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节 装甲突击中
清晨。
距离预定的进攻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更早的时候,雇佣兵们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战争机器,确信它们的每一个部件都处于最佳状态,并且能够坚持到战斗结束的那一刻,现在,他们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等着指挥官的命令。
他很快就到了,但是没有走进人群中间,而是爬上了一辆装甲车。
“安静。”带有浓重的苏格兰口音的声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于是,交谈停止了,人们开始移动位置,在那辆装甲车旁边围成一个圈。
“我和费尔索夫上校讨论了今天的任务,并且修订了原来的作战计划。”苏格兰人大声的说,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费尔索夫上校认为应当充分发挥装甲车的机动优势,所以我们将单独发起进攻,而不是伴随步兵投入战斗。”
窃窃私语重新开始了,大多数是针对那位绝大多数雇佣兵还没有见过的俄国上校:按照他们对他的了解,这是一个傲慢而且保守的老军人,一直都是步兵军官。他们没有想过他能清醒的认识到装甲车的战术特点,而且愿意根据这些特点制定计划。
“这是一个好兆头。”有人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安静!”在更多的人发表评论或表示赞同之前,苏格兰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战斗开始的时候,炮兵会首先进行十五分钟的炮火准备,而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利用爆炸的噪音作为掩护,移动到日本人的侧翼。然后,费尔索夫上校的步兵发动进攻,一旦他们与日本人接触,我们就开始突击。”
“所以,上校打算让他的士兵充当诱饵,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一个雇佣兵问到。
“可以这么认为。”指挥官点点头,接着说,“我们的优先攻击目标是日本人的指挥部和炮兵阵地,我决定用四个小队执行这个任务,而另外六个小队负责清扫阵地——”
一个迫不及待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是怎么分配的,指挥官?”
是威廉.巴茨。
“我正要提到这一点,巴茨先生,请保持耐心。”苏格兰人笑了笑,继续说到:“有六辆装甲车安装了五角大楼紧急运来的.50口径机枪,所以我调整了编组,Eho、Fo和Golf小队分别有两辆这样的装甲车,摧毁日本人的炮兵阵地的任务交给它们。”
“先生们,看上去我们得到了最危险的工作。”Eho小队指挥官的肩膀,接着向不远处的Golf小队的伙计伸出了大拇指。
Golf小队的队长回应了一个苦笑。“我就知道,把那几辆装甲车分配到我的小队不会有好结果。”
一些雇佣兵笑了起来,苏格兰人不得不再次强调了那个词,“安静”——不管雇佣兵们打算表达什么情绪,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Del队负责干掉日本人的指挥部。”他停了一下,提高了音量。“我想我没有必要再点出其他小队了,只有一点是我要说的,把日本人的阵地清扫得干净一点,你们听明白了吗?”
“遵命,长官。”雇佣兵们喊到,还有人一半是认真一半是玩笑的敬了一个军礼。
“很好。”指挥官扫视着他的士兵,“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人说话,因此会议结束了。
“那么,先生们,各就各位。”他敬了一个军礼,作为对刚才那些军礼的回敬,“祝你们好运。”
人群迅速散开了。雇佣兵们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他们的战争机器,爬上自己的位置。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还有十五分钟。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侧,步兵第四十七联队的依田广太郎大佐正在评估局势,试图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等待对面的露西亚军队发动进攻、然后利用昨天构筑的野战工事挫败这次行动,还是抢先发起战斗,用一次凶狠的快速突击打垮对手。
在其他任何时候,依田广太郎都不会觉得做出选择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甚至根本不需要时间考虑——进攻,击溃对手,把他们赶回老家,这是他的选择,唯一的那一个。但现在的问题却是,第十二师团指挥部要求他一丝不苟的执行警戒师团的侧翼的任务,不能擅自进攻露西亚人的阵地。
因为井上光中将得到了黑岛情报机关的警告,露西亚人有可能在第十二师团的战斗区域使用他们的新式武器,米国制造的铁甲战车。尽管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未经证实的情报,但是师团指挥部还是决定收缩防线,用谨慎的姿态对待未来的战斗,直到警报解除或者找到那支行踪不明的铁甲战车部队。
所以他得到了一个紧箍咒。
依田广太郎对这个决定充满了痛恨,还有黑岛情报机关,它的工作几乎没能取得实际的成效,但总是发出一些耸人听闻的、像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警告——不幸的是,他不能真的无视那些警告,以及师团指挥部的明确指令。
与所有到达他的位置的日本军官一样,依田广太郎渴望更进一步,成为受人尊敬的将军阁下,这意味着他不能犯错。
成功是好的,而失败是坏的。
依田广太郎的心里充满矛盾。冒险,还是不冒险,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犹豫着,而时间也在一点一点溜走。
然后他就不用选择了。
他听到了火炮射击和炮弹爆炸的声音。
只是沉寂了一会儿,依田广太郎的指挥部随即变得喧闹起来,参谋军官迅速奔向自己的岗位,提出问题,确认信息,讨论情况,研究对策,最后得出结论,然后所有这些结论又被汇集起来,送到依田广太郎面前。
“根据观测和推算,露西亚军队即将对我军阵地发起联队级的进攻。”
“联队级的进攻?”依田广太郎有些吃惊,因为根据前一天的情报,他的对手只有一个联队的规模。“全军突击,露西亚军队的指挥官的脑子烧坏了么?”
“或许他得到了增援。”一名参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或许他还有其他的阴谋。”依田广太郎也有一个猜测,而且他相信这个猜测。考虑了一会儿,他发出命令,“让炮兵实施反击。步兵进入阵地,准备迎击露西亚人,同时,提醒每一个下级军官和下士官,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严禁擅自发动反击。”
“是,大佐。”
“向我军阵地侧翼派出搜索分队,一旦发现异常情况,立即发射红色信号弹。”
“明白,大佐。”
“并且通知全体中队长以上军官到我的指挥部讨论作战计划。”
依田广太郎挥了一下手,传达命令的士兵立即冲出了指挥部,而他则把目光集中到军用地图上。
如果露西亚人的指挥官还有别的计划,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派遣一支部队迂回到他的阵地的侧翼,甚至后方,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动突然袭击——问题在于,这支部队已经到达哪个位置,有多大的规模,以及……
它是什么部队?
依田广太郎想到了黑岛机关的警告里提到的铁甲战车部队。一些不好的想法开始在他的脑子里聚集起来。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将它们赶出大脑。
他不能接受那些想法——它们不可能是真的,他非常确信。
一件或者两件新式武器不能改变战争的结局。
他的两只手都捏紧了,接着又被放开。依田广太郎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战场正面。
火炮射击和炮弹爆炸的声音已变得非常猛烈——就两支部队的规模而言,的确如此——两个国家的炮兵充满漏*点的交换着弹药,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只是在这片嘈杂中,每个听觉灵敏的人都能准确分辨出,俄国人占据了明显的优势,每分钟发射的炮弹几乎是对手的三倍。
而且他们使用的火炮的口径也超过对手。
费尔索夫上校满意的注视着他的炮兵阵地上的八门一百二十毫米口径重型迫击炮。按照他的看法,这是圣彼得堡在美国购买的最好的武器,超过口径更大的一百六十毫米口径重型迫击炮——它们太笨重;也超过那些技术上十分先进的装甲车——它们太过于娇气,很容易发生故障。
陆军部应该大量采购这种武器,以“千”作为基本单位,然后给每一个步兵团配备至少十六门,这样,帝国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得这场战争——用炮弹淹没日本猴子,把他们全部撕成碎片。
费尔索夫扬这下巴,幻想着那幅美妙得令人陶醉的情形,几乎不能自拔,直到他的副官打断他的思绪。
“上校,步兵进攻的时间就要到了,还有不到一分钟。”
“嗯。”费尔索夫呼出一口空气,努力保持平静。“发出信号。”
副官将这个命令转交给一名军士,回过身,怀疑的问到:“上校,那些美国佬能够按时发动进攻么?”
“他们至少比我们的官僚可靠。”
以轻描淡写的态度丢下这个近乎指责的回答,费尔索夫不再理会他的副官,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将要发起冲锋的步兵,从望远镜里观看着他们的行动。
下级军官似乎已经得到命令,他们正在向士兵发出命令。
“所有人注意,上刺刀!”
一些轻微的响声被制造出来。俄国士兵几乎同时完成了军官的指示,动作熟练的将枪刺插到枪口,然后等着。
一名军官拔出他的纳干手枪,高举右手,将它指向天空。“为了沙皇陛下,为了伟大的俄罗斯,士兵们,前进!”
“乌拉!”发出响亮的呐喊,俄国士兵开始冲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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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节 装甲突击下
第四十七联队的阵地上没有一个人听到声音。开始的时候,它只是太遥远以至于完全被呼啸的炮火完全掩盖了。而且,在炮火之中奋力为战斗做准备的日本士兵,也太忙了,根本没有仔细去听。
在壕沟中,日本军官们不得不大声吼叫着发出命令,才能让士兵们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听得见。士兵们奔跑着去执行他们的命令,扛着武器和弹药,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露西亚人的炮兵发射的、以极为陡峭的角度落下的炮弹,在硝烟中来回穿梭。
然后,伴随着响亮的呐喊,露西亚士兵开始冲锋。
士兵们只能暂时停止了还没有完成的准备工作,将每一件武器对准了那一片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等待着,直到他们进入射程。只是一瞬间,阵地爆发出更加猛烈的火力,但也制造出更为响亮的噪音,彻底掩盖了另一种同样正在靠近的声音:沉闷的、并非生物发出的沉重的喘息。
依田广太郎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他的注意力都被进行着的战斗吸引了。他的士兵正像打靶一样向着露西亚人猛烈的射击着,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打倒在地。但是这样的场面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不是因为露西亚士兵还在继续冲锋,而是因为他们的近乎送死的举动背后蕴含的含义。
依田广太郎皱着眉毛,神情肃穆,竭尽所能的猜测着那位还没有见过面的敌军指挥官的计划。
突然,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在阵地的右侧升了起来。
“我军右翼发现敌军迂回部队!”
“命令平野少佐派出一个中队增援右侧阵地。”不加任何思索,依田广太郎发出第一个命令。但是这还不够,因为搜索分队的警告兵不能显示侧翼的露西亚士兵的数量,一个中队或许无法阻止他们。
他转向右侧,举起望远镜,将它对准信号弹升起的方向,试图观察敌军的规模——但是他看到的是另外一种东西,一种有四个轮子的、被钢铁包裹起来的极为方正的车辆,还涂着凶恶的图案,至少有两打那么多。
铁甲战车!
依田广太郎认出了——实际上是猜测——这些米国制造的战争机器。
终于,或许是第一次,黑岛特务机关的警告成为了事实。陆军大佐狂乱的想着,一会儿觉得自己很不走运,居然真的碰上露西亚人的新式武器,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相当走运,竟然可以成为第一个与铁甲战车交战的指挥官。
如果能够摧毁它们,即使不是全部,也会成为一个值得炫耀的战绩。
依田广太郎恢复了镇定,但又带着一点激动。“命令炮兵转移炮火,瞄准露西亚军队的铁甲战车,摧毁它们,同时转告平野少佐,让他增派一个中队。”
“是,大佐,但是……”听到命令的参谋哆嗦着,“……这样做会有用么?”
依田广太郎愣住了。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对付铁甲战车。他的士兵也是如此。
惊慌又回到了他的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厄运已经落到阵地右翼的、陷入震惊的日本士兵头上。装甲车已使他们处在了射程之内。这些士兵没有一个知道自己将会遇到这些奇异的战争机器,他们全都呆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冲上来的机械怪物,还有它们身上绘制的张开的、露出白色牙齿的鲜红的嘴,既不知道反击,也不知道逃避。
他们让自己变成了靶子。
明亮的火焰从装甲车的武器中汹涌喷出,致命的子弹扫过壕沟,穿透了不少日本士兵的身体。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慌忙将武器对准敌人,但是在他们来得及射出一颗子弹以前,装甲车编队便冲过了这道脆弱的防线。
随即,它们撞上了那个奉命全来增援的中队。
残存的士兵不得不向四周逃开,脱离装甲车的火力范围,然后重新聚集成零散的、毫无组织可言的三到四个人的小组。它们向昆虫一样狙击在残忍的碾压着、继续向前推进的战争机器周围,徒劳无益的进行着战斗,履行自己的最后一点职责。
但是他们仅存的那点战斗意志也在迅速消失,全面溃散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不会太久。
在他的脑子里,依田广太郎从第四十七联队的战斗序列中划去了这个已基本不复存在的中队,而且他很清楚,如果不能立即阻止露西亚人的新式武器,他还会失去更多中队,甚至整个联队。
他转向乱成一团的参谋,向他们露出一张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扭曲了的面孔。“炮兵还在磨蹭什么?立即开火,士兵都快死光了!”
没有一个参谋停下来回答他,但也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表示怀疑。露西亚人的新式武器不断前进,已经有更多部队卷入了战斗,更多火力被转移到它们的身上。然而,尽管步兵的射击变得更猛烈了,甚至用上了机枪,机械怪物们仍然从容不迫的继续扫荡着阵地,将士兵赶出壕沟,暴露在各种火力的直接打击之下。
伤亡正在迅速增加。
炮兵是最后的希望,然而,他们已处于有组织的进攻下了:整整一打装甲车闯进他们的视线,一半停了下来,而另一半还在继续前进。
在它们与炮兵的阵地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与步兵一样,炮兵们也被这些怪物和它们的身上的图案弄得失神了一会儿。但他们迅速清醒过来,开始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调整火炮的射击方向。只是他们的速度仍然没有装甲车的速度那么快。
“它们就要——”一名军官开始大喊,但是他永远没有机会把话说完。
停留在原地的六辆装甲车开火了,它们的第一轮射击就打中了那名军官和靠近他的一群士兵,并且制造出了惊人的效果:在其他人的惊恐的目光中,军官的脑袋就像一个西瓜那样炸开了,那群士兵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不是一只胳膊飞了出去,就是丢了自己的腿,或者被一颗子弹打穿两个人的身体。
一些士兵勇敢的冲过去,试图救援那些受伤的战友,但已无法挽救任何人了,他们的血已流出得太多。而且很快,那些勇敢的士兵也被子弹击中,迅速的加入到不断增加的尸体的行列中。
在这个过程中,另外六辆装甲车冲进了炮兵阵地。这导致了更严重的恐慌。意识到身边没有一件武器可以立即向敌人开火、而自己也无法抵挡敌人的火力,其余的炮兵迅速抛弃了自己的岗位和职责,逃跑了。
这个消息没有被立即送到依田广太郎的指挥部。陆军大佐仍在等待炮兵挽救摇摇欲坠的战局,虽然在他的参谋看来,战局其实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联队的一个大队已被铁甲战车完全击溃,另一个大队则陷入与冲上来的露西亚士兵的白刃战,无论炮兵能不能开火,结局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结束了,再没有希望了。
“大佐,我认为……您应该立即撤退。”一名军官大胆的建议到。撤退,在还有机会的时候,这是最后的选择。
他看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撤退?混蛋,你还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么?”依田广太郎脸色铁青,“我军必须坚守阵地,保护师团的侧翼!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撤退!”
军官后退了两步,他的位置随即被另一名军官填补了。
“至少我军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进行重整,大佐。”他换了一种方式描述前一名军官的建议,“平野少佐的部队虽然被彻底击溃,但是应该还有一半兵力幸存,如果能够重新组织起来……”
“愚蠢!”依田广太郎叫到,“难道你以为露西亚人会给我们机会?”
不会有任何机会。他完全确定这一点。一旦他同意撤退,露西亚人就会紧紧跟上,一直推进到十二师团的中央阵地。
凭借铁甲战车,他们可以这么做。
当然,就算他没有命令部队撤离战斗,露西亚人也可以那么做,因为他的联队已经溃不成军了,没有足够长的时间,至少几天,根本不可能重新组织起来——而士兵的士气则永远不会恢复。
依田广太郎想到了他可以做的唯一的那件事,战斗到死。对于一个指挥官来说,这样做起码还能保存一点荣誉。
他拔出手枪,清了清嗓子,大声的说:“诸君,我已经决定……”
指挥部的外面突然爆发出猛烈的、持续不断的机枪射击的噪音,而在这几乎压倒一切的声音里面,还混杂着士兵的喊叫和步枪的枪声。只不过很快,它们便消失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警卫部队可能已经被消灭了,或者就像其他人那样抛弃岗位逃命去了,依田广太郎不知道结果,也不关心它。他慢慢的坐到一张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指挥部的其他人毫无意义的在屋子里乱窜,同时等着。
然后,穿透墙壁射进来的子弹就像暴风一样席卷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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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节 朋友们的不满
秦朗走进摩根的办公室。华尔街的皇帝和他的儿子已在那儿等着他了,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这又是一次私底下的会谈。
秦朗很自然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听到皇帝的声音。
“葬礼怎么样?”
他指的是麦金利的葬礼,当然,除了这个最近一段时间美国最重要和最有名的社会活动之外,不存在第二个答案。普通人的葬礼不会引起摩根的关注,哪怕是随意的一瞥,也不会让秦朗从西部赶到东部。
只有麦金利的葬礼。
摩根没有出席葬礼,无论皇帝本人还是他的儿子。虽然他们关注它,但是只会派出一名代表而不是亲自前往,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毋庸置疑的是,代表会详细的转述葬礼的每一个细节,不过,他们肯定希望听到更多的观点。
大众的观点,上流社会的观点,以及一个引人瞩目的华裔军火商人的观点。
也许他的观点并不重要——其他人的也是——但肯定非常……
独特。
“很好,非常隆重。看得出来,美国人民爱戴他们的总统。”秦朗用绝非开玩笑的口吻说到,“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葬礼的民众充塞了整个城市,所有街道都挤得风雨不透,但是人们并不为拥挤而恼怒,他们痛苦的沉默着,以一种顽强而一致的意志不断接近灵柩停放处——”
他停了下来,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而且是脱口而出。
他的那番话也让摩根感到诧异。
两个摩根都是。
“你应该给报社写一份新闻稿,秦,真的。”杰克.摩根说,一半是揶揄,但也有一半是认真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到一家报纸的葬礼报道有这么夸张,以及精彩。”
秦朗把这句话当成对他的称赞,并且接受了。“适当的夸大其词是必要的。”
“这倒是真的。”皇帝之子对着他的父亲笑了一下,在秦朗的面前坐了下来。“我听说你打算把业务扩展到财政部的秘勤局?”
