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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gincourt     一八九三txt下载     一八九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节 一八九五年初的闲暇时光[下]

    你把那个德国人留下了,秦?”

    “奥托-诺沃特尼?对,我把他留下了。勃朗宁保证他设计的那个导气活塞式枪机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图纸没有任何问题。”

    秦朗耸了耸肩。还能怎么样呢?虽然诺沃特尼看起来是在玩空手套白狼的游戏,不过有这么一个具有前瞻性的家伙前来应聘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应聘者全都停留在目前的水准上,甚至还有那么一些家伙拿来的设计采用的还是下置杠杆式枪机……

    具有开创精神的人总是那么稀少。

    他再次耸了耸肩,接着对瑞切尔说:“不过,那家伙现在还不算公司的正式雇员。如果他在六个月的试用期内无法顺利完成我给他的任务,你就可以将他踢走。”

    “那么你给了他一个什么任务?”

    “我要求他设计一种发射手枪子弹的新型自动武器。”

    “让我想想,”瑞切尔仔细搜索着自己的大脑,考虑了一会儿,“我记得,这个家伙应聘时就宣称他准备设计一种发射手枪子弹的自动武器。”

    “没错,那就是他的主意,但我给了他一些具体的限制。”秦朗笑起来,多少显得有些得意和诡诈,“枪支的重量、尺寸、射击速度、射击精度、弹匣容量,当然还有可靠性和价格,诺沃特尼必须全部达到我的要求,否则他的设计就不算合格。”

    “你觉得他能达到你的要求吗?”瑞切尔觉得这一定非常困难,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

    当然她是对的,秦朗的要求很难完成,而这正是他的笑容如此得意与诡诈的原因。“有些事你应该知道,按照目前的金属冶炼水准、枪械制造工艺和生产设备精度,要研制一款安装上一个三十发弹匣之后重量仍然不超过十磅的自动武器,即使让我或者勃朗宁来做这件事,也会觉得很困难。”

    没有高强度的钢材,没有冲压和点焊工艺,没有高精度加工设备,诺沃特尼可以发挥的余地很小。最明显的困难在于:一件完全采用铣削或铸造工艺制造的自动武器,比如芬兰的“苏米”冲锋枪和更著名的“汤普森”冲锋枪,即使是没有安装弹匣的空枪,重量也会轻易超过十磅,更不用说安装弹匣以后了。

    而且诺沃特尼是一个德国人,将简单的事物变得复杂是他的民族独有的天性。秦朗并不指望他会采用牺牲某些次要性能的方法满足要求。

    “诺沃特尼先生可能要度过许多不眠之夜了。为了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绞尽脑汁,并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不无恶意的猜测到。

    “你认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秦?”瑞切尔觉得他的做法有点荒谬,“雇佣新的枪械设计师是为了吸收新鲜血液,而不是让你最大限度的折腾他。”

    “我没有‘最大限度的折腾他’,瑞切尔。诺沃特尼先生想研制一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式武器,这很好,但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秦朗耸耸肩,“开拓者可不那么容易做。”

    “所以,你正在对他进行教育?”她不相信。

    “可以这么说。”他并不否认,“事实上,勃朗宁将要接受的任务更加困难。在他完成现在的工作之后,我准备再让他研制一款具有单发—连发射击模式的新型小口径卡宾枪……”

    不管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结束的时刻到了。“我的上帝,难道你们就不能暂时将工作放到一边?”伊丽莎白走进餐厅,脸上带着一些明显的不悦,“秦,瑞切尔,晚餐的时候你们能不能谈点别的?”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伊丽莎白。”秦朗与瑞切尔同时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接着又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由于他们为她招聘助手的事,最近一段时间伊丽莎白看到他们时总显得不怎么高兴。

    她在赌气。秦朗和瑞切尔都知道。然而他们又能怎样呢?除了祈祷她早日恢复正常,也只有尽量满足她的合理要求;除了停止招募助手,什么都好说。

    “好吧,”他转开话题,“今天晚餐吃什么?”

    “还能是什么?要么是墨西哥菜,要么就是你的神秘肉,我们只有两个答案可以选择,总是如此。”在瑞切尔或者伊丽莎白回答前,易水沮丧的声音已经在餐厅里响了起来,然后他沮丧的身影也出现了。

    “你还没有摆脱低落的情绪?”秦朗扬了一下眉毛。易水的低落情绪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在他得知北洋海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以

    的情绪就变得非常低落。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必然的I个结局真正出现时,他仍然不能像秦朗那样,对此视若无睹。

    其实秦朗并没有视若无睹,这根本不可能做到: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全都是历史,即使他从不主动了解远东的局势,他知道的东西也比其他人更多;并且他的合作伙伴也会每天发一封电报到圣迭戈,通报计划的进展情况。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每一封电报的开头都有这句话。这表示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美国政府已经与英国、法国、德国和俄国政府达成协议,用他提出的条件换取了它们在借款问题上的让步与支持。

    对于美国和美国的财团而言,障碍已全部一扫而光,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着清政府与日本政府签署条约。

    所以秦朗很清楚目前的局势,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他不想过分刺激易水的神经:这位深爱祖国的青年绝对无法接受他在餐桌上兴高采烈的与瑞切尔谈论自己的计划已多么接近成功;那会让他情绪失控。

    相比之下,还是让他保持低落的情绪更好。

    不过秦朗也不准备安慰易水;随口问了一句以后,他就不再看他。“既然人到齐了,”他宣布到,“晚餐可以开始了。”

    “等等,”伊丽莎白先叫住女佣,然后看向他:“肖恩呢?”

    “他决定仿效法国的拿破仑皇帝,与公司的雇佣兵一起吃饭。所以我们不用管他。”瑞切尔代替秦朗进行了回答。

    “事实上我认为他只是不愿意看见餐桌上出现午餐肉。”秦朗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但没有任何效果。不管伊丽莎白还是易水,他们的脸上都毫无笑意。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挥手让女佣将晚餐送上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餐厅里的气氛变得有点死气沉沉——当然,自从伊丽莎白开始赌气、易水变得情绪低落后,每天的晚餐时间都是如此。而且按照惯例,这种该死的气氛会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但今天,情形发生了变化。

    当一份午餐肉三明治放到他面前时,易水突然说:“我要回国。”

    “你说你要做什么,易水?回国?”秦朗与瑞切尔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与担忧。“你想回去做什么?”她关切的问到。

    易水抓起三明治,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的说:“秦,把你的狙击枪借给我,我要回去干掉一些人。”

    “呃……”遇到问题时用枪解决,这很有美国特色,不是吗?秦朗眨了一下眼睛——他可以轻易猜到易水想干掉的是哪些人。“易水,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没有。”

    “既然你知道这样做没有意义,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想法?”

    “我现在很愤怒,秦,我要发泄!”易水狂乱的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充分显示出他的情绪有多么失控,“中国竟然被日本击败了,这简直可耻到了极点!朝廷里的那些家伙全都是猪,而且是天下最蠢的猪!秦,我已经受够了,我要把他们全部干掉!”他又咬了一口三明治,然后重复到:“我要把他们全部干掉。”

    “然后呢?”秦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情况并没有变得糟糕——易水的言论只不过是某人在郁闷太久以后必然产生的怨言。要消除这种负面情绪很容易。“你可以干掉一些蠢猪,但朝廷又会再选拔一些蠢猪,这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我是你,易水,”伊丽莎白突然插进来,“我会用武力推翻你们的皇帝。”

    “谢谢,伊丽莎白,但请你安静一会儿。”秦朗瞪了她一眼。推翻清政府,好主意,不过这不是易水应该做的事——他根本没有能力和资格做这件事。

    幸好易水很清楚他的能力。“伊丽莎白,我还没有能力和资格率领别人去推翻朝廷。”他看向秦朗,“只有秦朗可以。不过他不愿意那么做。”

    “你确定,易水?”伊丽莎白也看向秦朗,“我看不出来。”

    “我确定他有。在中国人里,只有他具备推翻朝廷的全部条件。”易水说,“但他就是不愿意那么做。”

    “为什么?”

    “他想成为一个国际军火商……”

    他们在说什么?秦朗困惑的看着易水和伊丽莎白。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一百二十二节 谁在台前,谁在幕后[上]

    丽莎白与易水仍在继续着他们的无聊把戏。

    秦朗慢慢的叹了一口气。他清楚他们的目的,但还是感到困惑。易水会这么做是因为他足够爱国、希望中国摆脱现在的悲惨局面、重新变成受人敬畏的世界大国,但伊丽莎白为什么会在他的表演中扮演角色呢?

    难道这是她的报复?因为他和瑞切尔正在四处给她招募助手,所以她也准备给他制造一点小困扰?

    这很荒谬,而且很幼稚——她怎么会以为她与易水的表演可以给他造成困扰?如果他拒绝为一个伟大而且崇高的理想浪费自己的时间、生命以及金钱,他们也没有办法可以强迫他去做那件事。

    所以他们的表演毫无意义。并且秦朗已经厌倦了这出表演,他决定让它停止。

    “你们的表演可以停止了吗,两位?”他用叉子轻轻敲了几下盘子,于是他们安静下来,并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而秦朗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白问他:“你知道我们的目的?”

    秦朗反问她:“伊丽莎白,如果我像个傻瓜一样什么也无法领会,你们的表演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现在呢?既然你完全明白我们的意图,你认为我们的表演有意义吗?”易水问。

    “虽然我很想给你们一点鼓励,但很遗憾,没有。”秦朗态度坚决,没有丝毫犹豫,“如果我不想做某件事,无论你们怎样劝导我,那都没有任何意义。”

    “与我预料的差不多。”伊丽莎白说,充满歉意的对情绪正在迅速变得更加低落的易水笑了一下,并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我很抱歉,易水,没能帮到你的忙。”

    “没关系,伊丽莎白。”易水有气无力的回答到。秦朗的回答让他异常失望——他原本以为可以让他的态度稍微松动一些,但现在看起来,情况似乎刚好相反。但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易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公开提出这个问题的却是瑞切尔——虽然对易水在进行“表演”前没有与她商量感到不高兴,但看到他的脸色以后,她还是决定帮他一点小忙。“既然你不愿意帮助中国改变现状,你的理由是什么,秦?”

    “理由?”秦朗慢慢考虑着。他至少有一打理由可以用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过多的介入中国的事务,而且每一个都很合理。但合理的理由并不总能被人接受,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易水愿意接受哪一个?

    或者,将那些理由全部说出来?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了。

    秦朗喝了一口咖啡。“首先我要申明的是,我热爱我的民族、热爱我的祖国,我十分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中国做一些事情,但这并不表示我愿意为它做任何事情。很不幸的是,改变中国的政治局势就是其中一件我不愿意做的事,这纯粹是浪费时间、生命和金钱。并且最后,我还会搭上我的名声。”

    “你认为情况会有如此糟糕?”瑞切尔很怀疑,伊丽莎白也是如此。

    然而她们绝不会知道,实际情况比秦朗描述的还要更加糟糕。推翻清政府,是的,他有这个能力——他不是那位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一张嘴的孙医生。他有资本,有军队,并且未来还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推翻清政府,对秦朗而言只是一个小意思。

    但推翻清政府以后,除非他立即撒手——但这显然不是易水的希望——否则麻烦就会降临到他头上。推翻清政府只不过是一个叫做“建设强大而富强的新中国”的真人游戏的序幕,接下来的部分才是这个游戏的真正内容。

    当然,秦朗知道这个游戏应该怎么玩,但他不认为自己可以玩得很好。统治一个国家与坐在空调房里玩《维多利亚》完全不同。玩游戏可以存档再读档,可以输入作弊代码,实在觉得糟糕还可以重新开始游戏……

    但统治一个真正的国家完全不同。没有存档、没有作弊密码、也没有重新开始……呃,这么说或许有些绝对——秦朗想到了那个将他丢回一八九三年的神秘混蛋——但不管怎样,现实世界里,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比如上百万人的死亡。

    他可以不在乎这些损失,对于统治者而言,几百万人的死亡不过是一个缺乏直观概念的统计数字,但有人会在乎。人类不是电脑程序,他们有自己的意识、会喜欢或者憎恨一些东西。并且电脑程序不会认为他可以取代玩家,但在人类中却总有那么一些认为自己可以甚至应该做玩家的家伙。

    所以

    实世界中,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如果不断犯错、不断增不应该存在的统计数字,他领导的政权就会垮台。

    而且其他一些问题也可以导致政府完蛋,比如贪污腐败,比如一些让某些人感到不满的改革措施,比如难以被民众接受的外交政策……

    并且秦朗发誓,如果广大中国人民知道他为自己和美国财团制定的那个计划,他一定会立即成为与李中堂齐名的卖国贼。虽然它现在还是秘密,但一个政治人物怎么可能完全隐藏自己的秘密呢?

    即使没有哪个中国人打算发掘它,那些鬣狗一样讨厌的美国记者也会将它找出来登在报纸的头条上。

    一旦情况演变成这样,他还想安稳的统治中国吗?

    “所以,如果我不想让自己陷入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管中国的事情。”秦朗总结性的说到。

    当然,在前面的发言中,他省去了与电脑以及电脑游戏有关的一切东西,所以他的三位听众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易水首先质疑到:“中国历史上的改朝换代有无数次,我看那些开国帝王们都没有你这么多的担心。”

    “你看见的历史都是成功者的,易水。在那些开创一个王朝的帝王背后,是十倍以上的失败者的尸体。”秦朗耸耸肩,拿起他的咖啡杯,然而杯子已经空了。于是他一边招呼女佣给他倒上咖啡,一边继续说到:“而且你没有考虑到国际问题。”

    “国际问题?”

    “当中国历史上的帝王们开创自己的王朝时,他们的世界里有像英国、美国、德国或者俄国之类在中国有广泛利益存在的强大国家吗?”他悲哀的摇着头,“相信我,易水,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了。”

    “好吧,”伊丽莎白取代易水,并将话题向前跳了一点,“你怎么那么肯定自己没有能力管理一个国家?秦,说实话,你会如此悲观让我感到很意外。”

    “伊丽莎白,管理一个国家可不像管理一家公司那么简单,而且中国是一个面积广大并拥有四亿人口的古老国家,同时它有上千年的中央集权政治传统。统治它的难度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

    伊丽莎白仍很迷惑。“你的意思是?”

