇杀觉僧和妖圣的彪悍战绩,除了自家老爷,鬼母已是无须给任何人好脸色了,特别是一些看不顺眼的妖圣。
老妇人将拐杖往身前一顿,皱着眉头冷声说道,“如此肆意妄为,当真以为没有能对付你的了?”
听到这话,沈采颜只是淡淡嗤笑了一声,不过两位觉僧却是凝了凝眉眼。
万变不离其宗,神通的本质是以灵心映照乾坤,引动甚至凝现道蕴。
七阶以后的法宝之所以会被元神视为底牌,又或是成为宗门底蕴,皆缘于此,只因七阶以后的法宝,已是蕴含了部分天地道蕴。
人族长于炼制法宝,但法宝想要突破六阶极其艰难,其后的进阶更是需要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还需要天地众生皆同力。
与之相对的,妖圣则是以本命大神通与之对抗,能挖掘出`血脉中的无上潜力,觉醒了本命大神通的妖圣自然算是妖圣中的翘楚。
而蓝菩妖圣就是这翘楚中的翘楚,堪称溯雪妖廷的底蕴之一,曾对战三位大自在天子,战而胜之,一位天子陨落,两位天子遁逃,一战而轰传天下。
“经常有人说相似的话,可惜待几盏茶饮过,几杯酒轮空,明月依旧皎洁,而那些人都没能过得鬼门关。”
鬼母几乎哑然失笑,葱指轻轻在栏杆上敲打着,浑然不在意。
两位觉僧对视一眼,已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之意,都是天地中绝强的坤修,如同预料一样,两人都是半步不退,分毫不让。
面对绝强妖圣的喝问,无间佛母毫不犹豫硬顶回去,没有半分缓颊的意思。
妖圣和佛母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对方。云台上的气氛已是越来越紧张。
不过这是溯雪妖廷和无间佛母了结因果,两位觉僧和妖皇都是不好干预,否则贸然插手其间,必然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事涉一位妖圣陨落,哪怕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是他日自家遭劫的青萍之末。
万万没想到,蓝菩妖圣会代表溯雪妖廷来参加立廷大典,更没想到佛母叱咤峥嵘,杀意深种,哪怕行险路绝路也不愿退上半步。
双方一旦出手,必然是不死不休,或是佛狱之主,又或是绝强妖圣,总有一位大能要在此血祭天地,为新妖廷的立廷大典,再添上一抹血色流光。
这点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果难解,造化弄人,两位觉僧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双手合十,陷入了沉默。
天风拂因泛波澜,日照神通冷,此间觉僧寒。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个身影却是踏在了两者之间,带着决绝,抛开顾虑,白衣如雪。
那人影伫立在云台正中,
似是刻着名字的舟搁浅在岸头,带着千钧情重落地生根,
又如受五百年风吹日晒的石桥,只求心上人从桥上走过。
“老祖,还请三思,新妖廷待立,却是不能再添血色了。”紫明道的语速有些缓慢,无形气机仿佛是巍峨的山岳,沉沉厚重,好似下一瞬就能将他彻底压垮。
两位觉僧和妖皇都不由得一怔,旋即却是喜出望外,能在这关键之处破局的还真只有这紫明道。
身为溯雪妖廷的皇子,紫明道自然能对妖圣陨落之事建言,况且听说这皇子向来礼敬佛母,由他居中调和却是再好不过了。
“这种事情也是你能管的?我就算把你打杀在当场,溯雪妖皇还得反过来谢我,替他好好管教了子女。”
蓝菩妖圣愣了一下,瞪着霜目,语气已是有些不善。
沈采颜抱着素臂,冷冷看着对面,不过鬼契中却是娇笑着传音,“老爷明鉴,奴家乖得很,可是没有给他半分好脸色,偏偏这紫明道却是不识好歹。”
娇俏的语气中,三分是讨好,两分是解释,剩下的五分倒尽是委屈。
姜默舒立在鬼母身后,若有若无地摇摇头,这情劫果然名不虚传,明知不可行,明知不可为,却是飞蛾扑火一般,只求共饮风月一杯,到最后却是落入樊笼。
“老爷我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可怜他,这世间的事倒也不是每一件都有回报的。”
“奴家听说有的宗门是专以情劫入剑,倒是别有心裁……”
“老爷也没见过,不过听说东界的素卿幻宗便有这神通,据说终其道途,只能出一剑,却能以痴情刺心,无论是陌生修士又或是深恨至仇,都可以化为倾心道侣,当真有些厉害。”
“老爷必是学过,不然奴家怎会百般愿意待在老爷身边……”
“老爷我还需要这种剑道?呵呵,太小看老爷的坚刚道心了,要不是你茶道妙绝,老爷早把你赶走了。”
“嗯?只有茶妙么?老爷倒是有些口是心非呢……”
一人一鬼随口在鬼契中斗嘴调笑,同时也静静看着云台中的大戏。
嘭!
蓝菩妖圣将手中拐杖一顿,无形的波纹激荡,紫明道顿时浑身巨震,眼前仿佛出现诸般凶神恶煞,
妖廷皇子刹那间已是呼吸紧促,脸上泛起青气,心念电转,却是硬撑着没有后退半步。
精血从紫明道的嘴角缓缓流下,妖廷皇子轻轻一拭,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心慕佳人,虽说明知有些痴心妄想,也愿意入劫一试。
老祖为我溯雪妖廷的撑天玉`柱,佛母是北疆佛狱的灼灼明珠,都有绝代神通,岂能轻言斗法了断。”
“那滔冥难道白白身死道消?”
蓝菩妖圣摇摇头,瞪了紫明道一眼,其中的凶戾之色似要择人而噬。
紫明道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的千钧巨石却是放了下来,若是妖圣执意要以杀伐了结因果,大可对他不加理会。
看来自家判断得没错,蓝菩妖圣并没有想在此与采颜一分生死。大概自家老祖也是没有想到采颜会如此强硬,连半点台阶也没有给,半句客气话也无,结果便是僵住了,局面越来越紧张。
可惜,若是紫玄江能伤了那姬催玉伪身,顺势便好了结因果,不想反而被折了剑。
“老祖,既然佛母愿意在妖廷担任职司,对天地人妖祥和的大局,必是大有助益,不如暂且给一甲子时间以观后效。”
“妖廷职司?
蓝菩妖圣喃喃地念叨一句,神色中多出一些凝重。
机会难得,能同时向妖圣和佛狱卖好,几乎是出自本能,叶风彻抓`住机会,上前数步,开口缓和场中的气氛。
“不过是凡人因果勾连,却牵连了妖圣和觉僧,让我妖廷痛失两位国师,实在让我心痛难当,
不过明道说得好,为了大局,不如给出一些时间,让佛母可以为人妖祥和出一分力。”
这话说得颇为巧妙,既是顺着紫明道的话劝解,同时也是隐晦点出,滔冥妖圣已和溯雪妖廷没有了气运勾连,更没有什么因果。
便是彼此有极厚的交情,也该为天地人妖祥和的大局,暂且放一放。
蓝菩妖圣看向玉颜冰眸的佛母。
一抹惊艳天光的明媚立在云台边上,宛若猎猎扬起的旌旗映在万丈黄泉中,似有玲珑心窍,更有不夜杀痴,垂目是醉霞轻朦朦,睁眼却是狰狰茕茕。
“佛母个鬼啊,倒是之前叫玉诡,反而贴切一些。”蓝菩妖圣的心神中莫名冒出了奇怪的念头。
“唉……”沉默片刻,蓝菩妖圣沉重地叹息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若论因果,倒也确实不该溯雪妖廷出面,正主应该是这新妖廷。
若是她与滔冥相交莫逆,倒也有出手的理由,可惜滔冥的几个因果,都不在她身上。
“罢了,罢了,既然叶妖皇都不计较,老身便也懒得管这事了。
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滔冥身上有几位妖圣的人情,别人会不会来找麻烦,我可管不着。”蓝菩妖圣面无表情,语气冷淡的说道。
听到妖圣如此一说,场中所有人都是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若是今日再战上一场,这新妖廷还未正式立廷,陨落的觉僧和妖圣已是能追上白玉京血战了。
紫明道暗暗叹了口气,看向沈采颜的目光异常复杂。
一次次地剖心自问,盘根错节的心思被一一理顺,心底的那抹倩影却是愈加生动明媚,如今与真人相映,竟然一般无二,还是如此不羁不落,无悔无错,不惭将天地乾坤尽数染红。
自家生于金笼,不想却见得如此惊鸿,只怪相见非是太平岁,十分好月却抚不平你眼眉。
“蓝菩妖圣可是说完了?滔冥妖圣事情就此了结?”沈采颜玉颜上似笑非笑。
蓝菩妖圣犹豫了一下,眉眼中闪过精光,冷然开口,“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找你麻烦,自有妖圣来找你麻烦。”
“无妨,来的都会死,我说的!”鬼母笑吟吟,秋水霜目映在天光中,一身凌云气直要天地无敌手,不惧日月世事煎人寿。
“既然如此,待我溯雪妖廷定下哪位妖圣来当国师,再通报叶皇,此间话不投机,我等先走了。”蓝菩妖圣杵着拐杖,冲两位觉僧和妖皇点点头,却是没有看佛母一眼。
两位觉僧顿时心头一宽,齐齐合十一礼,“我佛慈悲!”
话音还未落,啪!
却见佛母猛地在栏杆上一拍,凤目凝霜,“我说,滔冥妖圣事情就此了结了?蓝菩妖圣!”
“你还要怎的,反过来给你找补几块灵石,再夸你以佛门神通陷落了妖圣不成?”蓝菩妖圣似是忍无可忍,眼中再度泛起凶光。
沈采颜款款向前两步,淡然出声,“你边上那个,也不知是哪家教的,半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妖圣觉僧都在,居然还敢胡乱出手,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这是藐视大能的罪过,
更何况斩了我家催玉一剑,若是不给个说法,我就把这事先记下,早晚会有机会了结。”
云台上的众人都被沈采颜的毫不客气惊呆了,你堂堂一脉佛狱之主,和一个妖王计较这等小事?
不过想想这佛母的性子,倒也没有奇怪,别人就是摆明车马,不要人敬,只要人怕。
紫玄江面色惨白,兀自不服,“明明是他斩了我灵剑,更破了我的剑意。”
“住嘴!”蓝菩妖圣已然脸色发青,甚至有些后悔今天来这云台,还玉诡,呸,这沈采颜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紫玄江不敢出声,浑身颤栗,有些绝望地看向对面,却看到骨玉悬额的少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森然的冷意宛若一川天河,从青冥直接砸在紫玄江的头顶,已是将他浑身上下紧紧裹住。
“老祖,不宜节外生枝了。”紫明道叹了口气,轻声提醒着,旋即有些同情地看向自家三哥,惹谁不好,惹她?
蓝菩妖圣停下动作,脸上却是忽然露出了笑容,笑容中带着欣赏,更带着森然,
“很好,沈采颜,以你这气性,要是说佛魔争锋,那刑天之主能胜过你,我是半点都不信!
你要交代,我便给你交代。”
轰!
溯雪妖廷的三皇子已是化为漫天血水,抛洒在云台之外。
“我溯雪妖廷讲究血脉尊贵,做不到的,便拿性命付账。
他若是斩伤了你的伪身,今日我必死保他,哪怕和你做过一场,可惜,他做得还不够好!”
丢下一句冰冷的话,蓝菩妖圣已是转身缓缓离去。
紫明道神色一黯,轻轻发出叹息,万万没想到自家老祖在盛怒之下会做出如此举动。
按他的想法,不外乎是让紫玄江也接那姬催玉一式神通,不想却是直接被自家老祖处了极刑。
紫明道不懂,在场的觉僧却是懂了,甚至叶风彻也是明白过来,心生感慨,原来这才是元神和妖圣的境界。
与其让紫玄江再丢一次妖圣的面皮,不如死了干净,元神妖圣以下,没有谁是不能替代和舍弃的。
紫明道向着觉僧和妖皇一礼,随后静静看了看佛母,见她衣带烟霞色,见她烈烈天狼破。
旋即发出一声苦笑,转身而去。
第四百零九章 如约相候
又过了几日时光,对于了如觉僧的入灭,定缘寺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仿佛这件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不过,也在这短短几日,佛母一举镇杀妖圣和觉僧的消息,却是如水银泄地一般,向着人族五域和六大妖廷扩散而去。
看着啸铁妖圣一脸苦笑,翼化鸿不禁有些啧啧称奇,能让一个妖圣无奈至此,怕是不得了的消息。
眼下已是快到莽雪原了,但愿不要有什么变故,虽然他不明白云真为何一定要他来这边,将紫苏抢回月喜河,不过想不明白的事情,照做就是了,反正云真也不会害他。
“化鸿,要不来猜猜看,我手上是什么消息?”啸铁妖圣扬了扬手中的情报,神色有些古怪。
还不待翼化鸿开口,啸铁妖圣自己就憋不住了,“沈采颜在莽雪原,以佛狱镇杀了一个妖圣和一个觉僧。”
翼化鸿一把抢过情报,仔细看了看上面寥寥的几个字,似要看出花来,回想起记忆中那抹亮丽的身姿,眼神中当即流露出郑重神色。
来这莽雪原之前,云真拟定了各种计划和适合的应对手段,比如万一妖皇悔婚要如何应对,又比如返程遇到意外拦截的妖圣,有三种让其忌惮不敢出手的言辞,再比如遇到溯雪妖廷的人该以何种态度……
就算有厚厚的一册,风虎大天妖觉得里面显然少写了一种情况,那就是遇到玉诡怎么办。
但若是现在就跑回月喜河,云真交待的事情岂不是没办成?
而且,难道自己就真的不想救紫苏么?
翼化鸿沉默了一刻钟,终是瓮声瓮气地开口了,“大圣,云真一定给你交待过,什么情况下可以将我打晕,直接带走,包含眼下这种情况么?”