“是的。”秦朗平静的点了点头,并不为摩根知道这个消息而惊讶。
“我能知道原因么?”杰克接着问到,“难道你设计了一套可以有效的打击制造和销售假钞的犯罪行为的新措施?”
秦朗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有什么措施可以有效的打击假钞。”
然而,事实上确实有那么一种方法可以有效的打击假钞——甚至杜绝它。他想着。那种办法很简单,只是实行起来非常困难,那就是开动所有机器、不惜一切的印刷钞票,不考虑它的质量和币值,让假钞的制造成本高于真钞。
在人类的历史上,南京国民政府应该是第一个消灭假币的政府,它发行的两种货币全都实现了这个奇迹,而且获得了军事上的胜利: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发行的货币让日本情报机关的负责制造假钞的部门遭受了惨重损失,迫使日本人放弃扰乱中国的经济从而赢得战争的邪恶计划。
不幸的是,只顾眼前利益的民众既不理解政府为了消灭假钞做出的重要努力,也看不到政府取得的空前的、有可能也是绝后的辉煌成就,他们谴责它,反对它的政策,最终站到了它的敌人的一方。
尽管那只是众多的原因中的一个。
真可惜。
秦朗暗自叹息了一会儿,然后回过神,回答皇帝之子的新问题。
“那么,你想干什么?”
“按照我的判断,在麦金利遭到刺杀以后,华盛顿一定会成立一个负责总统安全工作的机构,避免类似的事件再度发生。但是,鉴于多种因素的影响,政府最终会把工作交给一个已经存在的部门而不是成立一个新的,而财政部的秘勤局则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只有它拥有足够的外勤特工。不过,”秦朗耸了耸肩,“他们全都缺乏保护重要人物的技能和经验。”
“你想得到秘勤局的特工训练合同?”
“是的。”
“你的嗅觉还是和以前一样灵敏,秦。”华尔街的皇帝终于开口了,“最近几天,白宫和国会才开始讨论成立一个负责总统的安全的特殊机构的话题,并且就像你猜测的那样,焦点集中在秘勤局。不过,想要得到它的特工训练合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秘勤局可能会认为它的特工不需要进行培训,而且关心这件事的人有很多。”
“我会努力争取的。”秦朗微笑着说。
他明白摩根的意思,就像他知道摩根明白他的意思。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有这么一个好处,每一个人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胡乱猜测,所以剩下的只是推出自己拥有的,进行谈判和妥协,然后达成一致。
现在轮到摩根发牌。
不是皇帝本人。他将这个权力交给了他的儿子。
杰克.摩根的身体向后方倒了一点,贴到椅子的靠背,再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对秦朗说:“我们的朋友一直很关心两个问题的答案,第一个是关于日本与俄国正在进行的战争,人们想知道,你是否不希望日本人获胜。”
“我不希望日本人获胜,也不希望俄国人获胜。”秦朗回答到,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如果那场战争有一个胜利者,它既不是日本,也不是俄国,而是美国。”
“是的,那是我们预期的——”
秦朗抬起手,打断了皇帝之子的话。“为了美国的利益,日本与俄国的战争应该长时间拖延下去,让它们两败俱伤,耗尽元气,这样可以使它们保持战争状态,并遏制它们在别的地方的野心。”
他再次停了下来。
秦朗不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样,日本就无法在胶州湾威胁德国,也无法在菲律宾威胁美国……到那时再让日本与俄国缔结和约,就既不会酿成*祸,也不会酿成斯拉夫禍了”——这是罗斯福对德国大使说的,华盛顿的政治目标。在摩根能够接触的层次,这不是一个秘密,只是他不愿提到哪个词,“*祸”。
即使它指的是日本。
不过,华盛顿的目标不是华尔街的目标。美国的金融巨头们的目地是控制日本的财政和经济命脉,并且他们正在一点一点接近它:对华盛顿的目标有利的局面同样对华尔街的目标有利。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没有任何地方出错。秦朗想。
“的确。但是按照我们的朋友们的看法,日本人正在输掉这场战争,他们坚持不到我们希望的那个时刻。”皇帝之子终于忍不住发表了他的谴责,“秦,你在那场战争中介入得太深了,俄国人拥有你的军事援助,让日本人蒙受了严重的损失,却没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最新的消息是,你的装甲车部队击溃了一个日本陆军的步兵团,迫使一个师的日本军队后撤,导致辽阳地区的战斗陷入僵局。”
“那是为了实现我们的目标必须的。”秦朗说,仍然很轻松。
“也许,但你没有必要让情况变得那么严重。”
秦朗看了一眼神色愉快的、好像只想看场好戏的华尔街皇帝,接着说:“在我展示我的计划的时候,曾经提到俄国人的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西伯利亚的铁路依然没有贯通。受到这个因素的影响,想要为远东的俄**队提供支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
他的话又被打断了。“是的,我们都知道俄国人的困境,人员、武器和弹药的损耗几乎不能得到补充,只要战争还在继续,远东的俄**队就会变得越来越弱小,然后俄国人就会输掉战争,迟早——”
“所以我们必须采取手段让俄国人与日本人保持一种均势,”秦朗摊开手,“否则我们的朋友们就要抱怨俄国人崩溃得太快以至于我们的目地快要落空了。”
“那是另一个有待研究的问题,而现在的情况是,俄国人获得的表面优势太突出,所有新闻都在宣布,俄国人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好,而日本人正在输掉战争。”杰克.摩根皱了一下眉毛,“你必须明白,我们的许多朋友是怀着报复俄国政府对他们的同胞的暴行的目地参与我们的计划的,他们可不喜欢看着自己花钱雇来的军队被俄国人揍得落花流水。”
“这的确有一点……尴尬。”秦朗极不情愿的承认到,但是打了折扣。
一个小麻烦。
不是从来没有,他只是很少考虑犹太人的报复意图,即使他们参与进来的时候明确表示那是为了惩罚俄国人一贯的反犹行径,而且在与日本人谈判的时候再次把这个目地当作条件提了出来——毫无疑问,他们是认真的,但是秦朗就是不想考虑它,因为那对他的计划没有价值。
而且现在他仍然不想考虑它。
哪怕皇帝之子正在向他强调犹太人的意见。“秦,我们的朋友没有太多愿望,他们只想听到日本人的好消息,听到俄国人正在败退,你得让你的人适当的放一点水。”
“这是要求?”
“是建议。”杰克.摩根说,“毕竟,我们的最重要的目标仍然是完成我们的计划,然后才是报复俄国人。”
“我明白了。”秦朗点了点头,表示,“如果我们的朋友只想听到日本人的好消息,那么我什么事都不用做,而他们仍然能够看到满意的结果。”
“为什么?”
“我不想指责库特帕罗金上将,不过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随时都会命令他的部队放弃辽阳的防线,向北方撤退,以便保存实力。而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俄国人的波罗的海舰队就要进入战区了。”V 第五百九十节 朋友们的忧虑
俄国海军的波罗的海舰队?
杰克.摩根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将这支早已改名为第二太平洋舰队和第三太平洋舰队的海上远征力量遗忘了,因为在它还没有进入北海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们就给这支舰队判了死刑。
没有人看好它的前景。圣彼得堡让它的舰队穿越大半个地球去参加一场战争是一个愚蠢透顶的行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从波罗的海到西太平洋,绝大多数港口都在英国人的控制之下,那些飘扬着圣安德烈旗的战舰既得不到补给,也无法进行修正,而且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监视,毫无隐密性可言。日本人要做的只是布置好一个陷阱,再等着疲惫不堪的俄国人走进来。
然后就是一次足够写入历史书的围歼。
波罗的海舰队的命运已被注定了,而这样一支悲惨的、毫无前途可言的舰队,愿意关心它的人并不多,接着,它就被彻底遗忘了。
太早了一点。杰克.摩根暗自想到。不管怎么样,俄国海军的远征舰队的覆灭将给人们带来期待已久的好消息,站在这个角度,那支舰队还有一点正面的意义。
他笑起来。“这么说,我们的朋友很快就能松一口气了。”
“是的,不会太久。”秦朗赞同的附和到。
“不过库特帕罗金上将准备带领他的部队向北方撤退,这个消息可靠么?”
“我相信我的人的情报。”
他的人。有那么一会儿,杰克.摩根很想询问秦朗,那到底是指的他的那个无孔不入的秘密情报网络,还是他的内务部的那群黑衣人,或者正为俄国人作战的雇佣兵——或许三支力量已经合并成为一体,谁知道呢,那只不过是一种惯用的伎俩。
杰克.摩根一直很想弄清秦朗的情报来源,但让他感到沮丧的是,他安插到UMBRELLA公司的内线一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秦朗的秘密情报网络的线索,也没能进入内务部的黑衣人组织,而且他知道,尽管梅塞施密特已经做了最大努力,他的父亲安插的内线同样没能达成那两个目标。
秦朗的情报系统依然是一个迷,让人对它充满兴趣。
他有一种直接询问秦朗的冲动。
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朗永远不会泄漏他的秘密,并且作为摩根集团的继承人,杰克.摩根有足够的耐心,不至于受到内心的一点冲动的影响。
他吸了一口气,让谈话继续向前推进。
“好吧,让我们把日本与俄国的战争暂时放到一边,再来谈谈我们的朋友关心的第二个问题,中国的局势。那里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们感到忧虑,并且因此产生了一点疑问。”
秦朗注意到华尔街皇帝收起了刚才的那副看戏的有闲表情。
“对于我们的朋友的任何意见,我都愿意洗耳恭听。”他用最正式的语气说到,坐直了身体。
“我们的朋友想知道,中国的各个地区爆发的反对皇帝将铁路收归国有的抗议活动是否也是你的计划的一部分。”仿佛是为了显示这个疑问的重要性,不是他的儿子,是皇帝亲自提出了问题。
而秦朗的回应非常迅速,直截了当,不再是他习惯的拐弯抹角。
“是的,那是我的计划的组成部分。”他说。
一丝惊讶在杰克.摩根的脸上闪了过去,但不是因为秦朗确实有那么一个计划——他的父亲的脸上露出的“正如我猜测的那样”的表情证明,他们知道秦朗会那么回答——他只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的干脆。
他原本以为秦朗会用兜圈子的方式、默认或者变相的承认那是他的计划。一方面,那是他的做事风格,另一方面,他的计划将会导致的严重的后果足够让他保持谨慎态度,而不是不假思索的立即承认。
他开始怀疑秦朗对形势的认识程度了。“你知道你的计划将会导致什么结果么?”
“最严重的情况,清政府被推翻。”秦朗漫不经心的回答到。
“这也是你的计划?”华尔街皇帝眯起眼睛,仔细的品味着,“也就是说,你在一开始就打算推翻那个政府。”
“不。”
“不?”
“我并不在乎清政府会不会被推翻。”秦朗说,“无论它被推翻,或者没有被推翻,都在我的计划当中。”
“可以解释一下么?”杰克.摩根要求到。他可以猜到秦朗的一部分企图,但是猜不到其余的那些,要不然就是不能理解——他是一个聪明人,但始终不敢相信,有些事秦朗真会去做。
尽管他已做了很多出人意料的、甚至是让人惊讶的事情,不过,开始总是简单的,困难都在后面,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只有出售军火打击自己国家的军火商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不是所有人都能始终如一的坚持下去。
他想知道秦朗的答案。
“如果清政府被推翻,新的政府必然需要寻求国际的支持,而在这个时期,英国人仍然困在南非的泥潭,日本与俄国正在进行着战争,法国与德国矛盾深重,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扩大我们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和影响的时机。”秦朗顿了一下,“如果清政府决定采取任何手段维持它的统治,它同样需要寻求国际的支持,这同样是我们的机会。”
“就是这样?”
“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希望清政府垮台以后能够爆发一场内战,这样我的生意的盈利可以增加很多个百分点,持续好几年,不过为了整体的利益,我没有将它列入计划。”秦朗又笑了一下。
杰克.摩根沉默了,不知道怎么评价秦朗的想法——如果有那些想法的是别人,哪怕是另一个华人,称赞或者嘲讽,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秦朗……
他的回答太干脆了,理直气壮,始终是一副“就应该是这样”的理所当然的姿态,不屑掩饰,反而让人对他的最终目标有一点顾虑。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杰克.摩根猜测着,然后听到他的父亲的问题。
“你觉得那样做合适么?”
“怎么?”
“扩大我们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这可能导致英国联合其他国家对付我们,同时让我们成为中国民众敌视的对象,而这是你建议我们努力避免的,也是我们一直采取的基本策略。”摩根说,“我相信你没有改变你的想法。”
“当然,我没有。”
“那么你是怎么考虑的?”
“两个部分。”秦朗解释到,“首先,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俄国人都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问题,他们都有自己的麻烦,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几年以内,欧洲就会形成两个阵营,一个是世界秩序的维护者,一个是它的挑战者,激烈的军备竞赛即将开始,并在最后演化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我们将坐收渔人之利。”杰克.摩根补充到,转向他的父亲,点点头。“我赞同秦的看法,除了一点,我认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
华尔街的皇帝没有说话,军事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秦朗也没有发表他的意见,尽管他对皇帝之子的观点嗤之以鼻: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的时候,欧洲的政客和军队指挥官认为战争会在几个月内结束,但是战争进行了四年,让英国、法国和德国流尽了整整一代人的鲜血。
工业国家的全面战争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的游戏,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暗自耸了耸肩,接着说:“其次,我们仍然需要避免引起中国民众的敌对情绪。不过这很容易,只要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转嫁矛盾的对象。所以我认为让清政府垮台是最合理的选择:毫无疑问,它已经为我们吸引了不少仇恨,但是,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的政权,在一个民族主义兴盛的时代,维护它的统治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昂了,所以现在已经到了抛弃它的时候。”
“所以你的目地仍然是推翻清政府。”摩根敲了敲桌面,慢慢的说,“我承认,那是一个好主意。不过,新的政府同样存在相同的问题,它不可能一直为我们吸引民众的仇恨。”
“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换一个新的。”
“换一个新的?”
“就像在美国一样,我们在中国推广选举制度,并将它称为民主,告诉人们,如果他们不满意现在的政府,就用手里的选票换一个新的,但实际上选举上台的新政府仍然是我们的代表。”秦朗说,“如果有人反对,那么我们就指责他们反对民主,反对普世价值,号召人民围攻他们。”
“普世价值?”
“是的,普世价值,我们可以把很多东西塞进去,民主,人权,自由……所有那些民众听了以后觉得很好的名词,这样他们就会接受它。然后,我们告诉中国的民众,美国的民主制度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制度,它没有问题,如果出现问题,那就是他们投票选出的政治领袖有问题,所以有过错的既不是我们,也不是制度……”
“我相信华盛顿一定对你的计划感兴趣。”杰克.摩根插进来,不无讥讽的说,“总统和议员们会喜欢它的,向另一个国家推广我们的制度。唯一遗憾的是,它将会成为一个负面的样本。”
“那不是问题,”秦朗摊开手,“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们可以把责任全部推给民众和他们选举出来的政府。而且,我相信一个负面的样本正是华盛顿乐于见到的,难道不是么?要是一个像中国那样庞大的国家学习美国的制度并且获得成功,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参议员们就要夜不能寐了。”
“的确如此。”
“那么你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杰克?”他反问到。
“还有一个,”杰克.摩根说,“要是中国民众最终意识到我们的制度是一个陷阱,然后选择一套制度,并且获得成功……”
“那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不是没有,而且确实出现了——在另一个时代,“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普世价值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另外,我们应该增加在中国创办的学校的数量,制造更多亲近美国的知识份子。”
“然后?”
“然后,要不了一个世纪,也许只要几十年,我们就能看到有人向中国民众宣传,美**队镇压义和团是一次为了民主与自由的正义行动了。”V 第五百九十一节 抄袭历史的计划
怎么打发掉剩下的时间——他一直不擅长办公室工作,也不喜欢。通常,在处理掉他必须处理的那部分工作以后,他会溜到雇佣军的训练营,在那里度过几个小时。但是现在,秦朗正在东部,他就不得不尽可能留在五角大楼,协助瑞切尔管理越来越庞大的产业——然而,瑞切尔知道他的心思,也了解他的能力,很少把多余的工作交到他的手里,所以他还是有很多空余时间。易水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一支手枪,盘算着应该
大楼太远,以便能在瑞切尔需要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她的身边,然而在五角大楼和它的附近又没有令他感兴趣的东西。怎么消磨这些时间,这是易水的一个难题:他不能离开五角
,考虑也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这是一个矛盾,暂时,它很难解决,需要认真考虑——当然
易水思考着。
切尔走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像是电报的纸片。在他想到任何一个解决方案之前,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瑞
易水将手枪收进抽屉,坐直身体,看着她。
“那是什么?”
子上坐了下来。“你应该感到高兴,在有关清国政府的命运的问题上,他已经与我们的朋友达成谅解。换句话说,你可以开始进行你的那些小计划了。”“秦的电报。”她绕过办公桌,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就在桌
“他在电报里提到了‘我的那些小计划’?”易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相反,他有一些紧张。
过,难道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些小计划能够躲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没有。”瑞切尔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
“我希望可以。”易水叹息到。
。他有无孔不入的秘密情报网络,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够掌握全部细节。易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但他始终不愿放弃那个天真的、不顾实际的愿望,企图在秦朗面前保留一点秘密。他在暗中进行的活动和制定的计划都不可能躲开秦朗的观察
计划对中国造成损害;或者最起码的,当秦朗的计划开始危害中国的时候,不至于一点纠正错误的力量也没有。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能防止秦朗的
但这只能是一种奢望。
份很厚的文件,再返回他的位置,将它丢到办公桌上面,但是并不打开,而是一直注视着它的封面,就那么看着,不做任何动作。易水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向保险柜,打开它,拿出一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他才恢复正常。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他问瑞切尔。
“一份秦制定的有关如何颠覆清政府的详细计划?”