    秦朗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回答到:“我的意思是,除非新的中央政权能够对中国的所有基层单位,城市里的每个社区和农村的每个村庄,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威,中央政权的命令就无法得到有效执行。”

    在中国历史上,只有一个政权将它的影响力深入到了国家的每个社区和村庄,而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构建一个类似的政权。

    “但为什么要让新政权的影响力深入到每个社区和村庄?”瑞切尔皱起眉头。她是那种典型的美国人……也就是将民主自由奉为信条的那种。

    尽管在公司里,她表现得与独裁者没有多少区别。但无论怎样,在她的意识里,美国的政治体制无疑是最完美的。

    “如果这个世界留给中国的时间足够充裕、环境足够和平,我不介意在中国实行美国的政治体制。”秦朗不想与她就美式政治体制的优劣展开一场辩论,他换了一种解释方式:“瑞切尔,你应该知道中国面临的状况,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我发誓它会分裂成好几个受到不同国家支持的小国。”

    “然后那些小国就会被列强国家吞并或者变成殖民地。”这一次,易水站在秦朗这边,“而且中国的保守势力极其强大,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中央政权,任何改革都无法进行。”

    “如果不进行彻底改革,中国就不可能变成强大的国家。”秦朗最后补充到,“当然,如果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仍然会开始这个游戏,但我是现实主义者。”

    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伊丽莎白评论到:“你的问题在于,你太现实了,秦。”

    “不,我的问题在于,我太了解自己了。”这是他不能说出来的那个理由。一个大部分成功都依赖自己对历史的了解的人,他怎么可能认为在一个全新的历史里,自己还能比历史上的名人做得更好呢?

    “伟大的阿波罗啊——[注]”他叹息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三节 谁在台前,谁在幕后[中]

    天晚上,享用过晚餐后,秦朗都会回到房间里做一件擦拭他带回这个世界的几件武器。通常,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秦朗不喜欢被人打扰,因为这是他与他的情人们单独相处的私人时间,不过有些时候也会出现例外。

    比如现在。现在易水就坐在秦朗面前,安静的、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分解一支SW1911半自动手枪。

    但秦朗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他也有话要对易水说——餐桌上的话题还没有结束,甚至,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有些事情必须现在就说清楚。

    “那么,”秦朗首先开始,一边给零件上油,一边说到:“你想对我说什么,易水?千万不要告诉我,因为我不愿意过多干涉中国的政治事务,所以你准备代替我履行那个光荣而艰巨的伟大使命。”

    “我倒希望可以代替你,秦朗。”易水回答到,“但我不知道怎么做。”

    “所以你的确准备做那件事,是这样吗?”秦朗并不感到吃惊。没有必要吃惊,只要他还是易水,他就一定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他现在仍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易水清楚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还有机会将这个小子从歧途上带回来。

    “你想知道怎样推翻清政府并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国,是这样吗?”秦朗笑着问到,同时快速的将手枪组装起来,“你希望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去做。”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我会告诉你,易水。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秦朗仔细的检查着刚组装好的手枪,接着将一匣子弹插入握把并将第一颗子弹上膛,然后将手枪递给易水。“拿着他。”

    易水迷惑的接过手枪。“做什么?”

    “瞄准我的头部,开枪。”秦朗平静的说。

    最开始的时候,易水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很快意识到,秦朗似乎在玩真的。“秦朗,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叫起来。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易水?”秦朗严肃的说,并再次要求到:“向我的头部开枪。”

    “我觉得你的玩笑有点过火了。”不管他是不是在开玩笑,易水坚持认为秦朗是在拿自己逗乐子。他将手枪放到桌子上,同时气呼呼的盯着他。“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这不是什么无聊的游戏。如果我想玩俄罗斯轮盘,我就会用转轮手枪。”秦朗从桌上拿起手枪,下一刻,枪口已经对准了易水的头部。“真是非常遗憾,你错过了一个机会。”他毫无感情的对大惊失色的易水说,“现在轮到我了。”

    从表情上看,他现在的态度十分认真。因此易水的额头上开始有汗珠冒出来。“你不会真的开枪吧,秦朗?”

    “事实上我会。你必须明白,如果你准备从事政治,就必须习惯做一件事——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铲除任何一个可能威胁你的地位的人,即使他是你最好的朋友。”说完,秦朗扣动了扳机。

    在那一瞬间,易水以为自己死定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枪声,也没有子弹从枪口射出。接着他听见秦朗的笑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不要相信别人给你的武器,它很可能被做了手脚。”他愉快的说,同时向易水伸出左手;手枪的撞针正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见鬼,你真的吓死我了,秦朗。”易水做了几个深呼吸。他完全被吓住了,几乎被吓了个半死。但必须承认,秦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易水发誓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故事。

    他摸出手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或许我仍然没有担任国家领袖的资格……”

    “你当然没有。不过也不是所有政治家都是天生的,他们仍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秦朗耸了耸肩,重新将手枪拆开,把撞针装了回去。

    “不过政治家一定需要杀人吗?”

    “不一定是杀人。我刚才说的是铲除,这包括许多不同的手段,暗杀是最直接、最有效、但同时也是负作用最明显的一种。”秦朗回答到,“而在类似美国这样的国家,铲除政治敌人的手段则会稍微温和一些。”

    但温和的手段却可以产生更可怕的效果。一个被刺杀的政治人物,虽然他的生命结束了,但他在民众中的声望和形象却不会受到影

    至还有可能成为人民心目中的英雄——比如林肯和马i德-金。然而如果使用“温和”的手段打倒一个对手,他的下场就会变得相当悲惨。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由于名声遭到严重损害而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倒霉政客,而且他们的数量甚至多到了可以让马克-吐温特意创作了《竞选州长》进行纪念的地步……

    所以政治根本不是普通人有资格参与的游戏。

    “你想参与政治游戏,这很好,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将自己变得与其他政治家一样邪恶与阴险——当然,最好是比他们更加邪恶与阴险,这样你就可以成为其他人的领袖。”秦朗认真的盯着易水的眼睛,“你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吗?”

    “我不知道。”易水感觉自己的脑子乱糟糟的。秦朗的警告与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他的目的很简单,将中国从目前承受的苦难中解救出来,然而这条路……看上去就是一条充满毁灭的黑暗之路。

    政治真有如此黑暗吗?

    “相信我,与政治相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光明与美好的。”秦朗说。

    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诚恳,因此易水很快就相信了他的言论。“我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与中国的政治事务牵涉到一起了……”

    但他的认识是错误的。“不,你仍然没有理解我。易水,我们有许多不同点,其中之一就是我已经做好了参与政治游戏的准备,但你还没有。”秦朗向前靠了靠,心满意足的注视着,“我不愿意参加的原因仅仅在于游戏的难度太大,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赢。”

    “为什么一定要赢?”

    “因为我们谈论的是一个以国运和个人命运为代价的游戏,然而无论哪一个代价,我既无法付出也不愿意付出。所以,如果我加入这个游戏,就必须赢得胜利。”

    “这种游戏未免过于惊心动魄了一些。”易水想了一下,接着又说:“但中国又怎么办?如果维持现状,中国的国运有没有输掉都没有关系了……”他很想说“中国彻底完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担心的问题。”秦朗漫不经心的说,“总会有一些理想主义者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坐到游戏玩家的位置上。”

    “但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优秀,秦朗。你取胜的机会比他们大得多。”易水有些生气的说,“难道你愿意看着一群笨蛋将中国的国运输光,却不愿意自己尝试一下?我简直不明白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搭上我个人的命运。”

    易水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摇头。“当然,你的确说过,”他说,“不过……”

    秦朗示意他暂停,因为他的还话没有说完。“然后我还要说,作为一个国际军火商,我喜欢战争,但不喜欢亲自参加战争。”

    “所以?”

    “所以我要说的是,我宁可在幕后支持别人参加那个光荣而艰巨的游戏,也绝不会自己坐到游戏玩家的位置上。”

    “你说幕后支持?”易水又愣了一下,大概有接近一分钟,“好吧,你愿意在幕后支持别人振兴中国,这很好,但你为什么不支持我?”

    “因为……”

    “因为如果支持你,他能获得的利益就会变得很少。”在她的声音之后,瑞切尔慢慢的走进房间。“易水,你显然忘记了秦是怎样一个人。”

    秦朗感到很恼怒。第一,她看穿了他的想法,第二,她擅自走进了他的房间,第三,她竟然在外面偷听!“你为什么在这里,瑞切尔?而且你还偷听我们的谈话!”他气愤的说,“不要告诉我你正好路过。”

    “事实上,我是来找易水。”瑞切尔得意的抛出一个很合理的借口。

    “但你不应该没敲门就进来。”

    “很抱歉,不过门正好开着,所以——”

    “请不要谈论无关紧要的内容。”只要秦朗与瑞切尔吵起来,就一定会变得没完没了,因此易水果断的结束了他们的争论,“秦朗,你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我要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秦朗笑起来,一种邪恶的笑。“在必要的时候,你会知道我的计划的,易水。我保证。”

第一百二十四节 谁在台前,谁在幕后[下]

    朗有一个新想法。

    在他试图劝说易水的时候,秦朗被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启发——“我宁可在幕后支持别人参加那个光荣而艰巨的游戏,也绝不会自己坐到游戏玩家的位置上”——在中国扶植一个代理人,这倒是个有趣的主意。

    仔细想一想,扶植一个代表他的利益的中国总统,就好像美国财团扶植代表自己利益的美国总统……秦朗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这件事。

    与自己亲自出面挽救中国相比,虽然注定无法得到一个“伟人”的头衔、不会被人尊敬甚至膜拜、不会被写入历史书,但这样做也同样不需要承担责任;所有责任都将由代理人承认。作为隐藏在幕后的上帝,秦朗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当代理人不再合格或者试图脱离控制时,挑选一个新的。

    而且选择合格的代理人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他知道历史,虽然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那些知识并不可靠,很多东西都会改变,然而仍然有一些会维持原来的样子。

    他可以总是站在正确的一方。

    他可以扮演一位神祇,引导自己的选民,带领中国走出现在的困境。

    同时作为一名商人,秦朗还可以收获足够的利益。与美国的总统们一样,为了得到他付出的那一点点微波的、无足轻重的代价,甚至仅仅是一点承诺,代理人将不得不付出更多的东西作为补偿。

    秦朗喜欢这样。有些时候,“爱国”、“报国”、“为国家做贡献”可以与“获得丰厚的回报”完美无缺的组合在一起。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他需要一个足够周密的计划还完成这件事。考虑到未来几年的局势,在那位还不知道是谁的代理人正式登场前,秦朗必须为他扫除一些讨厌的障碍:改良主义者、顽固势力、清政府、激进份子,以及旧军队领袖。

    当然,他应当不留痕迹的完成这些工作,这就需要一个更加庞大、周密以及复杂的计划,比他以前制定的任何一个计划都复杂得多。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几年时间进行思考,制定并修改计划里的每个细节。所以他一定可以完成它。

    秦朗愉快的微笑着,审视着所有可能的未来。“一切都会按照我计划的那样发展。”

    ……

    “有你的信,老板。”秘书将一封信放到秦朗面前。

    “信?”他很困惑——很少有人给他写信。一般而言,如果摩根、洛克菲勒或者其他合伙人打算联系他时都会选择发电报,因为这样做可以节约不少时间。而除了几位合伙人,他在美国也没有什么朋友。那么这封信是谁写的?

    难道是亨利-福特?除了他,秦朗实在想不起还有谁会给自己写信。他想了想,然后将信拿起来,随意的看了一眼。“不是福特。”信封上的邮戳让他愣了一下——它显示这封信的寄信地点是圣弗朗西斯科。

    圣弗朗西斯科?在那座城市他没有熟人,瑞切尔和邓肯才有,并且他们在那座城市还有一些麻烦没有解决……

    等等!

    瑞切尔与邓肯的麻烦?秦朗警觉起来。虽然已经过去两年时间,而且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但詹姆斯-麦克布莱德遇害事件与邓肯犯下的那起过失杀人案至今没有开庭审理,当然就更谈不上结案。从表面上看,圣弗朗西斯科警方已将这两起杀人案件遗忘了。

    难道这只是警方故意释放的烟雾,以免迷惑他们的怀疑对象。而现在,警察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所以……

    再等等。

    如果警察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他们就会直截了当的派几个人到圣迭戈,要求瑞切尔和邓肯返回圣弗朗西斯科协助调查;他们没有必要也毫无理由给他写信。

    所以这封信只能是其他人写的。

    这个人是谁?秦朗不想再胡乱猜测了,他拆开信封,拿出信纸并将它打开,直接将目光投向最下方的落款。下一刻,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扭曲的、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

    这实在太让人意外了,同时也非常可笑。秦朗从来没有想过那位赫赫有名的孙医生会给自己写信,他准备,呃……他快速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当然,其实他本该想到这一点,孙医生准备登门拜访,希望得到他的允许。

    发生这种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作为美国西部地区乃

    国最有钱的、同时也是最有势力的中国人,他当然会生的兴趣。毕竟,他现在非常迫切的希望有人可以资助他从事推翻清政府的伟大事业,而秦朗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他并没有像历史记录中的那样待在香港进行活动,而是直接到了美国。

    “我似乎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秦朗感到很开心,他看着手里的信,笑了一会儿,然后向仍站在一旁的秘书吩咐到:“史密斯小姐,请把易水叫到我这里。”

    “好的,老板。”秘书离开了。过了几分钟,易水走进办公室。“秦朗,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个,易水。”秦朗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他。易水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拿着信低头看了几分钟,然后迷惑的抬起头。“这位孙先生是谁?”

    “一位打算坐到玩家位置上的理想主义者。”顿了顿,秦朗继续说:“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与另外几个人组建了一个叫做兴中会的组织,准备推翻清政府。”

    “是吗?所以他和他的朋友就是你准备扶植的对象?”易水想知道。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一点。”其实他根本不打算支持兴中会——以及未来的同盟会。按照已知的历史记录,这个更类似结构松散的会党而不是组织严密的现代政党的团体基本没有取得过什么值得一提的成功,而且孙医生本人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扶植对象。

    秦朗有另外的支持对象,而且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不过在他的整个计划中,兴中会仍旧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所以他不打算把门关死。“我准备让你到圣弗朗西斯科与这为孙先生进行接触,看看他是否值得我们支持。”

    “我?”易水稍微有点吃惊,“为什么让我去?我根本不知道怎样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我们支持。”

    “那并不困难,你只需要把握住两个环节。”秦朗说,“首先,确保自己不被那些漂亮却没有实际意义的口号迷惑——政客最擅长的就是用漂亮的口号和美好的允诺迷惑别人;其次,如果他只知道喊口号与向别人允诺,而没有一个完整而且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那他就不是我们的支持对象。”

    当然,他可以发誓,孙医生绝对拿不出一个完整而且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制定方案不是他的专长,孙医生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所以才会有那么一个如此响亮的可笑绰号。

    “好吧,我立即前往圣弗朗西斯科。”易水接受了这个任务。与一个愿意站出来征拯救中国的爱国者见面,不管结果如何,这都是令人兴奋的。

    然而他的表情却让秦朗感到不放心。“要注意,易水。”他警告到,“这件事很重要,你绝对不要让感情因素影响你的判断力。”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秦朗。”易水回答到,“在你这里,我学得最多的就是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光看待问题。”

    “我不清楚你是否已经学会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结果。”他站起来向外面走去,但到门口时突然停下来,转过身问到:“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圣弗朗西斯科?”