啸铁妖圣一怔,旋即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你们当真是好兄弟,从年少不知愁走到如今,彼此扶持共看天地辽阔,不容易……”
云真出门前特地嘱咐过啸铁妖圣,若是单独遇上双英,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
之所以是啸铁妖圣陪着来北疆,一来翼化鸿跟啸铁妖圣格外投缘,二来也是因为啸铁妖圣保命神通最强,遁法也极其犀利。
“云真只说了一种情况,让我带着你直接遁逃,眼下倒还不至于。”啸铁妖圣眼睛一眯,旋即自傲地说道,“若说神通争胜,我还没有觉醒本命大神通,倒也没资格吹嘘。
但论到保命的功夫,不只是妖圣,便是把天地中元神和天子全都算上,我也排得上前三。”
翼化鸿点点头,心头多少添了些底气,已是到了莽雪原大门之外,自然是要争一争。
从证了天妖,翼化鸿就有个明悟,能决定自家在修行之道上能走多远的,不仅在于自家血脉,更是在于自家的斗心。
王者,形如天地之间撑天撑地的柱石,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
我者,执戈二字所成,神通伟力在手,才可随性鼓畅天机,才可遇到变故时不会仓惶忙乱。
王符在翼化鸿额间盈盈发亮,一遍遍涤荡他的灵心斗性。
良久,翼化鸿脸色变得平静,正色说道,“那就按原本的计划来,云真说得没有错,我不是放下的风虎,更不是退后的风虎,便是玉诡专门在深冬城候我,我也要去打个招呼。
有劳大圣,化鸿在此谢过!”
“早知这一趟是辛苦差事,不过,谁让我看你顺眼呢,回头你帮我把云真灌醉,就算是还我人情了。”
啸铁妖圣撇了撇嘴巴,淡淡的笑意却是弥漫在脸上。
“这个……要不回了月喜河,我陪大圣喝个不醉不归。”
“哈哈,这个倒也不错!”
……
“老爷,你专门叮嘱过的,有几人的消息要特别关注,其中那个叫翼化鸿的,已是到了深冬城,
丙丑七万零三号地藏佛牌听到了他的名字,随后沿途佛牌交替感知,他身边还有个妖圣,已是到了专为接待各位妖圣的浮空宫殿中。”
脆生生的声音倏地出现在姜默舒的灵台中。
“老爷?”沈采颜看向少年道人,却看到自家老爷少有地眉头紧皱。
虽然姜默舒本体还在北疆,但对月喜河的关注并没有半点放松,眼下月喜河有六位妖圣,几乎是流明妖廷小半实力了。
之前布置的一着闲棋倒也有了效果,流明妖廷当真开始对月喜河妖军的现状有了疑虑。
拥兵自重,这四个字落在任何一个妖军统领的身上,都是致命的。
要不是六个妖圣死保,流明妖廷甚至敢直接拿下迦云真。
这种时候,居然还把翼化鸿派到北疆来,喝喜酒?看热闹?还是想学学怎么自立妖廷?
“小蝉,做得不错,大功一件,这样,你的利息下调一成。”姜默舒大方地说道。
“谢谢老爷,小蝉一定继续加油,老爷你最好了!比心!”心花怒放的声音在姜默舒灵台中炸响,其中蕴含的喜悦之情,甚至感染到了同在灵台中的鬼母灵识。
于是,幽魂侍女娇俏地白了自家老爷一眼,就知道可劲儿欺负小蝉妹妹。
“老爷,风虎离开迦云真,机会千载难逢,要利用这个机会将他除掉么?”
两人立在云台上,一同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是十来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宫殿,
虽有阵法的阻隔,只能感受到那里有数个强横的气机,但姜默舒和沈采颜都知道,其中一个妖圣气机的护持下,还有一个风虎大天妖存在。
姜默舒轻轻叹了口气,一条盈盈发光的束带却是出现在他的手中,看着手中的宝物,刑天之主却是沉默了良久。
风虎啊,按道理他绝不会离开迦云真半步。
除非……
“采颜,你以佛母的身份去问问,溯雪妖廷的皇女紫苏,是个什么情况。”
不多时,得来的消息倒是让姜默舒吃了一惊,“没想到啊,紫苏居然是新妖廷的皇后?”
沈采颜不由得点点头,“对啊,奴家也是很吃惊呢,不是说她是翼化鸿的情劫么?”
姜默舒再度将视线转向了浮在虚空中的宫殿,嘀咕了两声,“这货该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抢亲?沈采颜掩住檀口,眼中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刹那间,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在鬼母体内怦然跳动。
……
一座豪华的宫室中,灯壁辉煌,
紫明道坐在椅子上,萎靡的神情中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新妖廷没有人手,所有的人手都是从溯雪妖廷和北疆佛门征调的,没想到本地各城妖王已是尽数被佛母当点心吃了,一时间又抽调了十来位妖王前去入驻,一下便显得人手有些不足。
偏偏这几日佛母在莽雪原镇杀觉僧和妖圣的消息传了开来,各位前来观礼的妖圣和觉僧都是加快了脚步,提前了行程。
结果就是这几日驾到的大能越来越多,觉僧和元神自有大能招呼,但随行而来的人员总不能就随意安排吧,有些人的身份甚至是高过紫明道的,比如某位龙宫的龙子。
至少也得有地位相当的人作陪,于是在紫玄江被蓝菩妖圣扬了之后,溯雪妖廷的七皇子忙得跟陀螺一样,恨不得拿鞭子自己抽自己。
不过累归累,但总算可以通过这个机会一窥各家妖廷优秀的后辈,不至于忙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
甚至在今日,他终于是看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化鸿,你已是大天妖了?”紫明道一愣,下个瞬间眼中已是露出惊异之色。
“比之鬼母已能镇杀妖圣和觉僧,这点进步实在不足挂齿。”风虎冲他点点头,神色平静,眸子中不生一点涟漪。
紫明道苦笑一声,甚至生出自家是否在虚掷岁月的错觉,上次月喜河一别,翼化鸿和他修为想当,迦云真不过是个大妖。
不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对面这风虎已是成就了大天妖。
扯什么血脉尊贵,这风虎怕是妖圣之尊,都足以尝试去突破。
万万没想到,紫苏的眼光却是最准的,当真是天意弄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来了!风虎来了!
紫明道想到自家的情劫,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深深羡慕的神色。
“明道哥哥,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柔声轻语怯生生地响起,仿佛之前那娇蛮的少女已然换了一个人。
紫明道揉了揉胳膊,扭了扭僵硬的脖颈,勉强撑开难看的笑容,“几日前看到三哥在我眼前身死,我才彻底体会到你的心情,这天地中要想按心意说话和做事,还是得成就妖圣才行。”
“是啊,佛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若是有她的修为战力,却是不用困守在这宫室之中了。
不过我要是成了佛母,可能和她一样,看不上明道哥哥你哦。”
紫苏虽是在说着笑话,但语气中那丝无力的哀婉,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紫明道猛地咳嗽两声,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看到他了。”带着郁闷,紫明道幽幽叹息一声。
“谁?”紫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息,眼睛猛然睁圆,似是难以置信一般。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位,他终于来了。”紫明道笑了笑,口中无声比了个口型。
紫苏瞬间已是看出来了,紫明道无声吐出的两个字,正是“恭喜”。
刹那间,梨花带雨,天降甘霖,那么久的期待,那么久的忐忑,终归是没有被辜负。
君不辞世道远,妾踏雪也相候。
第四百一十章 约谈抢亲
作为新妖廷的中心,深冬城,已是更名为融都,而妖廷的名称,据说是由叶妖皇钦定,定为了彻雷妖廷。
来参加立廷大典的大能不少,或者可以换个说法,很多大能都想一探这方天地此后数万年的气运格局。
六大妖廷一个不少,都有妖圣赶到,北疆六寺的觉僧自是要来观礼的,甚至就连中原和东界,也有部分天宗的元神前来。
十来座浮空宫殿,差不多都有大能入驻。
而同行而来的弟子或眷属,至少也是能得各家大能青眼的俊杰,要不本身就是金丹或妖王,要不就是身后紧跟着金丹或妖王。
都是妖圣或元神的嫡系,入道时间从三四百年到一两千年各有不同,不过具体什么修为和实力,便是各家的秘密了。
不过这种各家宗门齐在,甚至人族和妖族俱全的机会,非常难得,彻雷妖廷专门划出了三座浮空殿作为各家弟子饮宴交流所在,分别是“百福”“千祥”“万善”。
饮茶吃酒很是不错,便是见猎心喜,彼此想一试神通高下也无不可,上面有妖圣和觉僧盯着,最多就是输得难看,伤了和气,陨落的倒是没有。
万善殿门外,紫明道迎上翼化鸿,一个是王孙意气骄,春风濯濯明珠袍,一个是风氅英雄貌,亦狂亦定亦藏刀。两人并肩而立,俱是襟怀凛凛,龙姿虎蕴更是摄人心神,便是驾遁路过的妖王或是修士,都不由多看几眼,暗道一声好英才。
“明道兄,可是那事有消息了……”
风虎大天妖凝着眉眼,没有半点抱怨,只是静静问出心中关切之事。
来之前已是对此事的难度有所预料,不想还是有些低估了,那紫苏所在的宫室就在人皇宫室的边上,位置倒是不难找,难的是始终处在妖圣和觉僧的眼皮子底下。
紫明道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直盯着翼化鸿,指了指上面,喟然一叹,“立廷大典还有五日,妖圣和觉僧都担心还会节外生枝,以佛识和神念笼罩了重要的宫廷所在,所以我没有办法带你进去,也没有办法带她出来。”
翼化鸿点点头,额间王符轻轻闪动,“明白了,我想想其它办法,不知今日邀我前来,还有何事?”
哪知紫明道却是一头雾水地看向风虎,眸中露出诧异之色,低声说道,“不是你邀我来的么?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如此不避嫌?”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眉头紧皱。
要做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由不得两人不小心谨慎。
所谋之事若是暴露了,翼化鸿必然会被赶出融都,溯雪妖廷的各位妖圣想来也会不辞辛劳,将之追杀至西极和北疆的边界。
紫明道必然被剥夺皇子身份,身死道消也多半可以争取争取,万一实现了呢。
“是我邀请两位,故人重逢,甚是喜乐,喝茶吃酒不是应有之义么?”
天风中`出现一个清朗的声音。
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倏地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眸有阳燧火,身带鲤鱼风。
紫明道和翼化鸿猛然一怔。
妖廷皇子对上少年的无暇眉眼,不由得苦笑一声,“你来此处,可是采……佛母的意思?”
“军主祭炼一件法宝,心有所感,要独自闭关几日,不便外出,便让我来替她招呼一下远客。”
唇红齿白的少年道人指了指风虎大天妖,继续说道,“不过单独请来风虎,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他,所以找你来作陪客。”
“催玉,你可真会开玩笑!”紫明道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两声,却是看到少年道人的眸子中,似有无比的认真,更是看到翼化鸿已然有些紧绷的身子。
好吧,看来不是玩笑。
无言的缄默顿时出现在三人之间,良久,紫明道终是有些受不了场中的尴尬,指了指不远处的万善殿,“既然来了,还是入内坐下来谈吧。”
少年道人微微颔首,天光中一步轻踏,似是惊鸿灵魅,不带半丝烟火气直射浮空宫殿。
翼化鸿看向紫明道,拱手抱拳,随后向着万善殿的方向一个虚引。
妖廷皇子冲风虎点点头,身带长虹,遁如霞光,落向万善殿。
翼化鸿深吸了一口气,如今的他,若论神通战力,元神以下能打得过他的屈指可数,但这丝毫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
玉诡就在这城中,这个念头就仿佛紧贴在脖颈的锋利灵剑,无时无刻不在告知他,这里很危险!
果然,一路小心翼翼还是被人窥破了行藏。
一丝隐晦的涟漪从腰间的布囊中传出,落入翼化鸿的耳中,“无妨,我不离你半步,哪怕是塌天之陷,也能保住你的性命。”
风虎抬眼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万善殿,紧抿着嘴唇,浑身风丝一扬,已是风驰电掣一般撞了过去。
……
“百福”“千祥”“万善”三宫,紫明道这些日子倒也没少来,不过多是说几句场面话,饮几杯应酬酒,以显没有冷淡各方宾客。
不过有了紫明道,三人倒是直接坐到了特意留出的尊贵包厢中。
姜默舒仔细打量了一下厅中布置,意有所指地问道,“溯雪妖廷投入这么大,会不会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这不是做生意,哪还管亏不亏,便真是亏了,只要妖廷不倒,总有翻本的机会。”
紫明道略一犹豫,终是按心中所想给出了答案。
“不错,有些事情可顾不得亏不亏,值不值,该做便要做,不知化鸿对这点是否认可?”
少年道子将目光转向风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别人我管不着,自家守住心中坚持即可。”翼化鸿将酒杯推到一边,反而是拿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香,不过也苦。”
也不知是在说饮茶,还是在说持心。
少年道人抚掌称妙,呵呵笑着问道,“以前在月喜河你是要饮酒的,今天在这融都,反倒是不饮了,可是有大事要做,怕饮酒误了事?”
风虎眼中多出缅怀之色,不置可否地说道,“万千因果,只因当年在万妖丛林,我醉了一次。如今想来,却是恍然如梦。若是那日我不饮不醉,你我也许不会有因果勾连,云真和默舒也许会是朋友……
沉吟几息,翼化鸿盯着手中的茶盏,缓缓说道,
“不过,若回那日,那酒我还是会去喝,若是凡事都怕因果相扰,不如直接躺倒睡个饱,还能做什么事?!还能成什么事?!
往日不可追,跋涉后来岁,虽有遗憾但不曾后悔!”
“说得好,甚合我心意,我便以茶代酒,敬你这不曾悔!”少年声音清朗,不带一分杂质,似是溪水一般清澈。
待品了品杯中香茗,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说回这饮酒,往日都饮,今时却是不饮了,事有反常即为妖,化鸿当不是来观礼立廷大典,更不是来喝喜酒,怕是来抢亲的吧?”
旋即看向紫明道,耸了耸肩膀,一言道出真`相,“你是帮凶……”
紫明道和翼化鸿都是脸色未变,但心头已是巨震,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还是说佛母心明如厮,一见风虎来了莽雪原,就猜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怎会如此可怖?!
