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迫离开
嘭~咻咻咻
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彩绚烂。
然而在时间就是金钱的海城,步履匆忙的人流没有谁会为这份忽如其来的惊喜停下脚步。
街道两边的商铺热火朝天的打出了元旦促销的招牌,即便已经快到一月了,在这个人挤人的大都市里,也没有一点冬天的萧瑟。
穿着驼色长款外套的余飞刚从超市出来,就被夜空中的烟花吸引,她在路边停了下来。看着前方不远处炸开的花火,一张清秀白净,但略显疲惫的脸上全是落寞和茫然。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到了元旦,距她失业那天,已经过了两个月。
余飞从未想到,以她海城大学研究生的学历,以及劳模一般的工作强度,有一天竟然会被公司开除。
她更没想到,被开除后的自己,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竟然连份同类型的工作都找不到了。
可在两个月之前,她明明还在高大上的会计事务所里上班,出入各个资产上亿的公司,做着至少是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审计工作。
她的上司还说她今年元旦有望升职,还夸她是这么多年,所里少有的两年就能晋升到高级审计师的员工。
然而这一切,全在两个月前戛然而止。
她被公司抽调到一个IPO项目组,临时顶替请了几天假的同事。没想到她却在那几天,发现了这个专门做无人机研发销售的云上科技有限公司的财务报表存在造假问题。
也怪她经验不足,当下就去跟对方的财务总监沟通了,再然后,她就被调离了项目组,在后来,她的工作、前途以及扎根在这个城市的希望,都如眼前的烟花一般,烟消云散了。
余飞迈着沉重的步子往自己租的房子走去,房子租到春节前就到期了,要是到时候还找不到工作,她要何去何从?
这两个月里,她投简历都不再投那些同级别会计所,甚至降了无数个档次,但凡跟金融沾点边的职位她都投了,还是没有一家公司录用她。
也不是没接到过面试电话,对方对她的学历和这两年的工作经验都十分满意,但毫无意外的,都会在入职前不了了之。
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前同事曾暗示余飞,说云上科技在海城甚至在全国金融行业里关系网都很硬,想要整一个像她这样的海漂,犹如捏死一只蚂蚁。对方劝她别在海城耗了,赶紧回老家吧。
余飞努力了这么多年,才从老家来到了这里,她不想回去,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她知道云上科技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财务造假问题泄露,可她当时把发现的问题和证据都给了上司,她自己手上什么也没有,拿什么举报?他们明知道她没有证据,还要步步紧逼,这是得有多虚?
余飞在一些原则问题上挺倔,虽然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倔强的她认为做错事的人不是她,所以受惩罚的人也不应该是她。
她不相信云上科技能只手遮天,她更不相信,自己苦学了这么多年,会被云上科技逼得在海城没有立足之地。
回到小区已经接近九点,光线一下暗了不少。小区里今天在整修电路,路灯都灭了,只能靠小区楼上住户星星点点的灯光来辨认脚下的路。
余飞租的是小区里最里面的一栋,平日里除了住这栋的住户,基本没有其他人在这块溜达,此时周围路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走着走着,余飞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很急的样子。她飞快转头看了眼后面的影子,那人穿着卫衣戴着鸭舌帽,朝她越走越近。
余飞一米七二的个子,大长腿加快速度往前走,没想到后面的人也加快了步子。
她警惕起来,临近年关,抢夺盗窃的事件都比平时的要多。此时虽然还不算太晚,但冬天黑得快,加上没有路灯,小区里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余飞攥紧了手里装着一些方便食品的超市袋子,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她体能不错,可眼下手上没有防身工具。除了跑快点,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余飞一向动作比脑子快,想着跑的时候,其实已经跑出了好几步。
后面的人显然没想到她忽然拔腿就跑了,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进了楼栋里。
这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余飞住在五楼,她一口气跑上楼,每一层的声控灯她都故意跺亮,想着要是那男人敢露面,她能看清对方的脸。就算对方行凶,事后报案也能描述清楚。
人在着急害怕时潜力是无限的,余飞百米冲刺跑到家门口,气喘吁吁的转头时,发现那男人没跟上来。
她不敢耽搁,进了门就赶紧锁了外面的铁门,再把里面的木门给反锁上,这才靠在鞋柜边喘气。
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的甄妮被余飞的动静吓了一跳,翻坐起来,捡起吓掉的面膜:“怎么了这是?”
