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兔子军团(3)
君珂想了想,也觉得虽然冒险了点,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却不知道,纳兰述这是要还云雷军的人情——当初云雷军为尧羽卫吸引了大部分大燕追兵,如今尧羽也打算为云雷军做开路先锋了。
“纳兰。”君珂骑上马,看看一直闭目不语的纳兰君让,犹豫了一会,才道,“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我不会亏待他。”纳兰述竟然直接猜到了她的心事,淡淡道,“只要他不捣乱,就冲他对你这一份心思,我不会动他一根毫毛,你放心。”
君珂心中一热,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谢他,纳兰君让对自己有情分,和纳兰述却是真正的生死大仇,冀北王府家破人亡,可以说拜纳兰君让所赐,一路上纳兰述便是要折磨他出气,她君珂也没什么立场阻止,然而纳兰述连要她开口都不曾,便直接应承了她的要求。
守望相助易,理解让步难,有他这一份心意,夫复何求?
她嘘一口长气,望着天际将明的曙色,想着这一夜惊心动魄,不曾赢这世间争执,不过赢一身无奈酸楚。
“走吧。”她一抖缰绳,骏马长嘶,冲入黎明天际,一线烈火微红。
八日后。
鲁南,神风平原。
从远处看去,一个黑色的方块,延伸在灰黄的土地上,再往后,有更庞大的红色方块,隔了一段距离,紧追其后缓慢移动。
前面小方块,是赶来和纳兰述君珂会合的尧羽卫,后面大方块,自然是紧跟着他们,试图救出太孙殿下的大燕军队。
自从挟持纳兰君让那夜后,第二天尧羽卫便赶来和纳兰述他们会合,之后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七天,队伍从冀北边境进入鲁南,现在已经行走到鲁南的中部。
尧羽卫的行进路线经过多方推算,几乎避开了所有的便于伏击和偷袭的地段,这令跟在其后的大军无计可施,只好咬牙一步步吊着。
按照纳兰述的计划,他们在吸引燕军的注意力的同时,也要尽量尽早和云雷军汇合,但云雷军转战燕地已久,补给不足,自从上次险些被纳兰君让合围成功之后,便放弃了平原作战,进入了隐蔽的山脉,一时不能确定在哪里。
不能确定,也有蛛丝马迹,纳兰述和君珂经过推敲,觉得夕照山脉落日峡的位置,极有可能,尧羽卫目前正一路向那里而去,并派出先锋试图打探云雷军踪迹。
不过表面上,这群尧羽卫的诡异作风和路线,却让跟在后面的大军焦头烂额,他们白天说怕晒坏娇嫩的肌肤,不赶路;半夜经常一骨碌爬起来,精神奕奕拔腿便走。大军却没有这个自由度,他们白天担心敌人裹着他们的殿下远飏而去,一刻不敢松懈,晚上好容易合眼,却时时被惊醒不得不立即跟上,这样被折腾了几天,燕军人人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像抽了大烟,带兵的副将眼看不好,下令士兵白日黑夜三班倒轮班休息,才将这状态缓解。
睡觉的问题解决了,吃喝拉撒还得受罪,尧羽卫经过的地方,必然占据上游,他们取完水,就撒一筐乱七八糟的药,有人站在上头对下头喊,“兄弟,这是漂白粉,净化水质的,放心,没毒,喝了没事,顶多将来多生几个白痴!”
这话一说,谁还敢喝?战战兢兢找军医来查水,军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只得勒令经过的州县随时送水,一来一去又是麻烦事,还拖慢了军队行进速度。
水也罢了,尧羽卫的神经质还表现在吃饭不准时,人家饱着他饿了,人家饿了他饱着,燕军一旦埋锅造饭,尧羽卫便开始喝水,一个个喝得眼冒蓝光肚子滚圆,燕军饭烧好准备吃了,尧羽卫便拖出一个竹制水龙,一堆人排队在一个锅里尿尿,尿得一泻千里乐不可支,攒足一锅尿,用水龙吸水,随后派两个卫士,顶着铁甲全身披挂,推着水龙一阵狂奔,奔到燕军宿营地附近,一边高喊,“哥们,给你们送汤来啦!”一边筒口向下,拉动活栓,对准饭锅,射——
谁被射到,谁倒霉。
每天都有一锅饭惨遭尿泡,每天士兵吃饭都胆战心惊,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不知道今天轮到谁倒霉挨尿,导致这批士兵后来都得了后遗症,退伍回家多年后,端起饭碗就仰头。
燕军这边也试图万箭齐发射死这群胆大包天的无耻混账,但对方每次派出来的人,都武功出众,轻功超卓,还穿了护身宝甲,武装到牙齿,经常挂着一身的箭,像戴了勋章,得意洋洋推着水龙在上风走来走去,将燕军的领兵者们气得眼睛发蓝,却也不敢随意就追过去——那边说了,谁擅自接近,发动攻击,他们就先攻击尊贵的太孙。
纳兰君让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看守他的任务交给了尧羽卫,君珂为了防止尧羽卫怀恨耍手段折磨纳兰君让,将这事直接交给了晏希,在她心目中,晏希可以算是尧羽卫里唯一一个正经人,他答应了不为难纳兰君让,那自然没事。
晏希默然接受了这个任务,亲自和纳兰君让住在一起,君珂经过观察,觉得似乎也许大概可能确实很正常,于是便放心了。
她这边放心了,那边纳兰君让的噩梦开始了。
最初几天,纳兰君让绝食,他绝食也正常,所有食物里都下了限制功力的药物,他被锁在马车内,再被禁制了武功,这辈子要想逃出去,永无期望。
第428章 兔子军团(4)
晏希也不勉强,也不生气,也不向纳兰述君珂汇报,只在经过某些村庄时,吩咐属下去掳人,特意关照了,一定要掳那种特别丑陋嫁不出去的女人,**的寡妇更好。
寡妇掳来了,不得不说尧羽卫们眼光牛叉,选来的女人,千姿百态,春花秋菊,一开始还只是围观的尧羽卫们想吐,后来连晏希都两眼发花要扶墙,勉强撑住自己,以十两银子的奖赏,派给这些女人一个任务——给那辆马车里的公子喂饭!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哪怕强奸也可以!
据说那些“美女”进入马车,马车立即发生了剧烈震动。
然后当晚纳兰君让便吃饭了。
晚上纳兰君让在马车内,想要调息运功,或者好好休息,也不能。一到晚上,就有几个彪形大汉钻进来,和他挤在一起,这些人挤眉弄眼,眼神暧昧,虽然一根指头也不动他,但眼睛里写满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他们时不时凑在一起,讨论着某家象姑馆的小倌如何的清菊娇艳,弱不禁风;时不时头靠头,鬼鬼祟祟沾着唾沫翻图,粗大的喉结不住咽动,纳兰君让有次无意中瞥了一眼那,顿时眼前发黑——不是男女,是男男的!
天哪!
这尧羽卫是兔子军团?这么多小倌爱好者?
还每天的人不重样?
太孙殿下想了一下两千人的兔子军团,不寒而栗……
刚硬不折的皇太孙,遇上这群滚刀肉,哪里还敢再刚硬再不折?从此十分合作,表现了诞生至今二十年来最高层次的接受度。
他当然不知道,那群大汉早上下了马车,抬手就扔了图,扶着树一阵好吐,大骂:“奶奶的抛媚眼抛得老子眼睛抽筋!”
他也不知道,每天晚上为轮到哪几个去装兔子,尧羽卫经常大打出手,输了的被踢进马车经受煎熬,直接导致了尧羽卫新一轮练兵大赛的兴起。
除了吃睡比较痛苦之外,纳兰君让其余供应,都十分讲究,因为每天饮食都是君珂亲自监督,看着人送上去才放心,君珂不愿意和纳兰君让当面相对,此时她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实在也是一种刺激,何况纳兰君让现在见她,都面沉如水,赶紧闭眼,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痛苦。
君珂自然黯然,只能偷偷关注,眼见尧羽卫态度正常,纳兰君让精神尚可,也就放心许多,哪里知道纳兰君让水深火热,给尧羽卫那群怪胎快要逼疯。
一路行来,渐渐逼近夕照山脉,地势开始逐渐险峻,想要完全避开任何攻击偷袭已经不可能,这天夜间,纳兰述站在高处,看了很久远处黑压压的燕军,回到帐篷,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道:“他们快要耐不住了。”
“你觉得他们会在哪里动手?”君珂问。
“落日峡前龙牙谷。”纳兰述淡淡道,“到了此时,我们的路线已经无法掩饰,燕军一定已经猜到我们要进入落日峡。龙牙谷,是进入落日峡必经之路,山势险峻,一线孤崖,燕军要是没在那里埋伏等候,我就枉为纳兰述。”
“那你打算……”
“他们请君入瓮,也要看我愿不愿意。”纳兰述傲然一笑,“这次带兵的这个副将,是燕京朱家的一个旁支子弟,能力是有,但性子守成,从一路他跟着我们就可以看出来,好几次我留下给他冒险相救的机会,他却顾忌重重不敢动作,将宝都压在了龙牙谷这里。这人乍得提拔急欲立功,却出了这么个岔子,一旦我们进入山脉,燕军无法追及,他前程化为流水,还要身负重罪,怎么甘心?此刻他心情必然焦灼,龙牙便是他的极限,所以他越急,我越得吊吊他胃口。”
君珂有几分佩服地看着纳兰述,朱家一个旁支的刚提拔的子弟,他竟然也如此了解,因人施策,竟是天生的将才。
她托着腮,在一旁认认真真地想,或者自己也该学学兵法了,听纳兰述说,云雷军内有高人,神出鬼没战术精妙,她走的时候并没有指定谁来指挥,不过,应该是查近行吧,等这事了结和云雷汇合,好好和老查学学兵法。
君珂手指头画着地形图,眼帘已经慢慢阖起,纳兰述一侧头,看见她静谧睡颜,眼帘下淡淡阴影柔和,肌肤雪光映射,微带酡红,最近她伤势渐渐痊愈,气色恢复很多,只是精神还有点不足,纳兰述怜惜地抚了抚君珂的脸,轻轻将她抱起。
君珂往纳兰述怀里靠了靠,脸贴着他的大氅,突然喃喃道:“纳兰……哭……哭……”
纳兰述怔了怔,随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一低头,眼神如水温柔。
随即他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触。
“今生我不会再流泪,小珂。”他柔声道,“除非你要离开我。”
君珂浑然不觉,抓着他的衣襟,露出一抹浅浅的,安然的笑意。
风从龙牙谷口过,到此处娴静温柔。
当晚尧羽卫放慢行程,明明入夜就可赶到龙牙谷,但尧羽卫突然开始老牛推车,一步三晃,有气无力,十里路走了一天,还早早就歇下了。把某些人等着眼睛冒火,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在峡谷里顶着冷风,硬生生吹了一夜。
第二天尧羽卫还是这么慢,一步步蹭向龙牙谷,前后燕军心焦之余,也开始疑惑,难道尧羽卫在等外援?