须明白,他的目地绝不仅仅是颠覆清政府,更重要的是,让我们的……他的代理人掌握中国政权。这份计划包含了他准备实施的每一个步骤。”“不只是这样,瑞切尔。”易水摇摇头,翻开文件,“你必
但不是针对易水,而是针对秦朗:让别人——即使是他的合伙人——知道他的全部计划并非他的一贯作风,几乎不可能存在例外,包括这一次。“你能确定是每一个步骤?”瑞切尔促狭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的全部步骤。”她的话让易水的忧郁加剧了,只能尽力安慰自己:“至少是
的情绪,但实际上,她注意到了,不过并不在意。“它包括那些部分?”瑞切尔好奇的问到,似乎没有察觉他
她已经对易水的这些情绪习以为常了。
他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这是她知道的另一件事。
总是那样。
她在看着。
第一步,通过铁路国有化政策煽动民众对清政府的敌对情绪,制造小规模的骚乱,然后鼓动清政府出动军队镇压,进一步激化矛盾并且分散它的力量。”“他把计划分成了五个阶段。”易水开始翻动那份文件,“
“这个步骤已经在进行了。”瑞切尔评论到。
队当中制造紧张气氛,挑起兵变,利用军队里的**党份子将兵变渲染为推翻清政府的武装起义,扩大事态。”易水装着没有听到她的话,接着说:“第二步,在政府和军
“嗯……那位年轻皇帝的军队里面有很多**党份子么?”
易水在心里说。“不过,只要有那么几个军官或者有号召力的士兵在发生兵变以后打出起义的旗号,那些惊慌不安的士兵就会接受它。”“不是很多。”而且没有一个来自那位孙博士领导的组织,
“而且清国政府一定会相信那是有组织的叛乱,对吗?”
皇帝那里,要么会变得无足轻重,要么就会变成巨大的、骇人听闻的灾难,而一场公开宣称将要推翻中央的统治的兵变只会变成第二种。”“是的。任何消息,经过官僚机构的逐次上报,到了中央和
京知道,对么?”“也许,不过,即使官僚机构试图掩盖消息,我们也会让北
“那是他的计划。”
很好,于是示意到:“下一个步骤是什么?”“于是事态就会按照他计划的那样被扩大。”瑞切尔的感觉
同盟会的主要成员推上领导位置——”“第三步,暗中施加影响,让兵变扩散到整个南方地区,将
会的组织曾经策划了一场近乎闹剧的武装暴*,结果还没有正式开始就被民兵击溃了。”“等等!”瑞切尔叫到,“按照我所知道的,那个叫做同盟
司的雇佣兵。”“的确如此。”易水耸了耸肩,“虽然那支民兵都曾经是公
关心的问题——她关心的是同盟会。“既然他们是如此的无能,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个组织的人推上领导位置?”瑞切尔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那是毫无意义的,不是她
气,比其他组织的成员更有政治影响力。”易水苦笑了一下,“事实上,同盟会的失败的武装暴*反而增加了它的成员的名气和影响力,人们觉得他们有实际行动能力,以及更重要的,采取行动的决心,是真正的**者。”“公开的理由,同盟会的成员是最早的一批**者,很有名
“听上去就像商业炒作。”瑞切尔咕哝到。
起来,我们的人的名气和政治影响力都太低了。”“那也是他的看法。”易水说,“但不管怎么样,与他们比
是他们的缺陷。暂时,他们还没有资格担任政治领袖,尽管他们一直遵循秦朗的建议,用了很多时间构建一个结构严密而且纪律性很强的组织,一个石工兄弟会般的团体,而非松散的西方式政党——这是另一个缺陷,严格的申请条件和审核标准直接限制了章炳麟的组织的规模,它不像同盟会那样拥有很多成员,如果不动用武力,根本不可能得到领导权。章炳麟和陈天华的身份仍然只是**理论家,也很年轻,这
,那是秦朗准备留到最后的王牌。而武力,蓝天蔚、张绍曾和吴禄贞控制的军队,还有雇佣军
他不会太早把那张牌打出来。
。”易水轻轻的哼了一声。“所以我们得让同盟会的人充当领袖的角色,在一段时间内
计划的重要位置。”瑞切尔反驳到。“但是,他显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那些家伙列入他的
水继续说到,“而不能公开的理由是,他要让他们在错误的位置领导一支错误的军队以错误的方式与错误的敌人进行一场错误的战争。清政府必然会派遣军队镇压叛乱,同盟会的人不可能取得胜利,于是他们就会被扫出历史的舞台。”“不,那是其中一个原因,就像我说的,公开的理由。”易
他打算这么做?”“你的意思是……”瑞切尔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欢简单直接的策略。”易水回答到,但是并不确定。“如果秦打算那么做,那个计划就太复杂了,但是他一直喜
会扫清道路,没有人或力量能够阻止他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秦朗不喜欢同盟会,而且他会采取一切手段为章炳麟的兄弟
打着椅子的扶手。然后他对瑞切尔说:“不管怎么样,同盟会的人肯定要被丢进失败者的垃圾堆,而击败他们并且最终完成推翻清政府的那一份荣耀,秦朗将它留给了袁世凯。”易水不无担忧的思考着,右手的食指像秦朗那样有节奏的敲
白秦朗的计划了。“那个英国人支持的将军?”又是一个意外,她有点弄不明
“就是他。”
“据我所知,我们的人控制的军队比他更多,不是么?”
政府的任务,除非我们的人支持他或保持中立。我还不知道秦朗打算怎么做,不过,他肯定要被推到前台。”易水叹了一口气,“他是英国人的代言人,还控制着一支军队,如果不能清除他,我们的人很难控制局势。”“他的军队足够对付南方的叛乱,但是几乎不能完成推翻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干掉他?”
个更有趣的结局。”“因为他觉得,让袁世凯身败名裂,然后凄惨的死去,是一
“嗯?”
他的行为采取默许和纵容的姿态,最终,他一定会试图加冕为新一代的中国皇帝,但是那些刚刚转化为政客并且接触到国家权力的**者并不需要一个新皇帝,他们会发生激烈的冲突,会有人不幸死亡,而责任则会由袁世凯承担。”“按照他的判断,如果袁世凯成为国家元首,而们的人又对
他那么做,我们的人就会立即发动一次新的**,推翻他,接管国家的统治权。”“我明白了。”瑞切尔猜测着秦朗的最后一个步骤,“一旦
弟会却会变得更庞大,即使进行公平的竞争,它也能获胜。”“而在那个时候,同盟会的势力已被严重削弱,章炳麟的兄
“就像一个自然的历史进程。”她总结到。
然是一副忧郁的表情。易水对这个结论表示赞同,然而,他还是没有变得高兴,依
让中国陷入混乱,而且,花的时间太长了,需要好几年才能看到最终结果。”“我还是不喜欢这个计划。”他不无遗憾的说,“它极可能
”瑞切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对秦谈过你的看法么?
到的东西。他认为最理想的策略是一场横扫全国的全面战争,将所有陈旧的东西连根拔起的大规模清除行动,通过暴力不加怜悯的摧毁一切障碍。”先是点头,然后摇头,易水说:“这个计划就是我努力争取
那才是他的风格。瑞切尔想。
任何前途。”“你知道原因么?”易水还在继续,“他说,改良主义没有
U%%%%%W%.%s%H% 第五百九十二节 海军大将的愤怒
有前途;
没有前途;
一点意义也没有。瑞切尔觉得她的丈夫还是没能认清秦朗的本质:他渴望战争并不是因为战争会帮助中国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糟,他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就像他不在乎那些陷入战火、在死亡线挣扎的难民的死活,不管他们是中国人、美国人或者别的什么国家的人——他们的价值只是变成统计数字,如果有人统计的话——秦朗是军火商人,一直都很称职,制造战争、混乱和死亡是他的天性,这是唯一重要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易水努力争取到的那份计划很可能只是用来蒙骗他和他的秘密朋友的烟雾,秦朗仍然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充满火焰和鲜血的剧本,而且正在实施它。
这是他的作风。
瑞切尔不知道易水是否已经想到、或者能够想到这个恐怖而血腥的未来,但是她不准备将它提出来:作为UMBRELLA公司的另一个完全称职的军火商人,秦朗的同类,她完全赞同他的隐秘计划。
假如他真的有那么一个计划。
在结果出现之前,没有事情是绝对的,改变随时都会出现。
瑞切尔知道她还不能下结论,还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几个月甚至几年。不管秦朗有什么计划,暂时,它们还不会开始实施——按照秦朗最喜欢的那个说法,时机还没有成熟。演出刚刚开始,主要角色还没有全部登场,距离真正的好戏还很遥远。不由自主的,瑞切尔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她想象着,有一点出神。
注意到她的表情,易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几乎可以猜到她的想法,并不准确,但是十分接近:虽然她嫁给了一个华人,能够说流利的中文,她仍然对中国没有感情。只有三种类型的事件能够让她对中国发生的事情产生兴趣,有趣的,有利可图的,以及既有趣又有利可图的。推翻一个腐朽的政权、铲除所有竞争对手然后建立一个自己扶植的新政权,它显然属于最后一种。
他缓慢的摇了摇头,将秦朗制定的计划收起来,重新放回保险柜。
等他回到位置上,瑞切尔也回到了现实世界。
“还有一个消息,也许是一个好消息。”她说,“按照五角大楼的估计,日本海军与俄国远征舰队将在未来的七十二小时内发生接触。”
“你的意思是,舰队决战?”易水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一直困扰着他的忧郁和沮丧一扫而光。
“没错。”她肯定的宣称到,用点头加强了语气。
那真是一个好消息。易水想。日本人和俄国人的舰队决战,远东地区发生的最大规模的狗咬狗的海上战斗,值得人们期待并且为此下一点不算太多的赌注——赌博的内容是日本人能够击沉和俘虏多少俄国战舰,以及将会付出多少代价。
不过,七十二小时,似乎有点久……
“五角大楼不能提供更精确的预测么?”他问。“亲爱的,你知道,我对战争没有多少了解。”瑞切尔故意挤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所知道的是,五角大楼的战术专家们还不能确定日本人会在哪里拦截俄国人,福摩萨海峡或者对马,因为没有人知道俄国人会选择哪一条航线,而日本人又能在哪里发现他们。他们只能肯定一件事,俄国人的航线终点是符拉迪沃斯托克,不是旅顺。”
“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一支舰队到旅顺送死。不过,如果俄国人能够协调远征舰队和第一太平洋舰队的行动,那么,他们就会命令旅顺的舰队突围。”易水猜测着,首先是俄国海军的计划,然后是日本人的,“日本人应该能够预料到这一点,如果他们的指挥官的足够疯狂,就会等到俄国人的舰队汇合以后再将它们消灭,这样,海战就会在对马海峡进行……”
“谁知道呢。”瑞切尔故作姿态的耸了耸肩,“不过,日本海军的指挥官,据说就是那位喜欢把手伸进舰炮的炮口检查是否有灰尘的东乡海军上将,你觉得他够疯狂么?”
她的话让易水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指挥官叫做东乡平八郎,是海军上将,这是他知道的,但是这位指挥官的独特嗜好……把手伸进舰炮的炮口检查是否有灰尘,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哪儿听到那个传闻的?”他问到。
“报纸上。”她的嘴角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不过,事实上我们很早就听到过了。”
“什么?”
“那是秦朗的笑话。”
易水偏着脑袋想了几分钟,但还是想不起秦朗什么时候讲过那么一个笑话。不过,既然瑞切尔宣称他讲过,那么他肯定讲过。既然是这样,报纸上出现那个笑话绝不是没有原因的——至于原因是什么,那就是一个有待考证的问题了。
但是现在,易水并不打算进行考证。已经有一个更有趣的问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东乡平八郎会怎么看待那个笑话?
他是故事的主角,他的意见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易水很想知道。
※※※
东乡平八郎感到他快要发怒了。
“东乡摸八郎”,以及“东乡摸摸郎”,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得到了两个新绰号,海军的军官都在私底下议论它们——而在陆军,军官们干脆进行着公开的讨论——这是那个祸害了陆军的米国专栏作家的又一个杰作。这个家伙在《东京朝日新闻》发表了一篇完全是捏造的文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是如何在参观清国海军的“定远”号铁甲舰的时候将手伸进这艘战舰的十二英寸主炮、并通过手套沾染的灰尘得出清国海军不堪一击的结论的,而这篇文章使用的还是一些让人头痛的句式。
“东乡海军大将说……”
“东乡海军大将对我说……”
“东乡海军大将教导我们……”
那个可恶的米国作家就是这么写的,也许他觉得这是一种称赞,但实际效果却正好相反——东乡平八郎很清楚,在联合舰队,他可以用训导的语气对海军的军官讲话,然而在一篇东京地区的居民都能看到的文章里使用那种语气,他还没有资格。
毕竟,海军的元老们仍然健在,而且作为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他还没有取得一个值得一提的战绩。
他还没有那么高的声望和威信。
而且许多人都知道,在日清战争之前,他从来没有机会登上清国的战舰,更不用说将手伸进它们的舰炮的炮口检查里面是否有灰尘。
但那依然不是最糟糕的问题,真正的**烦在于,现在绝不是发表那种文章的时候——虽然鼓舞士气是必要的,但是战争开始以来,联合舰队的表现一直乏善可陈,露西亚海军的袭击舰依旧在日本近海出没,军队和国民心里已经挤压了许多怒火,在这种时候,公开吹捧舰队司令长官在日清战争爆发前的敏锐的观察力和卓越的判断力……
太糟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控制情绪的人并不多。
东乡平八郎只能表示庆幸,他得到的仅仅是两个绰号,还没有愤怒的国民纵火焚烧他的私人官邸——但要是他不能尽快做点什么具有正面意义的工作,不幸的事件迟早会落到他的头上。
东乡平八郎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米国专栏作家,以至于这位神通广大的先生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头上。
“他应该继续关心陆军。”他咕哝到,一半是自言自语。
“那个家伙导致陆军损失了一个大队,陆军一定不会让他继续关心自己的。”他的听众回应到,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我们应该让他继续关心陆军,要不然,天知道他会弄出什么样的乱子。”东乡平八郎担忧的说。
“我觉得这是一种奢望。要是他可以被控制,陆军早就那么做了。”
“那是陆军的脑袋里被灌了马粪的马鹿自己找的麻烦。如果他们没有把那本乃木希典的传记捧得那么高……”东乡平八郎正在说,船舱的门被推开了,“三笠”号的舰长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
东乡平八郎一眼就认出,那是《大阪每日新闻》。
他立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除了《东京朝日新闻》,那个米国作家在《大阪每日新闻》也有一个专栏。
他又发表了什么文章?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他的那位听众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旗舰的舰长。“报纸上有什么新闻?”
“是另外一篇关于您的文章,司令长官阁下。”战列舰的指挥官一脸同情的注视着他的上司,拿起报纸,缓慢的说到:“这一次,您能够判断出清国海军不堪一击的原因,是因为清国水兵在‘定远’号铁甲舰的主炮上面晾晒衣服。”
“混蛋!”东乡平八郎愤怒的叫起来,“在‘定远’号铁甲舰的主炮上面晾晒衣服,那个可恶的米国佬怎么能够写出如此缺乏常识的文章!难道他不知道,就算搭上梯子,清国水兵也不可能将衣服挂到‘定远’号的主炮上么?”
