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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gincourt     一八九三txt下载     一八九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节 让人意外的新武器[上]

    秦先生,奥康纳先生正在办公室里等你。

    “嗯。”秦朗点了点头,接着向秘书吩咐到:“罗斯小姐,请克劳德先生、勃朗宁先生和诺沃特尼先生立即到我的办公室,并请勃朗宁先生和诺沃特尼先生带上他们的样品。”

    然后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正站在窗边向外眺望的奥康纳转过身,一边走向秦朗一边问到:“我听说有些日本人正在调查我们,是这样吗,秦?”

    “你才知道?”随即秦朗想起,最近奥康纳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伊丽莎白还少——最起码,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伊丽莎白还会回家休息,但奥康纳却一直待在训练营里。所以他现在才知道日本人的事情并不值得奇怪。

    “没错。”秦朗坐到椅子上,然后重新开始,“圣弗朗西斯科警察局的西蒙•;雷纳德警长给我写了信,提:+:们。”

    奥康纳刚刚坐下,但又紧张的站了起来。“他们想做什么?”

    秦朗知道他为什么紧张——奥康纳曾经与人合伙抢劫国内收入局,尽管这起案件最终被警方全部归咎于Machete团伙与几乎所有犯罪份子一样,他依然害怕有人调查自己的过去。

    哪怕调查者是日本人。

    “放松一些,肖恩。”他安慰到,“除了我们,所有知情者都已经死了,那些日本间谍不可能查到任何东西。”

    “是的,我知道他们什么也不可能查到,秦,但是……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奥康纳重新坐下,接着向前靠了靠,“日本间谍?”

    秦朗平静的点了点头。

    “如果那些日本人真是日本政府派遣的间谍,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复杂了……”奥康纳沉思了一会儿,“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秦?需要通知警察吗?”

    “在获得足够多证据前,我不打算通知警察,否则他们一定会把加利福尼亚的日本人全部抓起来。”秦朗笑了笑。“虽然我一点也不在乎日本人的死活,但你知道,这种事情可能会让我们的州长先生很不高兴。”

    奥康纳知道他说得没错。尽管现任州长詹姆斯•;巴德先生在对待华人和日本人的态度上与他的前任没什么区别,但作为一个民主党人,他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共和党成员的机会——秦朗不是共和党的正式成员,但他倾向于它。

    所以詹姆斯•;巴德一定会利用这件?知警察,而警察们又大肆逮捕日本人的话。

    暂时只能依靠安全处解决麻烦。但是,“秦,我们都知道,安全处的力量还不足以处理这个麻烦。”奥康纳担忧的说。

    “我正在扩大安全处,增加特工的数量。”秦朗想了想,“肖恩,公司的雇佣兵里有没有比较聪明点的、能够胜任安全处的工作的家伙?”

    “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我会留心的。”奥康纳站起来。“那么,我现在回训练营了,那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噢,对了,还有一件事。秦,你准备什么时候让部队出发?”阿比西尼亚,他很想立即赶到那里。

    然而现在仍然不是时候。“再等一段时间,肖恩。”秦朗说,“独立日庆典前我不会命令部队出发。”

    “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希望在派遣士兵前往战乱地区前,先让他们有机会轻松一下。而且,还有一些新玩具没有准备好。”

    奥康纳知道“新玩具”指的是什么。“秦,你应该让勃朗宁和诺沃特尼的动作再快一点。”他要求到。

    “我正准备催促他们,不过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

    这个回答并不能让奥康纳完全满意,但他还能说什么呢?研制新型武器并不像将普通人训练成士兵那样简单——奥康纳自己无法理解这一点,不过秦朗却总是这样说。尽管并不情愿,他也只能继续等着。

    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奥康纳离开了秦朗的办公室。又过了一会儿,克劳德、勃朗宁以及诺沃特尼敲门走了进来。

    “老板,你找我们?”克劳德问到。

    “先坐下吧,先生们。”秦朗示意到。等三个人都坐到椅子上以后,他才接着说:“我要知道新武器的研究进度。独立日庆典后部队就会出发,你们研制的新武器能在那之前投入小批量生产吗?”

    “我个人认为,你的要求可能没有办法实现,秦先生。”勃朗宁立即回答到,“由于需要测试的新枪械太多,我的工作进展很慢,许多项目还没来得及检测。”

    “而我的项

    有得到用于测试的弹药。”诺沃特尼看了一眼克劳I先生领导的小组依然没有确定九毫米口径手枪弹的最终规格。”

    “事实上我们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就在昨天——”

    “非常感谢,克劳德先生。”秦朗打断克劳德,并用不满与失望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慢慢的扫过,“先生们,我让你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对我说这些。”

    “但这是事实,秦先生。”勃朗宁遗憾的说。

    “而且公司的雇佣兵一定要装备新武器吗?就我个人的看法,就算使用现有的武器,他们也能战胜意大利人。”克劳德考虑了一下,还是把下半句话说了出来:“老板,我记得你一直向我们强调,意大利人根本不会作战。”

    秦朗停顿了一下,然后给了克劳德一个他有所预料的答复。“当然不。公司的雇佣兵仍然会使用老式武器与意大利人作战。”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实际上,配发的少量新武器将只用于进行实战检测。”

    这是克劳德、勃朗宁和诺沃特尼事先不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如果只是对新枪械进行实战检测而不是将它们作为主要武器,公司现在就可以开始进行小批量生产。”

    “很好,这就是我需要的消息。不过在开始生产之前,我希望看看你们的设计。”秦朗看向两位枪械设计师,“勃朗宁先生,诺沃特尼先生,你们将样品带来了吗?”

    “很抱歉,秦先生,不过我和诺沃特尼先生更希望你前往武器研究中心观看样品。”勃朗宁表示,“我们认为,不管是为了保密还是避免引起别人的误解,将新枪械的样品带到这里都不是好主意。”

    “确实如此,这是我的疏忽。”秦朗站起身,“好吧,先生们,我们去武器研究中心。”

    大毒蛇武器公司的武器研究中心实际上就是秦朗以前生产“蟒蛇”、“水蟒”和Predator的样品的那个车间——当然现在,它是勃朗宁和克劳德共同管辖的区域,而且有五十名技术人员在这里工作。

    遗憾的是,这些人里还没有像勃朗宁这样优秀的人物,甚至诺沃特尼也比他们出色——不过当他看到诺沃特尼的设计以后,秦朗立即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并开始猜测他的身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就是你设计的冲锋枪?”最开始的时候,秦朗以为他看到的是一支中国生产的79式冲锋枪,仔细看了一会儿以后,一支九毫米口径、使用三十发弹匣供弹并且有一个木质枪托的79冲锋枪。

    当然,诺沃特尼的设计与79式冲锋枪仍有其他一些细微+是……那点差别有什么意义?

    总之,秦朗相信,他看到的几乎就是他记忆里的那种武器。

    这很荒谬。一个从没有见过79式冲锋枪的德国人设计出一支与它极其相似的冲锋枪的可能性有多高?秦朗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不过他可以肯定,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诺沃特尼是怎么一回事?

    “诺沃特尼先生,你怎么会设计出一件这种造型的武器?”秦朗想知道答案。

    “有什么问题,老板?”德国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很迷惑,“你觉得这种造型缺乏美感?”

    “不。”虽然这是事实,却不是重点,“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造型的武器吗?”

    “没有。”诺沃特尼摇了摇头,而且他完全不明白秦朗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老板,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哪里见过这种造型的武器?”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一下。”秦朗耸了耸肩。刚才他一直注意着诺沃特尼的反应,至少从他的表情与眼色判断,他没有说谎——当然,也可能是他掩饰得很好,但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更低。

    他暂时放弃了追究这个问题的想法,转向勃朗宁。“勃朗宁先生,你设计的卡宾枪呢?”

    勃朗宁将他设计的武器拿了出来。

    在见到那支新枪的一瞬间,秦朗感到自己再次被打击了——勃朗宁已经设计了一支酷似M14的自动步枪,现在他又设=的卡宾枪,如果再加上诺沃特尼设计的79式冲锋枪……

    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第一百五十二节 让人意外的新武器[中]

    张彪。“什么事,史密斯队长?”听到自己的新长官正在叫自己,张彪立即丢下手里的靴子,向着尤金•;史密斯

    “公司给了我们一批新玩具。”史密斯说,“现在你跟我一起去总部将它们领回来。”

    “只是我们?”

    “东西都装在马车上。”

    两个人当然不可能一次搬走一个小队武器,不过,如果这些武器全部装在一辆马车上,即使一个人也可以运走它们。因此张彪点点头,跟在史密斯身后走向Umbrella公司的总部……临时总部。

    三个星期之前,Umbrella公司的办公机构搬迁到了大毒蛇武器公司的一座库房里,而那座曾经发生兵变的旧总部大楼则被推倒了。在它的遗址上,一座新的办公大楼正在加紧建设——从训练营到临时总部,史密斯和张彪正好需要经过建筑工地。

    他们在工地旁边停了一会儿,可能有一分钟,然后继续前进。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话题。

    “所以,为什么新总部要修建成这种样子……像是一个五边形?”张彪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五边形”这个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拗口的名词,而且他还没有完全说对。

    “正五边形。”史密斯纠正到。

    “这有什么区别,长官?”张彪不能理解“正五边形”与“五边形”的区别,他根本没学过几何。

    但尤金•;史密斯也没有学过几何。“正五边形”,这是别人告诉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就像我不清楚老板为什么要把总部大楼修建成一个正五边形一样。”

    “是老板的决定?哪位老板?”张彪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相当愚蠢——在公司里,能够被称为“老板”的只有一个人:秦朗。只有他才有权力决定新总部大楼修建成什么形状。当然,也只有他才关心这种问题。

    “如果你想把情况弄清楚,你可以直接问秦先生。”史密斯说,“毕竟,他是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

    但张彪不会这样做。他清楚的了解自己与秦朗的身份差距,知道秦朗不会因为自己是中国人就对自己另眼相待;作为公司里最下层的雇员,他没有资格直接向老板提问。

    张彪换了一个话题。“那么,长官,这次我们要领的新玩具是什么?”

    “自动步枪,卡宾枪,还有一种叫做‘冲锋枪’的新玩意儿。”史密斯回答到,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是武器公司特意为我们设计的,侦察部队专用。”

    “也就是说,以前你也没有见过那玩意儿……‘冲锋枪’?”

    “没错,是这样。只是我认为,它与以前的枪械不会有多少区别。”在这一刻,史密斯仍然认为冲锋枪不会是什么新奇的武器,不过,在他来到临时总部并见到放在箱子里的那些外形奇特的新武器后,他觉得自己刚才犯了个错误。

    “这就是那东西……‘冲锋枪’?”史密斯吞了一口唾沫。冲锋枪,真是奇怪的武器,枪身竟然是全金属的——而他以前见过的枪械,除了手枪,都有漂亮的胡桃木枪身。“这东西看起来真丑。”

    “等你习惯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尤金。”克劳德走过来拍了拍自己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时的老部下。“虽然它看起来既古怪又丑陋,但我保证,它的性能比我们以前用过的任何一种枪都好。”

    “你确定,长官?”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尤金?”

    史密斯想了想。“尽我所能回忆的,六年前,在诺福克,你在玩牌时作弊,赢了我一瓶上好的威士忌。还有……”

    “尤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提它?”克劳德尴尬的笑了笑,回头对一个肥得离谱的、可能至少有两百五十磅的技术人员做了个手势。“西蒙,向史密斯先生介绍一下他的新玩具。”

    “乐意为你效劳,克劳德先生。”胖子拿起一支冲锋枪,走到史密斯与张彪面前,然后以最正式的语气大声介绍到:“先生们,我是西蒙•;鲍尔,现在由我向你们介绍大毒蛇武‘放荡者’冲锋枪……”

    “放荡者?这个名字真是古怪。”史密斯摇着头。为武器取名字的那个家伙的趣味显然相当奇特。

    不管还有什么要说,西蒙•;鲍尔只~.

    自己镇静下来,继续说完他未完的介绍。“这是一I器。请注意看,当枪托打开时,它的长度为二十九英寸,而在枪托折叠时这个数字则减小为十八点五英寸……”

    史密斯耸耸肩,然后转向张彪。“它确实非常紧凑。”

    鲍尔没有理会这次打断。“……还有这个小巧的、安装在护木上的前握把,它可以帮助你用更合适的姿势持枪射击,而不必担心手被枪管烫着……”

    作为小批量生产的实验型号,他手中的“放荡者”冲锋枪与秦朗在武器研究中心看到的样品有一点差别。根据秦朗的要求,诺沃特尼将木质枪托换成了可以向右折叠的金属枪托,同时增加了护木与前握把,并将弹匣容量从三十发增加到了三十五发。

    而且诺沃特尼还在研制可以容纳七十发子弹的大容量弹鼓。

    这是一个必须进行的改动——由于采用导气式枪机而且气孔位置偏后,与同样设计的79式冲锋枪相同,“放荡者”也存在理论.问题。

    “理论上,它的射击速度可以达到每分钟九百发……”

    “九百发!”史密斯和张彪同时叫起来。“伙计,你没有说错吗,九百发?”在一个旋转后拉枪机步枪和转轮手枪还是主流的时代,突然出现一件射击速度达到每分钟九百发的武器,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个错误的数字。

    鲍尔耸了耸肩。史密斯和张彪不是第一批提出质疑的人,另外两个大队派来领取武器的雇佣兵也是同样表现。他知道该怎样应付他们。“先生们,我可以为你们演示。”他拿起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然后打了个手势。“跟我来。”

    大毒蛇武器公司的实验靶场距离Umbrella公司临时占用的仓库只有几百码,他们很快到了那里。在途中,鲍尔已经装好弹匣并将子弹上膛,因此一进入靶场他就走上射手的位置——但在开枪前,他仍没有忘记进行介绍。

    “装上弹匣后,这支枪的重量大约是九磅,比步枪稍微重一点。”他举起枪,最后说:“注意看。”

    在鲍尔说出“看”的同时,冲锋枪也开火了。剧烈的枪声响起来——但只过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弹匣里的三十五发子弹已全部从枪口喷了出去。

    “你们觉得怎么样?”鲍尔回过头,得意洋洋的问。

    “我的上帝!”史密斯叫到,这是他唯一能说的一句话。而张彪根本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的反应让鲍尔满足了一会儿,然后他接着说:“打光一个弹匣只需要二点三秒,如果你换弹匣的速度够快,一分钟可以打掉四个弹匣。”

    “我的上帝!”史密斯还是只能喊这句话。

    “而且以后还会给它配备更大容量的供弹具。”鲍尔继续说,每个字都像一颗炸弹,让两个傻乎乎的雇佣兵一直处于震撼之中,“目前正在研制的是七十发的弹鼓,以后还会有容量为一百发的大弹鼓……”

    “我喜欢这东西。冲锋枪。我喜欢它。”史密斯终于恢复了正常……当然,也有可能变得更不正常了。“伙计……呃,鲍尔,我能得到多少这种武器?”

