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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千金笑txt下载     千金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2章 姑娘请你温柔一点(3)

    他轻轻笑着,虚空对君珂指了指。

    君珂又觉得体内一亮,眼底金光一闪,眼前似起了一层白雾,随即消逝。

    “你体内有一层般若功内力,只是你一直不知道怎么用。”梵因道,“我把口诀传你,这是佛门第一清心功法,有了这一层内力,你终生应该都不会走火入魔。”

    君珂听见“清心”两字脸上就一红,和尚不会刚才知道什么了吧?

    接过梵因给的心法,她感激地道谢,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呃……大师,纳兰述的状态,还是不太清醒吧?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吧?”

    梵因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那是自然。”

    君珂舒了口气,眼看梵因含笑一点头,飘然而去,微微有些怅然。

    那人离去的步伐还是那么飘逸若在云端,她却觉得此刻他的背影和往日似有不同,而转身时那微笑,也恍惚迷离,似近实远。

    梵因……也许今生很难再见了吧。

    君珂慢慢地向回走,一路上尧羽卫看见她纷纷躲闪,君珂满腹心事,一开始还没在意,渐渐就发觉不对劲,一把抓住在面前窜来窜去的许新子,“瘦猴子,晃什么晃哪?”

    她气势汹汹,先发制人——当你理亏的时候,你一定不能表现出心虚,你要显得比有理的人还要有理,别人自然就没了理;就像当你出丑的时候,你先赶紧自嘲一样,别人本来想嘲笑你看你尴尬,你先自嘲了,别人就没趣——景横波教的。

    果然瘦猴子吓了一跳,在她手上缩成一团,半晌苦着脸往她身上一扑,“老大!君老大!兄弟我今天拼死为主子说句话!你不能吃干抹净就拍屁股走人,你要对他负责啊啊啊啊——”

    “砰”一声,瘦猴子给送出了三丈外……

    君珂恼羞成怒之下,这一拳力道不小,她知道许新子内力在尧羽卫中列第一,也没留手,瘦猴子给这一拳揍得飞起来,越过纳兰述那个帐篷,啪一下砸到了另一个对面的帐篷上,他身在半空下意识一抓,嗤啦一声,那帐篷抓裂。

    帐篷一裂,许新子落地,回身一看,神情便一变。

    君珂此时也赶了过来,她原本就奇怪这个帐篷是干什么的,尧羽卫露宿扎营,不用帐篷,这多余的一个,除了纳兰述还有谁用?

    帐篷撕了个大豁口,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君珂一眼看见,脸色也变了。

    她正要叫人收拾起来,突然觉得四周气氛不对,对面,每个尧羽卫都瞪大了眼睛,而背后,凉飕飕的。

    君珂慢慢回身。

    纳兰述,站在他的帐篷口。

    他并没有看君珂,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撕裂的帐篷,君珂心中一紧,想要用身体遮挡住豁口,已经迟了。

    “妹妹!”

    一声凄厉的呼喊惊得每个人浑身一炸,黑影卷过,呼啦一下卷起君珂的发,纳兰述已经刮过她身边,奔到了那个破碎的帐篷里。

    他半跪于地,抱起了帐篷里那个小小的躯体。

    君珂闭上眼睛。

    这个帐篷,存放的是成王的尸体和纳兰逦,尧羽卫逃亡之中仍然将他们带着,一直想等纳兰述清醒后,看如何将父亲尸首处理,之后纳兰述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戚真思便没敢将这事立即报给他处理,只是一直努力保存着成王尸首,并试图救治纳兰逦。

    可惜纳兰逦的伤太重,她一直未醒,高烧不断,残肢断口不知道曾经被上了什么药,始终无法愈合,并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也不断化脓腐烂,爬出蛆虫。

    纳兰述转醒,风将帘子掀起,正好看见了对面帐篷里的妹妹。

    此刻他将纳兰逦抱在怀里,腐臭的血肉立即沾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拼命将脸贴在妹妹高烧的额头上,低叫,“逦儿!逦儿!你醒来!醒来!”

    君珂立在他侧面,眼见他眼神渐渐狂乱,正要上前以心法相助他镇定,忽然想起戚真思信中的话。

    “我给你一个建议,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你给我刺激他,狠狠地刺激他!刺激到他彻底面对!彻底发泄!”

    纳兰述的紊乱状态,他曾经出现的选择性失忆,都说明他那晚受刺激太深,内心深处人为地试图封锁,却又执着地不肯忘记大仇,这种苦痛交织的心境,直接逼乱了他的内息,如果这样继续下去,迟早有天能逼疯他!

    沈梦沉用心何其恶毒,单单家破人亡的噩耗,也许还不足以令纳兰述倒下,但是他设计他跪了仇人,设计他亲手毁了父亲尸首,更设计他为救妹妹不得不救仇人,这层层泣血捶心打击,换成他人,早就疯了。

    重症还需猛药医!

    他不想逃避,却被迫逃避,那就助他面对,让他把心底的自责和积郁,彻彻底底,痛快发泄。

    他真正稳下心神,才有可能从内而外调理自己。

    尧羽卫们冲上来,想要抱走纳兰述手中的纳兰逦,君珂突然横步一跨,拦住了。

    “相信我,就退下去!”她头也不回,冷冷道。

    “这……”许新子犹豫,不仅担心纳兰述,也担心君珂,这要哪里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我。”君珂指着自己鼻子,眼神里晶光闪动,“对你们主子负责!”

    许新子立即欢喜地把其余人都远远赶走……

    “纳兰述!”君珂手指握在掌心,努力逼迫自己声音平稳近乎冷漠,“看看你的妹妹!听听她在说什么!”

第413章 姑娘请你温柔一点(4)

    纳兰述浑身一颤,下意识将脸俯下去。

    纳兰逦在高烧的炼狱里,隐约感觉到亲人的气息,发出低低的呻吟,纳兰述将耳朵贴近她的嘴,依稀听见,“哥哥……救我……救我……”

    她四肢已残,在半空中徒劳地挥动,如果还有手指,想必就在努力抓挠,试图抓住期盼的救援,“哥哥……娘……你们去了哪里……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

    “逦儿!”

    纳兰述仰天发出一声痛吼,却还是没有眼泪,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浑身颤抖,神情可怖,不敢抓住纳兰逦浑身伤痕的躯体,便用手指拼命抓住坚硬冰冷的地面,手指被地上沙石磨得血肉模糊。

    君珂强迫自己硬着心肠转开眼光,一把抓起纳兰述,拖着他往成王冰棺去,“见见你父亲!”

    纳兰述一眼就看见了成王的尸首,虽然努力掩饰过,但胸腹位置明显塌下来的尸首。

    “父王!”纳兰述砰地跪了下来。

    君珂眼睛微微发红,咬牙站在他身后,手掌虚虚往成王胸腹位置一按,那个惊心的塌陷,便落在了纳兰述的眼底。

    纳兰述浑身一颤,抓住冰棺的手指嘎嘣一声,竟然生生将坚硬的棺身掰下一大块,他眼睛里的血丝似乎转移到了脸上,血气连闪,却依旧不落泪,不说话。

    极致悲恸至无声,空气都似因为一个人的抵死沉默而颤栗,气压低得让人希望来一场狂猛的爆发,好冲破这般噩梦的压抑。

    君珂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到这时候她也有点为难——还能给什么刺激?怎不能去翻成王尸首和动纳兰逦吧?那又太过了。

    帐篷外突然有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听见许新子低低道:“要不要报主子……”又有人犹疑地说,“别吧……”君珂闪身出去,却看见一队尧羽卫扶着一个满身血迹的男子,那人手里高举着一个小包,人已经半晕迷了过去。

    “怎么回事?”

    人人面色哀戚,垂头不语,还是晏希道:“王妃骨灰送到了。”

    君珂一震,目光落在那个小包。

    众人神情惨痛,在尧羽卫心中,真正在乎的从来都是成王妃和她的骨血纳兰述,其余人的遭遇,他们同情叹息,却还不至于动摇根本。之前虽然得了王妃**消息,但出身尧国的尧羽卫,对于他们的镇国公主,有种无法动摇的信心,那来自于尧国人对于叱咤风云的铁血公主的内心膜拜,在他们的意识里,王妃会死,但绝不会悄无声息无所撼动的死,更不该是**这种方式!

    身处逃亡中,无法进行消息探听,他们自我安慰——这一定是沈梦沉攻心毒计,捏造事实!

    然而今日,千里迢迢送来的成王妃骨灰,轻飘飘一小包,打碎了他们最后的坚执。

    有人开始发怔,眼神失去光彩,更多人埋头蹲下,将自己缩成一团,许新子一头冲出去,将大头在树上狠撞,撞到树木轰然连倒,他额头鲜血淋漓。

    但是,没有一个人哭。

    君珂震动地望着悲愤无伦的尧羽卫——他们和纳兰述一样,痛到极处宁可自残,但是,不哭!

    天语族当初是怎样的训练,封闭住了那群孩子人生的本能?

    小包托在那满身血迹的人手里,那人晕迷却还记得紧紧抓着成王妃最后的遗骨,君珂轻轻走过去,将小包取了下来。

    包裹一入手,那人身子一软,委顿在地,顿时气绝。

    君珂闭上眼睛,心中再次涌起对成王妃的敬意——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令属下归心如此。

    晏希在一边静静地道:“这位兄弟,刚才转告了王妃的遗言,王妃说,郡王务必为她和王爷寻一处埋骨之所,建制不得低于王侯。”

    没有怜惜,没有不舍,没有哀哀切切的母子絮言,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一个近乎不近人情的要求。

    君珂却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那个母亲的深沉的爱。

    “他会的。”君珂淡淡答,随即抱着小包转身,进了帐篷。

    纳兰述仍旧跪在暗影里,成王的冰棺已经被他毁得到处都是抓痕,他喉间有低低嚎啕之声,眼睛却依旧是干涸的,这种焚心的感受令他忍不住抓挠自己的胸口,面如金纸,内息又有走岔之像。

    君珂走了进来,跪在他面前,将小包往两人中间一放。

    纳兰述的眼神一定,随即掠过黑色的恐惧,霍然向后一退,君珂哪里肯让他退,她本来就跪在纳兰述袍角,用身子死死压住,飞快地把小包一解。

    焦骨白灰,赫然零落。

    纳兰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

    在他昂头死命长啸的那一刻,君珂的声音,像冰珠一样,不容拒绝地落了下来。

    “这是你娘的骨灰。”

    “啊!”

    布帛撕裂之声响起,纳兰述一窜而起,不顾袍角被君珂压住撕裂,身形一卷,已经狂奔了出去。

    君珂唰一下蹦起来,一掠间也跟了上去,一转眼只剩了个人影,声音远远抛下。

    “赶快收拾东西,立即离开!放心,我会追他回来!”