余飞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的铁门不轻不重的响了一声。
两人皆是一惊,余飞示意甄妮别说话。
屋内的两人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外面没了动静。
甄妮松了口气,把面膜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都被你弄紧张了,估计是楼下哪家的熊孩子又摔门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发出一声巨响,是被人从外面用极大力踹门的那种响。
屋里的两人脸色均是一变。
余飞没再迟疑,转头跑去厨房拿了两把菜刀,扯着嗓子朝门口大喊:“别以为我们好欺负,你敢进来我就砍死你。”
甄妮看着拿着刀的余飞,战战兢兢问:“外面的人是谁?”
“抢劫的,赶紧报警。”拿着刀的余飞死死盯着木门,此时她求生的欲望超越了害怕。小时候她也是帮过家里杀猪骟猪的,要是那男人真闯进来,把她逼急了,骟个人她也是可以的。
甄妮做不到余飞这么勇敢镇定,她的手一直抖着,磕磕绊绊的找了好一会,才找到沙发上的手机。
或许是听到了她们的报警声音,也可能是余飞破釜沉舟的话起了作用,外面忽然就没了动静。
等屋外传来警察的声音,余飞才敢把门打开。
外面的铁门已经被人撬开了,里面的那层木门也被踢变了形,要是当时对方再多踢两脚,估计门就散架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门,和门上被人用红油漆喷的一个“滚”字,余飞心下一沉,随即气得浑身发颤。
第二章 被迫离开 二
警察走后,惊魂未定的甄妮拉着余飞:“走,这里不能住了,今晚去我家,万一那人再返回来,这门真挡不住了。”
甄妮是海城人,工作是在海城大学做辅导员。因为不想听爸妈天天念叨让她找对象,加上不忍心看余飞为了省钱租到海城郊区,索性就跟她一起合租了这个两房一厅,三不五时的过来住一住,给余飞带点老妈做的好菜改善一下伙食。
余飞摇头:“不行,我不能去你那。”
她知道甄妮是好意,但她更知道那人是为什么来的。她不能连累甄妮和她的家人。
甄妮刚要再劝,余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余飞老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老二你快回来。你哥在外面不知跟人借了什么网贷,欠了人家二十万,那些追债的上门砸东西,说还不上钱就赖我们家里了。你哥现在已经跑了,你爸被气进医院了,我现在跟你妹在外面躲着,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赶紧回来啊。”
余飞脑子“轰”的一声,网贷二十万?
“小飞,你说话啊,听见妈的话了吗?你赶紧帮你哥把钱还上,再带多点钱回来给你爸治病。”
“我爸现在怎么样?”余飞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飘。
“医生说有中风的迹象,以后要是真躺床上了,家里的事和承包的那几十亩棉田就得指望你哥了,你可一定要救他啊。”
“我没钱。”余飞声音干哑。
刚才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随即就尖利起来:“你在海城工作,又进了这么好的单位,没钱谁信?你要真没钱就去借,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卖血也要帮你哥把钱还了!”
听到余妈理所当然的无理要求,余飞火了:“我借不到,也不想借。钱让你儿子自己还!”
