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穆清雪带着春红走了出去，她方才在帐篷里，似乎听到了谁喊了一声孙夫人。
她巴巴的出来了。
先前她迟迟未露面，正是去了贤王那儿。
因为孙朗的意外，贤王很是苦恼。好不容易和孙阁老牵扯上的线，因为这个意外也断了。
穆清雪自责，孙朗的意外，她要付一部分的责任。
如果她能讨好了孙家，入了孙夫人的眼，岂不是能解贤王的烦忧？
穆清雪说做就做，一路问着宫人，终于到了孙阁老的帐篷里。
孙阁老膝下只有一独子，孙老爷在孙夫人的把持下，身边竟无一房正经的侍妾。
在孙朗没出意外前，孙老爷膝下只有孙朗一人，连半个女儿都无。
眼下孙家的帐篷里，只有孙夫人孤零零的坐着。
孙夫人垂着头，耷拉着嘴角，眼角眉梢处藏着淡淡的忧愁。
穆清雪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孙夫人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来，冷着脸问：“你是谁？”
春红先道：“我们小姐是定国公府上的四小姐。”
“哦，”孙夫人皱起眉头思索，“你来做什么？”
孙夫人本来心中就藏着事，说起话来多多少的有些不客气。
如果放在从前，穆清雪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春红不由自主的看了穆清雪一眼，等着穆清雪发脾气。
出乎她的意料，穆清雪不仅没发脾气，反而带着笑走了进去。
穆清雪迎着孙夫人的冷脸，走到了孙夫人跟前。
就在孙夫人要为穆清雪的不请自来动怒时，穆清雪敛起笑哀声道：“孙夫人，我最是理解你此时的心情，我的亲弟弟穆书睿，此刻也正躺在病榻上，大夫都说他站不起来了。”
当初穆书睿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孙夫人也听说过。
当时孙夫人听了，感慨了几句就将这事抛在脑后。
此事被穆清雪提起，孙夫人再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孙朗，和穆清雪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孙夫人卸下冷冰冰的面具，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家朗儿也不大好，至今还昏迷不醒。”
穆清雪关切的问：“大夫去看过了吗？孙少爷什么时候能醒？”
孙夫人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眉心处因为常常皱眉，形成了两道深深的纹路。
孙夫人又叹了口气，才说：“兴许快了吧。”
穆清雪接着说了几句客套的话，按捺不住好奇，试探性的问：“打伤孙少爷的人，抓到了吗？”
闻言，孙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大张旗鼓的调查孙朗受伤之事。
孙阁老和孙老爷整日里围着孙轲转，只要孙夫人一提，不能放过打伤孙朗之人，那二人只会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伤人者有没有被抓到，孙夫人甚至觉得，伤人者说不定是孙阁老和孙老爷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光明正大的接孙轲回来。
孙夫人真真是寒心。
面对穆清雪的询问，她敷衍道：“应该抓到了吧。”
瞧着孙夫人讳莫如深的样子，穆清雪识趣的不再多言。
帐篷外路过的人，见到里面的情形，都想进来和孙夫人搭上几句话。
只是那些人的意图，落在孙夫人眼中，便是要来看她的笑话的。
孙夫人毫不客气的用冷脸，应付着那些人。
那些夫人小姐，都是内宅里浸润许久，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等一的。
才与孙夫人说上几句话，就识趣离开，不再自讨没趣。
穆清雪乖巧的在一旁站着，心中很是得意。
这么多人里，也就她一人入了孙夫人的眼。
待贤王知道，可不是更重视她？
穆清雪心中得意，面上依然是一副带着淡淡忧伤的愁容。
她利用穆书睿，继续拉近和孙夫人的关系。
但只要她清楚，在此之前，她几乎都快把穆书睿遗忘了。
现下的穆书睿，只是她的累赘。指望穆书睿，还不如指望翡翠肚子里的那个。
穆清雪便安心的待在孙夫人这儿，使出浑身解数讨着孙夫人的欢心。
而另一边，郭念儿上好妆后，又想去找穆嘉言。
穆清秋看不下去，阻拦道：“表妹，你就安心的跟我们待在一块吧，大哥哥还有他的事。”
“不行，”郭念儿义正严词的道，“表哥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开人。那些个小厮，哪有我心细？你放心，待会子我找到表哥，只在远处看着，绝对不会接近表哥，耽误他的正事的。”
郭念儿神情认真且真挚，很难叫人不信服。
没有人再阻拦，郭念儿带着丫鬟出去了。
郭念儿出去之后，穆清秋感慨道：“这位表妹对大哥哥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穆清瑜笑道：“你羞不羞啊。”
“我只和姐姐说，”穆清秋吐了吐舌头，“表妹这个性子，可要叫大哥哥头疼许久。”
“念儿表妹一片赤诚之心，正好和大哥哥清冷的性子互补呢。”穆清瑜笑道。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穆清瑜发现，郭念儿心肠并不坏。
只有面对穆清雪时，郭念儿才会嘴巴上厉害些。
“可是我总归觉得，大哥哥这般清冷的人，未来大嫂也该是清冷的，就和天上仙子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穆清秋说道。
叫她喊郭念儿一声大嫂，她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穆清瑜失笑：“这些不该是你我该考虑的。这个时候了，猎场那边应该有收获了，要不要过去瞧一瞧？”
“好啊。”穆清秋一口应下。
穆清瑜和穆清秋起身，正准备出去看热闹时，才走到门口，只见有一人正鬼鬼祟祟的打探着什么。
那人一见到穆清瑜，就冲了过来。
“是不是你家小姐，把我家小姐关起来了？”小玉怒气冲冲的质问。
小玉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杨婉怡。
她想来想去，除了定国公府的二小姐，那位李照的未婚妻，没有人会对杨婉怡动手。
她便一路打听着定国公府的帐篷，找到了这里来。
被小玉当头质问，穆清瑜许久才反应过来，小玉还误会她是定国公府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而当墨竹是国公府的二小姐。
“你谁啊！”穆清秋没好气的质问。
她打量了下小玉的穿着打扮，连国公府里最下等的丫鬟都不如，是有什么胆子，竟然敢对穆清瑜大呼小叫的。
小玉被一呵斥，冷静了下来。她看看穆清瑜，又看看墨竹，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197
“你们两个……”小玉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眼花。
“你是哪里来的丫鬟？竟然对我二姐姐如此无礼？还不快向我二姐姐赔礼道歉。”穆清秋严肃的道。
小玉盯着穆清瑜，眼神古怪。她更是料定，穆清瑜没安好心，否则怎么会装扮成丫鬟的模样，瞒着所有人，接近李照？
不过在穆清秋和定国公府下人，虎视眈眈之下，小玉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
“你找我有何事？”穆清瑜轻轻柔柔的问。
“我家小姐呢？是不是被你抓走了？”小玉急切的问。
情急之下她想上前一步，只见墨竹和周妈不约而同的上前，护住了穆清瑜。
二人瞪着眼，小玉只好后退了一步。
“杨小姐怎么了？”穆清瑜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小玉忙说：“我家小姐不见了，是不是被你派人抓走的？”
“我家小姐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墨竹为穆清瑜打抱不平。
穆清秋更是帮腔道：“我和二姐姐一直在一起，二姐姐才没有对你家小姐做过什么。你是哪个府上的？我派人去帮你问问。”
小玉得意的说：“我家小姐是李大将军府上的。”
“李大将军？”穆清秋不由自主的看向穆清瑜。
李照的将军府上，怎么会住着小姐？
不是说李照不近女色的吗？难道都是骗人的？
“墨竹，你派几个人，帮着去找找杨小姐的下落吧。”穆清瑜吩咐道。
“可是……”墨竹迟疑。
如若派人去找，势必会将事情闹大。
到时候叫别人知道，李照的将军府上住着别的女子，肯定会在背地里笑话穆清瑜的。
“你不是说杨小姐当初对我有恩？就当是报答了。”穆清瑜冷静的道。
且她听过杨婉怡的事情，杨婉怡的父兄叔伯，都是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
杨家满门忠烈，只剩这一点骨血。
在穆清瑜的催促下，墨竹只好转身回到帐篷里，去找几个下人，出去寻找杨婉怡的踪迹。
小玉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心里认定了，就是穆清瑜害怕杨婉怡被人发现，才派人将杨婉怡藏起来了。
穆清瑜这一出，根本就是贼喊捉贼。
罢了，先将杨婉怡找到再说。
小玉退到一旁，给定国公府的人让开了一条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方氏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墨竹便带着人先退到一边，与方氏先行礼再说。
穆清瑜和穆清秋也向方氏行李请安。
小玉见众人如此，又见方氏是一位穿着富贵，言语爽利的贵妇人，便跟着众人一块行礼。
“都起来吧。”方氏说道。
穆清秋与穆清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可以将杨小姐的事告诉方氏，方氏肯定有妥当的解决法子，能顾全穆清瑜的颜面。
穆清瑜会意，道：“三婶，我有位好友在这儿走丢了，三婶能不能派些人帮着一起找？”
“好友？是哪一家的？”方氏问。
“不知三婶可知道，李大将军的副将，前些年满门男丁皆牺牲的杨家？”穆清瑜问道。
“我听说过，难道是那位仅存的杨家小姐？她竟然还活着？”方氏道。
好几年没听说过杨家小姐的现状，方氏以为那位杨家小姐，早就死了。
“是的，她今儿个也过来了。”穆清瑜道。
穆清瑜说话的时候，穆清秋一直瞧着她。
只见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穆清秋很是佩服。
“我方才倒是听说了一位杨小姐，不知道和你们要找的杨小姐是不是同一个人。”方氏凝神说道。
小玉急忙上前说：“夫人知道我们小姐的下落？”
对小玉的无礼，方氏不客气的瞄了她一眼，说道：“我方才听说有一位杨小姐，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猎场里头，正好被一头野猪追，危在旦夕的时候，被威武大将军家的公子救下了。”
顿了顿，方氏似乎是在思索措辞：“被救下的时候，杨小姐……衣衫不整……”
方氏说到这，看着连婚事都没定下的穆清秋，不再说下去。
反正说到此，众人都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小玉大吃一惊，杨婉怡好端端的怎么会到猎场里去的？
杨婉怡整日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会被野猪追？
小玉想想就觉得疑点重重。
“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家小姐！”小玉说的肯定，且目光一直落在穆清瑜身上，似乎将穆清瑜视做了背后主使之人。
面对小玉的敌意，穆清瑜在心底冷冷一笑。
小玉三番两次的挑衅，她一忍再忍，只会叫小玉得寸进尺。
“你说的对，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杨小姐，”穆清瑜似笑非笑，“来人，先将这个丫鬟关起来。等找到杨小姐后，她是关键的证人。”
“你凭什么抓我？”小玉不服气。
穆清瑜对墨竹使了个眼色。
墨竹便吩咐丫鬟上前，将小玉控制住。
墨竹担心小玉的大嗓门，叫别人说三道四的，贴心的在小玉嘴里堵了块帕子。
“三婶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穆清瑜笑吟吟的看向方氏。
“自然不会的，那边的事你们就不用过去了，”方氏道，“我带着这个丫鬟过去认一认便成。”
那边乱糟糟的，且不是什么好事，方氏不想带着穆清瑜和穆清秋这两个未出阁的小姐过去。