    现在,史密斯希望小队里的每个士兵都可以得到一支冲锋枪,然后他就能带领他们在战斗中干掉一个连的敌人……不,应该是一个营,或者更多;他能做到这一点,只要给每个士兵都装备一支冲锋枪。

    不过这明显是不可能的。“让我想想……”鲍尔想了一下,“503大队侦察小队?噢,你可以领走九支冲锋枪,三十支卡宾枪和四支自动步枪。”

    “只有这么一点?”史密斯愣了一下,随即叫起来:“嘿,伙计,我看到你那里还有一大堆冲锋枪,为什么不把它们都给我?”

    “其他人也这么说,但这件事我无法做主。”鲍尔抱歉的摊开双手,“这是你们公司决定的。”

    “什么叫我们公司?”

    “伙计,虽然我们有同一个老板,但你属于Umbrella,蛇,并不在同一家公司里。”

    “见鬼……”

    “我们先回仓库去,然后我会向你们介绍另一件新玩具,”鲍尔开始往回走,“最后,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获得更多‘游荡者’。”

第一百五十三节 让人意外的新武器[下]

    彪正在认真擦拭他的新玩具,同时暗自感叹自己已经大的变化。如果是以前,他绝不会静下心来做这种事情,但现在,只要一天不擦拭武器,他就会感到很不舒服。

    一方面,这是因为他已经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并且深知一件状态良好的、随时可以发射并且不会出现故障的武器是生命的最大保障,另一方面,训练营的规则很清楚,任何没有良好的保养自己的武器的雇佣兵,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通常是高举武器,围绕操场进行二十圈兔子跳并高喊“这是我的步枪,这是我的老婆”。

    张彪还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惩罚,但有人接受过。在亲眼见识了那些倒霉弹的惨状后,他开始每天擦拭自己的武器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既不多,也不少,总是如此。

    哪怕现在是他进入训练营后得到的第一个假期。

    现在是一八九五年七月四日,独立日,所以秦朗给雇佣兵们放了一天假。当然,这不是为了庆祝美国的国庆,而是因为独立日庆典之后部队就会前往阿比西尼亚,他希望雇佣兵们可以安心上路……

    这么说似乎有点不那么恰当,因为“上路”这个词对中国人来说还有另一种含义,但不得不说,秦朗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战争中的伤亡总是无法避免的,哪怕敌人是意大利军队也同样如此。毕竟,意大利人的步枪不是小孩子的玩具,他们发射的子弹也没有眼睛,不会只击中阿比西尼亚人。谁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可以平安返回美国。

    雇佣兵们也很清楚自己执行的任务有多么危险,只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没有办法摆脱这次任务,只能用其他方式让自己变得高兴一点。

    比如在酒吧里进行自己人生中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狂欢。

    事实上,除了少部分已经结婚并且家就在圣迭戈的特殊份子,几乎所有雇佣兵现在都在酒吧里,而张彪则是一个例外。

    不过还有另一个例外:威廉•;巴茨.::他不想去,而是因为他是唯一的一个没有获得假期的雇佣兵。

    原因很简单:昨天,巴茨先生得到了他的新玩具,“放荡者”冲锋枪,于是他得意的带着它四处炫耀。糟糕的是,他不但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插在上面,而且还将子弹上了膛……结果枪走火了。

    虽然没有人因此受伤或者死亡,但他的假期还是彻底泡汤了。

    巴茨感到异常郁闷。“那只是一个意外,枪走火了,不是我故意向谁开枪……”

    “威廉,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张彪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子弹是你装的。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就应该受到处罚,没有其他可能性。”

    “见鬼,别对我重复史密斯说过的话,张。”

    “那么你也别再向我抱怨了。”张彪要求到,“威廉,我正在工作。”

    “上帝,所有人都在外面狂欢,而你却在这里擦拭武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觉得你的新玩具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张彪感到很困惑。“我记得你也有一支。”

    “对,但我还没有用过。”巴茨解释到,“我把精力全都用在‘放荡者’上了。”

    张彪摇了摇头。他不能理解巴茨的行为——还有其他一些人。公司给他们配发了武器,虽然是卡宾枪而不是大家都想获得的冲锋枪,但他们有必要预支薪金再购买一支“放荡者”吗?而且是整整一个月的薪金……

    这真是发了疯了。

    “鲍尔先生一定快要笑晕过去了。”他说。

    “别管那个家伙。”巴茨一点也不关心西蒙•;鲍尔,他只想知道张彪对卡宾枪的看法。如果它的性能还算不错,他准备也买一支。“快告诉我,你觉得它怎么样?”

    张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弄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再想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这是把好枪。”

    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评价。

    很简单的评价,但也很准确。Varminter卡宾枪——当然,它还有一个正式但却有点拗口的名称,“勃朗宁轻型战斗卡宾枪”——作为由勃朗宁设计、并得到秦朗认可的武器,也许它不能成为M1911那样的经典,但它肯定是好枪。

    至少纸面上的性能很好。

    Varminter是件很轻巧的武器,空枪重量只有六点三磅。不但比标准步枪轻,而且也比市场上出售的其他

    轻巧;并且它的长度只有三十七英寸,发射的也是容.22步枪弹——而且由于发射药的问题,正在生产的.223枪弹的枪口动能小于M855枪弹,因此后坐力还要小一些。

    因此对于它的潜在用户——狩猎爱好者、农场主、执法与保安人员、比赛射手和射击发烧友——而言,这很具有吸引力。

    “那么,它的射击精度怎么样?”巴茨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射击精度,这很重要,没有人喜欢使用一件面对面都打不中目标的武器,不过勃朗宁设计的武器显然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至少历史上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

    “比你的‘放荡者’好得多。”张彪说,“在一百码距离上,我可以用十发子弹打出八十九环的成绩。”

    “平均?”

    “当然。”

    “我的上帝。”巴茨有点惊讶。在雇佣兵里,张彪虽然不是枪法最糟糕的一个,但肯定属于最后一百名,如果他可以打出平均八十九环的成绩……虽然只是一百码,但似乎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他又考虑了几秒钟。“它能像‘放荡者’那样连续射击吗?”

    “我的不能。”这是一个让张彪感到相当沮丧的事实——尽管勃朗宁设计的是一支具有连发射击功能的自动武器,但实际生产的卡宾枪里却有一些是只能单发射击的型号,而史密斯的小队得到的正是这种。

    因为秦朗准备向市场推出两种不同规格的卡宾枪:只能半自动射击的民用运动型与拥有自动射击模式的政府执法型。

    当然,只要更换几个零件,前者就能迅速变成后者——反过来也同样如此。

    “但我不想这么做。”张彪说。

    巴茨扬了扬眉毛。“为什么?为了节约几美元的零件费用?”

    “当你打算结婚而又没有那么多钱时,你就会发现,每一美分都是极其重要的。”说完,他开始继续擦拭零件,但很快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巴茨。“威廉,你为什么不拿着你的卡宾枪去靶场呢?”

    “怎么?”

    “没什么,只是我认为,既然你对它如此感兴趣,为什么不亲自试试?”

    “说得对,伙计,我的确应该亲自试试它。”巴茨兴奋的叫了一声。他从床上跳起来,如同一阵风一样冲出了营房。

    “这个笨蛋。”看着他留下的烟尘,张彪露出一种怜悯似的表情,并慢慢的摇了摇头,“竟然连自己的枪都没有带走,打靶?开什么玩笑。”他轻声咕哝着,一半是对他自己,“他还得再回来一次。”

    果然,一分钟后,巴茨又以同样的速度冲进了营房。“张,我的枪在哪里?”

    ……

    “秦,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我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秦朗眯起眼睛,用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着刚刚坐到他对面的邓肯——他的表情告诉他,桑迪先生一定有什么奇怪的要求希望得到他批准。“邓肯,你又想做什么?”

    千万不要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协会……

    “我也想去阿比西尼亚。”邓肯请求到。尽管与阿比西尼亚人交易的人是他,但公司只准备派一名高级代表去那里,而在董事会上,这个名额被奥康纳占用了。所以现在,邓肯想增添一个名额。

    但他必须说服秦朗。

    “给我一个理由。”秦朗说。

    没有直接拒绝?邓肯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与阿比西尼亚人谈交易的人是我……当然还有你。”他说,“他们不认识也没有见过肖恩或者其他人,如果我不去那里,肯定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也许你自己就是一个麻烦。”秦朗打断他,“还记得吗?在敌人面前你连枪都开不了。”

    那是他们刚刚遇见时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不过这依然是邓肯的一个污点。他对此感到很难堪。“这一次不会了,秦。”他为自己辩解到,“我已经改好了。”

    “是吗?”

    “我可以发誓。”

    秦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吧,但愿我们都没有犯错。”他从抽屉里拿出两支手枪,“为了你的安全,带上它们。”

    “这是?”邓肯看着那两支手枪。它们很像秦朗最初用过的那两支手枪,但实际上又不是。

    “这是勃朗宁设计的.45口径半自动手枪。”秦朗的声音变得愉快起来,“公司将在明天投入批量生产。”

第一百五十四节 航渡中[上]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秦朗开始说,但断了。

    “怎么?今天是你的生日?”瑞切尔装模作样的想了几秒钟,然后将头偏向伊丽莎白,故意用一种不那么确定的语气说:“噢,不对,你的生日似乎是……”

    没有任何准备的伊丽莎白立即中计了。“五月六日。”

    “瞧,”瑞切尔放下手里的餐具,双手指着她的表姐对秦朗说,“秦,伊丽莎白是如此的关心你,竟然将你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你……”

    “难道你就不关心你的小易水么,小瑞切尔?”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的伊丽莎白毫不客气的回敬到,并且特意在“你的小易水”上加重了语气。“即使他的生日时间是那么古怪而多变,你同样记得很清楚。”

    秦朗笑起来——他的生日是公历,伊丽莎白能记住并不奇怪,但易水的生日却是农历,如果瑞切尔没有认真进行研究,她又怎么肯定记得清楚?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订婚了,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确实非常关心易水,所以伊丽莎白企图用这个例子作为自己反击的武器,这根本是徒劳无益的,毫无意义——这场由瑞切尔挑起的语言游戏也是如此。

    秦朗决定结束它。“与我的生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今天,前往阿比西尼亚的部队终于出发了。”他破例拿起餐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酒,“这是我们的雇佣兵第一次前往美国以外的地区执行战斗任务。”

    所以这是值得纪念的。

    瑞切尔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的,第一次总是值得纪念的,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这一次,不仅仅是秦朗,伊丽莎白也大笑起来,而且笑了又笑,似乎难以抑制。瑞切尔迷惑的看着他们,试图弄清楚他们究竟在笑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秦,伊丽莎白,你们在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你什么也没有说错。”秦朗微笑着,装着漫不经心的耸耸肩,然后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当然,瑞切尔,我们的确应该庆祝一下——但不是现在。”

    “肖恩,邓肯,还有你的小易水,现在他们都不在圣迭戈。”伊丽莎白补充到,“即使我们要举行庆祝活动,也必须等到他们回来以后。”

    秦朗最后说。“我们还得再等几个月。”

    的确,庆祝活动要等到所有人到齐后再举行。瑞切尔同意秦朗和伊丽莎白的建议,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借题发挥一下——毕竟,她刚才还莫名其妙的遭到他们的嘲笑。

    “你们配合得真好。”她说,同时用叉子慢慢的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就像事先进行过排练一样。当然我更愿意认为,你们已经达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互相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比我和我的小易水好多了……”

    “瑞切尔!”

    当瑞切尔与伊丽莎白在餐厅里进行着无聊的语言游戏的时候,在一艘名叫“黑天鹅”的客轮上,奥康纳正在忍受他从出生到现在所遭遇到的最剧烈的痛苦——他晕船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晕船。

    “上帝,我真不应该登上这艘该死的船。”他有气无力的抱怨到。

    “是吗?我可以通知船长掉头返回圣迭戈。”正在旁边削苹果的邓肯停止动作,抬起头看着他,极其诚恳的问到:“肖恩,你需要我这么做吗?”

    “不。”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奥康纳没有任何迟疑,立即拒绝了,“没有必要,邓肯,过几天我就可以好起来。”

    “但愿如此,不过……”邓肯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耸了耸肩,然后低下头继续削苹果。过了一会儿,他完成了这件工作,于是又抬起头。“你想吃苹果吗,肖恩?”

    “谢谢,但我什么也吃不下。”

    “那还真是可惜。”邓肯咬了一大口苹果,一边大声咀嚼一边含混不清的接着说到:“你知道吗,这条船上的意大利厨师的手艺还不错,至少他烤的牛排比我们雇佣的那个墨西哥厨师好多了——当然啦,意大利人不会做墨西哥菜……”

    “邓肯,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奥康纳几乎都快被邓肯气得了。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

    物——现在他很饿,十分迫切的想吃点东西,然而他西也吃不下——即使吃下去,也会很快吐出来。

    这是一种让人非常难受的处境,想吃却又什么也吃不了,然而邓肯不但在旁边大嚼苹果,还喋喋不休的谈论着厨师、牛排、墨西哥菜……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能折磨人的神经的?

    奥康纳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

    然而,尽管他是如此痛苦不堪,但邓肯似乎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让你安静一会儿?你认为这样做合适吗?肖恩,你生病了,作为朋友我应该陪在你身边并且谈点能让你开心的东西,这样你可以好得更快。”

    但你谈论的话题根本不能让我感到开心,那只能让你自己感到开心。奥康纳郁闷的想着,并很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过最后,考虑到邓肯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而不是落井下石,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邓肯,让我单独待一会儿,”他要求到,“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士兵们在干什么呢?”

    “你确定?让我离开?”

    “我很确定。”

    “好吧,我暂时离开一会儿,但很快就会回来。”邓肯对奥康纳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出船舱——但几乎是立刻,他又把脑袋伸了进来。“噢,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今天的晚餐是意大利菜……”

    奥康纳终于无法忍受了。“邓肯!”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到,“给我闭嘴!”