    因为我不打算与孙医生见面——当然秦朗不会真的这么对易水说。他耸耸肩。“你知道,我的工作非常繁忙。每天都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处理……”

    “说得很对,你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瑞切尔突然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但这一次她没有忘记敲门。“我们有几位来自华盛顿的尊贵客人,秦。”

    “华盛顿的客人?谁?”

    “四名来自陆军部的军官,另外还有两位先生来自海军部造舰处。”瑞切尔回答到。

    秦朗眨了一下眼睛。陆军部?海军部造舰处?他可以肯定,前者一定与公司的Predator步枪有关,而后者……难道他的无畏战舰创意已经得到了海军部的认可?以美国海军目前的状况,这件事情会有如此顺利?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秦朗站起来。“我们现在去见他们,瑞切尔。”

    “你打算先见谁?”她问到,“陆军军官还是海军军官?”

    “噢?”这个问题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第一百二十五节 陆军部的生意[上]

    后,秦朗决定先与陆军的军官们见面。他们来到圣I意有关,而海军部造舰处的两位先生,不管他们带来了什么消息,显然都不可能为他带来收入。大毒蛇武器公司既不生产舰炮也不生产装甲钢,更不制造军舰,海军的生意与它彻底绝缘。

    在任何时候,生意总是最重要的。

    只有一点让秦朗感到不满意:陆军派来的几名军官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太好。

    “我是德斯蒙德-哈林顿,”领队的陆军中校神色傲慢的进行着一个简单的介绍,“他们是我的同僚:詹姆斯-麦克唐纳少校……”

    秦朗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的介绍,同时慢慢打量着陆军部派来的四位军官。傲慢的中校是他们中军官最高的、同时也是年龄最大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不过另外三名军官,两名陆军少校与一名陆军上尉,他们似乎也年轻不到哪里去。

    现在的美国陆军只是一支小规模的武装,而且最高军衔也低得一塌糊涂,军官们的晋升异常缓慢,当上将军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当然,这并不能阻止哈林顿中校表现得像一个将军那样傲慢。不过谁在乎他呢?一名在一支实力或许还没有黑山陆军强大的军队[注]中服役的中校军官,他的傲慢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他看起来极其可笑。

    遗憾的是,哈林顿中校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仍在大声的说着:“……我们接受联邦政府陆军部委派,前来与大毒蛇武器公司协商有关转让Predator步枪及.308毒蛇步枪弹生产权的一切相关事宜……”

    一个秦朗意料中的消息,既不好,也不坏。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美国政府关闭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之前,它一直是美国军队最主要的步枪生产基地——而在和平时期,它是唯一为美国军队生产步枪的工厂。

    所以,如果美国陆军决定采用Predator步枪替换投入生产还不到四年的“克拉格—乔根森”步枪,陆军部就一定会要求大毒蛇武器公司转让生产权。

    秦朗并不介意转让步枪的生产权力,当然瑞切尔也是——只要陆军部开出的加码合适,一切就没有问题。

    “陆军部已决定采用Predator步枪作为陆军的制式步枪,”哈林顿开始宣读一份文件,“不过陆军部认为,虽然你们的大毒蛇武器公司有能力开发这种步枪,但仍不具备为联邦军队生产武器的能力,以及资格,因此……”

    “哈林顿中校,”瑞切尔微笑着,“介意我将公司的法律顾问请进来吗?我认为,等一会儿的讨论可能涉及一些法律问题。”

    陆军中校短暂的失神了几秒钟——尽管他已经五十岁,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对他微笑依旧让他心跳加速。“当然,女士。”他回答,“你可以将你的法律顾问请到这里来。事实上培根上尉就是我们的法律专家。”

    “谢谢,中校。”瑞切尔看了凯文-培根上尉一眼,这个四十岁左右的军官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像什么法律专家,倒像一个屠夫。不过……既然陆军部认为他是法律专家,那么他就是法律专家。

    她不在关心陆军上尉,转过身对秘书点了一下头,然后秘书就起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公司的法律顾问走进了会议室。

    大毒蛇武器公司的法律顾问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在律师这个行业中还算年轻人。不过他是一个真正的法律专家,耶鲁大学的毕业生,在摩根雇佣他并将他安排到大毒蛇武器公司前一直为华尔街的金融大亨们服务;他是一只狡诈的狐狸。

    而且秦朗和瑞切尔也绝不是容易对付的谈判对手。因此谈判一开始,陆军军官们就感到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虽然秦朗与瑞切尔同意转让Predator步枪的生产权,但双方在转让条件上却有严重的、难以弥合的巨大分歧——陆军部计划用十万美元一次性买下步枪的生产权,然而秦朗与瑞切尔的要求却比这高得多。

    秦朗拒绝一次性转让武器的生产权,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亏本生意。

    他的理由很简单,以他知道的历史记录作为参考,“克拉格—乔根森”步枪、斯普林菲尔德M1903枪和M1917步枪的总产量大概有接近三百万支。即使考虑到研制M1903的目的是取代“克拉格”、而M1903的替代品,可以同时取=应该超过两百万支。

    两百万支步枪,十万美元,它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划上等号——甚至将数字增加十倍也依然不能。

    所以秦朗绝不同意陆军部一次性获得步枪的生产权。

    他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建议:陆军部以一美元的象征性价格获得生产权,然后,在接下来的二十五年内,联邦政府所属的各个兵工厂每生产一支步枪,就应当向大毒蛇武器公司支付三美元特许费用,同时,大毒蛇武器公司仍然保留在民用武器市场及国外销售Predator步枪的权力。

    哈林顿中校与他的三位同僚很不喜欢这个建议。虽然他们不反对大毒蛇武器公司保留在民间市场和国外销售步枪的权力,但要在二十五年里连续不断的按照每支步枪三美元的价格向它支付费用,这绝对不行。

    那可是一大笔钱!

    仅仅为了替换已生产出来的克拉格步枪,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就需要生产十万支新枪,如果按照秦朗的要求执行,陆军部就需要向他支付三十万美元……

    以上帝的名义,三十万美元!这个狡诈的商人一下子就多赚了整整二十万。

    而且这还不是陆军部将要付出的全部代价。谁能说清楚在二十五年里陆军会需要多少支步枪呢?也许是三十万、也许是五十万,甚至还有可能更多……于是秦朗和他的合伙人就可以愉快的清点钞票了。

    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是清点钞票。

    这实在太卑鄙了,他的建议简直就是敲诈!赤裸裸的敲诈!有那么一会儿,哈林顿甚至认为秦朗根本不是一个老实的中国人,而是一个该死的、精明过头的犹太佬。

    哈林顿现在开始痛恨秦朗了。

    还有他的年轻漂亮的合伙人,她简直就是一个女恶魔。

    然而在现在这一刻,他似乎什么也不能做。秦朗和瑞切尔都是狡诈的职业商人,他们聘请的法律顾问更是极其可怕的敌人。而且形势对他们很有利。

    Predator步枪使用的.308毒蛇步枪弹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专利产品,没有公司授权,任何工厂都不能生产这种性能优良子弹——但它也是陆军部最希望得到的东西。正是因为.308毒蛇步枪弹,陆军部才会如此迅速的做出决定,用Predator取代“克拉格”。

    否则,以陆军中“克拉格”步枪的支持者的数量,即使将争吵再延长十个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秦朗显然很清楚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提出那么高的条件。陆军部要么满足他,要么自己投资研制一种新型尖弹……噢,这仍然是不可能的,他以公司的名义注册了尖弹的外形专利!

    而现在,大毒蛇武器公司背后是五家大型财团与银行的身影,而且据说,参议院里也有秦朗的朋友,这意味着陆军部无论准备使用哪种手段,都必须认真考虑可能引起的后果。

    更糟糕的是,法律维护他们的权力。他们总能找到合适的条文维护自己的观点、并用另一些条文反驳军官们提出的观点。军官们不能强迫他们接受陆军部的条件,甚至不能摆出一种威胁的姿态——这里有一个职业律师,他可以把任何人送上法庭。

    然而在复杂的法律条款上反复纠缠,这又不是军官们擅长的工作。

    可怜的培根上尉。哈林顿悲哀又同情的看着他的“法律专家”。他现在已溃不成军了。可是谈判才开始多久?也许只有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然而凯文-培根上尉竟然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又将目光偏向两名少校。他们正在徒劳无益的进行着顽强抵抗,不过失败只是一个与时间有关的简单问题。

    局势十分险恶。哈林顿简单的考虑了一下,决定暂时撤退。“秦先生,麦克布莱德小姐,我认为今天的会谈可以到此为止了,”他表示,“我和我的同僚们刚刚进行了长途跋涉,精力不是很充沛。”

    “我理解,哈林顿中校。”秦朗站起来,“那么,我们明天接着再谈。”

第一百二十六节 Tillman

    我们的要求会让陆军部不舒服很长一段时间。

    “没错。但谁在乎?”秦朗耸了耸肩。他还不至于将一个每天都在担心国会削减军费和士兵哗变——从独立战争开始到十九世纪末,联邦陆军的士兵们常常会因为军饷不足而发动兵变——的政府部门放在眼里。

    陆军部是联邦政府下属的各个部门中最弱小的一个,比海军部更加弱小。毕竟,现在美国已决定向海外扩张,因此,那些将军队视为国家的头号敌人的国会议员也不得不重视发展海上武装力量。

    不过在讨论每个财政年度的海军军费以及海军的造舰计划时,议员们仍然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吝啬。

    所以秦朗几乎不能确定海军部造舰处的两位先生到圣迭戈拜访他的目的。如果是因为“无畏”战舰,他们来得实在太早了。造舰处每年获得的财政拨款只有那么一点,即使温克勒先生的建议立即获得批准,他也不可能得到充足的资金开展各项子系统的研究,更不用说取得什么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何况他的建议绝不可能立即得到批准。

    艾文-温克勒不是费希尔老爹,他的建议没有多少分量,海军部的官员与造舰处的设计师们会按照惯例浪费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进行争吵,然后“无畏”战舰的研制工作才会逐渐展开……无论国家,无论时代,政府机构的工作方式总是如此。

    但是,既然华盛顿的那些人有可能还在激烈争论,正在接待室里等待的两位先生的目的又是什么?秦朗猜测着。难道温克勒无法详细解释“无畏”战舰的设计思路和相关细节……或者解释得不够完美,所以造舰处希望他亲自前往华盛顿阐述自己的构思?

    唔……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似乎并不怎么高……

    秦朗让自己从精神世界里回到现实世界之中。“瑞切尔,”在推开门之前他最后一次征求她的意见,“你不准备见一见造舰处的先生吗?”

    “不,”她回答到,“我对与生意无关的来访者和海军都没有兴趣。”

    “我看出来了。”他点点头,然后推开门走进接待室。

    在接待室里的是克劳德、艾文-温克勒以及一个秦朗感到有些眼熟的陌生男人。见到他推门进来,他们立即站起来向他躬身行礼——不过秦朗仍然注意到,在陌生男人的礼貌中充满了冷淡与傲慢,而且他也不像一个在海军部工作的政府官员。

    在考虑陌生人究竟是谁人,他向他们还礼,并笑着说到:“非常抱歉,温克勒先生,我刚刚与几位陆军部的先生进行了交谈。”他看向陌生男人,“那么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温克勒刚准备向他介绍,陌生人已经开口了:“我是本杰明-瑞安-迪尔曼[]。”

    秦朗知道他是谁了。

    本杰明-瑞安-迪尔曼,绝大多数中国人肯定从未听说过这位来自南卡罗莱纳的、美国历史上很有名气的参议员,但秦朗听说过。迪尔曼先生在主持参议院海军事务委员会期间制定了一个异常夸张的计划:研制并建造一级Maximum-Battleship。

    这种超级战列舰包含许多种有趣的设计。就秦朗所知,其中一个标准排水量为八万吨的设计采用了五座三联装十八英寸主炮炮塔,而另一种设计虽然只采用十六英寸主炮,但它的炮塔却是史无前例的六联装……

    对于酷爱超级战列舰的众多军事爱好者来说,迪尔曼先生绝对有资格成为他们在精神层面上的伟大领袖;战列舰爱好者一定会膜拜他。

    但现在,秦朗不想膜拜本杰明-瑞安-迪尔曼,甚至根本不想见到他。因为,首先,迪尔曼先生是一位来自民主党的参议员;其次,他是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曾经使用暴力抵抗种族平权并威胁参加选举的黑人——虽然他的种族主义活动主要针对黑人,不过谁知道他会怎么看待一个华人呢?

    一个支持共和党的华人就在他面前,嘿,天知道他等一会儿可能说些什么……

    即使如此,秦朗仍然重新向迪尔曼深深的鞠了一躬,笑着说:“参议员先生,这真是意外的惊喜。我的人只告诉我来了两位海军造舰处的先生。”

    “秦先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仅仅听到名字就立刻知道我是谁。”迪尔曼的声音就好像从井底发出来的一样,嗡嗡作响,“我非常关心你提议建造的新型战列舰。我到这

    是为了获得更多更详细的信息。”

    在知道他是谁的时候,秦朗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继续笑着:“当然,我很乐意为你详细的阐述有关新型战舰的一切信息。不过,参议院已批准海军建造这种战舰了吗?”