“多谢三婶，不过这个丫鬟……”穆清瑜迟疑的道。
方氏会意：“这样护主不力的丫鬟，我会禀明了娘娘，不会轻饶了她去。”
就冲着小玉对方氏的态度，方氏都不会轻易饶了小玉的。
“还是三婶想的周到。”穆清瑜拉着穆清秋走到一边，让出了道。
方氏便带着小玉离开。
小玉挣扎着，时不时回过头瞪穆清瑜几眼。
穆清瑜回之以笑。
待方氏一行人走后，穆清秋忿忿不平的道：“这个丫鬟这样无礼，姐姐还给她好脸色。”
“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自降身份，你还想不想去凑热闹了？”穆清瑜笑道。
“当然要去！”穆清秋兴奋的道，“我要去看看，今年谁最有希望拨得头筹。”
二人相视一笑，兴冲冲的去凑热闹，将小玉抛之脑后。
而小玉被方氏带着，到了重兵把守之处。
方氏说明来意，便等待宫人去通报一声。
没等多久，宫人回来，让侍卫放方氏进去了。
198
方氏忐忑的向那顶明黄色的帐篷走去，临近了，才心生怯意。
可要是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将来也是好的。
二房因着两段儿女婚事，无比显贵。
方氏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的走了进去。
“臣妇给娘娘请安。”方氏低着头行了大礼。
她身后的丫鬟，带着小玉一道行了礼。
皇后多瞧了小玉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方氏背上。
“方夫人请起，往后我们是亲家，无需这般客气。”
“多谢娘娘。”方氏站了起来。
皇后说的是客套话，她怎么敢对天家，以寻常亲家对待？
方氏站了起来，才留意到坐在一边，正低声啜泣的小姐。
那位小姐身上披着一件大袖袍子，用的是上等的丝绸，绣的是繁琐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与她头上朴素的银钗格格不入。
皇后注意到了方氏的目光，主动解释道：“这位是杨小姐。”
小玉听到后，猛地抬起头来。
在皇后的威势下，只敢神情激动，低声的喊道：“小姐。”
杨婉怡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小玉，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皇后冲着方氏使了个眼色，方氏便叫人将小玉放了。
小玉连忙走到杨婉怡身边，主仆二人小声说着话。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方夫人，先坐吧。”皇后指了个位置，方氏便坐了下来。
“想必猎场里的事，夫人都知道了吧，”皇后头疼的道，“依夫人所见，该如何处理？”
方氏才坐下来，没想到皇后竟然将这么大一个难题，抛到了自己头上，她登时坐直了身子。
杨婉怡被威武大将军家的少爷高庭之救下，可同时，杨婉怡衣衫不整的模样叫高庭之看到了。
按照道理，叫两人就此结为夫妻，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可是高庭之的母亲，威武大将军的夫人金氏，最是势利，是断断看不上杨婉怡的。
如果真要让杨婉怡过门，金氏只肯让杨婉怡当一个侍妾。
但是按照杨婉怡的身世，真这样做了，传出去只会叫众人说三道四，对天家寒了心。
方氏和金氏打过几次交道，是个难缠的性子。
“依臣妇愚见，此事都是因这个护主不力的丫鬟而起。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丫鬟没有照顾好杨小姐，杨小姐如何会误入林子里？不如先发落了这个丫鬟，先给杨小姐一个公道，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方氏藏着私心提议道。
小玉听了几句，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
她当然不服气，明明是杨婉怡自己乱跑，怎么要怪自己？
“不关我的事。”小玉依着性子，想要大声的为自己辩解。
她在杨婉怡身边服侍，被杨婉怡温顺怯懦的性子，竟把她自己的性子养的比小姐还骄纵，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小玉的声音不小，皇后的眼神横了过去，小玉顿时一凛，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扁了扁嘴，躲到了杨婉怡身后，不忘说道：“小姐，你要为我说句公道话啊。”
杨婉怡眼角带着泪，哀怨的说：“可是我在娘娘跟前说不上话。”
小玉愤愤的推了杨婉怡一下，“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带走吗？”
两人的声音虽小，却能叫帐篷里的人都听到。
听到的人，都不禁看向杨婉怡。
杨婉怡温顺听话的模样，显然是被小玉欺压惯了的。
在小玉的催促下，杨婉怡鼓起勇气开口：“娘娘，都是臣女的错，不关小玉的事。小玉伺候臣女多年，对臣女忠心耿耿，请娘娘饶过小玉吧。”
小玉扬起笑脸，杨婉怡终于大胆了一次。
她的笑容才显露没多久，就凝固住了。
只听皇后娘娘淡淡的道：“这样一个恶奴，还说不是她的错？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先打二十棍子。”
二十棍子下去？她还能活？
小玉顾不得其他，连忙冲到皇后跟前，跪下求饶。
“娘娘！不是奴婢的错，是小姐自个儿乱跑。当时小姐让奴婢去马车上取东西，奴婢才离开的。小姐怎么进的林子里，奴婢当真是不知道啊！”
小玉情急之下胡言乱语着，她的求情，更是令皇后愤怒。
在皇后跟前，小玉都敢如此放肆。
私下里，小玉还不知道如何猖狂呢。
见皇后不耐烦的神色，她身边的宫女立刻吩咐：“还不快把这个刁奴拖下去！”
“是。”宫人上前，将小玉拖了出去，小玉嘴里还在求饶着，她时不时冲着杨婉怡喊几句，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让杨婉怡为自己求情。
杨婉怡心生不忍，起身走到帐篷中央，朝着皇后跪了下去。
“娘娘，请放了小玉这一次吧。她是臣女在世上唯一的，从杨家带出来的丫鬟了。”杨婉怡凄凄惨惨的说。
从前家中长辈皆在时，小玉是她院子里负责洒水打扫的粗使丫鬟，从来不能近身伺候主子。
是以小玉没学过什么规矩，才如此的放肆。
念着小玉是杨家剩下的唯一的奴仆，杨婉怡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她相信，小玉总有变好的一天。
“你要是缺下人伺候，本宫指几个给你便是，”皇后淡淡的道，“对了，你如今住在哪里？”
“臣女当初孤苦无依，被李将军收留了，如今住在李将军的府上。”杨婉怡怯怯的回道。
她心知皇后是不肯饶过小玉了，不由的为小玉提起了心。
二十棍子下去，不知道会将小玉打成什么模样。
从杨婉怡口中听到李照的名号，皇后神情一僵，方氏更是脸色难看。
好一个李照，竟然在将军府里藏了女人！
此事势必会闹出去，到时候穆清瑜如何做人？定国公府又将如何被人说道？
方氏再看杨婉怡的眼神，没有先前的和善了。
皇后同样沉下了脸，一个未婚配的女子，没名没分的住在李照的将军府里，还能是什么关系？
这样的女子，又和威武大将军家的少爷不清不楚。
她本来就为穆清菱和亲一事烦着，又来一桩更令人心烦的事。
还不等她说什么，外头守着的宫人进来。
“娘娘，威武大将军夫人和公子在外求见。”
“你先起来坐下吧。”皇后道。
“多谢娘娘。”杨婉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拉着身上的衣裳，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皇后才道：“请他们进来吧。”
199
宫人打起帘子那一刻，从外头传来小玉的惨叫声。
声声尖锐凄惨，杨婉怡脸色惨白，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威武大将军夫人金氏，和高庭之走了进来。
二人进来之后，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杨婉怡。
高庭之飞快的看了一眼杨婉怡的侧脸，心中生出怜悯和同情。
金氏却是趾高气昂的哼了一声。
这样小家子气的，还妄想进她家的门？
只要她还能喘气，她绝对不会点头答应的！
二人上前，向皇后行礼。
“金夫人客气了，快坐吧。”皇后道。
金氏和高庭之起身，坐到了方氏这一边，与杨婉怡隔着一条过道。
方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高庭之一眼。
高庭之虽说是将门出身，但是外形和文弱书生一样，一点都没有将门风骨。
和她的穆嘉德比起来，完全不如穆嘉德。
方氏收回视线，捧着茶杯不说话。
接下来的事，她只需作壁上观便成。
“娘娘，臣妇此行是来告辞的。家中有急事，臣妇先带着庭之回去。”金氏直截了当的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快些回去吧。”皇后顺着金氏的话说道。
如今将门中，只有威武大将军才有可能，与李照分庭抗礼。
李照将来会成为贤王的助力，皇后势必要为太子寻一门相当的助力，才能抵挡将来，由贤王带来的威胁。
因此皇后有意无意的顺着金氏，寻着时机将金氏收入囊中。
杨婉怡不由的朝着高庭之望过去，她的一双哭红的眼中，藏着无限的哀怨，似有无数的话想说。
高庭之察觉到了，同样朝着杨婉怡看过去。
二人的视线交汇，竟然都没有挪开。
明眼人瞧着，这二人的眼中含着情意，如若不知道二人的身份，只当这二人是一对神仙眷侣。
金氏怒的打了一下高庭之，愤愤道：“娘娘恩准了，跟我回家。”
高庭之吃痛，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金氏。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在金氏饱含怒气的眼神下，讪讪的闭上了嘴。
他不敢正大光明的看杨婉怡那边，只能时不时，趁金氏不注意的时候往那边看一眼。
方氏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怪不得外头都在说，这位威武大将军的独子，被金氏养的不像话。
一个大男人，一言一行，竟然都要听金氏的。
只要金氏一动怒，高庭之乖巧的和小媳妇一样。
金氏又与皇后说了几句客套话，起身带着高庭之行礼后，准备带着他离开。
从金氏进来到出去，都没给杨婉怡一个正眼。
杨婉怡用帕子擦着眼角，哭了许久她眼睛红肿，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眼瞧着金氏将要带着高庭之离开，杨婉怡捏紧帕子。
她咬着唇，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心。
她知道，如若让金氏带着高庭之离开，她和高庭之的事再无下文。
她把心一横，拉着身上的衣袍，快步走向金氏和高庭之。
她扑通一声，朝着二人跪了下来。
“小女多谢高少爷的救命之恩，要是没有高少爷，小女现下，不能站在这边。”杨婉怡感激的道。
高庭之慌乱，伸出手想将杨婉怡扶起来，却又不敢触碰杨婉怡。
此时的杨婉怡，如秋天枝头上摇摇欲坠的落叶，脆弱无比。
“杨小姐快起来。”高庭之心疼的道。
金氏伸出手，毫不留情的将高庭之拦在身后。她冲着左右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上前，强行将杨婉怡扶了起来。
“好了，我们知道了，杨小姐保重。”金氏冷冷的说。
杨婉怡欲言又止的看向高庭之，金氏皱着眉头，干脆挡在了二人中间。
金氏嫌恶的看了眼杨婉怡，这副狐媚样子，都快把高庭之的心勾走了。
不能再给杨婉怡说话的机会，金氏强势的拉着高庭之离开。
只留下杨婉怡怔怔的站着，她的耳边，还能听到小玉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微弱，大概没有多少气息了。
看完这一出好戏，皇后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方氏身上。
感受到这一道带着审视的目光，方氏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今日这遭事，被别人传得不知会成什么样子。这么个大好的日子，出了这样的糟心事，真叫本宫头疼。”皇后故作哀愁的道。
方氏会意，顺着皇后的意思道：“娘娘放心，那刁奴已经受到了惩罚。高少爷和杨小姐的事也是个误会。”
方氏也是不愿意此事闹大，让别人知道杨婉怡的底细，让人看定国公府的笑话。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法子。
皇后微微一笑：“还是夫人思虑周全，此事就交由夫人办了。”