    许多人都听到了他的叫声——其中也包括张彪和巴茨。与其他人一样,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之后又转了回来。

    “所以……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张?”巴茨问到。

    “你关心的事情太多了,威廉。”张彪皱起了眉头。他的准则十分简单:作为公司最底层的雇员,凡是不应该自己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不要浪费时间去打听。“好奇心可以害死一只猫。”他说。

    “你过于谨慎了,伙计。”但巴茨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毕竟这件事涉及的对象不是某个小队或者中队的指挥官,而是公司的两位董事,谁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发生争吵呢?

    他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吗,今天的晚餐是意大利菜。”

    “那有什么特别的?”对于张彪来说,不管墨西哥菜、意大利菜还是别的什么西洋菜,只要是西洋菜,那就都是一些难以下咽的东西,现在他只想吃一顿家乡菜——想到这一点,张彪开始越来越羡慕文得嗣,还有其他那些返回中国执行任务的华人雇佣兵。

    “能回老家一次该有多好。”他叹息到。

    “确实。”出人意料的,巴茨似乎很理解他的思乡情绪,但实际上,他只是同样对意大利菜毫无兴趣、并且非常怀念家乡的美食,如此而已。

    不过巴茨怀念的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档次的食物——作为一个德国移民的后裔,他怀念的仅仅是法兰克福香肠。“如果有机会,”他幻想着,“我每天要吃两磅……不,五磅香肠。当然,最好可以再配点泡酸菜。”

    张彪不能理解巴茨的这种追求,尽管他自己的追求也谈不上有多么高档。但不管怎样,他们都在想念家乡的食物,这是毫无疑问、而且相当一致的。

    但现在,他们只能皱着眉头享受意大利的美食。

    然而,这种态度无疑是极其错误的。“抵达阿比西尼亚后,除了当地人的食物,你们能吃到的就只有午餐肉了。”邓肯对尤金•;史密斯和其他几名他偶然碰到的军官说,“相信我,你们将会体验到我曾经体验过的痛苦。”

    煎午餐肉、烤午餐肉、米糕夹午餐肉、午餐肉馅饼、炖午餐肉、午餐肉派、煮午餐肉涂油脂……想到自己被迫扮演小白鼠的那一段悲惨时光,尽管鼻子已经闻到某种酱汁的香味,但邓肯的胃口还是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餐肉……真不应该提起这玩意儿!

    邓肯举起手里的半个苹果,打算把它丢进大海,但想了想,又将它重新塞进嘴里,然后他对军官们说:“先生们,艰难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节 航渡中[下]

    晨。

    “肖恩,”邓肯慌慌张张的冲进船舱,“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邓肯?”奥康纳坐起来。与刚刚离开圣迭戈时相比,他的状况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虽然依旧只能待在床上,但现在他至少有力气坐起来。

    然而,不幸的是,这次海上航行注定会成为他的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经历——尽管他的身体在恢复,但局势却在恶化。

    邓肯激动的挥舞着双手。“‘自由’号不见了。”

    “自由”号是一艘货船,然而却不是普通的货船,对于奥康纳和邓肯来说,她很重要。因为“自由”号运载着两个雇佣兵中队和六千吨物资——包括阿比西尼亚人订购的与雇佣兵们使用的武器和弹药,以及大批午餐肉罐头。

    失去“自由”号,不但部队在阿比西尼亚的战斗行动不能进行,而且公司还必须以双倍价格赔偿阿比西尼亚的损失,同时这也会严重影响公司在阿比西尼亚的声誉。所以,不仅仅是秦朗和瑞切尔,董事会里的每个人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奥康纳立即紧张起来。“真见鬼,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抓住邓肯的双手,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那艘该死的货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它怎么会失踪?邓肯,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还有……”

    “冷静一些,肖恩。”邓肯露出一副苦相,“一分钟前我才得到消息,而那艘该死的船早就连影子都没有了。或许只有上帝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噢,上帝,你让我怎么保持冷静?邓肯,我们的运输船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而且连她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没有人知道!在这种时候也许只有秦才能保持镇定。”他顿了顿,又补充到:“而且他还会微笑。”

    尽管如此,奥康纳还是努力的试图让自己恢复镇静。他反复做着深呼吸,一分钟后终于感到稍微冷静了一点,然后继续对邓肯说:“我们必须立即找到她。”

    “但怎么找?肖恩,我们正在大海上,三十里范围内连条船的影子都看不到。”邓肯为难的说。

    “我当然知道这很难办到,邓肯。但是,”奥康纳不打算争辩什么,他只是强调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我们不找到那艘船,我们就会有一个很大的麻烦。阿比西尼亚皇帝,董事会里的财团代表,瑞切尔,秦朗,他们会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但这并不是我们的过错。”邓肯小声的说——当然,他很清楚,如果“自由”号真的不知所踪,那么他和奥康纳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们是这里的最高领导者,所以责任只能由我们承担。”奥康纳叹息到,“我们必须把那搜该死的船找到。”

    “但怎么找?”邓肯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怎么找?每个人都知道这很困难。不管“黑天鹅”还是“自由”,她们既没有无线电也没有搜索雷达,而且也没有人听说过这些设备,船员们只能依靠目视寻找水面目标——然而,要做到这一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现在谁也不清楚“自由”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或许她已经沉没了——考虑到船上运载的弹药,这很有可能——也许是雇佣兵发动兵变、抰持货轮并讲她驶向了相反方向。当然,事情有可能没有如此糟糕,“自由”号也可能仅仅只是迷航,或者锅炉出现了故障……

    但现在谁知道呢?没有任何人知道“自由”号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这进一步增大了搜索的难度。

    “我们应该怎么做?”邓肯想知道。

    奥康纳想了想。“先让‘黑天鹅’号调头搜索……”他不是很确定“黑天鹅”的船长是否会接受这个要求,毕竟公司与他签署的合同只是让他把雇佣兵们送到吉布提,而没有要求他无条件接受他和邓肯指挥。

    因此,作为一名商人,“黑天鹅”的船长几乎不可能同意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搜索“自由”号这种既麻烦又不在合同中的工作上,尽快将他们和雇佣兵送到目的地然后立即找到下一笔生意才是他的愿望,但是……

    奥康纳很清楚,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邓肯,带上几个人去找船长,让他调头搜索‘自由’号。”

    “好吧,肖恩。”邓肯叹了一口气,接着补充到:“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说服他。”

    “想想秦会怎么做。”

    朗会怎么做?邓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然而他最终还是受挫了。即使带上了整整一个小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但邓肯还是没能完全说服“黑天鹅”的船长。尽管被吓得哆嗦个不停,不过船长先生却态度强烈的反对掉头搜索失踪的货船。

    他不断向邓肯强调船上携带的食物、淡水和燃料是多么有限,他在这笔生意中获得的利润是多么微薄,以及他的时间是多么紧张……总之,船长先生竭尽全力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可怜兮兮的倒霉蛋,因此他成功了。

    邓肯是个好人——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他确实是个好人。只想认真想想,既然他曾经想在工厂里组建劳工协会,就应该很清楚他不但不习惯使用武力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条件,而且他还会站到被压迫的那一方……

    虽然这一次,他没有变换自己的立场,但船长的表演却让他的态度动摇了。

    最后,双方同时后退了一步。“黑天鹅”的船长同意返航搜索“自由”号,但搜索行动只会进行八个小时,然后客轮就会继续向目的地前进——同时,他会用减少中途停靠时间的方式弥补损失的时间。

    毫无疑问,八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的,尽管动员了所有雇佣兵到甲板上寻找“自由”号的一切踪迹,但不管是轮船航行时的黑烟还是沉没后残留的漂浮物,谁也没有看到。这艘船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她肯定存在过。想到船上的三百多名雇佣兵和六千吨武器弹药和午餐肉,邓肯和奥康纳的脑仁都痛了。

    雇佣兵们也很难过。

    “噢,这下我们的日子要变得更艰难了。”当“黑天鹅”号重新驶向吉布提时,每个军官都在对他的士兵说,“昨天,我们至少还有许多午餐肉,这样我们在阿比西尼亚的日子或许还不会很难受,但现在连午餐肉也没有了。”

    “所以,长官,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掉头返回圣迭戈?或者让公司再送一批午餐肉到阿比西尼亚?”巴茨问到。

    “还有充足的子弹,巴茨先生,别只想着吃。”尤金•;史密斯强调到,“我们是去阿比西尼亚作战,不是野餐。”

    “噢,得了吧,长官,”巴茨轻蔑的哼了一声,“我们的对手只是意大利人。”

    他的表情让张彪感到非常奇怪。“怎么?你觉得意大利人都是柿子?”

    “而且是软的柿子。”巴茨说,“与许多黑森人一样,我的家族,在我的曾曾祖父以雇佣兵的身份来到新大陆镇压这里的叛乱……不,我的意思是协同英军与大陆军作战、并最终定居在美国之前,就一直是雇佣兵……”

    “这与意大利人有什么关系?”张彪打断他。

    “当然有关系,张。”巴茨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我有两位祖先曾经在意大利作战,他们对那些意大利傻瓜在战场上的表现有很直观的认识。”

    “他们怎么说?”

    “差不多:意大利人,不管平民还是士兵,都很爱好和平。”

    爱好和平的平民不是问题,但爱好和平的军人?这的确不是一个好的评价。“不过那毕竟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史密斯说,“你觉得现在的意大利人还会是这样?”

    “我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改变,长官。”巴茨耸了耸肩,“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将精力集中在食物而不是意大利人身上。”

    “我还是没有你这么乐观,巴茨先生。”史密斯慢慢的摇了摇头。然而,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稍微乐观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既担心武器弹药,又担心食物,同时还要担心意大利人的战斗力,也许在客船抵达吉布提之前,雇佣兵们就要闹着回家了。

    所以他又说:“也许,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我们会在吉布提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等待公司的命令,或者另一艘运输船。”

    “也许公司会直接让我们返回圣迭戈。”旁边的一个雇佣兵插进来。

    “为什么不会是另一种可能?”巴茨似乎很想到阿比西尼亚教训意大利人——就像他的两位祖先做过的那样——所以他提出的猜测是:“当我们抵达吉布提的时候,‘自由’号正在那里等待我们。”

第一百五十六节 秦朗的又一个计划

    迭戈。

    秦朗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两个既不坏也不好的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来自华盛顿。海军部发来一封电报,表示,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对大毒蛇武器公司研究的新型轻型火炮有非常浓厚的兴趣,他们打算派遣几名火炮专家到圣迭戈参观它。

    两个既不好也不坏的消息也来自华盛顿。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和国务院分别寄了一份公函给秦朗,要求他前往、或者派一名代表前往华盛顿,详细的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组织美国公民前往正处于战乱中的国家。

    秦朗很清楚这只是例行公事,华盛顿知道他在做什么……至少有人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用来敷衍意大利政府、某些不那么受人喜欢的国会议员、记者以及美国民众的合理借口,而这个借口需要由他提供。

    秦朗知道美国政府的下一个步骤是什么——接下来,在得到他提供的解释后,华盛顿会宣布前往阿比西尼亚的美国公民与美国政府没有任何关系,并且竭力否认他们的雇佣兵身份,以便让自己可以彻底撇清。

    这是政治游戏的标准流程,而秦朗现在已经很会玩这样的游戏了,所以他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尤其是在他得到一个坏消息的时候。

    “自由”号货轮的锅炉发生严重故障,她现在正停留在智利的塔尔卡瓦诺港进行修理。不幸的是,即使按照最保守的估计,修理工作也将持续至少两个星期,更不幸的是,由于故障发生在凌晨一点,货轮的船长无法通知“黑天鹅”号、而“黑天鹅”号也没有返航进行搜索,两艘船已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至少意味着三个麻烦:

    首先,尽管因为杜邦公司的缘故,这种情况几乎不大可能发生,但“自由”号上运载的货物仍然有可能让智利人感到很不愉快,因此他暂时还不能完全排除智利政府将它们没收或者扣押的可能性;

    其次,“黑天鹅”号并不清楚“自由”号的状况,尽管货船上的雇佣兵指挥官宣称她并没有返航进行搜索,但这很可能只是因为邓肯和奥康纳没能及时发现异常,而他们现在很可能正指挥着客轮在大海上四处搜寻;

    最后,由于这起突发事件,雇佣兵抵达阿比西尼亚的时间将会大大推迟——虽然阿比西尼亚与意大利的战争要到年底才会正式爆发,但秦朗一直希望部队可以赶上十二月的马卡累要塞围城战,而现在……时间非常紧张。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状况。

    而且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尽快解决它——当然,“自由”号的问题很好解决,秦朗可以重新雇一艘船接替她,但“黑天鹅”号,没有无线电,除非她抵达南非、并且邓肯与奥康纳主动给公司发电报,否则谁也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但是……

    “按照预定的时间表,‘黑天鹅’号将在四天后抵达开普敦,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按时到达。也许她还在海上搜索‘自由’号,但最好不是这样。”秦朗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但瑞切尔没有注意到。

    “那我们只能暂时将她放到一边。”瑞切尔无奈的说。在很大程度上,这次出现的麻烦是她的错误:租借两艘小型运输船而不是一艘大型远洋客轮是她的建议,而“自由”号与“黑天鹅”号也是她找来的。

    现在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很后悔,但已经无济于事,只能尽力减少公司可能遭受的损失——而这必须依靠秦朗;尽管极不情愿,但瑞切尔也不得不承认,秦朗更容易找到合适的办法,而且他几乎不会犯错。

    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打算怎么处理‘自由’号上的雇佣兵和货物,秦?”

    而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秦朗的确已经有了一个方法。

    “杜邦公司在智利很有影响力,”当然,这其实是“智利是杜邦的势力范围”的一种更含蓄的说法。这并不奇怪,智利的硝石很著名,而在合成工艺发明之前,各国军火工业都极其依赖硝石,作为美国几乎是唯一的火药与炸药供应商,杜邦公司当然会想尽一切方法控制智利,以便控制那里的硝石矿。

    瑞切尔立刻明白了秦朗的意图。既然杜邦占据着智利的硝石矿,它当然有运输船在那里……或者正在前往那里。

    “我们可以找杜邦公司借一艘货船。”秦朗将他

    说了出来。“虽然找摩根或者洛克菲勒借船更方便I是,他们的船都太远了。”

    “你觉得杜邦会把他的运输船借给我们吗?”