“这是很有可能的,司令长官阁下,据我所知,那位米国作家并没有登上过……”
“我知道,但是这并不是他可以胡乱编造的理由。”东乡平八郎气愤的说,“这件事已经涉及到我的名誉,因此,我必须与他进行一次认真的交谈。”
停了一会儿,他补充到:“在我军消灭露西亚舰队以后。”V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第五百九十三节 对马、对马[1]
“三笠”号战列舰的前甲板,一群联合舰队的作战参谋聚在一起,围着一张放大的海图进行着热烈的讨论——露西亚远征舰队将会选择哪条航线,会在什么地方与逃出旅顺的第一太平洋舰队汇合,会在什么时间穿越对马海峡,这些都是军官们关心的,而且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渴望与同僚分享——以及更重要的,得到赞同。
东乡平八郎在舰桥上关注着参谋们的讨论,但是始终保持着沉默,一个字没有说,脸上也看不到特殊的表情,让旁边的人猜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不过,站在他旁边的两名军官也没有浪费时间去猜测——联合舰队的参谋长加藤友三郎海军大佐和“三笠”号的舰长早崎源吾海军大佐很清楚他们的司令长官的性格,私底下他会表现得像一个普通人,会对一个米国作家的胡编乱造的文章感到恼怒,不过在公开场合,他始终是一副镇定自若、不动声色的神态,让人觉得就算有一颗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他也会无动于衷。
他可能正在考虑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然而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有考虑——猜测他的想法是毫无意义的。
加藤友三郎和早崎源吾不想浪费时间做一件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他们也不想评价参谋的活动。它对提高军官们的士气和积极性有好处,不过东乡平八郎已经做出决定,联合舰队与露西亚舰队的海上决战将在对马海峡进行,所以它还是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事实上,在参谋军官的所有讨论内容里,只有一件是有价值的,那就是怎么找到海上的露西亚舰队——即使谁都知道它一定会通过对马海峡,想要精确定位它的位置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问题出在联合舰队的侦察力量:一方面,舰队损失了几艘巡洋舰,还要分出一支分舰队警戒海参崴的那支装甲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的舰队,能够派出去搜索露西亚远征舰队的战舰并不多;另一方面,如何进行海上通讯以便及时传递情报依然是一个有待解决的技术性……麻烦。
“麻烦”是一个打了折扣的词语。加藤友三郎和早崎源吾都知道事态的严重程度:只有十艘军舰安装了米国制造的无线电设备,但是有三艘的天线还没有进行调试,而另外两艘的接受和发送装置一直不能正常工作。
几乎每一个了解情况的高级军官都有一个不好的感觉,就算执行侦察任务的巡洋舰能够找到露西亚远征舰队的踪迹,也不一定能够发出情报,或者它发出了,但是“三笠”号接收不到。
尽管现在它的无线电设备还是正常的,但谁也不能保证那套设备能够始终保持良好。
这是一个让人沮丧和恼火的问题,更糟的是,它完全无法解决。两位大佐——还有东乡平八郎和联合舰队的其他高级军官——不得不将一些希望寄托在传统的办法上:一张数千艘渔船组成的搜索网,依靠信号旗和灯光而不是不可靠的电气设备传递信息,通过船只的数量弥补落后的通讯手段造成的速度延误。
只要露西亚人决定冒险在白天穿过对马海峡,他们就无法隐藏自己的踪迹,然后,需要解决的就剩下最后一点,怎么在夜间和能见度很低的恶劣气象环境找到他们,并且即使传递信息。
到目前为止,它仍然没有结论。
当然,只要找到露西亚人的踪迹,消灭他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容易完成的工作,就像吃饭那样轻松。
这是不需要怀疑的,虽然联合舰队在战争爆发以后遇到了这样的和那样的挫折,军官们仍然相信自己能够打赢最后的决战。毕竟,虽然露西亚人看上去占据了一点数量优势,拥有十三艘铁甲舰,而联合舰队只有九艘,实际的情况却完全相反。
联合舰队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三艘露西亚铁甲舰,第一太平洋舰队的“彼得罗巴普罗夫斯克”号、“塞瓦斯托波尔”号和“波尔塔瓦”号仍然被困在旅顺要塞,即使它们突围,也不一定能够与远征舰队汇合——困扰联合舰队的通讯问题也在困扰着露西亚海军;
其次,第一太平洋舰队的另外三艘铁甲舰,曾经参加关岛海战、然后一直躲在金兰湾的“博罗季诺”号、“亚历山大三世”号和“鹰”号,根据情报,它们消耗的弹药并没有得到补充,而且受损的船体也没有得到妥善的修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露西亚远征舰队的七艘铁甲舰,有五艘只是用来凑数的——三艘“乌沙科夫海军上将”级岸防铁甲舰的排水量还不到五千吨,主炮口径是十英寸,水线装甲也是十英寸,看上去更像能够进行有限反击的移动靶船,而“亚历山大二世”号和“尼古拉一世”号同样是岸防铁甲舰,虽然排水量达到了九千五百吨,但是只有两门十二英寸主炮和四门九英寸次级主炮,依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后,经过一万八千海里的漫长的海上航行,露西亚远征舰队的战舰和水兵全都进行了长时间的高强度运转,已经变得极度疲惫,必须进行维护和休息,没有能力承受一场激烈的海上交火。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面前,如果露西亚人还能获得胜利,那么也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上帝是存在的,是露西亚人,就在远征舰队服役。
但那是不可能的。
上帝不会在远征舰队服役,不可能是露西亚人,最后,事实上他根本不存在。
加藤友三郎和早崎源吾都是传统的日本人,即使他们接受了英国的海军教育,但是他们不相信上帝。
而且他们确信,他们的司令长官也是如此。
当然,也有一些人相信上帝——完全是不经意的,早崎源吾在一艘正靠向“三笠”号的交通艇上发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他没有真正见过这个家伙,但是见过他的照片,而且,在这种时候,一个可以在日本的军事基地到处乱窜的、并非是军人的西方人,除了那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米国作家之外,还能有谁呢?
早崎源吾悄悄的拉了一下加藤友三郎的衣角,在他的耳边说:“那个米国作家跑到这儿来了。”
“什么?”加藤友三郎吃了一惊,而当他顺着早崎源吾的指示找到那位日本军队的军官全都避之不及的专栏作家的时候,他的脸部肌肉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他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早崎源吾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看了一眼东乡平八郎,“难道他打算对东乡大将做一个专访?”
“在这种时候?”
“难道你认为他打算随同我们参加将要进行的战斗?”
“我希望不是那样。”加藤友三郎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如果那个瘟神一般的米国人真的打算搭乘“三笠”号参加战斗,那么海战的结局可能就要改写了——想想他对陆军的蠢货们做的事情!
“能够阻止他登舰么?”他问到。
“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早崎源吾说,“既然他跑到这儿,肯定已经得到海军部的特别批准。”
“海军部真的会给我们找麻烦……”
加藤友三郎苦笑着,与早崎源吾一起注视着那艘代表不详的交通艇。它已经靠上战舰的船舷。几名水兵开始放下舷梯,接着,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人影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家伙……”早崎源吾皱了一下眉毛,“……是小笠原长生少佐?”
“没错,就是他。”加藤友三郎肯定的说,眼睛紧紧盯住小笠原长生。他热情的迎接了那个米国作家,首先是大角度的鞠躬,接着是握手,最后是拥抱,仿佛他们两人是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
加藤友三郎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向早崎源吾。“我听说,小笠原长生是主动申请调动到‘三笠’号的?”
早崎源吾点了点头,说:“是的。为了调动到‘三笠’号,他甚至动用了家族的关系。”
“我希望那个米国佬不是他调动到这里的目地……”加藤友三郎停了下来,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变成了可怕的事实:小笠原长生带着那个米国人向着舰桥走了过来,并且,一路上他都在向他进行着显然是非常详细的介绍。
早崎源吾的感觉和加藤友三郎完全一样,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瘟神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然后他消失了一会儿,接着,他就在舰桥上了。
小笠原长生依然和他在一起。
“东乡海军大将”——小笠原长生开始介绍。听到他的呼唤,东乡平八郎转过身,不过依然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加藤大佐,早崎大佐,这位是帝国最受欢迎的西洋籍专栏作者,考克斯先生。”
“我知道,我看过考克斯先生的文章。”东乡平八郎说,很平静,一点也不像几个小时之前还在怒气冲冲的打算教训某个胡编乱造的作者的人。
他的态度没有超出加藤友三郎和早崎源吾的预料。
也没有超出考克斯的预料——至少在表面上,他总是保持着这么一种乐观态度:只要是日本人,都会喜欢他的文章。
不过在东乡平八郎面前,他还是保持了一点谦虚。“我希望你喜欢我的文章,将军。”
东乡平八郎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它就像一根刺,必须避开。
“考克斯先生,我想知道,你到这儿是为了什么?”他问到。
“我希望参加日本帝国海军与俄罗斯海军的海上决战,”专栏作家说,“这将是远东地区发生过的最大规模的战列舰交火,不容错过。并且,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什么建议?”东乡平八郎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请求在战斗开始之前升起Z字旗。”
“能告诉我原因么?”
“它代表一个意思,”考克斯挺起胸,大声 说:“皇国兴衰,在此一战。” 第五百九十四节 对马、对马[2]
第五百九十四节 对马、对马
Z字旗。
加藤友三郎注视着桅杆上悬挂的那面代表着“皇国兴衰在此一战”的旗帜,越来越感到今天可能会是一个黑暗的日子。
“我们为什么要接受那个米国人的建议?”他咕哝到,摇了摇头。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年轻的海军军官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我认为那位作家先生的建议非常隔离,加藤大佐。”他认真的为考克斯辩解到,“那面Z字旗能够激发帝国海军将士奋勇杀敌的战斗意志……”
“得了,秋山少佐。”加藤友三郎哼了一声,“你的兄长是陆军的军官,你应该那位作家先生为帝**队带来了多么严重的麻烦。因为他的疯狂行径,一个步兵大队毫无意义的损失掉了。”
“但是那并不代表他的每一个意见都是错的。”
“我担心的是他会得寸进尺。”
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喉咙,秋山真之一下子噎住了——加藤友三郎是对的,那位米国作家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总是喜欢得寸进尺,提出一个又一个意见,不管它们是不是真的合理,甚至代替军队的指挥官发布命令。
就像他在旅顺做过的那样。
秋山真之也像加藤友三郎那样变得担心起来,忧心忡忡的考虑着考克斯的老毛病会不会又一次发作。
不过他没有担心太久,因为很快,考克斯就不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发现露西亚舰队,距离五海里”了望哨发出了信号。
舰桥上响起一阵低语,激动的、不能自已的,已困扰人们有两个小时那么久的抑郁气氛被一扫而光。
许多人都曾担心无法找到露西亚人的舰队——海上的浓雾干扰着了望哨的视线,除了“八重山”号通报舰,舰队派出的侦察舰和征召的渔船都没能够找到目标;然而在发出一封简短的电报以后,舰队再也没有得到那艘老旧的、没有装甲的巡洋舰的任何消息。
参谋们只看到两种可能,“八重山”号的无线电系统出现技术故障,或者它已被露西亚舰队击沉。然而不管哪一种猜测正确,结果始终只有一个:舰队无法获得目标的位置,甚至彻底失去它的踪迹。
参谋们只能根据得到的那一点不再准确的情报,用海图、计算尺和作图工具推测露西亚舰队可能到达的方位,并将舰队引向那个位置。
没有一个人可以肯定,计算的结果是正确的。他们既紧张又担忧,随着时间推移,尽管雾气不断变薄,但是他们的失望却在不断增加。
直到了望哨看到目标。
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只剩下紧张了——面对战斗的不由自主的反应。
秋山真之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猛烈跳动。
“距离四点五海里”
心脏的跳动更剧烈了。
再过一会儿,露西亚人就会进入射程,而舰队的每一名军官和水兵在Z字旗升起的那个时刻就准备就绪了,炮弹和发射药包早已送入炮膛,或者被送到等待装填的最佳位置,只要一道命令,死亡的火焰就会降临到目标头上,将它们全部摧毁。
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秋山真之想。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叹息。
“真可惜。”加藤友三郎小声说。
秋山真之对着他露出一副惊愕的面孔。“加藤大佐?”
“难道你不觉得可惜么,秋山少佐?”加藤友三郎反问到,但没等他回答,参谋长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旅顺要塞的三艘露西亚铁甲舰不在这儿,我们只能将它们留给陆军的傻蛋了。”
秋山真之没有吭声——他的兄长秋山好古大佐就是“陆军的傻蛋”中的一员,然而作为一名海军军官,他不能反驳加藤友三郎对陆军的评价——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不能将露西亚海军的铁甲舰一网打尽确实是一件令人叹息的事情,而且这是出人意料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斯特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会在这个时候带领舰队突围,在黄海的某个海域与远征舰队汇合,然后前往海参崴;情报系统也信誓旦旦的表示,圣彼得堡向马卡洛夫发出了明确指示,要求他立即突围。然而,这位非常优秀的露西亚海军指挥官竟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封锁旅顺的战舰送回的最后的报告显示,那里的露西亚战舰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没有点燃锅炉。
这是一个值得猜测的情况。马卡洛夫的想法是什么,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好奇:他到底是不相信他的舰队能够与远征舰队汇合呢,还是不相信这支舰队能够突破拦截到达海参崴……或者他的三艘铁甲舰还没有完成修理?
无论如何,旅顺的露西亚舰队不会进入战场,而陆军也就有了一个报复露西亚海军对它造成的那些伤害的机会。
对于陆军,这是好事,对于海军,它是一个遗憾。
真是可惜。
秋山真之暗自叹息着。
然后他听到另一个观点。
“往好的方面看,少了三艘俄国战列舰也让我们获得胜利的机会变得更大了。”考克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独自一人,似乎将一直陪同他的小笠原长生抛到了一边。
秋山真之看到加藤友三郎的胡子耸动了一下。
“请注意,考克斯先生。”参谋长神色严肃的提醒到,“首先,按照我军与露西亚舰队的力量对比,即使旅顺的三艘露西亚铁甲舰参加战斗,我军依然可以获得胜利,其次,你不是日本人,是米国人。”
“哦,”米国作家扬起了眉毛,“那有什么?”
“你使用了‘我们’这个词,而不是‘你们’。”加藤友三郎说,“考克斯先生,我非常感谢你能够毫无保留的站在帝国一边,为帝国的战争贡献力量,但你的用词会让一些人感到困惑。”
他是在故意找茬。秋山真之想着,目光停留在考克斯身上,想知道他准备怎么反击。
但是事态的发展仍然出乎他的预料——米国作家仅仅只是微笑了一下,说:“我的读者不会感到困惑,这就足够了,加藤上校。”
那是一颗软钉子。
加藤友三郎只能承认自己遭遇了一次失败。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开了。通常,这样做会让人们觉得难堪,但是加藤友三郎没有这种感觉,同时,十分幸运和及时的,了望哨帮了他一个小忙。
“距离四海里”
“舰队为什么还不开火?”考克斯喊到,“俄国人已经发现我们,我们的战术优势很快就会消失。”
看了一眼加藤友三郎,然后是一直没有把目光转到这边的东乡平八郎和早崎源吾,秋山真之不得不代替他们解释到:“在这么远的距离我们的炮兵基本不可能打中什么,露西亚人也是。”
“训练有素意志坚定之日本海军健儿岂是缺乏训练意志薄弱之斯拉夫野蛮人可以相提并论的?”考克斯的拳头挥动着,一副情绪激动的模样。
一时之间,秋山真之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米国作家为什么会这么激动,而且他用了很多时间才弄清楚他刚才说的那句完全没有停顿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答案的时候,考克斯的声音又来了。
“我一直认为,如果某一支海军的水兵真的无法做到在远距离击中目标,就应该对他们实施不间断的加强训练,取消全部休假,把星球六当作星期五,把星期天当作星期一,按照日本的说法,那就是‘月月水火木金金’,然后就这么训练下去,直到每一个人都变成能在白天看见星星的优秀水手”
秋山真之的头开始痛了。他终于意识到,搭理这个米国作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秋山真之将身体扭向另一边,不再理会考克斯,任凭他继续滔滔不绝的发表他的独特的见解,以及对形势的担忧。
还有他的要求。
“不要再犹豫了,俄国佬正在改变航线,我们就要失去T字横头的优势了开火,立即开火,就是现在”
秋山真之向着旁边挪开了一点,还有几名军官和水兵也这么做了,并且全都装模作样的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先生们,你们应该大胆一点,主动发起进攻。我知道命中率很重要,但是勇气和精神更重要。”专栏作家哼哼着。“不能把主动权让给俄国佬……”
“…五海里。”一名军官喊到,努力让自己的音量压倒喋喋不休的米国人。
秋山真之转头看向加藤友三郎。他已经走到东乡平八郎身后,征询到:“阁下?”