    “如果你向我提供的资料足够详细,我会竭力说服海军事务委员会批准展开对这种新型战舰的研究。”迪尔曼毫无表情的说。当然,竭力说服,他只能做到这点。秦朗知道,他现在仍然是一个刚刚进入参议院的新人,不是海军事务委员会主席,他的发言并不那么有说服力。

    并且,他更担心迪尔曼将参议院的诸位先生们吓着。

    但不管怎样,能够有一位参议员支持“无畏”战舰计划始终是件好事,因此秦朗立刻开始向迪尔曼解释新型战列舰的所有细节。这些内容大多是他向艾文-温克勒阐述过的,并且迪尔曼也听温克勒解释过。然而还有一些,则是他特意找出来的补充内容。

    毕竟迪尔曼与温克勒是两种人——温克勒是舰船设计师,因此在向他讲解战舰的设计思路时秦朗必须考虑合理性,他要使温克勒相信,现有的技术条件可以建造这种战舰;而迪尔曼是一个政客兼超级战列舰爱好者,追求的是“最快”、“最高”以及“最强”的终极武器……对他而言,合理性只是次要问题。

    在诱惑别人做某件事时,投其所好是一个很有效的招数。为了满足参议员先生的爱好,秦朗甚至将超无畏战列舰也提了出来,并且还不厌其烦的谈到了许多与“无畏”战舰的设计思路无关的问题,比如它在面对老式战列舰时的优势。

    而且秦朗夸大了这种优势。“在一艘有八到十二门十二英寸甚至更大口径火炮的新型战列舰面前,任何老式战列舰都将在数分钟内被摧毁。”他宣称到。

    “我认为你过于乐观了,秦先生。”迪尔曼回答到,“十二英寸口径火炮的威力仍然太小,要在数分钟内摧毁敌人的旧式战列舰,新型战列舰的主炮口径至少应该在十五英寸以上。而且你的设计里,新型战舰的速度太慢了,我们需要航速在二十五节以上的军舰。”

    这是秦朗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从没有想过,迪尔曼竟然与费希尔拥有相同的爱好。他考虑了一下,“增加航速就必须削减装甲厚度——”

    迪尔曼打断他。“削减装甲厚度的做法同样不能被接受。”

    “那么就增加排水量。”这是德国人的思路,德国“战列巡洋舰”[2]的水线主.=.航速与火力配置条件下,排水量也要大几千吨。而这么做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会导致造舰费用大幅度增加,”秦朗警告到,“参议院不大可能批准战舰的建造计划。”

    当然,海军其实有办法绕开参议院的限制,他们可以提出建造两万吨级战列舰的计划,然后在实际开工时将它变成两万六千吨的……不过他记得,迪尔曼一直不喜欢海军这个的小花招。

    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如果海军需要更多更大的战列舰,就应该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难道迪尔曼先生已经准备好竭尽全力说服参议院的同僚了?

    “我会尽最大努力说服参议院,”显然,他知道这会有多么麻烦,但迪尔曼的态度仍然十分坚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至少二十年内,联邦海军无法在数量上超过英国皇家海军,因此必须在质量上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这倒是事实。美国海军的战列舰数量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才赶上英国皇家海军,不过质量么……按照秦朗的了解,美国人在《华盛顿条约》前建造的战列舰全都是装甲极厚、航速却只有二十一节左右的乌龟战舰……

    “迪尔曼先生,恕我直言,你可能会失望。”他说。

    “这是我的事情,秦先生,与你无关。”迪尔曼站起来,宣布谈话结束,“虽然你是一个黄……中国人,但我仍然很感谢你为美国海军发展做出的贡献。”

    就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而言,这个表态还真难得。

第一百二十七节 陆军部的生意[下]

    到第二天清晨,秦朗仍在想着迪尔曼。他再一次肯B生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大的麻烦——研制新型长身管主炮、测距仪以及射击指挥仪已经是难度很大、而且需要投入大量资金的工作,而他还想加上三联装炮塔和蒸汽轮机……参议院的诸位先生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否决他的提案。

    最好不要发生这种事。秦朗煞费苦心的将“无畏”战舰的构想和关键细节提出来的目的自然是希望看到美国海军建造它,并挑起一场新的海上军备竞赛,而不是让参议院为这种新型战舰的高额花费感到震惊。

    他开始祈祷。希望迪尔曼先生在参议院发言时不要受到自己的个人兴趣影响……

    与此同时,德斯蒙德•;哈林顿和他|e希望今天的谈判不会让他们太难堪——但这并不容易办到。秦朗和瑞切尔绝对不会让步,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而陆军部……至少哈林顿刚刚收到的电报表明,陆军部暂时还不打算妥协。

    华盛顿的指示既简单又明确,大毒蛇武器公司提出的条件超出了陆军可以承受的底线,并且它将开创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因此绝对不能接受。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坚持原来的条件还是提出一个新的条件?”凯文•;培根上尉将电报反复看了::谈判条件的具体指示。“电报上什么也没有说。”

    “既不愿意妥协又没有提出新条件,今天的谈判很快就可以结束。它甚至根本没必要开始。”两位少校中的另一位,罗伯特•;佩恩少校一脸厌恶的摇着头,“我讨厌这种事情。”

    “幸运的是,我们也没有看到诸如‘具体条件你们自行决定’之类的句子,”詹姆斯•;麦克唐纳少校耸了.有让我们背黑锅的打算。”

    “不管怎样,我认为接受这个任务是巨大的错误。”哈林顿对自己承担的使命已经感到绝望了。在拒绝让步的武器公司与陆军部之间,他这种只能起到传声筒的作用的小人物的命运无疑是极其悲惨的。

    他就像一只钻进风箱里的老鼠——当然,中校先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这句谚语,只是他现在的处境的确与那只老鼠极其相似。

    然而他已经钻进风箱了,并且在风箱的两头达成共识之前,他还必须继续留在里面……

    郁闷的哈林顿中校带着他的三位同样郁闷的同僚走进大毒蛇武器公司的会议室。

    秦朗、瑞切尔,还有公司的法律顾问已在会议室里等待他们。双方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交换了一下对天气的看法,然后谈判便正式开始了。

    当然,今天的情形与昨天并没有太多区别,甚至还不到十分钟,军官们就已陷入哑口无言的境地……几乎如此;在他们即将全面溃败的危机时刻,哈林顿中校使用了最后的招数:爱国主义。

    “秦先生,麦克布莱德小姐,作为一名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作为一个爱国者,你们有义务为维护合众国的和平稳定与民主自由贡献一分力量。”他摊开双手,“你们……”

    瑞切尔打断他。“哈林顿中校,我爱民主,我爱合众国,我也愿意为维护合众国的和平稳定与民主自由贡献力量,但我并不认为,爱国与合法的获取财富存在什么矛盾。同时,我也不认为陆军部答应我们的条件会受到什么损失。”她顿了顿,补充到:“中校先生,难道陆军会因为我们的条件而被迫裁军吗?”

    瑞切尔的发言几乎让秦朗笑出声来——这几乎是剽窃他的发言。不过哈林顿一点也不觉得这很有趣,相反还很棘手——但更棘手的依然是秦朗。

    “我记得,包括托马斯•;杰斐逊总.u|政治家都认为,联邦军队正是美国的民主制度的最大敌人。”他像魔鬼一样微笑着,“哈林顿中校,作为一名爱国者,你认为我是否应该遵从开国元勋们的教诲呢?”

    不仅仅是哈林顿,其他三位军官也被他的发言气得发狂。但他们还能怎么样呢?秦朗的论调与国会那些议员先生们如出一辙,虽然这的确非常荒谬,不过要进行反驳却并不那么容易。

    美国是一个受到国会控制的民主国家,军人不得干预政治决策。联邦军队的

    必须时刻牢记这一点。无论他们对现状有多么不满I发点牢骚,如果在公开场合大肆指责国会的政策,那就意味着麻烦。

    所以,虽然正在心里大肆咒骂秦朗、杰斐逊以及众多开国元勋,但四位军官唯一的表情只是尴尬的微笑。

    与一位美国公民谈论爱国主义?这纯粹是搬起势头砸自己的脚。

    最后一张牌也失败了,沮丧的哈林顿只好再次带领他的同僚撤离“战场”。他们只能再次发电报给华盛顿,将谈判结果通报给陆军部,并要求得到新的谈判条件,或者一个新的、拥有更大自主权的谈判领导。

    这又浪费了他们一整天时间,然而第二天接到的电报让军官们觉得,更多的时间已经被浪费了——陆军部的回电比前一次更加简单:坚持到底,华盛顿就在你们身后。

    这种回复对于谈判一点帮助也没有。

    现在的情形很简单,如果要继续并完成谈判,要么答应对手提出的条件,要么就提出一个新条件,否则,就算乔治•华盛顿从坟墓里爬起来并赶到圣迭戈,也同样毫无意义。

    哈林顿中校只得又发了一封电报给陆军部。

    又过了一天,他接到新的回复:尽量拖延时间。

    “这表示陆军部的官僚们终于决定做点事情了,”培根上尉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可能还不到一分钟,接着又重新变得沮丧起来,“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争论,做出一个决定?”

    “谁知道呢,”佩恩少校显然不关心这个问题,他只关心一点,“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哈林顿耸了耸肩,“继续谈判,尽量拖延时间。”

    “怎么做?”麦克唐纳想知道。

    但哈林顿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商业谈判与战争有许多差别,而且军官们谁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战斗。他们根本不清楚应该如何拖延时间,只得像到陆军部上班一样,每天上午准时前往大毒蛇武器公司“谈判”,重申一些毫无新意的东西,然后在十五分钟后准时离开。

    秦朗和瑞切尔当然很清楚他们的目的——这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军官们的脸上。他们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傻瓜军人身上,一旦知道哈林顿和他的同僚前来谈判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就不再出面了,只剩下法律顾问与军官们谈判。

    在四位军官看来,这简直是痛苦的折磨。不幸的是,这种痛苦的生活陪伴了他们十天,然后陆军部的官僚们终于做出决定,提出了一个新条件。

    他们要求大毒蛇武器公司将每支步枪应该支付的特许费用从三美元减少到一美元。

    “这决定不行,我不会修改我的条件。”秦朗没有任何犹豫便拒绝了这个新条件,“每支步枪收取三美元,既不多,也不少,正好合适。”

    “这只是你自己认为,秦先生,”在接到电报时哈林顿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只是在做最后的努力,“我认为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个条件。你看,如果联邦的兵工厂生产了五十万支步枪,你就可以轻易得到五十万美元……”

    “但我们希望获得一百五十万美元。”瑞切尔说,“中校先生,我认为我早就说过,每支步枪三美元,这比我们自己销售步枪获得的利润少了一半。”

    “我知道,但我仍希望你们考虑一下陆军部的条件。”

    “我们已经考虑过了,不行。”秦朗和瑞切尔同时摇头。

    “好吧……”

    军官们离开大毒蛇武器公司后就给陆军部发了一份或许是最后一份的电报。“谈判破裂,请派一位有能力的先生接替我们的工作。”

    然后他们回到居住的旅馆,并开始收拾行李。在军官们看来,他们根本没有能力解决眼前的困境,因此陆军部一定会他们召回华盛顿,并另外派一个有能力的家伙来接管这里的工作。

    但他们想错了。

    发出电报后仅仅过了三十分钟,华盛顿的回电就到了哈林顿的手上。“你们有权对谈判条件进行修改,请尽快签署协议,祝你们好运。”

    “你们知道这表示什么吗?”哈林顿问其他三个人。

    “意味着我们要为陆军部背黑锅了。”

第一百二十八节 会面的结果

    水走进客厅里时,秦朗、奥康纳、瑞切尔以及伊丽莎庆祝了。他们拿着饮料站在一起,讨论公司取得的又一个成绩。易水不禁感到很困惑。

    他走过去。“你们在庆祝什么?我不在的时候,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是好事情。”瑞切尔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我们与陆军部签署了一份协议,允许联邦的兵工厂生产Predator步枪。作为代价,在未来二十五年以内,每生产一支步枪,陆军部将向公司支付三美元。”

    得到华盛顿的最后指示以后,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注定要为陆军部背黑锅的哈林顿中校和他的三位同僚硬着头皮,按照秦朗提出的条件签署了特许生产协议。等他们将步枪的图纸带回华盛顿并交给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公司的诸位股东就可以开始收费了。

    “这的确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易水说,但他的情绪却没有像其他人希望的那样变得高涨起来。秦朗立刻意识到他的圣弗朗西斯科之行并不怎么愉快——当然,这是必然的,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但瑞切尔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去圣弗朗西斯科的目的。看到易水的情绪又像前一段时间那样变得相当低落,她立即关切的问到:“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易水。怎么了,你在圣弗朗西斯科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不。只是有一点失望。”易水叹了一口气。他走到酒柜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然后转过身对秦朗说:“或许你早已经意识到了,那位孙医生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的确如此。”秦朗没有否认。

    “什么孙博士?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瑞切尔插进来,好奇的目光在易水与秦朗间来回转动,奥康纳与伊丽莎白也竖起耳朵专心听着。他们都想知道易水去圣弗朗西斯科见了什么人……或者做了什么。

    “瑞切尔,那位孙先生不是博士,是医生。”这个解释似乎显得有点混乱,于是秦朗又补充到:“他是学医的。”

    “我明白了,秦。”瑞切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而当她再看向易水时,她的目光中的关切变得更加强烈了。“易水,你生病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找加利福尼亚最好的医生……”

    她果然理解错了。

    “谢谢你的关心,瑞切尔,但我没有生病。”除此之外,易水还能说什么呢?她是那么关心他,他应该感到感动才对。

    尽管她的关心显得有点过头。“你确定没有问题?”瑞切尔走上前,伸出手摸着易水的额头——当然,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她仍不放心。“明天,我请医生过来看看。”

    易水不得不再次重申自己的健康状况。“我真的没有生病,瑞切尔。”

    “如果你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去圣弗朗西斯科找医生?”

    “他不是普通的医生。”

    “那他是什么?研究某种特殊疾病的医学专家?”

    “男性疾病专家”,这个词突然出现在秦朗的大脑里,他差一点就笑出来了。但现在还不是开这种低级玩笑的时候,而且以后也不行。“那位孙医生是来自中国的反政府组织成员,”他代替易水解释到,“他打算向我寻求帮助。”

    “所以你就让易水代替你去去圣弗朗西斯科见他?”瑞切尔怒视着他,“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秦?”

    “没错。”伊丽莎白接着她的话说,“你竟然让我们的小瑞切尔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

    “伊丽莎白!”