    “为什么不?”他笑了笑,“我们可是杜邦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

    “好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杜邦发电报?”瑞切尔兴奋起来,但只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她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她想到了一个让她极其痛恨的事实——尽管公司的日常管理与大部分生意事实上都由她全权负责,但由于她是女人,在东部财团的领袖眼里,她的地位与重要程度都远远不如秦朗。

    在所有关于生意的问题上,不管是摩根、洛克菲勒还是马瑟,或者其他人,谁也不愿意与她商量。

    所以,尽管瑞切尔十分希望亲自与杜邦联系,但她仍不得不将这个工作交给秦朗。

    “我会立即着手处理这个问题,瑞切尔。”秦朗迅速而简洁的回答到。事态紧急,没有任何时间浪费,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它。不过,除了给杜邦公司发电报,他还准备给摩根写一封密信。

    因为他又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这次的麻烦让秦朗最终决定了一件事情。尽管从回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抱怨着十九世纪末过于落后的交通与通信条件,但直到现在,他才决定采取行动大幅度改善这种不幸而悲惨的局面。

    他计划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研制无线电。

    但不是由他完成这项工作。秦朗的物理学知识几乎都已经还给了他的老师们,电磁原理这一部分当然不会例外,他只能将发明无线电的殊荣让给其他人。

    秦朗知道应该由谁来完成这项工作——根据历史,意大利人吉列尔莫•;马可尼将在今年发明无线电通讯,.::资助,他的通讯实验将推迟到明年进行,而且是在英国——但他也不是秦朗的选择。

    秦朗选择的人是尼古拉•;特斯拉,~|发明者,一个在机电工程,无线电工程,流体工程,低温工程,地球物理,真空技术,飞行器技术等方面都有专利的天才——不过秦朗对他的了解并不深刻,只知道他与磁感强度有关。

    因为磁感强度的单位就是特斯拉。

    理论上,特斯拉先生有能力发明无线电,但肯定需要一些提示和技术资料,所以秦朗决定给摩根写信:一方面,特斯拉正在爱迪生电器研究中心工作,因此他可以算是摩根的雇员,而另一方面,他需要的资料可以由摩根取得。

    当然,取得,从马可尼那里。尽管马可尼先生肯定不愿意共享自己的技术资料,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这个计划一旦开始实施,他就不得不到上帝那里去了。

    秦朗相信摩根会让他的手下这么做,只要他可以清楚的认识到无线电技术的价值;经济上的价值、政治上的价值、军事上的价值……一旦摩根了解这一切,那么,无论马可尼先生是否愿意交出技术资料,他都会让自己的手下干掉他。

    而且这样做还可以得到部分政府官员、国会议员与高级军官的支持。垄断无线电技术带来的单方面信息优势可以让美国军队获得战场主动权,并赢得一个接一个胜利。所以,政府、国会与军队里都会有人支持摩根。

    事实上,如果现在是一九九五年而不是一八九五年,前往意大利暗杀马可尼并夺取技术资料的杀手将变成中央情报局的特工,而不是某个财团领袖的手下。

    在国家利益面前,法律与道德根本无足轻重。

    秦朗会在给摩根的信里阐明这一切,然后事情就会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而最后,他也将获得足够的好处。

    这个新计划不但可以进一步加强他与摩根,还有美国政府、国会和军队的密切联系,而且他的雇佣军部队也可以享受单方面信息优势。在下一场战争中——美国与西班牙的战争,他们可以更轻易的赢得胜利。

    至于马可尼先生,虽然秦朗的计划对他来说很不公平,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公平的呢?为了秦朗和另一些人的利益,马可尼先生必须成为牺牲品。

    这就是现实。

第一百五十七节 广州湾[上]

    天过去了,但秦朗还没有完成给摩根的密信——在他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以前偶然听到的两个消息:首先,特斯拉早已经离开爱迪生的公司;其次,在一八九三年,他曾经对外界公开他对无线电装置的研究[注]。

    因此他不得不重新开始写信。

    但有一个问题困扰着秦朗:时间,他没有太多时间写做这件事。当然一方面,这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很多,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还要撰写给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和国务院的解释。然后还有一个问题:瑞切尔。

    因为其他人都离开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她只能与他商量。而现在,正好有一个让她十分关心的问题。

    瑞切尔突然推门走进秦朗的办公室。“你给杜邦的电报发出去了,秦?”

    “瑞切尔。”他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总是忘记敲门?”

    “我很抱歉。”是的,她很抱歉,但这毫无意义,因为她总是这样说,但从来没有打算改正自己的毛病——她只关心自己的工作能不能完成、问题能不能得到合理解答。“你给杜邦的电报发出去了?”

    “并且已经得到回电。”秦朗的眼睛中显示出愉快的心情,“他同意借给我们一艘运输船,她正在驶向塔尔卡瓦诺港,我们的人四个小时后就可以上船。”

    瑞切尔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谢天谢地,我们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但立即,秦朗泼了一盆冷水。“暂时还不能确定,瑞切尔。我们还没有得到‘黑天鹅’号的消息。”如果邓肯和奥康纳把时间全部浪费在搜索“自由号”的行动上……这是他们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三十五个小时后,我们才能知道结果。”

    “但愿他们直接去了开普敦。”她咬着嘴唇,神情紧张的祈求到。

    “但愿如此。”秦朗点了点头,同时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密信收了起来,然后开始提起他的另一个新想法。“我有个新设想。”

    “是什么?”瑞切尔扬了扬眉。

    “我了避免再次出现这一次的麻烦,我准备长期租赁一批大型远洋客轮与货轮,从小范德比尔特、摩根或者洛克菲勒那里……”

    当秦朗向瑞切尔解释他的新想法时,在太平洋的另一边,经过长途跋涉之后,马汉海军上校指挥的美国海军远征舰队、以及它运载的海军陆战队和雇佣军也终于抵达了它们的目的地:广州湾。

    “所以,我们终于到了。”正趴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景色的文斯•;范恩突然转过头,向蜷缩在床上的文>家在哪里?”

    “我的家在香山,而这里是广州湾。”文德嗣有气无力的回答到。

    他的情绪依旧相当低落,但不再是因为他以前担心的问题——至少不完全是。在很大的程度上,文德嗣在夏威夷干掉的那个日本浪人才是让他如此沮丧的真正原因。尽管事情已经过去接近四十天,但他仍没有恢复过来。

    幸运的是,雇佣兵们都理解他。每个人都知道文德嗣有一位虔诚的信仰着佛教的祖母,并且她一直教导他不要伤害生命,而他也一直将她的教导铭记在心中。因此,像他这样的人,杀人后受到的心理冲击也是非常强烈的。

    而且在事情发生时,那个日本浪人与他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两米。在如此接近的位置开枪击毙一个陌生人,并且还削掉了他半个脑袋,大部分雇佣兵都认为自己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因此文德嗣目前的状况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当然,他现在的状况是绝对不合时宜的。

    “高兴一点,伙计,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回家了。”范恩离开舷窗,走到文德嗣身边,“至于那只讨厌的日本猴子,既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为什么还要想他?”

    “我没有想他,只是我睡觉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文德嗣露出一副极其恶心的表情,“三十分钟前我才在梦里看见他那张只剩下一半的脸。”

    “这真恶心。”即使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胆子很小,但范恩还是迅速皱起了眉头。杀死一个人是一回事,被杀掉的人不断在梦里出现又是一回事,而且他还只有半张脸。“真恶心。”他重复了一遍。

    “应该是真见鬼。”正坐在旁边与几个人打牌的自动步枪手杰森•;沃赫斯突然插进来,一本正经的对文>师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文德嗣既不是教徒也没打算参加教会,因此随军牧师对他毫无用处,而且也没

    随军牧师愿意为一个不是教徒的雇佣兵解决心理障碍正是文德嗣的心理阴影一直没有消除的原因。

    因此沃赫斯的建议立即被否决了。“杰森,如果你的建议有用,我们早就这样做了。”范恩摇着头。

    文德嗣接着表示:“但还是很感谢你的关心,沃赫斯先生……”

    “杰森,叫我杰森。”沃赫斯打断他,“而且我也不是关心你,长官。你要明白,你是史密斯队长的副手,我们的长官,因此你的精神状况对于我们的安全极其重要。在航行的时候,你随便怎样都没有问题,但现在我们到了目的地,你就要打起精神。长官,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偶然失误死在这里。”

    尽管在他称呼文德嗣为长官时的语气显得很古怪,但他说得很对,不仅仅是其他雇佣兵,连文德嗣自己也同意他的说法——尽管他对自己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沃赫斯先生。”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很好,先生们,现在开始整理装备。”

    “现在?”沃赫斯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在自己拿到四张“A”的时候……整理装备?这真是太糟糕了。

    他希望这不是真的,文德嗣只是随口说说——然而立即整理装备,这就是文德嗣的意思。“还记得吗,我们是先遣小队。”他认真的说,“我想,史密斯队长很快就会叫我们了。”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的假设,文德嗣的话音刚刚落下,舱门就被粗暴的推开了,接着史密斯的吼叫声在船舱里回荡起来。“所有人,立即开始整理装备,五分钟后到甲板上集合。记住,如果有人迟到,我会让他游到岸上去!”

    只有五分钟?船舱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尽管还没有抵达码头,不过舰队已经停止了前进,并在海面上下了锚。海军上校不想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就让舰队靠岸——在夏威夷时就有人警告他,即使中国政府已经与美国政府签署了条约,中国平民仍有可能采取武力手段对抗建设租界的行动——并且易水的看法也是这样。

    所以马汉命令舰队在海面上下锚,同时派遣先头部队上岸侦察。

    这个举动无疑让正在码头上迎接的李云睿感到相当头痛。站在太阳底下迎接一群西洋人绝对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当然李云睿自己无所谓,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只是因为懂几句英语才站在这里,然而有人却会变得火冒三丈。

    比如那位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广西提督苏元春大人[注2]。毫无疑问,遵照朝廷的命令到遂溪交割广州湾让已经他非常不满,现在西洋人又让他站在烈日底下暴晒……其实钦差大臣应该立即发怒,并拂袖而去的。

    当然,这倒是相当值得期待的事情。

    与几乎所有遂溪人一样,李云睿也强烈反对朝廷将广州湾租借给美国,只不过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有勇气拿起武器准备反抗——但是,如果因为钦差大臣与美国人产生矛盾而导致这件事向好的方向变化,他倒是十分乐意看到它发生。

    只不过,这纯粹是一个小人物的无谓幻想,作为广西提督,作为政府高级官员,苏元春还不至于白痴到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小的不愉快而与美国人产生矛盾,否则他早就被政敌们送回老家养老了。

    所以他仍在继续等着,因此其他人也只有继续等着。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海面上的三艘悬挂着美国国旗的军舰上,接着,他们看见几只小船从客轮上放下来,然后在船上水手的划动下慢慢的向着海岸驶来。

    看着几艘小船一点点向岸边靠近,李云睿的心脏也开始剧烈的跳动——他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的那点蹩脚英语能不能发挥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把事情搞砸了,县衙的大牢将会立即为他敞开大门。

    但实际上,这个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所有人注意,准备冲滩!”在第一艘小艇上,文德嗣的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

第一百五十八节 广州湾[中]

    艇的底部已接触到海滩。

    文德嗣第一个从船上跳进水里,接着是范恩,然后其他人也陆续跳下小艇,冲向陆地。他们的行动带着明显可见的谨慎。

    踏上陆地后,雇佣兵们分成了几个三人小队,每一队都由两个人掩护另一个人前进。以这种队形,他们开始在海滩上扩散。

    在登陆地点不远处的码头上,李云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的行动。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些美国兵想做什么,码头就在这里,而他们却要跑到旁边的海滩上,而且还拿着枪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们在做什么?李云睿想知道,但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时间。

    “李公子。”有人轻轻的捅了他一下。李云睿回过头,看见县令的师爷正在给他递眼色。“李公子,现在该你上场了。”

    他极不情愿的叹了一口气。美国人只派来了几个小兵……小人物,钦差大臣和他的亲随理所当然不会出现,而县太爷和他的师爷,他们也肯定不会愿意放下身份与几个西洋小兵打交道——而且他们也不懂英文。

    所以,他只能单独上前与美国人沟通。

    “希望一切顺利。”暗自向他知道的每一位神灵做了一个简短的祈祷,李云睿带着两名衙役向着雇佣兵们走去,而托马斯也带着文德嗣和几名雇佣兵走了过来。

    他们很快就相遇了。

    “你……”李云睿第一眼就看见了文德嗣——当然两名衙役也看见了。毕竟,在几个白人和黑人中间,一个黄种人显得相当突出,而且文德嗣还站在第一排。在那一瞬间,李云睿以为他是中国人,但他很快发现他没有辫子,所以这个推断又变得不那么准确了。

    因此他问了一个毫无必要的、而且完全错误的问题。“你是日本人?”

    文德嗣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日本人,李云睿的问题成功的让他想起了那个被他打死的日本浪人,阴影又一次笼罩了他的内心。

    托马斯和几个雇佣兵立即注意到他的这种异常变化,因此下一秒钟,他们的武器已经对准了李云睿和两个衙役——尽管谁也不知道李云睿说的是什么,但文德嗣的表情变化让他们觉得,那绝不是让人愉快的内容。

    李云睿和两个衙役被雇佣兵们的举动吓坏了。他们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或者说错了什么,一点也不清楚美国人想做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被几支步枪瞄准肯定不是让人感到愉快的情形。

    两个衙役开始轻微的哆嗦起来,而李云睿,尽管他会说一点英语,但在这样的时候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文德嗣。

    在这一刻,不管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李云睿只能依靠他。

    “把枪收起来,”文德嗣说,“他只是问我是不是日本人。”

    “为什么?”托马斯一边示意雇佣兵们放下武器,一边奇怪的问到。

    “我没有辫子,长官。”文德嗣解释到,然后转向李云睿。“我是文德嗣,中国人。”他首先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开始用最正式的语气背诵马汉与易水事先准备的台词。“我们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麦子克布莱德’志愿步兵团的先遣部队,这位是指挥官哈利•;托马斯先生。”他介绍了托马斯,最后问:“你是谁?”

    “汉奸。”李云睿在心里说,这是他从文德嗣的自我介绍中得到的唯一结论。当然,他没有将自己想法表现在脸上。客气的笑了笑以后,李云睿回答到:“我是李云睿,是遂溪县县令聘请的翻译。”

    也许是因为他对文德嗣有看法,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作为一名翻译、自己的发言还要别人翻译显得太丢面子,李云睿说的是英语。

    尽管很蹩脚,但托马斯还是听懂了。“你只是一个翻译?”