一开始他没有得到答复,直到时间又过了十几秒。终于,一直保持着沉默、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的海军大将抬起了右手。“通告各舰,开火” 第五百九十五节 对马、对马[3]
第五百九十五节 对马、对马
战斗以一种激烈的方式拉开了帷幕。
“三笠”号的桅杆悬挂的Z字旗发挥了作用。舰长们向他们的舰员传达了司令长官的命令。而且,每一个日本水兵都渴望报复——为了被击沉的战舰,为了阵亡的同僚,为了受损的荣誉,也为了天皇和日本帝国,狠狠报复。他们以无限的热情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是卖力的推动弹药,就是用力挥动铲子,将威尔士的优质无烟煤送进熊熊燃烧的锅炉。
在这些辛勤工作的水兵身边,军官们高声的喊叫着,发布命令,传达指示,通报最新形势,督促他们做出更多努力。
一些还没有完成学业的海军学校学员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有将这些人编入战斗序列,东乡平八郎才能给每一艘战舰配备足额的舰员——他们仍然年轻,缺乏战斗经验,也缺乏威信,但是这些问题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冲着水兵喊话。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一名看上去可能只有十七岁或者十八岁的海军学校一年级学员用接近吼叫的音量催促他管辖的炮位的士兵,“动作再快一点,你们的速度太慢了”
一名正在搬运炮弹的水兵停住动作。“但是,这已是最快的速度,高野准尉——”
“还不够快”海军学员叫到,“你们一分钟只能发射四发炮弹,这样是不能打垮露西亚人的”
“我们操作的只是十五厘米火炮——”
“哪怕这是一门八厘米火炮,我们也要让它对露西亚舰队造成沉重打击”海军学员宣布,一副绝没有开玩笑的表情。
不过,有那么一会儿,水兵们还是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有当他们察觉到他的越来越严厉的眼神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那是真的,然后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
“皇国兴衰在此一战,诸君努力奋勇杀敌”海军学员喊到,“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日本帝国,炮兵,急速射”
伴随他的喊叫,以及足以使人暂时丧失听觉的轰鸣,六英寸舰炮的炮口喷出一团明亮的火焰,将弹膛里的炮弹射了出去。
它的目标是“鹰”号。这艘已经变成“好运”的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的新旗舰的战列舰正好处在俄国海军编队的第一位,飘扬着的海军少将旗和它的位置使它成为了一个绝妙的靶子;并且,日本水兵全都听说了这艘战舰在关岛海战的突出表现。两艘装甲巡洋舰,还有数以千计的海军士兵,这一切让他们对它充满愤怒和憎恨,把它视为必须摧毁的目标。
除了那些已经被分派了射击目标的炮组,每一门能够瞄准“鹰”号并且可以开火的舰炮都在向着它发射炮火。数以百计的炮弹砸向这艘战列舰,让它的军官和水兵陷入恐慌当中。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日本猴子都在向我的旗舰开火?”维佐弗特海军少将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看着身边的参谋长和舰长,仿佛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日本舰队集中火力打击的对象。
他看起来多么无辜啊。参谋长想着,觉得非常滑稽。他转向战列舰的舰长,向这位目瞪口呆的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然后回头提醒他的指挥官:“将军,我们在编队的第一位,而且桅杆上还悬挂着您的海军少将旗。”
“恐怕这艘战舰早就被日本猴子盯上。”舰长接着说,“毕竟她击沉了两艘装甲巡洋舰。”
维佐弗特的身体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战列舰的位置,它的战绩,还有他的旗帜……海军少将充满自责的摇了摇头。“我早就应该想到——”
他的自言自语被战列舰的左舷发生的爆炸打断了:一颗显然是十二英寸的炮弹从水线装甲带的上方钻进它的舰体,在那里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战列舰剧烈的摇晃起来,几乎将毫无防备的维佐弗特摔倒在甲板上。
海军少将的脸色变白了。
“还击还击”他狂乱的喊叫着,“发射我们所有的炮火,立即”
“请保持镇定,将军。”他的参谋长在一旁提醒到,“按照我们的预定方案……”
预定方案?维佐弗特皱了一下眉毛。是的,在这场战斗开始前,的确曾有那么一个预定方案:“鹰”号,还有她的两艘姐妹舰,应当在日本舰队接近到五千米以内的时候再开始射击——这是一个不得不采取的措施,三艘战列舰使用的十三英寸炮弹只剩下不到一半,必须通过距离换取射击精度。
现在还不是开火的时候——两支舰队还没有达到那么接近。
但是维佐弗特已经等不下去了。
“别管什么预定方案了。”他喊到,“开火”
“将军”参谋长冲到维佐弗特面前,挡住他,同时拉住正要传达命令的舰长,试图阻止错误发生。“在这样的距离,我们的炮手根本不可能打中什么……”
“他们可以,而且必须做到。”维佐弗特一把推开他,对舰长说:“上校,告诉你的炮手,每一个人,如果他们还想活着回家与老婆和孩子团聚,那就瞄准日本人的旗舰的舰桥,把它炸到天上去。”
“呃……”舰长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慢慢的说:“将军,我的船员非常忌讳在战斗开始之前提到回家、妻子或者未婚妻,他们认为这样会导致他们阵亡……”
“愚蠢的迷信”维佐弗特怒气冲冲的喊到,身体颤抖着,仿佛中风一样——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这个危机的关头,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着,而他的旗舰的舰长居然一本正经的提醒他注意这条船上的迷信。
维佐弗特甚至产生了将这个愚蠢的家伙撤职的想法。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毕竟他找不到更合适的军官取代眼前的傻蛋,而且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一名合格的、有出色战绩的舰长。
他只能督促他做正确的事情。
“立即传达我的命令,并通知其他战舰——”
另一次爆炸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也加剧了他的惊慌:它就发生在舰桥下方,近在咫尺,要是日本人的运气再好一点,或者那是一发十二英寸的炮弹,“鹰”号都会失去它的指挥机构。
他正是这个指挥机构的主要成员。
维佐弗特的脸变得更白了。他催促到:“动作快,上校,我们正在挨揍”
舰长没有再犹豫。
几分钟后,“鹰”号打破了一直保持的沉默,它的左舷的全部火炮都开始向着“三笠”号射击。接着,“博罗季诺”号和“亚历山大三世”号也加入了这场交火。
在充满硝烟和伏特加气味的炮塔里,俄国海军的炮手将比他们的对手多出一倍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中。他们全都记得,自己曾经击沉了两艘日本人的装甲巡洋舰,也都记得,在关岛附近的那场海战,舰队是如何逃出日本人的陷阱、然后转败为胜的:“列特维赞”号的炮手用一次精确的射击摧毁了黄皮猴子的旗舰的舰桥,让这些狡诈的敌人失去了指挥,陷入混乱——而这也是他们正要做的。
炮兵们相信自己能够打赢战斗。充足的信心让他们漏*点四射,干劲十足。
只是他们的漏*点和干劲没有转化为命中率。
维佐弗特注视着在“三笠”号的四周不断升起的、但是没有一道靠近它的水柱,心情烦躁:它们正在证明,他的命令是一个错误,参谋长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维佐弗特希望看到的是相反的结果,不只是为了他的面子,也是为了他的生命——要是参谋长是正确的,那么现在,每一颗被发射的炮弹,都代表他向着失败又迈进了一步。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抓紧了。
似乎察觉了他的感受,参谋长将嘴凑到舰长的耳朵旁边,低声说:“告诉你的炮手,注意节奏,不需要刻意瞄准舰桥,但是一定要瞄准,然后再开火……”
他知道维佐弗特的想法,但是好运总是一时的,不会永远存在。
他只能尽量弥补已经产生的错误。
战列舰再次被震动了。
“舰尾中弹”有人喊到。
“我们打中了”欢快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它属于年轻的一年级军校学员。眼睛里洋溢着喜悦的高野准尉拍了一下炮手的肩膀,鼓励到:“这才是帝国海军应有的水准,诸君,请继续努力。”
炮手没有说话。他的工作实在太重要了,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但是装填弹药的水兵喊了起来。
“弹药就要耗尽了,准尉。”
高野将头转向后方。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原本堆积在火炮附近的炮弹和发射药包已经所剩无几。
负责将弹药从弹药库送到炮位的水兵都在努力工作,他们的动作没有一刻停顿,但是他们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弹药的消耗速度。
喜悦从他的眼睛里消失了。他走向一名水兵,试图弄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爆炸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轰鸣,火焰,气浪,高野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飘了起来,像一颗射弹那样被弹向船舱的舱壁,与它进行了一次猛烈的碰撞。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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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日本海军兵学校一年级学生的阶级是一等海曹,但是在本书,这些学员被编入舰队的时候得到了临时军衔 第五百九十六节 对马、对马[4]
第五百九十六节 对马、对马
爆炸,震动,火焰,浓烟,下级军官和水兵喊叫着,跑来跑去,但是东乡平八郎依然像雕塑一样站在他的位置,注视着数千米外的露西亚舰队,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旗舰已遭受损坏。
然而他对“三笠”号遭到的打击心知肚明,只是不想关心它——那是早崎源吾的指责,而且不需要他亲自过问,海军大佐也会自己报告情况。
“我舰损失两门十五厘米火炮,二十五人战死,五十七人受伤。”舰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损失了两门火炮?”在东乡平八郎开口之前,加藤友三郎已经提出他的问题:“完全损毁还是部分损毁?”
“完全损毁。”早崎源吾的神色有些难看。
“怎么会这么严重?”
“根据推测,我舰是被一枚二十厘米口径炮弹击中,而且爆炸还导致炮位附近堆放的弹药发生了殉爆。不过,我们很走运,”海军大佐露出一副庆幸的神色,“因为战斗很激烈,两个炮位都没有剩下太多弹药。”
“是吗?那就应该立即将炮位附近堆积的弹药送回弹药库。”加藤友三郎命令到。
如果炮位附近放置的弹药存在被引爆的危险,那就应该将它们送回安全的地方。他相信东乡平八郎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尽管他一个字也没说,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他可以代表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发布命令。
加藤友三郎没有一点迟疑。
但是早崎源吾的动作比他更快。“我已经发布了命令。”
加藤友三郎松了一口气,让提起来的心脏回归原来的位置。但是仅仅过了一秒,他就开始头痛了。
他听到了考克斯的嚷嚷。
“将多出来的弹药送回弹药库?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专栏作家的情绪十分激动,“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危险就贸然做出一个将会降低射击速度的错误决定。先生们,我们必须保持比俄国佬多出几倍的弹药投射量,才能在他们对我们造成损害之前用炮弹将他们淹死……”
加藤友三郎强迫自己过滤掉考克斯制造的可怕噪音。这个自大的家伙什么也不懂,却喜欢念叨什么“弹药投射量”、“火力密度”,或者别的名词,而且一旦开始就会没完没了,仿佛不能实现目地就会一直聒噪下去。
加藤友三郎有一点冲动,很想叫来几名水兵,将这个家伙拖回船舱,再锁起来,或者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将他扔进大海。不幸的是,这个非常美好的构想只能留在脑子里面,他不能真的实践它,唯一能做的只有充分发挥大和民族的忍耐力。
大和民族拥有这个世界最坚韧的精神,哪怕遇到地震和海啸,而救援一直没有达到,也能在饥饿和寒冷中继续过着从容不迫的生活,不会骚乱,不会抢劫,不会抛弃个人荣耀,在垃圾堆寻找食物——如果有人做出这些行为,他们就不配再被称为日本人。
加藤友三郎坚信,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日本人,可以一直忍耐那个米国专栏作家的胡闹。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咒骂这个家伙。
“可恶的米国佬,既愚蠢,又自大。”他用微弱得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的音量痛斥着,但仍然不够放心,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考克斯的反应,害怕他听到了只言片语。
他没有听到,仍在用如同机枪扫射一样从他的嘴里**出的胡言乱语侵害早崎源吾。
加藤友三郎向愁眉苦脸的海军大佐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等了几秒,然后收起它,转向露西亚人的舰队。
露西亚人的战列舰已全部投入战斗——联合舰队的战列舰也是如此。两支舰队,保持着最大的编队航速,一艘接着一艘,在不到三海里距离的对抗中交换着全部的舷炮炮火。
它们是如此靠近,而两支舰队的火力又是那么猛烈,每一分钟都有上千发炮弹飞离炮口,密集的水柱和浓烈的硝烟甚至阻挡了一部分视线,无论两个国家的炮手们的命中率有多么低,也有许多弹药击中目标,引发一场又一场爆炸。
加藤友三郎能够看到从露西亚人的战列舰升起的火光,而“三笠”号不断发生的震动也在告诉他,他的处境并不比露西亚同行好多少。
又是一次震动。等到烟雾消散,加藤友三郎看到,主炮前方的漂亮的柚木甲板上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真可惜。”他叹息到。
“难怪有人说,战舰之间的战斗就像两个抡着锤子互相砸的鸡蛋。”秋山真之跟着发表了自己的感叹。
“谁先砸中对手,谁就胜利么?”
“是的。”秋山真之回答。
“那么你认为,我们和露西亚人,谁能抢先砸中对手?”加藤友三郎兴致盎然的问到。
“我……”秋山真之刚说出第一个词,一个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毫无疑问,当然是我们”专栏作家信心十足的叫嚷着,“先生们,只要我们保持开始的射击速度,就能在俄国佬砸中我们之前干掉他们。”
加藤友三郎装着没有听到他的话,立即把头转开了。秋山真之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相同的决定。考克斯只好将目光投降早崎源吾,但是海军大佐已经抢先一步溜到了舰桥的另一侧。
第一次,失望在考克斯的脸上显现出来,接着又变成了困惑。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他低声问到,一半是自言自语。
没有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考克斯耸了耸肩,满心期待小笠原长生在这儿——或许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小笠原长生不在舰桥,他自告奋勇,请求指挥“三笠”号的前主炮,而这个申请获得了批准——想到这一点,考克斯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也到那里去。
没等他做出决定,东乡平八郎突然打破了沉默。
“通告舰队,跟随旗舰进行一百八十度回转。”他命令到。
一名军官敬了一个礼,然后跑开了,去传达这个命令。
“一百八十度回转?”考克斯考虑了一会儿,叫起来:“在这种时候进行一百八十度回转?东乡海军上将,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是这样会让我们陷入不利的处境的。”
“现在的风向对我们不利,浪花和硝烟干扰了炮手的视线,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改变这种状况。”东乡平八郎回答到。
“但是……”
没有人阻止,考克斯自己停了下来。
不必过问东乡平八郎的命令,这是老板的指示,他知道自己最好严格遵循它。
考克斯退到一旁,等着。过了一会儿,联合舰队开始进行它的胆大妄为的转向。
它的这个举动立即被维佐弗特和他的参谋长发现了。
“日本猴子想干什么?”参谋长猜测着,“难道他们打算进入上风,减轻硝烟和海浪的影响?这真是疯了,难道日本人的指挥官不知道……”
他没有再说下去,日本人的指挥官肯定知道,进行一百八十度回转会影响舰队的火力——已经转向的战舰会遮挡其他战舰的射界,直到整个舰队完成转向。这很疯狂,也很愚蠢。参谋长想。但是现在也是一个好机会。
“我们应该集中火力打击已经转向的日本战舰。”他建议到。
“那就是我的意思。”维佐弗特兴奋的喊到,“集中我们的炮火,轰掉日本猴子的旗舰。上校,你瞧,多有意思,那些愚蠢的家伙又把它送回来了。”
参谋长明白他的意思。那艘悬挂着Z字旗的战舰原本已经离开“鹰”号的火力范围,“博罗季诺”号也有一半炮火无法向它开火,仅仅依靠“亚历山大三世”号和波罗的海舰队的那些陈旧的战舰,似乎已没有机会重创它,但是它竟然又转了回来。
“真是太好了,将军。”他称赞到,将上帝感谢了一次。
“是的,真是太好了,上校。”维佐弗特愉快的说,“这一次,我绝对不会……”
“注意,炮击”一个凄厉的尖叫响了起来。
没有进行思考,只是凭借他的本能,维佐弗特立即扑向了甲板。参谋长的动作只比他稍稍慢了一步,正好躲开从舰桥的后方射来的弹片、金属碎块和冲击波。但其他人没有他们这么走运,舰桥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接着就被惨叫和哀嚎充满了。
维佐弗特抬起头,随即看到一副凄惨的景象:舰桥的后半部分已完全塌了下去,原本在那儿的军官要么消失了,要么就是倒在血泊里,而且许多人的身体都不再完整。
看上去,日本人的炮弹的命中位置是露天舰桥的下方——真是好运。
“见鬼”维佐弗特吸了一口凉气,脸色苍白。“要是那颗炮弹的弹道再高一点,我们就完蛋了。”
接着,他愤怒起来。“炮手都在干什么?我命令他们射击日本人的旗舰的舰桥,他们一直没有办到,结果我的舰桥被日本人打中了”
“将军,这不是炮手的过错。”
“我不管是谁的过错,我要立即干掉那艘挂着Z字旗的战列舰的舰桥”维佐弗特叫到,“就是现在,马上干掉它”
参谋长看了看四周,没有几个人站着,而且毫发无损,觉得现在似乎必须亲自传达海军少将的指令。幸好在这个时候,一名军士爬了上来。
他可以让这个人传达命令。
“告诉所有炮手,”他对军士说,“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我们要反击。” 第五百九十七节 对马、对马[5]
第五百九十七节 对马、对马
反击。
我们要反击。
战列舰上的每一名清醒的或者半醉的俄国水兵都在重复这个命令,用实际行动执行它,狂热的向着海军少将选中的目标发射各种口径的炮弹。他们的战斗精神无可辩驳,但是他们的命中率依然毫无起色。
没有一发炮弹靠近他们的目标。事实上,绝大多数炮弹掉进了大海,只有少数击中了“三笠”号的舰体和甲板,而且全都远离它的舰桥。
维佐弗特对此怒不可遏,但又无可奈何,炮手的命中率并非一道或者几道命令可以改变的结果,要是他们没有相衬的能力,那就只能祈求奇迹。
他感到自己的好运似乎已被耗尽了。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维佐弗特脸色苍白,“还有多少炮弹?”