    他们已经在这里盘桓了这么久,现在又这么大动静,再呆下去,难保冀北追兵不跟踪而来。

    尧羽卫匆匆收拾,君珂狂追而去,纳兰述奔得飞快,像一柄欲待射向天涯永不回的箭,君珂如果不是得了沈梦沉梵因的内力,根本无法追上他。

第414章 姑娘请你温柔一点(5)

    就这么一奔一追,也已经越过平地,又翻过一座山,一直到百里外一处树林,纳兰述撞进树林,被树木阻挡了速度,等他从树林里刚刚钻出,终于追上来的君珂,一个虎扑,扑倒了他。

    纳兰述一个反手就拍开了君珂,君珂打了个滚又扑上去,纳兰述侧身让开,君珂一把抱住他的腿,纳兰述腿一抖,君珂就骨碌碌地滚开,撞在旁边一块硬石上。

    眼看纳兰述抬腿就走,君珂顾不得揉腰,大叫:“等我!”平地张臂一跳,窜到他背上,抱住了他的腰,双手在他腰前一扭,恨不得给自己手臂打个死结。

    “有种你就震断我的手臂。”她趴在纳兰述背上,气喘吁吁地靠着他耳朵,“来呀,来呀!”

    纳兰述震了震,扭头看她,终于没有继续向前奔,君珂一个翻身落下,四面一望,呆了呆。

    荒烟蔓草,孤坟断碑,野狐社鼠,鬼气森森。

    这里竟然是一处乱葬岗。

    纳兰述看看四周,脸色也有点改变,君珂看着那残坟,心中忽然有触动。

    “纳兰述!”她突然窜了出去,窜到一处残碑前,大喝,“你娘的坟墓在此!你不觉得,你该和她说什么吗!”

    纳兰述震了一震,眼神茫然转到君珂身后,被那半截断碑惊得浑身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

    “纳兰述,你娘临终要你,为她和你父亲合葬,并且陵寝不得低于王侯建制!”君珂气势汹汹,“你怎么做的?你让她孤坟零落,无人凭吊?”

    “娘……”纳兰述痛苦地趴在潮湿冰冷的黑土地上,“我的错,我的错……”

    君珂看着他的脸,磨砺在粗糙的沙石上,瞬间起了细细血丝,下意识伸手要将他拉起来,然而瞬间戚真思的警告就飘过脑海,她猛地闭上眼睛。

    “纳兰述,把你的错,在你娘坟前,说出来!”

    “我不该!”

    霍然一声暴吼,出自纳兰述口中。

    “我不该不理解娘的苦心,贸然离家出走!”

    “我不该没有坚持要将尧羽卫赶回来,任他们跟在我身边!”

    “我不该在发现线索时只是派属下查探,没有亲身去尧国!”

    “我不该明知沈梦沉不怀好意,却只在燕京警惕他,没有把他和冀北联想起来!”

    “我不该明知纳兰迁狼子野心不能留,却顾忌兄弟人伦不肯下手,只是去信泛泛提醒!”

    “我不该因为讨厌王权倾轧,不愿兄弟阋墙,就逃避王府责任,将黑螭军让给纳兰迁!”

    “我不该……”他颤了颤,一气呵成的自责,到此处也卡了卡,君珂眼睛发红,死死盯着他,心知这是最关键的一句,也是纳兰述心中最痛最自责却又最难以启齿的一句,这句说出来,才真正叫一泻千里。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她已经预感到,这会是怎样的一句了。

    “我不该——”纳兰述挣扎了半天,终于吼了出来,声音凄厉如哭,“沉迷私情,私心执念,耽搁燕京,遗恨终生!”

    这一句泣血吼出,他脸色一白,一口紫黑淤血喷了出来。

    君珂晃了一晃,靠在身后的断碑上,一瞬间连身子都软了下来。

    他终于说出来了。

    沈梦沉的攻心之计,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刀痕,外表无所伤损,内里早已嶙峋分裂。

    在他内心深处,最最追悔,还是他愤而离家出走,带走了尧羽卫,之后逗留燕京,失去了查获线索挽回一切的最后机会。

    而这,是因为他对她的执着追逐导致的。

    如果不因为她争吵乃至出走,他在府内,纳兰迁必然没有机会。

    如果尧羽卫和他一直在冀北,未必不能发现尧国异动,毕竟冀北离尧国更近。

    如果成王妃离开冀北带走的是尧羽卫,也许一切结局就会不同。

    君珂闭上眼,眼泪滚滚落下来,这是纳兰述的痛,这何尝不是她的痛?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其中因果,她又怎会抛弃云雷,也要誓死跟随尧羽?

    这是她的罪,虽然错不在他也不在她,但天意如此,将巍巍重担,沉沉罪孽,砸向了他和她。

    纳兰述死死扣紧地面,向那所谓“墓碑”爬了过去。

    君珂突然扑了过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你没错!”

    她紧紧抓住纳兰述肩膀,跪在他身前,盯住他的眼睛。

    “你没错!你恩怨分明,君珂救了你却落入敌人之手,你去找她,你没错!”

    “你数次驱赶尧羽卫,但他们得了王妃命令,必须死守在你身边,这是王妃的意愿,无人能违背,你没错!”

    “你发现线索其实很早,派尧羽卫去查探也是正常,问题出在你的敌手是两个国家,就算你自己去尧国,以你身份,怎么能自己去尧国?那才会牵累成王府,你根本不能去,你没错!”

    “沈梦沉人在燕京,手段层出不穷,你要警惕皇族,要观察冀北尧国,还要提防他,你已经做到最好,你没错!”

    “你重视亲人亲情,就算你回了冀北,有王爷阻拦,你也不可能下手杀了被软禁的纳兰迁,你没错!”

    “你从没有真正逃避王府责任,你逃避的只是兄弟间的权欲争夺,黑螭军并不是冀北事变的真正决定因素,你让或者不让,并不会影响大局,你没错!”

    君珂顿了顿,纳兰述的身子早已僵住,手指抠着地面,微微颤抖着看向她。

第415章 姑娘请你温柔一点(6)

    君珂拼命地仰起头,只觉得此刻心中酸堵,万千心事奔流如潮,都冲进了胸臆深处,翻搅不休,她在那样的疼痛和心酸里微微晃了晃,拼命仰起头,不让纳兰述看见她脸上,滚滚的热流。

    “你没错。”她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淡淡疲倦,“不是你沉溺私情,是有人在依赖你拖累你,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内心恐慌而寂寞,抓住你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明明了解你,知道你恩怨分明,一定会去找她,却还矫情地避而不见,迫使你一步步追索向燕京;她自以为是,一己之力试图抗击整个封建王朝,你担心她的安危,不得不留在燕京试图保护她;她争强好胜,一介女子却要去夺武举状元,树敌无数,你不得不控制尧羽力量围在她身周,;她多管闲事,不知自量地接管云雷军,你不得不借她力量降服那批兵油子;是她始终牵绊着你,绊住了你回归的脚步,而你,你不愿让自己的救命恩人被燕京风云卷没,你不愿你在乎的人倾覆在你眼前,当前的危机和遥远的线索,你选择君珂,合情合理,你不过做了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你没错!”

    三字铿锵,一语作结。随即她低下头,给纳兰述看她热泪涟涟的脸,“看清楚,这是她!你只是在为她而负罪,从头到尾,错的是她,是她,是她!”

    纳兰述身子向后一仰,定住了。

    “纳兰述!”君珂双臂一张,扑在了他的肩头,一口就咬在了他肩上,嚎啕大哭,“谁的错?她的错!纳兰述,你这样子,叫她怎么自处,怎么活!”

    眼泪混杂着鲜血,将那一片衣襟染红,君珂不松口,拼命摇撼着纳兰述,在他耳边嘶声大哭,“纳兰述,男人落泪不可耻,我有错,我痛苦,我在哭,你怎么敢不哭?你怎么敢不哭!”

    “求求你,哭出来!”

    她的嚎啕响彻天地,她的自责切切击心,她拼命摇撼,想要将黑暗深处沉默的那个人唤醒。哭声逼近他耳膜,钻入他的心,干涸天地瞬间下了一场暴雨,三万尺高空,惊雷裂变。

    “不!”纳兰述蓦然一声大喊,一反手,抱住了君珂。

    “不,不,”他慌乱地摸索着君珂的脸,嘴唇颤抖,眼神里渐渐泛出晶莹,“不,不,你在胡说什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君珂!小珂!不是你,不是你……”

    君珂向后一挣,一反手拔出长剑,横剑于颈,“纳兰述,如果你还记着那些子虚乌有的错,那就是记着我君珂的罪,我不要这样永生看你痛苦,挣扎在噩梦里走不出,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让我赎罪!”

    长剑一横,明光闪动。

    “小珂!”

    纳兰述一个猛扑,扑上剑锋,君珂慌忙将剑后撤,锋锐的剑身已经将他手肘割开长长的血口,鲜血迸流,他却毫不理会,赤手抓过长剑,远远往草丛里一扔,死死揽住了君珂的肩。

    “小珂,别吓我……别吓我……”他紧紧抱住了她,用力之大,似要将她揉碎揉化,化在自己的血肉肌骨里,他揽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微微抽搐,“别……错了的就错了,既然挽不回,往前走便是了,但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肩上沉重,渐渐泛起潮湿,君珂侧过头,看见自己的肩上衣物全湿,水迹还在不住慢慢扩大。

    她颤了颤,把手轻轻搁在纳兰述的背上,慢慢仰起头来。

    热泪又滚了下来,这次是欣喜而充满希望的泪,在月色下光芒流转,璀璨生光。

    夜色沉寂,冷月如钩,月光照着孤坟枯草,和枯草间相拥跪坐而泣的男女,一番激越后落定尘埃,他们彼此依靠的姿态温存。

    纳兰述剖心发泄,一抒块垒,压抑的疼痛和自责爆发,内心积郁终破,渐渐便安静了下来,君珂也觉得疲倦,这一番狂风暴雨,百里追逐,用尽心思,两人都内外交困,纳兰述自动进入了调息状态,君珂也忍不住合上眼睛。

    冬夜无声。

    这里,是靠近冀北鲁南交界,一处无名山村后的荒野。

    六十里之外,鲁南边境。

    一群黑压压的队伍,沉默在夜色里,铁甲光寒,马蹄微踏,冷风里喷着热气,热气凝上刀剑武器,便是一层细细的白霜。

    这队伍细看来足有数千人,马良兵精,看那样子似乎是打算去伏击什么人,马衔了软木,蹄包了稻草。

    队伍前头,一个纤细的蒙面的人影,伫立马上,沉默遥望着边界的方向,眼神冰冷,眼白泛着淡淡的铁青色。

    “将军……”有人策马上前,试探地低唤,“探子来报,那两人落单,您看……”

    那人沉默,半晌,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仰起的颈项单薄。

    “一年多了,焚心煎熬的日日夜夜。”那人声音平静,细听来却有咬牙切齿的意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想立大功么?想一步登天么?想升官发财么?”那人拨转马头,向着身后部下,笑出雪白的牙齿,长剑一扬,指向一个方向。

    “冀北逆贼就在前方,给我,杀了他们!”