    “好吧,好吧,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也没有为易水的身体健康白白担心……”伊丽莎白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她的表妹正用充满威胁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伊丽莎白感到有点担心——她并不是无懈可击的,瑞切尔同样知道她的弱点。

    所以她什么也不说了。

    再次给了伊丽莎白一个警告的眼神,瑞切尔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回秦朗与易水身上。“那么你见了他以后觉得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了,有一点失望。”但“有一点”只是一个粗略的、打了折扣的形容词,易水的感觉其实是“很失望”。“我必须说,那位孙先生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他叹了一口气,“他爱国,希望中国变得富强,但从未想过具体的、有可行性的计划。”

    在会面中的大部分时间,易水听到的只是“驱逐鞑虏、

    华”之类的空洞的口号,甚至在他追问推翻清政府的与未来的国家建设方针时,他听到依然只是口号。然后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竟然告诉我,他的组织准备在今年秋天夺取广州作为根据地,”易水说到,并竭力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他的组织现在甚至连一个步兵连的兵力都没有,更没有武器。夺取广州?”他摇了摇头,“太荒谬了。”

    “确实很荒谬。”只有在这个时候,奥康纳才会发言表示赞同。“要想击败政府军,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并且完全服从命令的武装是很重要的前提条件。”

    “你说得对,肖恩。”秦朗没有多说什么,奥康纳已经把他准备说的话说出来了。夺取政权的关键是军队,虽然奥康纳肯定没有听过“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至理名言,但他已经见过或者听过无数的类似事例——就在美国。

    那些进行大规模停工抗议活动的美国工人全都是武装份子,甚至可有能是一人携带三支枪的老练枪手,但州国民兵和联邦陆军却可以轻易将他们镇压,甚至财团的私人军队也可以完成这种工作——摩根的私人军队就常做这种事。

    虽然清军不是美国的州国民兵、联邦陆军或者财团雇佣军,但准备占领广州的兴中会成员也不是美国工人,他们没有武器,也不会使用武器,除了热情之外一无所有,失败是必然的。

    当然,根据秦朗知道的历史记录,即使孙医生拥有一支真正的军队,夺取广州的计划仍然会失败:他和他的朋友大概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保守一个机密,而且他们的组织也没有严密而合理的组织结构,整个计划迟早会泄露出去……

    不对,计划已经泄露了。

    在这间屋子里,每个人都听见了那个计划,虽然并不详细,不过这点信息已足以让任何政府挫败一起“阴谋”。

    即使是瑞切尔,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我们把这个情报卖给中国政府,孙医生和他的那些朋友就得全部完蛋。”她皱着眉头说,“他不应该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你,你也不应该将它告诉我们,易水。”

    “在大多数时候,情报总是在不经意间泄露的。”秦朗也耸了耸肩。

    “你们应该警告的是孙医生,而不是我。”易水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为了说服我,他把什么东西都给我说了:组织的成员数量,重要人物的姓名,在计划里的分工,还有大概的行动时间……我都不清楚他还有什么没有对我说。”

    “显然,这个幼稚的组织还无法承担起推翻中国政府的工作,现在与它联系在一起只会损害我们的利益。”瑞切尔发表了她的看法。

    “我们的?”秦朗认真的看着她,故意的。

    “这种把戏并不好玩,秦!”她回敬了他一个愤怒的眼神。

    “我并不清楚这有什么值得愤怒的地方,也许是你太多心了,小瑞切尔……”

    “伊丽莎白!”瑞切尔转头愤怒的瞪着她的表姐。这简直太过分了!“我很难相信,你们竟然已经如此有默契了。”她反击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亲爱的表妹,”伊丽莎白躲开她的目光,看向易水,“那么,那位孙先生还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易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那个承诺说出来,不过最后他还是说了:“如果秦朗支持他们,一旦他们推翻清政府,他愿意让秦朗担任新的合众国[注]政府的总统。”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奥康纳首先笑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话了。”

    “一张很大的空头支票。”伊丽莎白也说。

    “但还不至于让秦动心,”瑞切尔看着秦朗,“你没有动心,对吗?”

    秦朗看上去既认真又严肃,“第一,我不想让人把我放到火堆上烤,第二,我也不相信他有能力把我放到火堆上烤。”

    “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易水说,“而且我也把刚才提到的所有缺点向他指出了。”

    “他怎么回答你?”他们都想知道。

    “他很生气。”

第一百二十九节 远东[上]

    先生很生气,后果……没有任何后果。

    秦朗丝毫不在乎孙医生对自己的看法;喜欢或者憎恨,不管孙医生会怎么看待他,秦朗都无所谓。

    “如果他想生气,那就让他生气好了。”他满不在乎的微笑着,“我只希望他不要把自己气出什么毛病。”

    “如果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为财团制定的那个计划……”瑞切尔慢慢的评论到,“……我发誓他一定会。”

    秦朗更大声的笑起来,显得相当愉快——当然,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可能将孙医生气得晕厥过去而高兴,只是因为,当瑞切尔提到它的时候,秦朗突然意识到它已经快变为现实了……很快,还有最后一个月。

    虽然还没有得到消息,从远东传来的消息总会有几天延迟,不过从时间上看,清政府委派的钦差大臣李鸿章在三天之前就已经抵达日本,并且他与伊藤博文的谈判也该开始了。

    似乎如此。今天是三月十九日下午……秦朗看了一下手表,十八点零九分。这是美国西部的时间与日期。那么在日本,现在的时间大概就应该是三月二十日上午十一点过一点。上午的谈判快结束了。

    不过这只是整个谈判的开始。如果历史仍然没有发生变化,李鸿章与伊藤博文的谈判会一直持续到四月十五日,而《马关条约》则会在四月十七日正式签订。然后,美国政府、财团与秦朗就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还有一个月。

    秦朗对此感到很满意。“很快,我们就可以享受成功的喜悦了。”

    “只有你、摩根、洛克菲勒,还有马瑟那些人可以享受到成功的喜悦。”瑞切尔不安的看着易水,责备着秦朗:“你没发现有人很沮丧吗?”

    “不,瑞切尔,我很好。”易水说,“我已经接受现实了。”这像是自暴自弃……不,应该是破罐子破摔式的言论,谁都可以从他脸上明白无误的看出他现在的心情——易水仍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除了瑞切尔,谁也不会特别在意他的情绪。“不用担心你的易水,瑞切尔。”秦朗漫不经心的说,“这段对他而言多少有些艰难的时刻很快就会过去。你知道,”他对易水说,“北洋大臣的处境比你艰难得多。”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补充到:“虽然在很大程度上,那是他自找的。”

    ……

    李鸿章正在后悔。

    当然,在他的人生中,有许多事情足以让他后悔,这并不奇怪,不过他现在后悔的却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将淮军训练得更好一些,同时再挑选几个更好些的将领——但在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时代,后悔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淮军在战争中的表现让李鸿章很难堪。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军队不是日本军队的对手,却从没有想过淮军会表现得如此惨不忍睹,不但屡战屡败,叶志超率领的数万精锐还在朝鲜上演了一出丢盔卸甲、狼狈逃窜的好戏,甚至海军全军覆没的责任也需要由无能的陆军承担……他感到很郁闷。

    更加令人郁闷的是,他不能因此而责怪任何人。淮军表现得如此糟糕的原因几乎都与军官和士兵本身有关,而这支军队里的军官都由李鸿章或者他的亲信选拔,他们犯下的错误当然只能由他自己承担责任。

    所以秦朗说,他的艰难处境在很大程度上是自找的。

    现在报应来了,他被任命为钦差大臣,负责与日本进行谈判。而且让李鸿章感到相当头痛的问题也摆在了他的面前:在上午的谈判中,日本的代表提出了一些在他看来几乎无法接受的和谈条件:承认朝鲜是独立自主的国家、割让辽东半岛、台湾与澎湖列岛给日本、赔偿日本战争费用两亿两白银……

    在清政府曾经签署的条约中,从来没有一个有如此苛刻的条件。

    李鸿章很清楚他不能按照这样的条件签署和平条约。虽然作为全权负责与日本进行和平谈判的钦差大臣,他同样非常清楚,不管他签署了一个怎样的条约,都注定会遭到来自各方面的猛烈攻击,但日本人的条件……如果接受那些条件,那就会变成他的灾难。

    他会立即成为成千上万人想要诛杀的“卖国贼”,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似乎还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然而李鸿章有些担心,他按照日本的条件签署和平条约以后,朝廷会不会在各方面的巨下将他革职、或者外放到某个地区担任总督——翁同

    李鸿章对自己的前途充满担忧。

    所以他极不情愿毫无保留的接受日本人提出的条件。但在和谈问题上,李鸿章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伊藤博文根本不想谈判,也不在乎李鸿章的担忧,他只需要有人代表清政府在已经准备好的条约上签字——而且最好尽快。

    “请立即做出决定,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等待我们进行讨论,帝国陆军随时会进攻北京。”谈判开始时他就对李鸿章表明了态度。这既是威胁,同时也是现实。那些注射了大量美国制造的“精力药”的帝国陆军官兵正在脱离政府的约束,他们烦躁不安,只想一举攻占北京。

    因为他们很想早日结束战争。驻扎在中国的土地上似乎让这些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感到很……不安。这很奇怪,但许多报告都显示,相当一部分帝国军人时刻都感到有人准备杀掉自己,他们的精神总是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很容易被激怒,同时也表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暴力倾向。

    没有人可以解释这种现象。日本人当然不会明白,大量使用甲基安非他命的副作用正在逐渐显现出来,暴力倾向、容易被激怒、多疑以及被害妄想症只是其中一部分;他们只以为这是战争带来的紧张。

    虽然优秀的大和武士似乎不应该表现出这样的症状,为了大日本帝国和天皇,他们应该永远精神抖擞的奋勇向前,但是,不管怎样,这种事情确实发生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要竭力控制军队的冲动,避免他们向北京发动进攻,否则政府就没有办法与清政府谈判、并迫使它接受日本的条件。

    毕竟,与中国的战争的确到了结束的时候,日本已经没有能力将战争继续下去了。

    简单的说,日本政府几乎已经花光了口袋里的每个铜板,如果继续打下去,日本的经济将会迅速崩溃。但政府发动战争的目的便是挽救濒临崩溃的国内经济,如果它崩溃了,这场战争还有多少现实意义?

    更进一步的说,虽然可以向西方国家大量借款渡过危机,但英米国家的钱又是那么容易借的么?如果运气不那么好,日本在战争中的所得将全部落入这些国家的口袋里,而自己却一无所获[注]。

    伊藤博文不是傻瓜,相反他还很聪明,他当然不会愚蠢到让自己的国家白白替西方国家打工。

    所以他的态度明确而坚决。他拒绝谈判、拒绝对条件进行任何形式的更改。李鸿章只有一个选择:代表清政府在条约上签字,结束这场战争。

    “请在条约上签字吧,中堂大人。”当然,伊藤博文是一个日本人,而且还是一名圆滑老练的政客,因此,尽管他的态度近乎蛮横,却没有再补上一句:“快签。”

    这并没有让李鸿章感到好过,那份他无法接受的条约仍在他面前放着,时刻都在提醒他现在局势有多么恶劣。“伊藤先生,你提出的和谈条件太苛刻了,本官不能接受。”他说,“本官强烈要求对条件进行修改。”

    “中堂大人,我想你仍没有弄清楚局势。”伊藤博文对李鸿章的态度感到很不耐烦,“我再次提醒你,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大日本帝国的军队随时会对贵国首都发动进攻。如果你不希望贵国皇太后与皇帝迁怒与你,请立即在条约上签字。”

    “伊藤先生,难道贵国军队会在双方进行谈判之时进攻我大清的京城?倘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官想知道,贵国的和谈诚意在哪里?”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难堪的质问,伊藤博文当然不会承认由于日军官兵的精神状况问题,日本政府对他们的控制力度正在减弱——这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国际笑话。

    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中堂大人,大日本帝国当然有和谈的诚意。不过,如果贵国拒绝接受我方条件,我将不得不被迫宣布谈判破裂,因此帝国军队将会继续进攻。”

    “但如果是谈判,贵国为什么又拒绝按照我方意见,修改条约内容呢?”

    “因为那根本没有必要。”

第一百三十节 远东[中]

    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什么?”王振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他的搭档,他刚才说的话让他无法理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什么叫做‘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

    “没什么,是一位希腊哲学家曾经说过的名言。”伊斯特•;哈特曼耸了耸肩,接着又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会想到赫拉克利特的这句名言,并且还将它说了出来……真是太奇怪了。

    王振不能理解他的困惑,他只是觉得,说那句话的家伙脑子一定不正常。“我想那家伙一定是个神经病。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开玩笑,我小时候每天都在同一条河里来回走七、八次……”

    “这是两回事,王。两者之间有区别……”哈特曼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王振解释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他不懂什么叫做哲学,也不知道谁是赫拉克利特。所以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尝试。

    他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看看周围那些日本人,他们看你的目光很不友好。”

    “没错。所以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想待在旅馆里。”王振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不应该接受哈特曼的引诱,到马关休假,第二,不应该接受哈特曼的引诱,到街上闲逛。

    从四周的日本人眼里射过来的、充满敌视的目光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而且也使他感到很不安——尤其是那些浪人。虽然日本政府早就颁布了“废刀令”,但谁知道这些家伙会不会在自己的和服下藏上一把短刀呢?

    王振觉得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喧闹的大街,而是茂密的深山老林,并且已经被一群可怕的野兽包围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唯一让王振稍感欣慰的是,他和哈特曼身边簇拥着二十名公司内务部的特勤队员,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白人壮汉成功的消除了日本人攻击他的企图,否则……

    王振几乎不敢去想象那样会有什么结果。

    “日本人都是疯子。”他咕哝到。

    “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哈特曼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日本人的目光让王振感到惶恐不安,也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他们就在一起,所以一些敌视的目光也落到他的身上。“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国家。”他说。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离开这里。”王振现在倒很想回到圣迭戈去,在那里他过得很愉快。

    何况现在他们也应该回去了,瑞切尔给他们的任务时跟随两艘军舰到上海,将她们交给南洋大臣,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为什么还要在外面乱跑呢?

    但哈特曼还不想回去。“我还想等一会儿,打听一点消息。王,你们的北洋大臣正在这里与日本人谈判,难道你不想知道和谈的结果吗?”

    王振摇头。“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国家大事与我没有关系。”

    “显然,你犯了两个错误。”哈特曼严肃的看着他,告诫到:“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你足够爱国,你就应当关心中国的重大政治事件;作为一名商人,如果你想赚钱,你更应该关心全世界的重大政治事件。”

    “但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是,莫谈国事……呃,也就是不要谈论政治……”

    一阵突然爆发出来的喧闹打断了王振的解释。他和哈特曼奇怪的看着四周,大街上的日本人正在向一个方向涌去,似乎是在争先恐后的想要目睹什么。他们看向日本人聚集的方向,似乎是通向……引接寺的道路?

    哈特曼知道,李鸿章下榻的地点就是引接寺。他对王振笑了一下。“这些日本人似乎对你们的北洋大臣很感兴趣。”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王振想到了日本人看他的目光,身体轻轻哆嗦了一下。

    “不用那么担心,王。无论日本人有多么疯狂,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愚蠢到刺杀一位前来谈判的外国大臣。”哈特曼安慰到,“这可是严重的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日本人的愚蠢程度。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就传出了两声枪响。

    有人行刺李鸿章!王振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住了,对着哈特曼大叫起来:“伊斯特,你刚才在说什么?日本人不会愚蠢到刺杀一位前来谈判的外国大臣?老天爷,他们已经那么做了!”