没有立即回答,参谋长用了一点时间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最后得到的结果既在他的预料当中,又令他十分失望。
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了。“每门主炮还有八发炮弹,八英寸次级主炮的剩余弹药也只有每一门火炮不到三十发。”
“我们坚持不了几分钟。”
“几十分钟。”参谋长在心里给出了一个更可靠数字,但是没有说出来。
那没有任何意义。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除非这场海战能够在这段时间之内迅速结束,否则结果都是相同的:波罗的海舰队的那些老旧而且弱小的岸防战列舰不过是一些能够移动和还击的靶子,一旦三艘美国制造的战列舰耗尽弹药,日本人就会像打靶一样将整个舰队彻底毁灭。
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应该怎么做?”维佐弗特低声问到。参谋长想到的结果他同样想到了。
“我还不能确定,将军……”参谋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出一个大胆得让他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建议:“也许我们应该靠得更近一些。尽可能靠近,把日本人的战列舰约束在接近面对面的射程中——这样我们就有机会把剩下的炮弹全部砸到他们身上。”
维佐弗特想到了因为自己的命令而被放弃的预定作战计划:等到日本舰队接近到五千米以内的时候再开始射击。他开始感到,参谋长的新计划似乎是它的某种更大胆也更疯狂的翻版。
“你打算靠得多近?”他问。
“我说过了,尽可能靠近,三千米,两千米,将军,越近越好。”
“你疯了?”维佐弗特叫起来,“在那么近的距离,我们或许可以把炮弹全部砸到日本人的身上,但他们也能把炮弹全部砸到我们的身上,而我们的战列舰根本承受不起那种程度的打击。”
“至少我们可以给日本人造成更严重的损失。而且日本人的战列舰的防护水平并没有比我们的战列舰高出太多,我们的船承受不起打击,他们的也是一样。”参谋长坚持他的意见。这是他的最后一张牌,如果它不能发挥作用,那么舰队就只剩下两个选择:投降,或者沉没。
“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要么胜利,要么死亡。”他喊了起来。
“不……上校,就算我下达那个命令,舰长们也不一定会执行它……坦率的说,我怀疑没有人会执行它。”维佐弗特悲观的预测到,并且对自己的预测结果深信不疑。
“我们总得试一试,将军。”
参谋长请求到。就在这时候,一道突然的炮火在舰桥下方爆炸了,响亮的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准备重复刚才的话,不过维佐弗特已经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试一试”。几乎没什么别的东西可失去,他终于决定冒险尝试一下参谋长的战术。
维佐弗特转向曾经为参谋长传递命令的那名军士。“发出信号,命令舰队跟随‘鹰’号,向日本舰队靠近……”
“并且命令‘博罗季诺’号和‘亚历山大三世’号停火。”参谋长补充到,接着对海军少将说:“我们必须节约弹药。”
维佐弗特点了点头。“按照上校说的去做。”
军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执行了命令。几分钟后,远征舰队的战舰开始向日本联合舰队靠近。
加藤友三郎和秋山真之正在低声议论战场的局势——用他们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考克斯就在旁边,而他们并不希望这位专栏作家自动加入谈话——然后,他们同时察觉到,原本笼罩“三笠”号的猛烈炮火消失了。两人立即结束谈话,将视线转向露西亚人的舰队。
下一秒,他们对这支舰队正采取的战术做出了评价:一个很冒失的、但也选对了时机的行动。联合舰队还没有完成转向,不能对它的行动做出立即的反应。露西亚人可以如愿以偿的拉近两支舰队的距离,将联合舰队——以及他们自己——纳入更危险的战斗中。
“露西亚人打算孤注一掷了。”加藤友三郎说。
“不能给他们机会。”秋山真之提议到,“集中火力打击露西亚人的旗舰,将它击沉或者迫使它改变航向。”
“你认为让露西亚人靠近舰队是一个危险?但是我认为,那样对露西亚人更加危险,他们的岸防铁甲舰根本承受不起大口径炮弹的近距离直射。”加藤友三郎显得很轻松,但是他的目光已经传到东乡平八郎身上。不管舰队将要采取什么行动,那都是他的决定。
东乡平八郎的右手已经举了起来。
“舰队加速转向。”他命令到。
一名参谋军官走开了,秋山真之靠了上去。“阁下,我请求集中火力打击露西亚人的旗舰——”
“没有必要,秋山少佐。”东乡平八郎打断他,“我军的火力已足够猛烈,露西亚人不一定能够他们的目标,而且,他们的行动对我军有利。”
“但是——”
东乡平八郎再次打断他。“我军的任务是彻底消灭露西亚远征舰队。如果两支舰队的交战距离缩短到接近面对面的程度,我军的炮手可以获得更高的命中率,并且更加容易摧毁目标,同时,露西亚人也会失去逃走的机会。”
“没错”考克斯非常恰到好处的插进来,“东乡海军上将说得很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绝不能让俄国佬溜走,一个也不能。”
秋山真之很想送给这个令人生厌的米国专栏作家一个白眼,但是海军大将正看着他,他只能将这点冲动压回内心伸出,向东乡平八郎鞠了一躬,然后退回加藤友三郎身边。
“我想把那个米国人塞进炮膛,然后发射出去。”他悄声告诉加藤友三郎。
加藤友三郎笑了笑,一个字也没说。
秋山真之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露西亚人的舰队——炮火没有产生预期的作用,尽管它很密集,很猛烈,而且有几艘露西亚战舰发生了火灾,但那支舰队还是靠近了一些。
看上去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过程——差不多十分钟以后,秋山真之意识到自己的预测已经变成现实。
“距离两千五百米,将军。”
“你还想继续靠近么,上校?”维佐弗特期待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为了尽可能靠近日本人的舰队,他的旗舰已变得满目疮痍,舰体布满不同大小的弹孔,还有严重的人员损失。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有被一颗炮弹炸到天上,这已经是一个奇迹。
但是奇迹会一直存在么?维佐弗特表示怀疑。
他的参谋长也是如此。虽然他很想将距离缩短到两千米以内,不过他同样清楚,没有一位舰长愿意执行一个越来越像自杀的命令。
“我们可以打破沉默了,将军。”他说,“如果在这个距离我们的炮手仍然不能命中目标,那么我们也只能将它看成上帝的旨意。”
“上帝会保佑俄罗斯,也会保佑俄罗斯的海军。”维佐弗特说,带着一点言不由衷。
再等了一秒,他发出了命令。
一个无法避免的延迟,“鹰”号的前主炮爆发出了刺耳的轰鸣,两道火焰从炮口**而出,不断膨胀,扩散,最后变成两个炫目的过热气体球。
维佐弗特满怀期待的看着日本人的旗舰,希望能在它的舰桥位置看到一次富丽壮观的爆炸。不幸的是,炮弹还是没有命中目标,第一发擦过战列舰的舰桥,而第二发打中了它的烟囱。
海军少将失望的将目光移开了——他对这场战斗完全失去了信心。
他的举动使他正好错过一场迅猛的大规模爆炸的开头部分,但他的参谋长看到了:没有一点征兆,一道火光突然在那艘战列舰的中部闪现出来,开始只是很小的一团,接着便开始向着两侧蔓延,引发一个又一个爆炸,连锁的反应,最终,将战舰的接近三分之一的区域牵扯了进去。
维佐弗特迅速回头,吃惊的看着这场奇特的爆炸,看着它发展,然后结束。他向参谋长投去一道带着疑问的目光。
“我不知道原因,将军。”海军上校说,“但是,看上去我们的运气还没有完全消失……”
运气,又是运气,总是运气。维佐弗特不知道应该高兴呢,还是叹息自己除了运气之外什么也没有。不过他觉得,在这场战斗,他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机会。
在“三笠”号上,局面已变得混乱起来。 第五百九十八节 对马、对马[6]
第五百九十八节 对马、对马
猛烈的、连续不断的爆炸将高野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感觉非常虚弱并且全身都在发痛——除了两只手,他几乎感觉不到它们。有一刻,他担心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双手。他希望还没有;他一点不希望变成不能独自生活的残疾人。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手,都被绷带严严实实的包裹着。他试图站起来,但一下又倒回了甲板上。一名兼职医护兵的水手赶紧跑了过来。
“别动。”他劝诫到,“你流了很多血,现在很虚弱。”
“我的手怎么了?”高野摇晃着右手,问到。
“你的无名指和小指被弹片打断了……”
水兵还没有说完,高野已经抬起左手。“这只手呢?”
“……我正要告诉你,你的两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都被弹片打断了,非常抱歉。”水兵充满同情的看着高野。
“哦……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话才被反应过来。高野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牙齿也发生了碰撞。“我的两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都被炮弹打断了”
“非常抱歉。”水兵重复了一遍。这是他唯一能说的。
他的安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高野的情绪正在飞快的滑向失控的边缘——对于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他受到的打击太沉重了——六指。想到这个自己将要获得的、并将伴随一生的绰号,他的愤怒就迅速膨胀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混蛋我要杀光那些露西亚人一个不留,全部杀光”一年级军校生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的挣扎,不顾一切的想要站起来,然后回到战斗位置。
水兵叹了一口气,很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年轻的军官,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走向另一个伤员。
只过了一会儿,他就把高野忘到了脑后。他不是这艘军舰上唯一需要照顾的人,而且,刚才的连锁爆炸的影响正在迅速的显现出来,越来越多的伤员走进或者被人送进医务室,水兵不得不投入到紧张的、甚至没有时间喘气的工作中,协助军医处理所有这些麻烦。
而在爆炸发生的区域,一群临时组织起来的水兵仍然在扭曲的钢铁残骸里寻找着幸存者和遇难者的尸体。不过更多力量则被投入到与爆炸引发的火灾进行着的殊死斗争中,水兵们使用了他们可以找到的每一种工具,竭尽所能试图阻止火焰扩散到战舰的其他地方。
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件艰巨的工作,高温和有害的毒烟构成了一道屏障,使他们难以接近火场。他们使用的工具也并不怎么有用。
更加不幸的是,还有更多的问题正在慢慢暴露,一件一件飘进早崎源吾的耳朵。
“灭火用的水渗进了锅炉舱。”
“找到裂缝,堵住它”
“灭火作业导致战舰进水太多……”
“还等什么?开始排水作业”
“大佐,抽水机发生故障。”一名军官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早崎源吾报告到。
“立即修好它”早崎源吾怒吼到。他很生气,不是因为露西亚人的一颗炮弹几乎毁掉了他的战舰,而是因为他的士兵没有执行他的命令,将多余的炮弹送回弹药库——这种胆大妄为的抗命行为差一点葬送了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和旗舰,还为他赢得了加藤友三郎的严厉训斥。
早崎源吾只能离开舰桥,亲自督促士兵扑灭火灾。他很清楚,要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他就只能切腹谢罪了。
“冲进去冲进去”他冲着一群水兵喊到,“冲进火场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把火灾扑灭”
水兵冲了进去,但没过多久,他们又退了出来。在那片烟雾中,他们全都不能呼吸了。
早崎源吾的眼睛变得通红。“冲进去”他狂暴的挥动着右手,“谁也不许擅自退出来,否则我一定将他送上军事法庭”
水兵们互相看了一眼,再次冲进了火场。这一次,没有一个人离开那里。
火焰继续向四周蔓延。
又一队水兵冲进火场——还是没有效果。
加藤友三郎默不作声的看着第三队水兵进入浓密的烟雾,然后转身走回到东乡平八郎身边。
“司令长官,请你更换旗舰。”他建议到。
没用。秋山真之在一旁摇着头。他已经用了好几分钟劝说东乡平八郎离开“三笠”号,然而海军大将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察觉这艘战舰发生的混乱和危险,仍然全神贯注的关注着露西亚人的舰队,不时向身边的胆战心惊的军官发出一道命令。
“不用担心露西亚人的旗舰,它没有多少弹药。”新的命令又来了,“告诉编队后方的我方战舰,集中火力打击露西亚舰队末尾的铁甲舰,那几艘小型岸防战舰承受不起我方的炮火。”
一名军官去传达信息。加藤友三郎皱了一下眉,提高音量:“司令长官,请你更换旗舰。”
“镇定,加藤大佐。”东乡平八郎说,没有回头,“这艘战舰的状况还没有达到我必须更换旗舰的时候。她还能坚持。”
“我对您的镇定表示钦佩,司令长官。”加藤友三郎坚持着,“但是您必须立即更换旗舰。”
“我说过了,我不会现在更换旗舰……注意看”东乡平八郎喊到,指向露西亚舰队的末尾。
在他的手指着的方向,一艘“乌沙科夫海军上将”级岸防铁甲舰正在密集炮火中起伏。这艘排水量不到五千吨的战舰现在是两艘战列舰的轰击对象,十二英寸的和六英寸的炮弹不断落下,接连爆发的火球很快扫平了它的上层建筑——舰桥、桅杆、烟囱、火炮……所有的一切,仅仅用几了分钟,什么也没有剩下。
但是炮击没有停止,直到它终于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将整艘铁甲舰撕成两半的爆炸。在加藤友三郎的视线里,无数碎片和人体被抛向天空,而那艘战舰则很快从海面消失了。
他开始怀疑,那艘战舰是否还会有人幸存下来。
“局势总是会得到改观的,加藤大佐。”东乡平八郎轻松的说,“那是一个好兆头。”
加藤友三郎选择了沉默。尽管他仍然希望东乡平八郎立即更换旗舰,不过他同样清楚,在这一刻,那是不可能的任务。
他只能拉过秋山真之,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说:“告诉早崎源吾,他只有——”
没等他把话说完,“三笠”号又被一次爆炸震动了。它很强烈,虽然没有右舷的连锁爆炸那么强烈,但还是让舰桥上的人站立不稳,必须抓住某一件固定物体才能避免摔倒。
“我们被一枚大口径炮弹打中了。”一名军官喊到。
“中弹部位在哪里?”加藤友三郎急促的问到。发生了两次连锁反应以后,他已对“三笠”号的弹药的安全措施失去了信心,任何爆炸都能使他感到惊慌,害怕它又引爆了哪里的弹药。
过了两分钟,他才得到答案。
“是……煤仓。”
军官的回答让加藤友三郎松了一口气。但是在下一秒,他的刚落下的心脏又回到了嗓子眼。
“早崎大佐……被炸死了。”
加藤友三郎扭头看向东向平八郎。“司令长官,请立即更换旗舰”第三次请求,他的语气已经带上显而易见的焦急,然而东乡平八郎依然毫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露西亚舰队的最后一艘铁甲舰上面——原本它是倒数第二艘,但是现在,它是最后一艘了——与几分钟之前被毁灭的那艘露西亚战舰一样,这艘战舰正在联合舰队制造的火网中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是东乡平八郎确信,挣扎不会持续太久。
它的火炮已经全部沉默,舰体向左侧倾斜,航向也在向着左侧偏移。谁都看得出来,这艘战舰的武器和操纵系统全部出了问题,从能够移动和反击的靶子变成纯粹的靶子,距离最终毁灭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而在它的前方,它的仅存的姐妹舰也在快步走向灭亡:火焰已经吞噬它的舰桥,正在向着四周蔓延。似乎所有的损害管制措施都失效了,或者,根本没有人进行损害管制。
“很好,就这样。”东乡平八郎愉快的说,“一艘接着一艘,将露西亚人的战舰全部击沉。”
他的愿望得到了积极的响应。在一阵惊呼中——尽管“三笠”号上没有人听到——露西亚舰队末尾的那艘岸防铁甲舰开始加速倾斜,然后,彻底翻转过来,将布满海藻和贝类的红色船底暴露在了海面上。
有人欢呼起来。
加藤友三郎没有理会这个刚获得的战绩。“三笠”号的情况始终让他感到不安。失去了早崎源吾,还有上百名舰员战死或重伤,这艘伤痕累累的战舰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何况,它是三艘露西亚战舰的射击目标。
加藤友三郎用眼角余光关注着编队前方的三艘露西亚战舰。它们还在继续射击——它们还有弹药。
不是好现象。
“请立即更换旗舰,司令长官。”他顽固的又一次提出他的建议,“我认为这里已不再安全。”
他刚说完,爆炸就在舰桥前方发生了,随即,炽热的暴风夹杂着金属碎片扫了过来。 第五百九十九节 对马、对马[7]
第五百九十九节 对马、对马
考克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
“这群该死的俄国佬!”终于,专栏作家发出了第一声尖叫,然后,富有攻击xìng的词语接连不断的从他的嘴巴里喷发出来,速度快得就像一tǐng机枪。
狂暴的、无法控制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在他的人生中,他从没有如此接近死亡,而且,为了躲避那道金属碎片和火焰组成的暴风,他被迫在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情况下以一种绝不正确的姿势完成一个勉强称得上“卧倒”的动作,然而这导致他的额头与甲板发生了过于亲密的接触。
就算在当时那种嘈杂和húnluàn的环境里,考克斯坚信,他仍然听到了自己的脑袋与木板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砰”,清脆,响亮,绝不有趣。
额头很痛。
痛觉神经向大脑传递的明白无误的信息让考克斯发出了更多的咒骂,但这并没有让他的感觉变好,相反,他感到疼痛正在逐渐加剧。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脸上。
血!
他自己的血!
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进行验证,考克斯就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的额头上有一个伤口,可能不太严重但也可能很严重,不管怎样,鲜血正从这个伤口不断涌出,逐渐将他的脸染成红sè……
再过了一秒,他开始尖叫:“医护兵!我受伤了,快叫医护兵——”
他的声音非常尖厉,还带着一点歇斯底里,足以压倒四周的噪音——火炮shè击、爆炸、水兵的喊叫和伤员的哀嚎。按照考克斯的预计,舰桥上的日本军人都能听见,所以不用太久,医护兵就会赶到,为他处理伤口并将他送到医务室。
他应该得到这种待遇。
应该如此。
不幸的是,他的预计只有一半正确:日本人确实听到了他的令人不舒服的尖叫。但他们的反应只是皱了皱眉máo,没有一个人愿意分出jīng力和时间满足他的要求。
他们厌恶或者憎恨考克斯,有一些人甚至满怀恶意的希望这个带来厄运的专栏作家去见他的上帝,事实就是如此,不过在此刻,他们只是认为不值得在他身上làng费任何东西,无论jīng力、时间还是捉襟见肘的医疗力量。好几个军官没能躲开那道可怕的暴风,他们更需要帮助。
而且,与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相比,来自米国的专栏作家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xiǎo人物。
除了少数人——他们忙于抢救伤员——大多数在暴风中幸免的舰桥人员都参与了一项由舰队参谋长组织的行动:他们抓住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将他压倒在甲板上,并且竭尽所能想要阻止他站起来。
舰桥前方爆炸的那颗炮弹让加藤友三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只差那么一点,lù西亚人就能杀死一名帝国海军大将并且摧毁舰队的指挥中枢,即使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失败,但是,如果司令长官阵亡,这同样是联合舰队的不可挽回的损失。
必须阻止lù西亚人。
不过,加藤友三郎很清楚,除非立刻击沉他们的战舰,那些陷入绝境并且因此疯狂的lù西亚水手绝不会停止shè击。甚至就算击沉他们的战舰,这些人也有可能拿着一支步枪爬上桅杆,从那里shè杀任何一个进入shè程的、看上去有点价值的目标。
纳尔逊就是被一个藏在桅杆顶部的法国狙击手打死的。
不能指望lù西亚人自己放弃,加藤友三郎只能努力改变东乡平八郎的处境——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希望海军大将换一条旗舰,或者命令“三笠”号退出战列,但是东乡平八郎已经拒绝了他的建议,所以他只能采取一种更为粗暴的手段。
将海军大将压倒在甲板上,阻止他重新站起来,这样做至少可以防止他被另一道暴风扫中,或者被一颗流弹打死。
舰队参谋长认为自己做出了目前最好的决策——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司令长官非常不满意。
准确的说,他已经火冒三丈了。
“放开我,加藤大佐!”东乡平八郎怒视着加藤友三郎,“难道你打算让我趴在甲板上指挥战斗么?”
“请原谅,阁下,但是我不能让您站起来,那样做太危险。”加藤友三郎寸步不让,而且还打算更进一步,“阁下,我恳请您立即更换旗舰,或者命令本舰退出战斗序列。”
“荒谬!”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阁下!”
“你的行为会让我和联合舰队成为陆军和帝国公民的笑柄!”东乡平八郎叫起来,“你想让陆军和帝国公民知道,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勇气还不如一个米国的专栏作家么?”
加藤友三郎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依旧像根木桩那样站在那儿,捂着额头,用刺耳的声音呼叫医护兵的专栏作家,满心期望在下一刻就会看到一颗流弹将这个傻瓜送上西天——不管哪一边发shè的炮弹,帝国海军或者lù西亚人,他希望有那么一颗炮弹。
不管这个可恶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加藤友三郎希望他立即消失,永远消失。
但那颗炮弹没有出现,而那些抓住东乡平八郎的军官却在海军大将的严厉眼神的bī迫下退缩了。
东乡平八郎就要挣脱了。
加藤友三郎只能独自进行着最后的努力,他还希望秋山真之或者别的哪个军官能够恢复勇气,向他伸出援手;然而,在他的希望实现之前,专栏作家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将军阁下,上校。”他冲两人点了一下头,似乎没有发现东乡平八郎与加藤友三郎的冲突,或者他只是太专注于额头上的伤口,以至于忽略了如此明显的事实,“我受伤了,必须立即得到治疗……你们为什么还趴着?”