    一声命令飘荡在夜空里,黑色的军队鬼魅般飘过鲁南大地。

    向着,无名荒村的方向。

    当先一骑上,蒙面黑披风的骑士,森冷地盯着前方,眼神杀气凛然,仿佛面前正站着她的生死敌,君珂纳兰述。

第416章 戏桃(1)

    周桃。

    试图夺君珂之恩的周桃。

    被纳兰述君珂设计,千霞谷万劫不复的周桃。

    在泥泞中挣扎而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周桃。

    她是君珂纳兰述不知不觉之间结下的死仇,蛰伏在鲁南一角,将时光咀嚼将仇恨压抑,只为等待一个机会,可以手刃仇人。

    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骏马驰骋,扬蹄激尘,飞驰的起伏里,周桃昂着头,一年多生死挣扎,幕幕闪现。

    被士兵们侮辱丢在草丛。

    拼死躺在巡夜将军马下,险些被踩死,终于见到鲁南世子。

    鲁南世子将她当作可有可无的玩物,任意侮辱,然后某一天,他的头颅,也成为自己的玩物。

    玩够了奉给老王,获得了重回王府的机会,又是一轮的轻视侮辱,当初侮辱她的士兵都已经被世子杀了,但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她杀了那些践踏她的侍妾,拎了她们的舌头,去向老王请罪。

    不想因此却获得了鲁南王的欣赏,她趁机求为护卫,一番忠心表白,她获得了十个部下。

    没有人把这所谓的女护卫队长当回事,她不过是个笑话,她一边坦然接受这个笑话,一边用身体勾引了王府武功最高的供奉,学了他的武功,学了他的手段,借助他的保护步步上升,偷了他的增长功力的宝丹,最后以催情药物,用十个女子,令他经脉爆裂而亡。

    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参将了,手下有千余士兵,她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报仇,杀不了纳兰述最起码也能杀了君珂,谁知道一打听,君珂在燕京风生水起,武举状元,神眼名医,文职武衔俱全,更有麾下两万云雷军。

    她以为自己否极泰来,短短一年卓有成就。

    不想敌人步步青云,依旧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处。

    她从地狱里爬出,靠自己的身体,忍受世子的残虐,老王的浊臭,供奉的变态,忍受那些浑浊肮脏的一夜夜,忍受那些轻视排挤和有形无形的践踏,获得这一切。

    那个女人却依仗一个纳兰述和一双不正常的眼睛,轻轻松松,平步青云!

    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就在她灰心失望,借酒浇愁,以为一生都没有机会手刃仇人的时刻,老天有眼,送来天大的机会。

    冀北竟然出事了。

    君珂竟然为了冀北,反出了燕京!

    她在此时,也毅然出手,杀了鲁南王,献首于朝廷,获得了皇太孙亲自前来,予以嘉奖。

    她现在是实打实的将军了,掌握鲁南西营五万军队。

    当军权终握在手,她立即请缨堵截云雷军,不想连战连败,眼看着再输下去,好容易得来的军权也不保,她只好收手,夜夜捶心懊恼,愤恨不绝——大好机会,难道就这样失之交臂?

    就在此时,她突然得到一个秘密的消息——君珂并不在云雷军中,云雷军指挥,另有其人。

    不在云雷,那就必然跟着纳兰述去了冀北,她立即精神一振,派出麾下所有最精英的斥候,根据冀北的动向,终于得到纳兰述和君珂的行踪。

    得到行踪她依旧不敢妄动,她虽然掌握五万鲁南军,但鲁南已经被削藩,军权收归朝廷,她有指挥权却并没有调兵权,她能动的,只是自己的两千亲兵护卫。

    这个人数,她还不敢对上尧羽卫,出身冀北的她,对冀北第一卫十分了解,尧羽卫即使现在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但剩余的人,也绝对不是同等数量的军队可以剿灭的。

    她心急如焚,试图再次用老办法,勾引那位坐镇鲁南追剿云雷的年轻皇太孙,然而那就是块石头,火烧不化,水侵不移。

    在最焦急、害怕仇人从此远飏、一生再无机会报仇的时刻,天可怜见,她终于得到了那两人落单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她立即装病,逃掉了当晚的军事会议,点齐了自己所有亲兵,直奔目的地!

    夜风凛冽,割面如刀,周桃外放的杀气已经收敛,刀鞘中长剑嗡然铮鸣,似欲脱鞘。

    君珂纳兰述!

    今日便是你们死期!

    乱葬岗里,君珂纳兰述浑然不知危机逼近,都闭着眼睛。

    两人都是长久的巨大压力终得发泄,早已不堪负荷的躯体和精神,顿时进入了最松懈的状态,需要充足饱满的睡眠来恢复,身体在这一刻自动发出休息指令,君珂几乎一闭上眼睛,便睡死过去。

    纳兰述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内腑沸腾的内息终于开始慢慢回收,他自身的调息,远胜过戚真思试图以内力倒灌的效果,千疗万疗,不如自疗。

    不过这种内功不符体质的根本隐患要想解决,还是需要某些“外力”,不过现在这得等某人自愿,纳兰述不急,并觉得十分有把握。

    他也十分困倦,急需睡眠,然而一低头看见君珂的睡颜,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将靠在他肩上的君珂移过来,小心地放在膝上,君珂舒服地咕哝了一声,在他膝上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呼呼大睡。

    她的长发散开,有些压在了脖子下,纳兰述一一给她整理,手臂一动才觉得疼痛,掌心和手肘都有伤口,他随意给自己包扎了,眼光瞥瞥肩头那个深深咬痕,低低道:“这丫头,牙倒利。”

    咕哝一声也便罢了,这个伤口他不准备处理,或者可以找点药来,烂得更深点?

第417章 戏桃(2)

    纳兰述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变态,他的小珂留给他的东西,哪怕是一个齿印,那也叫“契合血肉的爱恋,深入骨髓的纪念”。

    冬夜的冀北边界,十分寂静,这样安静的夜里,令人觉察不到任何危险。

    纳兰述渐渐也有点支持不住,在合上眼睛之前,他手指一弹,一点银光飞射,钉入了不远处树林的一株树上,那银光是个小小的梭镖,连着韧性极强的线,一头栓在树上,一头钉在纳兰述膝前地面。

    随即他也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嗡!”

    一声极其低微的声响,立即惊醒了纳兰述。

    眼角一瞥银丝,果然在微微震动。

    这根横在纳兰述面前的银丝,起的就是示警的作用,无论是单人偷袭还是群体策马围攻,都会在一定距离之内,引起震动。

    纳兰述一眼瞥过,手腕一振,银丝收起,随即他轻轻抄起君珂,君珂也辗转欲醒,但体力实在不支,还在梦境中挣扎,纳兰述手一拂,点了她的睡穴。

    什么杀机围困,也不该惊扰小珂的睡眠。

    横掌一拍,面前一个残坟塌了半边,纳兰述毫不客气地扒出残骨扔开,一边道:“兄台,你睡得够久了,出来松松筋骨。”一边拖过棺材盖,拂去泥尘,给君珂睡上。

    爱怜地抚抚君珂的脸,纳兰述低低道:“别挣扎着要醒了,先好好睡一觉再说,最近可累着了你。”随即将坟掩起,留下透气的孔隙。

    他在风中聆听了一阵,随即奔到前方树林之侧,辨明了来者的方向和人数,不禁皱了皱眉。

    数千骑士,都是轻骑,马匹都是好马,从速度看来,没有携带什么重武器,这人数说大军太少,说普通强盗太多,这块地域,哪来的这么样一支武装力量?

    疑问归疑问,手底下却没停,纳兰述手指连弹,一截银丝,横拦在树林旁的道路上,银丝轻细,黑暗中根本无法辨明。

    随即他抽出长剑,砍下树枝,迅速削成很多两头尖锐的木楔,算了算距离,栽在银丝之后大约半丈距离的地面上。

    马蹄震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纳兰述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趁落单来打劫?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五里……三里……两里……一里……三百丈……两百丈……

    纳兰述皱起眉——这群傻子,包起马蹄不就是为了偷袭么?怎么这么近了,还不散开阵型,予以包抄?

    是太狂妄,还是太蠢?

    不散开悄悄包围,是周桃的主意,她一路上已经确定乱葬岗只有纳兰述和君珂两人,而且最近纳兰述神智不清,武功时有时无,君珂屡受重伤,尚未恢复,对这一傻一残两人,还用得着小心翼翼?

    剿杀之,踏平之,用马蹄将他们踏成肉泥,才叫痛快!

    群马飙近,已经出现在树林前头的道路上。

    周桃正要举手,指挥属下进行冲杀。

    纳兰述突然窜了出去。

    他的身影鬼魅般一闪,从路东头掠到路西头,闪电般一个来回。

    马上骑士正在前冲,突然看见一个人影闪现,一愣之下下意识要勒马。

    纳兰述暗叫不好——身形太快了说!人家看不清还怎么上当?

    唰一下他又窜回来,这回放慢动作,从人群面前一个筋斗翻过去,一边大叫:“你给我滚,谁也别拦我!去死!去死!”

    他歪歪扭扭跌下来,脸冲着已经缩入护卫群中的周桃。

    月光如许,照见他明丽眉目,周桃一抬头看见,浑身一震,眼神里爆出惊喜。

    是他!

    “给我上!抓住他!”周桃尖声大叫,“活捉!”

    看见纳兰述,周桃心底仇恨轰一声爆发,烧得连眼睛都通红。

    他果然神智不清,颠三倒四!

    天助我也!

    周桃突然觉得就这么让那两人傻傻被踩死也不够,应该把这两人活捉,先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得半死,再施加以各种侮辱践踏,最后女的卖进军帐,男的卖到奴隶场,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

    “给我冲!给我冲!”她嘶声大叫,叫声撕裂黑暗的寂静,“活捉者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亲兵们连连策马,冲得更快。

    “恢律律!”