“是，臣女一定不叫娘娘失望。”
方氏又坐了一会，便从皇后这儿出去了。
才出了帘子，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那群人吸引。
那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商讨如何解决中间那人。
最后一个领头的点了两个人，将中间的人拖了出来。
方氏驻足看了一眼，直到看清被拖走那人的面容，才快步离开。
那人正是奄奄一息的小玉。
今儿个的事，所有的错处都将归到小玉身上，小玉就算侥幸，从二十棍子下活了下来，怕是没有活路了。
方氏走后，皇后让杨婉怡在帐篷里歇息，准备待会子叫人悄悄将杨婉怡送走。
为了和亲人选一事，皇后和圣上有了疙瘩。
如若让杨婉怡一事闹出去，指不定圣上要拿着此事发作起来。
且杨婉怡的身份，真叫人头疼。
反正交给方氏去办，皇后将此事暂且不理。她最要紧的事，便是让穆清菱顺利出嫁，护好长乐。
方氏从皇后这儿出来，才穿过重兵把守的地方，就有不少夫人围了过来。
她们或多或少听说了林子里的事，这样一桩风流韵事，她们怎么能错过呢？
当听闻方氏正是为了此事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她们就在这里等消息了。
一见到方氏过来，她们忙八卦的迎了上去。
只是谁都没有直说，顾左右说其他。
方氏抿嘴一笑，主动说：“方才的惨叫声，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叫得很是凄惨呢。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皇后娘娘？”
方氏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那个丫鬟，是杨小姐的贴身丫鬟。”
“杨小姐？哪个杨小姐？”
200
方氏讥诮一笑，围着她打听消息的人，明明心里好奇的很，却又要强行忍着明知故问。
如果不是有皇后娘娘的吩咐，方氏真想逗一逗她们。
方氏略微思索了下措辞，道：“就是在林子里出了意外的杨小姐，如果不是她的丫鬟护主不力，杨小姐怎么会不小心走到林子里去的？”
“好在威武大将军家的少爷路过，救下了杨小姐，不然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人命来呢。”
方氏说完，这些好事的夫人，因为没有听到想听的东西，正在抓心挠肺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那杨小姐没事吧？我怎么听说，有人看到杨小姐的衣裳……破破烂烂的呢。”
这一问，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竖起耳朵，等着听方氏的回答。
方氏进了皇后的帐篷里，肯定看到了杨婉怡。
杨婉怡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方氏更清楚了。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方氏道：“杨小姐被高少爷救下，安然无恙，衣着也得体。”
没有听到想听的回答，众人不由的失望。
“总之这个刁奴已经由娘娘发落了，此事也算了了，”方氏压低声音，“要是谁再说一些谣言，说不定要惹娘娘不快，到时候娘娘杀鸡儆猴，谁都救不了。”
方氏的威胁起了作用，她满意的离开。
方氏的话没多久就传了开来，她的意思代表的是皇后的意思，没有人敢质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们还以为杨婉怡衣衫不整的，还能闹出点什么来。
既如此，没人再议论此事，也没人关心杨婉怡的身份。
此时穆清瑜和穆清秋已经走到了猎场边的空地上，那里站了不少人。
二人不再挤进去，就在边上远远的张望着。
只见那顶明黄色的帐篷边上，堆放了不少猎物，有小鹿、野鸡等。
好在此处离得远，看不到血腥的场景。
杨婉怡和高庭之的事，也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穆清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闹大，不然别人肯定要去打探，那位杨小姐是什么身份。”
她边说，边仔细的看着穆清瑜的神色。
只要穆清瑜有一点委屈，她肯定会帮着穆清瑜痛骂李照。
可是出乎穆清秋的意料，穆清瑜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浅笑。
“咦？那不是忠烈侯府上的少爷吗？”穆清瑜故作惊喜的道。
穆清秋顿时红了脸。
“方才三婶带你去忠烈侯府的帐篷里，想必见的就是这位少爷吧。”穆清瑜揶揄的笑道。
穆清秋又羞又恼，愤愤的跺了跺脚：“我都是为了姐姐好，姐姐还这样戏弄我。我不看了，我回去了。”
说完，穆清秋还不由自主的朝着带猎物回来的少爷那边看了一眼。
扭过头来，正好对上穆清瑜笑得更放肆的眸子。
穆清秋捧着发烫的脸，匆匆往回走去。
穆清瑜好笑的跟上去。
杨婉怡一事传到贤王这儿时，穆清雪恰巧也在。
贤王笑道：“英雄救美，送上门的媳妇，高庭之那小子竟然也不要。”
他说完，堂下的谋士你一嘴我一嘴的开始附和。
穆清雪坐在一边，安静的不插话。
在孙家的帐篷里，经过她一番“情真意切”的关心，孙夫人已经将她视为亲近之人，甚至还邀请她去孙家玩耍。
穆清雪迫不及待的来找贤王，将与孙夫人的交往告诉了贤王，果然得到了贤王的一番夸赞。
听完杨婉怡和高庭之一事，她不屑一笑。
依她看，杨婉怡才不是误入猎场，分明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
铁定是看中了威武大将军家的富贵，好在金氏是个拎得清的，没叫这样的小人得逞。
“殿下，奴才还打探到一事，”贤王身边的宦官说道，“这位杨小姐在都城并没有自个的住所，而是住在李大将军的府上。”
“什么？”穆清雪惊讶出声。
不是说李照不近女色，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
贤王同样惊讶：“你确定？”
“奴才不敢欺骗殿下。”宦官回道。
“殿下，”离贤王最近的一位谋士开口，“要不要借着这个，做一番文章？”
“不用，以后本王与李将军还是姻亲，权当不知道。”贤王淡淡一笑。
且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贤王与谋士们说起了其他的事，只有穆清雪一人尚且惦记着。
穆清雪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她克制着兴奋，不知道穆清瑜知不知道杨婉怡的身份。
要是穆清瑜知道了，表情该是如何精彩。
穆清雪坐了一会，随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迫不及待的往回赶去。
她脚步匆匆，正好在定国公府的帐篷门口，碰上恰好从另一个方向，回到此处的穆清瑜和穆清秋二人。
穆清雪眸子一亮，朝着那二人走过去。
原本在玩闹着的二人，见到来人，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笑。
“四妹妹这是从哪里来？”穆清瑜客气的问。
“姐姐关心我，还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吧。”穆清雪趾高气扬的道。
穆清瑜眯了眯眼，道：“多谢妹妹关心。”
说罢她准备和穆清秋，越过穆清雪进里头去。
穆清雪气恼，她先往帐篷里张望一眼，见讨人厌的郭念儿不在，才理了理袖子跟着走了进去。
“姐姐想不想听一听，外头发生了什么事？”穆清雪挑眉问道。
她问的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模样，生怕对面二人不知道她的意图。
穆清瑜好整以暇的回道：“哦？发生了什么？”
“林子里有一位杨小姐，被威武大将军家的少爷救下的事，不知道姐姐知不知道？”穆清雪的嘴角翘起，好戏就要登场了。
“当然知道，娘娘做主，将罪魁祸首，杨小姐带来的护主不力的丫鬟发落了。”穆清瑜说道。
她才说完，穆清雪迫不及待的问：“那姐姐可知道，杨小姐是什么身份？”
穆清瑜牵动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原来穆清雪想用杨婉怡的身份，膈应自己。
正巧墨竹端了茶水，搁到了穆清瑜面前。
穆清瑜伸出玉手，拿起茶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穆清雪屏气凝神，只等着穆清瑜继续问下去，她才好将杨婉怡的身份说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穆清瑜喝完了茶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我不想知道。”
201
穆清瑜的回答，在穆清雪的意料之外。
穆清雪一拍桌子，急道：“姐姐为什么不想知道？恰好我从王爷那里知道些杨小姐的底细，不如让我说给姐姐听。”
“不用了，我不想知道。”穆清瑜笑着婉拒，就是不入穆清雪的圈套。
穆清雪狠狠皱了下眉头，怒不可遏：“姐姐是有什么顾虑吗？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杨小姐她……”
“四妹妹，”穆清瑜拔高音量，“我都说了不想知道，为何你一定要说与我听呢？”
她神情戚戚，低垂着眼眸可怜兮兮：“要是你非说不可，那便说吧。”
穆清雪正想开口，无意间瞄到帐篷门口，被穆清瑜那一声吸引来的人。
这些帐篷都是紧紧挨着的，只要大门的帐子开着，里头的声音，能清清楚楚的传到外头去。
穆清瑜那一声响亮尖锐的“妹妹”，吸引了一些好事的人，正有意无意的在外头，想要探听一下八卦。
穆清雪趾高气昂的冲着穆清瑜大呼小叫，可不是一件仅次于林子里杨婉怡遇险的新闻？
穆清雪见到那些好事之人，抿紧了唇收敛了些。
她皱着眉，盯着似笑非笑的穆清瑜。
穆清瑜肯定是故意的！
她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让外头的人也听一听。
只要此事闹出去，看穆清瑜往后怎么抬起头来。
“那位杨小姐，在都城里没有住处，听说就住在李将军府上，大概住了好几个月了！”
穆清雪大声说道，说完不忘补充一句：“正是和姐姐定下亲事的李大将军。”
此话一出，满堂静默。
穆清瑜和穆清秋，以及身边的下人，皆是知晓此事的。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皆是大惊失色。
再看穆清瑜的眼神，有同情有看好戏。
“哦，我知道了。”穆清瑜敛起笑意，声音清冷，却没有一丝怒气或震惊。
她的反应，根本不是穆清雪想要看到的。
“姐姐，你还不知道杨小姐和李将军是什么关系？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还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穆清雪口不择言，想要借此机会狠狠打击穆清瑜。
穆清瑜惊讶的捂住嘴，一双杏眼都瞪得圆圆的。
“妹妹怎么能说出这些话？要是让别人听到，肯定会说妹妹不知廉耻的。”穆清瑜好心提醒。
穆清雪闭上嘴，深知自己说错了话。
可是看不到穆清瑜的屈辱和幽怨，她不甘心。
“姐姐，我都是为了你着想，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啊。”穆清雪补救道。
“我怎么没听出，你是为了二小姐着想？”
方氏自外头进来，她不过去方便了下，就叫穆清雪捅了娄子。
杨婉怡的身份尴尬，皇后娘娘才想让方氏，将此事平息下来，让众人迅速遗忘。
穆清雪直接说出了杨婉怡的身份，又将掀起一番风浪。
方氏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几个机灵的小丫头，听了消息后迅速跑开，要将消息告诉自家的主子。
“我怎么不是为了二姐姐着想？”穆清雪强行为自己辩解，“二姐姐去将军府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也好先做打算。”
“把帐子放下来。”方氏走到里头，丫鬟们将门口的帐子放了下来，里头瞬间黑了不少。
方氏沉着脸坐了下来，扫视了一圈帐篷里的人。
除了郭念儿，定国公府的小姐都在了。
“等围猎结束，谁都不许出去。”方氏沉声吩咐道。
穆清瑜和穆清秋闻言没有说话，穆清兰更是不敢说什么。
“你凭什么把我关在里头？”穆清雪不服气的道。
“凭我是你的长辈，如果将来你还认定国公府这个娘家，你就得听我的话。”方氏厉声道。
她难得的严厉，吓住了穆清雪。
穆清雪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侧着身不去搭理其他人。