五十里的路程走了三天,第三天傍晚,眼看要进入龙牙谷,等了三天等得精疲力尽的燕军正在欢喜,尧羽卫竟然在山谷前驻足,站在斜坡上,抬头仰望陡峭山崖,纷纷惊呼:“好高!”
第429章 兔子军团(5)
“可怕!”
“风好大!”
“像鬼哭!”
“绕路吧绕路吧。”一阵乱糟糟大嚷,“哥们怕黑,怕高!”
两头冻得要死的燕军听见,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去——奶奶的你们怕黑怕高!怕黑你们怎么经常夜里跑路?怕高你们怎么经常爬到树高处对咱们营地撒尿?
然而骂也没用,尧羽卫那群二百五,当真就乱哄哄转身,将跨进龙牙谷的一只脚给缩了回来,一副“老子宁可绕路也不从这鬼地方过”的德行。
主持此次追击的朱副将大急,此刻再容不得犹豫,霍然发布旗语。
“杀!”
轰然一声万箭齐发,从龙牙谷口崖壁上方,射下无数利箭,接着轰隆隆滚石落崖,伴随一阵喊杀之声,上万步兵从山崖两侧涌出,直奔尧羽卫而来。
尧羽卫齐齐冷笑,随即一道身影翻身而起,苍鹰般一个起落,冲着箭雨便越到崖半端,手一晃便多了一张巨弓,拉弓反射,咻地三箭连飞,崖顶上顿时惨呼落下三条人影,其中两人都穿着小队长服饰。
尧羽卫第一神箭手和大力士许新子出手,眼力奇准,一箭就射落了崖上主持射箭的领头人。
但此时双方都似乎没急着交战,对方阵营里突然也窜起一条人影,半空中身形如电,也是一箭三发,一发向许新子,一发向纳兰述,还有一发,歪歪扭扭,没入人群不见。
那边各自去挡,一直仗剑在等候战机的君珂,却眼尖地发现,对方那第三箭,在被一个尧羽卫格开之后,居然从尾端又飞出一柄透明小箭,诡异地没入黑暗,越过人丛,贴地而飞,然后一个扬起,啪一下,射断了纳兰君让马车的套马绳,随即一闪不见。
这人箭术膂力不下于许新子,诡奇犹有胜之,混战之中,如果不是君珂一直紧盯着那只箭,竟然无人发现最后那箭的去处。
绳索一断,在山地上本就有些倾斜的马车,顿时失控,向后狂冲而去,山路碎石密布,马车歪歪斜斜,尧羽卫纷纷拦截,却不抵马车向下巨大冲力。
“撒网!”危急之下有人大叫,尧羽卫振臂猛张,左右翻飞,透明丝网相连,将马车兜住,一边一个护卫猛力将钩子向两侧山壁的树甩出,希望借树干的拉扯之力遏制马车的冲力。
“嗤啦。”一声巨网破裂,两棵树被连根扯起,翻滚落下,险些砸到底下的军士。
巨网破碎,尧羽卫反应快捷,立即有数十人抛出连钩索,钉在马车四侧,无数人吐气开声——“嘿!”
喝声上冲云霄,扯直绳索的手臂爆出青筋,马车冲势一缓。
尧羽卫眼底刚刚爆出喜色。
一柄透明利刃忽然从马车底飞出,半空中光影一旋,绳索全断!
马车轰隆隆再次倒退了下去,斜坡将尽,对面就是一座石山,马车这个速度撞上去,车身解体还是小事,里面被禁制住的人,必受重伤。
眼看着马车屡受阻拦去势虽然慢了一些,但依旧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直冲而去,而后方,是一方灰色巨石,尖锐嶙峋,岿然不动地等待血溅那一刻。
君珂一直跟随马车而来,看见那方巨石心中一动,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此时没空细想,眼看纳兰述在前方接战,尧羽卫们试图堵住马车未果,但却没人肯让步,有人竟然以肉身扑上试图相挡,下一瞬就要被压死!
尧羽卫会被压死,马车里的人,也会被撞死!
君珂脑海里一闪念——那突然出现的高手,到底是来相救纳兰君让的,还是燕京别的势力,趁此机会安排来暗杀他的?
燕军那边也在惊呼,无数人冲了上来,但已经来不及。
人影一闪,君珂扑了上去。
冲在了马车和山石之间。
马车狂退,冲势凶猛,转眼逼近山石,此时谁切入马车和山石之间,就是压成肉泥的下场!
君珂扑过去,尧羽卫齐齐惊呼,远处传来一声大吼,“小珂!”
纳兰述横身飞卷,一杖飞击,面前三人心脏尽碎而亡,他身影一闪,狂奔而下,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君珂的身影已经没入马车之后,远远只看见束起的长发一闪。
“小珂!”纳兰述呼喊近乎凄厉。
君珂此时却什么也听不见,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但真正冲到位置,眼一抬便是狂冲而来的马车,耳中轰隆轰隆是马车倒冲摩擦地面的巨响,为了安全这马车是纯铁铸造,自重惊人,听在耳中,像头顶被劈无数道巨雷。
巨大的阴影压下,犹疑便是死亡。
君珂来不及思考,反手一翻,冲出来时已经拔出的长剑一个倒插,插向身后山石——这剑柄也是精工打造,一流纯铁,希望能顶住一刻!
然而这一插,竟然用力一虚,仿佛落在空处,随即听见“噗哧”一声。
此时听见这么一声,比听见爆炸还让人惊悚——身后可是山石!不是豆腐!为什么一戳便穿,无法借力?
君珂只这么一怔,马车已到!
轰隆隆泰山压倒!
砰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似在颤动,马车整个撞上山石,巨大的冲力令马车竟然将山体部分撞塌,半个车身埋进了山中。
“啊……”隐约一声低唤,响在马车车轮的喧嚣里,随即归于寂灭。
“小珂!”
纳兰述第三声呼喊,撕心裂肺,冲破天际。
第430章 疯狂纳兰述(1)
那一声喊几乎已经不似人声,难以言喻的绝望和不敢置信。
尧羽卫脸色惨白,注视那半身埋入山体的马车,车都被撞成这样,人……焉有幸理?
这么大的冲力,这么重的马车,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的最后一霎,想要找出完整的骨骸,都已经不可能。
血肉归于山石,肌骨同化泥土。
尸骨无存。
每个人心底泛起这样四个字,随即便觉得眼前发黑——君珂,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一路艰辛苦难,在看到曙光的前夕,竟然遭遇这样的结局?
好容易和主子汇合,为他解开心结,即将携手冲出燕地,竟然在这无名小山前,身化飞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纳兰述像一道黑色的旋风,从对面崖下奔来,满身都是刚才一怒搏杀溅上的血肉,一头向马车冲了过去。
“别让主子接近!”晏希一声低喊惊得所有尧羽卫都一颤。
是,不能让主子接近那马车!
一手将主子从深渊中捞出来的君珂,是主子最后的心灵归依,如今他好容易从最崩溃状态中恢复,如果真的遇上那可怕的结果,让主子看见那样的惨状,会发生怎样惨重的后果?
尧羽卫们瞬间都放弃了对手!
不顾那些追杀的刀可能砍在身上背后,带出鲜血和伤口,齐齐转身,狂扑而上。
一个少年就在纳兰述身后不远,就地一个猛扑,抱住了纳兰述的一条腿。
纳兰述一跺脚,便将他甩飞。
这一停顿的时间,又有一个尧羽卫翻身而起,一把抓住纳兰述的脉门。
脉门被制立即丧失行动力,那尧羽卫正自一喜,寻思着要将主子扛起就跑,手指突然一滑,竟然就那么滑过了纳兰述要害,纳兰述手腕一震,他就被震了开去。
此时纳兰述离马车不过三丈远,一路上人影翻飞,尧羽卫接连扑上拼死阻拦,都被纳兰述举手抬足间击飞,黑色的袍角铁一般在半空掠过,带起凛冽而决然的风声。
眼看快要到马车之前,纳兰述伸手去开马车后门,身后咚咚脚步声起,大鸟般的黑影从天罩落,许新子在丈外横空一蹬,一跃就到了纳兰述头顶。
一支利箭从他头顶呼啸而过,险险擦着头皮,许新子吐气开声,身子一沉,双臂如钢箍,死死抱住了纳兰述。
他是尧羽第一大力士,用尽全力之下,纳兰述一挣竟然没挣脱,两人在马车前翻翻滚滚,突然众人大叫:“小心!”
三支火箭,向着两人后心,奔雷厉电,劈空而来!
“放开!”
“你不放弃,我就先死!”
对话短短一句,三箭已到近前,许新子横身挡在纳兰述背后,当真死活不肯松手。
纳兰述霍然松开拉马车门的手,一甩手玉杖倒射,啪地击开一支利箭,玉杖借势一个旋转,尾端击上另一支箭,啪一声那箭粉碎,火光一闪不见。
但是玉杖只有两端,还有一支箭射往许新子后心,纳兰述猛地向下一扑,许新子随着他的动作也向下一栽,唰地一声那箭避过后心要害,插入肩下。
鲜血伴随着肌肉被灼焦的气息冲鼻而入,纳兰述霍然回首,眼神发红,许新子痛得脸上肌肉抽搐,却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急忙对他展开一个看起来更像哭的笑容,语气满是哀求,“主子!求你!”
纳兰述身子定了定,满是血色的眼睛里,霍然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身后这生死兄弟,还有未尽的复仇责任,还有垂死待救的妹妹,还有父母等待合葬的骨灰!
因为这许多责任,所以他不能倒下,甚至连倒下的可能都不能有!