    蓦然一声凄惨的马嘶,最先一排冲出去的骏马绊到了那根阴险的银丝,锋利的银丝顿时将马腿割断,整排横栽下去,前头的骑士惊呼勒马不及,纷纷栽倒,脑袋正戳在地面尖刺上,鲜血横流,后面的人收势不及,前赴后继撞上,顿时人呼马嘶,撞成一团。

    纳兰述在半空里回头,叹息摇头——按说敌人在接近目标时,应该分散小心探进,绊马索用处不会很大才对,谁知道这来的是哪个二百五,全军撞了上去,真是地狱无门他自来。

    他身形一闪,已经掠到了两千人的后队。一片大乱里,突然便失去了纳兰述踪迹,周桃大惊,一边疾呼,“退后退后!”一边向后闪躲,一转头忽然看见纳兰述的身影,从队伍后端掠过。

    “后队变前队,给我追!”

    后面一个小队立即追了上去,纳兰述奔进树林,那一队人有些犹豫,遇林莫入是人人皆知的信条,然而周桃在护卫的拥卫中,暴躁地大叫,“追!追!谁敢后退,执法队立即正法!”

第418章 戏桃(3)

    那一队骑士无奈,只好弃马去追,林子并不大,树木疏落,这群人小心翼翼进去,还没搜寻,就看见树林正中,纳兰述正在抱头打滚。

    “让我死!让我死!”纳兰述专心致志抱着一棵树,拼命摇撼,“你敢拦着我?你敢拦着我?我杀了你——”

    他用力踢树,踢了几脚树不过晃了晃,那队亲兵互相看看,眼中露出喜色。

    很明显这人不仅神智不清,武功也不怎么样,大家全部全力出手,手到擒来!

    这些人居于队伍后段,没有看见前面绊马索导致的灾难,此时心中大定,猫身包抄过去。

    二十人拉开一个双层的圆圈,将纳兰述困在当中。

    纳兰述双手抱头,专心和树吵架,浑然不觉危险逼近。

    二十人的圈子越缩越小,手中长剑在月色下寒光交织,冷光之网,已经罩上纳兰述头顶,只要一个交剪,纳兰述便将死于乱剑之下。

    “铮!”

    剑鸣清音,寒光彻地,在那些剑光飞剪的前一刻,纳兰述突然飞身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半空飞旋,剑光卷出玉白色的月晕,一层层涟漪般泛开。

    那层月色光华般的剑波极其炫目,黑暗的树林里也似突然升起明月,光耀数丈,溅开星芒点点。

    月晕一起,那些亲兵只觉得扑面一寒,下腹一凉,心中轰然一声——完了!

    光芒渐渐敛去,黑暗重来,那华光璀璨的一剑仿若一梦,众人从恍惚中惊醒,才发觉自己没死。

    纳兰述笑吟吟立在人群正中,弹弹长剑,道:“各位,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众人被那一剑威力惊住,早已忘记袭杀他的任务,傻傻地看着他。

    “要么往前十步,前面有个乱葬岗,那些孤魂野鬼,欢迎你们去和他们作伴。”纳兰述闲闲道,“要么往后退,迅速回到你军中,然后狂奔半个时辰。”

    “啊?”

    “你们已经中毒了。”纳兰述长剑指着他们下腹,“就是刚才那一剑,有没有觉得寒气渗体?有没有觉得血气倒流?”

    众人脸色都变了变,觉得似乎、也许、大概、可能,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们趁夜伏杀我,不会以为我还该对你们手下留情吧?”纳兰述冷笑,“不过今天是我的斋戒日,不想亲手杀生。现在,你们如果想活,就立即迅速专心奔跑半个时辰,并且不能说话。否则经脉寸寸断裂,死得苦不堪言。快跑,从现在开始,三……二……”

    他话音未落,二十人撒腿狂奔而去,冲得比来时快上数倍。

    最先冲出树林的一个人,突然听见腰上叮的一声,他低头一看,腰带搭扣不知何时掉了。

    随即啪啪连声,其余冲出来的亲兵,腰带搭扣纷纷断裂。

    这些人也没在意,掉个腰带扣子哪有小命要紧,二话不说继续前冲,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正迎上下一批被周桃命令而来继续围杀纳兰述的亲兵,这些人刚刚到树林边,就见先前的同伴脸色惊惶,狂奔而出,都惊得一吓——敌人这么厉害?怎么把他们吓成这样?

    那么厉害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杀?

    “老刘你怎么了……”一个亲兵抓住熟悉的同伴想要问个究竟,谁知道对方狠狠一甩手,将他甩开,头也不回狂奔而去。

    这一甩,那老刘的裤腰带突然掉了下来,那老刘竟然也没发觉,专心往前冲,后来的这群人愣在这里,随即“嘶”地倒吸一口气。

    冲出来的那批亲兵,一边狂奔,一边衣衫纷纷掉落,腰带、下裳、软甲、裤子……等他们奔到路上队伍里,下半身衣物已经纷纷掉落,精光着个大白屁股,居然也浑然不觉,踩着自己跌跌绊绊的衣物,扑进了队伍里。

    “……”后来的那队人被吓住了,停在树林外侧不敢进入。

    他们怎么了?中了蛊?受了术?被控了心神?

    被杀不可怕,但像这模样出现在同袍面前,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群裸奔冲回去的亲兵,不敢冲离队伍,战斗中逃离那就是逃兵,会被执法队立即射杀,他们只好冲回自己的队列,在队列里来回奔跑。

    这一跑,自然将整齐的队列冲乱,也打乱了周桃下一步的部署,整个队伍都散了开来,挤在道路上无法传递命令,纳兰述坐在树上远远看见,心中遗憾出来得匆忙,没有带更多的有用杀手在身上,不然借这群裸奔的大白猪,就足可以在对方的军阵里再杀上几百人。

    周桃在前军,正在查看前军伤亡。银丝撞上马腿后,便自动缩起,落在路边的草丛里,地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士兵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便伤损了数十人,最前面的都跌断了腿,却连中了什么埋伏都看不清,一时都有些恐慌。

    前方受阻,周桃又怕还有埋伏,便改变了往前绕过树林进行包抄的想法,想发令分队进行搜索,堵死各处路口,却发觉四面纷乱,队伍不听整束,随即听说是先前那批派去追杀的士兵在发疯,顿时大怒,厉声道:“押来!”

    “将军……”她的亲信正想提醒现在那些人诡异的状态,怒不可遏的周桃手一挥,“快点!”

    那群大白猪很快被押了上来,周桃一回头,看见一群赤条条男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抬手煽了身边护卫队长一耳光,“混账!这个模样也敢带上来!”

第419章 戏桃(4)

    她的护卫队长委屈地捂住脸,敢怒不敢言,周桃原本就性情暴戾,遭逢大变后更是古怪凶残,她带兵就是两个字——“高压”,迟到,杀;怠慢,杀;误机,杀;执行任务不力,杀;惹她心情不好,杀!

    “一群废物!几十人抓不到一个疯子,还敢回来扰乱军阵!”周桃手一挥,掌力轰然落在最前面士兵的脑袋上,一声闷响,宛如西瓜爆裂,红红白白里,那人吭也不吭便即毙命。

    “都拖下去,杀了!”周桃看也不看那苦苦求生的十九人,冷然转头。

    四面一阵静寂,士兵们凝立不动,转过头去,已经不将这十九人放在心上的周桃发觉气氛不对,皱眉回头,“嗯?”

    士兵们眼神阴沉地望着她,腮帮上鼓起青筋。

    周桃心中一跳。

    这两千人,说起来是她随身亲兵,但是这不是她的嫡系力量,事实上她也一直没什么机会培植力量,她一步步上升,以严刑峻法管束属下,其余时间,都用来以身体在各方豪强势力中换取好处,她总觉得强者才值得依附,这些依附她的蝼蚁,不值得花费心思,所以即使杀了鲁南王,得朝廷赏赐一个将军,她其实依旧没有自己真正的军队。

    这两千亲兵,便是皇太孙奖赏给她,从江南郡军中调拨的,跟随她不过短短数月,受她钳制不得不服从,但对于这样的领导者,哪来的服气和忠诚?

    “将军。”在她目光逼视下,一个队长沉沉地开了口,“三大队四小队这二十个兄弟,扰乱军阵是有罪。但战斗之中,如此当场格杀,只怕要堕了士气,是不是不必这么急躁处置?”

    周桃眉毛一竖就要驳斥,一转眼看见四面士兵脸色,也不由有些不安,现在孤军在外,万一惹毛了这群大兵,反戈相向,事后随便找个理由栽在别人头上,自己死无全尸,还无处申冤!

    “李队长。”她深呼吸几次,才按捺下怒气,心中暗暗发誓回去后第一个杀他,脸上勉强一笑,“你言之有理,既如此,先记下,回去领军棍。”

    “将军英明。”那李队长漠然一礼,又道,“敌人狡猾,敌暗我明,卑下的意思,分批让士兵进入树林剿杀,等于送上门让人各个击破,实为不智。敌人既然龟缩树林不出,不如由我等包围树林,一点缝隙不留,然后放火烧林,他要出来,我们乱箭射杀,不出来……”他森冷地笑了笑。

    “好!”周桃天生毒辣,却智商不高,此时便觉此计甚妙,兴冲冲便布置了下去。

    周桃的队伍虽有伤损,但毕竟人数众多,一千多人包围住一个不大的树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周桃正对着树林,嘴角一抹嗜血的冷笑,高声道:“纳兰述,君珂,你们是属乌龟的?就会装神弄鬼,埋头钻洞?姑娘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出来,和我决战,要么,就等着被烧死吧!”

    树林里一片寂静,半晌树叶摇动,纳兰述的声音有点狂乱地响起,“你是谁?”

    “我是谁?”周桃一仰头,长发甩开,厉声大笑,“纳兰述!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我是被你设计陷害置之死地的周桃,我是送你进鬼门关让你死不超生的阎王!”

    “周桃是谁?”纳兰述好像没听见她疯狂的厉笑,还是那个茫然的语气,“纳兰述是谁?啊——”他突然大叫起来,砰砰地往树上撞,“纳兰述!纳兰述!那是谁?”

    脑袋猛撞树木的声音传来,一听就知道用的力道不小,周桃快意地听着,眼神光芒闪动——她原有些担心纳兰述状态如常,现在看来,只有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树林里一声巨响,随即归于寂静,一个队长笑道:“这下撞得可重,莫不是把自己撞昏过去了吧,这下可省劲了。”

    周桃心中倒涌起不满——就这样让他昏迷着被烧死?太便宜他了吧?还有,君珂呢?为什么一直没看见她?

    相比于纳兰述,周桃更恨君珂,这是属于女人的嫉恨和排斥,没有理由。

    但她还是不敢冒险进树林一探,手一挥,“烧!”