看余飞强硬,那头立马就软了:“老二,妈不是这个意思,余强可是你哥,你不能不管啊。你哥要是出了什么事,妈也不活了……”
余飞心烦意乱,直接挂断了电话,转头就给余强打过去。
不出所料,电话关机了。
从小到大,每次余强捅出篓子就会玩消失,等家里人帮他擦完屁股,他才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回来,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混蛋!”余飞握紧手机,颤抖的身体慢慢滑到沙发里。
甄妮过来抱住她,跟余飞同住这么久,没人比她更知道余飞有多不容易。每次看到被家人压榨得一干二净瘦骨如柴的余飞,胖胖的甄妮就觉得自家父母就是天使,他们一家连身形都像天使。
余飞工作的这两年,虽然名片上的称谓有些唬人,但每个月实际拿到手的工资也就刚刚过万。
从她工作开始,她妈知道她不会把钱给余强,就以各种名义装病从她手里拿钱,不给就打电话闹腾。
余飞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妈拿钱是为了给她那个好吃懒做的哥。可她又不敢不给,万一真是父母身体有问题,他们家除了她,真的没人能救他们了。
所以这两年,她即便过得极省,也照样是月光。
她不关心她那个惹是生非的哥,她就怕那些人去骚扰她的父母和还在上高二的妹妹。可现在让她拿二十万出来,她上哪去弄?
正心烦意乱,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余飞一脸警惕,甄妮让她别接,有可能就是那些催债的。
但余飞还是接了起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那些人来找她,好过让他们去骚扰她的家人。
电话接通,余强像是在哪躲着,压低声音说:“老二,你赶紧想办法给我弄二十万,你哥这次真被人坑惨了。”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余飞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当时那人说带我投资一个什么云的无人机开发的公司,说是包赚不赔,你哥三十好几的人了,我就想着赚点快钱赶紧把媳妇娶了,再拖下去彩礼又要翻倍。我当时就是一时糊涂,才听那人的话去网上借贷的。老二你读书好门路多,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真会被那帮要债的打死的。”
余飞身形一震,什么云的无人机开发?她下意识就想到了云上科技。
看了为了把她赶出海城,云上科技把她和她的家人都已经摸透了,无非就是让她知道,只要她敢做出什么对云上不利的事,他们分分钟有办法收拾她。
余飞攥紧了拳头,浑身发颤,那头的余强还在絮絮叨叨:“老二,你一定要帮哥还钱听见没有。家里就我一个男丁,你和余美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老家就只有我能给爸妈养老……”
余飞情绪崩溃,朝电话里吼:“余强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人让你贷款你就贷款,现在人让你死你怎么不去死?这些年你除了问爸妈要钱,给过他们一分钱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再给你擦屁股了,爸妈养老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从今天开始,我回去照顾他们,至于你,是还不上钱被人打死,还是自己惹的祸自己平,都与我无关。”
“哎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哥,信不信我抽你……”
余飞没再听他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甄妮过来抱住余飞,余飞极力平复了好一会,情绪才稍稍平稳下来。
她擦干眼泪问甄妮:“你之前不是说云上科技的CEO白敬宇去过你们学校的计算机系演讲吗,能不能帮我问到他的号码?”
甄妮一脸警惕:“你找他干什么?”
余飞咬牙切齿:“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要当面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我钱没有,命就一条,他要是再敢动我家人,我不会放过他。”
甄妮知道余飞和云上科技的纠葛,她拉住余飞劝:“你去找他就是以卵击石,为了一口气去跟这种人拼命不值当。现在也快过年了,你先回家一趟,看看家里什么情况。”
想到被气病的父亲,还有在外面东躲西藏的余妈和妹妹,余飞瞬间就像是被人拔了气门芯的球,瘪了。
先是断她工作,又上门恐吓,现在又加上网贷,她不知道她再不走,他们还会干出什么让她无法承受的事来。
这一刻,余飞才觉得刚才说去找白敬宇的话有多无力。她就算去质问他,他又怎会承认?一个能做假账的公司,她还期望他能跟她讲道理?