此时此刻,他若任性,牵连的就是无数人命。
纳兰述霍然仰头,一声长啸。
啸声凄厉,像泼开大片的冰雪抛洒无数的锐器,刺到哪里都是血色记忆,纵横新伤。
啸声震得前后燕军都纷纷后退,心动神摇,头晕目眩,更觉啸声里悲愤绝望凶厉之气,慑人心魄,胆子小的腿都在发软。
啸声里纳兰述决然从马车前一个转身,一脚蹬着车轮便窜上了高空,人在半空单手一翻,手中已经多了许新子的巨弓。
深黑巨弓在夜色里毫无色泽,唯有镶嵌的三颗金晶石如三只诡秘的眼睛,光泽幽幽。
纳兰述纵身而起再无停留,半空中竟然没有停顿瞄准,扣弓拉弦,弓如满月,嘎吱一声大响,刹那箭七箭齐发。
嗡地一声那强劲至极的重箭,刺破黑暗,穿风裂骨,所带起的烈烈狂风窒息了四面燕军的呼吸,人们下意识让开,人群分波逐浪,让开的人群之后,一人高踞马上,正在抹箭上弦,似乎打算再来上一次偷袭,蓦然一抬头,骇然发现前方已经没有了掩护,而一箭如天外飞来,旋转的箭头在视野里越转越大,腾腾如杀神厉眼,刹那间目光追及——
“啪。”
天地被贯穿,炸出血色惊虹。
那人无声无息倒下去,额头一支重箭穿出脑后。
“冯副将死了!”
“副将被杀了!”
“冯副将!”
对面一阵惊呼,阵型顿时大乱,显见被杀了己方的主持人物。原先这批人就是埋伏在龙牙谷口要伏杀尧羽卫的,但是尧羽卫没到地头反身就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仓促之下由这个冯副将带领反冲出谷,合围未成,阵型本就不稳,这冯副将又是个刚愎自用并且别有心思的人物,仗着自己一手好箭法,想要斩获头功,不想还没看见战果,就遇上了被彻底激怒的纳兰述。
第431章 疯狂纳兰述(2)
猛虎狂狮,蛰伏未起,怒则惊动天下,血流飘杵。
五内如焚,濒临绝望的纳兰述,迫于无奈,连打开马车一看究竟都不能,此刻这压抑的愤懑,全数爆发到了这些日子围追堵截的燕军身上。
“杀!”
纳兰述一声令下,声音凛冽,此刻他已经不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和燕军边战边走,将燕军拖入自己预设的有利地形,并等待和云雷的汇合。现在,他就要杀人——立刻!马上!见血偿命!
尧羽卫刹那收缩,两千人的尧羽卫,人人精锐,悲愤无伦杀气冲天,趁着后头燕军见太孙马车出事大惊失色人心散乱之际,直扑前头那批埋伏的上万燕军。
设伏者不成,反陷入杀阵,两千尧羽,一千人为尖刀阵型,在纳兰述带领下,像烧红的尖锐烙铁,狠狠插进对方散乱的队伍,所经之处,翻开浓腻的血浆。
一千人护持中间的尖刀队形,游走变幻,阵型离奇,瞻之在前忽焉在右,鬼神莫测地出现在敌方队伍中,穿插、横剖、盖顶、地趟……在狭窄山地之中居然也能手段层出不穷,诡奇的作战方式令习惯了中规中矩对战的燕军茫然失措,他们刚被中间尖刀阵型的悍厉杀着逼得奔逃,眼看着躲过当头一柄大刀,正在庆幸,一眨眼身前的大刀突然劈开了同袍的脑袋,同伴的鲜血还没浇到自己身上,便觉得浑身一冷,从头顶到脚底,瞬间被数柄长剑刺个透心穿!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人数远少于自己的尧羽卫,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对战很多人,这个人影凶猛扑来也许是虚招,下个人影一晃而过却可能是真正的杀手,但恐怖的是,你永远不知道,到底谁的手里,持着打算杀你的剑!
如果当作每招都是虚招,那么必将死于一招杀着,如果每招都拼死对付,那么必将活活累死!
这些燕军哪里知道,自幼同吃同住,生死相随的尧羽卫,多年相伴打造出来的默契和经验,配合早已妙到毫巅,每个人的武功身法都可以互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是心意所向,单兵战力固然非凡,合作战力却更是天下之冠!
以往多年无战事,又限于藩王部属的限制,再加上尧羽卫珍惜每个成员,所以很多时候宁可迂回作战,设陷暗杀,很少正面冲撞,这使整个大燕,对尧羽卫都估计不足。
然而今日,名驰冀北乃至大燕多年,却从没拿出真正正面实力的尧羽卫,终于让整个天下,看见了大燕第一精锐护卫的雪亮的獠牙!
冲阵如犁肉,夺命似焚茶!
狂飙横卷,烈火燎原。
这不是一场战斗,是一场屠杀,两千人尧羽卫对一万多燕军的屠杀,动了真怒的纳兰述,长啸如巨雷滚滚而过。
“一个不留!”
就因为这一句,这群燕军遭受了有生以来的最大噩梦,他们不仅败,甚至连逃都不能逃,随着这句命令,尧羽卫阵型一变,冲到头的尖刀阵一分为二,篦子篦虱子一般又回杀一次,四面游走的一千人,将所有试图逃走的人再次驱赶回去,像驱赶一群猪狗,回到那血肉机器的利齿下,接受属于他们的利齿碎碾,死无全尸。
这群倒霉的燕军,前有尧羽,后有狭窄的龙牙谷,一万多人挤在谷口,进退失据,有人试图逃入谷中,早有尧羽振翅部的轻功高手,三两下爬上悬崖,夺了原先准备用来对付他们的垒石滚油,弓箭火箭,迅速占据崖壁上所有最适合的射杀点,一阵箭射火泼,顿时谷内燃起熊熊大火。
那些人在火中挣扎,再想逃出来已经不可能,有人守在谷口,出来一个砍一个,还不砍死你,砍断你的手脚,再扔回去。
犁庭扫穴,白骨成山,所经之处,血肉成浆。惨呼、挣扎、逃窜、被逼回被杀……一轮轮反复重来,没有一个人逃得掉被限死的命运,尧羽卫像掌握人间蝼蚁命运的天神之手,含着残忍嗜杀,疯狂报复的微笑,一遍遍玩弄着那些人的意志和生命,不玩死,不罢休。
前头黑云压起,一大群士兵赶到,这是由朱副将带领的另三万燕军,一直跟在尧羽卫身后五里,原打算和龙牙谷伏军配合,前后夹击,势要将区区两千尧羽卫全歼当地,然而此刻他们驰援而至,远远看见这杀戮一幕,顿时惊得脚软,连马都在瑟瑟发抖,硬是不肯前进一步。
这哪里是作战?这分明是杀戮!
血肉海洋,龙牙谷一片赤地!
“龙牙谷不是埋伏了一万多人吗!”朱副将大惊失色,连连咆哮,“现在怎么只剩这么点?”他指着谷口那被不住驱赶进尧羽卫包围圈的燕军,指着那越缩越小的一团,骇然问,“人呢?人呢?”
没有人回答他,人们震惊到连上下尊卑都忘记,只知道呆呆看着那血海杀场,只觉得五脏都似被攥紧,抽搐,挤压,碾磨,全身上下,渗出恐惧的汗滴!
一万人,就在这不长的时间内,被屠杀剩了这么点。
这不是瓜菜,这是人命。
然而看那群尧羽卫冷酷嗜血的眼神,这些人命,在他们眼底,当真瓜菜都不如!
是人都惜命,这样的杀气,谁见了都心生畏惧,合围已经不可能,依仗天险也成为泡影,己方四分之一战力损失,对方却好像丝毫不损,如果倒转剑锋,一阵冲杀,己方就算人数众多,在丧失斗志的情形下,又有几分胜算?
第432章 疯狂纳兰述(3)
朱副将几乎在立刻,便做出了盘算。
何况主持埋伏的这个冯副将,和他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燕京派系斗争激烈,谁犯得着为了政敌,去碰这样的硬石头?
“先按兵不动,我们要保证太孙安全,去看看太孙安好否?”朱副将下令。
三万军后撤,一队士兵奔向马车,当他们打开马车后厢的时候,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朱副将军队赶到,尧羽卫无动于衷,微微斜射的目光充满狰狞——有种就上来送死!便不能全歼你,爷爷们穿阵而过,送你个对心穿,也够本!
恨,无限的恨意,自鲁海之死,冀北之毁后便无奈压抑住的汹涌恨意,在今日,眼见君珂“尸骨无存”之后,终于凶猛地爆发出来。
纳兰述周身罡气四射,令所有人都无法接近他三尺之内,他冲在最前方,尖刀刀尖最锋锐的一点,他的玉杖已经收了起来,因为他觉得那种东西杀人太没感觉,他就操了一把不知道从谁那里夺来的普通大刀,砍!
对面一个小队长冲了上来,纳兰述砍!
啪,人还在三尺外,头颅已经爆散。
少女薄薄的下颌,那个夜晚,含笑抱紧自己的温暖。
一个士兵手中的长矛悄无声息地侧射,对准了他的腰部要害,这人看出纳兰述才是此战灵魂人物,擒贼先擒王!
纳兰述正面对着数人,仿佛全无所觉,这人眼看要得手,正在欢喜,蓦然纳兰述转头,对他一笑。
雪白牙齿夜色中寒光一闪,狰狞如正噬肉的狼。
那人一怔。
雪光亮起,那么简单的一招,却像巨浪横空压下。
砍!
惨呼声里,一条手臂被绞得粉碎。
碧水中的女子,盈盈笑着,假扮水神娘娘,脸颊湿润透粉,微微羞涩。
几个高伟甚于常人的大汉冲了过来,一看就是军中大力士,开山巨斧,力劈华山!
纳兰述一字马飞起,横刀劈下,铿然一声金铁大震,气浪割伤身侧的士兵,有人痛苦地翻滚出去,捂着耳朵,那里丝丝渗出鲜血,耳膜已经被震破。
咔嚓一声纳兰述大刀断裂,虎口鲜血涔涔而出,普通战刀怎么能经得起那么大震动?大力士们刚刚心中一喜,随即发现自己刀上传来奇异震动,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震动,从刀上,传递到自己的手臂、肩头、胸膛、颈项……
啪!
三名军中大力士,齐齐炸开血雾,四面人喷溅得一头一身,等到好容易抹干净脸上碎红,骇然发现,那几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生生被纳兰述的内力,震成齑粉!