    士兵们绕树林一圈,浇上火油,点燃火折子,几乎是瞬间,大火便熊熊燃起。

    冀北冬季干冷,火势一旦起来便很难扑灭,周桃睁大眼注视着林中,一眨也不敢眨——她一定要亲眼看着那对狗男女,凄惨呼号,死于大火!

    隐约树林里有两条黑影,在大火中飞窜奔逃,挣扎收缩,似乎还有低沉的惨呼声传来,周桃的眼睛,越发亮了。

    树林后一个坟坑里,纳兰述半身埋在坟里,用一根银丝,牵引着两个稻草人。

    贯注了内力的银丝比钢丝还坚韧,火烧不化,两个稻草人早就备好的,纳兰述猜得到这群人给吓到之后,必然围而不攻。

    银丝系在稻草人背后,做出各种扭曲姿态,纳兰述喉间低啸,配上各种“垂死挣扎,极限惨痛”的画外音。

    “也给你放个皮影戏。”他懒懒地道。顺手将先前收拾的地上的乱骨往树林里一抛。

    乱葬岗在树林后,中间隔了道沟,四面有不少碎石,地上也没有草,火势烧过来已经弱了很多,更不可能烧到坟里,周桃心急报复,并没有事先勘察地形,不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么一块宝地。

    大火无处可烧,渐渐寂灭,稻草人也化为灰烬,纳兰述一收手,银丝飞回,他懒懒往棺材板上一坐,托着下巴打瞌睡。

第420章 戏桃(5)

    周桃耐着性子,等大火烧灭,始终没有人出来,部属向她回报:“将军,无人逃出,对方一定已经烧死。”

    “烧死了也要挫骨扬灰!”周桃神色狰狞,“二队三小队,跟我进树林。”

    “是。”

    士兵们进了一片焦黑的树林,搜寻着焦骨,周桃一开始还不敢离开众人的护卫,渐渐便听见四面士兵惊喜的呼叫:“这里有焦骨!”

    “这里也有。”

    “烧死了!烧死了!”

    周桃心中一喜,急不可待地道:“拿来,拿来!”

    士兵们将搜罗的焦骨捧上,拼拼凑凑,大概也有一两个人骨骼的模样,周桃大喜,更加确信无疑。

    也有一些老成的士兵面面相觑,心想火烧得虽旺,也没多长时间,怎么就能烧成这样?

    周桃却是不懂的,她出身大家,虽然父亲是将军,可她自己却没经过战场历练,哪里知道火烧之后的尸首该是什么性状。

    士兵们虽然发觉,但也没人提醒她——对这位平步青云的女将军,整个鲁南,尽多轻视,周桃自己不知道,她在鲁南有个人人皆知的称号:“肉神”。

    肉神者,卖肉成神也。

    士兵们崇尚真武者,都以屈身于肉神麾下为耻,她吃瘪?挺好。

    周桃注视着那堆焦骨,激动兴奋,浑身微颤,险些掉下马来。

    一年多啮心仇恨,日日夜夜苦痛煎熬,到今日,大仇终报!

    “哈哈哈哈!”她仰天狂笑,“君珂!纳兰述!你们也有今天!”

    狂笑声尖利若哭,听得士兵们抱住手臂揉着鸡皮疙瘩,树林后坟墓里纳兰述睡眼惺忪,低骂:“好吵!”,另一边,君珂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周桃仰天狂笑,持续不绝,但激动喜悦中,也升起淡淡不甘——他们死得太容易了!

    手臂一抬,突然触及腰间锦囊,周桃心中一动。

    那里面是一道符咒,是她特地向鲁南一个著名道婆要来的,填上生辰八字可咒人于死,埋于尸首坟墓可令人永世不得超生,永受地狱刀斧加身之苦。

    她要来后一直试图寻找纳兰述君珂的生辰八字,但那两人一个出身尊贵,万万不可能外泄生辰;一个来自异世,几乎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生日,她能到哪里寻来?

    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符咒,此刻触及,周桃眼中一亮。

    生不能令你们饱受折磨,死也要你们不得超生!

    “你们退下。”她主意想定,不想在部下面前做这种手段,毕竟魇胜之术,朝廷明令禁止。

    士兵们依言退下,周桃用披风将碎骨兜起,四面望望,看见树林尽头有道沟,之后似乎有空地,便走了过去。

    沟后的乱葬岗,经过纳兰述先前的破坏和这一阵的焚烧,也有点面目全非,周桃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是乱葬岗,她四面一看没有人,这里面对树林背后靠山,十分隐秘,正中下怀。

    披风一抖,将碎骨倾倒在地,她恶狠狠踩了一脚,“等我整治你们!”

    随即她将符咒取出,用石块压在右侧地上,伸手去掏火折子。

    火折子拿了出来,迎风一晃点燃,周桃随手就去摸符咒。

    手指摸在空处,微热粗糙的泥土,并没有纸张。

    周桃浑身一炸——符咒呢?

    她霍然转头,刚才明明用石头压住符咒,但现在石头仍在,符咒却不在了!

    周桃直着眼愣了半晌,想着自己披风垂地,是不是将符咒给移动了?

    她转身想掀起披风查找,身子一转,赫然看见符咒在自己身体左侧。

    周桃呆了呆——怎么到这边了?难道自己记错了?

    她站起身,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躲在山壁上做手脚,但山壁一览无余,而身后树林已经烧毁,也是清清楚楚,哪来的人?

    也许刚才真的是自己记错了,周桃放下心,再次蹲下,伸手去拿符咒。

    手指抓到一把泥土——又摸了个空。

    周桃脸色一变,偏头一看,果然左侧没有了符咒,她迅速一转头——符咒出现在右侧!

    周桃唰一下蹦起来。

    有鬼!

    一声尖叫险些冲出咽喉,被生生忍住,周桃身在半空,低头看地上符咒,只见那符咒慢悠悠地飘了飘,随即静静悬浮在空中,不动了。

    半夜枯林,风声凛冽,诡异符咒,无声悬浮。

    除了鬼,谁还玩得了这神通?

    “纳兰述君珂!”周桃双眉一挑,杀气和戾气涌上血色眼眸,“死了还不安分!看我送你们下地狱十八层!”

    她看见这一招,直觉地认为人力不能达到,那就必然是鬼神作祟,附近新鬼,不是那两人是谁?

    活着她都要杀,死了自然更不怕!

    周桃呼啸扑下,一把按住那张符咒,死死抓在掌心,拍在泥地上。

    火折子迎风一晃,立即点燃符咒,扔在那堆焦骨上,周桃半跪于地,看着那黄纸在骨头上收缩卷起,化为飞灰,心情畅快,忍不住嘎嘎大笑。

    这么笑着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噗”的一声。

    随即觉得屁股一凉。

    周桃惊慌地伸手一摸——裤子绽线了!裂了好大条缝。

    怎么回事?

    刚才半跪的姿势绷紧了裤子,然后笑得太用力的缘故?

    频频出状况,周桃此时也开始不安,捂着屁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乱葬岗。

第421章 戏桃(6)

    莫非自己惊扰了魂灵,才招致报复?

    周桃坏事做绝,本就心虚,此时眼看符咒已经烧掉,心事了结,再也不敢多留,捂着裤子上的裂缝便要转身。

    脚踝突然一紧!

    被一只手抓住!

    周桃失声尖呼,不敢低头去看,拼命往外拔自己的脚,然而那手便如铁铸,死死卡住了她的脚踝。

    周桃心胆俱裂,低头一看,一只黑漆漆的手,扣在她的脚踝上,顺着那只手,看见一个灰乌乌的东西,正从一个洞里慢慢游出。

    那个洞,周桃仔细一看,险些晕过去——是个坟!

    “周桃……”底下爬着的东西突然说话了,“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纳兰绝啊……”

    纳兰绝,鲁南王世子,他的脑袋,是周桃第一个踏足阶。

    “纳兰绝……”周桃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蹬脚要甩脱那只手,“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滚开,滚开!”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那灰乌乌的东西爬了出来,圆圆的,像个人头却又太小,沾满树叶断肢,慢慢爬向周桃,“你割了我的脑袋……父王把我随意葬了……我的脑袋被狼拖出来……先吃了眼睛……再吃了鼻子……又吃了……”

    “别说了!”周桃拼命向后仰,想要避开那“爬近的脑袋”,“求求你,别说了!”

    “帮我找找我的眼睛在哪呢……”那脑袋不依不饶地靠近,“你看看我……我在找呢……我的眼睛呢?我的鼻子呢……”

    “别来……滚!”周桃一声厉喝,拔剑就要劈那脑袋,那脑袋唰一下,竟然倒射回去,缩回了坟坑里。

    那种速度惊得周桃眼前发黑,那哪里是人能达到的速度?果然是鬼!

    “周桃!”阴恻恻的声音从坟坑里幽幽传出来,“你胆子不小!还敢毁我死后尸身!今日便擒你下阿鼻地狱,抽筋扒皮!”

    “世子世子……”周桃浑身哆嗦,啪地跪下,“不是……不是我……”

    “杀了这孽子有什么关系?”忽然有人在她脑后粗声道,“本王命令你,给本王再杀一次!”

    “啊!”

    周桃骇然回首,身后一株枯树上,不知何时多了条白色影子,飘飘荡荡,没有头颅。

    “周桃……”声音空幻,似响在地底又似响在头顶,悠悠忽忽没个捉摸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你升官了,三品将军,本王的头颅这么不值钱,就换了个三品?”

    “王爷……”周桃腿一软,瘫倒在地,连番惊吓,她早已神魂俱裂,先前对“世子脑袋”悍然出手,不过是色厉内荏,此刻腿软筋酥,涕泪交流,身下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一股古怪的气味冲出,黑暗中隐约有人呸了一声。

    远处士兵一直在观望,周桃的惊叫他们听见了,也看见了飘荡的白影,士兵们面面相觑,心中也打着鼓,半晌有人试探地道,“咱们去看看?”

    “嗯……将军似乎有事,不可不管,不过……前方有敌,也许将军已经被挟制,我等不能燥进,慢慢靠近为上。”

    于是一大帮士兵便用龟速,慢慢靠近……

    忽然起了阵风,那白影呼地一声转了向,似乎要飘到这边来,士兵们大惊,发一声喊便掉头狂奔。

    “鬼来了!”

    “人力尚可抗拒,鬼神不可阻拦,兄弟们,撤!”

    “将军怎么办!”

    “将军武功盖世,神灵护佑!一定能凯旋得胜,我等在十里外等她便是!”