少年道人侧着头,笑吟吟等着对面狡辩,
有地藏佛牌谛听佛狱信众,只要话一出口,便是瞒不过小蝉,恰好,一块佛牌就被眼前的紫明道随身带着。
待妖廷七皇子和风虎大天妖隐秘地联系了一次,姜默舒自然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紫明道看了一眼翼化鸿,脸上有些挣扎,咬了咬牙开口道,“催玉,你可真会开玩笑!”
翼化鸿则是眼中露出森冷笑意,猛地在桌上一拍,睥睨说道,“我想喝酒谁也拦不住,我不想喝之时,谁也别想摁着我喝。
姬催玉,一定要我说明么,我虽不喜喝茶,但更不想与你喝酒!
尽兴之事,当与至性之人来做,若是默舒在此,我自是不醉不归,
至于你,不过尸鬼之躯,更是采颜的伪身,不配与我同醉!”
少年道人脸上不见半分愠色,淡定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彻雷妖廷的皇后,你抢不走,我说的。
同时,这也是我家军主的意思。”
紫明道骤然色变,颤声开口,“这是采颜的意思?”
情急之下,他已是顾不得佛母的称呼了。
“当然是佛母的意思,更是我佛狱一脉的意志,待立廷之后,军主便会在彻雷妖廷掌律令,压御人妖二族,这不是你劝阻你家老祖的理由么?
在其位谋其政,有人想来节外生枝,我家军主自是不会同意。”
少年道人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扬起眉眼淡然说道。
紫明道眼神一瘫,人已是无力软在座位之上,呆了好几息,方才勉强咬着牙说道,“我想请见采……佛母,以求一个慈悲冷眼,还请催玉禀报。”
“不用了,佛母说了,她不想见你!若有人捣乱立廷大典,她会全力阻止。”
少年道人站起身子,“今日得见故人,饮得春风,心中很是畅意,
我尸鬼一个,却是没灵石在身上,好在听说这地方倒也不用付账。
两位慢慢吃,不要浪费,不过谁若是最后走,还请记得打赏一些,莫要丢了体面。”
翼化鸿凝着眉眼,冷冷盯着姬催玉,一言不发,却已是说明很多东西了。
少年道人嘴角噙着冷笑,“万妖丛林让你逃过一劫,我是不想放你逃过第二次的。
所以,风虎,你要万事谨慎啊,不要露出破绽给我!”
旋即指着翼化鸿腰间的布囊,缓缓地点了三下,随后合掌在喉间虚划了一下。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赌落因
“蓝菩妖圣,不想居然是你来当彻雷妖廷的国师,已是老态龙钟还这么辛苦,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彻雷妖廷不尊老呢。”
沈采颜掩着檀口,轻吐兰息,淡淡的讽刺已然落到蓝菩妖圣耳中,宛若剑刺。
对于蓝菩妖圣愿意转投彻雷妖廷,不仅叶风彻吃了一惊,便是溯雪妖皇也是郁闷不已。
本是为表尊重,第一个征询这妖廷底蕴的意见,不想蓝菩妖圣却是毛遂自荐,铁了心一般要当这彻雷妖廷的国师。
甚至明言,若是其它妖圣有不同意见,大可来此当面聊聊。
怎么聊,文聊还是武聊,能不能动用本命大神通?蓝菩老太太并没有细说,也没必要细说。
见到蓝菩妖圣已是动了无明,溯雪妖皇也只能顺势而为,虽然不舍,不过既然前面已经投入那么多,也不在乎这一哆嗦了。
“无间佛母,有些小子入道尚浅,乳臭未干,却不知天高地厚,我便亲自打灭了,免得脏了大家眼睛。
彻雷妖廷新立,老身更是要看着防着,以免这种混账东西作祟。”
蓝菩妖圣将拐杖一顿,冷眼看向风姿绰绰的佛母,浮沉天地看过无数春风秋月,却是只在这鬼母面前丢过面皮,自然是要还以颜色。
鬼母螓首微抬,明媚着眉眼,捎带着痴痴风月,却只是嗤嗤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没有挑衅胜似挑衅。
也许入道还浅,妖圣或元神所谓的面皮之争,在沈采颜看来,实在可笑,说是长生久视,真到了入灭之时,能维持住清明和豁达的,倒也就那么几位,莲醍天子那种虽不是孤例,却也不多。
老爷说得对,这方天地病了,这症结多半就在元神、妖圣、天子的身上。
如果说叶风彻刚刚还有些暗自窃喜,庆幸蓝菩妖圣能转投彻雷妖廷,眼下却是隐隐感觉不妙。
他预想的三足鼎立,是佛母、妖圣还有觉僧互相制衡,而不是其中两位似怀有血海深仇一般,随时准备冲上青冥分出高下生死。
就如眼下这般,一老一娇,一头鹤发一瀑青丝,一位饱看春秋舞短长,一位凤目痴嗔生琳琅。
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了!
妖皇的目光在佛母和妖圣之间不停流转着,新来的国师和以后的司律却是半点都没有看他。
刹那间,叶妖皇莫名想起人族五域的笑话,若是双英尽在我宗手上,必会不像那伏宇初一般,傻事做尽,蠢货!
叶风彻瞬间已是理解了伏宇初,原来,蠢货不只一个,大抵自家也是。
为了打断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叶风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这口舌之争还是少些的好,有件事还请两位帮忙定夺一下。
还有五日就是立廷大典了,可是北疆佛脉哪位觉僧前来担任国师,还是没有确定,不知两位可觉得需要催一催?”
蓝菩妖圣的视线如同刀锋一般,狠狠在沈采颜身上扫过,旋即冷冷出声,
“北疆六寺,定缘、传业、欢喜三寺各有三位觉僧,
化禅、黑天、善见各有两位觉僧,不过宗里却有定宗的佛宝。
所以来的觉僧不可能是化禅、黑天、善见三寺,当然更不可能是定缘寺。
来彻雷妖廷担任国师一职的,必是传业和欢喜其中一寺的觉僧。”
叶风彻本来只是拿此事打岔,也没打算能有答案,不想蓝菩妖圣却是对北疆佛脉了如指掌,娓娓道来。
若非是这等溯雪妖廷的底蕴,如何能对北疆佛脉如此了解,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说了大抵等于没有说,”沈采颜面无表情地轻哼了一声,“若都是这等废话,我倒是要怀疑有些人怕是来这莽雪原养老的。”
“你……”蓝菩妖圣眼中生出戾气,轻轻扯开的嘴角已是流露出危险的气息,“那你来说说看,看你的高见能否说服老身。”
妖圣手中的拐杖已被握出了淡淡的掌印,无数细碎的符文正在掌印附近疯狂地涌动。
叶风彻已是看得眼皮直跳,暗道不好。
“能来彻雷妖廷的,必是欢喜寺的觉僧,如果我没料错,当是唯一那位欢喜女菩萨。”
沈采颜古井无波地颔首,眸子中的嗤笑之意却是更甚了。
“不可能。传业寺的师太才更合我彻雷妖廷的情况,而且她们对于广传慈悲更有需求。
传业寺三位师太尽可来此,怎么也不该是欢喜女菩萨来……”蓝菩妖圣断然出言,脸上已是露出揶揄的神色。
“那打个赌如何?”
沈采颜脸上露出宛若高高在上,俯视似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叶风彻见过,在见到北疆六寺佛修之前,他经常被人以这种眼神看着,满是轻蔑和不屑,然后他便只能灰溜溜地离去。
这样的神色蓝菩妖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少有人敢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神色,上一次还是三位天子同时来围杀她,其中一位的脸色就是如此,当然那位天子已然陨落在虚天之中。
“说说赌注。”蓝菩妖圣脸上忽地恢复了沉静之色,似乎把场中危险的气氛化解了,不过此时的蓝菩已是斗法争胜的心态,就如当时对战三位天子。
“我若是输了,我那伪身姬催玉交你任意处置,抵溯雪妖廷一个皇子绰绰有余。
至于你输了,紫明道就算了,若是两个妖廷皇子都这样没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无趣。”
佛母玉手懒懒拂过檀口,轻轻在额间敲打两下,美`目中荡起谐趣,
“若是你输了,就把之前溯雪妖廷的屁`股擦干净,至少在立廷大典之前不要闹出笑话。”
“好!”蓝菩妖圣一口答应下来,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事,这沈采颜既然敢如此说,还是这等语气,怕是之前哪里遗留的因果,可能没有清理干净。
这也是为何来新妖廷当国师,要切断原先妖廷因果的原因,若是因果勾连,容易牵一发动全身,从而影响新妖廷的发展。
难道是滔冥妖圣遗留了什么因果,被这鬼母发现了?
不过半天后,北疆六寺就传来明确消息,欢喜寺的欢喜女菩萨,吟善天女到彻雷妖廷担任国师之职。
轰!两座国师府中的一座,已是莫名坍塌了一半。
云台之上,佛母依然如往常一般,俏立在云台边沿处,淡然看着远方的浮空宫殿群。
骨玉悬额的少年正随侍在她身边,同样静静俯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眼中无慈无悲,就如同一个凡人在看向另一群凡人。
“老爷,你为何猜到,是欢喜寺的天女过来?”鬼母有些不解,在灵台中问着自家老爷。
姜默舒点点头,随口解释道:“你立下佛脉真言,说了结当年旧事前尘,若有反复便佛性堕落,陷天人五衰,但你又以凡人因果的牵连,合情合理镇杀了如觉僧,定缘寺怕是还在疑神疑鬼。
蓝菩妖圣不是说了么,只会是传业和欢喜两寺来人,传业寺曾在弘经城得罪了你,自是也不会来冒这个险,可不就只有欢喜寺了么。”
“可是欢喜寺除了吟善天女,还有两位欢喜觉僧,为何不是他们来呢?”沈采颜还是有些不解。
“我胡乱猜的,本来就是输赢都无所谓,关键是要蓝菩妖圣来赌。
她赢了,我以刑天招呼她,她输了,有翼化鸿那边的妖圣招呼她。”
……
“愿赌服输,说,要我做何事?”蓝菩妖圣深吸了一口气,阴冷地说道。
不仅是她,就连叶风彻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因果的代价能媲美佛母的伪身。
“听说妖廷的皇后是溯雪妖廷的皇女,紫苏?”沈采颜掩着檀口,眸子中有着复杂难述的笑意。
“正是!立廷大典同时也是成婚大典,人妖相合,成就新的气运格局。”蓝菩妖圣点点头。
然而只是一个瞬间,佛母却是笑了,蕴含复杂意味的笑意绽放在她的脸上,甚至让蓝菩妖圣和妖皇都有些奇怪。
“我听说,只是听说,紫苏身为皇女,却是心仪流明妖廷一位边军妖王。”
沈采颜缓缓开口,就如一鞭子猛然抽在了蓝菩妖圣和叶风彻的脸上,两人都是脸色铁青。
蓝菩妖圣眼神一凛,死死盯着沈采颜缓缓开合的朱`唇,仿佛那是两条毒蛇,旋即又看了一眼叶风彻,淡淡开口,“总会有些金玉道子让人惊艳,就说那郑景星,不知多少坤修女道思慕于他,便是大妖甚至妖王,也有不少对他抱有好感。
不过,我溯雪妖廷最讲血脉尊贵,紫苏若染浊息,溯雪妖皇第一个要她性命。”
叶风彻眼神一凛,深吸了一口气,昂首说道,“无妨,这等知慕少艾,何人不曾有过?便是我,未起之时也有眷恋和遗憾。”
“可是我听说那妖王这两年已是成就了大天妖。”沈采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妖圣和妖皇,眸子中似有汹汹八卦火焰烧起。
蓝菩妖圣一怔,心头已是有着淡淡的懊恼,怎么会有这等事情?而且偏偏还这么巧。
有一说一,无论在哪座妖廷,大天妖配皇子皇女都绝不算高攀,甚至妖廷皇家还半点犹豫不得,若是下手慢了,必然被妖圣的亲眷抢走了。
叶风彻面有难色,一丝隐隐的愤恨出现在他的眸子中,却是被他全力压制到最深处,
“无妨,世间的姻缘不是看最美好,而是要看最合适,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也不行,紫苏为妖廷皇后,对她对我都是合适。”
“妖皇位业不会低于妖圣,远胜过大天妖。”没有任何犹豫,蓝菩妖圣正色开口。
“既然两位都觉得没问题,那就好,紫苏皇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沈采颜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旋即,幽幽的歌吟自鬼母口中轻轻吐出,“……都道初心不可负,负了心可枯?负了可有苦?只想天地两间道声孤,岂无辜……”
伴着哀婉的歌吟,鬼母身边的少年缓缓开口了,
“那大天妖翼化鸿随啸铁妖圣而来,为彻雷妖廷的皇后而来,来抢亲……
风虎推开流云,顶着厚雪,不畏彻雷,他来了,
蓝菩妖圣,作为输了的代价,你告诉叶妖皇,你能阻止风虎吗?哪怕他身后是六位妖圣!”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天女已至
如同莽雪原上,冰天凛地的风,呼啸着刮过天地,带来纷纷扬扬的雪。
蓝菩妖圣和叶风彻同时一怔,灵台中也是纷纷扬扬,有些乱了。
“翼化鸿?啸铁妖圣?西极月喜河的万妖军?”
叶风彻当然记得这个大天妖,事实上,当日随在妖圣身后前来拜见,风姿气度甚是烈烈,如万丈风潮变化莫测,潋眸时额间王符闪动,似可飒沓撼山海。
当时叶风彻还曾感叹,那月喜河作为人妖对峙最为激烈的战场,实在有太多英才。
迦云真虽被默剑压制,却也夺了个智云的称号,可世间的修士怕是多有不知,在月喜河厚重妖云的遮蔽下,还孕育着一只悍勇的风虎。
不过万万没想到,风虎此来,却是另有目的……
“我可以负重,甚至可以忍辱,失去的我要夺回来,未有的我要抢过来。郑景星敢抛开一切直面天子,我也可抛开荣辱只为功成。
若是紫苏和翼化鸿真是两`情`相`悦,我可以成全他们,只要不影响立廷的大局。
还有几天,溯雪妖廷可否再换一位皇女过来?”