方氏扭头看向穆清瑜，见她怔怔的出神，以为她是在为了杨婉怡的事烦忧。
方氏不由的心疼。
方氏冲着穆清秋使了个眼色，穆清秋会意，将穆清瑜拉到一边坐下，离穆清雪远远的，并小声安慰着。
“姐姐放心，你和李将军是圣上亲赐的婚，没有人能越过你去。待你入了府，只有你配当将军府的女主人。”
穆清瑜讶异，穆清秋的态度转变之快。
先前穆清秋不是一直为她抱不平，想要痛骂李照的？
穆清瑜余光瞄到方氏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关心。
她心下了然，接受了方氏母女的好意。
“嗯，还有定国公府为我撑腰，我不用怕的。”穆清瑜道。
见穆清瑜想的通透，方氏母女才放下心。
杨婉怡的事，几乎是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就传了出去。
不近女色的李将军，府里竟然藏着女子？
她们不敢到李照跟前打探，便想着随便寻个借口，到定国公府的帐篷里坐一坐。
只是定国公府的帐篷紧紧关着，谢绝会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人敢强行闯进去。
秦姝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杨婉怡的事她早就知晓，也劝过穆清瑜。
等穆清瑜过了门，随意寻个由头，走明路收了杨婉怡，皆大欢喜。
可此事在这个时候传出去，外头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秦姝在赶去定国公府帐篷的时候，都能有意无意的听到那些人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说着李照、穆清瑜和杨婉怡三人的事。
此事放在寻常人家身上，没什么好稀奇的。
可这三人，一个是威名显赫的大将军，一个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一个是满门忠烈的遗孤。
三人凑在一起，可不是能看一场好戏？
秦姝赶到定国公府的帐篷时，见关着的帐子，也稍稍放下心来。
想必里头的穆清瑜，没有受到这些风言风语的影响。
她往回走去。
远处传来号角声，想必是猎场里的少爷们皆回来了。
秦姝想起章少明也在其中，不知道章少明收获了多少。
秦姝心念一动，脚下步子已经朝着号角声的来源走去。
明黄色的帐篷边上的空地，摆满了少爷们满载而归带回来的猎物。
侍卫们正在清点着，一个拿着纸笔的宦官正在记录着。
少爷们在边上，额头上是亮晶晶的汗珠，兴奋的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句：“庭之呢？怎么一直不见他？”
202
这一句话，如同在风平浪静的湖面掷入一粒小石子，掀起一道道的涟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个人知道，高庭之去了哪儿。
高庭之出生将门，却和一个文弱书生一样。
每当清点猎物的时候，当侍卫点到一只野鸡再无其他时，众人都要嘲笑两句。
现下高庭之不在，乐趣顿时少了不少。
清点完猎物，宦官将记录的册子送进明黄色的帐篷里。
不用圣上宣布，众人都知道胜者花落谁家。
“唉，我们谁比得上李将军啊。”
“就是就是，我看李将军早就出猎场，原以为是李将军不屑打猎，原来是早早的就打到了一堆。”
“我们辛辛苦苦几个时辰的收获，都比不上李将军的半个时辰。”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抱怨着，脸上却是心服口服的神色。
这次，就是重在参与了。
接连许多年都拨得头筹的忠烈侯府二少爷王茂，都是心悦诚服。
章少明凑过去，笑道：“今年你输给李将军，真是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王茂叹了口气，面上依然挂着豪爽的笑。
忠烈侯虽说是文人出身，却把儿子养的健硕黝黑，就像长年在外带兵打仗的将士一样。
时不时会有人在背后议论，高庭之和王茂是托生错了人家，二人掉了个各。
二人说话的时候，圣上已经宣布今年夺得头筹的是李照。
顿时引来了一阵喝彩声。
李照从圣上手里接过象征着胜利的红色绢花时，神情古怪，目光不由自主的掠过章少明。
只见章少明憋着笑又不敢笑，李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章少明戏耍了。
李照目光冰冷，泛着杀意。
章少明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可是看着一向冷酷的李照，手捧红色绢花时，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
李照走出来，他浑身带着肃杀之气，寻常人不敢靠近，皆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王茂大着胆子，想上去祝贺几句，在将要靠近李照时，不禁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章少明更不想在这个时候上前，他偏过头，正好看到站在身边的穆嘉德。
相处下来，穆嘉德似乎有点缺心眼。
章少明便在穆嘉德耳边说了几句，穆嘉德认真的点了点头，走向了李照，在李照跟前站定。
“恭喜二姐夫。”穆嘉德认真且憨厚的道贺。
李照动了动嘴角，将周遭的杀气收敛了几分。
“二姐夫，这个，”穆嘉德指了指李照手上的红花，“是不是要送给二姐姐的？”
李照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看向远处，正叽叽喳喳的小姐们。
他眼神锐利，扫了两圈皆没有发现穆清瑜的身影。
见李照绷紧了唇线，穆嘉德主动道：“二姐夫，姐姐应该在帐篷里。要不我帮你送过去。”
如若亲手交给穆清瑜，意义不一样。
但李照思索片刻，还是将红花交给了穆嘉德。
“有劳。”
穆嘉德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吧。”
穆嘉德拿着红花，兴冲冲的往定国公府的帐篷里去。
他走后，剩下的少爷们要去歇息了。
西边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桌子，摆好了椅子，还有圣上赏赐的美味佳肴、琼浆玉露。
章少明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招呼李照：“要不要一块去？”
李照冷冷的目光一瞥，转身进了明黄色的帐篷里。
章少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搭着王茂的肩膀往西边去。
穆嘉德拿着红花，一路快步走到定国公府的帐篷前。
见帐篷紧闭，他也不喊人，自顾自的打起帘子来。
才进去，只见里头的人齐刷刷的望向自己。
“还不快帮我一把？”穆嘉德斥道。
离得近的丫鬟连忙上前，打起帘子来。
如若是别人，方氏或许会嗔几句。可是面对的是穆嘉德，方氏怎么舍得生气？
“你怎么回来了？”方氏笑着问道，“今儿个的收获有多少？有没有受伤？渴不渴累不累？”
面对方氏接二连三的问题，穆嘉德皱起眉：“我长大了，娘不要当我是孩子了。”
说完他走到穆清瑜跟前。
“二姐姐，这是李将军给你的。”
穆清瑜接过红花，她自然知道这朵红花代表着什么。
她心里头泛起甜蜜，李照总归是没有忘记自己。
“将军现在在哪里？”穆清瑜问。
“大概在圣上跟前。”
穆清雪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是一朵花罢了，还不知道将军的心在谁那里呢。”
穆嘉德走到穆清雪身边，一本正经的说：“妹妹说的什么话？身为女儿家，更该谨言慎行。”
穆清雪闭了闭嘴，面对老气横秋的穆嘉德，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穆嘉德满意的走开。
“儿子，有没有受伤？”方氏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当然没有，就算受点伤算得了什么？”穆嘉德回道，“我前头有事，先走了。”
不等方氏再说什么，穆嘉德已经离开了。
方氏只能幽幽叹了口气。
“咦？方夫人？”帐篷外，一位夫人正向方氏打招呼。
方氏一皱眉，果然帘子一开，好事的人就来了。
方氏只能扬起笑脸，尽量温和的和来人打着招呼。
穆清雪坐了坐端正，好整以暇的等着看穆清瑜的笑话。
这些人，都是冲着穆清瑜而来。
有了第一位进帐篷里来的夫人，其他人大着胆子，也进来了。
这些夫人们打着和方氏叙旧的旗号，目光皆有意无意的扫过穆清瑜。
甚至有几个大胆的，试探性的提起了杨婉怡的事，都被方氏巧妙的躲开了。
坐在一边的穆清瑜，当然清楚这些人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只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红花。
好不容易捱到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宴席备好，请众人过去。
走出帐篷，天边彩霞成片，原来是傍晚时分了。
众人只好散去。
方氏带着定国公府几位小姐一道出去，才走出帐篷，穆清雪见穆清瑜一直拿着那朵红花，不由的嘲笑。
“哼，拿那劳什子当宝，也没见得别人把你当宝。”穆清雪就是看不惯穆清瑜得意的样子。
穆清雪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连穆清秋都忍不了了。
穆清瑜噙着森冷的笑，凑到穆清雪耳边说了几句。
穆清雪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你都知道了？”
203
“你怎么知道的？”穆清雪追着穆清瑜逼问，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捏着，令她快喘不过气来。
“之前只是我的猜测，现下敢肯定了。”穆清瑜的笑高深莫测。
她不过是猜测，说出来炸一炸穆清雪，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自打知道是孙朗绑了秦姝去，穆清瑜便暗地里派人去打探孙朗的底细，还真被她打探出不少东西来。
孙朗常常去贤王府上，和贤王交好。
而穆清雪几乎每次去贤王府，孙朗恰好也在，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加上上辈子听到的关于贤王的传言，穆清瑜才有了大胆的猜测。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
穆清雪怒不可遏，吼道：“你诓我？我和孙……的事，不是你猜的那样！”
穆清瑜似笑非笑：“你的反应，已经代表了一切。”
“你！”穆清雪伸手指着穆清瑜的鼻尖，眼中的怒火和恨意，甚至带着点恼羞成怒，似乎下一刻就要张牙舞爪，朝着穆清瑜扑过去。
“妹妹，”穆清瑜垂下眼尾，声音怯懦，“要是妹妹喜欢这个，我给你便是，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穆清瑜的声音不小，引得走在前头的方氏等人，和附近的夫人小姐望过来。
众人望过去，正好瞧见穆清雪的指尖，都快触碰到穆清瑜的鼻子。
而穆清瑜被吓得浑身发抖。
众人指责的目光落在穆清雪身上，穆清雪百口莫辩。
“是她先惹我的！”穆清雪干巴巴的解释，只是这句话苍白无力，没有人会信。
“是我不好，不该收李将军的东西，”穆清瑜将手上的绢花举起，唇边绽放柔弱的笑，“这个，送给妹妹，妹妹消消气。”
“谁要这个破东西！”穆清雪收回手，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撕毁穆清瑜的面具。
先前的赏花宴上，众人就见识过穆清雪趾高气昂的欺负嫡姐，现下众人的心不由自主的向穆清瑜偏倒。
“二小姐，你跟我走，”尚书夫人李夫人站了出来，“跟我走，保管不叫人欺负你。”
穆清雪一眼就认出了李夫人，上一次正是这位李夫人，在外抹黑自己。
现下这一幕又被李夫人看到，不知道李夫人该如何编排自己。
穆清瑜怯怯的望了眼穆清雪，道：“多谢夫人的好意，我还是跟着妹妹一块走。我们姐妹的关系最好了，要是被别人看到我们分开走，肯定会误会的。”
没想到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维护庶妹。
李夫人顿时被穆清瑜的识大体所感动。
方氏走了过来，笑道：“李夫人放心，我会带好这两个丫头的。”
“嗯，”李夫人责备的瞄了眼穆清雪，“夫人一定要看管好自家小姐。”
方氏点了点头，走到穆清瑜和穆清雪中间，带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上，穆清雪见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带着责备、嫌恶和嘲弄，她恨不得当场撕碎穆清瑜的面具。