而纳兰述,已经冲过那些齑粉,杀神过境,执刀向前——
恍惚燕京统领府墙头,那少女醉醺醺在他怀里,欢喜而又得意地咕哝:“纳兰,以后我有兵了,我可以保护你。”
人潮如涌,在遇上纳兰述那一刻却都惊骇退去,无人是他一合之敌,也无人敢接他一合。
“求求你,哭出来!”
“求求你,哭出来!”
仿佛突然听见她的哭泣,带着浓烈的心痛不舍,纳兰述霍然仰头,似要在云天之上捕捉她的声音。
他仰头一霎,有深红的痕迹,隐隐出现在眼角。
四面震慑,连那些被驱赶来被杀的士兵,都被此刻的纳兰述给惊住,在他的刀下,无声翻倒,堕入尘埃。
小珂!
我也求你。
求求你,活着!
你若身亡。
我要这天下,为你陪葬!
一条人影忽然自后方电射而来,青衫利落,却是一直没参战的晏希。
尧羽卫怕纳兰述接受不了事实,看见惨状会出事,拼死拦住他不让他靠近马车,但他们自己,还是要查个究竟的。
虽然亲眼所见,但总抱持一分希望,再说就算君珂尸骨无存,尧羽卫就是一点点剥,也要剥出一个完整来。
晏希已经做过了查看,此刻眼神里充满困惑。
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车里没人,连纳兰君让都不见了,而马车前端,狠狠撞进了山体,毁得一塌糊涂,一时之间无法看出到底有没有人被碾在前端,如果想要确认,必须得把马车先挖出来。
马车太重,便是神力许新子也别想拖出来,一时半刻,无法确认君珂生死。
但晏希却发现了异常。
首先他发现了四面山体是黑色泥土,而在刚才,君珂扑上去试图拦马车的时候,他明明记得君珂身后是一大块突出的灰色岩石。
但现在,这块令人印象深刻的岩石,竟然好像不见了。
那么一大块,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就算被马车撞毁,地面也该有碎石,但是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还有,纳兰君让哪里去了?
马车撞上山石,固然夹在中间的君珂最危险,但纳兰君让当时被制,在那样巨大的冲撞之下,就算不死,也最起码头破血流,晕在车中,换句话说,他无论生死,都应该在车上。
但现在,这么个大活人,居然也就在万众注目之下,从车中失踪。
晏希怔了半晌,心悬前方战况,又赶了回来,因为这两点蹊跷,他总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
虽然无法想出那样可怕绝望的一霎那,君珂怎么能够逃生,但此刻只要一点可能,他们都愿意抓住。
第433章 疯狂纳兰述(4)
晏希冲纳兰述奔过去,想要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但走到一半却又停住。
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万一君珂还是出了事,万一抱着君珂逃生的希望,拖出马车,最后还是看见君珂惨不忍睹的尸体,这要主子,情何以堪?
有些事,不给希望,也就咬牙接受,一旦给了希望再失望,那对人的打击,是双倍的。
天堂地狱,反反复复,谁受得了?
晏希立在原地,步子迈出一步又停下,这决断冷漠的少年,竟然也开始了此生第一次左右为难。
而此时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或者说,一边倒的杀戮已经结束。
一切的仇恨,必须以死亡作终结,敢挑战纳兰述的底线,就要注定承受他疯狂的怒火。
四面一片死寂,连呻吟声都不闻,鲜血浸染大地,将灰黄的土地生生染成微红,被鲜血一寸寸染过和烈火一次次肆虐过的土地,十年之内,寸草不生,十年之后,翻开泥土,还能隐约看见淡淡血红。
这一战,尧羽卫以一千九百三十六人数,正面硬撼大燕军队一万一千三百六十五人,几近以一对十,却生生将对方全歼,一个不留!
不同于击溃、击散、击败,真正的绝无活口!
这在历国战史上,也是史无前例,击溃击败从来不难,但以少胜多还能全歼,绝无仅有。
虽然有地形的原因,也有大燕援军观望的原因,但战绩,永不容抹杀。
这一战,造就了尧羽卫震惊大燕乃至周边各国的凶名,奠定了后来的“绝世双军”的最初基础。
这一战,也是后来的传奇人物纳兰述,第一次对着五洲四海,展现了他的凶厉杀心,无边悍狠。冀北之雄,从此崛起。
这一战,史称“龙牙嗜血”!
嗜血龙牙,饱饮鲜血,带着淡淡血气和烟火气息的风,在死尸遍地的战场上盘旋而舞,战争的胜利者却毫无欣喜,纳兰述在属下不安的目光中,怔怔仰头,拄剑而立。
他的脸上溅上血点,身上伤痕无数,散了的黑发飘起,冬日黎明里容颜肃杀。
他脚踏上万敌人尸首,对着一线明光刹那渡越的长空,默默呼喊。
“君珂!”
纳兰述对着长空呼喊君珂的那一刻,君珂也在呼喊。
然而纳兰述的声音震碎浮云,她的声音却埋于土壤。
马车压来的那一刻,她倒肘拿剑柄抵住山石,却抵在空处,身后的山石,竟然嗤啦一下,破了!
“山石”破的那一刻,震惊的君珂,失去了最后的反应时机,轰隆隆马车压下,她眼一闭,心里大叫一声——想不到今日,死在这里!
眼睛闭上之前,忽然看见撞来的马车厢被打开,黑暗里,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
那手一伸便拎住了她的衣襟,随即向下一掷!
君珂大惊——地下是土地,你想掼死我?
然而脚却没有落在实地,隐约听见轰隆一声,底下似乎什么被打开,她砰一声掉了下去。
君珂感觉身下像是粗硬冰冷的铁条,被咯得屁股剧痛,刚要爬起,砰一声上头又砸了一个人下来,直直砸在她身上,把君珂撞得险些闭过气去。
更要命的是,那人落下时不看地方,正撞在她最近蓬勃发育的胸上,她老人家发育迟缓,近期才蒸包子,正在发面的重要阶段,偏偏时常要动刀舞枪,前面太喧腾了不利于美观也不利于动作,为了行动方便,也为了减少震动带来的疼痛,她已经用束胸带子将胸部扎了扎,但也经不起这等恶毒的摧残啊。
剧痛让君珂眉毛倒竖,毫不客气就把那家伙恶狠狠推开,撞在什么边缘上铿地一响。
君珂也不理会,一骨碌爬起身,身周是个笼子,四面是个狭窄的空间,黑暗而充满泥土味,笼子一侧躺着纳兰君让,刚才被她推出去的大概就是她,还有一个男子,背对着自己,正仰头看着上面。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君珂的眼睛来说什么都不是问题,她一眼看住了那背对她的锦袍男子,二话不说便抬起手来。
不用犹豫,此人定然是敌非友,先擒下他获得自由再说!
手刚抬,忽然听见上头呼喊,凄厉至动人心魄,传入耳中令人浑身都一凉。
君珂一怔,眉毛一竖,眼神惊恐。
不好!纳兰述!
刚才那一下一看就是有死无生,从纳兰述和尧羽卫的角度,也看不见这地下玄机,这万一出什么生生死死的误会,事情就闹大了。
君珂顿时急出一身汗,纳兰述好容易拔出深渊,若因为自己再有什么,这叫她情何以堪。
但此时她不敢大叫,一叫偷袭就无法成功,君珂还是打算先迅速擒下那人,脱困再说。
她的手,无声无息,拍向对方后颈。
对方似乎浑然不觉。
君珂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他后颈肌肤,心中刚刚一喜。
对方忽然折了折。
当真是折了折,整个人下半身还留在原地,上半身却生生移到了左侧,这种诡奇则不可思议的动作,令君珂一惊,手上却没乱,应变迅捷地五指反撩,竟然一瞬间变招,反撩对方双眼。
那人笑了笑,似乎有赞赏之意,身影鬼魅般一闪,身周骤然起了一层淡淡烟雾,君珂怕有毒急忙闭气,闭气时速度自然要慢点,只听砰的一声低响,什么东西飞了起来,正迎向自己手指。
第434章 芙蓉鲜蔬汤(1)
雾气一现就散,现出一个人的咽喉,那人身体却是平躺着的,君珂心中一紧——这肯定不是她刚才出手对付的人,没人会躺在半空给敌人送上咽喉!
那就必然是纳兰君让!
君珂霍然收手,心知偷袭失败,毫不犹豫张嘴就要大叫,嘴刚张开,蓦然一样东西塞了进来。
柔软,微带香气,很大,君珂的嘴,顿时给撑成鹅蛋。
君珂霍然后退,抬手就去挖嘴里东西,对方武功诡异,地方又狭窄,偷袭难以奏功,不如尽量避开这个人,然后想办法获得自由。
她退后,那神出鬼没的人也没动静,她退出一步,就撞上了坚硬的铁栅,这里竟然狭窄得连三步距离都没有,背部撞上铁栅栏的那一刻,君珂刚刚要把嘴里的东西挖出来,霍然身后咻咻两声,似乎什么东西飞快射出,隐约面前银光一闪,随即身子一紧,便再也动不了。
君珂一低头,才看见竟然是两道细细锁链,交叉锁住了自己。
怎么这么流年不利,到哪都遇见陷阱!
君珂吸一口气,并不恼怒或发作——危境之下,冷静才有自救的机会,这是戚真思纳兰述的教导,也是她穿越以来的最大活命心得,愤怒有什么用?能让自己唰一下变身奥特曼吗?
她轻轻挪动身体,让自己腰间软件的吞口顶上栅栏边缘,那里还藏着一个小玩意,一个精钢的咬合夹,她当初改装追逐纳兰述,不敢带着自己那堆现代武器,就选了最不起眼的这个夹子,有备无患。此时借助着腰力,让夹子一点点靠上锁链,想用夹子勾住锁链,再发力扯断。
她一边用力“呜呜”,大声挣扎,以掩盖自己的移动摩擦的声音,一边感觉到剑柄已经将夹子慢慢推了过去,一点点靠近锁链……快了……快了……咔!
一声低响令她心中大喜,扣住了!
君珂的挣扎声蓦然停止,猛一吸气,身子向侧边狠狠一扯!