“当然是躲避lù西亚人的炮火,你这个可恶的白痴!”加藤友三郎在心里咆哮着,同时在脸上挤出一副虚假的关切表情,“为了您的安全,您最好放低您的身体。考克斯先生,lù西亚人的炮弹随时可能命中舰桥。”
“哦。”考克斯晃了晃脑袋,“你说……俄国人?”
他的脑子很不清醒……当然,他的脑子从未清醒过。加藤友三郎想,决定保持缄默。
他的决定只维持了几秒。
“俄国人……”专栏作家继续摇晃着脑袋,“呃……上校先生,如果我的视力没有受到损害的话,我想我看到了白旗。”
停了一下,他换上更为肯定的语气。“没错,白旗。”
加藤友三郎觉得自己听错了:白旗,lù西亚人投降了?但是前一刻,他们还在猛烈shè击“三笠”号,让人觉得他们决心死战到底,而现在,他们居然升起了白旗?
这是什么yīn谋诡计?
只是出于一名参谋军官的本能,加藤友三郎开始思考问题,而他的手也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抓住这个机会,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挣脱他的控制,重新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lù西亚舰队旗舰的桅杆上的白旗。
“诸君,lù西亚人投降了。”东乡平八郎宣布,接着补充到:“不过,不是全部。”
终于,加藤友三郎不再怀疑自己听到的消息。他站起身,用最快速度扫视战场。在近处,残存的lù西亚战列舰都已升起白旗,而在远处,lù西亚人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却在加快速度撤离这片海域。
战斗结束了。虽然还有一点收尾工作,不过它并不属于战列舰编队。
当然,还需要一个命令。
加藤友三郎转向他的司令长官,带着一点尴尬和心虚——他一点也不清楚海军大将会怎么裁定他的冒犯行为。
但不管怎样,不是现在。
现在,只有那么几件事情是必须做的:命令舰队停火,派遣登船分队接管投降的lù西亚战舰,以及派遣巡洋舰追击逃跑的lù西亚战舰——然后,战斗就真正结束了。
他知道程序,东乡平八郎也知道。
没有一点耽搁,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下达了那些命令,于是,一些军官行动起来,向更下一级人员传达指令,而另一些军官,比如加藤友三郎,则继续站在原来的位置,慢慢品味胜利的味道。
以及思考一个问题:lù西亚人为什么会投降?
“日本人一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宣布投降,而不是继续shè击他们的旗舰。”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的参谋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联合舰队的那艘已变得残破不堪的旗舰,认真评估上面的每一处伤痕,然后把目光转回来,注视着他的垂头丧气的长官。
“不要那么沮丧,将军阁下。”他劝解到,“我们已经尽力了。”
“见鬼,只差那么一点,我们就能轰掉日本猴子的舰队司令。”稍稍停了一会儿,维佐弗特加重语气,再次强调了那个不幸的、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的上帝,只差那么一点!”
海军少将很沮丧。不能干掉对手的最高指挥官对他造成的打击远远超过了他不得不宣布投降——当炮弹在那艘该死的日本战列舰的舰桥前方炸出一团火球的时候,他还曾满心期望下一轮齐shè能够直接扫掉它的舰桥,然而他的舰长却在下一刻告诉他,他的战舰已经用掉最后一颗炮弹,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一个只能挨打的靶子……
维佐弗特无法容忍这个消息,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打算掏出手枪把子弹全部打进那位舰长先生的脑袋——那不是他的错误,但给人带去坏消息的人通常不会得到好的结局。
就像被选出来给猫挂铃铛的老鼠。
他没有真的那么做只是因为一个原因:最初的歇斯底里的愤怒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然后,剩下的就只是漫无边际的失望,还有沮丧。他没有再做任何事,除了两个命令:按照参谋长的建议,指示残存的战列舰升起白旗,以及让巡洋舰和驱逐舰全速脱离战场,前往最近的中立国港口。
这是他最后还能做到的事情,仅有的两件。
后面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维佐弗特低下头,把自己变成一尊雕塑。
参谋长仍然一脸平静的注视着他的长官,过了一会儿,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联合舰队的旗舰。“确实很可惜。”他耸耸肩,对自己说:“如果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的舰队在这儿……”
他停了下来。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个自己和日本人都会关心的有趣问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的舰队,它在哪儿? 第六百节 1628天之后
秦朗正在看书。
一本杂志,《麦克卢尔》(mcclure‘s)。
易水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他的办公室,并且立即注意到这个让他甚感意外的举动:在他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看到秦朗在看一本杂志。
这不是他的作风。易水的意思是,根据他多年的观察,秦朗不是一个喜欢休闲和娱乐的人,他总是在工作,研究他的那些已经公开的、尚未公开的和永远不会公开的计划,任何人在任何时候走进他的办公室,如果看到他正在看什么,那么必然是文件、电报、信件、专业刊物或者少数几份被认为报道的新闻不是那么哗众取宠的正经报纸……
然而麦克卢尔仅仅是一本娱乐性质的通俗杂志。
“真是稀奇,”易水选了一张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对这类刊物有兴趣。”
“现在我仍然对这类刊物没有兴趣。”秦朗摇了摇头——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怎么可能对这个时代的那些简陋的娱乐杂志有兴趣呢?
他将杂志合起来,很随意的扔到办公桌上,继续对易水解释道:“我回来之前,邓肯给我发了一封电报,告诉我这一期麦克卢尔上面刊登了一篇非常有趣的短篇小说,无论如何我应该找来看看。”
“所以你就照着他的建议做了?”
“没错。”
这听上去有些不真实……不,是非常不真实:不管它多么有趣。一篇通俗刊物刊登的小说值得邓肯用电报通知秦朗么?而且秦朗竟然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
“你确定没有开玩笑?”
“我很确定。”
“好吧,是什么小说?”易水盯着秦朗,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任何他正在捉弄自己的蛛丝马迹。但并不成功。
只有秦朗的答复让他觉得可能抓到了点什么:“科幻小说……姑且算是。”
易水心中的不真实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即使不考虑“姑且算是”这个充满不确定色彩的补充说明,科幻小说本身就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答案——首先,邓肯自己就对科幻小说没有一点兴趣。
所以他也就不可能向秦朗推荐一篇科幻小说。
这一定是个玩笑。
易水的想法明白无误的在脸上表现了出来。秦朗笑了一下,将杂志向着他推近了一点。“如果你不相信,那么你可以自己判断。”
易水抓起杂志。“哪一篇?”
“空前绝后的入侵(theunparalleledinvasion)。”
他迅速找到了那篇小说,而且看到了它的作者的名字。
“杰克?伦敦?”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或者看到过。易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最近一年或者两年。邓肯在圣迭戈的时候,偶尔会提起这位先生,约翰?格里菲斯?“杰克”?伦敦,作家、记者。同时也是社会活动家。美国社会党成员,曾经参加奥克兰的市长选举,最近似乎又跑到远东,想要报道日本和俄国的战争。
毫无疑问,他应该是个有名气的人,不过在umbrella,除了邓肯,没有第二人会提起他。秦朗和瑞切尔肯定知道他,奥康纳可能也知道。但是他们不会喜欢他——他被认为是左翼作家,支持工人——伊丽莎白根本不会关心一个小说作家,而他自己也是如此。
易水又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位先生:如果邓肯提起他的时候瑞切尔在场,她就会发表尖刻的讽刺和批评,然后与邓肯陷入一场短暂的争吵。
所有的争吵总是以邓肯失败告终,因为没有谁站在他那一边……
易水突然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邓肯知道秦朗的态度,为什么还要向秦朗推荐那位伦敦先生的小说?
而且秦朗竟然真的按照他的建议做了。
真是奇怪。
易水猜测这件事情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内幕。他考虑了几秒,觉得不应该贸然卷进去,于是把杂志放回原来的位置,向秦朗坦诚了自己的看法:“坦率的说,我既不认为邓肯会向你推荐一篇杰克?伦敦的小说,也不认为你会看它。”
秦朗大笑起来。“也许只是因为它真的非常有趣?”
“它有多有趣?”
“正如我说过的,它可以算得上是一篇科幻小说,”秦朗用一种职业小说评论家的语调说到,“伦敦先生使用新奇的设想、精妙的语言和精炼的篇幅向我们描绘了一个中国成功复兴并击败日本、然后用潮水般的移民淹没美国和欧洲国家的亚洲殖民地、最终被所有国家联合使用生物武器彻底毁灭了整个种族的未来世界。”
易水瞪着他。“你和邓肯真的认为它非常有趣?”
“只是我认为它非常有趣。”秦朗回答——实际上邓肯一点也不喜欢那篇小说,仅仅是惊讶于一位自己还很关注的作家竟然会写出一篇宣扬****论和种族灭绝的作品,才会告诉他这件事情。
所以他的电报里面当然没有“非常有趣”这个词,那是他自己加上去的,目的不言自明。
“我就应该知道……”易水揉着额头,对秦朗的老一套小把戏再一次得逞深感沮丧。
还有秦朗的结论——虽然他并不感到意外。
秦朗是认真的:“但是它确实非常有趣!”
“我不认为它有哪一点有趣!”易水忍不住反驳道,“它只不过是****论的又一个具现。而且我很吃惊,像杰克?伦敦这样的作家竟然会编造这样一部小说。”
“所以,这是它最有趣的一点。”秦朗欢快的说到。“你看,像杰克?伦敦这样的作家也会攥写一部小说。”
“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我应该吗?”秦朗反问。他当然不会吃惊,毕竟。在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对那些白人左翼人士的言行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而且他认为那位伦敦先生创作那篇小说带有显而易见的针对性: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恰好存在一个邪恶的资本家和可怕的黄种人的综合体,而且支持政府和其他资本家武装镇压工人运动,还掌控着成千上万全副武装的黄种人士兵,当所有这些因素全部结合在一起,就足够让《史无前例的入侵》诞生了。
然而这一次秦朗略微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因为在原本的时间线,就在几年以后,1910年。杰克?伦敦依然创作了那篇小说,并且同样是在麦克卢尔杂志发表。
他只是让它出现的时间提前了。
但秦朗不知道这一点,他不关心杰克?伦敦和他的小说,而易水也不知道那篇小说是历史的必然结果——虽然就算知道。他的态度也不会有多少变化——所以他认为这件事情是不可接受的。
不。小说本身没有什么不可接受。易水想到。虽然他不喜欢它,但他已经见过许多宣扬或者相信****论的白人至上主义者,不管这些人是否会在他的面前公然显现自己的政治倾向。这种思想不可能被铲除,最起码现在不可能,所以他只能忍受它,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一本虚构的小说,它当然还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
但是杰克?伦敦只是一个作家,没有多少背景。就算他有一点名气,终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易水认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要知道。已经很少有人有胆量在他的面前提起“黄猴子”这个词,或者表现出哪怕一点对黄种人的厌恶——他是umbrella公司的董事会成员,联邦军队的荣誉上校,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几十卡车武装士兵,任何身份不够高或背景不够深厚的人都得考虑冒犯他会有什么结果。
哪怕那并非他的主观意愿。
而且……
易水的思考没能继续下去,秦朗已经看出他的想法。“我想,你正在考虑怎么教训那位伦敦先生。”
“为什么不?”
“因为没有实际意义。”秦朗摊开手,“你知道****论有相当广泛的市场,那些毫无节操可言的出版商和商业作者不会放弃眼前的利益,即使没有杰克?伦敦,也会有其他人,而你不可能把他们全部干掉。”
“我没有说……”
“我们当然不会做那种事。”秦朗打断了阻止了易水的辩解,“事实上伦敦先生的小说让我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不要告诉我。”易水急切的喊道。不管秦朗有什么新主意,他可以肯定,如果没有意外自己肯定不会喜欢它。
“好吧。”看到他的态度是如此坚决,秦朗只好把那个新主意留在了心里——当然,他可以换一个时间重新把它提出来——顺手把那本制造了话题的杂志收进了抽屉。“现在让我们谈一谈正事。”
“当然。”易水松了一口气,而且显然是担心秦朗再次提起他的新主意,他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你回到圣迭戈不到一个小时就打电话把我叫到你的办公室,为什么?”
“我需要你去远东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是圣彼得堡。”秦朗告诉他,“我们派遣到俄国人那边的雇佣军发回了一封紧急电报,而且俄国人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
“我们的人遇到了麻烦?”易水最先抓住的还是他的前面一句话。“紧急”这个词让他高度关注,因为任何事情,一旦与这个词联系到一起,最后就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通常是这样。
“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麻烦。”秦朗挥了一下手,表示那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日本人在最近一次战斗击毁的几辆装甲车,给我们造成了一点轻微的人员损失。”
“就是这样?”
“而且。如果不能尽快获得新的零件和修理工具,那么不超过一个星期,整个装甲车部队就会失去作战能力。”
“损失竟然这么严重?”
“有一些损失是因为机械故障。包括设计缺陷、没有按照规定进行维护和维护不当,还有地形和人为失误造成的事故损失,碰撞、翻覆、陷入泥沼、车辆进水甚至整车落水,以及俄**队的友军火力,而且那些灰色牲口还在不断偷窃我们的零件、维修工具和汽油。”顿了顿,秦朗做了一个简短的补充:“还有防冻液。”
零件,维修工具。还有汽油,这些东西都能在黑市换成伏特加,而防冻液。它就是用来代替伏特加的。这就是俄国人。
易水的眉毛皱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小麻烦。”
“如果我们希望俄国人赢得战争,它确实不是小麻烦,然而那不是我们的目的。”秦朗将他与东部的朋友们的会谈结果挑了一部分透露出来,“我们的合伙人对于战争的进程表达了忧虑和不满。他们希望听到俄国人的坏消息。而不是让投资者觉得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因此装甲车部队失去作战能力正好是你乐于见到的状况?”
“至少可以让我们的合伙人觉得我们采取了积极的应对措施。”秦朗说,“虽然我认为,俄国海军的惨重失败已经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
是的,俄国海军的惨重失败。五角大楼六个小时之前已经得到对马海战的结果,俄国帝国海军几乎失去了参加战斗的每一艘战舰——几乎,不是所有,还是有一艘巡洋舰侥幸逃脱——包括维佐弗特海军少将在内,数千名军官和水兵阵亡。幸存者十不足一,因为不止一艘战舰发生了殉爆。同时日本人在俄国战舰沉没的过程中还在近距离使用火炮和机关枪持续射击,而且最后,战斗结束之后,联合舰队仅仅停留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撤出了战场,把大部分落水的俄国人扔在了原地。
不得不承认,作为皇家海军的学生,日本人学得很好,因为在原来的那条时间线,许多年以后,皇家海军将采用相同的手段对待“俾斯麦”号和她的全体船员——鉴于她既没有殉爆,也没有倾覆,而且下达了弃舰命令,然而2200名舰员只有大约400人成功跳海,最后仅有114人幸存,这艘超级穹甲战列舰能够扮演长达1个小时的海上浮靶可不是因为她的防护措施多么精良或者英国人的命中率多么糟糕。
当然,无论英国人还是日本人,他们总能找到理由证明自己的这种行为的合理性:英国人嫉恨“俾斯麦”号击沉了“胡德”号,而日本人,根据报告,维佐弗特海军少将异常大胆的指挥舰队逼近日本战舰,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战斗,因此成功的重创“三笠”号,造成多名日本高级军官阵亡,而且导致东乡平八郎重伤并且陷入昏迷。
再加上之前的那次战斗他的舰队给日本人造成的损失,日本人当然会采用最凶狠的手段进行报复。
毕竟他们本来就很凶狠。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而它是秦朗不愿意见到的,他送到东乡平八郎身边的那位考克斯先生似乎在发挥他的演技的时候表现过度,而结果就是,尽管大部分在场的日本高级军官比过去更厌恶他,但是他在“三笠”号上的拙劣表演成功的刺激了联合舰队的下级军官和普通水兵……
如果报告中提到的这件事是真的,那就糟糕透了。日本人完全可以把这个傻瓜推出来吸引火力,不管西方世界是否相信日本人的辩解,对于秦朗来说,他的问题在于,一旦考克斯站到聚光灯下面,他的那点秘密也就会立即暴露无遗。
也就是说,为了预防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必须对考克斯进行妥善处理。
秦朗沉思着,但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易水还在等着,于是将考克斯的问题暂时放到一边。
“总之,装甲车部队的状况对我们有利,但是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宣布停止供应零件和修理设备。”他接着告诉易水,“所以我把它与俄国人提出的要求合并到了一起。只有当你解决了它们,我们才会解决它。”
“俄国人又提出了什么要求?”
“其中一部分要求与装甲车的损失有关。”秦朗耸了耸肩,“俄国人与我们的人对于损失的装甲车哪些应该由我们承担责任、哪些应该由他们承担责任存在分歧。”
“俄国人的意思是?”
“简单的说。他们希望我们承担大部分责任,然后用这个理由赖掉一部分货款和租金,同时要求我们提供更多装甲车辆作为补偿。”
对于俄国人的要求,易水并不感到意外。秦朗和瑞切尔早已不止一次提起与俄国人进行商业活动存在的各种风险,与umbrella关系密切的那些犹太商人也曾发出不少警告——尽管其中掺杂着犹太人对俄国的个人恩怨。
而且他自己也对俄国人没有多少好感。
“这倒像是俄国人干得出来的事情。”他揶揄到,“那么,我们的工作就是让俄国人承担大部分责任?”
“不。你的工作是让他们承担全部责任。”
“全部?”易水觉得这个要求不可能完成,除非俄国人的脑子已经被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冻坏了。
“不用担心,那些俄国人不会把你送去喂北极熊。或者像我们的人常做的那样,把你切成几块塞进汽油桶,灌满水泥然后扔进太平洋。”秦朗似乎说了一个笑话,然而那不是笑话。他也不是为了安慰易水。因为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一点也不复杂,“我们的技术人员会证明所有问题都是俄国人的责任,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用伏特加把跟你交涉的俄国人全部灌醉,再送一点点小礼物,他们会同意你的调查结论,并且在你拿出来的文件上签字。”
“如果有人调查怎么办?”