“你给我安分一点。”方氏低声警告。
穆清雪低下头，不敢再轻举妄动。
穆清瑜走在方氏另一边，对周遭人和善赞叹的眼神很是受用。
上辈子，她和穆清雪的位置正好调换一下。
她捏着手里的绢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就让穆清雪，好好体会一下她上辈子的凄惨。
她的和秦氏的公道，她都会一一讨回来的。
一行人走到皇后娘娘宴会的地方，入了座。
定国公府的席位比起往年，离皇后娘娘愈发的近了。
穆清瑜飞快的朝着上首的席位瞄了一眼，只见皇后身边只有长乐公主，不见穆清菱。
而定国公府和章家的席位上，都不见穆清菱的身影。
这样好的时机，穆清菱怎么会错过出风头的好机会呢？
穆清瑜低头盯着手里的绢花，如若被穆清菱看到这物，可不得千方百计的夺了去？
众人入座后，皇后娘娘摆了摆手，宴席开始。
宫女捧着托盘依次上菜。
许是皇后娘娘的兴致缺缺感染了席上的人，这一顿膳食吃的异常安静。
谁都不敢上去触皇后娘娘的霉头，只有长乐公主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偶尔说上一句俏皮话。
穆清瑜乐得清闲，只顾低头用膳。
宴席进行到一半，她偶然一抬头，正好看到斜对面属于章家的座位。
她惊讶的发现，才短短几个时辰没见，章老夫人似乎苍老了不少。
章老夫人年纪虽大，但平日里精神奕奕，老当益壮。
可是眼下的章老夫人，眼角处深深的皱纹堆在一起，眉心紧紧的蹙着，没有片刻的放松。
她的眼底处，含着浓浓的悲伤。
穆清瑜的目光掠过章家所有人，除了章老夫人外，其他的都神色如常。
能让章老夫人露出如此神态的人，定不是寻常人。
难道是穆清菱出什么事了？
郭念儿蹑手蹑脚走了过来，皇宫里的人不知道，定国公府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并没有为她准备席位。
郭念儿堂而皇之的在唯一的空位上，穆清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方氏只一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反正穆清菱，有许多地方能去。说不定定国公府，是她最不乐意来的去处。
方氏便不再去管郭念儿坐了穆清菱的位置。
除了看了一眼章家那边，穆清瑜再也不抬起头来，只顾低着头，吃着面前的膳食。
如若抬起头来，看到的不过是别人怜悯同情的眼神。
还未入府，将军府里就有了一位女子，可不是一件糟心事？
离皇后最近的位置，是康月长公主的席位。
康月长公主问道：“我听说有一位杨小姐，是先前杨将军的女儿，不知道杨小姐在哪里？我想见一见。”
皇后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她的笑容添了几分冷意。
这位康月长公主尚在闺中时，有过几次口不择言，让自己难堪。
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了，还不会识人脸色，懂得人情世故。
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一桩丑闻说了出来。
果然康月长公主问完，好事的人已经竖起耳朵，等着听皇后娘娘的回答了。
“她有事，先回家去了。”皇后语气淡淡。
“是吗？我还想问她些事情呢，”康月长公主笑道，“听说她就住在李将军的府上，不知是真是假。”
她的话音落下，堂下所有人默了片刻。
204
康月长公主的一席话，让所有人无声的望向定国公府这边，尤其是穆清瑜。
定国公府这一边，恐怕只有穆清雪是喜悦的。
终于来了！她嘴角挂着浅笑，等着看好戏。
皇后更是气恼，好不容易将要平安无事的结束这一天，康月长公主非得给她添堵，叫她不痛快才行。
“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皇后娘娘语气生硬的敷衍，明眼人都看出了皇后的不悦。
康月长公主适可而止，不能把皇后惹急眼了。
可是她的话，终究是收不回来了。
皇后扫了一眼堂下众人，好些人都已经在好事的交头接耳了。
此事闹大，不仅对定国公府和李照有影响，说不定还会引得威武大将军府不痛快。
皇后头疼，但眼下还是穆清菱和亲一事更要紧。
她对身边的宫女吩咐了两句，宫女便出去了，吩咐外头的人，不用再送菜进来了。
稍稍坐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后娘娘一声令下，宴席结束，叫众人散了。
穆清瑜跟着方氏站了起来，等皇后娘娘带着长乐公主离开后，众人才慢慢散去。
康月长公主正好走到了定国公府一行人的跟前。
康月长公主年近四十，眼角的皱纹密布。
“杨小姐是个可怜人，你往后入了将军府，可要照拂一二。”康月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叮嘱道。
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和尊贵，她的口气里带了几分训诫的意味。
穆清瑜从未和康月长公主打过交道，不明白对方为何对自己带着敌意。
她只低着头，满脸通红的不肯说话。
“我与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康月长公主急道。
穆清瑜眼中带着泪光，声音幽怨：“我也是才知道杨小姐，心中正一团乱着，才没有及时回答长公主的话，请长公主不要怪罪。”
说着，她委屈一笑：“只要是将军喜欢的人，我不敢苛待的。但我现在还没出嫁，要和长公主保证什么，岂不是要叫别人在背后说我没皮没脸，还没出嫁就管起了将军的身边人。”
穆清瑜还未出嫁，康月长公主与她说这些话，实在是欺负人。
更是因为她这一番示弱的话，叫那些人等着看热闹的人听明白，穆清瑜也只是个可怜人。
她们竟然还想着从穆清瑜身上探听出点什么来，这行径无异于落井下石。
于是周遭人收敛了不少。
“罢了罢了，我随口一提，你不要放在心上。”康月长公主不再纠缠，快速离开了。
落在身上的眼神少了不少，穆清瑜暗暗松了口气，低着头跟着方氏离开。
方氏带着几位小姐匆匆出去，上了马车快速回家去。
女眷这边的宴席结束了，男客那边正热闹着。
章少明将李照强行拉了过来，只是碍于李照的威名，谁都不敢上前和李照喝酒，除了憨厚的穆嘉德。
“姐夫，我给你满上。”
“姐夫，再来一杯。”
“姐夫，这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穆嘉德一口一个姐夫，竟然哄得李照喝了好几杯酒，面上都泛着些红晕。
章少明在一旁看得惊奇，连他都做不到的事，竟然被不起眼的穆嘉德做到了。
穆嘉德一本正经的说着讨好的话，却不自知的模样，着实滑稽。
这边都是在喝酒的，另一边不善酒力或者喝多的，都安静的坐着。
穆嘉言也在其中。
旁人都知晓穆嘉言的身份，都不敢劝酒。生怕多喝一杯酒，就能要了这位少爷的命。
且才入秋，旁人穿着轻衫，穆嘉言已然穿上了袍子。
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更是另旁人不想过来。
穆嘉言只安静的坐着，时不时因为凉风咳嗽两声。
远处的声音传来。
“孙少爷，再来喝两杯吧。”
“不喝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一人扶着小厮走了过来，那人坐在与穆嘉言相隔数个位置的地方。
孙轲在桌子上趴了一会。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这位传闻中的孙阁老最疼爱的孙子，一出现就被不少人包围了。
众人得以一见，果然这位孙轲，比孙朗强千倍百倍。
怪不得孙阁老和孙老爷如此器重孙轲，孙轲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存了讨好孙家的心的人，可不得赶紧趁着孙轲发达前，先和孙轲交好了。
孙轲面皮薄，不知喝了多少，直到头晕目眩撑不住才离场。
趴在桌子上时，才好受不少。
孙轲趴着，头埋在臂弯处，闷闷的道：“多谢。”
他左右除了小厮再无其他人，离他最近的便是穆嘉言。
他身后的小厮啊了一声，孙轲无缘无故感谢他做什么？
小厮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勺，不敢答应。
穆嘉言的目光从孙轲身上收回，眼中闪过笑意。
孙轲似乎是睡着了，发出了极有规律的呼吸声，小厮连忙取下自己的衣裳，披到孙轲身上，生怕孙轲着凉了。
穆嘉言在此时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是。”
二人默默离开。
方氏等人回到定国公府，时候尚早，几人先去穆老夫人那儿请安。
方氏几人一进来，穆老夫人的目光便落在穆清瑜的手上。
穆老夫人慈祥一笑，她年轻时，也是常常去秋季围猎的。
博得头筹的少年，会被圣上赐予一朵象征着胜利的红色绢花，同时还会获得丰厚的赏赐。
这朵绢花出现在哪位小姐手上，哪位小姐将会收获众人羡慕的目光。
回想起年轻时的事，穆老夫人的笑意更加柔和。
方氏几人请安后坐下，穆老夫人先招了招手，让郭念儿坐到了自己身边。
她才笑吟吟的说：“没想到今年，李将军也参加了围猎，不过要是李将军参加，谁都不敌他。”
听着穆老夫人满口夸赞李照，穆清瑜只低头羞涩。
听着穆老夫人一个劲的夸奖穆清瑜，穆清雪别过了脸。
这么久了，也没听穆老夫人夸贤王一句。
想到贤王，穆清雪又想起了孙朗。
她和孙朗的事，竟然被穆清瑜知道了。她相信，穆清瑜是不敢说出去的。
可是这样的事被别人知道……她气得发抖。
“你的婚事没有多久了，要好生准备了。”穆老夫人道。
穆清瑜红着脸点点头，“祖母放心。”
外头的天早就黑透了，穆老夫人不多留，让几人散去，只留下了郭念儿。
205
方氏领着几人出去了，她带着穆清秋往三房去，剩下三人往二房走去。
穆清兰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后头。
穆清雪见穆清瑜手上的东西扎眼，想刺几句，可是又怕穆清瑜将她的事情说出来刺自己。
只好作罢。
一行人默默无言的回了各自的院子里。
穆清瑜回到屋子里，妙香早就命人烧好了热水，备好了热茶。
“周妈，你年纪大，先回去歇着吧。”穆清瑜和善的道。
周妈见穆清瑜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没有一丝改变，提了一天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周妈笑道：“老奴不累，老奴伺候小姐更衣。”
墨竹察言观色，暗暗的挤开了周妈。
“妈妈，有我在呢，你先回去歇着吧。”墨竹客客气气的道。
墨竹的态度让周妈很是受用，周妈不再坚持，行了礼后出去了。
墨竹和妙香带着小丫鬟，伺候穆清瑜洗漱更衣。
“小姐，这个放哪里？”墨竹问道。
穆清瑜看着那朵红花，道：“就放在这里好了。”
“是。”墨竹便将花小心的搁在梳妆台上。
妙香本想说几句好话，恭喜穆清瑜几句，但见穆清瑜一脸疲惫，识趣的闭上了嘴，麻利的替穆清瑜拆着发髻。
拆了发髻，一头乌发披散在肩上，穆清瑜才觉得浑身轻松。
“小姐在那儿没吃什么，要不要奴婢去小厨房里准备些宵夜？”墨竹问道。
“不了，我乏了先睡，你带着她们去吃点宵夜吧。”说完，穆清瑜趿拉着绣鞋往床边去。
墨竹和妙香跟过去，合力铺着被子。
见穆清瑜躺下盖好被子，二人轻手轻脚的出去，吹灭了蜡烛出去了。
走到外头，妙香轻声道：“墨竹姐姐，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热菜，姐姐过去吃一口吧。”
这些跟着主子出去的下人们，要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着，没有功夫能吃上一口饭的，只能一直饿着肚子。
妙香心细，加上洪婆子已经回来，在穆清瑜的举荐下，当上了厨房的管事。
叫厨房备点菜肴，对妙香来说极为容易。
且她深深明白，自己一家的富贵荣宠，都是靠的穆清瑜，她们已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因此妙香对穆清瑜，更加尽心尽力。
连带着穆清瑜最信任的墨竹，妙香也是百般讨好。
墨竹和妙香一道往后边去，边走边说：“你有心了，待会子我们一起吃一点。我那儿还有小姐赏的一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喝了不醉人。”
穆清瑜晚上睡得安稳，从不起夜。
因此她屋子里从来不让人留着守夜，奴婢们睡前喝一杯酒，没什么大碍。
“那样珍贵的东西，姐姐怎么能拿出来，还是留着自己喝吧。”妙香婉拒。
西域进贡的东西，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说不定一辈子都尝不到。
墨竹竟然能轻轻松松的拿出来，与众人分享。