一声脆响,腰部剧痛,这种全力拉扯,君珂的腰几乎立即就给锁链磨破,与此同时君珂觉得腰部一松,锁链好像真的被扯开,顿时欢喜地要蹿起。
“砰。”
她蹿起一尺的身子,撞上了头顶的铁栏,随即身子一沉,竟然又被拉下。
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头顶估计瞬间就是一个大包,君珂顾不得疼痛,低头一看,心中顿时一凉。
那见鬼的锁链还在,居然是有伸缩性的!
黑暗中有亮光一闪,仔细看是一个人的眼睛,眼神讥诮,似乎在笑她的徒劳挣扎,君珂怒从心起,很想骂人,随即便觉得嘴里的东西太大,撑得难受,她狠狠一咬——咬碎你!
咯嘣一声,君珂喉间发出“唔”地一声,眼底闪出泪花——里面什么玩意这么硬,险些咯碎了我的牙齿!
身边有人轻笑一声,笑声温润平和,君珂却立即汗毛倒竖。
这笑声听起来实在陌生,而且很特别,笑的人似乎平静温和,但给人根本感觉不到笑意,那么好听的声音,笑起来却令人觉得空,觉得冷,觉得天涯之远,觉得空寂漠然。
很难想像一个人的笑声便让人有这许多感触。
很难想象那么温润和气的笑声,听来却令人发冷。
君珂直觉这是个劲敌,而且是没有见过的劲敌,印象中似乎从没听见过这样特别的笑声。
笑声未毕,有人轻轻在她耳边说话了。
一个字。
“起。”
声音刚落,君珂便觉得所处的空间移动,似乎有轮子一般,先是往前移动了一小截,再往上升,只升了一点距离,便看见头顶星光天色。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铁笼,笼子不大,也就能容纳两三人,此时这笼子正被人缓缓吊起,上头那批负责吊起笼子的人,个个身材矮小如侏儒,手臂上却青筋纠结,显见膂力非凡。
她的注意力盯在上头那些人,在盘算这些人的人数,战力,位置,身侧的人有趣地盯着她,觉得这姑娘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有点特别。
身处囚笼,自身受制,旁边就有大敌,她竟然一眼都没看敌人,只顾观察那些手下。
君珂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看你做什么?你很明显武功比我高,你敢于呆在我身侧就说明能控制得住我,我在你身上下功夫必然没用,那我干嘛还要浪费精力欣赏你?
看着这些奇异的侏儒,她眼神一闪,又看了看四周地形,觉得十分熟悉,望望天上星宿位置和四面地形,顿时恍然。
这不还在刚才那座矮山中吗?不远处就是龙牙谷,喊杀声比刚才更烈了。
但是,是怎么进入这山中的?明明马车撞上的是山壁,又是怎么转入地下再到了地面的?
此时笼子已经吊到地面,身侧的人,悠悠然跨了出去。
君珂眼神一缩。
没人开笼子,自己跨出去?
铁栏间距不小也不大,君珂如果在没发育的状态下,大概可以侧身挤过去,但要想这么闲庭信步,好像面前没有栅栏一样迈出去,她可做不到。
她觉得就算纳兰述沈梦沉纳兰君让,想出这笼子都不可能这么自如,这分明是一种奇异武功。
那人跨出笼子的姿态优雅闲适,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得风神出尘,他似乎在慢慢揉着一个巨大的灰色布袋,发出一阵唰拉唰拉的声音。
第435章 芙蓉鲜蔬汤(2)
君珂觉得那灰色布袋眼熟,那质地也不像是布,上面有些灰的黑的线条,甚至还有绿色的东西簌簌掉落,仔细一看是青苔。
看见这些青苔,君珂恍然大悟。
这灰色大“布袋”,不就是刚才那块她险些撞上的灰色“巨石”?
难怪她当时觉得那巨石看起来突兀而不自然,只是被夜色遮掩,又有距离,便没有在意,原来整个就是假的!
大燕军中,有人和这人勾结!
龙牙谷口,不仅是燕军对尧羽设陷的地方,也是有心人对大燕皇太孙设陷之处。
这人想必早早潜入马车之中,但是无法在尧羽环视之下带走纳兰君让,便由燕军中的奸细,趁对付尧羽之际,趁乱射断马车套绳,马车按照计算好的方位狂冲而下,直撞山体,而在山体之下,早已挖好一个地洞和一截短短的地道,地洞里放好了这个特制铁笼,马车撞过来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带着纳兰君让跳入铁笼,铁笼立即关闭,然后铁笼在短地道里前行,进入这座矮山底下,再选择山中较矮的地势,打通垂直的地道,由这群矮小的大力士,将笼子吊上去。
此时燕军或尧羽,只会以为纳兰君让给撞死,就算去马车中查看发现人去车空,也会十分纳闷——眼看着马车撞入巍巍山壁,中间绝没有任何缓冲,人到哪里去了?上天入地不成?
谁能想到,当真“入地”“上天”?
而那灰色“巨石”,就是对方为了安全,制造的一层缓冲带,马车狂冲的冲势毕竟太大,纵出马车跃下地洞却绝不能太早,否则便会被人看见,这需要极强的武功和时机把握,对方毕竟还带了个行动不方便的纳兰君让,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真的来不及跳下去,有这层柔软的“巨石屏障”,也是个缓冲,最起码不会被撞死。
君珂立即明白难怪她当时倒转剑柄想要顶住“巨石”,为什么一戳就破完全没有着力处。
更明白她就是个倒霉摧的!
对方很明显在这守株待兔已经有一阵子,光这“巨石”的制作,就十分精细,连青苔灰尘都做了,分明对纳兰君让势在必得,只不过没想到她突然英雄地冲出来,试图螳臂挡车,无奈之下,只好顺手也掳了她。
这些念头在君珂心中一闪便过,来龙去脉已经理清楚,此时也不由佩服对方厉害,竟然在燕军和尧羽两方目光注视下,掳走了尧羽的人质,大燕的太孙,胆量心机,奇思妙想,思维缜密,都已登峰造极。
尤其这见鬼的假石头,真是神来之笔!
“笼子拆毁,地道堵死,所有东西全部焚毁,不得冒出烟火。”那人在仰头看星,慢慢吩咐。
几个侏儒大力士手臂一拉,笼子无声无息散开,但君珂身上锁链居然没散,可见设计极为精巧。
君珂看着前方地面,纳兰君让躺在那里,他似乎也被制住,背对她一动不动。
“主上,这个女人……”一条黑影闪了过来,看见君珂,一怔。
那一直背对君珂的锦袍男子,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才道:“杀了,扔进地道。”
他下达杀人命令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在说采朵花或者上道菜,充满居高临下的漠然,偏偏语气还温和安宁。
让人感觉不可抗拒而又天经地义。
君珂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将霸道和温润和谐结合在一起的人,态度慈和地充满对生命的无谓。她遇见的人当中,沈梦沉对生命的态度和他近似,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沈梦沉的漠然,带着不可控制的阴毒和恨意,让人感到他内心嗜血和发泄的欢喜,根源来自于过往黑暗的压迫。这人却是真正的淡定,没有恨,没有在意,没有欢喜,有的,只是久居高位,掌握一切,从而视众生如蝼蚁的清浅。
两个侏儒走了过来,眼神也是漠然空白的。杀条人命,和杀只猪羊没有区别。
君珂眼神冷冷,注视着那两人,没有畏惧,也没有露出哀怜求饶神情。
那锦袍人在黑暗中半回首,似乎对她的安静突然有了几分诧异,静静看过来。
君珂却没有空注意他,她的精气神,全部集中在这两个索命无常身上。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抽出了袖子里的刀。
薄刃,细长,血槽里微微暗黑,可见刀下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当先一人,刀光一闪,便到了君珂头顶!
君珂蓦然抬腿后踢!
她双腿自由,却并没有抬腿前踢敌人,竟然向后踢起,这种怪异举动,令一直防备她出腿,已经拔刀在她腿抬起方向等候的另一个侏儒,一怔。
一怔间,君珂有力反弹的腿,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后腰。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君珂腰间突然飞出一道灿亮的光,如惊虹碧水,蛟龙盘游,嚓地绕君珂腰部一闪,君珂团团一转,大力一甩,那光芒瞬间大亮,发出刺破空气的铮鸣之声,宛如极天之巅冷电一抹,倏地向前方一窜。
“扑哧。”
血箭飞射,君珂一个倒翻避开,黑发在空中匹练般一甩,甩过另一个侏儒的脸,那侏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痛,还以为是什么暗器迎面击打,骇然捂脸后退,但他退得哪有君珂的出手快,砰一声君珂的脚已经踢在了他的胸膛,将他踢得向后飞撞,噼里啪啦撞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铁条和布袋,再砰地一声从地面上消失。
第436章 芙蓉鲜蔬汤(3)
君珂一脚,便将他踢进了原本准备拿来葬她的地道里。
而另一个持刀侏儒,早已踉跄退后,胸前血涌如泉,君珂瞥了一眼,微微放心,这人剑伤只距心脏三公分,很重,但应该不致死。
她穿越至今,并没有亲手杀人,也不想亲手杀人,她不认为有什么必须剥夺人命的必要,令对方丧失战力不就行了?今天是因为双手被缚,无法控制角度,才令对方如此重伤。
当然,君珂也不会迂腐到对方要杀她,她还不能下杀手自保,但能不伤人命,自然最好。
她这里刚松一口气,那里两个侏儒已经面色大变,受剑伤的那个侏儒霍然转身,对着那锦袍男子磕了一个头,随即站起身来,手抓住胸前剑柄,狠狠往里一按。
鲜血再次喷溅,直入要害,这回却是淡红色,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君珂给洒了一脸血,震惊到无以复加——这是在干什么?能活命为什么还要自杀?
她的震惊还没完,那个被她踢到地道里的倒霉蛋,此刻爬了出来,竟然也是二话不说,对那锦衣人磕三个响头,然后拔刀自杀。
两人都死得平静决然,似乎天经地义。
四面侏儒漠然站立,似乎也不以为奇。
那锦衣人连叹息也没有,就挥了挥手,立即有人上来,取出一个小瓶,洒出点液体倒在尸首上,尸首慢慢痉挛起来,冒出一股奇臭的味道,随即衣服慢慢塌陷下去。
君珂的眼睛已经睁得比嘴大——这这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化尸散?
小说中看这种东西没有感觉,然而此刻亲眼得见,黑夜里冷风中,一群侏儒漠然相守,两具尸体缓缓扭曲痉挛,在衣物之下静静消融,眼看着裤管空了……腰垮了……屁股平了……手消失了……真是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这人的心地。
驭使手下,让人卖命,一着失手,竟连尸首都不留!