    “扯呼——”一个出身绿林土匪的士兵,连黑道切口都飙了出来。

    士兵们瞬间鸟兽散,林子那头周桃绝望地在地上爬,伸手呼唤,“救我……救我……”可惜士兵跑得太快,转眼就窜出树林,全军勒马后退。

    “混账!等我回去一定……”周桃哭泣着捶着地面,头顶上“鲁南王”飘飘渺渺地道,“你还想回去么?”

    那颗“纳兰绝”头颅又爬了出来,闷声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旧怨呢……”

    周桃眼睛一亮,大喜抬头,“世子!救救我,原谅我!”

    “还谈什么旧怨呢……就留在这里呗……”“纳兰绝”下一句话让周桃眼前一黑差点晕去,“你自己选选……我和父王……你跟谁呢?唉,我们两个,都舍不得你呢!”

    周桃抬头看看上面没头的“鲁南王”,低头看看下面小头的“纳兰绝”,眼神绝望,趴在地上拼命磕头,“王爷!世子!饶了我!饶了我!”

    “你有什么需要我们饶你的呢?”头上鲁南王似乎饶有兴致地问。

    “好寂寞哦……给我摸摸。”鲁南王世子似乎只关心他曾经的爱妾。

    “我不该恩将仇报,杀了世子……”周桃趴在地上,眼泪泥巴混了满脸。

    “我不该狼心狗肺,在王府争权夺利……”她砰砰磕头。

    “我不该心怀叵测,又杀王爷以求进身之阶……”她一边磕头一边畏缩地向沟边躲,那白影呼地一下飘过来,逼到她脸前,她惊得眼睛往上一翻险些厥过去,再也不敢动了,“我的夫君……一夜夫妻百日恩……求求你们饶了我……”

    “哦?”白影虚虚飘飘,“唉,听起来不痛快,再说,你到底喊哪位夫君呢?”

    “我该死!我下贱!”周桃张口结舌,只好趴在地上,啪啪地打自己耳光,力道之大,脆响惊人,“我下作放荡!我淫奔无耻!”

第422章 戏桃(7)

    “还是自己总结最给力啊。”上头的声音,突然清脆娇俏,充满笑意。

    周桃浑身一震,骇然抬头。

    上头白影一个翻身,凌空落下,降落的过程中,脑袋从领口钻了出来,笑意盈盈,眼神金光一闪。

    君珂。

    “该多耍一阵子的,你就是没耐心。”身后闷声闷气的声音也换了清朗的男声,随即轰然一声,残坟炸开,周桃面色死灰看过去,黑衣男子端坐在棺材板上,玩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迎上她眼神,眉毛挑了挑,将手中东西往她面前一扔,冷冷道,“喏,和你一夜夫妻百日恩的夫君。”

    周桃低头一看,一个被裹满泥浆粘上树叶的大乌龟。

    “噗。”

    周桃一仰头,喷出一口紫黑色的鲜血,眼睛一翻,噗通一声向后栽倒。

    她生生气晕了。

    君珂从上头跃下来,心情愉悦,踢了踢周桃,笑道:“这女人,唉……该怎么处理?杀了还嫌费劲。”

    纳兰述还没答话,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听来还很远,但一字字特别坚实有力,像钉子钉进钢铁,沉悍难拔。

    君珂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立即变了。

    那人道:“周将军带路有功,如果为国捐躯,当许以死后哀荣,不劳费心。”

    随即顿了一顿,又道:“两位,别来无恙否?”

    听见这人的声音,君珂立即退后一步,到了纳兰述身侧。

    纳兰述缓缓站起,先蹲在周桃身边,不知道做了什么,少顷站起,将一样东西揣在袖子中,随即跨出坟坑,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都没有再看周桃一眼,此时的她已经是个废物,对方第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周桃不过是个棋子,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救她,不要指望拿她来做人质挟制谁。

    缜密而掌控局势,第一句话便断绝后路,这才是真正的大敌。

    在纳兰述君珂心中,这位确实也可堪为敌,自当初城门一斗,不想今日,在冀北鲁南边界,还有机会再遇。

    或者,他从来都等在这里,想要在这最后一截路途,堵住这两个人。

    堵住他们,便是堵住尧羽和云雷,堵住云雷出关可能发生的变数,堵住因为向正仪的死带来的后患,堵住皇朝建立至今,最大的危机和漏洞。

    夜风猎猎,黑色大氅在风中翻飞猎猎。

    那人在铁军拥卫之下一骑远来的姿态,是一道钢青色的剑光,目光刚触及,生死已抵达。

    皇太孙,纳兰君让。

    只不过短短一刻,属于周桃那一千多散兵游勇,已经被一群黑甲士兵给逼了回来,正逼在纳兰述和君珂正对面的树林外侧,而另外一些精悍的士兵,已经迅速将周围路口布防完毕,所有地面都被搜索过,所有障碍物都被推开砍倒,四面火把高照,居高临下的光亮,令一只蚂蚁都别想在万军虎视之下,顺利爬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纳兰述君珂最后收拾周桃的短短时辰内,纳兰述君珂已经没有拖沓速战速决,那些士兵动作却更快捷无声,这才是真正的精兵。隼利、稳定、高效而果敢。

    属于纳兰君让麾下的,九蒙精兵。

    “殿下!殿下!救我!”周桃自昏迷中醒来,远远看见纳兰君让,喜极而泣,虚弱地伸手颤巍巍呼喊。

    纳兰君让岿然而立,根本没有反应。

    君珂一脚便将她踢得闭过气去。

    傻了吧唧的女人,人家明明早就吊着你,利用你的复仇之心,寻出我们的踪迹,再来个一网打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懂不懂?

    “纳兰黄雀。”君珂扬扬眉,高声招呼,“你好啊,好久不见啊,不想竟然在此地故人相逢,黄雀殿下对我们区区两人,两千人做饵在先,万人大军跟随在后,苦心筹谋,谋定后动,实在太瞧得起我们了。”

    前头周桃那近两千亲兵相顾骇然失色,恨恨回头盯住了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默然于黑暗中凝视君珂,脸上线条绷得铁石般硬。

    她永远如此锋利,立场分明。

    第一句便挖苦嘲讽,更轻描淡写,就试图挑拨分化他的部下。

    可惜还是太急躁了些。

    心虚才会急躁。

    她的心,一定已经乱了。

    纳兰君让心底泛起淡淡苦涩,明明这是个好消息,然而不知为何,他没有喜意,这喜意原先是有的,就在刚才初见,她一抬头看过来,清透分明的眼神,触上了他心中便是一软,然而转瞬,便被敌对的立场,冷峭的眼神,阴损的嘲讽,打散。

    “君姑娘休逞口舌之利。”他淡淡道,“周将军两千亲兵,擅弃主将,临阵脱逃,按说是死罪,如今我给他们机会戴罪立功,只要擒下你二人,不仅无罪,还可立地升级,想来他们也乐意得很。”

    那两千人神色一变,先是惊恐,随即霍地转头,看向君珂纳兰述,眼神里充满必杀的炽热。

    纳兰君让一句话翻盘,君珂默默叹了口气。

    她并不想挖苦纳兰君让,说到底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但纳兰君让不是周桃,他的能力,他担负的责任和立场,注定他是他们的劲敌,今日局势如此糟糕,危机远胜燕京当日,她如果不能令他心乱,那么她和纳兰述,必将栽在此地。

    “君珂。”纳兰君让居高临下,并没有下令四面箭手放箭,远远地道,“你和纳兰述尽皆有伤,不要困兽犹斗,今日我来,并没打算对你两人赶尽杀绝,只要你们弃械投诚,本宫自会给你们活命之机。”

第423章 爱杀(1)

    “哦?”君珂眯着眼睛笑笑,“殿下真是宽仁厚德,可惜我却找不出殿下这么做的理由,或者殿下可以提醒我一下?”

    “君珂,你去劝回你的云雷军,对他们说明真相。只要他们肯回归燕京,我将力劝陛下,将所有士兵打散进入九蒙旗营,不进行任何追究。”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所有人。”

    君珂沉默一会,轻轻道,“力劝?”

    “以纳兰九蒙血誓为证。”纳兰君让语气慎重。

    君珂又安静了一会,似乎有所触动,纳兰君让心中一喜——这个处置,本就是他离京前再三在皇帝面前陈情,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许诺,是他目前的立场和处境能做到的极致,君珂在乎云雷军,只要能保全云雷军,说动她的把握就有了一半。

    “君珂,你明明知道当日盟民之死,不是朝廷所为。”纳兰君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当真要为一己私心,背弃云雷?你当真要昧着良心,任云雷认仇作友?你当真要一手抹杀真相,任云雷从此告别安定生活,飘零无依,一路血战,永世活在杀戮争夺之中?君珂,你是这样的人?你能做出这样的事?云雷不是你的敌人,是对你忠心耿耿,从未背弃的属下!”

    君珂晃了一晃,月色下脸色发白。

    纳兰君让心定了定,语气缓了缓,“至于你……你原本罪无可恕,但陛下说了,也许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跟我回燕京,听从陛下的安排去做一件事,完成后,允你自由。你放心,这也是金口玉言,再无反悔。”

    “什么样的事?”君珂半晌才开口,语气沉沉。

    纳兰君让听她开口相问,心中又是一喜,却摇了摇头,“无可奉告。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有一定危险,但……”他凝视着她,良久才静静道,“我既承诺保你性命,定会做到。”

    他后一句斩钉截铁,眼神熠熠,君珂听得心中一震,抬眼看他,纳兰君让却避开了眼光。

    皇祖父不想留君珂活命,是他无奈之下,提出让君珂去先皇陵寝,解决那个悬在皇祖父心头多年的谜案,皇祖父才勉强答应。那件事当然也是有死无生,但他心头也已经有了计划,无论如何,他不会要她送死。

    出京前反复斟酌,再三努力,不惜发动朝野所有同盟力量,不断在皇祖父面前予以劝说,才得到今日这么一个最好的结果,他以大军困住君珂斗志,却依旧想和她和平谈判,这么宽容的结果,他相信以君珂的理智,不应该不接受。

    君珂在沉吟,长长睫毛眨动,看得出内心思想斗争激烈,纳兰君让盯着她,竟然觉得微微有些紧张。

    紧张。

    生或死,相聚或别离,拥有或失去,尽在此刻,抉择间。

    “纳兰……怎么办?”很久之后,君珂轻轻问。

    纳兰君让眼神一闪,吸了口气,半晌才沉声道:“睿郡王削封号,交出尧羽卫,日后安居燕京,永不回冀北,自然也可保他一命。”

    “当真?”

    “万军之前,岂有虚言?”