妙香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更加尽心尽力的伺候穆清瑜。
墨竹和妙香到了后院大通铺里，拿出葡萄酒和几个丫鬟分了喝了。
葡萄酒只有小小一壶，一人只能分到一小杯，喝了也不耽误事。
为了不打扰到穆清瑜，几人小声的说话。
穆清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窗户边有动静。
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
窗户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下，又开始了。似乎是有人在外头开窗户。
穆清瑜睁开了眸子，唤道：“墨竹？发生什么事了？”
墨竹在她身边久了，是个知进退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扰她的清梦。
除非出事了。
穆清瑜想到此，用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是我。”
窗户外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这声音熟悉。
穆清瑜慌乱的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自己只着单衣的身子。
“你怎么来了？”穆清瑜连忙问。
“我有话与你说。”李照的声音波澜无惊，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夜闯穆清瑜院子的举动，是多么大胆出格。
穆清瑜抿紧了唇，犹豫了片刻，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地。
她拿过搁在屏风上的衣裳，仔细的穿好，才走到窗户边。
走的时候，不忘顺手理了理头发。
在窗边站定，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穆清瑜猜到，李照肯定是为了杨婉怡的事而来。只是不知道李照将要说的是什么，她心中忐忑。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李照是为了来告诉她，希望她接纳杨婉怡的？
“对不住。”
李照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打乱了穆清瑜的思绪。
李照为何要与自己道歉？难道他真的是如外头人所说，对杨婉怡有情有义，甚至……
“杨婉怡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啊？”穆清瑜怔住，忍不住问，“怎么处理？”
她的指尖摩挲着窗台，压制着自己想打开窗户，看一看李照是何神情的冲动。
“认她做义妹，让她回杨府。”李照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若李照和杨婉怡成了兄妹，外头的风言风语再也传不起来了。
这是李照能想出来最直接的法子。
等了半晌，没听到屋子里头的动静，李照再次问：“是我的法子不好？”
“没有，”穆清瑜忙道，“将军的法子极好。”
“你早些歇息。”
说完，穆清瑜再也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
她情不自禁的打开窗户，只见外头空无一人。
仿佛李照的夜访，只是她的一场梦。
翌日，墨竹估摸着穆清瑜快要醒了，先轻手轻脚的进来，到屋子里候着。
走进屋子里，她才发现离床边最近的窗户竟然大开着。
秋天的早晨，风中裹挟着寒意，墨竹在窗边站了片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赶紧轻轻的将窗户关上了，关好后便走出去，看看洗漱的热水烧好没有。
没等多久，穆清瑜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眼睛，先扭头看向窗户那边。
只见窗户紧紧关着，她记得昨晚并没有关窗。
她坐起来，往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只见除了她自己，再无其他人。
难道昨晚真的只是一场梦？
她愣愣的坐了半晌，只听屋门打开，墨竹进来了。
“小姐醒了？怎么不叫奴婢一声？”墨竹边说，边进来打起了帘子。
“我也才醒。”说着穆清瑜又打了个哈切。
墨竹见状，道：“小姐要不要再睡一会？反正老夫人一早入宫去了。”
206
“这么早？”穆清瑜惊讶，“祖母是天没亮就去了？”
“是的，奴婢早晨去开门，听过路的丫鬟说的。”墨竹回道。
穆清瑜疑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让穆老夫人一大早就入宫去？
屋外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都在准备洗漱用具，随时准备进来。
穆清瑜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压低声音问：“昨晚可打听出什么来？”
墨竹凑了过去，“奴婢打听到一点，周妈还有个女儿，是在大小姐院子里的。她从前一直是在茶水间当差的，据说一月前，她进大小姐的屋子里当了个二等丫鬟，负责做些针线活。大小姐常常住在章家，她的衣裳荷包，不用我们府里的人。那个差事，十分清闲的。”
“周妈还有女儿？”穆清瑜皱眉，她一直没有听周妈提起过家人，以为周妈不曾婚嫁。
“周妈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女儿的事，她的女儿也瞒的紧紧的。府里知道她们两人关系的，恐怕没有几个。还是她女儿无意间说漏了嘴，被我们院子里洒水的丫鬟阿福听到了。”
有了这么层关系，穆清瑜已经知道，周妈究竟是谁的人了。
如若不是她将周妈接到了自己身边来，周妈还不知道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了，叫她们进来吧。”穆清瑜垂下眼眸。
“是。”墨竹走到门口，打开门，让外头的丫鬟进来了。
只见捧着洗漱用具的丫鬟进来后，周妈也跟着进来了。
“老奴起的迟了，还请小姐见谅。”周妈满脸堆笑。
“一点都不迟，我也才醒。”穆清瑜嘴角挂着浅笑。
周妈上前，给穆清瑜准备衣裳。
“咦？怎么掉地上了？”周妈从屏风后头捡起一件衣裳。
墨竹走过去，怪道：“昨晚是我亲手挂在屏风上的，怎么会掉下来的？”
周妈将衣裳交给墨竹：“你叫人拿去洗了吧，我再给小姐找一身衣裳。”
“好。”
穆清瑜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妙香梳头发。
周妈从柜子里找出一身七成新的大袖袍，在屋子里穿着格外舒服。
穆清瑜用了早膳后，坐在窗边的榻上，将绣篮放在身边，拿起里头的针线。
她要绣的是一只鸳鸯戏水的荷包，李照身上的针线活，衣裳鞋子荷包等贴身的物件，都需要穆清瑜绣一套。
捱到了午后，用完午膳后，穆清瑜听闻穆老夫人从宫里回来了。
她略一思索，将手上的针线一股脑的扔进绣篮里。
“小姐，”周妈连忙阻拦，却来不及，“仔细丝线都缠在一起。”
周妈往绣篮里一看，果然丝线乱糟糟的，要是缠在一起打了结，就糟糕了。
穆清瑜满不在乎的说：“那就劳烦妈妈帮我理一理，我带墨竹出去走走。做久了针线活，眼睛累。”
“就交给老奴，小姐快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穆清瑜抿唇一笑，带着墨竹往外头去。
二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随后穆清瑜抬脚往院子外头去。
墨竹跟在后头，她瞅着这路，是去穆老夫人那儿的。
“小姐，我们是要去老夫人那里吗？”墨竹问道。
穆清瑜嗯了一声。
墨竹迟疑：“可是老夫人才从宫里出来，现在就过去会不会不大好？小姐，不如我们等到晚上再过去？”
“无妨的。”穆清瑜说着，脚下步子不停。
墨竹不再多言，跟着穆清瑜到了穆老夫人这儿。
进了院子，只见王妈妈正在廊下，教训一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低垂着头，双手在身前交叠，很是委屈。
王妈妈见穆清瑜主仆二人过来，停止了训话。
王妈妈向着穆清瑜走了两步，行礼道：“二小姐怎么得空过来了？”
穆清瑜走到王妈妈面前站定，笑道：“我是来给祖母请安的，祖母可是在里头？”
王妈妈敛起了笑，脸上布了一片阴霾，她颇有忌惮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老奴劝二小姐一句，现下不要进去。”王妈妈低声提醒。
王妈妈对自己有恩，穆清瑜不会不信王妈妈的话。
穆清瑜收起了笑，咬着唇思索了片刻，不愿叫王妈妈为难，还是先回去吧。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只听一阵脚步声，郭念儿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表姐怎么在外头站着？”郭念儿亲热的挽起穆清瑜的胳膊，“走吧，我们一块进去。”
穆老夫人宠爱郭念儿，郭念儿可以随意进出穆老夫人的院子，不用通报。
只是穆老夫人从宫里回来，似乎心情不好。
向来和善的她，竟然因为一件小事，与一个小丫鬟置气。
这不，王妈妈奉命，将小丫鬟带出来训话。
见郭念儿又想直接进去，王妈妈刚想拦一拦，郭念儿已经拉着穆清瑜，风风火火的进去了。
王妈妈叹了口气，跟在后头进去了。
“外祖母，我带着表姐来了。”郭念儿甜甜的喊道。
穆清瑜一进去，先在屋子里找寻穆老夫人的身影。
只见穆老夫人坐在榻上，满脸忧愁，眼底是将要溢出来的悲伤。
她的神情，和章老夫人一模一样。
穆清瑜收回视线，她心中大概有了点数。
能让穆老夫人和章老夫人同时露出此种神情的人，只有穆清菱了。
加上穆清菱昨天一直不曾露面，难道是她出什么事了？
边思索着，她已经和郭念儿向穆老夫人行了礼。
郭念儿照例坐在了穆老夫人身边，穆清瑜自己寻了位置坐下了。
“瑜儿，你有什么事吗？”穆老夫人早就调整好了心绪，面无表情的问，只是她微红的眼尾是骗不了人的。
穆清瑜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自责道：“我是来向祖母道歉的，因为我，又要给家里添不少麻烦。”
“又出什么事了？”穆老夫人不耐烦的道。
郭念儿不由的多看了穆老夫人一眼，暗暗惊诧。
穆老夫人向来慈祥和蔼，很少动怒。挨着穆老夫人坐着，郭念儿都能感受到她的烦躁。
穆清瑜皱了皱眉，小声的说：“关于李将军府上住着的那位小姐，在这个时候，许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穆清瑜扬起脸，无奈又委屈：“祖母放心，我会想法子解决外头的流言了，绝对不叫家里被我牵连。”
穆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拉着穆清瑜坐下了，叹气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207
王妈妈忙附和道：“是啊，二小姐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小姐放心，老夫人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穆老夫人睨了王妈妈一眼，笑骂道：“就你会说好话。”
见穆老夫人脸上的愁云消散了不少，屋子里的人都能松一口气。
“家里永远能为你挡风遮雨，”穆老夫人和善的对穆清瑜说，“外头就由着她们说去吧，总归不会吵到我们面前来。”
郭念儿凑过来，笑道：“要是谁敢闹到我们跟前来，我拿大扫把赶她们出去！”
她的话，引得穆老夫人笑了两声，屋子里的氛围顿时轻松不少。
“表姐，等你出嫁后，要是那个什么杨小姐给你气受，我肯定会帮你出气的。”郭念儿孩子气的说。
穆清瑜脸一红，偏过头，露出通红的耳根，“你瞎说什么呢，这些话留着我出嫁后再说吧。”
穆老夫人嘴角含笑，听着穆清瑜和郭念儿的笑闹。只是她的脸上，时不时闪过一抹沉重。
杨婉怡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能任人欺凌。
往后就算她惹了穆清瑜，穆清瑜也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生养着。
这样一个人放在身边，着实是个烫手山芋。
穆老夫人看破不说破，没必要在此时就让穆清瑜烦心。
穆清瑜与郭念儿说了一会话，见穆老夫人神色如常，便试探的问：“那祖母是为何烦心？”
穆清瑜冷不丁的问题，让穆老夫人怔了怔。
思索一会，穆老夫人挥退了下人，只留下了王妈妈。