叶风彻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名为野心的灼光。
失去一切后,那段人皇尊位触手可及的记忆,如同浸过盐水的皮鞭,每日都在他灵台中反复抽打。
这样的鞭笞,这样的绝望,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痕。
此去无多路,唯有贪嗔痴,他叶风彻哪怕舍了一切,也绝不甘心在天地中籍籍无名,渐渐沉沦。
妖皇缓缓吐出的话,顿时让蓝菩妖圣的脸色猛然一变。
姜默舒微微地点头,颇为遗憾和惋惜,无论对错,妖皇选择了想走的路,他的双眼中,有着坚定的光芒,有着野心的灼灼,没有患得患失,没有卑微拉扯……
蓝菩妖圣郑重地看向妖皇,将手中拐杖一顿,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赐血妖煌鼎已是勾连到紫苏的妖身血脉之中,要完成立廷大典,凝塑人妖相合的新气运,非她不可。”
“别人名义上是来观礼,无凭无据,不可能随意驱离一位妖圣,特别是在这种关键时候,胡乱举动怕是会贻笑大方。”叶风彻紧了紧拳头,眼角不禁有些抽`动,饶是他贵为妖皇,也感到有些棘手。
他可以不计自家的荣辱,却不敢无视妖圣的脸面,哪怕明知佛母提供的消息,极大可能就是真`相,却是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驱逐一位妖圣。
“驱不得,杀不得,那就只能好好把啸铁妖圣和翼化鸿盯紧了。
因果是你溯雪妖廷遗留的因果,我是没功夫来操心的,立廷大典前后,直到啸铁妖圣和翼化鸿离开彻雷妖廷,蓝菩妖圣你老人家将之盯紧点,不算过分吧。”
鬼母盈盈浅笑,眸中生出妩媚风`波。
蓝菩妖圣忽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蓝菩妖圣阴沉着脸,重重叹息一声,“这的确是溯雪妖廷未曾了清的因果,我也有失察之责,就由我全程盯着啸铁妖圣和那风虎,必然不会让这二人有可趁之机。”
“那就有劳国师了,很多事情非是一日之寒,既消不了因,也斩不了果,便是我有心想让,也不敢让,不能让!”叶风彻苦笑一声,拱手向着蓝菩妖圣一礼,跟后辈一样毕恭毕敬。
旋即又看向沈采颜,诚恳地说道,“其它诸事却要拜托佛母和天女操持了。”
“无妨,份内之事,不过是护卫立廷大典,不会比守白玉京更麻烦。”
鬼母随意地笑了笑,如玉葱指在栏杆轻敲着,似是踌躇满志,更像胸有成竹。
云台上的风又胡乱地刮起来了,似要搅乱因果,吹乱人心。
……
溯雪妖廷和北疆六寺征调了那么多人手,需要妖圣亲力亲为的事情,说实话,并不多。
便是各家大能的眷属,斗法打出真火,伤了和气,两家大能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更不会闹到主人家这里。
随着大典越来越近,事情反而变少了,不过需要让人提高警惕的事情却是愈来愈多,众多彻雷妖廷的人族修士和妖族战修已是有些心神疲惫。
绝大多数的事情,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忙碌,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只能鬼母自己出面,
比如吟善天女到了融都,总归要见一面吧,特别又是妖皇发出的饮宴邀请。
“吟善天女有礼了,不想我佛狱开狱未见着天女,倒是在这彻雷妖廷见了至幻至纯的真容,
果然是非色非空非不空,空中真色不玲珑!”
沈采颜笑了笑,螓首轻点,口中天籁轻若云雾,眼中更是有淡淡柔波。
“当不得佛母如此说来,见了众生有欢喜,见了佛母也有欢喜,见了妖皇更是欢喜,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如是往来如是住,俱是主来尽为宾。”
吟善天女一脸圣洁之色,口吐檀波罗蜜音,偏偏袍襟宽松,若隐若现,让人一眼看去,不见妖冶反见真趣,不见媚俗反见解脱。
心身妙曼,色空若昙,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布施众生,共结来缘。
叶风彻笑了笑,看着佛母和天女在席间打着禅机,不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天女既然到了,则妖廷三足鼎立之势稍成,待妖廷立廷成功,凝就人妖共存祥和,自家就能重塑被剑宗斩破的人皇气运。
若是等自家消化完底蕴,再让人妖祥和成为天地的主流,将这方天地化为地上佛国与祥和之地,怕是能得无上气运,并成就历代人皇都未完成的伟业。
尚家不过是主持了人族扩出四域,就好似天地间的人族都欠了他家似的,自家若是成就了更大的伟业又如何说?
人皇与妖皇的共主,该怎么称呼呢,总不好叫人妖皇,或是妖人皇吧?叶风彻陷入了奇怪的遐想。
“该赴的宴会我来了,该说的客套话我说完了,该打的禅机我也打了,流程上就先到这里吧,说正事。”
佛母幽幽却明媚的声音传入妖皇的耳中,仿佛轻轻巧巧将他从瑰丽幻梦中扯出,并抡圆了大锤,将美梦砸成了几块。
不待妖皇开口,天女却似未卜先知似的朝他轻轻一抬手,令他欲言又止。
明媚的天光洒在天女身上,宛如一朵白莲浮于水中,又好似一抹清气盈于冰天雪地。
吟善天女眼中似有听雨观霞的恬谧,也有行云布雨的慈悲,更有缱倦绵长的萌意,
妙音中似有阴阳化用,也有清浊两分,更有虚实盈欢,
“怪不得传业寺的三个老太婆都不敢来,原来沈采颜你的脾气这么不好!
我呸!居然把老娘给骗了,不过才给了三个乾妃,早知道要她们十个……”
轰!叶风彻的美梦彻底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就如他脸上已快要裂开的平淡神情。
好杀的佛母,好色的天女,好面的妖圣,好家伙,贪痴嗔一个不少,彻雷妖廷有这样三位大能入驻,当真是好福气啊。
叶风彻眼中闪过无奈,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便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
“沈采颜你有话就说,师兄也劝过我不要来。
不过呢,欲见大欢喜便不可无大苦难,你若是平平无奇,又怎么能让北疆添上了如此多的色彩呢?”
吟善天女笑吟吟地看着沈采颜,眼中生出光花,颜上生出红霞。
佛母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中流露出鄙夷之色,“收起你那嘴脸,《莫呼洛迦欢喜大`法》也是佛狱根基之一,想证大欢喜,便需有大超脱,
我不管你来是超脱自身,还是来超脱他人,既然来了,先分个高下,免得叶妖皇有事不知道该分派给谁。
蓝菩妖圣我称量过了,实力不俗,
至于你吟善天女,我当然也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与我并肩的资格。”
“都说你杀性如若明王,当真是名不虚传,还是个小心眼的性子,老娘就说那了如和尚陨落得不冤。”天女掩着檀口,佛吟如诉如泣,话中的内容却是如市井妇人一般,给人以无比矛盾怪异的感觉。
“走吧,去青冥!”沈采颜点点头,冲着妖皇凤目微眯,“放心,大事在即,我分得清轻重缓急,只分高下,不分生死。”
叶风彻淡定地点点头,端起一杯灵酒遥遥相敬,不过心头却是暗骂了一声自家,蠢,简直跟伏宇初一样蠢!
“慢着!”吟善天女看了看空中的白云,露出一丝微笑,尽得欢喜之意,内蕴解脱之妙,“听说,你最喜公平,我这初来乍到,你要看看我的实力,自是没问题。
不过……”
天女似是故意地顿了一下,仿佛要吊起妖皇和佛母的胃口。
佛母冷眼相看,妖皇淡定喝酒,反倒是让天女眸子中露出丝丝认真,特别对着叶风彻又看了一眼,暗道,好心性!
若是叶风彻能听到天女的心声,必会回上一句,小场面而已,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怕才是以后彻雷妖廷的日常。
“不过你既然定了要称量我,又定了时间地点为现在,这较量的方式便该由我来定,可还合理和公平?”天女笑吟吟地说道。
沉默了几息,沈采颜点点头,凤眼带煞冷冷开口,“公平,你说怎么来比?”
“我有乾妃,你也有乾妃,就让他们出手试试,便能分出你我的高下。”天女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却见佛母扬了扬盈盈眉眼,“好!谁若是输了,从现在到大典之时,就去盯着中原和东界的元神,一来免得有人心怀不轨,二来也算是个苦差事,你可敢一赌?”
“好乾妃,更好博戏,生命之欢喜就在不可预测,沈采颜,我倒是看你有些顺眼了。”
天女点点头,场中已是出现三个身影,正是欢喜寺独有的佛门修士,乾坤二妃。
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了场中。
第四百一十三章 诸般算计
乾坤二妃,乾妃为男,坤妃为女,乃是欢喜寺立足天地的底蕴之一。
祀奉上师,而得垂怜灌顶,身心俱皈依,自成欢`喜`佛国,自生无上妙趣。
只要上师的佛国未破,无论乾妃或是坤妃,佛国笼罩,均可使出神通伟力。
少年道人站在场地正中,眼神如水一般清澈,杀意也如水一般清澈。
“我这伪身有些凶戾,若是将这三个玩物都杀掉了,吟善天女可不要心痛。”佛母葱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眼波中荡起盈盈涟漪,好似在笑,也似在怒。
居然敢拿自家老爷和那些玩物相提并论,当真是不知死活。
“我的乾妃中,这三个也算勉强看得过眼,若是你的乾妃能干掉他们,自是算你胜过了我。
天地中有此灵妙人物,我只会欢喜,哪会心痛。”
吟善天女侧过脸,看着骨玉悬额的少年道人,笑吟吟,眼中却是闪过精光。
这姬催玉的伪身似乎也不简单啊,既然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好在自家最好的三个乾妃,若是结成光花妙阵,元神以下也是难以抵挡的存在。
“催玉,可听到了,既然天女都不在乎,那便斩了好了,
妖廷的皇子都能废掉,这些个玩物更是无妨,斩了也好,死了才得干净。”
鬼母不紧不慢地开口,风轻云淡中便要这云间殿室染血命陨。
此言一出,少年道人似被赋予了魂魄和灵性,微眯的眼睛猛然睁开,神光灼灼,杀意瞬间沸腾,既有冰川一般的森寒,也有魔焰一般的噬狂。
咻!冥雾从少年道人身后腾起,八柄长刀从中吐出,好似灵蛇乱窜,犹如蛟龙出海,凶厉的恶鬼嘶嚎宛若魔音贯脑,令人心神发麻。
犀利刀芒划破虚空,恣意纵横,显得分外凶残狂放。
便是吟善天女都不禁看得眉目一紧,三个欢喜寺乾妃自然不敢轻攫其锋,连忙分散遁开闪躲。
三人浮于外侧,按光花妙阵的玄妙,勾召梳理着汹涌而来的佛蕴,刹那间,噼啪声连绵不绝,急似风雷激荡。
金光佛蕴分别和清浊二气纠缠混合,三人齐齐发出佛叱,
“善欲行天,恶欲堕地,一念言欢,一语梦醒,
请见堕欲金刚,于此间行凋零之法。”
一尊赤`裸上身的金刚之形已然化生在阵式正中,青黄二色的迷雾纠缠在金刚四周,不少俊男美女之形在迷雾中忽隐忽现,神态忽而圣洁无比,忽而浪荡妖冶,一眼看去便有风尘韵味直映灵台。
堕欲金刚,凋零秘法!
这式神通当真有些出人意料,便是姜默舒也是吃了一惊。
虽说他以虚影小人融汇了六寺本原经,也只是将之凝为佛狱底蕴,以求佛狱不为六寺神通所克,甚至可以反而克制六寺神通。
不想六寺的神通推演下去,也是各有玄妙,这吟善天女居然以生趣演寂灭,似乎还推演到了甚深之处,当真了得。
若姬催玉只是一个金丹,多半就翻车在此了。
场上已是生出满天桃花,花雨被少年道人身边的刀轮搅动,刹那间纷坠不休,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蛾儿雪柳桃花雨,笑语盈盈暗香去。
金刚猛然向前一踏,万千曼吟回荡在虚空中,好似有无量喜乐蜜音如浪拍击,青黄明雾流光溢彩,映得殿中化生出各种欢愉喜乐的妙相。
少年道人身后的鬼雾再度暴涨,仿佛蛮荒凶兽的森然巨口,长刀好似獠牙一般,秋风扫落叶似的,将袭来的桃花袭卷一空,不是尽数镇压,就是绞成虚无。
便是叶风彻曾亲眼目睹姬催玉以这式神通,斩破了溯雪妖廷二皇子的剑道之路,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鬼道神通使得如此煌煌烈烈,天下间独此一位。
“不错,如此神通,值得我一斩。”
漫天的欢`喜`佛蕴似是没有影响到少年道人分毫,八头雪亮长刀形成的幻龙,气势滔天,硬顶着漫天桃花风雪向着那堕欲金刚斩去。
与之相伴的,是少年道人杀意凛凛的轻吟,
“鬼身刀,慧心剑,初出辉辉如掣电,横击凛凛清风生,威雄吐焰破妄念!
斩!”
叶风彻的灵台中忽然生出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年道人仿佛如神魔一般屹立而起,踏足在苍茫大地上,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可惜,若此人不被鬼母反制,以至被炼成尸鬼伪身,必然也是一个绝强的道子。
至于对面三个所谓的乾妃,叶风彻却是再没有半分兴趣,便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双方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一方是借天女降下神通,相当于天女借三人的手出了一击,哪怕这一击未竟全力,但毕竟是元神级的威势。
另一方则是以鬼道神通煌煌破之,虽说佛狱之力根源也在鬼母,但这姬催玉能御使八鬼斩出这一刀,简直可以说是破开了樊笼,打破了天地。
没有半点意外,鬼身刀和慧心剑宛若成了生灵一般,轻轻巧巧就斩过堕欲金刚的法躯,同时也如幻美的蝴蝶,在三位乾妃的眉心,一触即回,仅留下一道细若发丝的伤口。
轰!彪悍狰狞的金刚已然消散一空,化为丝丝佛韵回到了吟善天女的掌中。
“既然不得自由身,不如我来为你们解脱。”
少年道人袖手而立,看着逐渐崩解为碎片的三位乾妃,眉眼中有着森然冷意。
旋即淡淡看了一眼妖皇和天女,少年道人缓缓走到了鬼母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姜默舒知道,这一局却是又夺了一分胜机,蓝菩妖圣被他用翼化鸿钓住了,眼下吟善天女也被这赌约推去监视中原和东界的天宗。
那会是谁来保护妖皇,护持气运转移及护持神威印呢?