    纳兰君让脸色沉冷,眼神坦然,他确实打算留纳兰述一命,因为现在的冀北,并没能收归朝廷,反倒可能被沈梦沉窃居,他要先留下冀北纳兰氏的血脉,必要的时候打着纳兰述的旗号,分化冀北。冀北百姓,对纳兰述的接受度自然要比沈梦沉要高,这是对付沈梦沉的一着棋,现在还没有除去的必要。

    纳兰君让瞥了一直没说话的纳兰述一眼,那男子站在君珂身侧,一直没有说话,脸色苍白,眼睛低垂,不知道在看哪里,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最近听说纳兰述神智不清,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

    纳兰君让先前大军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远远缀在周桃的队伍之后数里,纳兰述对付周桃的种种手段,当然都没看见,此时纳兰君让也半信半疑,不能确定周桃的被擒,是君珂一个人出的手,还是和纳兰述的合作。

    纳兰述神智不清,他是从梵因处得到的消息,当时他问梵因,“如何不清?”梵因答:“偶尔神智封锁,六亲不认。”

    纳兰君让一直在鲁南,还没有得到冀北王府那日抢亲的情报,他对于梵因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出家人不打诳语,梵因自然更不会。

    纳兰君让又看了看君珂和纳兰述站立的位置,突然眉毛一挑——这两人站立的似乎很近,纳兰述在君珂侧后方,君珂则在纳兰述左手边,两人的手的位置,站立角度姿态,以及绷紧的神情,都有几分警戒的味道。

    不像是警戒对面的敌人,而像是警戒对方。

    纳兰君让发现这一点,心中不由一动,此时他为了和君珂谈判,已经进入烧毁的树林,两边相距三丈,护卫紧紧拥卫在他身前。

    “睿郡王。”纳兰君让决定当面试探,看纳兰述到底怎么回事,“你意下如何?”

    纳兰述不抬头,还是在细细琢磨脚下的影子。

    君珂突然道:“纳兰述最近心情不好,不愿开口,他的事,我来代答。”

    一直眼角瞥着她的纳兰君让,捕捉到她脸色微微变化,似乎有点担心。

    “这等生死大事,怎么能由他人代答?”纳兰君让不理她,紧紧盯着纳兰述,“睿郡王,你若一直沉默,不要怪本宫下杀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君珂柳眉倒竖,突然开始发脾气,“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纳兰述不高兴理你你还讨什么没趣!”

第424章 爱杀(2)

    纳兰君让沉默一会,心中基本确认,纳兰述果然神智有问题,很明显君珂害怕被他发现,拼命想帮他掩饰。

    也是,纳兰述如果没有问题,怎么会突然脱离路线狂奔百里,还甩下他从不离身的尧羽卫?纳兰君让了解纳兰述,如果他在正常状态,绝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有诈?更不可能,附近确实没有任何人踪,清醒状态的纳兰述,也绝不会拿君珂的命做赌博。

    纳兰君让的推测很合理,但他猜到了过程,却没猜到结尾。奔出来的纳兰述是疯的,但进入乱葬岗之后便醒了,而纳兰述的醒,除了君珂和昏迷的周桃,便是梵因和尧羽卫,此刻也不知道。

    “君珂。”半晌他沉声道,“你既然说你愿意接受,可以代为做主,那么,你拿出证明来。”

    君珂霍然抬头,眼神厉烈,纳兰君让抿紧嘴唇,分毫不让。

    擒下他!

    我必须要看着你,将他交到我手中,才能确信你的诚意!

    君珂定定立在原地,雪白的牙齿渐渐咬紧嘴唇,将一抹红唇咬成青白之色,纳兰君让心中微微一软,不禁放缓了口气,柔声道:“你放心,我既承诺了你,再无反悔之理,小珂……”他这声称呼很低,两人却都微微一颤,随即他接着道,“你心里也明白,这点兵力硬抗不了朝廷,何况沈梦沉野心勃勃,必然也不会允许你和纳兰述活着,与其日后遭受永无止境的战斗和追杀,为什么不为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忠心耿耿的属下,博一个安定的未来?”

    君珂闭上眼睛,半晌缓缓叹息一声,道:“殿下好口才。”

    纳兰君让默然——口才?一番筹措,用尽心思,这背后种种,岂止是口才。

    他温和而又坚定地注视着她。

    她垂下的眼睫慢慢抬起,露出点坚定之色。

    他沉凝的眸中,爆出欢喜的星花。

    她幽幽一声长叹,低低道:“生死荣辱一念间,今日全托付了你……”话音未完,蓦然退后一步,五指如挥弦,闪电般扣向纳兰述脉门!

    纳兰述一直低着头,神态痴痴,君珂乍然出手,他似也浑然不觉。

    纳兰君让神色一紧,下意识策马前行几步,在马上直起腰。

    君珂出手如电,指尖已经按到纳兰述脉门,翻花般一滑一锁,已将纳兰述脉门扣住。

    纳兰君让大喜,纵身下马。

    纳兰述霍然抬头!

    他头一抬,纳兰君让身子一僵,立即向后退去,他的护卫闪电般奔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纳兰述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头一抬,眼中异光爆射,君珂触到他眼光不由一怔,手指一松,纳兰述大力一甩,将君珂甩得身子一偏,随即雪光一闪,纳兰述霍然拔剑——

    “唰!”

    “啊——”

    “不!”

    血花迸射,四溅鲜红,纳兰述那一剑,竟然从君珂胸前穿过,带出一截血淋淋的剑尖!

    “你……你……”君珂死死抓住剑身,浑身颤抖,满眼不可置信,从喉间发出破碎的疑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都背叛我!都背叛我!”纳兰述仰头狂呼,眼神迷乱,“连你也背叛我!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这世上,无人可信,无人不杀!”

    他狠狠拔出长剑,剑上血迹殷然,君珂五指紧紧按住伤口,热泪滚滚而下,“纳兰……我没有……我没有……”却终究没有说完,只转头死死看了纳兰君让一眼,染血的手指,指住了他。

    纳兰君让神色骇然,自刚才发出那一声“不”字之后,他便怔在了当地。此刻被君珂手指指住,那血淋淋的手指和伤口赫然在目,重伤垂死欲语还休的君珂的眼神和动作,比怒责他一万句还要撼动摧残他的心——若非你坚持要我擒下纳兰述表示诚意,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纳兰君让脸色惨白如纸,一瞬间惊得忘记所有言语,下一刻猛醒过来便要扑过去,却被赶来的护卫死死拉住。

    “殿下,殿下,小心……”

    “殿下,危险!”

    劝说未完,君珂已经轰然倒下,倒下时还维持着伸指指住纳兰君让的姿势,纳兰述杖剑哈哈狂笑,笑声凄厉若哭。

    “都死了!都背叛了!都没有了!”他头一甩,满头黑发披落,形态越发疯狂,“既如此,活我何用?且杀了你,再和你一起去那阴曹地府,将今生来世,都撕掳个干净!”

    他看也不看四周人,只盯着君珂,举起长剑直劈她颈项,力度毫不容情,看那模样,竟要将她乱刀分尸。

    “不!”

    “不!”

    纳兰君让一声大喊,声震天地,四面焦木都被震得一抖,随即颓然折断!

    纳兰述却仿佛没听见,背对着他,挥剑横斩!

    身影一闪,纳兰君让越过护卫阻拦,扑了过来。

    他人在空中,长剑已出,纳兰君让长剑极少使用,此刻剑一出明光清冷,剑尖竟然带着弯钩,轻轻一点就到了纳兰述的后心。

    此刻他怒极之下,不留后手,要将纳兰述立毙于剑下。

    纳兰述背对着他,始终没回头,眼看纳兰君让雷霆一剑,破空而来,剑尖未到,纳兰述背上衣衫已经“嚓”地一声,裂开一道尺许长缝!

    纳兰述似乎到此时才惊觉背后有敌,霍然回首,腰际微微一扭。

第425章 兔子军团(1)

    只是那轻轻一扭。

    “嗡!”

    轻响伴随着嗡鸣,一道圆忽忽的影子忽然从纳兰述背后飞了出来,角度诡异倾斜,铿然一声撞上纳兰君让剑尖,眼看就要顺着剑身,逆流而上,直奔纳兰君让咽喉。

    纳兰君让剑尖弯钩一震,突然咔嗒一锁,竟将圆盘锁住!

    圆盘震动不绝,却再也无法移动,纳兰君让眼神冷光一闪,扑上来的护卫松了一口大气,冲在最前头的云七,一步奔到纳兰君让身侧。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云七一抬头,忽然看见另外一道圆影,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到了纳兰君让颈侧!

    前一个圆盘攻敌是假,不过一个掩护,掩护第二个圆盘杀敌是真!

    “主子小心!”

    刹那之间来不及考虑,云七猛地推开纳兰君让。

    “噗。”

    圆盘呼啸掠过,带出一溜血迹,云七背对着纳兰君让站着,姿态有点僵硬。

    “云七!”

    纳兰君让霍然回首,一把抓住了云七肩头。

    他这大力一抓,云七身子一晃,头颅一歪。

    一个诡异的,歪到极限,正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姿势。

    纳兰君让从掌心到心脏,顿时发麻发冷!

    地上“奄奄一息”的君珂猛地抬头,一蹦而起,眼神惊骇。

    就在这人人僵窒的一刻,“唰”地一声轻响,一道透明锁链竟然从云七身体里穿出,猛地缠住了分神的纳兰君让手腕。

    “过来!”

    唯一没有失神的纳兰述,反身跃起,手指一抽,锁链从云七身体中割裂,纳兰述狠狠一拉,纳兰君让被扯得身子一个踉跄。

    从圆盘出到此刻纳兰君让手腕被锁,不过眨眼之间,此时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纳兰君让被这一拉,立即清醒,一甩头眼神灼然如火,第一眼掠向了君珂。

    愤恨、后悔、绝望、自责……汇聚成滔滔怒海,狂潮猛矗,横空飞卷,劈头盖脸,要将君珂砸没。

    君珂瞪大眼,手还下意识按在胸口,那里犹自“流着汩汩鲜血”,但很明显血量不足,还有一小块奇异的染血的透明东西,从手指缝里露出来。

    那东西像是个透明袋子,鲜血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此时便是周围护卫也明白了,所谓“被杀”,完全就是一场戏。

    纳兰君让恨极的眼神一掠而过,再也不看君珂一眼,长剑一反,悍然砍向自己的手腕!

    他竟宁愿终生致残,也不愿被人挟制!