“我也不瞒着你们，反正过个两三日，你们都会知晓的。”穆老夫人的声音悲痛欲绝，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继续往下说。
“菱儿，要远赴西域和亲。”说完，穆老夫人眼睛酸涩，连忙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在小辈面前失态。
屋子里几人皆怔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郭念儿初来乍到，与穆清菱没打过什么交道。
震惊之后，她已经回过神来。为着穆老夫人，她面上装出了沉痛的神情。
穆清瑜和王妈妈惊讶不已，此事太过突然，且事前竟没有一点风声。
看穆老夫人的模样，也是今儿个早晨才知晓的。
穆清瑜回想起昨晚章老夫人的失态，难道也是为了穆清菱的事？
穆清瑜隐隐的猜到穆清菱出了什么事，却不曾想到竟然是要远赴西域，与那一看就不是良人的三王子和亲。
穆清瑜低下头，不叫别人看到自己嘴边的冷笑。
再抬起头来时，她眼中含着关切，捏着帕子的手轻颤，似乎是不敢相信。
一时间，屋子里愁云密布，再无人说话，只剩下唉声叹气。
反而是穆老夫人先从悲痛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好了好了，菱儿有了归宿，也是一件喜事。三王子是王储，将来是下一任西域王，菱儿便是未来的王妃，这门婚事，也不算太差的。”
穆老夫人嘴上说着，实际上是为了安慰自己。
只是再多的安慰，都不能令她平复下来。
一想到穆清菱远赴千里之外，她们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穆老夫人痛彻心扉。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穆老夫人，再次被悲痛笼罩着。
郭念儿忙安慰道：“外祖母，还有我呢。我一定陪在你身边，哪都不会去的。”
“瞎说什么，”穆老夫人嗔道，“罢了，事情都这样了，我再悲天悯人也没什么用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会打起精神，好好为菱儿筹备的。”
穆老夫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从经历过穆大爷和大夫人去世后，再没有什么能把穆老夫人打倒了。
“祖母，大姐姐什么时候回家来？”穆清瑜问道，“我们这些姐妹，好和她说说话。此次一别，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见到大姐姐。”
见穆清瑜对穆清菱一片姐妹情深，穆老夫人心中甚是欣慰。
“菱儿不会回家来了，她直接从宫里出嫁。”穆老夫人带着淡淡的忧愁。
没能亲手送穆清菱出嫁，也算是穆老夫人生平一大憾事。
穆清瑜垂眸，穆清菱从宫里出嫁，难道皇后娘娘早就存了要送穆清菱去和亲的心思，才册封她为公主？
郭念儿眸子一亮，能从宫里出嫁，是多么的尊贵。她只在话本里见过那样的场景。
“既然有宫里替表姐筹备着，祖母就好好歇一歇吧，”穆清瑜心疼的说，“要是大姐姐知道祖母操劳，也会心疼的。”
穆老夫人欣慰一笑，在这么些个孙女中，就属穆清瑜最懂事。
穆老夫人不由的多说了些。
“菱儿的婚事，有宫里准备着。但是我向娘娘请了个恩典，从我们府里挑几个伶俐的奴仆，叫菱儿带去。我们府里带去的奴仆，定是全心全意效忠菱儿的。”
穆清瑜心中感叹，就算穆清菱长住章家，许久才回来住几日，穆老夫人对穆清菱的一片爱护之心，从未改变过。
“王妈，此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你挑几个知根知底的，牵了卖身契的。最好是大房的旧仆，你赶紧去办，挑好了，还要给我掌掌眼。”穆老夫人吩咐道。
“是，老奴这就去。”王妈妈领命出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穆清瑜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人。
等王妈妈出去后，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穆清瑜主动开口。
“祖母，我有一个人选。是我身边的周妈，她从前是掌管我母亲的嫁妆的，是个有能力的人。”
穆老夫人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周妈是谁。
在她的印象里，周妈是个干练的。
秦氏过世后，她的嫁妆悉数交给周妈打理。
这一年多里，倒是让周妈打理的仅仅有条，田庄铺子的进项，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是个难得的人物。
“她是你的奴婢，你好生留着吧。”穆老夫人婉拒。
这样有能力的奴婢，怎么能完全掌控，让她死心塌地的伺候穆清菱呢？
“祖母，说不定她自己就愿意跟着大姐姐去。”
穆老夫人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周妈有个女儿，是在大房里，从小就在大姐姐身边当差的。如果她女儿也去了，周妈怎么可能不跟着去？”穆清瑜将墨竹说的和盘托出。
果然穆老夫人动了心，将周妈的女儿掌控在手里，还怕周妈生出二心？
208
短短一瞬，穆老夫人心中有了打算。
“既如此，就叫周妈跟着菱儿和亲去。只是她女儿年纪轻，怎么愿意跟着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叫她女儿到我身边来伺候。”穆老夫人幽幽的说道。
穆清瑜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不愧是老夫人，短短一会的功夫就做了决断。
将周妈的女儿放在身边，不怕周妈不听话。
“祖母仁慈，对下人都是宅心仁厚的，要是周妈和她女儿不愿意，就是不识抬举。”穆清瑜奉承道。
穆老夫人很是受用，面上终于有了一点笑。
“只是你身边少了这么个得力干将，将来总归是不方便的，等过段时日，我再给你指派个好的。”穆老夫人道。
穆清菱出嫁一事迫在眉睫，穆老夫人没有功夫再去仔细挑选，只能夺人所爱。
当然穆清瑜是个懂事的，穆老夫人相信穆清瑜肯定不会有异议。
正如她的所料，穆清瑜大大方方的说：“等我回去后，就叫周妈来祖母这儿。祖母先安心准备大姐姐的事，其他的事往后再说吧。”
稍稍坐了会，穆清瑜体贴的先离开，不打扰穆老夫人为穆清菱筹划。
郭念儿见状，也跟着出来了。
穆清瑜和郭念儿一道走出了穆老夫人的院子。
“表姐慢走，我去那边了。”郭念儿道。
穆清瑜见郭念儿是要往穆嘉言那边去，忍不住问：“表妹是要去找大哥哥吗？”
“是啊。”郭念儿扬着笑脸，大大方方丝毫不隐瞒，甚至没有一丝羞涩。
仿佛去穆嘉言那儿，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郭念儿往回走了几步，到了穆清瑜跟前。
“表姐，在府里我和你最要好，我也不瞒着你。”郭念儿眸子亮晶晶。
她抿了抿唇，罕见的带着羞怯，“其实我与大表哥，从小就定下了婚约。我还是在我娘的箱子里，找到了婚书。”
不知为何，她娘从没提起过这门婚事，且似乎从没想过这门婚事。
从去年开始，她娘就为她相看起婚事来，皆是她们镇子上稍微有点才学，或是家中财力丰厚的人家。
可郭念儿是个死心眼，既然发现了这张婚书，知道了自己还有这么一门早就定下的姻缘，别人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凭着这么一个念头，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一人从江南赶到都城来。
就算这么久，穆嘉言一直对她不冷不淡的，但她相信，她一定能把穆嘉言捂热的。
穆清瑜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郭念儿拍了拍穆清瑜的肩膀，故作老成的道：“我知道表哥与你最亲近，等我嫁过来后，我也会和表哥一样待你好的。”
穆清瑜无奈的笑道：“那我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好啊，你可得早点准备好随礼。”郭念儿笑嘻嘻的回答。
二人又说了几句，就在原地分开了。
穆清瑜带着墨竹往回去。
“小姐，表小姐倒是个实心眼的。”墨竹小声的感慨。
穆清瑜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是啊，如果心眼不实，怎么会因为一张婚事，就敢一个人跑出来。”
热情的郭念儿和清冷的穆嘉言站在一起，该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二人才走进二房，就见周妈迎了过来，周妈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快下雨了，老奴怕小姐淋雨，就出来了。小姐快进屋子里去。”周妈殷勤的道。
如若不知道周妈的底细，没有发现周妈做过的事，此时的穆清瑜，恐怕感动的心都化成一滩水了。
“多谢妈妈。”穆清瑜快步走在前头，主仆几人快步走回了院子。
才进屋子里，黑压压的天空下起了细雨。
“还好小姐没有淋到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渐冷起来，该开始准备过冬的衣裳了。”周妈絮絮叨叨的说道。
定国公府的小姐尊贵，一件重工刺绣的衣裳往往要耗费个把月的功夫，现下开始做入冬的衣裳，刚刚好。
“老奴方才没事的时候，整理了下小姐冬季的衣裳，大部分都有些旧了，在房里穿穿可以，但是穿不出去了。”
周妈原本是被指派打理秦氏的嫁妆的，到了穆清瑜身边后，她便把其他的杂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周妈从前也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很快就上手了，做起事来甚至比墨竹还仔细。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确实能轻松不少。
穆清瑜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潮湿的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处钻进来，吹的她的脸颊冰冰凉凉。
“妈妈先别忙了。”穆清瑜冷淡的声音想起。
周妈一怔，穆清瑜的口气比外头的秋雨还冰冷。
她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走到了穆清瑜的面前。
穆清瑜用审视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周妈不寒而栗。
瞧着周妈的眉头都快打结了，穆清瑜勾唇一笑。
“妈妈怎么了？”
笑起来的穆清瑜，让周妈松了口气。
“没什么，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老奴吗？老奴定尽心竭力，不叫小姐失望。”
“趁着雨不大，你去祖母那边跑一趟。我把帕子落在那里了，你帮我取回来。”穆清瑜吩咐道。
周妈彻底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取帕子这么一件小事。
“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说完周妈拿起搁在门背后的伞，撑开伞冲进了雨中。
墨竹顺势关上了门。
墨竹走到穆清瑜身边，见穆清瑜神情疲乏，便主动上前，轻轻的帮穆清瑜按着头。
穆清瑜舒服的闭上眼。
“小姐，周妈这么个能干的人，为什么要给大小姐？”墨竹不解的问。
穆清瑜和穆清菱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甚至穆清菱连表面上的和气都不愿维护了。
将周妈这么能干的人，给了穆清菱，岂不是要便宜穆清菱？
“我不是给大姐姐，我是还给大姐姐。”
“什么？周妈是大小姐的人？”墨竹惊讶道，“周妈的女儿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当差，可是她女儿不是近身伺候大小姐的，甚至一年到头见不了大小姐几面。”
墨竹劝说着，她不相信，时时刻刻为穆清瑜着想的周妈，会是穆清菱的人。
且周妈自从到了穆清瑜身边来，她还没发现，周妈做过什么对穆清瑜不利的事。
穆清瑜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凉：“你以为，之前是谁帮着孙朗，误将姝姐姐绑了出去？”
209
墨竹手一顿，生怕伤到穆清瑜，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那个内贼，竟然是周妈？”墨竹不敢相信，时时刻刻都为穆清瑜着想的人，竟然是和别人里通外合的内贼。