而那些侏儒们,自始至终平静如初,一看就知道已经习惯了这种处置方式,毫无怨尤。
君珂的心沉了下去。
这人可不是沈梦沉,拿别人命来威胁她钳制她,这人根本没打算做给她看,她什么反应他也不关心,这就是个拿人命当空气的变态。
智慧出众,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还极度心狠驭人如唤兽,在这样的人手下,哪里还有逃脱的希望?
“你是不是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自杀?”锦袍人突然转头,饶有兴趣地看了君珂一眼。
这一转头,君珂心中又是一震。
眼前人乍一看容貌平平,然而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挑出尊贵而温和的角度,瞳仁晶莹温润,比常人要更大更黑,眼神流转间泊泊如流水、如月华、如长空飞雪,如三月春光。
很奇异的眼神,说不清热或冷,媚或淡,清冷或温柔。
除了一双眼睛夺人心魄外,这人的气质也十分超卓,优雅翩然,丰神如玉,但又始终有种迷离虚幻感,仿佛一缕烟雾,抓摸不定。
君珂想着,这样绝俗的人物,放在哪里都招人眼目,为什么以前没见过或听说过?难道……
有人过来取掉君珂塞嘴的东西,却将一柄刀搁在了她的咽喉,君珂一瞥刚才那险些撑死自己的塞口物,发现好像是纳兰君让的腰囊,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干花或香料,硬得咯死人。再瞥瞥那刀,心知放声呼救那是做梦,只好悻悻地答,“有什么奇怪的?你军法治府,没完成你的任务就是死,与其被你折腾死不如自己痛快死,当然要愤而自杀。”
那人看着她,笑了笑,这一笑君珂才发觉他戴了面具,笑容有点僵木,也不知道面具底下藏着怎样的脸。
“两年前我也问过另一个人这个问题。”他笑,眼光落在君珂腰部,眼神微微一闪,“她的回答,倒和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君珂懒洋洋的,不是太有兴趣地敷衍了一声。
四面的侏儒却露出点惊异神色——主上很不喜欢说话,有时候几天不说一个字,能让他破例说这么多,除了那个贪吃姑娘,眼前这个,是第二位。
“她说,应该是这些人被我虐待过分,吃不饱长不大,实在不愿意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于是愤而自杀。”
君珂心情糟糕,也忍不住扑哧一笑,觉得那姑娘也是妙人,可惜无缘结识。那男子悠悠道:“你们……很像。”
他的眼光再次落在君珂腰上,刚才君珂腰间软剑射出,割破腰带,藏着的精钢咬合夹也露了出来,那男子眼神一掠而过,微微露出点异色。
君珂一直盯着他的动作,戒备着这人是否会亲自下杀手,此时看他两次注意自己的咬合夹,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东西只要有点眼力,都能看出特别来,她有点担忧地看看纳兰君让,他始终纹丝不动,是怎么了?
“不用担心太孙殿下。”那男子淡淡道,“他活的可能性比你大很多。”
“我活的可能性也不小。”君珂对他咧嘴一笑,“要不然你何必和我说这么多?”
那男子又笑了笑,笑得四面侏儒又露出惊恐神色赶紧低头——主上今天很奇怪!为什么突然饶过这女子?杀人灭口才符合他的习惯。
“走吧。”男子衣袖一拂,点了君珂哑穴,淡淡吩咐一声,转身先下山,看也没看四周环境,闲庭信步,姿态自然,好像这里不是两军正在交战的大燕国土,而是他家后花园。
第437章 芙蓉鲜蔬汤(4)
这声一出,侏儒们立即快步上来,分工将纳兰君让和君珂抬起,飞奔下山而去,君珂给这些人抬着,浑身不得劲,然而身下平稳,这些侏儒呼吸悠长健步如飞,不禁也是暗暗骇然——这样的护卫,就算不如尧羽卫,无论放在哪一家也是一**锐,没可能她没听说过,但很明显,这侏儒护卫,确实不是大燕任何一家豪门所属。
一行人从山间一条隐秘小道下去,那道路简直不算路,那些侏儒在前开路,扎得满头满身荆棘,衣服都被划成碎条,不时有人失足跌倒,滚下山坡,但无论受伤还是落坡,自始自终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君珂暗自惊心,到了山下,一个山坳里出来一群人,赶着几辆大车,背着大包,都是江湖卖艺的装扮,侏儒们到了这群人当中,各自换上花花绿绿的孩童衣服,戴上面具,冷肃僵硬的脸色一变,人人神情活泼,活脱脱一群孩童。
一辆马车打开着,里面都是些五彩戏服,铜锣彩旗,绳索花鼓,竹制小车,果然是走江湖卖艺装备。
这个杀手团,竟然是扮成一群艺人,也是,有这一群武功不凡的侏儒在,扮这个最合适不过,一个戏班里有十几个小孩子,任谁也会失去戒心。
君珂眼看着那锦衣男子上了第三辆车,车帘一掀,隐约有人探出头来,半边发髻显示是少女,但没看见脸。
君珂也没在意,她此时被侏儒扛进了第二辆车,纳兰君让也在里面,君珂暗暗欢喜,好歹没把自己两人分开,逃出去就更方便。
车内没有留人看守,车帘垂下,一缕淡淡的烟气散开,君珂垂着眼,半晌脸上渐渐露出茫然神色,晃了晃睡倒在纳兰君让身侧。
车帘掀开一条缝,露出侏儒森冷如蛇的眼睛,冷冷瞥了瞥君珂和纳兰君让,随即放心地放下帘子。
“让花大娘来给这两个人打扮一下。”
“是。”
有人进入了第二辆车,给被迷昏了的两人改扮,其余人各自准备上路,马车夫扬鞭一声脆响,马车辘辘驶动。
“哎呀干嘛!”第三辆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车内一个黄衣少女,抱起一个硕大的冒着热气的黄铜锅,哭丧着脸,嘟嚷道,“开车不能慢点启动?不晓得省油啊?这么狠劲一晃,我的调料啊,我的钻研好久搜遍天下得来的就这么点调料啊,给这么一晃,撒没了一半!”
这姑娘一张小圆脸,不算美丽,却生得雪白粉嫩,绵柔团团,标准的甜美可人娃娃脸,一脸老实相,看起来诚恳可亲是个人就不会怀疑这样的姑娘绝对纯洁如白纸。
她说话声音也绵软柔糯,一字字沁人的甜,哪怕就在生气骂人,也给人感觉像在发嗲撒娇。
她对面坐着锦衣男子,闻言一笑道:“哦?今天又是什么古怪东西?大厨神阁下?”
“什么东西不东西,不要侮辱我的美食。”那少女很没杀伤力地白他一眼,放下铜锅,随手取出一个指甲剪剪指甲,叹口气道,“芙蓉鲜蔬汤啊,全世界吃腻了的垃圾快餐啊,姑娘我那辈子没吃着,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研究出来!”
“芙蓉鲜蔬汤?这种天气有荷花?”那男子眼光在那精钢指甲剪上落了落,随即掠开,仰头想了想,“你需要么?需要我就想法子给你弄来。”
此时隆冬,别说夏天的荷花,便是普通的花朵也很难见,这人说这句话,却像这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一般。
“是的是的。”少女埋头嗅汤,挥挥手,“这芙蓉鲜蔬汤非同凡响,需要包括冰心雪莲在内的十八种珍贵主料和二十八种更珍贵辅料,以宝石炭地心火,精工熬制十八天,望去金黄翠绿,深红洁白,色泽诱人,如芙蓉朵朵迤逦水中,成品更是香气浓郁,口感润滑,臻品绝味,一冲就得……哦不,是一尝就昏,现在主料还差十七种,辅料还差二十七种,其余的,得速速帮我找来。”
“哦?”那男子眼底泛出微微笑意,眸色深了一些,“你现有的一种主料和辅料,是什么?”
“主料是鸡蛋,辅料是开水。”少女认认真真地道,“你笑啥,你懂啥叫顶级食材?这是极品珍珠一年鸡在冬至那天下的第一个蛋,一年只得这一枚;水更是玉泉山碧溯溪的水,天下最轻,有这两样,才有了芙蓉鲜蔬汤的完美基础……啊,亲!”她双手捧心,眼眸朦胧,“我需要雪莲,我需要完美的食材,快去给我找来吧,小甜甜。”
锦衣男子微笑看着她,手指随意地敲在几面上,神态漫不经心,“冰心雪莲和焚心草相合,可以解你身上的禁制,请问你上个月偷偷买到的那株焚心草,现在还好吗?”
“……”
半晌黄衣少女一把拎起锦衣男子领口,恶狠狠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在本国内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在跑出来做坏事也要拖着我。你说,你带这么多人这么隐秘地跑到这里,抓的是不是大燕的王公贵族?你疯了,你自己找死,别拉着我,你还给我下了禁制,这要被大燕抓着了我怎么办?嗯?”
“抓着了你你就给他们做芙蓉鲜蔬汤。”男子被她抓着领口,若无其事,“或者我可以考虑,万一被俘,我就把你献出去,不知道你那炙烤牛肉拿出来,能不能换我一条活命?”
“大神你太瞧得起我了。”少女立刻微笑,放手,温柔地替他抚平领口褶皱,“我顶多会做一道炙烤人肉,还得是特定部位。”
第438章 芙蓉鲜蔬汤(5)
她眼神不怀好意地在男子某个部位瞄了瞄,一脸的老实纯洁。
“大燕王公更喜欢女人的特定部位。”男子微笑,也瞄了瞄她某个还不算蓬勃的部位。
“亲,你除了整天和我斗嘴,还有正经事干么?我跟你出来时谈的条件,你忘记了?”
“哦,那件事啊。”男子挑挑眉,眼神里掠过一丝异色,“我们是来掳人的,不是来邦交的,这么偷偷摸摸,又是这么大一个国家,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唉……”黄衣少女叹了口气,似也赞同他的话,颓然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摊开,表情茫然地伸开手,“我受了沉重的打击,现在五内如焚腹中雷鸣,剧毒发作迫在眉睫,亲,救救我!给只鸡腿!”