    “而你也只是一个臭当兵的,而且还是小兵。”李云睿暗自评论到,带着明显的轻蔑,但他脸上仍保持着谦和的微笑,“是的,我是翻译。”

    而且是临时找来的翻译,而且还没有报酬,而且还会被人戳脊梁骨。李云睿突然爆发出一阵对朝廷和遂溪县衙的强烈不满,但这依然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在这里了,而且正在与美国人交涉。

    “你们的官员在哪里?”托马斯问到。

    “正在码头上。请你们的提督大人尽快上岸……”他还想说下去,但糟糕的英语水准让他不知道怎样表

    说的话,只好尴尬的笑了笑,求助于文德嗣,“告诉大臣正在码头上迎接你们的提督,但苏大人不希望等得太久。”

    文德嗣一字不漏的转述了这句话。

    “皇帝的特使?”托马斯愣了一下。他从没有想过,竟然还会有一位中国皇帝的特使在这里等待舰队抵达。皇帝的特使……哪怕中国皇帝的特使,他也是一个不能等闲视之的大人物,甚至马汉也不可能怠慢他。

    而托马斯只是美国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而且是受人歧视的黑人,所以尽管他是美国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向旗舰发信号。”他对跟着小队上岸的海军信号兵喊到,“中国皇帝的特使在码头上。”

    信号兵立即照办了。

    “中国皇帝的特使?”马汉在他的望远镜里看见了信号兵发出的旗语,作为一名资深的海军军官,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中校先生?”他看着易水,期待着他的回答。

    “这至少说明,岸上很安全。”易水也看懂了旗语的意思,尽管比马汉稍微慢一点,不过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安心。“既然有一名钦差大臣正在码头上,那么就不会有平民冒险对我们发动攻击。”

    “嗯,”马汉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可以靠岸了。”他转向正在旁边待命的“圣弗朗西斯科号”的舰长,“向码头靠近。”

    “并通知部队换乘小艇上岸,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易水补充到。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舰长就走开了,开始执行他和马汉的命令。

    “圣弗朗西斯科”号巡洋舰重新起锚,接着缓缓向着码头驶去。而在另一边,客轮上搭乘的海军陆战队员和雇佣兵也顺着船舷边挂着的绳网,一个接一个爬上被放下的小艇和救生艇,然后慢慢的划向海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次真正的登陆行动。

    托马斯的小队就在岸上看着他们,码头上的官员和围观人群也在看着,而且他们终于又有了一点精神——但仍旧不多。毕竟,要他们兴高采烈的、以最热烈的姿态欢迎一支到遂溪开辟租界的美国军队,这绝对不可能。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北京已经与美国签署了条约,并且有一位钦差大臣在这里,在码头上的这些人很可能正在组织民团,准备与美军开战——至少在历史上,民团的反抗就让法国人开辟广州湾租界的行动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但美国毕竟不是法国。美国政府很有钱,而且在秦朗的建议下,国会已拨款三百万美元用于收买广州湾的民众。

    在远征舰队里,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秘密——易水与马汉故意将它公之于众。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不管是水兵、海军陆战队员还是雇佣兵,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嫉妒、羡慕,或者仅仅因为感到有趣,他们都会肆无忌惮的谈论它。

    尤其是在中国人面前。

    李云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文德嗣,竭尽全力试图将这个被他称为“汉奸”的家伙牢牢的记在脑子里,尽管他并不明白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然而,他注意文德嗣的时间越长,李云睿就越感到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汉奸”。一个普通的汉奸既不能也不敢对着一群洋人发号司令,但文德嗣却不断的向那些美国兵发出命令,让他们做这样,让他们做那样,而那些美国兵,他们也会严格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他惊讶不已的时候,李云睿突然听到两个美国兵的交谈。虽然他的英语很差,而且两人声音很低、又既带着浓重的口音、而且还夹杂着大量俚语与脏话,不过他还是听清楚了其中几个单词:国会、三百万美元、中国人,以及收买。

    李云睿眨了眨眼睛,他没办法将这些单词联系起来,但确实对它们很感兴趣。于是他慢慢的靠向两个美国兵,想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但那个讨厌的师爷拉了他一把。“李公子,别乱动,美国提督已经到了。”

    李云睿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一艘小艇已靠上码头——巡洋舰不能直接靠上码头——接着一个洋人从小艇里走了出来,然后……

    又是一个中国人?

    不仅仅是李云睿,其他人也愣住了。

第一百五十九节 广州湾[下]

    他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开始,易水就清晰的感受到了聚上的、包含着困惑、惊讶和鄙夷等多种感情的复杂目光。但他很镇静,在决定参加这次军事行动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所以并不感到紧张或者难堪。

    他紧跟在马汉身后,保持与他半个身位的差距,步伐稳健的向着码头上的迎接人群走去。当托马斯和他的小队士兵举枪向他和马汉敬礼时,易水还动作潇洒的回敬了他们一个很标准的美式军礼。

    然后他们站到了迎上来的苏元春面前,而欢迎与交接仪式也就开始了。

    苏元春的一个随从首先站出来,而马汉在夏威夷找来的翻译立即开始了工作。“大清国皇帝陛下钦差、广西提督、二等轻车都尉、额尔德蒙巴图鲁、太子少保……”

    毫无疑问,苏元春的头衔是极其冗长的,虽然与欧洲贵族们的头衔相比仍然太短,不过那些具有中国特色的头衔还是把马汉搞得有段晕头转向——海军上校根本搞不清楚“二等轻车都尉”和“额尔德蒙巴图鲁”是什么,最后还是易水帮助他解决了麻烦。

    “他是清政府在广西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苏元春。”他低声说。

    “一位将军?”

    “是的。”易水说,“一八八五年,他曾经指挥军队在中国与越南边境的镇南关击败法国人的军队……”当然还有其他指挥官,比如冯子才,但他们并不在这里,因此易水也就没有提起那些名字。

    然而这并不是马汉关心的问题。现在,他的头已经不晕了,但却变得很痛。他只是上校,而苏元春则是将军,在正式的外交场合里,苏元春拥有比他更高的等级,而且作为军人他必须承认这种等级差距。

    这会让他在交涉中处于一个比较不那么愉快的位置。

    马汉感到相当郁闷——然而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国会应该想到这一点,并授予我临时准将军衔或者任命一位临时准将担任司令。”他抱怨到,在心里。

    易水不知道马汉的想法,但看到海军上校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怪异,他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呃……当然,在一位美国军官面前谈论西方殖民军在中国遭遇的失败,这似乎确实不那么恰当……尽管事实上,美国人其实很愿意见到法国人遭遇失败。

    易水微微的耸了耸肩,结束了低语。而这个时候,苏元春的随从已经结束发言,并且翻译也说出了最后一个词,因此现在开始介绍美国方面的代表。

    这项工作其实应该由美国驻北京公使康格负责完成,然而公使先生现在似乎还在广州,或者香山,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他不在这里,因此马汉不得不随便找了一名陆战队军官来做这件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这名陆战队军官表现得很好,既没有被吓住,也没有像白痴一样傻笑,而是一本正经的开始了。

    “美利坚合众国特遣舰队司令、广州湾租界代理总督、海军上校,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阁下……”这是军官的原话,也是易水听到的内容,而苏元春的翻译转述的内容则是:“大美国海军舰队提督、广州湾租界实理总督、甲必丹额弗雷•赛依•;马罕阁下……”

    他几乎笑了出来——“甲必丹”,如果不是因为他清楚那位陆战队军官说的是“海军上校”[注],“甲必丹”,这真是太可笑了——但易水成功的控制住了发笑的冲动,让自己依然显得非常严肃。

    因为他是第二位被介绍到的军官,在马汉之后,在“圣弗朗西斯科”号的舰长之前。“……美利坚合众国广州湾租界代理副总督、‘麦克布莱德’志愿步兵团团长、海军陆战队中校,易水阁下……”

    苏元春的翻译差一点就噎住了,李云睿也因为震惊而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而且眼珠也鼓了起来。

    尽管他们一开始就认为易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但他们从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如此重要——广州湾租界代理副总督!然后还有两个他们不清楚含义、但肯定很尊贵的头衔……老天爷,这个跟在美国提督身边的“汉奸”竟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我的妈呀,”李云睿感到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缺乏真实的感觉。“我还以为他只是美国提督的翻译或者幕僚呢。”

    “李公子,你说什么?”那个让他感到讨厌的师爷靠了过来,显然,他对易

    份也很有兴趣,“刚才那洋鬼子叽里咕噜的说的是什

    “他刚才向苏大人介绍说,”李云睿做了一个深呼吸,“站在美国提督身边的那个人,是租界的代理副总督。”

    “噢……”师爷点点头,随即醒悟过来。“什么!”他大叫着,脸上是不相信的表情,“那个连嘴上连毛都没有的小子是租界的副总督?”然后他再次想起,自己声音实在太大了,于是急忙闭上嘴巴。

    但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叫声。在下一个瞬间,他们的目光全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张师爷,你说什么?站在洋人里的那个小子是洋人任命的副总督?”

    “不是我说的,”师爷申辩到,“是李公子说的,他懂洋文。”烫手的山芋划过一个完美而漂亮的弧线,落进了李云睿手里。

    发现自己变成万众瞩目的对象,李云睿一点也不感到高兴。他在肚子里大声咒骂着师爷,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美国人是这么说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那个叫易水的小子是租界的代理副总督。”

    毫无疑问,这个消息相当具有震撼性,而且也比正在进行的外交程序有趣得多。

    “嗡嗡”声在人群中响了起来。人们一边将这个传递给那些还没有听见、但又对易水感兴趣的人,一边进行着热烈的讨论,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美国人的租界的副总督是一个中国人,而参与讨论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与他们刚看到易水时的情况一样,人们的感受依然是复杂的。

    有些人对易水充满鄙夷,因为很显然,他是帮助洋人欺压中国人的汉奸二鬼子,但有些人却感到庆幸,在他们看来,既然易水是中国人,他在对待同胞时肯定不会太凶狠——然而立即有人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恨表示反对,许多例子都证明,在欺负中国人方面,二鬼子远远比他们的西洋主人更加凶狠。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感受。绝大多数感受都是明确的、公开的,不断被人提到,但有一个感受是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每一个有这种感受的人,不管他在议论中站在什么立场,鄙视、憎恨、庆幸,或者其他,他都极其小心的避免将它表现出来。

    嫉妒。绝不仅仅只有少数人有这样的感受,它很真实的存在于许多人心中。没有人知道易水为什么会成为美国人任命的副总督,因此他们认为,只要有机会,他们也可以坐到他的位置——与易水相比,他们缺少的仅仅是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们接近美国人、并得到美国人赏识的机会。

    “有些人没有成为卖国贼,其实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卖国,而是因为他们卖国无门。”如果秦朗在这里,他就一定会以极其刻薄的语气如此评价,不过事实上,在易水离开圣迭戈之前,他曾经对他这样说过。

    然后他接着说:“而你,易水,当你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时,你就会成为他们的一面旗帜。你太年轻,看上去似乎没有资格成为大人物,因此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和你一样好,甚至比你做得更好。于是,他们就会竭尽全力寻找一个机会——尽管他们并不明白,怎样做才等得到赏识。”

    “你知道我们有一个计划,我们需要一些可以利用的工具,尽管这些工具最终将被彻底扫到一边,但在计划刚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们仍然需要它们。”秦朗最后说,“在那些渴望成为你的人中间,找到我们的工具。”

    现在,在这一刻,易水还看不出哪些人渴望成为自己、不知道其中又有哪些人是秦朗需要的“工具”,然而他知道他们最终会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他们知道,有一个叫易水的年轻人是美国政府任命的租界代理副总督。

    毫无疑问,他们会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易水的呼吸好像加快了,但随即又恢复它原来的节奏。他将目光从表情显得不太自然的苏元春身上移开,稍稍转了一个角度,看向那些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

    一个良好的开局。

第一百六十节 Action[上]

    头港村。

    “好吧,就是这里。”文德嗣站在一棵榕树前,盯着它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向身后跟着的雇佣兵做了个手势,“先生们,把公告贴出来。”

    两名雇佣兵走上前,将马汉正式成为代理总督后签署的第一份公告贴在榕树上,而其他人则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正围拢过来的村民,小心翼翼的执行着警戒任务。

    他们很紧张。尽管手里的步枪已经上膛,而且还装上了刺刀,但这些雇佣兵仍然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毕竟,他们只有十五个人,而聚集起来的村民几乎有两百人,大多数人还拿着简陋但致命的农具,神情也极不友好。

    而且很糟糕的是,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武器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一旦爆发冲突,每个人最多只能杀伤一到两名对手,就会被一拥而上的村民杀光,因此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感到担忧。

    “文,情况似乎相当不妙,我们应该怎么处理?”一个显然是班长的雇佣兵低声问到,随即提议:“或许我们应该鸣枪警告。”

    事实上这不仅仅只是个建议,这位指挥官已经决定,不管文德嗣是否同意,必要的时候他会命令部下开火。

    但这绝对是最坏的选择。

    “冷静,格拉夫高级小队领袖,让你的人保持冷静,一定不要开枪。”然而文德嗣自己也是相当惊慌的——大部分敌视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使他难以镇定。所以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称呼格拉夫为“先生”,而是叫他“高级小队领袖”。

    “如果开枪,我们就死定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紧张的发出一个警告。

    格拉夫知道他的警告很正确,也看出了他的紧张,只好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向他的士兵发出命令。“所有人注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开枪,保持镇定并向我靠拢。”

    雇佣兵们慢慢后退并聚集到文德嗣与格拉夫身边,举起步枪,依托身后的榕树组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而村民们立即填补了他们刚才的位置,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包围起来。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沉默的、一言不发的互相凝视着对手,似乎谁也不愿意首先发动攻击。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可能有几分钟,然后村民中有一个人站出来,打破了沉默。“你们想做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提出来。文德嗣想着,同时回答到:“我们——”

    “没问你。”那个村民指着格拉夫,“让他说。”

    “他不懂中国话。”文德嗣态度认真的说,“而且我才是指挥官。”

    “指挥官!”提问的村民“哼”了一声,同时文德嗣还听见村民中有人小声骂了一句:“假洋鬼子。”然后是一声“呸”。

    “当然,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他悲哀的叹了一口气,再次感到自己回到中国执行任务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但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文德嗣瞟了一眼身边的雇佣兵,最起码,他应该将这些家伙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同时又不能让他们伤害别人。

    虽然很难,但他必须同时做到这两点。

    文德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诸位,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只是到你们的村子张贴告示,没有其他意思。”