    哈特曼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倒不

    自己的预测错误,而是……北洋大臣阁下是公司的重也是他唯一认识的中国高级官员,如果他现在死了……难道自己在中国的推销活动又要重新开始?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该死的日本猪!他在肚子里大声诅咒着刺客,并对王振和神色紧张的特勤队员喊到:“我们过去看看。”

    听到他的呼喊,一群人开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最开始的时候,哈特曼认为这可能有些困难,因为有许多日本人挡在他们前面。但很快,这些日本人开始向两旁退开,似乎在逃避什么——答案很快揭晓了,当人群完全散开以后,哈特曼看见一个拿着手枪的日本男人正在向着自己冲过来。

    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

    正如从三月二十日开始的谈判与秦朗知道的那次谈判有所不同——在他知道的历史里,日本在谈判开始时并没有停战,提出停战的是李鸿章,而且由于条件不能满足日本胃口,被伊藤博文与陆奥宗光拒绝;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差异——在新的一八九五年里,行刺李鸿章的小山丰太郎也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逃跑路线。

    他没有跑向杂货店,而是跑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在这个方向上,哈特曼、王振和二十名携带武器的特勤队员正在赶往出事的地点。

    他们理所当然的相遇了……几乎相遇了。

    在双方的距离差不多还有十米的时候,小山丰太郎已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档住自己道路的白人。“让开!快让开!”他大叫着。保护李鸿章的日本警察就在后面,如果他被这些白人挡住……哪怕只挡住一小会儿,他也会失去逃跑的机会。

    绝对不能被挡住!小山丰太郎又叫了一声:“让快!快让开!”

    但不管是哈特曼、王振还是内务部的特勤队员,他们都听不懂日语;而他们雇佣的日语翻译听到枪声后完全被吓住了,现在还愣在原地,根本没有跟上来。

    所以他们没有让开,只是停下了脚步。同时,由于多年养成的习惯,特勤队员们不约而同的将手伸进了外套里。

    小山丰太郎并不理解他们的动作有什么含义,不过他现在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刻,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以后,他扣动了扳机。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甚至还不到五米——无论他的枪法有多么糟糕,小山丰太郎总能打中某个不怎么走运的特勤队员。因此枪声响的同时,走在最后方的特勤队员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子弹击中了。

    “见鬼,我被击中了!”他叫起来。

    陪伴他的喊叫声的是另一声更响亮的枪声。走在最前方的那名特勤队员已经拔出他的“水蟒”手枪,送了一颗子弹给小山丰太郎的脑袋。

    一颗.44马格南口径空尖弹的弹头钻进某人的脑袋里只会产果。它从小山丰太郎的前额钻进去,变形、碎裂、翻滚,最后再击穿日本人的后脑勺,连同大脑里的血液和脑组织一起猛烈的喷发出来。

    这是绝大多数日本人都没有见过的壮观景象,甚至连赶上来的日本警察也被吓住了。因此在寂静了那么一小会儿以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很快在大街上响了起来。

    “我的天,这实在太可怕了,哈特曼。”王振看了看正在慢慢围过来的一些胆大的日本人和日本警察,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他有点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吐出来,不过现在,似乎有更严重的麻烦了。

    他很头痛。“我们刚刚打死了一个人。”

    “一个行刺中国谈判代表的杀手……一个危险份子。”哈特曼显得相当冷静,但心里仍感到慌乱。在美国,要处理这种事情很简单,然而这里是日本……等等。他转头看了一眼正抱着手臂大叫的特勤队员,笑了起来。“王,别担心,我们是自卫。而且……”

    他换了一副愤怒的面孔,气势汹汹的走向一名正皱着眉头检查尸体的日本警察,用英语大声咆哮着:“我抗议!我要向你们提出严重的抗议!”

    看着哈特曼的背影,王振愣了一会儿,接着开始摇头。“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了。”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刺杀发生的地点。“希望李大人平安无恙。”王振咕哝到,“否则,公司的生意……”

第一百三十一节 远东[下]

    鸿章当然不会平安无恙——很显然,任何人挨上一发,都不会有人认为他还平安无恙。不过总的来说,北洋大臣阁下仍然很安全,那颗击中他的子弹没能完成小山丰太郎赋予它的使命。

    它只是让他流了一些血,并短暂的晕厥了一会儿。只要没有哪位医生试图冒险使用手术取出子弹,李鸿章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消息让王振和哈特曼都松了一口气。“现在好了,”德裔美国人轻松的说,“我们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了。”

    他确实什么也不用担心。虽然受了一点惊吓,不过公司的重要客户仍然活着,所以当然不用担心什么。至于被打死的那个日本刺客……首先他是一个危险份子,其次他首先开枪打伤了一个美国人。

    尽管特勤队员直接对准他脑袋开枪多少有一些防卫过度的嫌疑,不过日本警察可没有资格与勇气抗议。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与通常的情形完全相反。当哈特曼在他们面前大声咆哮时,在场的日本警察都快被吓晕了。中国全权大臣遇刺已经够麻烦了,现在竟然还有一个美国人被刺客打伤……问题真的很严重。

    美国不是中国,它是列强国家——哪怕它是列强国家中最弱的一个,但美国始终是列强国家——而且它并没有与日本处于战争状态。这只意味一件事:不管整个事件的经过究竟如何、美国人的行为是否合法,警察们都只能选择道歉。

    哈特曼愉快的回忆着那些日本警察在面对他的强烈抗议时的可笑反应,他们神色紧张、甚至称得上惊慌失措,每当他吼叫一次,他们就以九十度的姿势向他鞠躬一次,并不断用日本话向他道歉……

    这真的很好笑。

    “没错,我承认这的确很可笑,伊斯特。”王振说。“我们什么麻烦也没有了,李大人也没有大碍,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引接寺的门外。在哈特曼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留在这里等待有关李鸿章的消息。现在,既然消息已经明确,王振就觉得应该立即返回旅馆,再乘船返回圣迭戈,但哈特曼却不愿意离开。

    “再等等,王,”他说,“我想见一见北洋大臣阁下。”

    “你觉得这可能么?”王振认为这根本不可能。“一位像李大人这样的大臣遇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现在等着李大人接见的随员、西洋公使和日本政府的代表至少有好几十,李大人怎么会有时间接见我们?”

    而且他现在还处于昏迷中。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哈特曼反问到,并耸了耸肩,“我已经让人将名片送进去了。”

    王振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十五分钟前。”

    “我怎么不知道……算了,反正这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我很肯定,李大人没有时间接见你。”

    “嘿,不要这么肯定,王。”哈特曼微笑着,举起手指着王振身后的引接寺大门,“看。”

    “看什么?”王振转过身。然后他看见李鸿章的儿子[注]、前任出使日本大臣李经方与一个白人正在向他们走过来。

    哈特曼悄悄拉了王振一下,然后他们微笑着迎了上去。

    “李大臣,没想到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哈特曼首先打招呼——他认识李经方;与李鸿章谈步枪与军舰生意时,他和王振曾经见过他几次。至于与李经方在一起的那个白人,哈特曼同样认识。“沃森先生,你好。”

    “你认识我?”李鸿章聘请的外交与法律顾问,前任美国国务卿福斯特•;约翰•;沃森[注2]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想到,作为前任国务卿,有人认识他也并不奇怪。

    “我当然认识你,国务卿先生。”哈特曼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推断。

    “前任国务卿。”沃森简短的纠正了一下哈特曼的说法,然后将发言权交给了李经方。毕竟现在他是负责人。

    “哈特曼先生,十分抱歉,我父亲现在不能接见你。”再次见到哈特曼和王振似乎让李经方很恼火。当然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惊讶。李鸿章委托他们购买的两艘军舰不但没能及时赶到,而且还被编入了南洋舰队,他对此很不高兴,自然李经方对他们也没有好脸色。

    并且,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确实可以买到别人买不到的军火,他根本不会亲自出来向他们解释原因。“我父亲刚刚遭遇一次可怕的刺杀,医生说他需要安静的休息。”

    “我知道那次刺杀,李大臣。”哈特曼说,“事实上,那名刺客已经被我的手下击毙了。”

    “哦?”李经方惊讶了一会儿。他已经听说刺客被一个洋人击毙的消息,但没有料到那个人竟

    特曼的手下——不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王振的脸色。▋

    手下?王振快要晕过去了。那些特勤处的家伙如果听到哈特曼这么说,他们一定会将他变成练习拳击的沙包。

    但更夸张的事情还在后面。“李大臣,我对北洋大臣阁下的生命安全感到担忧。”哈特曼继续说着,“我认为,你们准备的警卫力量实在太薄弱了。因此我诚恳的建议你,雇佣一些专业人士担任北洋大臣阁下的警卫。”

    “你想说什么,哈特曼先生?”李经方警惕的看着他。

    “我想说的是,你可以雇佣我的手下担任北洋大臣阁下的私人警卫。虽然我不想夸张,不过他们确实是美国最好的安全保卫专家……”听到哈特曼这么夸耀,沃森有一种笑出来的感觉,但接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听到哈特曼说“Umbrella公司的警卫”。

    沃森只听见了这个,后面的话他全都没有听到。Umbrella公司的警卫……Umbrella公司。他知道这家“保安服务公司”的名字,事实上他还知道更多的东西……某个正在被实施的计划。而很巧合的是,在他离开美国前,有人委托他协助实施这个计划。

    那是一些他不能也不愿意拒绝的人物。

    “是的,李先生。”他转过头,慢慢的对李经方说,“你的父亲的确需要一些专业警卫。”

    ……

    “马关的警察究竟在做些什么?怎么会让一个浪人拿着手枪逼近到清国全权大臣的轿子前行刺?”伊藤博文正在对马关警察系统的官员们发火。他都快被这些无能的家伙气疯了,李鸿章在日本遇刺,这种事情传到国际上,日本政府的颜面就全完了。

    “由于此次事件,我国在西方列强眼中的形象将会受到严重损害,甚至天皇陛下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诸君,你们谁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外相陆奥宗光也板着脸。他同样被气得够呛——作为外交部门负责人,他将直接面对列强国家的责难,那注定不会是愉快的工作。

    所以他现在要训斥别人,甚至还搬出了天皇。虽然他和伊藤博文,还有山县有朋之类的重臣很少把天皇当成一回事,不过下面的小官员却完全不同,他们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不过这些官员的表现已经算很不错了。如果是那些执勤的警察,要是他们听说自己的疏忽会让天皇的声誉遭受损害,或许他们会选择以死谢罪。

    可怜的小人物。

    随意感叹了一句,陆奥宗光开始考虑现在的形势。李鸿章遇刺是起很恶劣的事件,会对日本产生很多不好的影响——列强国家的谴责只是次要问题,他更担心李鸿章会以此作为借口,中断谈判返回中国;更危险的是,由于他是一位德高望重、同时年迈体弱的大人物,对于那些试图对中日战争进行干涉的强国而言,他的遇刺是一个很合理的干涉理由。

    即使没有国家准备干涉,如果中国政府利用李鸿章遇刺一事博取欧洲列强的同情,日本政府也很难继续坚持现在的强硬立场。

    事情都被那个傻瓜搞糟了!

    “可恶的家伙。”陆奥宗光低声骂到。

    “更麻烦的是,他已经死了,这让我国处理这个问题的难度又增加了一步。”伊藤博文愤怒的挥舞着拳头,“马关的警察真让人失望,不但没能阻止浪人行刺,也没能抓住他,反而还让他被米国人打死了。”

    “首相大人,”马关警察署的署长全身都在哆嗦,“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你们必须尽快查出那个浪人的身份与行刺动机,只有这样,我国才有机会挽回一些局面。”伊藤博文挥了一下手,“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官员们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而伊藤博文则看向陆奥宗光。“陆奥君,我现在要去探视李全权大臣,你也去吗?”

    “是的,伊藤君。”现在最要紧的工作就是稳定李鸿章的情绪,阻止他借机回国。不过陆奥宗光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这次刺杀。”

    “你的意思是?”

    “李大臣已见识了我国国民的精神,我想,只要经过我们仔细而耐心的劝导,他应该不会再固执了。”

    有些时候,劝导与威胁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第一百三十二节 盗版,继续盗版[上]

    最后一局牌中,吓唬总是危险的;但有时,当你所有下注后,它却是唯一的一条胜利之路——而伊藤博文与陆奥宗光赢了……赢得了一个阶段性胜利。

    威胁发挥它的效果,但条约仍然没有最终签订。李鸿章有一个足够完美的理由对抗伊藤博文:他受了伤,需要一段时间休息,不能出席谈判。这个理由实在太合理了,尽管日本的两位全权大臣多少有点恼怒,但也只能同意暂时将谈判搁置。

    只不过,充分见识了日本国民的疯子精神并受到威胁后,受到严重惊吓的李鸿章同意将日本方面的媾和条件送交北京讨论。这将是一个漫长、罗嗦而又充满各种意外的过程,中间包含着难以计数的激烈争吵,以及增添李经方为全权大臣之类的变动,但它也是一个必须的过程。

    在得到皇帝、更重要的是圣母皇太后的明确指示之前,两位全权大臣既没有勇气也没有权力在条约上签字。

    可以预见的是,条约签署的事件依然会拖延到四月。

    一切仍在按照秦朗了解的那样发展。

    所以他依然保持着对远东局势的漠不关心的态度,甚至李鸿章遇刺的消息也没能吸引他多少注意力,在整个事件中,也只有伊斯特•;哈特曼的积极行动让秦朗浪费了一点时间——他突然意识到,有必要对特勤处的警卫和雇佣兵中的精英份子进行一些要员护卫训练。

    既然Umbrella是“保安服务公司”,自然,为重要的大人物提供安全保卫服务也应该是公司经营的业务。

    秦朗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不过现在,他不得不将这个好主意暂时搁置起来。公司的雇佣兵还没有完成体能训练,对他们进行要员护卫训练还为时过早,而且秦朗对要员护卫任务也没有太多了解。最后,在他擅长的领域,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

    秦朗要继续完善迫击炮,要为勃朗宁即将开始设计的小口径卡宾枪选择一种新型小口径弹药,甚至还得协助勃朗宁设计卡宾枪,最后,他还有一个新问题。

    秦朗抬起头,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奥托•诺沃特尼。尼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难道你已经完成设计了?”

    “不。”德国人回答,“事实上,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一个要求,先生。”

    “什么要求?”