她闭上眼睛一脸沉痛,“一年生雄性珍珠鸡左边那只腿请油炸并撒精盐谢谢。”
“回国后一天供应你十只左腿。”男子靠近来,“现在你可以尝试吃我的手指。”
少女一睁眼,那张可恶的脸已经逼到面前,她露出甜蜜的微笑,眼神迷茫地道:“你真帅……”
“嗯?”眸色加深。
“真让我无法抗拒,醇美诱惑,提拉米苏的风情……”
“哦?”长发垂落,身子依得更近。
“再靠近点,让我体验你的浓香……”气喘吁吁。
“好……”
“强奸啦——唔……”石破天惊的尖叫,被堵在一双蓄谋已久等待的唇中。
“嗯……”
一车香暖,寒冬春色悄然迤逦。
异国车队一车香暖,山头后两军交战却血色殷然。
战事已毕,留下上万尸首,追来的燕军仓皇远避,纳兰述立在龙牙谷口,满身血迹,眼神深邃而冷漠。
头顶苍鹰哑哑盘旋,垂涎底下的大餐,却慑于他独立森然的杀气,连飞下都不敢。
“主子。”晏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纳兰述没有回头,淡淡道:“现在,我可以去看了吧?”
他的声音里浅浅疲倦,四面尧羽卫垂下头。
“你看,也看不着了。”晏希的回答令纳兰述霍然转身,一把便掐住了他的肩膀,“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看不着?难道她……难道她……难道她……”
一句“难道她尸骨无存无处寻觅”,在口中转了三次,竟然就那么梗在咽喉里,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无法出口。
晏希摇摇头,不敢再折磨此刻的纳兰述,“主子,你自己去看看吧,也许……”
话音未落,纳兰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谷口。
半晌,尧羽卫们也在那处山壁前聚齐,众人合力,将马车拉了出来。
马车拉出的那一瞬,连同纳兰述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们害怕真的看见血肉肌骨,零落成泥。
紧张的呼吸细细,如箭在弦上待发的绷紧的弓。
好半晌才有人睁开眼,看见那黑色山壁,瞧瞧吐出一口长气。
纳兰述眼底浪潮一涌,强自按捺住,跃上山壁,贴在冰冷潮湿的黑色山体上仔细检查,他手指深深没入山石,几乎鼻尖都贴上了泥土,一寸寸地摸索,尧羽卫们自然也有精通痕迹分析的,也查过山壁,当下道:“主子,山壁没有……”
纳兰述转身,手指上一点细细的絮状物。
那点絮状物轻细到几乎没有,朦胧如雾气要在纳兰述指间散去,也不知道在这夜色下满是枯草的山壁间,纳兰述是怎么能发现的。
锦衣人走的时候,已经命人尽量收拾了所有痕迹,这位也是人中之杰,自然不愿自己的手段被他人掌控,但也抵不过纳兰述的细致和敏锐,心系君珂安危的纳兰述,不会放过得到她消息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这点絮状物,其实也是君珂留下来的,她剑柄倒射刺穿了那假岩石,留下了里面的这点填充物。
看见这东西,尧羽卫有点羞愧,纳兰述却舒了一口长气,轻轻道:“我记得这里原先是灰色巨石,但是现在没有了,现在这个,应该是那灰色石头被挤压留下来的东西,我怀疑,那石头,不是石头。”
“难道是假石头?”许新子瞠目结舌。
“山壁有问题,马车和地底下一定也有问题,这里早就被人做了手脚,守株待兔,请君入瓮!”纳兰述神色渐渐晴朗,眼底精光四射。
君珂和那锦衣人此刻若在,也要佩服纳兰述,心细得一毫不漏,推测得一丝不差。
纳兰述从山壁跳下,仔细看了看马车。
随即他蹲了下来,查看了车辕,最后甚至不顾身份,钻进了车底。
半晌后他出来,指了指车边一道擦痕,沉声道:“有人事先从车底进入了车厢。”
又从车厢门板夹缝里抽出一根布丝,“这不是君珂也不是纳兰君让的衣服布料,这布料有点奇怪,似乎也不像大燕出产……”他沉吟了下,道,“这人藏在车内,制住纳兰君让。”
他跳下车,落地的时候,脚底一跺。
这下所有人都听出了地下回声异常,很快便在马车下找到被遮掩过的那个坑,清理出地道,纳兰述看看大小,观察了下坑壁,指着铁栅栏压出的印子,道:“有个铁笼子,事先埋在底下。”
他当下跳下坑,许新子阻拦,“主子,让我们给你开路。”
“找她,永远应该我最先。”纳兰述决然拒绝,顺着铁笼的印子,没入简陋的地坑里。
第439章 芙蓉鲜蔬汤(6)
一路顺着那短短地道边走边清理,果然看见假石头和铁栏杆,走不了一截便上行,地道为了放下铁笼,很宽,但为了省事省时,也很短,众人钻出来时,一转身,发现离自己刚才交战的地方根本不远,爬个坡就能看见战况,但被一方山壁挡住,别说看见,连声音都不能传过去。
“主持此事的人是个人杰。”纳兰述神色凝重,打量四周地形,“仓促之间,在这座山里准确地找到一个最适合隐蔽的地方,打了一个最简单最短的地道,并保证这地道出口的安全和接下来下山路的方便,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这人,必是敌国名将皇子之流!”
众人都震惊,纳兰述仅凭这个地道,就判定了敌手的身份?
“大燕在这处地域,还没有这样的人才。”纳兰述笑容淡淡傲气,“何况这通盘计划处心积虑,却明显不是大燕手笔,目的只是要掳走纳兰君让,眼下还有谁,对咱们的皇太孙如此兴趣盎然?”
“东堂南齐近期边境不稳,和大燕屡有摩擦,此时如果能掳到深居简出的大燕皇太孙,必是之后战事的巨大砝码,小珂只是因为临时冲上,被附带而已。”纳兰述深深叹息,“既如此,希望对方不要牵连无辜……”
他的语声忽然顿住,脸色瞬间扭曲,眼底泛上恐惧的铁青之色,随即一个箭步奔到了一处空地,单膝跪下,竟然就对着地面闻了起来。
那神情惊得尧羽卫齐齐一炸,有人突然惊呼:“什么气味?”
众人刚经过浴血奋战,身上血腥气浓郁,导致了嗅觉迟钝,但此时也隐隐闻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这种气味别人辨不出,但见多识广的尧羽卫却有这个见识。
“有点像……化尸过的味道!”
一言出而众人失色。
君珂不是对方的目标,但无意中撞入了对方的计划,她最有可能的下场,就是被杀人灭口!
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必然做出的抉择!
君珂……
“这里化掉了一个人。”纳兰述缓缓站了起来,夜风下森然回首,黑色的衣领被风吹起,掩住瘦削脸颊和冰冷眼神,一瞬间尧羽卫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煞气浓烈,似一柄愤极出鞘,不饮血誓不回的绝世名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纳兰述一字字,如烧红的烙铁,烙在寂静黑暗的山巅,“谁若杀她,我必将之分尸!”
“给我追!”
黎明前最黑暗的天色里,游走在大燕土地上的“杂耍”队伍,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命令。
第三辆马车里,不时响起软绵绵的怒骂,偶尔还有轻微的震动,所有人把脸埋在衣领里,面无表情,眼神却充满兴味。
没说的,恶魔主上又开始每天的“小甜甜吃蛋糕”活动了。
“小甜甜吃蛋糕”是目前某国上层人士家喻户晓的专用词,是那些可怜的贵族在某个恶魔的压迫下,为了寻求某种精神安慰,在阴暗的内心和角落里,以阿Q式的精神,为某个特殊情况的产生而下的不带有褒义的定义。
当然,前面那三个字,目前整个天下,只有那只蛋糕敢当面喊。
想到蛋糕两个字,所有有幸尝过的人,都吸溜了一声口水。
甜啊,香软啊,好吃啊,入口即化啊,再来一块吧!
主上牛啊,强抢硬要,把这只蛋糕从国内吃到国外啊!
第二辆马车里,有人死狗一样躺着,隐约也听见后一辆马车里的动静,冷哼一声,心里低骂。
狼狈为奸!狼心狗肺!欺男霸女!白日宣淫!
这个男人荒淫无耻,这个女的也不是好东西!
君珂听着那飘来的软绵绵声音,隔这么远模糊不清,倒像是低低呻吟呢喃,越发怒火上头,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揍这俩一顿,不揍到他们桃花朵朵开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过现在……君珂老实地泄气,还是想着怎么逃走吧。
车内现在无人,那个给她改装的花大娘已经下车,似乎对他们的迷香放心得很。
其实这迷香确实很不凡,对付一流高手那是绝对够了,只不过遇上了君珂便有点失去用武之地,毕竟她那奇特的强取豪夺的内功,既有最黑暗阴暗的毒门心法,也有最圣洁光明的佛门真气,而这两种互相冲突的内息,经过天语纯正绵厚的内力调和,原本只能一次用一种,现在已经有了调和的趋势,这使君珂几乎可以说百毒不侵,还不易出现心魔。
这样的体质旷世难逢,若不是君珂学武时间太短,武功远未到绝顶,内力也不足,否则就凭这样的体质,她也足可独步天下。
但最起码,这点迷香,那是完全不在话下。
君珂没有立即逃的原因是,她还想救走纳兰君让。
对皇太孙,她总有一份歉疚,不仅是因为杀了云七,更多的是因为当初燕京和那日乱葬岗,明显纳兰君让一直在相让,为此他承担了多少压力,不用问都猜得到,如今更为她落到这个地步,一旦身陷敌国,又将是怎样的噩梦?而她,为了纳兰述,为了生存,一次次不得不利用他的情感,又将伤他到何种地步?
感情不是他的原罪,他喜欢她,不代表她可以肆无忌惮践踏这样的喜欢,纳兰君让珍重捧出的情意,她便是不能接受,也不能漠然拂去。
所以当日马车冲出,她也冲出,并不是不自量力不顾一切,当时她计算过,一旦有个支点,只要阻得一霎,她便可以大肆调动沈梦沉的内功,利用沈梦沉内力里那种气流涌动的诡异急速身法,抢入车中,拖着纳兰君让从车后厢里撞出来。
第440章 美人鱼(1)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陪同他落入这样的惊天陷阱。
君珂在佩服那锦衣男子胆大包天同时,也庆幸自己那一冲,如果纳兰君让真的因此被掳敌国,要挟于两军阵前,以他性子,必然立即自戕,到时候,她要情何以堪?