少年道人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吟善天女掩着檀口,幽幽发出曼吟,“你这乾妃当真厉害,若不是出不起价,老娘都想跟你讨要过来,好好疼惜。”
而眼中流露出的郑重之色,表明吟善天女绝没有在开玩笑,若是能将气运之子又或是优秀的道子归入欢`喜`佛国,自是对佛国有极大的助益。
“我瞧不上中原和东界那些人,便懒得和他们打交道,正好你去。”
沈采颜凤目微眯,如霜如玉的仙颜上泛起冷笑,懒懒出声。
“既然输了,当然是愿赌服输,这差事老娘我应下了,横竖也没有几天,等立了妖廷再慢慢和采颜你亲近。”
吟善天女心头也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家辛苦收集的乾妃,居然差佛母手中那姬催玉如此之远,
若是自家拿得出等价的东西,倒是要想点办法将这姬催玉换到手中,如此俊俏道子,岂能不品鉴品鉴。
“很好,那此事就此说定了,最后这段时间还请叶皇做好准备……”
沈采颜冲妖皇肃然点点头,旋即转身而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少年道人亦步亦趋,无言无语地跟在她的身后,似是不管前面刀山火海都会誓死追随。
“不想佛母的性子果然如传言一般如天高傲啊,想来叶皇也难做得很……”
“噗哧”一声,天女微微酡`红的玉颜上,泛起了丝丝浅笑,“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有趣多了……”
叶风彻尴尬地笑了笑,脸上闪过无奈之色,心头暗道,
天女你是还没见过另一位脾气火爆的老太太,等哪天你见了佛母和妖圣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怕是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
就在彻雷妖廷各方正紧锣密鼓地布置一切之时,西极月喜河防线,却是陷入了诡异的情状。
“有本事你就打过来,看爷爷带不带怕的。”韫岩妖王扯着嗓子在月喜河边上叫骂。而对面回应过来的,却是没有言语,只有十数道雷火……
到了第二日,却是换成了彭然立在月喜河邀战了,“对面那个,别怂啊,今天爷爷就站在这儿,谁退一步谁就是孙子,谁不来谁是狗。”
答复他的,则是万妖军特产的戾煞神通。
“云真,看来默剑真的不在白玉京,要不我们攻一波试试?”化岚妖王神色很是郑重,眼下局面的演变是谁都没想到。
“不行,即便默舒不在,有虚天要塞互为犄角,我们攻打白玉京根本没有机会,还是要看妖廷什么时候再给送一座战堡过来,不然委实有些吃亏。”迦云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主要还是我万妖军此时赌不起,好在对面的人族也赌不起,就陪他们骂呗,等化鸿抢回人,我们的困境就算是化解了。”
而在白玉京中,也有人同样感到无奈。
尚春如脸色有些难看,“仙尊,不知为何,这几日我心头总是心惊肉跳,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我而去了。”
渡弥仙尊神色一黯,也罢,反正这事再过几日便瞒不住了,斟酌了一下,却是将叶风彻要成立新妖廷的事情详细说了。
“你感应到要丢失的东西,大概是神威印,叶风彻若将妖族气运混淆进神威印,这件九阶法宝便不是我人族的东西了!”
什么?!尚春如猛然抬起双眸,有些难以置信。
“你师尊曾有传信,让我先不要告诉你,说对你的修行没有好处,凡事一步步来,踏踏实实地走。”渡弥仙尊将手一摊。
听到是师尊的安排,尚春如躁动不安的心思逐渐沉静了下来,师尊是对的,凡事不能急,丢失的神威印和尚家的龙运,自家迟早都会拿回来。
“师尊出门前,可告知仙尊他前往了何处?”
渡弥仙尊笑了笑,眼中生出谐趣,“没说,不过他答应了我,回来就和我一起尝试破解景星的封印,等这么久,都等得心焦了吧!
有没有在心中骂这仙尊真的不顶事?”
尚春如脸上红霞飞起,“我可不敢腹诽仙尊,我去告诉棠红这个好消息……”
话音还未落,人已是没了踪影。
渡弥仙尊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心头也满是疑惑,这默剑到底去了哪里?
第四百一十四章 故人默饮
“那老虔婆终于走了嘛?连着几日阴魂不散地紧盯着我们两个,怕是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了。”
啸铁妖圣钻出布袋,扬起玲珑利爪,狠狠在桌上一拍,口中兀自叹了口气,“没想到偏偏是蓝菩,若是其它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但这个老虔婆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我带你跑没问题,但想从她手中抢人,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风虎看着面前的猫咪,不由喟然一叹。
翼化鸿明白,这是啸铁妖圣在提醒他,他们已经失去最后的机会了。
明天就是彻雷妖廷正式立廷的日子,一旦紫苏正式成为皇后,气运和彻雷妖廷勾连,再想相见,只会是空空痴念。
风虎深吸了一口气,额间王符闪烁不休,浑身的风丝也似有些无力一般,有些事情不是有斗战之心就可以解决的。
天公不作美,玉诡偏作祟。
“姬催玉约我见面之后,那蓝菩当日便盯了过来,想来是沈采颜将抢亲的事情告诉了妖廷,才会有绝强妖圣专门来看顾我们,以免丢了彻雷妖廷的颜面。”
“不过,她怎么就能断定我们会抢亲啊?”啸铁妖圣满头雾水,当真是想破脑袋都没想到缘由。
翼化鸿将手一摊,语气中带着少些失意,“采颜和云真这类人,见微澜而知风雨,我是从来不会去猜他们心思的,根本想不过来。”
“那眼下怎么办?”猫咪踩在虚空中,仿佛脚下是绵`软的云霞似的。
风虎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眼神中熊熊战意似在缓缓熄灭,“明日正常参加典礼,然后……”
犹豫了几息,终是决然说道,“然后我和妖圣便回月喜河,兵危战险之际,四位妖圣调离月喜河本就大大不该,万一此时默舒尽起神魔攻打,云真抵挡不住的。”
“你想通了?”猫咪挠了挠脑袋,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惋惜,不仅是可惜一段姻缘,更是可惜付出这么多代价和心思,居然一无所得。
“对,有玉诡在,我想救出紫苏,是没有一点机会的,我几天前就该想通。”翼化鸿抬眼看着天边,大日已是仅留一丝余光在天边挣扎,也许过不了多久天地就会被寂寂夜色所涂抹。
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样,人间幸事消磨尽,死生从此各西东。
啸铁妖圣也明白,若是没有玉诡,就算彻雷妖廷担心有人搅乱大典,也绝不会想到目标是完全不起眼的妖廷皇后。
要是没有老虔婆盯着,这两日本来是最好的机会,能将妖廷皇后不知不觉偷偷带出,当然是最好的。
哪怕偷带不出,也可以直冲宫殿抢了人就跑,虽说路上肯定会有大麻烦,但也绝不会像眼下一般束手无策。
恨啊,这鬼母便是猜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么,当真见不得别人姻缘好。
“也好,明天看了立廷大典方能绝了你的心思,
正所谓不破不立,若是伱回避了,反而是你以后的心结。”
猫咪点点头,每一位妖圣的晋升都绝无相似,这剜心之景,这斩情之恨未尝不是以后突破妖圣的资粮,当然也有可能,是往后始终越不过去的心关。
具体是哪种,却要看这风虎的天姿和斗心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还是谢过大圣为我辛劳。”风虎冲着猫咪点点头,眼中神光湛然,似有不甘,又似放下。
“不知化鸿想要幸呢,还是想要命呢?”
声音清如朗月,倏地出现于浮空宫阙,似是故人相逢青冥天,借问今夕是何年。
温润儒雅的身影从寂寂夜色中走出,不急不缓,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似来饮乐宴,似来看缠`绵,似来破因乱,似来斩诸天。
风虎猛然一怔,猫咪赶紧用猫爪抹了抹头脸,似是搞不清楚,眼中看到的景象到底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儒雅道子笑而不语,风虎沉默不言,猫咪已是连九条尾巴都尽数立了起来。
“怎么?不欢迎我,还是觉得我不该在此处?”姜默舒耸了耸肩膀,自顾自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香茗。
“化鸿,抓`住我的尾巴,云真交代过,若是单独对上双英,便要我带你直接回月喜河。”
猫咪已是拦在了风虎和刑天之主中间,九条尾巴尽数亮起,显然在催动血脉神通了。
“啸铁妖圣还是收收神通吧,附近皆是妖圣,若是给惊动了,我少不得要在此地身死道消。
我胆子小,你别吓我。”姜默舒将杯中的茶水轻轻一嗅,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缓缓抿了一口。
“默舒,难怪云真说你以蠢剑刺他,必是有大事要做,不想是来这北地彻雷妖廷生事!
居然敢单独潜入融都,视一众觉僧和妖圣为无物,
好胆量,好本事!”
风虎眼神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若是让他奋起神通与双英拼杀,便是身死道消,他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但若是让他直冲雍都游览半日,又或是潜入命昙宗哪怕逛上一圈,他还真没有这个胆量。
偏偏这刑天之主就来了,来这融都,来这妖圣环伺所在,来这觉僧关注之地,还是在这彻雷妖廷立廷之时。
“刑天之主,你可知,我只要叫上一声,你就必会身死当场,我万妖军便能去一大敌!”啸铁妖圣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知道啊,嘴长你身上,我又拦不住你。”姜默舒偏着头看看猫咪,微微颔首,“不过,之前化鸿帮了我一个忙,我自是要来还个人情的。”
“还人情?”不止是风虎有些疑惑,就连猫咪也是动了动胡须,一脸萌萌的疑惑。
旋即风虎和妖圣都是明白过来,风虎的语气瞬间已是变得结结巴巴,“这个连你都知道了?”
姜默舒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我监视蓝菩妖圣,却发现她跟着你们几天了,本来只是猜测。不过你这样一说,我确实便知道了。
世间情`事,有等到月上柳梢头,自然也有等到枇杷盖过眉头,
完人心愿如完己心愿。”
翼化鸿难得胀`红了脸,想出口拒绝,但如同一块大石头堵在喉咙,委实发不出声音,
倒是妖宫中风儿忽然有些大,眼角落了些许沙子,隐隐有些泛红。
良久,风虎大天妖慨然地说道,“默舒,在这融都你千万要小心点,等回了月喜河,我等还要继续生死一战的。”
啸铁妖圣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不由得喵了一声,“刑天之主,你要跟我们一起抢亲?你疯了?!”
姜默舒笑了笑,眼中带有谐趣,也带着郑重,沉声开口,
“化鸿,还有啸铁妖圣,不管你们想要怎么做,明天有且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了,切记不要犹豫。”
“机会?什么时辰?什么时机?”风虎点点头,眸子中有着感激之色。
姜默舒站起身,踏前几步,走到了啸铁妖圣身边,趁其不备撸了两下,旋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
记住,不要犹豫,也无需管我,直接抢了人就跑!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
儒雅道子的身形没入寂寂夜色,就如同他出现时一样,留下的,唯有桌上还留有余温的香茗,以及呆立的一虎一猫。
时机出现,不要犹豫,直接抢了人跑!风虎凝了凝眉眼,额间的王符似是燃起了熊熊火焰,周身的风丝更是昂扬而起,如同不甘心被天地压伏。
浩淼天地,却有故人抱剑来,默饮一杯映月白,快哉!
猫咪愣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猫爪,眼中兀自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啸铁妖圣,这是被一个人族给撸了?
他怎么就敢?!
……
在皇者的无比期待中,在妖圣的意气风发中,在觉僧的慈悲礼赞中,更在风虎的辗转反侧中,
一夜的光阴转瞬而过,来到了万众瞩目的日子。
今日对于北疆佛脉和溯雪妖廷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若是证明人妖共存这条路可行,彻雷妖廷将是祥和之道最好的实例。
两万多年来,六大妖廷和人族五域对峙的情况将被改写,天地间的格局将会大变。
此后必是,祥和满地江海阔,人间遍种慈悲花。
主导此事的北疆佛门和溯雪妖廷必然能获得难以言述的巨大气运。
而叶风彻,执掌彻雷妖廷,成就的名望必然远超历代人皇,绝不仅仅是一座妖廷的妖皇,待天地中俱是祥和大道,成就天地之主也未可知。
与妖廷相关的其它大能,自然会根据各自权柄,分食相应的气运好处,若是金丹得之,可轻而易举凭此成就元神。
“这可是元神之道啊,佛母,虽说老娘觉得你成就觉僧必然没有问题,不过有了这气运真的能省不少事。”
吟善天女吟吟笑着,妙`目中亦幻亦真,似心入秋,似春入眸,变幻莫测。
旋即有些惊讶地说道,“催玉呢,你平日里不是宝贝得跟什么一样,寸步不离么?
如今见了你的乾妃,我收藏那些顿时有些索然无味了。”
沈采颜盈盈笑着,凤目中如有霜雪漫天,蕴有森寒冷意,更隐有凛冽杀机,妩媚藏伐烈。
当即淡淡说道:“今日有大事,我让他在佛狱中整军备战。”
心有所感,两位佛门坤修同时抬起头来,却见妖气从北面滚滚而来,遮天蔽地,直让人心神悸动。
吟善天女和沈采颜彼此点点头,
彻雷妖廷的立廷大典,已然拉开序幕。
下一章是在明天早上,更新时间最近调整了一下,上午一章,下午或晚上一章,每章三千字,保底每天两章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且来弑君
融都所在,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本就有虎踞龙盘之势,立在城头便会顿时生出江山如此多娇之感。
不过作为生活在深冬城的凡人来说,多在为生存下去奔波与挣扎,无暇感慨。
俯仰天地?那是修士老爷的事情,与凡人无关。
就如深冬城更名为融都,城还是那城,人还是那人,修士老爷说改,那便换个城头的牌子,也许会更好,也许会更差,谁知道呢?