    “什么告示?”刚才提问的村民再次问到。很显然,即使他不是村长,也一定是村子里比较有威望的人。

    或者……是那种比较麻烦的、喜欢挺身而出主持正义的“好人”。

    文德嗣不清楚他属于哪重人,但还是把自己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是美利坚合众国广州湾租界代理总督马汉海军上校颁布的命令。美国军队决定在海头港村修建军营,因此要征用你们的土地……”

    “休想!”提问的村民叫到,“洋鬼子想强占我们的田地,我们绝不答应。”

    其他人大声叫着表示他们完全赞同。

    于是他继续对文德嗣说:“你回去告诉那个姓马的洋鬼子,就说是我吴大隆说的,让他不要再打我们海头港的主意,否则管他是哪里来的洋鬼子,我们都和他打到底。”

    “我们的老板和马汉上校不想与诸位开战,”文德嗣说,努力使自己显得很诚恳,“美国政府会赔偿你们的损失……”

    “不管洋鬼子出多少钱,我们也绝不会让出我们的田地。”吴大隆再次大叫起来,

    民也大声的附和着。

    文德嗣叹了一口气。在圣迭戈的训练营里,除了无休止的体能训练和战斗技巧,他还学到了许多其他东西,比如,永远不要在别人还没有说完之前匆忙发表评论,更不要使用“绝对”这个词,因为这总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文德嗣惋惜的看了吴大隆一眼,然后宣布到:“海头港村的每一家人都可以获得一百两白银——”

    几乎是在瞬间,抗议的呼喊声减小了至少一半。大部分村民都停下来,用怀疑与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文德嗣,只有少数人还在大喊。

    一百两白银。当然,在美国政府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一点小意思——但对于这些普通村民来说却美妙得令人陶醉;一百两白银,这无疑是一笔巨款,绝大多数人辛勤耕作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他们没有理由毫不动心。

    而且在易水的建议下,马汉采取的措施并非只有这么一点。想到告示上的内容和老板给他的指示,文德嗣知道危机很快就会消除了。

    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代理总督马汉上校宣布,作为对你们的补偿,你们每家人都可以获得一百两白银。”然后他又宣布:“除此之外,在三天内迁离海头港村的家庭,可以获得二十两额外补偿;如果迁移祖坟与宗祠,还可以再获得两百两。”

    现在,最后一点抗议声也消失了。刚才还情绪激动的高声呼喊“绝不将土地交给洋鬼子”的村民们全都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盯着文德嗣,竭尽全力想从这个洋鬼子的走狗的脸上找到说谎的迹象。

    文德嗣注意到了村民们的表情并暗自笑了一下。毫无疑问这些人已经动心了,否则又怎么会在乎他是否说谎呢?当然这是一件好事,村民们接受条件,任务顺利完成,同时还可以带领所有人安全离开海头港村。不需要使用武器,也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完美的结局,皆大欢喜。

    让自己高兴了一会儿,文德嗣最后说:“诸位乡亲,”这一次没有人反驳他,村民们都安静而充满期待的听着,“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吗?”

    毫无疑问,这句话让每个村民都感到很意外,这与他们期待听到的发言不同。但既然他请求离开,似乎也没有再将他和那些西洋兵留在这里的理由——毕竟,他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因此村民很快让开了一条通道。

    但就在雇佣兵们离开的时候,吴大隆却将通道挡住了。“等等。”他怒视着文德嗣,“你肯定在说谎,那些条件肯定是你为了脱身胡乱编造的。”他转向其他村民:“大家别相信这个假洋鬼子——”

    文德嗣打断他。“我刚才说的那些,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那好,”吴大隆回过头,“你说,为什么洋鬼子会那么好心,拿那么大一笔钱让我们搬走?”

    “我怎么知道?”文德嗣郁闷的想着,作为一个小人物,他怎么可能清楚马汉的意图?但很显然,他不能这么回答吴大隆的质问。他想了想,说:“马汉上校的条件告示上写得很清楚,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

    “要是我不信呢?”吴大隆追问到。

    “我说过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其实他应该再加上一句“一切后果由你承担”或者别的什么警告,但文德嗣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说:“吴大隆兄弟,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回答是否定的。“你不能……”但吴大隆的态度毫无意义,因为其他村民已经散开了。许多人聚集在告示前,但并不是阅读它——很多字他们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边对着告示指指点点,一边议论西洋人的优厚条件。

    当然正在向家里走去的那些村民也同样在议论这个问题。一百两……不是,一百二十两……也不是,三百二十两,几乎每个人都快晕倒了。

    只有吴大隆,他还坚决的挡在文德嗣和美国人面前,但这毫无意义。

    文德嗣十分抱歉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就带着雇佣兵离开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邻近的霞山村,而这一次,有了经验以后问题将很快得到解决。

    文德嗣认为他可以做到这一点。

第一百六十一节 Action[中]

    ……二两银子。

    “他说,他的米,一百盎司要两美元。”

    “什么?这是敲诈!告诉他,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洋先生说,你的米卖得太贵,他不买。”

    “贵?一石米二两银子,这已经很便宜的啦。”

    “先生,他说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不能再降低了。”

    “我的上帝,这个家伙简直就是魔鬼……”

    靠在“圣弗朗西斯科”号巡洋舰的栏杆上,易水一言不发的看着不远处正在进行的一场激烈的争论:在翻译的“帮助”下,舰上的厨师长正与一群划着小船前来兜售粮食、水产和蔬菜水果的商贩讨价还价,而在离军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另一些来晚领导商贩正在对自己的同行们大喊大叫,要他们赶紧离开,让出交易的位置。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充满黑色幽默意味的场面,但也极具现实主义色彩——但易水并不喜欢这样的现实。

    不过他更不希望看见包围军舰的是一群愤怒的、被简陋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决心与美国军队血战到底的平民——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将被迫命令雇佣兵向他们开火;尽管极不情愿下达这样的命令,但他也毫无选择的余地。

    当然,看着那些情绪激动的商贩易水慢慢叹了一口气,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这样的悲剧几乎不可能发生,商贩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至于其他人、那些不得不迁离自己居住的村庄的村民……

    “中校,你在这里。”马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易水转过头,看见海军上校正带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白人向他走过来。

    军舰并不大,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他的面前。

    “上校,你找我有事吗?”易水问到,并看着那个中年人,“这位是?”

    “噢,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马汉指着中年人对易水说,“这位是联邦政府驻北京公使康格先生。”然后他转向康格。“这位是Umbrella公司特派观察员易水先生,同时他也是远征舰队的副司令。”

    “我听说过你,易水先生,”康格说,同时伸出手,“我听说华盛顿授予了你临时海军陆战队中校军衔。”

    “这是我的荣幸。很高兴见到你,公使先生。”易水回答到,并与康格握了手。

    “很好。先生们,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说正事了。”马汉宣布到。虽然这显得过于仓促而且极不正式,但他知道易水和康格没有什么话题可以用来消磨时间,而且康格也不一定愿意与易水聊天,因此还是谈正事更加合适。

    “康格先生对我们正在进行的迁移工作很感兴趣,并且也很赞赏,”他对易水说,“但他认为我们的做法存在一些缺点。”

    这无疑是一个打了折扣的描述。事实上康格对易水的计划很不满意,他认为这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不过鉴于这个计划完全符合华盛顿的要求,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了在鸡蛋里面挑骨头。

    然而马汉也对这位公使先生很不满意——他的迟到使他不得不单独面对一位军衔和职务都比自己更高的中国钦差,虽然苏元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占有优势,并且还一直表现得相当小心谨慎,但马汉仍然感到极不舒服。

    而且最关键的是,康格迟到了四天,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不能容忍这样的错误。

    他决定在谈话中偏袒易水。

    这很好,但实际上易水不需要他的偏袒。他应该在广州湾进行的计划,在圣迭戈时就已经与秦朗反复谈论过,他并不认为康格能比秦朗更难对付。“请直说吧,公使先生。”

    “是这样,易先生。”康格虚假的、职业性的笑了一下,“我个人的看法,也许是出于你对你的同胞们的感情,你制定的计划比较缺乏,嗯……我认为仅仅通过支付赔偿金的方式诱使这里的居民放弃他们的家园,这样做很难让所有人都离开。根据以往的经验,我认为应该采取一些直接行动……武力。既然华盛顿雇佣了Umbrella公司的保安,我们就应该使用他们,不是吗?”

    “康格先生——”

    “上校,还是由我向公使先生解释吧。”易水举起手示意马汉让自己解决这件事。海军上校似乎打算说点什么,但犹豫了,最后点头表示明白。“确实方便,你对计划的了解程度比我更加深刻,中校。”

    易水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

    说:“公使先生,我必须说明的是:第一,在正在进行动中,武力是毫不必要的;第二,你了解的仅仅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那么计划的全部是什么?”

    “总体来说,它并不复杂。”易水做了个手势,“赔偿金只是第一步,接下来……”

    海头港村。

    “长官,你要知道,四天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这个村子还可以聚集起两百多人将我们包围在这个大树下面,但是现在,”格拉夫对着托马斯撇了撇嘴,“显然,当这些人离开以后这个村庄也就没有多少人了。”

    “但那正是老板和马汉上校期待的,不是吗?”文德嗣尝试性的耸了耸肩。

    他们两人,当然还有托马斯和小队里的另外两名班指挥官,以及小队全体成员,此刻正站在海头港村的村口,对这个村子的迁移工作进行监视。统计结果现实,这里的绝大部分村民都已经决定离开,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村庄通往外界的道路完全被迁移的队伍堵塞了——数以百计装满家具、生活用品以及粮食的骡子和村民们驱赶的牲畜在道路上缓慢蠕动着,每个人都在大声说笑,一群兴高采烈的小孩拿着新买的玩具在四周跑来跑去……

    不管怎么看,这些人都不像是“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

    “先生们,很显然,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好得多。”托马斯耸了耸肩,“难怪秦先生总是说,所有可以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是麻烦。”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文德嗣。“文,到墓地查看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长官。”文德嗣摇了摇头。因为需要迁移祖坟,村民们请了道士与和尚在墓地做法事,那几名雇佣兵大概正在开心的看着呢。

    “那我们就再等他们几分钟。”托马斯急于离开这里到下一个村子去。他现在正为担任先遣小队的指挥官后悔,因为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当其他部队都在休整时,他却要带着小队在广州湾地区跑来跑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

    他痛恨这种事情。

    这是对黑人的歧视……

    “这些人……他们一定要带着粮食、家禽和牲口离开吗?”格拉夫突然问到,当然这个问题只能由文德嗣回答。“为什么不?格拉夫先生,那是他们的财产。”

    “但他们是在迁移。很显然,这样做是极不明智的。”

    “你的意思是?”

    格拉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其他人。“嘿,伙计们,你们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伙食怎么样?”

    “噢,别提了,简直糟糕透顶。”几乎每个人都在这样大叫着。

    斯帕姆午餐肉、斯帕姆午餐肉、斯帕姆午餐肉……离开圣迭戈以后,除了在夏威夷的那一段时光,斯帕姆午餐肉是船上唯一的肉类食物,现在每个雇佣兵都对它产生了恶心的感觉并且希望尽快改善伙食供应。

    而现在,格拉夫看到村民们正在奋力驱赶的牲口和他们抓在手里的家禽,他觉得改变的机会到了。“我想我们可以享受一顿丰盛的烤肉大餐。”

    只用了一小会儿,其他人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们还等什么?”他们叫起来,但文德嗣却皱起了眉头。“你想怎么做,格拉夫先生?”

    “我们可以把那些东西全部买下来。”格拉夫不是傻瓜,虽然他很想把购买食物的钱省下来做其他事,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秦朗既富有又有势力,把某个违反他的规矩的笨蛋送进监狱关上一千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意思。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时,这个倒霉蛋神秘的从人间消失,然后在很多年后被人们从新郎湖沙漠里挖出来——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

    这样的故事格拉夫听说得太多了,他不希望自己也获得同样的下场。

    “伙计们,现在开始凑钱。”他对其他人喊到,接着对文德嗣说:“文,和那些村民谈谈,我认为他们会愿意把手里的东西换成钞票。”

    “没有问题。”只要不是抢劫,文德嗣当然不会反对——毕竟他也很希望改善伙食。他叫了两个雇佣兵,带着他们走向正在离开村庄的村民。

第一百六十二节 Action[下]

    怎么样?”托马斯和格拉夫满怀期待的看着文德嗣。

    “这些村民愿意把粮食和牲畜卖给我们。”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接下来却有一个坏消息,“但他们只要白银、银元或者铜钱,不要美元。”

    格拉夫愣了一下。“不要美元?为什么?”

    “他们没见过美元,也找不到地方使用。”文德嗣说,“而且广州湾这一带也找不到可以兑换美元的银行,当铺也不会收。”

    “噢,是吗?但我们又到哪里去找银币或者白银?”格拉夫大声的抱怨到。这是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麻烦。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告诉其他人,因为货币问题设想中的烤肉大餐已经泡汤了吗?

    他摇了摇头。“我们得把那些粮食和牲畜弄到手。”

    “但怎么弄?”文德嗣警惕的看着他。抢劫?这也许是格拉夫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但绝不是好办法。

    然而格拉夫却把皮球踢给了托马斯。“长官,你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噢,对了,”托马斯笑起来,他确实想到了,“易先生那里似乎有一些墨西哥银元。”

    “易先生那里?”格拉夫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长官,你想把我们购买食物的消息告诉易先生吗?这会让所有人都知道的。”

    “难道你以为我们可以吃独食,格拉夫先生?”托马斯反问。

    “不。”

    “那你在担心什么?”

    “只是,嗯……只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应……一种本能,长官。”格拉夫尴尬的笑了笑。

    “那么你应该尝试改变一下自己了,格拉夫先生。”托马斯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向他的通讯兵命令到:“哈里斯,立刻返回‘圣弗朗西斯科’号,向易先生汇报我们购买食物的事情,并请他给我们一些银币。”

    “遵命,长官。”通讯兵敬了个礼,然后跑开了。

    “文,”托马斯接着对文德嗣说,“让那些村民暂停一下,告诉他们,我们正在取钱,很快就可以与他们交易。”

    文德嗣点了点头,转过身再次向村民们走去——事实上,当文德嗣与托马斯和格拉夫交谈时他们就停了下来,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们,等待着结果。

    而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另一个人也密切的关注着村口的动静——吴大隆,他是海头港村里少数拒绝搬迁的居民之一;当然,他只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土地卖给一群西洋鬼子,而不像某些人那样正期待着美国总督提高赔偿金的数额。

    但他并不仅仅只是拒绝搬迁。吴大隆有一个计划,他正在尝试秘密联络一些愿意抗击美国人的志士,阻止他们在广州湾地区建立租界的行动。

    然而这个计划注定不会顺利。首先,既然清政府已经与美国政府签署了条约,并且钦差大臣也与美国总督完成了勘界工作,遂溪县的官员当然不可能支持他,而普通的村民们,他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至少在海头港村里,几乎没有人支持他,吴大隆只能将希望的目光投向其他村子。

    但愿其他村子的情形能够有所不同……

    “大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吴大隆转过头,看见他派去联络其他村子的吴玉海正在向他跑过来。

    “情况怎么样?”他急切的问到,充满期待。

    “不行,其他村子的情况和我们这里差不多,大多数人都忙着搬家,留下的也不愿意和洋人斗。”吴玉海失望的摇着头。

    吴大隆愣住了。“一个人也没有?”