    “我希望可以重新选择一种手枪弹,先生。”诺沃特尼解释到,“根据我的计算,如果使用公司生产的手枪弹,我设计的那种新型自动武器的空枪重量绝不可能降低到四点五千克,呃……十磅以下。所以,我请求重新选择一个小一点的口径。”

    “噢?”秦朗扬了扬眉毛。“也就是说,如果我满足你的要求,选择一种小口径手枪弹,你就可以将空枪质量降低到十磅以下?诺沃特尼先生,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如果诺沃特尼的看法真是如此,那么他明显过于乐观了。芬兰人的“苏米”冲锋枪采用的就是九毫米巴拉贝鲁姆手枪弹,然而它的空枪质量却与使用.45;;右——所以很显然,如果生产工艺和材料技术没有进步,减小口径并不能有效的降低枪械的空枪质量。

    但诺沃特尼不是秦朗,他没有听说过任何一种可以作为参照物的枪械,所以他表现得相当乐观、信心十足。“当然,先生,只要将新枪的口径减小到九毫米,我就可以将空枪质量控制在十磅以下。”

    “你保证?”

    “我保证。”

    “那好吧,”秦朗点点头。既然诺沃特尼先生打算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他刚才的保证已将他失败以后唯一可以利用的借口消除了——他为什么还要阻止他呢?“你可以研制一种新子弹。”他宣布到。

    但这并不是德国人希望得到的东西。“我很抱歉,先生,”诺沃特尼尴尬的说到,并抱歉的摊开双手,“我没有能力研制弹药。”

    “你真让我感到惊讶,诺沃特尼先生。”其实这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虽然这个时代的著名枪械设计师都研制过至少一种著名的枪弹,不过,诺沃特尼先生毕竟只是一个历史上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他不能研制弹药……虽然不是秦朗愿意见到的,但他也承认这的确是合理的。

    但秦朗仍感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个错误。“你真让我感到惊讶,诺沃特尼先生。”他重复了一次。

    “我说过了,我很抱歉,先生。”诺沃特尼一脸歉意的说。

    “你完全不像我

    德国人,”秦朗以一种不仅仅是挖苦的语气说,“那你没有能力研制新弹药,你又准备怎样获得你需要的九毫米手枪弹?”

    “德国人并不总是严谨而死板的,先生。”诺沃特尼耸耸肩,“至于弹药,比较方便的做法是选择一种市场上已有的现成产品,不过我更希望公司可以研制一种新型九毫米手枪弹。我必须说,公司生产的弹药品种太少了。”

    当然,他和秦朗都知道,“太少”只是一个粗略的、打了折扣的描述。大毒蛇武器公司目前生产的弹药品种不是太少,而是非常少——只有四种。

    考虑到公司的未来发展,尽快研制一种新型手枪子弹当然是完全有必要的。

    但秦朗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件事。

    原因十分简单:这件事只能由他亲自完成。整个武器公司里,只有两个人有能力研制性能优良的弹药:他和勃朗宁,但现在勃朗宁却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件事。需要他负责完成的工作已经有一大摊子,如果继续给他新任务,枪械大师一定会很不愉快。

    而现在,秦朗还承担不起勃朗宁的恼怒。

    不过……秦朗又想了一下,即使勃朗宁有时间和精力,他也不能将任务交给他……并且也不能交给别的什么人。如果站在公司未来发展的角度看待问题而不是单纯的为了折腾奥托•诺沃特尼,研制新弹药的工作也只能由他亲自完成。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哪种九毫米手枪弹能够满足要求。世界上只有一种九毫米手枪弹既可以长期占据市场,又很适合自动武器使用,那就是九毫米巴拉贝鲁姆手枪弹。

    这种一九零二年就已诞生的手枪弹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期仍在大量生产,并广泛应用于各种手枪和冲锋枪——尽管其中大部分都是经过改进的型号,但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也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九毫米巴拉贝鲁姆手枪弹拥有很高的商业价值,所以,如果要研制一种九毫米弹药,它是唯一合适的选择。

    而这件工作明显不能交给勃朗宁完成。枪械大师对这种弹药一无所知,而且也不喜欢有人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更糟糕的是,历史上他研制的那些子弹,除了.45威力弹药果让勃朗宁负责开发九毫米巴拉贝鲁姆,说不定他会研制出一种9×19毫米的.38

    不过,要秦朗自己完成九毫米巴拉贝鲁姆的研制工作也不容易。首先,他自己也没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其次,与以前研制的四款枪弹、以及他正准备研制的小口径步枪弹不同,他找不到任何与这种手枪弹有关的、有价值的参考资料,不管是实物还是记忆。

    事实上,虽然有点荒谬但却毋庸置疑的是,除了.357马格南,秦朗对所有九毫米手枪弹都缺乏了解。

    从他变成枪械爱好者的时候起,直到现在,他喜欢的只是大口径或者大威力的手枪,所有口径在十毫米以下的手枪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自然,他也对这些手枪使用的弹药所知甚少——即使是九毫米巴拉贝鲁姆手枪弹也不例外。

    甚至他还在努力避免使用它。即使去商店挑选格洛克手枪,秦朗也会选择21或者22型,而绝不使用标准的_|。

    所以在他的大学时代,秦朗竟然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使用极其广泛的子弹,他对它的了解仅仅限于枪弹的口径、弹壳长度、以及外形。对于即将开始的工作来说,这点常识性的知识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这真是糟糕,”秦朗对自己过去的错误感到很郁闷,“如果早知道会遇到现在的情况,我就应该多花点时间熟悉一下这种子弹。”

    “你说什么,先生?”他说的是中文,因此诺沃特尼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诺沃特尼先生。”秦朗说,他不想让德国人知道他的困扰。“现在你可以离开了,新手枪弹的问题,我会为你解决。”

第一百三十三节 盗版,继续盗版[下]

    朗从桌上拿起一颗子弹,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看了一会拿起另外一颗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两颗子弹,一颗是他带回来的.223Rem步枪弹,另一颗则是公司里最好的技术工人在他亲自指导下加工的同口径弹药。秦朗准备让勃朗宁即将开始研制的小口径全自动卡宾枪使用.223Rem步枪弹,但是现在却有一些麻烦。

    其实秦朗一开始就知道,由于目前技术水准的限制,新子弹的性能会有一定程度下降,但他完全没有料到,性能的下降幅度竟然有那么大:尽管发射药重量完全相同,但弹头重量只有56格令的新初速竟然只有每秒2900英尺左右,比弹:;125尺。

    也就是说,至少在理论上,新子弹的枪口动能只有旧子弹的83。

    这个结果简直令人无法接受.

    223Rem步枪弹的威力本来就不那么让人满意——尤其是使用短枪管的卡宾枪发射时,更是如此——所以美国军队才会吵闹着要换新弹药,然后才有了6.8毫米SPC和6_现在的问题是,它的枪口动能竟然又下降了17%。那它还能有多少杀伤力?

    大名鼎鼎的北约步枪弹都快变成只能打兔子的.22LR了……当然,秦朗使用了“夸张”这种修辞手法。毕竟,即使.223Rem的枪口动能再下降17%,它的威力依然超过.22LR……不过他也确实非常失望。

    他觉得出现这种结果是极不应该的.223Rem步枪弹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尽管他拿来进行对比的是二十一世纪初期生产的M855型,但最早版本的M193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已用在AR15步枪上。现在他不过是让它提前六十年诞生,性能怎么会下降得如此离谱?

    秦朗长叹了一口气。“见鬼,生产.308枪弹时就没有遇到这种问题……好吧,我想,现在我需要一种性能更加优良的新型发射药。”

    “我们使用的是杜邦公司最好的火药,如果它也无法让你满意,我不认为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产品。而且,”瑞切尔慢慢的寻找着合适的词语,“秦,既然你以前可以做出符合要求的子弹……火药,为什么现在不再做一些?”

    “没错。”易水点头表示赞同,“你应该还记得以前的火药配方吧?”

    因为那些子弹不是我制造的——当然,秦朗绝不会说出这种毫无头脑的话,他短暂的考虑了几秒钟,一个合理的回复出现了。

    “如果只是做几千枚子弹给自己用,不考虑生产时间和成本,我当然可以合成符合要求的发射药。”他解释到,并做出一副极具说服力的严肃表情,“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已投入批量生产的商业产品。”

    “那我们为什么不开设一家火药工厂?”易水问。

    “因为……”

    “因为这会让我们遇到一些法律上的阻碍。”瑞切尔抢着回答到——她一直对教导易水充满兴趣。“如果我们既生产火药,又生产武器,最后还维持着一支使用武器的武装,就一定有人找我们的麻烦。”

    “法院会做出判决,拆分我们的公司。”其实这不是秦朗最开始想到的解释,但他发现这个解释比他想到的那个解释更合适:这种事曾经有过先例……对于秦朗来说,那的确是先例,因为事情发生在一九三四年。

    那一次,倒霉的是波音公司。

    秦朗不希望自己首先撞上“反垄断”这根该死的超级大棒。哪怕现在还没有任何法律规定武器公司不能兼营火药制造和保安服务,但只要国会议员们认为他们需要,他们就可以很快制订出法律。

    不过,他更不希望将杜邦公司变成竞争对手,至少现在还不行。杜邦家族对付竞争对手的手段一向比较激烈,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会制造一次猛烈的爆炸彻底摧毁竞争对手的工厂——这种事同样有过先例。

    尽管秦朗并不害怕杜邦采取暴力手段,但是,两个军火商开战是个麻烦事,因为双方都有用不完的弹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或者确信自己可以迅速击败对手,否则他绝不会与美国最大的军火供应商开战。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不能开办火药

    “好吧,那你准备怎么办?”易水耸耸肩,“你也知道,杜邦公司没有能力提供更好的火药了。”

    “让杜邦公司生产你发明的那种火药,怎么样?”瑞切尔建议到,“先申请专利,再把专利卖给它,我想杜邦的老板最后还会感激你。”

    “我发誓他会感激我,瑞切尔。不过……”秦朗慢慢考虑着。合成WC844双基扁球发射药并申请专利方。并且,如果采纳瑞切尔的建议,那就等于又给自己增添了一个麻烦。

    有必要这样做吗,为了获得一种合适的发射药?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他说,一副难以做出决定的表情,“这有点麻烦。”

    “我可以理解,秦。”瑞切尔点了点头。不过,她接下来的发言充分表明,其实她什么没有理解。“将自己的发明卖给别人是一件很让人痛心的事情,但有些时候,我们必须学会放弃某些东西……”

    秦朗打断他。“你觉得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不。”她回答得很快,“你当然不是小心眼,秦。只不过你每做一件事,总会试图让它为你带来最大限度的利益。”

    “你仍然什么也不知道,瑞切尔。”秦朗以一种极其遗憾的表情说,“你看,我们只有一个实验室,现在伊丽莎白正在里面合成有毒气体,如果我再进去配置火药……你想让我和你的表姐一起完蛋吗?”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借口,瑞切尔根本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她甚至不能对他说,秦,你晚上去做实验吧——因为秦朗一定会说,难道你想让我去见上帝?

    她想了想,只好放弃。“那么,你就慢慢考虑吧,秦。”

    “谢谢。”秦朗一边说,一边将桌子上的两颗子弹收进抽屉里,然后拿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面上。

    还是子弹。但这些子弹与瑞切尔刚才见过的子弹不同,它们看上去稍微粗一些,但也短得多,而且有一个漂亮光滑的圆形弹头——自然,它们是秦朗根据自己记忆中那点少得可怜的常识复制的巴拉贝鲁姆手枪弹。

    不过它们都是不完全复制品。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认真了解过这种九毫米弹药,秦朗的记忆相当模糊,因此这些子弹也只有外形与真正的巴拉贝鲁姆手枪弹相同,而弹头重量和发射药质量则各不相同,甚至底火也有伯丹式与博克塞式两种。

    “这里有四十种不同配置的子弹,”他拿起其中一颗,带着满足的表情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抛给易水,“我们得从里面找出一种最合适的。”

    易水反复观察着那颗子弹,大概有十几秒钟,接着伸手拿起另一颗,将它们放在一起进行着比较。“那么,什么叫做‘最合适的’,秦?”他似乎不太明白,“说实话,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必要。”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让这种子弹可以生产至少一百年,你会相信吗?”秦朗反问。

    “我觉得这很夸张。”易水摇着头,“一百年,太久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他表示,“我刚到美国时,还有许多人使用黑火药手枪,但他们现在都开始使用‘蟒蛇’和‘水蟒’了,而你又在研制新的武器。我都不知道十年后会出现什么。”

    瑞切尔赞同的叫了一声——在技术问题上,她说不出任何见解,只能选择同意易水的意见。

    “但我就是想开发一种可以生产至少一百年的子弹。”秦朗一本正经的说。

    “但我仍觉得这很夸张。”易水也是如此。

    “时间会证明一切。”秦朗只能如此宣布,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桌面上的子弹,“当然要实现这个目标,就必须从这些子弹中选择出各种性能最平衡的一款。”更确切的说,他想要的是北约组织确定的制式型巴拉贝鲁姆。

    但他根本不知道北约制式型手枪弹的具体参数。秦朗对此的理解是,既然北约选择了某个规格的巴拉贝鲁姆作为制式型号,那么它一定是各种弹药中性能最平衡的一款。

    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个理论是否正确,但可以肯定的是,易水不知道,所以他说:“好吧,你准备让我做什么?”

    “打枪。”

第一百三十四节 军事顾问[上]

    枪、统计射击数据、绘制图表、找出所有样弹的枪口值……易水暂时离开了他心爱的“敏捷”号,开始领导一个测试小组。

    “我就像一瓶万金油,”他说,“哪里缺了人手,你就会让我顶上。”

    “你在抱怨吗,易水?”克劳德没有看他,而是专心的组装着一支经过改进的、可以发射巴拉贝鲁姆手枪弹的“蟒蛇”手枪。

    “不,克劳德先生,我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易水摇着头。抱怨?虽然他的确对秦朗的安排有一点不高兴,不过这个安排还没有糟糕到足以让他抱怨的地步——毕竟,公司里还有许多万金油似的人物。

    比如克劳德。

    “说到万金油……事实上我也是。”克劳德叹息了一声,接着将组装好的手枪举起来,放到阳光底下,用满足的目光欣赏着,“我喜欢这可爱的玩具,精巧、优雅、可靠,而且比女人忠诚得多。”

    克劳德的老婆离家出走,在公司高层里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现在看起来,这件事显然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无法抹除的阴影,不过在一位还没有结婚的大好青年面前发表这样的评论似乎也有点不太合适。

    易水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克劳德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并暗自笑了一下。“以后你就会知道我的意见有多么正确。不过现在,我们还是立刻开始工作吧,否则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看向放在一旁的四十个装满子弹的盒子,“这里至少有一万发子弹。”

    显然,他仍然没有充分了解他的老板。既然秦朗决定精心挑选一种可以生产至少一百年的商品,他就绝不会仅仅用一万发子弹进行测试。

    “是两万发。”易水平静的说,“而且这仅仅是需要我们测试的子弹中的一部分。”

    “我们一共要测试多少子弹?”