便是有鼎革天地的变化,凡人也是看不到的。
然而,融都所有的凡人却是看到了,甚至方圆千里的凡人都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妖气如虹如霞,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狂飙而来,凛凛统御的神威好似不可侵犯,妖云中隐约可见蛟龙、鸾凤、凶熊、狠狼……各种妖形兽状气势凌厉逼人。
佛光如海如潮,连绵蜿蜒,大放光明,依稀可见数尊威严神圣的佛陀在光明云中载浮载沉,飘渺而真实……无数金花洒下,氤氲瑞霭中传出朗朗梵音,落入耳中似是能让人忘记病痛,忘记苦难。
妖气与佛光环绕所在,上百座悬空的宫殿,组成了巨大的岛屿。
依稀可见,是“风”和“雷”的形状,似是要在天地中掀起无量的变革。
奔晷过处雷声远,彻地风鸣万万年,所叹所念皆辗转,观星行止斩惘然。
叶风彻,或者说彻雷妖皇,站在玉台之上,同样看着脚下的芸芸众生,神色平静而淡然,完美诠释着妖皇该有的气度和风范。
“紫苏,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来选择。
我当年所愿,非常想去西极的虚天要塞,
凭借自身的战功,堂堂正正,搏一个散修梦寐以求的道途前路,真的好想去啊……
不过,当一飞冲天的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更想争一争。”
溯雪妖廷的皇女,或者说彻雷妖廷的皇后,一身雍容华丽的盛装,静静站在妖皇身侧。
面容上平静如湖,看不见半点波澜,就仿佛泥胎木塑,没有一星半点的生气。
只有眼眸的最深处,掩盖着一丝小得不能再小的希望,好似一簇微弱的星火。
“你还在等翼化鸿对吧,等他将你抢回西极?哪怕等到大典开始前的最后一刻,你仍然抱有希望……”叶风彻淡然一笑,毫无芥蒂地说了出来,仿佛被妖廷皇后背叛的不是他本人。
旋即指了指某个方向,“喏,他就在那里……”
仿佛一道惊天彻地的雷霆砸了下来,将妖廷皇后似要入寂的沉躯唤醒,更砸碎了她脸上冰川一般的面容,隐藏在冷淡下的不安和恐惧,已然尽数被暴露在天光之下。
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紫苏的瞳孔中多出了艰难的挣扎,惶恐的声音急急从檀口中吐出,“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知道!你不要害他!”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此事只有三人知悉,无论是化鸿还是明道哥哥,都绝不可能泄漏消息。
紫苏浑身不禁有些簌簌发抖,
这是针对化鸿的陷阱?
看着猛然爆发的皇女,叶风彻微微一笑,“我害他做什么,你们二人相识在前,算起来,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五日前,佛母窥破翼化鸿来此的真实目的,我就同蓝菩妖圣说了,可以换一位皇女,成全你和翼化鸿。”
“真的?你真的愿意让化鸿带我走?”明媚的光倏地出现在紫苏皇女的眼中,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浓郁的生气,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叶风彻微微一顿,摇了摇头,喟然说道,“我刚刚说了,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来选择。
我的提议被蓝菩妖圣拒绝了,新妖廷需要你的血脉来成就,这是北疆和溯雪妖廷众多大能共同的意志。”
什么?紫苏仿佛瞬间丢失了魂魄,眼中泛起迷茫的烟雨。
“根据和佛母的赌约,蓝菩妖圣从五日前就盯紧了翼化鸿和啸铁妖圣,会直到大典结束他们返回西极为止。
我不会害他,但有蓝菩妖圣盯着,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紫苏,往日种种,譬如幻梦,对我如此,对你也是如此,向前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天地。”
妖皇侧过脸,继续向无垠的天地放眼看去,只见到妖气如云,佛光如海,簇拥着正待新生的妖廷,接受着凡人的仰望和膜拜。
紫苏皇女眼中一寂,再无任何光辉,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
清泪从眼角滚滚滑落,若一抹似要逝去的眷恋,幽幽无言滴向未明的方向。
故人十分近,浮生一梦醒。
……
排场真大!翼化鸿侍立在啸铁妖圣的身侧,看着不远处众多观礼的妖圣,不由得有些感慨,
“不想彻雷妖廷立廷,居然有如此多的大能前来。”
“无妨,若是你斗心不改,迟早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啸铁妖圣扬了扬眉眼,满是信心地说道,似是比风虎自身还要笃定。
翼化鸿苦笑一声,轻轻摆了摆手,“谢谢大圣青眼,我倒是想再快一点,不然压力真的有点大。”
啸铁妖圣赫然无语,昨夜见了那胆大包天的道子,之前也曾见识过刑天之威,自然明白风虎的压力来自何处。
修行天资强得离谱也就罢了,这天资强得离谱还不怕死,该是何等可怖,风虎就是这种。
无论人族或妖族,风虎都已是修士中的翘楚了,进境之速,斗心之强,简直骇人听闻!如此英才,便是啸铁妖圣也没见过几位。
偏偏还有比风虎还夸张的人,万妖军找谁说理去,陨落的妖圣找谁说理去。
流明妖廷也多亏有个万妖军顶着,换成其它任何一路妖军,早被那刑天之主斩了,摆在月喜河当京观。
那妖廷中的一帮草包,居然还不知好歹,反而来拖后腿,真是不当人子。
想到此处啸铁妖圣眉目一凝,冷眼看向一处,正好对面的眼神也盯了过来,似是带着叱责与怒诘。
两道目光犹如锋利刀锋,在虚空中互相斩击,也像是两条蛟龙,穿云拿月似地纠缠在一起。
旁边的妖圣都是退开几步,显然不想搅进流明妖廷的乱局中。
“老祖,这是怎么回事?”龙宫的皇子看向自家真龙老祖,想问个清楚。
“怎么回事?这还不简单,若是你手下的虾兵忽然神通不输于你,
恰逢老祖我过寿,你来了发现那虾兵居然也在,而且堂而皇之自称替你尽孝,你会是何种心情?
怕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真龙呵呵一笑,不过眼中也是有着惊愕之色。
流明妖廷的矛盾已是如此摆上台面了么,万妖军居然敢撇开流明妖廷,独自前来观礼,难道啸铁他们六个想要自立妖廷?
良久,啸铁妖圣终是先行收回了目光,不值得在此时与蠢货纠缠,大事要紧。
众多妖圣都是暗自凝了凝眉眼,看来天地大变局还不只是彻雷妖廷啊,以后少不得还得多注意西极那边的动向。
既然能开第七座妖廷,难道不能开第八座?
溯雪妖廷做得,那万妖军难道就做不得?
咚!咚!咚!
拐杖敲击虚空的声音稳稳传来,而随之出现的,则是已为彻雷妖廷国师的蓝菩妖圣。
老人家没有说话,只是挟裹着厚重华贵的气势,缓缓走了过来。
走到离啸铁妖圣不远处,方才停下了脚步。
蓝菩妖圣冷着脸看着啸铁妖圣,忽然将右手举到胸前,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旋即手腕一转,指向啸铁妖圣,重重点了两下。
没有说话,一切似在不言中。
咚!咚!咚!
老态龙钟的妖圣已是再度迈开了步子,缓缓离开了。
啸铁妖圣冷笑一声,抚了抚脸颊,似在抚动看不见的胡须一般,心头暗道,“老虔婆,且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刑天之主的目标怕就是你吧。”
……
好似开天辟地,好似混沌初开,无量的气运混淆在一起,在青冥中翻滚搅荡,甚至变得肉`眼可见。
瑞彩条条,光华蒸腾,隆隆天音从叶风彻口中吐出,
“历万古之锤炼兮,含自然以极造化,
奇川岳之神韵兮,感天地自成昭格,
观辉烁之磅礴兮,腾龙凤擢形生妙,
昭风雷以垂象兮,革天地绚乎明庭,
佛洒辉光,溯雪以和,
礼乐铮铮,阴阳融成,
开山启道,人妖共祥,
彰德镇诰,澄兮粲烂,
荧荧煌煌呈天章兮,临照四方光八表兮,千斯万斯无尽年旦复旦兮!”
数道金光应声腾空而起,冲入云霄,旋即天空中雷声震颤,大地上厚土簌簌,似天地在发出回应。
“按说好的,你盯着中原和东界的人族元神,我盯着各家觉僧,妖圣那边蓝菩说她镇得住场面。”
见得这惊天动地的场景,沈采颜冲吟善天女点点头,随口道了声“我佛慈悲”,旋即落向了北疆六寺所在。
“这佛母其它不说,安排事项当真稳妥周详,怪不得曾在月喜河压得流明妖廷那边喘不过气来。”
吟善天女轻轻颔首,淡然一笑,已是转头看向人族元神所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祭祀的道音愈发浩瀚,日月星三光骤然在青冥中同时亮起,点点气运如同百川归海,向着叶风彻汇聚过来。
钧天广乐自光海中诞生,在天地中响起,庄严神圣之感扑面而来。
道道人影和妖形在光海中沉浮不休,或耕耘,或战斗,或猎食,或臣服,演绎着一段动人心魄的宏伟时光。
“天地祥和,众生之祈望也,我来开此天地局,我来引此后世潮。”
叶风彻朗声开口,紫气冲霄,在虚空荡起如水波一般的涟漪,宛若天君在世,超凡入圣。
光海中再生奇景,人妖共和共治,祥和之气席卷乾坤,囊括天地,现出一盛世景象。
一枚小小的印玺从叶风彻额间升起,向着光海飞去。
气运光海化为一个巨大的漩涡,似要向其中灌注进去。
倏地,忽有金猊怒吼,又似龙吟惊天,
“我也是天地众生啊,叶皇,
我不认,所以,我来了,
弑君!”
清亮如明月的斧光从叶风彻脚下亮起,伴随着神魔真言,万千火星乱溅,符文弥漫四射。
刹那间,叶风彻带着恍惚的神情,已是被清清烈烈的斧光搅作了齑粉。
儒雅的身影猛然踏在无头神魔的肩上,向着半空中的印玺一抓,印玺乖乖落到他手中,没有半点挣扎和反抗。
儒雅道子一个转身,冲在场所有人点点头,“各位好,各位再见!”
刑天神魔似是脱开了锁链束缚似的,狰狰逆天而起,
顿时将祥和的气运光海撞了个支离破碎,刹那间已是冲上了青冥。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且来抢人
祥和安宁的道蕴宛如被血色淹没了一般。
天地两间的氤氲气海,人妖盛世的幻象已是在飞速地消散,雷声已停,地颤已止,唯有“风”“雷”二字依旧浮空,似在努力延续戛然而止的盛况。
能来现场观礼的,不是元神就是妖圣,最次也是大能的眷属,众人均是神情呆滞。
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电光火石间,刑天之主骤然出现,以逆天道蕴硬破了天地祥和之气,
然后,斩了妖皇!
在一众大能的眼皮子底下斩了妖皇?!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死寂,仿佛有什么事情已然结束,又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下一个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骤然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刑天之主胆量之巨,手段之狠,不论是元神还是妖圣,全都有些瞠目结舌,这姜默舒怎么能?怎么敢?
众多大能已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妖圣不动声色地看向蓝菩妖圣,元神仙尊神色复杂地看向吟善天女,六位觉僧则是长叹一口气,有些惴惴地注视着佛母,想看看她的反应。
啸铁妖圣和翼化鸿同时垂下了眼角,生怕神色中泛起任何引人注目的波澜。
不过啸铁妖圣的心中已是如同翻江倒海似地,淦啊,原来那胆大包天的默剑是来杀妖皇的,还抢走了神威印!
如此疯魔的道子,啸铁妖圣别说见,根本想都没想过!
怪不得!
怪不得昨天晚上说,机会只有一次,尼码当然只有一次啊,彻雷妖廷只有一个妖皇啊!
在啸铁妖圣看来,姜默舒仿佛一尾灵鱼,悠然游来,猛然跃起到半空中,用鱼尾狠狠打了众多猎食者一巴掌,什么熊啊,鹭啊,蛇啊,当然还有人,也更有猫。
“追!”蓝菩妖圣眼中闪过凶光,拐杖在虚空中一顿,已是爆发出烈烈光华,万道妖气宛若实质,铺天盖地倒卷青冥,如电掣星矢一般向着刑天之主追袭而去。
众多妖圣正要跟上,想了想,还是踟蹰地顿住了身形,穷寇勿追的道理大家都懂,便是追上了又能怎样,妖皇都死了,还能复生过来不成?
况且那刑天之主响当当的名头里,用后天神魔围杀妖圣倒是占了大半,若是追上去,反而落入了陷阱,实在无处说理。
自家与彻雷妖廷又没有因果,因为看热闹而丢了性命,实在有损妖圣的威严。
最终只有溯雪妖廷的两位妖圣追了上去,就连溯雪妖皇都是稳如山岳,八风吹不动一般。
便是南域龙宫,与姜默舒有莫大因果,那真龙也是眨了眨眼睛,跟神游物外似的。
“我要去将神威印追回来。
各位还请不要妄动,我妖廷的妖皇死了,那边妖圣可是还有不少。
若是引起了误会,各位被误认为刑天之主的帮凶,怕是会有天大的麻烦缠身。”
吟善天女和颜悦色地开口,瞳孔中的剧震显示她并没有看起来那般轻松,事发突然,眼下只能将人皇气运的关键之物追回再说。
天女口中所说,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左右为难,但其中警告的意味却是很浓。
中原和东界的各家元神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淡然点头。
“很好!多事之秋,不管各位是真的没有参与,还是假装的无辜,都不要在此时随意牵扯因果。”
吟善天女眉眼一舒,佛吟一荡,已然化作一轮佛光,向着青冥流淌而去。
中原和东界的元神此时已然恢复了平静,至少面上恢复了平静,互相点点头,旋即看着吟善天女离去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
愿意来此观礼的天宗,多是有心想提前布局祥和之道,如今刑天之主却是一股脑把摊子都给掀了。
还好此事自家牵扯不深,更没有勾连气运,眼下却是可以站在干岸上,看某些人的笑话。
常言道,如来禅性如水,心静风`波自止,向来无心禅客,凡事不会拣择。
这下好了,刑天之主帮他们择了,倾天的风`波随之而起,就是这手段有些暴烈粗糙。
众多元神已然看向了北疆六寺的方向,神色中或有揶揄,多有好笑,隐有讥诮……
事发突然,还不待六寺觉僧反应过来,妖皇已是被斩了个粉身碎骨,众多觉僧都不由得法躯晃了晃,灵台都是有些不稳。
人族元神是能够补缺填漏,复伤回生,不过这叶风彻整个人都被扬了,唯一可能的寄魂之物也被刑天之主抢走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北疆佛脉不计代价,也是做不到无中生有。
“佛母,那是默剑,是刑天,是姜默舒!”黑天寺的觉僧眼中似是失了平和,吐出的话更像是苟延残喘似的,再无半分炉香乍热,法界蒙熏的稳重。
“我不是瞎子,这种事情还用你们来说?