墨竹恨恨咬牙：“没想到周妈竟然是那样的人，小姐对她这么好，她真是不识好歹！”
“周妈既然是大姐姐的人，我把周妈还给大姐姐，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番心意。”穆清瑜神色已如常。
她早就觉得周妈不对劲，墨竹的打探，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周妈从始至终都是穆清菱的人。
将她还给穆清菱，让她们主仆二人去西域，看她们还能搅出什么水花来。
且西域三王子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且穆清菱只得了个公主的封号，除了这么个封号，其他都没有。
将来穆清菱去了西域，如若没有三王子的支持，很难在西域立足。
“小姐做的对，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是个祸害。”墨竹恨不得撕掉周妈的面具，与周妈大吵一架，将周妈做下的事都说出来，看周妈还有没有什么脸面，再在穆清瑜身边伺候。
“好了，周妈快回来了，别叫她看出异常来。”穆清瑜提醒道。
“是，小姐放心。”墨竹忙道。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周妈回来了。
外头的雨一直没有停，周妈进来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就留下了几个湿哒哒的脚印。
“妈妈没打伞吗？怎么都湿透了？”穆清瑜惊讶的道。
墨竹听到声音从内室里走出来，也吓了一跳。
“妈妈快去换身衣裳，别着凉了。”墨竹关切的道。
周妈却继续朝着穆清瑜走了几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穆清瑜一怔，避开了身子。
“求求小姐，救救老奴！”周妈哀求道，她不顾尊卑礼仪，伸手就要去抓穆清瑜的衣裳。
墨竹眼疾手快，先一步走到周妈跟前，挡住了周妈的手。
要是叫周妈湿哒哒的手碰到了穆清瑜，岂不是要脏了穆清瑜的衣裳？
且知道真相后，墨竹怎么敢再叫周妈近穆清瑜的身？
穆清瑜已经走到了另一侧，离周妈三步远。
她居高临下的瞧着周妈，缓缓说道：“妈妈有什么事，不如起来再说。”
周妈膝行两步，直面穆清瑜。
“小姐，老夫人要老奴跟着大小姐和亲去。西域那么远，老奴去了之后，不知哪一天还能再回来见小姐一面。老奴早就发了誓，这辈子都要效忠小姐的！”
周妈大义凛然的说道，她的眼神真挚又认真，想用言语感化穆清瑜。
不知为何穆老夫人会相中了她，跟着穆清菱和亲去。
竟然还把她女儿的事查了出来，穆老夫人还要拿她女儿威胁她，尽心尽力的效忠穆清菱。
虽说她是穆清菱的人，可是远赴西域，与她的家人就此分别，她做不到。
她好不容易在定国公府站住了脚，难道就要把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舍弃了，去西域那个穷苦的地方再次来过？
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打定主意之后，周妈看穆清瑜的眼神，愈发的真诚。
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让穆清瑜好好看一看。
只要穆清瑜肯帮她，她就顺势把女儿的事说出来，求穆清瑜把她的女儿要过来。
穆清菱是靠不住的了，她们母女二人只要安心在穆清瑜的院子里伺候，齐心协力，定能享尽富贵。
穆清瑜垂下眼眸，忧愁道：“既然是祖母的意思，我不敢说什么。你放心，祖母不会害你的。”
周妈大惊失色，继续哀求：“老奴当然知道，老夫人不会害老奴。但是老奴舍不得小姐，请小姐帮老奴说一句话吧。将来老奴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穆清瑜叹着气，上前一步，双手将周妈搀扶了起来。
周妈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看穆清瑜的态度，是愿意帮她的。
穆清瑜扶起了周妈，只见周妈跪过的地方，也是一滩水印。
穆清瑜收回手，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愁道：“妈妈，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根本帮不了你。”
穆清瑜再抬起眸子来时，里头是化不开的忧愁，甚至比周妈更加郁郁。
“你知道的，经过昨天一事，外头的人都在怎么议论我的。想必祖母肯定也知道了，因为我的事，说不定还要连累其他姐妹。方才我去祖母那儿，就被祖母训斥了几句，我不敢再过去了。”
穆清瑜绞着手指，长而密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委屈的似乎将要落下眼泪来，脆弱的如同将要碎裂的琉璃。
“小姐……”周妈不依不饶，为了她和女儿，她不能后退。
“妈妈，”墨竹再次走到周妈跟前，苦苦劝道，“你快去换身衣裳吧，待会子肯定要着凉的。着凉后，就不能伺候小姐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周妈喃喃自语，试图越过墨竹去。
墨竹尽力阻拦着，她眼尖的瞧见路过的妙香，忙扬声喊道：“妙香！你快带着妈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妙香走了进来，和墨竹一人一边，半是强硬的拉着周妈出去了。
周妈只好先去换了衣裳再说。
墨竹和妙香拖延时辰的时候，王妈妈过来了。
王妈妈行礼之后，穆清瑜让她在小椅子上坐下了。
“想必周妈跟小姐说了吧。”王妈妈道。
“嗯，只是周妈有些不舍得离开我，”穆清瑜拿帕子按了按眼尾，“我与周妈主仆一场，她待我好，我心中也是不舍。只是为了大姐姐，再多的不舍都能压在心底。”
“小姐重情重义，可也要保重身子，不要再伤心了。周妈太不应该了，竟然做出不舍引得小姐伤心。”王妈妈不悦的道。
正巧墨竹走了进来，周妈还在屋子里，由着妙香给她换衣裳呢。
墨竹听闻王妈妈来了，便赶紧寻了个借口脱身过来。
“王妈妈好，”墨竹先行了礼，“周妈方才与小姐哭诉了一番，小姐才收住了眼泪。请妈妈替奴婢，好好劝一劝小姐吧。本来小姐就烦心着，再添了周妈的事，奴婢怕的身子小姐遭不住。”
王妈妈听了，对周妈更是不满。要是因为周妈，让穆清瑜病下了，周妈难逃其咎。
210
“小姐放心，老奴先回去，马上禀明老夫人，请老夫人派人，将周妈接过去。”王妈妈义不容辞的道。
穆清瑜眼圈红红：“墨竹，待会子不要让周妈进我屋子里来了。我怕看到她，会伤心。”
“奴婢怕拦不住。”墨竹为难的说。
王妈妈看了看穆清瑜，又看了看墨竹，下了决心说：“小姐放心，老奴这就把周妈带过去，省的你们两人一见面就互相伤心。老夫人那边也是盼着周妈早些过去的，老夫人还有许多事要交代的。”
“那就劳烦妈妈了。”穆清瑜笑道。
王妈妈不敢耽搁，起身出去。
“墨竹，快送一送。”穆清瑜吩咐道。
墨竹立刻起身，跟在王妈妈身边出去。
墨竹领着王妈妈去往周妈的屋子，她不忘轻声提醒：“妈妈，周妈想着她的女儿，恐怕一有机会，就要去找她的女儿的。”
“我会派人看好她的。”王妈妈道。
周妈是穆老夫人相中的人，穆清菱的婚事没有几日了，绝对不能在周妈这出了什么岔子。
墨竹心中满意，不再说话，领着王妈妈到了周妈的屋子跟前。
二人才站定，屋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
周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想再去找穆清瑜求情。
一开门，冷不丁瞧见王妈妈，唬得后退了几步，勉强的打招呼：“王妈妈怎么过来了？”
她的目光闪烁，脸上带着戒备。
王妈妈上前一步，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带着威严说道：“我是奉老夫人的命令，带你过去的。你人先过去，行李这些，就让别人收拾了再给你送过去。”
周妈脸色惨白，显然是不情愿的。
她借口道：“我还未和二小姐告别，给我半个时辰，我自个儿会去老夫人那儿报道的。”
她已经在心中盘算着，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动穆清瑜的心。
说不定搬出秦氏来，能有奇效。
“不用了，我去过二小姐的房里，二小姐已经歇下了，你不用过去，直接跟我去老夫人那里。”王妈妈不容人拒绝的说。
周妈的手情不自禁的掰着椅子的把手，断然拒绝：“我等二小姐醒了，和她说上一两句话，自会去老夫人那里的。墨竹，你送王妈妈出去吧。”
墨竹只为难的看了眼周妈，没有动作。
周妈瞪了眼墨竹，可惜墨竹低着头，根本没注意到她。
与王妈妈求情是求不通的了，周妈想就此出去，可是王妈妈挡在门口，让她进退不得。
“老姐姐，”周妈语气软和，态度讨好，“我女儿将要到老夫人那里去当差了，我肯定会过去的，你还不放心什么呢？”
确实，有周妈的女儿在手上，王妈妈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想起穆清瑜脆弱的模样，以及她听说的关于将军府里的只言片语，王妈妈忍不住心疼。
穆清瑜是个重情重义的，真的放周妈过去了，让穆清瑜大哭一场是难免的。
穆清瑜那柔弱的身子，哭一场岂不是要哭坏了身子和眼睛？
王妈妈不肯退步，威胁道：“行，你不过去也行。待会子你女儿就会到老夫人那儿报道，会由我教她一些规矩。”
王妈妈点到为止。
周妈一凛，她看见了王妈妈眼中的不怀好意。如若她的女儿落到了王妈妈的手里，肯定要受一顿磋磨。
终究是周妈败下阵来，她颓败的道：“我跟你回去，你别为难我女儿。”
王妈妈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往日里与人为善的模样，亲切的说：“你早这样多好？走吧，我们回去。”
王妈妈上前一步，拉住周妈的胳膊，拉着她往外去。
外头雨已经停了，只在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水坑。
周妈怔怔的踩了好些个水坑，一双鞋子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墨竹和妙香跟在两人后头，默默无言的送着二人出去。
快到院子门口时，周妈眼神发狠，一把甩开王妈妈的手，扭头跑了几步，朝着穆清瑜的屋子跪下了。
“小姐，老奴就此告别！没有老奴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小姐一定要保重身子啊！”周妈高声喊着。
她的声音没有引起屋子里任何的动静，她不死心，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
她的头正好磕在水坑上，溅起不少水花。
包括王妈妈看了，都心生不忍。
周妈额头上带着一块红印子，眼巴巴的盯着紧闭的门。
她不相信，她闹得这么大的动静，穆清瑜会听不到？
只要穆清瑜被她发出的动静吸引出来，再瞧见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她不信，穆清瑜不会心软。
西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她才不愿意。且谁都别想把她和她女儿分开！
等了片刻，秋雨的寒意顺着膝盖爬上来，周妈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墨竹提起裙角，匆匆的进了屋子里，进去之后，不忘将门关上。
周妈提着心，双眼死死的盯着屋门。
不一会儿，墨竹出来了，还带上了门，不让人看到里头的情形。
周妈焦急的问：“小姐呢？她愿意见我吗？”
墨竹目露悲伤：“小姐也舍不得妈妈，正躲在被窝里哭泣呢。可是小姐知道，妈妈非去不可。”
顿了顿，墨竹擦了下眼睛，声音凄凄：“奴婢从未见过小姐哭成这副模样，妈妈快去吧，别叫小姐哭坏了身子。”
周妈说不出话，如若她再不依不饶说些什么，就是不把穆清瑜的身子放在眼里，往后更难留在穆清瑜身边。
王妈妈走上前来，冲着墨竹说：“你先进去，好生宽慰小姐。”
“是。”墨竹低着头，打开门进去。
看着就在眼前关上的屋门，周妈的心一点点掉落到谷底。
墨竹进了屋子里，走到内室，悄声道：“小姐，奴婢回来了。”
“进来吧。”
穆清瑜沉静又平淡声音自里头传来，墨竹顺手拎起了茶壶走了进去。
墨竹走到里头，只见穆清瑜正坐在床边，目光望向紧闭的窗户。
墨竹拿过穆清瑜手中捧着的茶杯，在里头加了点热水后，再递给穆清瑜。
穆清瑜双手捧着茶杯，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整个人舒坦不少。
“周妈肯走了吗？”穆清瑜声音清明，眼中更是没有一丝泪光。
“就算周妈不肯走，王妈妈也是不依的。”墨竹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