    “也不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是数量太少,我大概估计了一下,附近几个村子加起来顶多能有十来个人,根本不是洋人的对手。而且,”他顿了顿,叹息到,“很多乡亲都不希望我们和洋人打起来。”

    “因为银子?”

    “嗯。”

    “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吴大隆气愤的说,“就因为洋人给了那么一点银子,他们就连祖宗都不要了……”

    不过,尽管对村民们的态度感到不满,但吴大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姓马的洋人头子使用的手段确实非常高明。如果他像其他洋鬼子那样,纵容手下的洋兵四处杀人放火、掠夺抢劫,组织一支民团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现在……即使村民们没有得到赔偿银子,他们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强烈的敌意。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一口气,苦恼的情绪充满内心,使他感到无比压抑。

    而吴玉海则加剧了他的这种感受。“其

    他慢慢的说,声音压得很低,“大隆,我也准备退出

    “你……”吴大隆感到恼怒。当然这种恼怒是可以理解的,当仅有的几位支持者中的某一位也准备放弃跟随自己时,没有谁还能保持无动于衷——尽管事实上,他可能很了解他为什么选择放弃。

    吴玉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家里的人,他们都在劝我尽快搬走,趁现在还可以拿到一笔银子……三百两,我可以在其他地方买块好田,再修幢房子……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怕我父亲生气……”

    吴大隆很想谴责他,但犹豫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吴玉海已经提到了他的父亲,当然肯定还有他的母亲、岳父和岳母,甚至还可能有其他长辈亲人……作为一名晚辈,是的,他不能忤逆他们的要求。

    所以他还能指责他什么呢?什么也不能。

    一切似乎都已毫无希望了。

    然而在这一刻,秦朗与易水共同制定的计划才刚刚实施了开始的部分,而它的后续部分将在随后的时间里逐渐浮出水面,也只有到那个时候,一切才会真正变得毫无希望。

    “……对于那些真正反对美国政府的人来说,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才是真正致命的。”易水说完了。同时他也在心里暗中叹了一口气——秦朗参与制定的计划,毫无疑问是极其险恶的;将一个可能成为英雄的人变成人民公敌,这是一件极具颠覆性的工作。

    只是它的颠覆性实在太强烈了。

    因此易水并不喜欢这个计划,但康格和马汉喜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中校先生。”尽管他最初的目的是在鸡蛋里面寻找骨头,但康格现在已经忘记它了——不过,他总算还没有忘记嘲讽一番。“不过,请恕我直言,这并不像是一个年轻人想出来的计划,倒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职业外交家的构思。”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个计划并非易水的成果,而是其他人的,易水很可能只是剽窃并进行了一点加工。

    他的讽刺无疑选错了对象。“在很大程度上,这是秦朗的计划。”易水平静的说。

    “秦朗?”康格知道这个名字,他知道秦朗曾经为美国政府和银行财团制定了一个很不错的计划、并且正是因为这个计划,美国才获得了广州湾租界……如果现在这个正在进行的计划确实是他的构思,那么它就是可行的。

    虽然康格很傲慢,也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但他还没有傲慢到以为自己可以在一个得到众多大人物认可的家伙制定的计划里寻找骨头。

    因此他点点头。“很好,很不错的计划。”他把头转向马汉,又转回来,然后再转向马汉。“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先生们。”

    易水与马汉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同时笑起来。

    然后他们又谈了一会儿,也许有十几分钟,接着康格便宣布告辞。公使先生不打算留在军舰上,他让遂溪知县在县城里为他租了一个舒适的院子,现在他想回去了。对于这个要求,马汉和易水是很乐于接受的。

    少了这位烦人的公使先生,他们可以继续研究计划的具体细节。

    “你认为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中校?”马汉一边向正坐着小艇离开的康格挥手告别,一边对易水说:“我个人认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易水摇了摇头。“我希望再等两天,上校。在那些还没有决定搬迁的,许多人只是还在犹豫中,我们应该给他们的家人、亲戚和朋友一点时间说服他们。然后时机才会真正成熟。”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什么也不做?”

    “其实有一个补充步骤可以执行,但我担心你或许不会接受它。”

    “是什么?”马汉想知道。

    “我们可以向已经搬迁的村民颁发一种许可证,以后他们可以凭借这种许可证在租界里低价认购大约三间房屋那么大的一块地皮。”易水说,然后补充到,“当然,这种许可证是可以转让或出售的……”

    “这是你想出来的?”

    易水耸了耸肩。“不,是秦朗,不过实际上他是听说摩根、洛克菲勒和范德比尔特在加利福尼亚做过这种事。”

    马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在你了解的范围内?”

    “可以。”

第一百六十三节 Action[续]

    迭戈。秦朗在他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杰克•;摩根,约翰•;皮尔庞特•;摩根之子,摩根财团的下一任领导者。

    秦朗见过他——在接受摩根邀请前往他家吃饭的时候——但并不了解他,但实际上,也许杰克•;摩根不像过他依然是一位出色的领导者,正是在他的指挥下,摩根财团顺利的分割为JP摩根和摩根•;斯坦利两大银行。

    在金融与商业领域,他的才能无可置疑。

    因此秦朗感到有一些困惑——他为什么来圣迭戈?而且事先没有任何消息。如果是因为他写给摩根的那封有关无线电的信,这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如果是因为其他事情,秦朗又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亲自负责。

    总之,小杰克肯定不是到圣迭戈参加公司的董事会,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秦朗的迷惑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我奉我父亲的命令前来,秦先生。”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小杰克开始向秦朗解释自己的来意,“他已经收到你写给他的密信,并且对你的设想十分赞赏。我父亲让我转告你,他将会挑选最出色的专家前往意大利。”

    “我期待听到行动取得成功的消息。”秦朗不动声色的说,并等待着小杰克的下文。

    “当然,这只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他继续说到,“我父亲决定在广州湾租界购买一块土地,因此我即将前往中国负责这项工作,但在我出发之前,我和我父亲都希望听一听你的意见。”

    “嗯,我的意见?”秦朗扬了扬眉毛,“摩根先生,恕我直言,我对金融没有多少了解。”

    “与大多数东方人一样,你也具有谦虚的美德,秦先生。”小杰克不留痕迹的恭维到,笑了笑,接着说:“不过我们想知道的也与金融没有关联,只是有一个问题我父亲没有太大把握,他认为你可以给他一点建议。”

    “是什么问题?”

    “我父亲想知道,在广州湾购买土地并开设摩根公司的办事机构,这个计划是否值得他投入大量资金去进行。”

    秦朗觉得这个问题很不符合逻辑:如果摩根准备在广州湾购买土地并开设办事机构……而且事实上他不但如此决定了,而且还派自己的儿子亲自负责,很显然,他已经进行了认真而细致的考虑,并且与公司的众多分析专家进行过长时间讨论。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拥有非常明确、而且非常肯定的结论的计划,既然如此,摩根为什么还想得到他的意见?

    这根本不合逻辑。

    而且还有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小杰克没有完全说出摩根的计划。如果摩根仅仅只打算在广州湾购买土地并开设一个办事机构或者分公司,他根本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儿子亲自负责,这种小事,摩根财团里有无数人可以胜任。

    因此他肯定有其他计划,但它到底是什么?

    秦朗想知道。

    当然,他不能直接将自己的问题提出来,必须绕一点***。

    “我很愿意提供一点参考意见。”秦朗说,“只是我认为,这个计划,摩根先生……你的父亲肯定已经与他的智囊们进行过长时间讨论,并且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是的。”小杰克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强调到:“但是,无论我父亲还是公司的智囊,他们都对中国缺乏深入的了解,因此我父亲希望知道你的意见,秦先生。”

    亲朗觉得这个解释很有趣。确实,摩根和他的智囊们不够了解中国……甚至根本不了解中国。从表面看小杰克的解释相当合理,但问题在于,如果摩根真有这样的想法,他为什么会等到现在,当他已经决定以后才将要求提出来?

    在现在这个时刻,无论他的意见是什么,秦朗很清楚摩根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计划——也许某些细节会发生改变,但计划不会变。

    好吧,重新回到起点,那个计划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意见吗,摩根先生?”他最后一次问到。

    “是的,秦先生。”小杰克很确定。

    “既然如此,我可以发表一些我个人的意见,”秦朗说,并谨慎的选择着每一个词,“但我希望知道你父亲的具体计划,嗯……当然不需要太详细,我只想知道,他在广州湾购买土地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我不能准确的提出参考意见。摩根先生,这方便么▋

    小杰克稍微犹豫了一下。“当然。”他回答到,然后开始解释摩根的计划。

    与此同时,“圣弗朗西斯科”号巡洋舰。

    “……基本上,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易水结束了他的解释。

    他把一切都告诉马汉了。

    易水的解释并不很详细,因为他知道的也不多。“回迁凭证”,这是房地产行业中采用的手段,而他对房地产业可以称得上一无所知——不过在这里,其他人对这个行业的了解更少,因此他掌握的那点知识已足以应付现在的局面。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就我个人的看法,虽然在地产开发领域,秦先生提出的是个好办法,但它并不适合我们正在进行的工作,中校。”马汉说,“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任务是修建港口、军营和炮台等相关军事设施,而不是进行地产开发。”

    这就意味着那些村民拥有的“回迁凭证”最后会变得毫无价值——在军事管理区域内,即使有空余的土地也不可能留给他们建设住宅。因此毫无疑问的,村民们会感到不满,会产生怨言,虽然在马汉看来这根本不值得担心,但是,既然最后的结果会演变成这样,那么现在为什么又要浪费时间和金钱获得他们的好感?

    因此这是一个毫无必要的方法……马汉觉得它是。

    因此易水不得不提醒他注意一个小小的事实。“但我们征用的土地显然不会全部用来修建码头、军营和炮台,不是吗,上校?”

    “但我们也不会征用所有土地,中校。”马汉也请他注意一个小小的事实,“我们只征用联邦军队需要的部分,其他的,应该将它们留给国内的地产商。当然说到他们,显然,这些家伙未必会承认我们颁发的‘回迁凭证’有效。”

    易水笑了——这一次他真的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当需要针对的目标是美国商人而不再是中国平民时,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些主意。

    “上校,即使是国内的地产商,他们也不可能在租界内胡来,不是吗?”他眨了一下眼睛,“他们不可能强行掠夺平民的土地,只能购买……”

    “前提是有力量可以阻止他们……噢,我似乎忘记了,负责维持租界秩序的是你的士兵。”马汉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是的,在你的雇佣兵的要求下,他们会按照规矩办事。不过你必须找一些合理的借口,中校。”

    “这并不困难。”寻找合理的借口,这是秦朗的惯用伎俩,而易水也学到了一点。他胸有成绣,因此继续说到:“只要地产商们按照规矩办事,他们就必须花钱,不管是购买土地还是‘回迁凭证’,当然在我看来,购买‘回迁凭证’可以让他们节约许多钞票。”

    隔了几秒,他又补充到:“而且对联邦政府来说,这也是一个收回投资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的确是个好办法。”马汉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每一份“回迁凭证”只能获得相当于三间房屋大小的土地,但实际上,村民们拥有的土地面积远远不止这点,因此,如果地产商们需要购买的只是凭证,他们需要支付的费用当然会比购买土地少得多。

    当然,如果要在租界内进行地产开发,是购买“回迁凭证”是远远不够的,地产商还必须从当局手里购买其他已经插上“军队征用”标签、但实际上军队根本不需要的土地,这样一来,联邦政府就可以收回一部分资金。

    所以那的确是好办法。

    “不过,”马汉还有一点忧虑,“如果有村民拒绝出售自己的凭证呢?”

    “他们会出售的,上校。”易水保证到。“他们可以为了一百两白银迁离自己的家园,他们当然也可以为了更高的价格出售自己拥有的一张凭证,或者其他东西……”

    “长官!”就在这个时候,通讯兵哈里斯跑了过来,“长官,托马斯队长让我回来向你报告。”

    “报告什么?”

    “我们准备从搬迁的村民那里购买一些食物,但他们只接受白银和银元,托马斯队长请求指挥部兑换一些银元给我们,长官。”

    “你看,”易水笑着对马汉说,“只要价钱合适,村民们是很通情达理的。”

第一百六十四节 目的

    摩根准备在广州湾做什么,秦?”

    “如果我告诉你,摩根先生准备在广州湾买下一大片土地作为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活动基地,你会相信吗,瑞切尔?”

    瑞切尔盯着秦朗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你在开玩笑。”

    犹太复国主义?她根本不相信摩根会与犹太人扯上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把钱花在一群事实上连犹太人富豪都没有兴趣支持的傻瓜身上——而且这群傻瓜拥有的力量极其弱小,无论在哪个角度看都不是投资的合适对象——作为华尔街最出色的金融家,摩根不会犯这种错误。

    因此秦朗肯定是在开玩笑。

    “我的确是开玩笑。”秦朗走到柜子边,拿出一瓶可口可乐,打开它,喝了一口,接着说:“不过摩根的确准备在广州湾购买土地。”

    “这种事值得他派自己的儿子去做吗?”瑞切尔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一笔简单的房地产生意竟然需要杰克•摩根亲自出面,这简直就是浪费。“如果让小杰克用航行的时间做其他生意,他可以取得一个更大的成功。”她说,“摩根显然失误了。”

    “遗憾的是,他没有犯任何错误。”秦朗放下已经空了的可乐瓶,接着又打开第二瓶可乐,同时说,“他准备将租界内的所有土地都买下来。”

    “所有?”

    “准确的说,是除了军队和联邦政府占用的那部分。”

    “上帝,他到底想做什么?”瑞切尔不得不再次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摩根计划买下广州湾租界内的所有空余土地……难道他又想做地产生意?