“把他也拖下水。”
易水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认为问题不在这儿,即使我们贿赂了负责处理问题的那些俄国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如果他们打算赖账,让我们提供更多装甲车,那么这肯定是圣彼得堡的某个大人物的意思,或许正是沙皇本人,摆平下面的人不会让事态有任何改观。”
“那么这个时候就要用俄国人的其他要求作为筹码进行讨价还价了。”
“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沉默了几秒,秦朗故作姿态的压低声音说到:“圣彼得堡希望我们为俄国陆军研制一种装备一门7英寸海军炮或者6英寸榴弹炮的履带式装甲战斗车辆。”
这倒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惊人消息,以至于最开始的那一会儿,易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装备一门7英寸海军炮或者6英寸榴弹炮的履带式装甲战斗车辆!那帮疯狂伊万到底有多么痴迷大口径火炮?任何见过卡特彼勒履带式推土机的人都不会觉得它能够安装口径超过1英寸的武器,就算这种机器可以不断改进,但是天知道需要多少年它才能发展到足够安装那么大口径的火炮的程度——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最后,他总算想出一个评论:“他们知道自己提出来的是什么要求么!”
“我认为他们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你知道?”
秦朗点了点头,用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答到:“一个行走的茅房。”
易水觉得这是今天听到的最有趣的一个笑话,虽然他完全不理解它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以为秦朗会稍稍解释一下他的笑话,然而秦朗没有——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我决定告诉俄国人,我们暂时还不能研制那么庞大的战争机器,但是,我们可以研制一种安装的火炮的口径不超过3英寸的装甲战斗车辆,如果俄国政府愿意承担经费……”
“我们有那样的火炮么?”易水问,但并不需要秦朗回答,因为它是明白无误的,没有。
但是秦朗早已想到了,而且有了解决方案。“所以我还会要求俄国人提供火炮用于研制工作,或者。出资研制一种可以装进战斗车辆的新型火炮。”
“所以,如果圣彼得堡同意,我们还是会需要研制一种新型火炮?”易水想到了乔治?“布鲁”?克劳德。他领导的部门已承担了太多研制和改进任务,所有人都有点喘不过气了,他相当怀疑他们是否还有技术力量、时间和精力完成一件新的工作。
对于这些人的遭遇,他深感同情。“我已经可以想象可怜的老克劳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如果你来得更早一点,你就不用想象他的表情了。”
“你已经对他说了?”
答案仍然是肯定的。“我要求他着手改进陆军的m1902式3英寸野战炮,将它改造成使用法国人的m1897式野战炮的75毫米口径弹药,并且我会建造一个新的工厂生产这种炮弹。”
他选择将美国陆军的野战炮改造成75毫米口径并且使用m1897野战炮的弹药并非没有理由:在未来。当美国政府决参加世界大战的时候,美国陆军就会用75小姐取代自己的3英寸野战炮,并将英国18磅野战炮的仿制升级版本改造成使用75小姐的弹药。目的在于直接使用法国人制造的大量火炮和弹药,节约运输能力,同时简化后勤供应;而在更为遥远一点的第二次世界大战,75小姐和她的后辈——作为主炮安装在李将军、谢尔曼、霞飞。以及g系列与h系列的米切尔轰炸机上面——仍将在美**队参与的每一次战役发挥重要作用。
这可是一笔好生意。即使联军部坚持由自己的兵工厂制造火炮。umbrella仍然可以获得军队的弹药订单,甚至可以得到法**队的订单——要知道,因为他们的战术理论,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开始的时候,法国人的75小姐甚至没有榴弹。
两次世界大战消耗的75毫米炮弹数以亿计,哪怕只能得到其中一小部分订单,也足够让每一个军火商动心。
如果他们能像他一样看得那么远。
但也只是如果。
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穿越者。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倒霉蛋,所以没有谁可以看得和他一样远。于是,他们就会对他的计划表示怀疑,进而提出反对意见。
就像易水正在做的:“那意味着我们还得想办法弄到一门m1902式野战炮,还有法国人的75毫米炮弹,或许还有它们的图纸。它们可是美**队和法**队最新的武器。”
“炮弹的问题我来解决。野战炮可以交给我们的军事顾问。”
“但是俄国人可能拒绝你的提议。也许他们坚持要求我们提供……”易水停下来回忆了一下秦朗刚才用过的那些词,“……一个行走的茅房。”
“这就是你要解决的问题,说服俄国人接受我们的建议。”秦朗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底线透露一点给易水,“事实上,整个问题的关键是,我们需要为将来的履带式装甲战斗车辆准备一种75毫米口径火炮,用来摧毁野战工事,这是根据我们的人提供的战斗报告得到的结论。但是,由于研制新式武器需要大量投资,我们同样需要有人分担成本。”
“而俄国人正好送货上门了?”
“就是这样。”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让俄国人承担装甲车辆损失的责任,说服他们放弃研制一个行走的茅房的疯狂念头,最后还要让他们为我们的新武器分担研制成本?”易水觉得这些任务没有一个是他可以完成的,“见鬼,那是俄国人,不是傻瓜。”
“你要发挥自己作为一个真正的国际军火商的职业素养,并且运用一点点常规的谈判技巧……”
秦朗的劝解没有一点效果。易水做过很多事,包括带领一支军队参加军事行动,但是从来没有扮演过国际军火商,更不用说一个真正的国际军火商。这是秦朗的角色,偶尔瑞切尔也会扮演这个角色,甚至邓肯都比他更能胜任这个角色。不管秦朗说了什么,易水始终坚信应该重新挑选一个比他更好的人选。
最终,秦朗只能把他的底牌亮了出来:“我已经决定了,而且在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与瑞切尔和奥康纳通了电话,他们一致同意我的安排。”
“什么?你不能……”
易水试图进行抗议,但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要说的话全部堵住了。秦朗示意他保持安静,然后拿起听筒。
电话是五角大楼的无线电通讯部门——它负责发送和接收umbrella公司内部的加密电文——打进来的,值班的主管人员用急促的语调向秦朗报告了一个来自远东的、出乎他的意料的最新消息。
“两个小时前,一支俄国舰队炮击了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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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本章纪念本文断更1628天。
终于记起了作者账号和密码——其实我一直把它们弄反了。
本文已无大纲、无资料、无存稿,所以如果没有意外,不要指望会有持续的更新。
我已经忘掉前面写了什么,如果前后有冲突或者重复,那也就只有这样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节 颤抖吧我又更新了
一支俄国舰队炮击了东京。
更准确的说,一支三艘战列舰和少量轻型战舰组成的俄国舰队首先炮击了横须贺海军基地,随后对东京进行了短暂的炮击。
除此之外,根据一份尚未得到证实的情报,当俄国舰队撤离的时候,还在东京湾的入口布设了水雷。
就在日本海军摧毁俄国海军第二太平洋舰队、赢得对马海战的胜利的几个小时之后。
对于不了解这场战争的详细情况的那些人来说,他们会感到好奇,弄不清那支袭击了日本帝国首都的俄国舰队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但是对于那些知道的人而言,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那是被日本海军困在旅顺的俄国海军第一太平洋舰队……
曾经被日本海军困在旅顺的俄国海军第一太平洋舰队。现在,它已经毫无声息的溜了出来,给了日本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的首都被敌人的舰队攻击,一处重要军事设施遭受沉重打击,军人和平民的伤亡人数可能达到上千人——具体的伤亡数字仍然有待统计——还有水雷,虽然按照俄国舰队的规模,它们的数量不会太多,但是东京湾的入口相当狭窄,如果情报最终得到证实,这片水域的航运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有可能暂时中断。
斯特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策划了一次大胆的军事行动,接近疯狂的战术冒险。他没有按照预定方案与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的疲惫不堪的远征舰队汇合。然后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而是在日本海军倾巢出动拦截他的援军的时候,在日本人的心脏部位捅了一刀。
虽然这种行为意味着他将被人们认为故意使用第二太平洋舰队作为诱饵换取自己的胜利。并因此遭到广泛指责和批评,还有可能被撤职,甚至遭到军事法庭起诉。
不过对他的指责也可能是对的,海军的战术家都知道维佐弗特海军少将的舰队必然会被日本人击败,它的目的地和航线都不是秘密,如果旅顺的舰队与它汇合,最终结果也就是同时葬送两支舰队。所以马卡洛夫海军中将完全有可能将它当做诱饵抛向对手,为自己争取一个逃离封锁的机会。
仅仅从军事的角度出发,他的计划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几乎无可指责——如果这真是他的计划——毕竟,一旦计划成功,就有机会保住俄国海军最后几艘战列舰。
它只有一个问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恐怕并未告诉维佐弗特海军少将他的作战计划。部分是技术原因:想要通过无线电联络海上的舰队依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正常情况下,那些设备都不能正常工作;还有部分是人的因素:维佐弗特海军少将愿意充当诱饵的可能性极低。
虽然他最后的表现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所有这些因素无疑导致海军中将的计划存在一些可能致命的疏漏:他没能赶在对马海战结束之前袭击东京,甚至他本不应该袭击东京。如果他的舰队直接航向符拉迪沃斯托克,日本人将不可能再拦住它,然而现在,海军中将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如果联合舰队的动作足够快,就够在津轻海峡彻底解决俄国人仅剩的主力战舰。
“但愿联合舰队的力量没有被维佐弗特海军少将消耗得太多。”秦朗一脸不情愿的的叹息道。他已经看完通讯部门送来的那份简短的紧急报告的正式版本。并且很不喜欢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的军事冒险。它导致现在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东京事件毫无疑问将会削弱联合舰队赢得对马海战胜利带给美国投资者的信心。也就意味着他要承受更多来自东部的盟友的指责和压力。
尤其是那些犹太人,他们巴不得明天就听到俄国人战败投降的消息。
虽然俄国人距离战败也没有太远——整体来说,马卡洛夫海军中将赢得的只是一次战术胜利,对于整体形势毫无帮助:他的援军已经全军覆没,旅顺要塞岌岌可危,而北方的俄国陆军因为指挥官无能和补给不足早已陷入困境,一旦日本军队结束南方的战斗,就能将俄国人彻底赶出中国。
但这是将来的事情。秦朗暗自叹息道。而现在,既然俄国人还没有失败,他就需要一些有关日本人的好消息,用来解决马卡洛夫海军中将给他制造的小麻烦。
“也许我们可以向日本人提供毒气炮弹?”瑞切尔提议到。她是得到俄国舰队炮击东京的消息以后匆忙赶到秦朗的办公室的,仅仅比奥康纳早了不到一分钟。
就跟秦朗一样,瑞切尔也能看到俄国舰队的军事冒险给他们的计划造成的麻烦,而她想到的第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将那些她曾经竭力向俄国人推荐、不过最终还是没能获得订单的特殊弹药出售给他们的敌人。它看上去是一个很好的方案,而且可以让某些俄国人深感后悔。
也许。
她还不能完全肯定。
不过那是无关紧要的枝节问题,重要的是,将炮弹出售给日本人。瑞切尔看着秦朗,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答,不过实际上她注意力放在易水身上——只要能够看到足够的利益,秦朗就会欣然同意她的建议,但是易水可能因为别的原因提出反对意见。
比如……
“我不同意将毒气炮弹出售给日本人。”易水已经开始反对了,“一旦日本军队使用它们,必然会使平民出现大量伤亡,可能有上万人甚至更多,这是不可接受的。”
瑞切尔对着秦朗和奥康纳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无奈表情,并将准备好的答复抛了出去:“把毒气炮弹出售俄国人或者日本人不会有任何区别。对于当地平民来说。俄国人和日本人都是野兽,几乎一样邪恶和危险。而你并没有反对我把毒气出售给俄国人。”
是的,他没有!瑞切尔仔细回忆着在洛杉矶与俄国公使进行秘密会谈时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到尾,易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流露出一点想要阻止她的意图,给她留下了一种即使他不赞同、也不反对的印象。不过,这很有可能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可能像现在一样反对将毒气出售给俄国人,以免它对平民造成伤害。就好像他用相同的理由反对秦朗将他的那些恶心的小玩意儿——那些能够造成受害者伤残但是不会致命的地雷——出售给国人,并因此被秦朗气了个半死。他最后没有发表反对意见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不像在公众场合与她争执。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那个傻乎乎的俄国公使一开始就没有接受她的提议。信心十足的认为那些灰色牲口能够像摁死一只小虫子那样击败日本人,拒绝购买毒气。他的这种态度无疑会让易水认为没有必要进行干预……
真正的原因可能就是这样。瑞切尔有一点后悔:她不应该提起那一次让她极不愉快的谈判。
然后她就更后悔了。
“俄国人拒绝了你的提议。”易水抓住了她的失误,并在它的基础上进行更为深入的分析,“我承认。把毒气炮弹出售给俄国人或者日本人不存在任何差别。但是,既然俄国人没有接受你的交易,我们也就用不着再把那种过于危险的东西送到日本人手上。”
“我认为易水的看法有一些道理。”奥康纳谨慎的表达了对他的有限支持,“既然我们已经和俄国人讨论过毒气炮弹的交易,如果日本人在战场上使用这种武器,圣彼得堡很容易联想到我们,而这会对我们与俄国人的其他交易造成不利影响。”
“目前仍然只有我们出售那种武器,不管哪一方使用它。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我们卖的。”瑞切尔的意思是奥康纳的担忧根本不值得一提,“事实是。全世界早就知道我们在向交战双方提供武器了。”
奥康纳点头承认她说的是实情,但坚持到:“常规武器是一回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们提供的武器导致俄国人或者日本人每一次战斗损失数万名士兵,他们迟早会把怒火转移到我们头上。”
“而且我们正准备与俄国人讨论一些新的交易。”易水想到他刚刚在秦朗那里得到的那件他仍然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果断将它作为一个筹码放到了桌上,“你看,我们既要让俄国人承担装甲车部队的损失的全部责任,又要他们放弃制造一个行走的茅房的提议,还要他们分担我们的新式武器的研制成本,如果在这个时候圣彼得堡发现我们将毒气出售给了日本人,那么我们几乎不可能这些目标。”
易水完全相信,如果局面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整个umbrella或许只有秦朗才能实现他的构想,而且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秦?”瑞切尔转头看向秦朗。
易水和奥康纳已经表明他们的态度,现在就看秦朗的了。如果他支持她,那么易水和奥康纳的反对就毫无意义——umbrella执行的不是一人一票的民主机制,除非大部分人提出反对意见,否则秦朗的态度就是决定性的——她希望他站在自己这边。
但是秦朗似乎不打算站在任何一边。
“我认为你们全都忘了一个问题,”他看着他们,慢慢的说到,“即使我们决定向日本人出售毒气,我们也不可能在下一场战役开始之前将它送到日本,甚至不可能让它赶上再下一次战役。”
从圣迭戈前往日本是一段很漫长的航程,即使用目前最快的货船,需要的时间也会接近两个月,而在那个时候,向日本人出售毒气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如果情况再糟糕一点,或许这笔生意还会导致与预期截然相反的结果——毒气是一种极端危险的武器,必须由受过训练的专业士兵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使用,而这些士兵是日本军队还不具备的,如果贸然将毒气投入战斗,那么遭殃的就会是日本人自己。
“所以,你的意思是?”瑞切尔问。
“不能把希望放在毒气或者别的新式武器上面。”秦朗作出了决定,“当然我们可以向日本出售毒气,但是它不会在东京与圣彼得堡达成停战协议之前交付使用。”
“等等,你的意思是?”不只是易水,瑞切尔和奥康纳也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我们要让局势向着我们计划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毒气把它变得更复杂和难以捉摸。但是如果日本人愿意采购我们的产品,只要他们能够付得出钱,我们同样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意思很简单,“生意就是生意。”
他丝毫不担心日本人将会怎么使用毒气。易水担心中国成为受害者,但是这毫无意义,即使没有umbrella,日本人迟早也会掌握生产某种或者某几种毒气的技术和工艺,要么自己研究,要么从别的哪个国家获得,接下来他们就会在战场上使用它们,就像他们将会在中国战场做的那样——当然,目前来说,那已经变得不可能了——想要阻止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投入战场只有一个办法,用相同的或者性能更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形成对等威慑,然后把决定权交给统治集团的理智和冷冰冰的数学计算,易水显然还不明白这一点。
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瑞切尔和奥康纳也是如此……还有邓肯。
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不是上课的时候。
秦朗用一个严厉的眼神阻止了易水,接着说:“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如果我们希望尽快听到日本人的好消息,最容易实现的一个办法是找到那支俄国舰队。最有利的情况是,舰队试图穿过津轻海峡的时候被日本人截住,或者马卡洛夫海军中将意识到他不可能到达符拉迪沃斯托克,于是选择向南航行进入某个中立国控制的港口,而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俄国人成功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现在,他倒是希望可以帮助日本人找到马卡洛夫,不幸的是,对此他无能为力,umbrella没有几艘携带无线电的快速舰艇,无线电监测也派不上用场,飞机和潜艇还处于实验阶段,最后,就算他能够猜到甚至知道俄国舰队的位置,日本人也不会按照他的指示采取行动。
甚至仅仅只是想要把情报传递给日本人就足够让宝贵的时间消耗殆尽了。
“难道我们只能等着日本人表现得更好一点,或者俄国人犯一个错误?”瑞切尔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我不喜欢这样。”
秦朗没有回答。他比瑞切尔更不喜欢现在的局面,他希望事态在他的掌控之中,至少能够影响它的走向,而不是相反。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仍然还有很多事情在他可以掌控或者影响的范围之外。
他的力量仍然不够。(未完待续。)
ps: 昨天算错了,应该是1627天;
本章及上一章是一个星期的结果,所以不要指望太多;
本章依然是水,但是不管怎样,日俄战争的部分到此结束;
某个公公在群里上蹿下跳表示上一章不是他写的(估计他会说这一章也不是他写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本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