不是说北疆之地固若金汤么?
你们当初告诉我,自谋划彻雷妖廷之事开始,整个北疆都被激发了祥和气韵,除非强攻,所有元神战力一概不能潜入。
现在你们再来告诉我,我这姜师弟是怎么混进来的?是哪寺给开的后门,又是哪寺给做的遮掩?”
冷冷的叱音从沈采颜口中吐出,如同锋利刀剑一般斩向六寺觉僧的灵台。
妍姿霜冷,眸光昭昭,身上的佛性慈悲已然快要被凛凛的杀冷之意尽数淹没了。
这冷意绝非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而是见惯了被人背叛的心灰意冷,似是诉说着“人啊人,又是如此,真是不值得期待呢。”
含霜的凤目中带着森森的威严,也带着冷冷的失望,令人望而生畏,却也隐隐让人望之生怜。
“刑天神魔强于硬攻狠打,诸般神妙却是不强,单凭姜师弟他自己,要想潜入北疆,决计做不到丝毫不露马脚。
各寺中肯定有内应,都给我查,这不是建议,是我佛狱一脉的正式要求。
这也是各寺在我立狱之时,应承给我的。”
冰冷的眸光从佛母眼中射`出,宛若一把刀锋,像是要把各寺觉僧剖开来看看,到底吃没吃斋饭,又或是到底吃了几碗斋饭?
对上佛母仿佛扫过废物一般的目光,六寺觉僧便是佛法精深,脸上皆是流露出少许尴尬之色。
至于沈采颜为何勃然大怒,只要明眼人都是一想就知,这佛母摆明了力挺彻雷妖廷,甚至承诺立廷后在妖廷中执掌律令,御压人妖。
结果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刑天之主斩了妖皇。
这无异于将玉诡的颜面一把扔在地上,再一脚踩住,在地上狠狠摩擦。
双英本就相争不休,一丝一毫的胜机都关乎高下生死,这次却是玉诡吃了个天大的亏,以她如天的气性,没当场啖些妖王和佛修出气,已是佛法玄妙了。
“要不追一追?”善见寺的觉僧合十一礼,语气中带着一些小心,今日之事,六寺委实有些说不清楚,便是他自己,也有些怀疑其它五寺,更不要说佛母了。
明明已是激发了北疆的祥和气运,按道理刑天之主绝无可能潜入。
难道那姜默舒来北疆一趟,直接就窥破了祥和气运的破绽?不可能!上次到弘经城换取天剑,那时北疆佛脉根本没有激发祥和气运。
那会人皇都还没换回,天剑还是刑天之主亲自送去玄痕剑宗的。
而等北疆佛脉开始策划彻雷妖廷,便第一时间激发了祥和气运,刑天之主那时明明还在西极。
沉沉的疑惑纠结在善见寺觉僧的灵台,只觉得如乱麻一般,其它几寺的觉僧也是眉头紧皱,不时拨动着手中的念珠。
“追?追上去送死嘛?”沈采颜冷冷一笑,语气咄咄逼人,似要让人窒息。
佛母淡然看向天边,眸光中已是生出冷意,语气中带着讥讽,甚至是鄙夷,“真是废物,分不出轻重缓急。”
咦?听到佛母如此一说,六寺的觉僧都是一头雾水,便是不远处的妖圣和元神也是面面相觑。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追杀刑天之主么,尽快抢回彻雷妖廷的底蕴神威印么?
怎么看起来,佛母对蓝菩妖圣和吟善天女却是大为不满。
似是听到所有人的心声,沈采颜冷血无情地说道:“叶风彻死就死了,我彻雷妖廷又没倒。
与其去追姜师弟,踩他事先埋伏好的陷阱,我倒更有兴趣把他的同党抓出来,胁迫他拿神威印来换。
他是个好人,可惜我却是个不择手段的鬼母。”
同党?刑天之主的同党?
西极没有元神到访,在场不是妖圣就是他域的元神,大多与刑天之主都没有因果,甚至没有见过面。
一瞬间,好些大能已然是毛骨悚然,这鬼母该不会要血口喷人,趁此机会找人填一填她的杀性吧。
听说这鬼母才啖了一个觉僧和一个妖圣,难道吃得口滑了?
佛母颜如冰山,眸带心寒,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渊海,似是无动于衷地说道,“各位大概觉得我想要冤枉哪位,
我沈采颜与人为敌,杀之陷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却从不屑于冤枉谁。
至于谁是同党,我让他自己出来。”
话音刚落,众多大能已是一片哗然,难道还有人会应声而出?
不可能吧,就算是蠢就算是莽,也不至于不打自招吧!
鬼母眼中泛起冷厉的光,断然轻吟,“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紫苏,你好运道!
不过,水上鸳鸯,云中翡翠,当日夜相从,当生死无悔,当指诚日月,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叶风彻去了,我也送你一程。”
轰!八柄长刀化为獠牙巨口,挟裹着冥鬼雾,缠带着红莲火,闪烁着噬血光,猛然向刚刚刑天破空而出的地方撕咬而去。
那里仍站着一个身影,依稀有些瑟瑟发抖。
就在下一瞬间,悍勇无匹的暴风彻地而起,与刀锋獠牙狠狠地撞在一处。
半空中落下三条毛茸茸的尾巴,
“祭尾!”一只小猫出现在瑟瑟发抖的少女身边,风虎将少女轻轻一搂,旋即三个身影同时幻灭,就如一抹流光消逝在天边,好似一缕逝水绕过指间,如朱颜褪减,如花失璀璨,难以挽留在此间。
在场众人猝不及防,却是作了一个壁上观。
鬼母盈盈一笑,如眷眷梨花开,似恋恋春带雨,冰冷的语气却是仿若求而不得如梦渺,得而复失恨难消,
“好了,你们可以去追了,特别是流明和溯雪的妖圣,
追不回来,我要你们的命!”
第四百一十七章 按计逃脱
佛母立在天光中,素手拢在身前,螓首微昂悠悠看着远方,眼中仿佛有迷雾阑珊,遗憾似是烙印在了玉颜之上,“叹此悲欢多奈何,且问离合可值得……”
不过几息,沈采颜的神情已然变得幽恨莫测,仿佛局外人一般。
侧过绝美的面容,纤纤玉`指轻轻拢了拢耳际的秀发,佛母的眸子中已然生出抹杀风月的凶煞,“还愣着做什么,要等我唤出战鬼,拿轿子抬你们去嘛?”
气势漠漠摄人心魄,神情清寒摧折风霜。
数个妖圣赶紧往外挪了几步,露出了身后流明妖廷的妖圣,那厢溯雪妖皇也是皱紧了眉头,神色中似是有些为难。
“啸铁和风虎擅自主张,与我流明妖廷有什么关系,更与我有什么关系?”
啖月妖圣向前几步,口中兀自强硬,心头却已是将那啸铁和风虎骂了个狗血淋头。
万妖军疯魔了吧,居然勾结刑天之主。
沈采颜凤目一凝,款款走到啖月妖圣面前,静静看着妖圣,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浅笑,“也就是说,今日西极的妖圣勾结刑天之主,杀我彻雷妖廷的妖皇,夺我彻雷妖廷的妖后,流明妖廷全然不知情对吧。”
“不知情!”啖月妖圣沉着眉眼,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不知情,那就是流明妖廷无能喽,所属妖圣已是不服统御了!
当着其它妖廷,当着佛脉觉僧,当着人族元神,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嘛?”
佛母眸子幽深,缓缓开口,吐出的言辞犹如锋利的刀剑一般。
啖月妖圣浑身一震,口中不自觉嗫嚅几下,一下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伱是不是想说万妖军已然听调不听宣……”
沈采颜神色冷淡地看向啖月妖圣。啖月妖圣的视线刚与她对上,已然心头警兆猛生,危险啊,对面怕是生出杀心了。
“万妖军还没叛离流明妖廷,我不管那迦云真什么时候叛变,但眼下,是流明妖廷的妖圣抢了我彻雷妖廷的妖后,我自然要将因果算到你流明妖廷的头上,人也是找你们要。
你不去追,难道我去不成,彻雷妖廷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都不留?”佛母语气愈见森冷,似是耐性已然要耗尽。
啖月妖圣百口莫辨,有些不知道什么解释了,想来便是解释也没人会信。
听佛母的意思,这事只认流明妖廷,便是要人,也只会找流明妖廷。
一时间,啖月妖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说对面找错了正主吧,委实说不出口,不管名义还是实质上,万妖军眼下确实归属流明妖廷。
但若说包在流明妖廷身上,这话他更是不敢随意来说。
思索几息,啖月妖圣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好,我去追,此事待我禀报妖廷后,会给彻雷妖廷一个说法。”
旋即烟岚腾空,冲霄而起,啖月妖圣好似流星飞度,已然破空而去。
对于啖月妖圣行止,沈采颜不置可否,旋即看向溯雪妖皇,语气平和地说道,“紫苏与翼化鸿因果未消,余情未了,才生出了这桩事情。
蓝菩妖圣不在,吟善天女也不在,眼下我代表彻雷妖廷,问问妖皇的意思,
若是流明妖廷交不出紫苏,溯雪可愿和彻雷一起,讨`伐流明妖廷。”
此语一出,在场所有大能尽皆神色大变,心头一寒,看向佛母的眼神或是簌簌,或是凛然……
溯雪妖皇长叹一口气,喟然说道,“这事是我处置不当,我先派人去追,能将人抢回却是最好的,若是真闹到因果大起……”
看了看凤目凝霜的佛母,又看了看已然站在她身后的六寺觉僧,溯雪妖皇沉吟了一会,断然说道,“北疆佛妖一体,同进同退!”
刹那间,又有两位溯雪的妖圣冲天而去。
鬼母轻轻一笑,抬起星眸,静静看向西极方向,“身外无穷事,春梦了无痕,我也不想忙碌,想过过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惜总是不得闲,好在这忙起来,杀起来,也算是有些意思。”
……
昂扬的战意如滚滚天雷,在青冥中澎湃不休。
彪悍的无头神魔仿佛一头来自蛮荒的凶兽,恣意横冲直撞,轰鸣炸裂之音接连响起。
轰隆!轰隆!
好似天崩地裂,又如山毁河断,佛光炸裂,妖气飙射,层层真韵暗力激荡消磨,似要将接触到的一切物障打成齑粉。
“……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疯魔!”
姜默舒凝着眉眼,将嘴角的精血轻轻一拭,已然御使着刑天再度冲出了破口,向前杀奔而去。
吟善天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彪悍的神魔,好杀性的真言。
想了想,天女将佛光一荡,已然有诸多欢喜妙象盈盈幻化,笼罩在四面八方,将她法躯牢牢护持住,瞬间杀烈煌煌的战场已是生出无尽春意。
“蓝菩妖圣,可还要继续追袭?”吟善天女盈盈一笑,似是关切地问着妖圣。
青冥中猛然跃出一只蓝紫光芒交错的蜘蛛,狰狞之形凶狠恶戾,硕大无朋的妖躯宛若山岳一般,森然妖气在青冥中留下了长长的焰尾,便是下方的云界也是被尽数炸开了。
蜘蛛其中的一只脚,已是半截而断,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蜘蛛口中传出,
“这姜默舒果然彪悍,居然敢和妖圣以伤换伤,他就对刑天这么有把握,笃定不会倒映他的心智神慧?”
与其说几人是在一追一逃,其实更像是姜默舒御使着刑天一次次破开包围。
蓝菩妖圣不亏为曾斩落天子的妖圣,甚至与神魔的对战也是颇有心得,两个妖圣向前布置,吟善天女遥遥干扰,自己则是毫不畏惧地和刑天硬拼,甚至好几次想抓`住时机运起本命大神通,将刑天神魔一举拿下。
姜默舒则是根本不给蓝菩妖圣蓄力的机会,就是一个字,莽!
包围也好,拦路也好,莽上去,不计代价一斧斩开前路,势不可挡,滚滚杀奔向前。
非世上剑,乃心中剑,非外相魔,乃心中魔。
“蓝菩妖圣,可还要继续追袭?”吟善天女神色有些郑重,若论斗法神通,她或许比不上蓝菩妖圣,但欢喜法门却是自有灵妙。
风花雪月对杀性最是敏感,对面的刑天之主,伤势越来越重,杀性却是愈发浓郁,似是痴意酝酿冬枯折,似是乘虎提剑风`波恶。
吟善天女已然灵台有感,冥冥中,层层的血色似是遮蔽了青冥,要将此处化为滔天血海。
“蓝菩妖圣,以刑天之主的手段,当不会没有准备后路,若是再追下去,就快要到西极边上了……”
后面的话,吟善天女没有继续说,不过其中的意思,蓝菩妖圣却是听懂了。
巨大的妖瞳中瞬间多出一丝不甘心之色,“若是公平一战,或是能将他困住,我必然能击杀这刑天之主……”
旋即,蓝紫妖气乍亮,萦绕在妖躯之上不断旋转,几息后,老态龙钟的妖圣出现在青冥中,依然是杵着拐杖,贵气逼人。
拐杖轻轻在虚空中一顿,无形的涟漪已是飞速地扩散开来。
本在青冥中向前飞遁的两位妖圣,猛然止住了身形,旋即爆发出冲天妖气,以更快的速度向后拼命遁逃,宛若斗转星移,电蛇乱窜,将虚空都掀起了层层涟漪。
“居然发现了,看来能修行到长生久视,都不会太蠢啊。”
正在前奔的姜默舒忽然停住了身形,脸上露出可惜之色。
之所以要以伤换伤,正是想给对面一个错觉,也许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将赫赫有名的刑天之主困死炼杀在青冥之中。
没想到对面却未被贪婪蒙蔽灵台,更是极为果断,发现不对没有丝毫犹豫,马上便全力逃命了。
可惜了,亏得自家演得这么辛苦,居然没有吃到餐后的甜点。
眼见对面四位妖圣并作一处,缓缓飞过来,姜默舒淡淡一笑,打了个弹指。
咚!