    “四万发。”

    “四万发子弹?”克劳德叫起来。他快速的进行了一个计算,整个测试小组一共有一百二十名成员,其中负责开枪的有五十个,也就是说,每个枪手需要发射……八百发。

    八百发倒不是很多,但他仍感到不可思议。“我们为什么要打这么多子弹?”

    “这关系到一个复杂的数学问题。”易水叹了一口气。“简单的说,秦朗希望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小误差,所以他决定每种子弹都以一千作为基数,取测试数据的平均值。”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主意。”克劳德摇着头。测试枪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打靶,你不可能一口气把子弹全部打出去,而是要慢慢的、一发接一发的开枪,而且两次射击之前还得有足够长的间隔,以便别人记录数据。

    问题在于,现在有四万发子弹,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全部打完?

    “噢,我的上帝,”他感叹到,“我是Umbrella公司的员工,但现在却要把时间全部用在大毒蛇公司的工作上——”

    “你是一瓶万金油,克劳德先生,哪里缺人手就会被放到那里。”易水用绝不仅仅是嘲弄的语气说到,“而且,很快……也许就是明天,你就不再是Umbrella的员工了。”

    “老板准备解雇我?”

    “当然不是,我只想告诉你,公司已决定将你调进大毒蛇的武器研究部门。正式通知大概明天就可以送到你手上。”

    “这是谁的主意?”克劳德看上去很迷惑,“为什么我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是秦朗的主意。他找了一个更合适的人接替你在Umbrella公司的工作。”易水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但克劳德似乎不是很在意。他进入公司时秦朗就说过,以后他会用更合适的人接替他的工作——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那个更合适的人。

    尽管有一点不舒服,但克劳德不想抱怨什么,只想知道那个更合适的人是谁。“接替我的人是谁?”

    “一名陆军中校。”

    “什么,一名陆军中校?”尽管克劳德在任何时候都看不起陆军,不过一名陆军中校在他眼里依然是了不得的、让人不得不重视的大人物。而现在,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要到Umbrella公司任职?这可是个爆炸性新闻。

    虽然秦朗一直都在让他感到惊讶,以至于他已经有点麻木的感觉,但这一次,克劳德还是惊讶极了。“上帝,这位大人物是谁?”

    “德斯蒙德•;

    ,以前在陆军部任职。”

    “我知道他,他刚来过圣迭戈,与公司进行谈判。”克劳德的惊讶理所当然的加剧了。谁能相信呢?一位几个星期前还代表陆军部与公司进行谈判的陆军中校转瞬间就变成了公司的高级雇员。这种事未免过于富有戏剧性了。

    “老板,嗯……他是怎么说服哈林顿中校到公司任职的?”他想知道。

    “噢,其实这不是秦朗的功劳。”易水说,“是哈林顿中校主动联系了公司。”

    “什么时候的事?”

    “四个小时前。”

    四个小时前,就在秦朗给他布置新任务的时候,秘书拿来了哈林顿中校的电报。中校先生在电报里表示,他有一位刚刚退役的朋友想到Umbrella公司工作,但不清楚他们是否愿意聘请一位陆军军官担任军事顾问,因此特地委托他打听消息……

    当然,每个人都知道,他的那位“朋友”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用于掩饰的道具,哈林顿的电报只表明一件事:他想到Umbrella公司工作。

    这让秦朗和瑞切尔感到很意外,即使以他们的聪明才智也很难想明白中校先生为什么想到公司工作。但实际上,哈林顿中校做出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他遇到了和平时期每个军人都会遇到的问题。

    他很快就要退役了。

    他早就达到并超过了服役期的上限,除非能够晋升为上校,否则就必须退役。本来哈林顿可以顺利获得晋升,甚至在他离开华盛顿到圣迭戈谈判时,这件事已经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然而现在,他为陆军部背的那个黑锅彻底清除了他获得晋升的希望。

    由于那个黑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敢提议将他晋升为上校,而他又不可能再等下去。所以哈林顿只能退役,返回弗吉尼亚的老家,在农场里安度晚年……至少陆军部的先生们希望他这样做。

    不过哈林顿却不愿意这么做。

    首先,中校认为自己还没到安度晚年的时候,他只有五十岁,精力还很充沛,还想做更多事情;其次,他不喜欢弗吉尼亚乡下那种枯燥而且无聊的宁静生活,他只喜欢嘈杂而繁忙的军营和办公室;最后,陆军部的……即使按照最客气的说法也是过河拆桥的做法让他十分生气。

    他本来有很大的希望获得上校军衔,只是因为陆军部的官僚们不愿意承担责任才导致这个希望破灭,而且还不得不立即退役——当然,哈林顿不想四处抱怨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对待,只是他觉得,陆军部应该给予他一点小小的补偿。

    确切的说,他想获得一枚勋章。

    对于职业军人来说,晋升与勋章永远是他们不懈追求的东西……军人的荣誉,在这一点上没有人可以例外。当晋升的希望破灭时,哈林顿希望得到一枚勋章作为补偿,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勋章又不是什么可以随意颁发的东西。如果哈林顿是勃列日涅夫同志,他倒可以连续四次授予自己苏联英雄称号——但他仅仅是一名美国陆军中校。

    如果他没有资格获得勋章,他就一定不可能获得勋章,而哈林顿中校正好没有获得勋章的资格。

    没有人同意向他授勋,甚至也没有人提这种建议。

    中校很郁闷,他在陆军中服役了三十年,最后却因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错误丧失了晋升为上校的机会,然后又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他觉得应该为自己做点事情。

    他决定到秦朗和瑞切尔的公司工作。

    哈林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到Umbrella公司工作可以解决他退役后面临的所有不适,而且可以让陆军部的官僚们感到不舒服:这两个精明的商人以后还会频繁的与陆军部打交道,有一个熟悉情况的退役军官帮助,他们可以占据更大的优势。

    然后那些家伙就会认识到他们的错误,他们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哈林顿希望那时他就在旁边。

    ……

    “哈林顿中校什么时候到圣迭戈?”

    “你很着急吗,克劳德先生?”易水反问。

    “我不着急,”克劳德耸耸肩,“但中校先生肯定非常着急。”

    他说得很对。一个星期后,当《马关条约》正式签署的消息传到圣迭戈时,哈林顿也到了。

第一百三十五节 军事顾问[中]

    朗和奥康纳正陪着哈林顿检阅公司的雇佣兵。

    中校先生是一位极其热爱工作的人,而且对军队和士兵还有特殊的偏好。因此,刚刚抵达圣迭戈,他就要求检阅部队。

    秦朗满足了他的要求。哈林顿是公司的军事顾问,既然他不想休息,而要不辞辛劳的检阅雇佣兵,那么为什么要阻止他?而且,他和奥康纳也想在一名陆军中校面前小小的炫耀一下自己的武装力量。

    “中校先生,你对这些人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哈林顿让他严厉的目光从列队接受检阅的雇佣兵身上缓缓扫过,同时与秦朗和奥康纳慢慢的向前走着,“尽管他们已接受了许多训练,但仍不是合格的战士。”

    “嗯?”秦朗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为什么?”

    “他们没有军人的仪态。”哈林顿指着雇佣兵们说,“看看他们现在的表现,看看他们站立的姿势。秦先生,仅仅从这些方面我就可以断定,他们还不合格。”

    哪怕没有任何一个雇佣兵站在他面前,秦朗也知道哈林顿说的是事实,何况现在还有五千名雇佣兵列队站在他面前——仅仅是站在他面前,没有像真正的士兵那样立正。不但如此,他们还显得很懒散,并且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但这些人雇佣兵,不是军人,他们的一贯表现就是这样。

    “至少这些家伙很清楚一件事,”奥康纳为自己的士兵辩解到,“服从公司和上级指挥官的命令。”

    “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无条件服从公司和上级指挥官的命令。”

    “噢,这倒是真的,他们只会有选择的接受命令。”奥康纳不想否认这一点。雇佣兵与工人或者职员没有区别,公司可以对他们采取的最严厉的惩罚手段仅仅只是开除,而不能像军队对待违反军规的士兵那样采取各种暴力惩罚。

    要求他们无条件服从命令,这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

    他笑了一下,“如果公司命令他们执行一个会有很高伤亡、甚至可能全军覆没的任务,这些家伙一定会拒绝执行。”

    “你似乎很清楚已经存在的弊病,先生。”哈林顿感到迷惑。既然奥康纳知道……显然秦朗也肯定知道,雇佣兵们可能会在危险面前临阵退缩,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办法改变呢?

    他们甚至还觉得这很有趣……似乎如此。这是为什么?

    “我可不认为那是弊病。”秦朗说。

    “不是弊病?”哈林顿觉得这种论调很荒谬。因为害怕伤亡而拒绝参加战斗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在军队里这种士兵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雇佣兵公司不是军队,雇佣兵也不是军人。

    “中校先生,你必须明白,这些人都是雇佣兵,他们参加战斗的唯一目的是美元,而不是爱国主义、精神信仰或者别的什么。所以,你不可能像要求军队的士兵那样要求他们无条件服从上级指挥官的命令,参加一场会有严重牺牲的战斗。而且,”秦朗笑了笑,然后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看到他仍然没有解释的意图,哈林顿只好追问到:“而且什么?”

    “而且,公司为什么要命令他们执行那些过于危险的任务?”秦朗耸了耸肩,“Umbrella是一家商业公司,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赚钱,而不是以无数雇佣兵的牺牲换取一个仅仅只有象征意义的辉煌胜利。那种危险极高的、可能令公司赔本的生意,我们绝不接受。”

    不管是雇佣兵公司还是雇佣兵,唯一的行动准则只有一个: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获得酬金——所以,才会有著名的雇佣兵公司公开宣布,在没有空中掩护或者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它的士兵绝不投入战斗。

    这是不能违背的准则;任何违背这项准则的公司与个人,无论它或者他取得了多么辉煌的胜利,其实都是失败。

    在商业运作方面的彻底失败。

    秦朗最早想清楚这个道理,奥康纳用了几个月时间,也完全想明白了,所以他们并不在乎雇佣兵是否会像军人那样无条件服从命令。

    而现在,哈林顿也明白了。秦朗已经说得非常明白,如果他还将雇佣兵看成军人,那将是很不合适的行为。

    他有点失望。“换句话说,这些人只参加注定会胜利的战斗?”

    “确切的说,他们只参加最有可能获胜、付出代价最小、同时

    大的战斗。”

    哈林顿想了一会儿。“不得不说,你们的想法与陆军里某些家伙完全相同。”

    秦朗注意到,当他提到“某些家伙”时,中校先生的语气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点轻蔑与厌恶的成份。难道哈林顿与乔治•;巴顿一样,都是那种对美国军队里正逐渐产生的“不良”风气极其痛恨的“优秀”军人?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遗憾。

    “我很遗憾。”他说。

    “这没什么。作为商人,你们看待问题的方式与我完全不同。”哈林顿自嘲的笑了笑,“我只会站在纯军事的角度看问题。”

    “你得尽快习惯站在商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中校先生。作为公司的军事顾问,你的建议对领导层的决策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力。”秦朗小小的恭维了哈林顿一下——中校先生的建议是否会产生影响作用,那得看它是否符合他的要求。

    他们开始沿着队列继续前进,以完成这次检阅。

    同时谈话也在继续进行着。

    秦朗向哈林顿介绍了雇佣兵部队的编制——也就是他按照美国陆军一九四三年时的步兵营编制制定的那个,只是各级单位的名称变了:“营”变成了“突击队大队”,“连”变成了“突击队中队”,“排”变成了“突击队小队”,只有“班”没有变化。

    虽然这种称谓很容易让他想起纳粹武装党卫军,不过在找到更合适的名称前,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而且这个编制仍然没有实际执行,因为雇佣兵们才刚开始进行战术训练。

    “所以,像你说的那样,这些雇佣兵的确还不是合格的战士,”秦朗说,“他们还没有完成战术训练。”

    “说到战术训练,我对你安排的训练计划有一点看法,”哈林顿已看过秦朗制定的战术训练大纲,他认为它存在许多问题。简单的说,秦朗选择的战斗方式稍微超前了一些,对战争的认识还停留在南北战争时期的中校先生不能完全接受。

    当然,他也只是“不能完全接受”而已,美国军人的思维并不像他们的欧洲同僚那么僵化。

    “我觉得你的训练计划,从总体上而言还算不错,只是存在一些缺陷……”哈林顿慢慢的说着,将计划里他认为不合理的部分逐一指了出来——比如没有齐射训练、没有刺杀训练、过分强调小分队配合而忽视团队冲锋……等等。

    “……大致就是这些。”十五分钟后,他结束了发言。

    秦朗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我承认,我的计划里确实存在一些缺陷,但是,中校先生,在你指出的不合理之处中,有许多是根据现代战争的发展以及未来作战地域的地理特点而做出的必要调整。”

    “比如?”

    “比如,在机枪面前,大规模的密集队形冲锋就已经彻底过时了。”

    “对此我表示怀疑。”

    “我们可以做一个小小的测试。”奥康纳建议到,“我可以让人立刻准备好实验场地。”

    “可以,”哈林顿点了点头,“我也想看看机枪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威力。”他有点兴奋——尽管曾经在陆军部工作,但他竟然还没有见过机枪,更不用说看见它射击了。

    哈林顿有点急不可待。

    秦朗也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奥康纳叫来一名雇佣兵,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接着,他们匆匆结束了检阅,转身走向训练营边缘——那里有一段三十米长的、用于训练的战壕,再向前走则是沙漠,用来进行模拟测试正好合适。

    当他们走到战壕边时,几名雇佣兵已经在战壕里架起了四挺“勃郎宁马铃薯挖掘机”,而另一些雇佣兵则在四百米外的沙漠里放置假人。

    “我们会放置一千个假人,模拟一个发起集团冲锋的步兵营,”奥康纳介绍到,“而战壕里的雇佣兵则会用四挺机枪进行阻截。”

    “就我个人的看法,四挺机枪似乎稍微多了一点。”秦朗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雇佣兵递过来的望远镜,然后问到:“中校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哈林顿举起雇佣兵递给他的望远镜。

    秦朗点点头,然后对机枪手做了个手势。“开火。”

    四挺“马铃薯挖掘机”同时响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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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三介绍:
——秦朗,中国人,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工程学院毕业,工学学士,钻石走私组织成员,二十四岁,不抽烟,几乎不喝酒,未婚。


以上,是我们的主角的全部简历,并且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他现在是在一八九三年。一八九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八九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八九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