君珂叹口气,微微直起身来,小心地扒开车窗帘子往后一看,正看见后面那辆车帘子一掀,那锦衣男子探出头来。
他一探头,第一眼就看住了君珂所在大车的车窗,眼神一掠间,像烧红的铁针,刺得君珂竟然脑中一昏!
她一惊之下,立即放下窗帘,虽然受惊,但气息匀净,手指稳定,丝毫不变,窗帘落下,也毫无异常,给人感觉是正常的垂落。
那男子眼神一掠而过,他的身侧,突然钻出个小脑袋,好奇地盯着第二辆车子看了一眼。
可惜此时君珂已经放下窗帘躺回装死,当然没有看见后出来的这个人。
“里面什么人呀。”蛋糕问她的小甜甜,“你抓到了?”
“还买一送一。”锦衣男子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行。”黄衣少女转转眼珠,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和人联手逃走?颠颠爬下车便要过去。
锦衣男子端坐不动,在她迈开三步后才道,“车内下了‘三步夺魂’”。
黄衣少女颠颠的脚步立即停止,双肩一塌,缓缓转过身来,蛋糕脸瞬间皱成了包子脸。
仿佛突然失尽了所有力气,她怏怏地回头往车上爬,经过锦衣男子身边时,肩膀故意狠狠一撞。
“哎哟。”
这一撞男子纹丝不动,她自己跌进了车里,啪一下摔个四脚朝天。
所有人齐刷刷低头,忍住嘴角的抽搐——姑娘你每天都要挑衅几次主上,每次都这个结果,你累不累啊你。
锦衣男子眼神微微笑意,转向自己属下时却又转为清浅漠然,“布置好了?”
“主上放心。”
锦衣男子看着前方车窗,想着刚才自己出来那一霎,好像看见车窗边似有金光一闪,只是太快太恍惚,让人几疑是错觉。
发现那点异常他便看过去,但一切如常,似乎他是多心。
“再加一层雪蚕丝网,罩在车上。”半晌他道。
他的属下愕然抬起头来——主上有必要这么紧张么?两个被制的人,又用了龙筋锁,又用了三步夺魂,哪样不是奇绝宝物,现在又要加雪蚕丝网?这万一给识货的看见了,觊觎了,前来抢夺,那不是多事招祸嘛。
想归想,却连一点异议也不敢表露,立即转身去办。
“慢。”
男子们停步。
“后头有追兵。”那锦衣男子语气淡淡却肯定,“你们分三批三个方向走,一批赶第一辆大车,带着一半用具和三成人手,带所有好马;一批什么也不带,施展你们最好的轻功,不用特意留下痕迹,对方会发现你们的;最后一批跟我走,两辆车,三成人。最后在五十里外赤罗城外赤罗山汇合。”
“主上,您身边只剩三成人手,马又不行,万一对方追上,您的安危……”
“有我在,多几个,少几个,没区别。”锦衣男子语气平静,却充满睥睨。
上位者,常胜者的睥睨。
“是,主上神威,大燕军队,再多又如何?”说话的人微笑,语气并无阿谀,是真心发自肺腑的骄傲。
锦衣男子淡淡一笑,“不是大燕军队。”
“啊?”
“就凭大燕军队那批饭桶,配发现我,并追出地道?”锦衣男子语气肯定,“追我者另有其人。”
“您觉得是……”
“谁能将大燕军队牵着鼻子走,并以两千之数悍然迎战数万燕军而大胜,就是谁。”锦衣男子仰首向天,笑意里竟微微有些兴奋,“冀北青鸟,久闻大名,本以为冀北之难,必将令你曳于泥途,不想你居然能让我刮目相看,好,好,配做我对手,云中金龙已落我手,下面,我该用哪只网,捕你这只鸟儿呢?”
“主上。”一名男子小心翼翼提醒,“冀北纳兰述,对我们没有用处,似乎不必横生枝节……”
“今日潜藏之蛟龙,异日或可是翻搅大陆之煞星。”锦衣男子冷冷打断他的话,“一朝蛰伏,愤然崛起,所图之事岂会小?看纳兰述行进方向,尧国必在指掌之间,将来一旦成了气候,他岂会仅仅满足于尧国弹丸之地?必向四面扩张,而越过大荒泽,就是我国西境!”
那男子凛然退后,心中对主上高瞻远瞩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那敬佩念头刚刚升起,就听见他家主上忽然用一种很无聊的口气,悠然道:“就算抓他没用,踩踩也是很好玩的。”
“……”
锦衣人兵分三路,看似拖拖沓沓,实则行路极快,一路往鲁南边境赤罗县进发。
这么一群队伍,要想行路完全不留下痕迹是不行的,但在那位锦衣人的命令下,痕迹不仅有,还超多。
半个时辰后,纳兰述追到了先前他们停留布置的地方。
“三处痕迹,一处一辆大车,二十人,往西;一处两辆大车,二十一人,往北,;一处全是高手,没有车马,往南。”晏希属下清音部擅长追踪刺探,不仅立刻辨别了对方的行进路线,甚至连人数都准确报了出来。
所有人看着纳兰述,等待他的决定。
第441章 美人鱼(2)
纳兰述低头看着地面车印,道:“你们怎么看?”
“一辆大车那个队伍最可疑。”晏希道,“足迹特别纷乱,而且从路侧掩埋过的马粪来看,这一批的马食用的是最好的燕麦精粮,说明也是最好的马,而且集中在一起,从对方身份来看,这一路才是最要紧的。”
众人纷纷点头,纳兰述一笑。
“错,应该是两辆马车那一路。”
“为什么?”
“你刚才说对了一句话,从对方身份来看。”纳兰述笑意微冷,“正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不会和俘虏挤一辆车子。”
“这个时候他不会还摆架子吧……”
“你们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纳兰述淡淡道,“有种自以为是的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肯放下他那高贵不凡的架子,和他眼底的蝼蚁混在一起的。”
“何况还有这个。”他衣袖一挥,四面气息流动,路边枯草拨开,有一处辙印下,被车轮压过的草,微微呈现一种诡异的绿色。
“这是三步夺魂。”纳兰述看着那冬日诡异的绿,“一种顶级的控人武功和心神的药物,这必然是布在小珂和纳兰君让那辆车里,这东西很霸道,有解药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他怎么还可能和小珂他们挤在一起?”
尧羽卫们心服口服点头,许新子端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咦,主子,以前可没发现你这么厉害。难道是因为戚老大一直压着你,你迫于她的淫威,不敢一展雄风?”
此时大家确认君珂没事,心中一松,也有了心情开玩笑。
“那是。”纳兰述毫不犹豫往前走,看也不看许新子一眼,“不过我好歹比你好些,我不过不敢说话而已,你不是给她洗了三年内裤么?”
“……”
半晌许大头嚎了一声,“戚老大你真他娘的心生外向啊当初不过就是一个打赌输了的啊你发誓不告诉任何人的怎么就把我卖给主子了啊……”砰一下把大头扎进了裤裆里……
纳兰述早已把惊天动地狂嚎的许大头给抛下,跃上一块大石,看着赤罗城的方向。
“你必然知道我追来了。”他露出一丝冷冷笑意,喃喃道,“你想必以我为对手,想擒下我,你胆子够大,几十人就敢和我对上,所以你现在很兴奋,很激动,很黄很暴力,是不?”
“可惜你以我为对手,我却看你就只是个……”
他竖起两根手指,牙齿雪白,笑容狰狞,“二货!”
被骂做二货的那个人,此刻正和三路属下再次汇合,行进在前往赤罗山的路上。
“今晚会有人来偷袭。”在赤罗山脚扎营的时候,锦衣人道,“做好准备。”
“是。”
“我记得我读天下志的时候,曾经看过这座山的介绍。”锦衣人环顾赤罗山,“叠翠列嶂,险峻奇峭,更有一奇,孔泉无双。”
“敢问主上,此乃何意?”
“自己去查。”锦衣人今天又不高兴说话了,挥挥手便缩回车内。
这些可怜属下无奈,只好自己去打听,抓到一个樵夫,才问出究竟。
“传闻赤罗山地形奇特,有孔泉神湖,顾名思义,泉下有洞,可以出入,更奇妙的是,泉下的洞能够出入,却不会令泉水下泄流尽,甚至孔洞内部还是干燥的,不过我们山里人虽然知道那泉,却从没下去过,那可是龙王爷爷的龙宫,惊扰不得的。”
樵夫这番话可没能令这些杀神在意,问完所需要的话之后,一抬手就把人给杀了。
随后按照那倒霉樵夫的指点,找到了那座泉,不过是一个不大的池水,也没什么特别的,水很清,隐约是可以看见池侧底部有大洞。
一行人揣摩出主上的意思,大概是要在这池水边扎营,虽然不明白主上用意,还是忙忙碌碌准备起来。
“把那边地面整整。”锦衣人指挥,“马车往后退,对,面朝湖水,上头吊根绳子栓树上,嗯,那边也系上。”
外头一阵忙碌,君珂悄悄睁开眼,感觉到马车忽然有点倾斜,有半只轮子落在了悬空处,隐约有人在车顶上窜来窜去。
她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这群混账不是要拿我们做要挟吧?
她觉得纳兰述一定能发现地道,也觉得纳兰述一定会追来,以纳兰的力量,对付这群混账不是问题,所以她才不急着脱困,想在纳兰述到来的最关键时刻,一冲而出,和他里应外合,杀对方个措手不及,也好避免万一她提前逃跑,和纳兰述擦身而过。
但无论如何,在此之前,她一定要保证自身的自由,绝不能成为谁的拖累。
君珂悄悄掀开一点车帘,看见有人在马车四周系绳子,还有人在马车底下垫一种奇怪的看来很滑腻的石头。
这是要做什么?
君珂眼光又往边上凑凑,这才发现,马车门现在似乎正对着一池湖水!
君珂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群人将马车虚悬于湖上,难道是又要玩上次的把戏?上次撞山不成,这次就叫我们入水?
君珂再看看那设置,眼睛里怒火蓬一下就烧了起来。
马车虚悬于池边,现在没有问题,但是只要纳兰述带人冲过来,对方便可以砍断绳索,令马车落湖。更要命的是,如果对方更恶毒一点,完全可以利用纳兰述的冲力和招数,令他自己无意中砍断隐蔽的绳索,致使马车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