一轮大日从下方云界处豁然跃出,灼灼光芒耀人双目,青冥中残存妖气仿佛雪狮子遇火,当即被焚了个干净,渺渺化散无形。
明明月色出冰轮,似有自在飞花,似有隽永轻梦,似有无边丝雨,似有幽幽离愁,映得满天皆是清丽如水的光华。
惊觉灵犀艳,翻作二三言,两名清媚的女子,手挽着手,笑盈盈,无声无息落到了姜默舒的身侧,妙`目扫过却是令妖圣心悸神惊,似有无形无相的真意道韵凝在二女身上,
蓝菩妖圣和吟善天女顿时齐齐变色,刚刚全力奔逃的两位妖圣当即骇得魂都快吐出来了。
两位妖圣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眸子中看到了庆幸之色,刚才若是再犹豫几息,怕是就得身死道消。
姜默舒淡淡笑了笑,手指轻轻将嘴角血迹拭去,气定神闲地说道,“多谢各位相送,足感盛情,我也备了些小菜,可惜各位却是不愿品鉴,当真遗憾。”
蓝菩妖圣和吟善天女愣了一下,没想到斗法争胜之际,对面却是如此从容不迫,甚至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杀才!妥妥的杀才!
“不知刑天之主,为何要执意杀我彻雷妖廷的叶皇?甚至甘愿冒了奇险!”
蓝菩妖圣将拐杖往虚空中一顿,眼中流露出森然,更是有着极大的疑惑。
姜默舒将手一摊,“我乐意!”
这个回答似在妖圣和天女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蓝菩妖圣点点头,脸上有着郑重之色,如有深渊不见波澜,“很好,我彻雷妖廷虽然妖皇死了,但只要有老身在,就绝不会倒!
刑天之主杀我妖皇,这段因果永世难消。
好在,无间佛母已是应承在我妖廷执掌律令,压御人妖,
我彻雷妖廷必全力支持无间佛母,待她神通大成,自会和刑天之主了结因果,
以证双英谁强谁弱,谁生谁死!”
话音一落,蓝菩妖圣已然猛地转身遁走,满空皆是蓝紫炫彩。
吟善天女盈盈一笑,周身欢`喜`佛性氤氲澎湃,“可惜了,老娘要是早知道你是如此妙人儿,哪怕破戒也要潜入西极,度你到我佛国中,共享大欢喜,共证大极乐。”
旋即摇了摇头,人已是逐渐化为了虚无,飘渺的声音幽幽传来,“上好的乾妃,怎么老是后面才遇到呢?”
待妖圣和天女走远,姜默舒悠然转过身来,看向几位神魔之主,扬了扬眉眼,“多谢各位救命之恩,除了以身相许,其它我都可以。”
首先回应他的,是第二元神在灵台中的一声,“呸!”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万妖生变
如果佛母落到自家手中会如何,啸铁妖圣心头已是想得明明白白了,
最开始一定会狠狠嚼上几口,然后“呸”一声吐在地上,最后再死死地碾上几脚。
蓝菩妖圣和吟善天女都被默舒调开了,偏偏这鬼母不上当,还一眼看穿了化鸿和默舒的约定。
当时他和翼化鸿趁着众多妖圣元神心神不定,已然快要潜到紫苏所在的位置。
这鬼母却是一记鬼道神通砸了过来,其中的凛凛杀意是真的奔着杀人去的,若不是风虎见机得快,怕是彻雷妖廷的妖后已然身化齑粉。
结果在众多妖圣和元神的围观下,自家却是不得不动用护命神通脱出重围。
然而祸不单行,又有讨债的鬼追了上来,啸铁妖圣顿时眯起了妖瞳。
面对三个妖圣,其中还有个流明妖廷的老冤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拼不得,只能跑,真是憋屈啊。
这一切都拜那沈采颜所赐。
“啸铁,交出紫苏皇女,你万妖军是疯了么,勾结刑天之主,居然还抢夺彻雷妖廷的妖后?”
啖月妖圣愤然开口,甚至带上了神通之力,青冥中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波澜,宛若浪卷涛飞的天河一般。
说着更是斜睨了翼化鸿一眼,“不是说你万妖军和默剑杀伐烈烈么,怎么到这彻雷妖廷就勾结起来了……还是说,以前其实就有勾结?”
这怎么解释,根本解释不清楚,这误会在诸般巧合下已经无法转圜。
翼化鸿长长叹了口气,算了,先回月喜河防线再说,云真一定有办法处理好后续的麻烦。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摆脱后面妖圣的追袭。
可惜却是三个妖圣,若是只有两个……
风虎的脸上顿时泛起苦涩的笑容,便是只有两个也异常艰难。
倏地,翼化鸿一怔,忽然想到去追姜默舒的也是三个妖圣,不过其中却有绝强的蓝菩妖圣,更多了佛门天女一并追袭。
原来,自家与默舒的差距已然是如此云泥之别了么,淡淡的怅然弥漫在风虎的灵台之中。
翼化鸿旋即深深吸了口气,斩去了心头那丝迷茫。
对于漫漫修行岁月而言,小小挫折不算什么,暂时的落后也不算什么。
即便眼下自家还不能与默舒比肩,但也绝对不会生出放弃的念头,要想与双英在这天地中为敌为友,共舞人间,又岂会是轻而易举的事。
为了达成自家对云真的承诺,成就妖圣,风虎已经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
轰!
流光电掣间,妖风狂啸,罡煞烈烈。
啖月妖圣已是现出本象,妖气中腾起一条如山细犬,形如白象,势如枭鹰,牙似凶锋,爪似寒刃。
一时间,漫天妖风罡煞宛若万千龙蛇,狂舞不休。
风雷咆哮自凶犬口中喷出,便是翼化鸿都被震得耳晕目眩,
紫苏修为更弱,便是血脉不凡,也难以抵挡,已然娇`吟一声,晕死过去。
眼见情况已是有些危急,翼化鸿面色不变,淡定开口,“大圣,要不放我出去稍作抵挡。”
风虎额间的王符已是尽数亮起,浑身风丝昂然而立,战意汹汹已是全然不顾自家的身死。
啸铁妖圣瞥了他一眼,嘿嘿冷笑,“你斗心是强,不过对上那吃`屎的,眼下还不是对手,若是让你折在这里,我回去怎么给其它人交代?”
旋即有些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尾巴,怒喝出声:“吃`屎的,等老子脱开今日,总要找你还个因果。”
“祭尾!”神通再度发动,小猫浑身簌簌颤动,眼中露出深深的不舍。
三条尾巴已是瞬间脱离了妖身,依然在青冥中轻轻摆动,好似还没发现自家已是成了无主之物。
虚幻与真实再次交织在一起,恍如幻梦一般,好似恍惚识得东风面,好似高处浮云遮望眼,刹那弹指间,风月浪漫尽数消散。
三人的身形犹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倏地消失在青冥中。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识,溯雪妖廷的两位妖圣却依然啧啧称奇,这等保命神通当真是一绝,踏空无痕,身映天地,甚至可以说得了某种极其难得的天地道韵。
虽无本命大神通的杀伐凶厉,但面对任何神通或法宝,却足以保住性命。
这等保命的血脉神通当真了得,看得两位妖圣都是心头一热,很是羡慕。
白象细犬皱了皱鼻子,似在细嗅虚空中若有若无的涟漪,旋即巨大的妖瞳中亮起嘲讽的神色,声如枭嚎,
“若是啸铁独自使出这神通,我怕是绝难寻到他,偏偏还要带两个人,枭鸾并集又岂能不露出破绽。”
妖气亮如煌煌,盛似昭昭,散作一团明亮的光雾,裹在如山凶犬的身上,已然向着一处方向撺了出去
溯雪妖廷的两位妖圣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起来这紫苏也是蛮讨人喜欢的,不管是在彻雷妖廷,又或是与这风虎两`情`相`悦,其实都无不可。
眼下那叶风彻都化灰了,紫苏回了那彻雷妖廷又能怎样。
所以两位妖圣倒也没有逼`迫过甚,甚至本象都没现出,只当走个流程。
不想这啖月妖圣却是起了无明一般,不仅现了妖圣真身,还紧追不舍。
其中一位妖圣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走吧,跟上去,紫苏这小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若是被追上了,是她和风虎缘分不够。
若是追不上,就让他们逍遥自在一段时间吧。
等到溯雪妖廷、彻雷妖廷,还有北疆佛脉共同给出压力,不管是流明妖廷,又或是那万妖军,还敢不放人不成。”
另一位妖圣眨了眨眼,微微颔首似是认同,
“倒也是这个道理,元神妖圣以下,哪怕是妖王或金丹,称得上逍遥的日子,一辈子加起来恐怕也不多,
给她留一段美好的回忆也好,往后余生与这风虎分开,总还有个念想。”
两位妖圣对视一眼,旋即妖气爆发,飘忽电闪间,尽是道道妖气,仿若龙蛇蜿蜒,
已是顺着白象细犬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混账,这吃`屎的简直阴魂不散,不知道留得一线好相见么……”
啸铁妖圣妖瞳怒睁,已是有些气急败坏,九条尾巴确实能保命九次,但若是一条尾巴都不剩,便是相当于将这神通的根给刨了,能否再度修回来就要看运气了。
眼下只剩三条尾巴,还可以将三人挪移一次,但一旦使用,这保命神通短期就指望不上了。
最让人揪心的是,哪怕他舍得神通破碎,后面那狗东西还是会寻着味儿追上来。
似是看出了妖圣的为难,翼化鸿凝着眉目,慨然说道,“大圣不必为难,此地虽然距离约定接应的所在,还有不少路程。
我可以拖延时间,化出风虎之形与那啖月妖圣一战,想来也能撑不少时候,
我看溯雪那两个妖圣没有怎么逼`迫,我拿话激住他们,大概不会来围攻我。
大圣以保命神通去寻各位接应的妖圣,再来接我即可,我保证在那之前,我必然不会被擒。”
啸铁妖圣将猫爪一挥,猛然在翼化鸿的肩头拍了一下,将他打得身子一僵,
猫爪顺势抚了抚胡须,妖圣摇了摇小脑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神通不就是拿来用的么,这种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我只是可惜这神通运气不好,居然要用在对面那吃`屎的身上。”
旋即,咬了咬牙,最后三条尾巴已然在下个瞬间,落在了青冥中。
啸铁妖圣心头已是在滴血,老子以后就是无尾猫了,真该死啊!
沈采颜,你和那吃`屎的啖月,两个都是混账啊!
“哼,垂死挣扎而已!”白象细犬咆哮浩荡,夭矫腾挪,周身烈风罡煞肆虐虚空,气象壮阔到了极点,气焰更是照彻天宇。
寻到方向,已然动若雷霆,宛若一条白虹贯天,流光凌空滑过青冥。
不多时,白象细犬再次截住了三人,青冥中那道橘色的光影已是被三位妖圣团团围住。
“交出紫苏皇女吧,看来你们缘分不够。”其中一位溯雪妖廷的妖圣喟然一叹。
啖月妖圣冷笑一声,张开了森然巨口,“风虎也出来,和我等一起回妖廷所在,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勾结刑天之主。”
“化鸿,实在不能挪移得更远,不然你这小媳妇怕是就禁受不住了。”啸铁妖圣已是恢复了如山岳一般的真身,只可惜尾巴那里却是光溜溜的,全然没个遮掩。
啸铁妖圣看了看尾巴处,妖瞳都红了,“老子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吗!”
“还想横?三打一,打到你服为止!”啖月妖圣的眼神中露出讥讽之色。
倏地,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如此说来,六打三,你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云真?你怎么来了!”风虎的眼中顿时闪过惊喜。
迦云真重重在翼化鸿肩头捶了一拳,笑着将一壶酒塞到了他的手中,“行啊,真把人抢回来了,这个给你算是接风酒。”
琨蛟妖圣瞅了瞅啸铁妖圣的尾巴,已然哈哈大笑,摇着头说道,“云真说今天是彻雷妖廷立廷的日子,你们若是要动手,今日是最后的机会,
而且既然都拖到了今天,想来必是冒着奇险,让我们将接应的所在往前抵进。”
随后啸铁妖圣和风虎将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其它几位妖圣顿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乖乖,合着刑天之主帮着抢了人?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六位妖圣看向啖月妖圣的眼神都是有些不善。
玉诡让你来追你就来追,让你吃`屎怎么不去吃?
溯雪妖廷的两位妖圣退后一步,正色说道“我二人无意卷入流明妖廷的因果,就此别过!”
“两位稍等,既然是我这弟妹的长辈,还请为他们作个见证。”迦云真淡淡一笑,不过神色已是肉`眼可见的落寞。
“云真?”风虎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家兄弟。
迦云真昂起头,眼神中似有些难以言说的疲惫,“化鸿,信我!”旋即冲琨蛟妖圣点点头。
琨蛟妖圣长长叹息一声,看着自己的手,轻轻说道,“为何有些人总喜欢拖后腿呢,啖月,你帮我问问妖廷,到底是怎么想的。”
啖月妖圣冷笑一声,“看来今天这人,我是带不走了。
不过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妖廷,其实妖廷也挺奇怪,到底边军怎么了!”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琨蛟妖圣闭目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下个瞬间,琨蛟妖圣的本命大神通,已是贯穿了啖月妖圣的妖躯。
“对,你帮我问问就好,让他们自己来答!”琨蛟妖圣喃喃地说道。
迦云真侧过身子,对着惊骇莫名的两位溯雪妖圣说道,
“谢谢两位见证,还请将话带回去,
现在我兄弟和弟妹的姻缘,有一位妖圣拿性命来做了担保,
有意见的,拿两位元神或妖圣的性命来,我可以试着让他们分手。”
迦云真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意,“对了,至于说勾结刑天之主,
以前倒没想过,只是和默舒私交还可以,
北疆的妖廷和佛门若是硬要把帽子扣过来,仔细想想,这样做好像也不是不行!
转身一念起,刹时天地宽,我也不是迂腐愚忠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