    “砰。”

    一道人影猛地扑了过来,矮身一窜,用自己的肩头迎上了剑尖。

    剑身被挡,发出嗡鸣,剑尖弯钩在那人肩头上停了停,钩尖咔嗒一声,勾起一块血肉飞起,在纳兰君让身前划出一条红色的轨迹,归于寂灭。

    腾腾的风声静了下来。

    纳兰述手指掐住了纳兰君让的脉门。

    君珂站在纳兰君让身边,捂着肩头,手指缝里血迹殷然。

    纳兰君让毫不犹豫自断手腕那刻,她用自己的肩撞开了剑尖,后果是被那奇异钩尖,勾去了肩头一块血肉。

    她受伤,却舒了一口气,垂下眼,不敢看纳兰君让,退后两步。

    此时云七僵直的身形才晃了晃,轰然倒下,身下鲜血,染红土地。

    纳兰君让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最后动作,眼神惨痛。

    君珂别过了脸,眼底泛起晶莹。

    事情发展成这样,她也始料未及,她和纳兰述在迎敌之前,便已经形成默契,纳兰述在周桃身上取血,用当初包裹“创口贴”的塑料袋装了一小袋血,给了君珂,之后拔剑相刺,两人使用的剑,本来就是软剑,纳兰述将君珂身子甩得一偏那一刻,君珂腰间软剑已经解开,自腰后上弹,从背心穿出,而纳兰述长剑并没有完全射出,只穿破了君珂胸前的血袋,自然“鲜血迸射,一剑穿心”。

    君珂跟尧羽混了那么久,现代的事情没少拉呱,这种现代街头把戏自然也说过,当时尧羽很感兴趣,纳兰述也笑说不妨日后试试骗骗人,但两人都诸事忙碌,谁也不会闲到当真演上这一场,如今事到临头,来不及对戏便登台,靠着彼此的默契和闪电般的反应,还有夜色和火焚后混沌空气的遮掩,居然一次便过,当真瞒住了所有人。

    但出演成功,后果却出乎了意料,君珂怔怔看着云七尸首,脸色发白。

    初见时他在树下烤鸡,蜜汁烤鸡也烤了君珂;崇仁宫看烟花他在屋檐下护法,扔上来鹅掌鸡翅膀供她享受;胭脂巷救了纳兰君让,他对她由衷感激,一心想要促成主子和她的姻缘,宫内宫外遇见,总是笑嘻嘻地和她请安,还曾经拉着她,在宫门前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纳兰君让“错葬”的糗事,大胆而又细心地,想要代主子打动她。

    灵活机变的云七,是纳兰君让最得力的护卫之一,在君珂心里,那也算是个熟识的朋友,然而今日,他因她而死。

    君珂心中发冷,捂紧了伤口——这皇朝争权夺利你死我活杀人场,到底要卷没多少无辜性命,牵连多少大好人头!

    没有对错,只有立场,每个人要想挣扎着活,就得先拉过别人尸首垫着!

    友朋分裂,满目皆敌,在这一人身侧取暖,就要对另一人拔剑,一个抉择,就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闭上眼,落了一滴晶莹泪滴。

第426章 兔子军团(2)

    纳兰述却看也没看云七尸首一眼,几经周折才将纳兰君让钳制在手,若不是刚才君珂那拼命一撞,还是没法顺利挟制他,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纳兰君让身上,内力涌入,牢牢锁住纳兰君让气机,“太孙,劳驾。”

    纳兰君让闭目不语,脸上的线条冷峻如刀刻。

    纳兰述森冷地笑笑,内力一吐,纳兰君让一声闷哼,却立即忍住,唇边抿出深深印纹。

    “纳兰!”君珂出声制止,眼神哀求。

    纳兰君让眉间一抽搐,并没有睁眼看她,纳兰述却对着君珂笑了笑。

    “小珂。”他缓缓道,“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苛刻。你别忘记,成王府家破人亡,都是这位太孙殿下和沈梦沉的合作手笔。”

    君珂低下头,是,她怎么样都是为难,怎么样,都是在强人所难。

    “殿下以为不说话,我们便得傻等着吗?”纳兰述对纳兰君让一笑,“您真是大错特错,您怎么就忘记了,二十年前令祖父和我父同上战场对敌东堂,东堂出一品高手欲待擒下令祖,是我父以身相代,被擒敌营。当时我父亲也是和您一样,一心求死,一言不发。令祖也就准备‘无奈不退,痛失爱弟’。是我冀北王军不甘,在我母亲带领下跪请令祖让步,众目睽睽,我母亲慷慨陈词,令祖怕在场诸将寒心,才接受东堂条件退兵——你看,你这次带来的也是嫡系军队,他们荣辱生死和你相关,定然要保你周全,所以你说不说话,都不会妨碍他们让步,你就少逞你的铁汉风度了,如何?”

    说完干脆一抬手,点了纳兰君让哑穴,无视他杀气凛然的眼神,先对着纳兰君让亲卫们一摆头,“滚下去,带着你们的军队,先退后十里!”

    纳兰君让的亲卫们面面相觑,当先一人怒视君珂,愤声道:“君姑娘,殿下为你殚精竭虑,一心想保全你的性命,不惜触怒陛下再三斡旋,刚才更是占尽上风却不愿逼迫你,如果他心狠一点,只要一看见你二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哪里还有命在?他如此待你,你却狼心狗肺,和他人联手,陷害殿下,杀我兄弟!世间岂有你这等忘恩负义,无耻之人!”

    这侍卫梗着脖子,紧紧盯着君珂,不去看纳兰君让,他愤怒之下,连纳兰君让连连发出“闭嘴”的眼神都置之不理,纳兰君让哑穴被点无法阻止,愤怒之下,唇角迸出细细血丝。

    纳兰君让自有他的骄傲,如果今日擒得君珂,也许或有一日会将这些心事对她表白,然而当她和他人联手置他于险地,他宁死,也不愿再吐口一句!

    君珂面对纳兰君让护卫劈头盖脸怒责,默然不语,纳兰述却讥讽一笑。

    “好慷慨激昂,义正言辞。”他轻蔑地道,“我倒想请教一件事,前年定湖县,你们十八人当街跪地,求恳救治纳兰君让的名医,当时群医束手,是谁救了你们主子?”

    “……”

    “如果君珂没有出手,纳兰君让早化飞灰,还能继续活蹦乱跳,一次次出动大军,埋伏、设陷、阻截于她?”

    “……”

    “如果君珂没有出手,纳兰君让死透,你们这身负护卫之责的十八人,早已因罪全家抄斩,当日定湖岗下‘大恩必将后报’言犹在耳,今日冀北边界,围困恩人,怒骂无耻,这就是你们的报恩?这就是纳兰君让的家将风采?这就是纳兰君让的驭下之风?”

    “……”

    当日长街求医的十八亲卫,今天基本都在,被纳兰述刻毒讥讽刺得满脸涨红,却再也出声不得,半晌才有人闷声道:“我等身属太孙殿下,一切以殿下安危为先,并非……”

    “这就对了!”纳兰述狞然一笑,“各有所属,恩怨无尤!既然是敌人,谈什么新恩旧怨?谈什么客气让步?听着!从现在开始,谁敢再对君珂一字不敬,我就斩纳兰君让一根手指!”

    他长剑一抖,架在纳兰君让手指上,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环顾四周,“有人想说话吗?嗯?”

    四面沉寂如死,这下别说骂君珂,人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君珂低着头,心中酸软灼热,不知道是感谢纳兰述的决然相护,还是无奈这一步步走向的命运的决裂。

    “所有人退下去。”纳兰述冷冷道,“留下三匹马,足够的干粮和水。别动手脚,所有的食物我会请纳兰君让先尝;别跟着,发现一次,也斩一次纳兰君让手指。等到出了鲁南,我自会放了他。”

    “你若不守信用……”

    “我不守信用又如何?你现在敢不信我?”纳兰述毫不在乎,冷冷一笑,“想看我守不守信?那就老实点!”

    带领此次一万精兵的九蒙副将,和纳兰君让的护卫们低声商量了一阵,终于无奈叹息,一声令下,全军后退,留下三匹好马和干粮水囊。

    眼看大军后撤,纳兰述低声吩咐君珂,“留下记号,吩咐尧羽卫随后赶来汇合。”

    “我们不等他们?”

    “不等,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纳兰述眼神深思,“纳兰君让兵力绝不止这些,一部分还在追击云雷军,还有一部分,我怀疑布置了二道防线,试图在万一我们逃脱的情形下拦截。我们既然钳制纳兰君让在手,就要物尽其用,带着他,游走鲁南大地,将鲁南全地之兵都吸引来,最后在西火郡和云雷汇合,如果那时大燕军队还在追击,那么正好,利用西火的特殊地形,狠狠给他们一个重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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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异能者便得乖乖在研究所做小白鼠?乱世王朝自有她大显身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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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族骄子【云中龙】:这世间丘壑,天下经纬,都在我胸中,原本再无多余位置,如今勉强可以装一个你,过来。
君珂:居住面积太低,不利于生存指数,谢谢。
佛门高士【龛里花】:相逢早知是劫数,不过,也不妨拿命来赎。
君珂:神棍,佛喊你回家吃饭。
再腾云【霞间青鸟】:我曾从那门走出,最终却不得不心甘情愿再次走入,刀山血海,阿鼻地狱,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去吧,或者在尽头等我,或者在开端,照亮我的山河万朵。
君珂:我选择在中间挖坑,怕什么,去推呀。
掩踪迹【雪里白狐】:我打算做你的男人……啊,不用这么热情扑过来感谢我。
君珂:我的电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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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B版简介1】:
“你了解过她吗,你懂得过她吗,你知道坑爹不是挖坑埋爹,尼玛其实就是太阳吗?你连她说什么都不懂,你敢和我抢她?你拿什么和我抢?拿你的勃勃野心还是百万雄军?抱歉这些我也有,但我觉得拿这些去抢女人真是太没意思了……哦你在流血,伤口好大,需要包扎吗?别用医官那些糊弄人的草药白布,我送你一个,干净、透气、妥帖、三百六十度运动不侧漏,特大号39公分苏菲绵柔夜用创口贴……哦不用谢我,她给的。”
【二B版简介2】:
一场计划外穿越——坑爹!
一场意料中谋杀——尼玛!
YEAH!此地女人稀少——发了!
SO,男人可以抢妻——搞咩!!!
哦,生活质量不低——混咧。
啥?转眼家破人亡——你妹!
啊?重生都得牛逼——扯吧!
唉,蛀虫生活幻灭——跑呗!
现代异能者跑路过程中与乱世王朝的亲密接触,杀大王头,饮觥中酒,簪殿上花,销万古愁,运慧剑夺龙首,携美男天下游,买一送一别讲价,单程旅途不包邮。
亲,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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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版简介】:
浪淘沙
落雪旧貂裘,四海舟头,山河横纵少年游,谁欲吾亡己先死,吾命吾收!
运剑犹未休,电射天酋,一腔碧血破金瓯,莫道夙缘无意转,天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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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隶属于“天定风流”系列,词为该系列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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