    秦朗似乎看穿了她的猜测,他笑起来。“事实上,摩根的目的就是做地产生意。”

    相当合理的目的。摩根是财团领袖而不仅仅是一个银行家,生意、只要是可以赚钱的生意,他都会想办法插手,不管那是钢铁、铁路、海运还是电气,或者别的什么……所以,地产生意,为什么不呢?而且秦朗知道他早已涉入这个行业。

    甚至就在加利福尼亚,他、洛克菲勒,还有范德比尔特,他们通过类似“回迁凭证”的东西,将全州人民忽悠了三次——而这正是他为什么会想到让易水这样做的原因。

    所以摩根准备在广州湾做地产生意,秦朗一点感到也不奇怪。

    瑞切尔也不感到奇怪。只是,在广州湾?她摇了摇头。“难道摩根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

    “冒险?为什么?”秦朗奇怪的问到。冒险?他一点也不觉得摩根在冒险,相反,他已经抢在所有人前面,准备大赚一笔了……当然也不一定是这样。或许,当杰克•;摩根在圣迭戈耽搁的时候,洛克菲勒、梅隆、杜邦,以及其他财团的代表,他们已经在前往广州湾的路上了。

    谁知道呢?能够领导一个财团的领袖人物当然不会也不应该是反应迟钝的笨蛋,他们消息灵通、嗅觉灵敏、判断准确并且行动果断,秦朗从不怀疑他们可能在同一时间做出一个相同的决定。

    相比之下,瑞切尔就要差得多。“为什么?秦,摩根怎么能判断租界内的土地会大幅度升值?他怎么会认为有人愿意高价租赁或者购买他掌握的土地?”

    “因为,”秦朗将第二瓶可乐的空瓶子放到第一个空瓶子旁边,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因为广州湾是美国在中国拥有的第一个、同时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租界。”

    “你显然忘记了上海。”

    “对于美国来说,上海是无法与广州湾相提并论的。”秦朗一边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两个空瓶子,一边慢慢的解释着,“广州湾是完全处于美国的控制之下,而上海,它不仅是各国共同拥有的公共租界,同时也处于英国的势力范围之内。”

    他顿了顿,然后问到:“瑞切尔,你认为美国的公司愿意将自己的机构放在一个完全在美国统治下的地区,还是将它放在事实上一个由英国控制的地区?”

    “当然是放在处于美国统治下的地区。”瑞切尔肯定的说。

    这是毋庸置疑的。除非别无选择,否则没有哪个美国商人愿意在英国人的地盘上活动、看着英国人的脸色做事;而且,如果是来自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美国人,或者爱尔兰人的后裔,他们对英国的抵触情绪还会变得更加强烈——在新英格兰,“恨英国佬”是许多家族一直奉行的信条,而爱尔

    他们对英国人的态度更是人所共知的。

    瑞切尔明白这一切,在某种程度上讲,她也算爱尔兰人的后裔——她的父母都是在伦敦长大的爱尔兰人,因此保留着天主教信仰——但她感到不理解的原因并不是秦朗以为的那个;她不明白的是,摩根怎么会以为别的财团和公司会前往广州湾发展。

    尽管……是的,刚才秦朗已经说过,广州湾租界可能是美国在中国的唯一租界,但这并不能成为商人们看中它的理由,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难道摩根得到了什么可靠消息,表明其他财团准备前往广州湾租界发展?

    瑞切尔想知道答案。“秦,摩根有没有说明他父亲做出决定的依据,呃……比如什么可靠消息?”

    秦朗耸了耸肩。“瑞切尔,我们与摩根的关系还没有密切到小杰克会把机密告诉我的地步。”窃取竞争对手的商业情报,每一家财团、每一家公司都会做这种事,但必须做得非常隐秘,绝不能被竞争对手或者其他人发现,当然更不可能主动拿出来向别人炫耀。

    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谁也不能违反,即使他是一位摩根。

    不过,即使小杰克什么也没说,秦朗也可以猜到摩根肯定得到了可靠消息。当然,就算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要推测广州湾的未来发展前景也很容易;一个小意思。

    “广州湾拥有成位一座优良港口的全部条件,并且是美国在中国的唯一据点。”他解释到,“我们完全了解联邦政府对中国和菲律宾的企图,也明白企业家对中国原料和市场的期望,在美国的东亚政治与经济蓝图上,它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

    “但是——”

    “我还没有说完呢,瑞切尔。”秦朗制止了瑞切尔插话的企图,接着说:“美国想在东亚立足,就需要一座设施完善的港口驻扎舰队,商人们要输入美国商人、运出中国原料,也需要这么一座港口,当然有了港口,他们就需要各种附属设施:仓库、燃料仓库、船坞……等等,还需要酒吧、餐厅、旅馆和公寓之类的消费和住宿场所,当然也需要银行和保险公司。”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秦。”瑞切尔根本不需要秦朗告诉他这些,作为一个商人她当然很清楚一座港口城市是如何发展并繁荣起来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秦朗、摩根和其他人会如此着迷于在中国进行扩张。

    “你的政治嗅觉在哪里,瑞切尔?”秦朗觉得她的表现一点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迟钝,混乱,而且丝毫没有察觉,“如果美国不打算在中国扩张自己的势力,我们为什么要广州湾租界?”

    当然他没有说得太明白。事实上,美国一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中国情节——作为自己全球战略版图上很重要的一环,它一直试图将中国变成自己的小弟,一个听话的、有一点实力的、能够为美国的国家利益冲锋陷阵的打手——尽管中国从来没想过也不打算做谁的小弟。

    要做到这一点,美国政府显然不能依靠刺刀。一等强国输出意识形态、二等强国输出资本、三等强国输出产品,只有四等强国才不得不依赖刺刀进行掠夺。虽然,现在美国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输出意识形态的地步,但它已经有能力输出资本了。

    而输出资本,这是财团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因此摩根、洛克菲勒、梅隆、杜邦……他们都会很快进入广州湾,竞赛已经开始了。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他说,“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在广州湾买下一块土地。”

    “我们?”

    “没错,我们。”

    “为什么不?”瑞切尔毫不迟疑的叫到。现在,她总算有一点恢复正常了。“既然有那么多美国公司将要进入广州湾租界,他们显然需要大量保安人员。只是,”她犹豫了一下,“现在再采取行动会不会太晚了?”

    “不用担心,”秦朗耸耸肩,“你的小易水正在那里。”

    “他?”她似乎不太相信,“我怀疑他会不会主动采取行动。”

    “我会拭目以待……”

    “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在秦朗来得及皱起眉头以前,欣喜若狂的伊丽莎白已冲到他面前。“秦!”她叫到,“我成功了。”

第一百六十五节 芥子气[上]

    八二二年,化学家M•;+I(硫与乙反应制取二二乙硫,但他的试验记录中没有关于刺激性产物的描述;

    一八五四年,法国化学家阿尔弗雷德•里奇重复德普雷茨的实验,但仍没有关于刺激性产物的描述;

    一八??年[注],德国化学家阿尔伯特•;尼曼再次|验,并最终获得反应产物刺激产生水泡的记录;

    一八六零年,化学家弗雷德里克•;合物,并且他还提到了它的刺激性——尤其是尝起来的味道;

    一八八六年,德国化学家维克托•;度二二乙硫化合物的论文,并提到这种化合物对人体健康的不良影响[2]……

    二二乙硫,或者,芥子气,事实上它并不是一种刚刚被发现的化合物,并且已经有人完成了它的合成与提纯方法——然而尽管如此,伊丽莎白仍然要自己进行许多研究。当她在大学读书时,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些资料,而且即使她看过也是一样。

    因为迈尔的方法在一九一三年时被英国化学家汉斯•;T•;克拉克进行了改良,并成为德意志第二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生产芥子气的标准方法,而秦朗需要的就是这种经过改良的新方法。

    而现在,伊丽莎白完成了她的工作。

    “我成功了。”她兴奋的叫到,“我合成出了二二乙硫。”

    秦朗似乎迷惑了一会儿,但很快,当他最终弄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以后,一个喜悦的表情立即出现在他脸上。“你成功了?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

    “是的,太好了,我又取得了一个成功。”她继续叫到。

    “你是天才。”他恭维到。

    “噢,不,我不是。”很显然,伊丽莎白还没有完全被成功的喜悦冲昏头脑,至少她还记得在自己的研究过程中秦朗发挥的作用,“没有你给我的资料和启示,或许我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它。秦,你才是天才。”

    “事实上,我只是凑巧知道一些别人的成果,如此而已。”这是一个大实话;虽然伊丽莎白并不认为这是事实,但秦朗现在是想把自己明白的事实说出来。他摇着头。“我绝对配不上‘天才’这个头衔,它只应该属于你,伊丽莎白。”

    “我——”

    “够了!你们两个,能不能表现得正常一点?”瑞切尔的叫声不合时宜的传进伊丽莎白和秦朗的耳朵里,他们同时看向她,发现她正满脸怒容的瞪着自己。

    瑞切尔似乎很生气。从一开始,她就陷入了困惑之中,因为她根本不明白秦朗和伊丽莎白究竟在说些什么;什么是“二二乙硫”?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但不幸的是,秦朗和伊丽莎白似乎并不准备进行解释,不仅如此,他们还开始互相恭维,这让瑞切尔感到既恼怒又恶心。

    所以她叫起来,而秦朗和伊丽莎白立即停了下来,只是他们看上去很迷惑。“瑞切尔,什么事?”

    “你们是否可以不要在我面前互相恭维对方?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她回答到。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问:“还有,什么是二二乙硫?”

    秦朗看了一眼伊丽莎白——仿佛有一种默契似的,她也在看他,然后他们同时耸了一下肩,并且同时开始说:“那就是……”

    这无疑让他们和瑞切尔都感到有一些别扭,于是两个人又同时停了下来,并再次看向对方。他们交换了几个眼色,接着伊丽莎白对秦朗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秦,你来解释。”

    “好的。”秦朗向瑞切尔解释到:“二二乙硫,那就是我让伊丽莎白研究的东西,当然我们可以换一个更通俗的、并且你早已经知道的名字称呼它,芥子气。”

    瑞切尔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她还知道它是一种具有类似芥末或者大蒜的刺激性气味的剧毒化学物质。事实上,从伊丽莎白开始研究它的那一天开始,她和秦朗在谈话中就开始反复提到这个名词,并且有时候,他们也会在与她的谈话中提起它。

    当然现在看起来,芥子气,这只是那种剧毒化学物质的一般称呼,而它正式名称则是那个相当拗口的“二二乙硫”。

    “所以,”当瑞切尔想通这一点以后她开始变得更加不满,她责备着她的表姐,“伊丽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称呼它芥子气?而要用一个我没有听过的称呼?”

    “

    歉,亲爱的小瑞切尔。”伊丽莎白摊开双手,“我I了。”

    “当然,你很激动,我亲爱的表姐,只是你激动的时候还想着使用一个至少秦可以听懂的名词,也许你应该多想想你可怜的表妹。”瑞切尔继续抱怨着。

    “我说过了,对此我很抱歉。”

    “伊丽莎白,当你感到抱歉的时候,你就应该拿出比简单的一句话更有诚意的表示。”当然,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瑞切尔将公司的所有研究项目都分成了两类:有商业价值的,没有商业价值的,而现在的问题是,芥子气属于哪一种。

    “告诉我,那东西有什么用?”她问。

    伊丽莎白向秦朗侧过头,似乎征求了一下意见,接着用两个词进行了回答。“杀人。”

    “芥子气可以成为一种新式武器。”秦朗补充到,“一种相当出色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瑞切尔沉思了一会儿。“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与所有生化武器研究实验室一样,伊丽莎白的实验室也被设置在一个远离市区的偏僻地点,尽管乘坐马车,他们也花了接近一个小时才抵达那里。

    当然,瑞切尔曾经很多次到这里探视伊丽莎白,但这一次,刚刚走出马车她就感到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差异——最明显的是,实验室后的一个以前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烟正在向外喷吐黑烟,以至于让天色都看起来有点黯淡了。

    “那是怎么回事?”她奇怪的问。

    “焚化室。”伊丽莎白简单的回答到,语气平静——似乎如此。

    秦朗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有说,而瑞切尔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继续问:“那里在做什么,伊丽莎白?”

    “处理一些东西。”停了一会儿,伊丽莎白打了个手势,“走吧,瑞切尔,我们进去。”

    他们一起走进实验室。不过伊丽莎白没有带瑞切尔去她合成芥子气的房间,也没有带她去储存芥子气的房间,而是带着她来到了一间看上去像饲养室的屋子前。隔着玻璃,瑞切尔看到里面躺着许多……已经死了的兔子。

    而且是看上去极其恶心的死兔子:不知道为什么、但所有兔子的毛都被掉了,裸露的皮肤像是受到严重的烧伤,红肿的表面上要么布满水疱、要么就已经溃烂……

    瑞切尔觉得她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偏过头,看着伊丽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瑞切尔再次变得有点恼怒。她到实验室的目的是参观芥子气并检验的杀伤效果,而不是参观一些死得极其恶心的兔子……等等。“这些兔子,”她慢慢的说,声音中有一些不相信和害怕的成分,“都是被芥子气杀死的?”

    “事实上我昨天就已经合成出了一些二……芥子气,但我用了一点时间检验它的效果。”伊丽莎白回答到,“当然,现在结果你已经看见了。”

    “我的上帝。”瑞切尔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伊丽莎白,你杀了多少只兔子?”

    “四百只。大部分都已经用石灰水浸泡消毒然后送到焚化室了,现在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你怎么弄死了这么多兔子?”

    “这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它的杀伤效果有如此明显。”伊丽莎白似乎仍保持着平静——但实际上,秦朗和瑞切尔都听出她语气中包含的恐惧成分。

    当然他们都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事实上瑞切尔也很担心。她看向秦朗。“你准备将它用在军事上?”

    “毫无疑问,是这样。”秦朗漫不经心的回答到,而且他的视线依旧集中在那些兔子上,“我已经说过了,芥子气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可以帮助我们的军队迅速击败对手,最大程度减少我们可能遭受的损失。”

    瑞切尔咬着嘴唇,神情显得极不自然。“但使用芥子气攻击对手显然缺乏……人性。”

    “战争既没有人性,也没有道德,杀人是唯一的手段,而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胜利。”秦朗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瑞切尔,过程无足轻重,只有结果才最重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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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三介绍:
——秦朗,中国人,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工程学院毕业,工学学士,钻石走私组织成员,二十四岁,不抽烟,几乎不喝酒,未婚。


以上,是我们的主角的全部简历,并且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他现在是在一八九三年。一八九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八九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八九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