“好,我走。”余飞闭上眼,声音虚弱。
收拾好行李,余飞买了最快的一趟飞机票。
送余飞去机场的时候,甄妮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卡:“我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也没存下什么钱,这卡里有三万,不够我再想办法借。网贷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些人不会跟你讲什么人性。你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余飞忍着泪,用力抱了抱这个多年闺蜜,心中的不甘变成无边的苦楚:“谢谢你甄妮。我一定会再回来的,钱我也会尽快还你。”
甄妮也红了眼眶,拍了拍她的肩膀:“钱的事不用着急,注意安全。”
飞机起飞,余飞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城市,虽然现在的她还斗不过云上科技,但假的真不了,她相信云上科技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真相也一定会浮出水面。
到时候,她会连本带利的向云上科技讨回来。
第三章 重新创业
穿着黑色风衣的白敬宇沉着脸,手上捧着一个小纸箱,毫无留恋的走出云上科技的大楼。
即便是这么强的低气压,也让人难以忽视他的样貌。高大挺拔的身形,短短的黑发散落在额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深邃却难掩怒意。
坐在工位上的员工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低头不敢看他。
走到云上科技的那个红银相间的醒目标志前,他停下脚步,最后一次仰望它。
看着那个标志,仿佛看到了他跟那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刚刚创立云上科技的初期,他们在无数个加班的夜里攻克难题,他们让一个个新产品在手上诞生,他们看着公司从十几个人的小工作室慢慢变成现在这个规模。
那些回忆让他修长的眼里光芒流动,仿佛又回到了没被资本裹挟,他们聚在一起,只是单纯的想要做出一个好产品的简单快乐的时光。
“敬宇。”
白敬宇回头,看到追出来的曼歆。
“敬宇……”曼歆的声音有些哽咽。
白敬宇语气淡淡:“被挤走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他的容貌和气质太过出众,只是静静的站着,就让人移不开眼。这一刻,她真的有些后悔了。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他们早已联合在一起,不然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白敬宇嘴角动了动:“人各有志,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曼歆脸色一白,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做出了选择,选择跟资本站在一起,跟那些背叛他的人站起一起。可是她能怎么办,云上是她辛辛苦苦打拼了八年才创下的公司啊。白敬宇可以为了坚持梦想和初心,不跟资本妥协,可这个公司也有其他创业者的心血,其他人的初心只是想要发财致富,包括她。
是白敬宇高估了人性,被自己曾经一起创业的兄弟们和注资的资本一起卖了,所以落得个CEO被开除的结局。
“林睿那边我去说,如果你愿意留下,这里依旧还有你的位置。”曼歆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泛红,她本就是个美女,如今这幅样子,任何一个男人看到都会不忍心。
“我不愿意。”白敬宇加重语气,他以为她会懂他,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
“敬宇,云上离不开你,我们也离不开你。”曼歆说的是真心话,云上科技现有的无人机产品,几乎每一款都是白敬宇主创设计的,要是他走了,云上接下来在研发方面估计会遇到不少问题。
白敬宇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但你们还是选择了林睿。”
曼歆无法辩驳,看他转身要走,赶紧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敬宇你听我说,现在的环境已经不是八年前了,你现在出来重新创业,难度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你如果真不想往消费娱乐方向发展,一定要做农业方面的智能产品,那我们就跟林睿继续谈,没有沟通解决不了的问题,要是农业无人机产品真有市场,林睿不会不做的。云上是你创下来的,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你对公司,对我们都是有感情的,不然就不会只带走这张照片。”
白敬宇看了眼小纸箱里的那张云上所有合伙人的合照,一脸嘲弄:“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拿着这张照片,是为了提醒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遍。”
曼歆还不习惯白敬宇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毕竟曾经的他们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曾是情侣,即便后来因为她移情别恋分手了,但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心里还有她,不然他不会一直不找女朋友。
这些年,她没有一天不后悔跟他分手这件事。她不是没跟他求过复合,但他没答应。她觉得他是因为心里的伤还没好,而她,愿意等到他好起来。
“敬宇。”曼歆艰难的张了张嘴:“云上眼看就能上市了,这不就是我们曾经一起憧憬的吗?你留下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一语双关,白敬宇听懂了。
沉默两秒,他把箱子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我再说一遍,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遍。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看着决然离去的白敬宇,曼歆在路边站了许久。
好一会,她的情绪终于恢复过来,拿出电话,声音如常的打出去:“老蒋,推荐给你的场地怎么样?还合适吗?”
“太合适了,谢谢你曼歆,要不是你从中帮忙,我们也租不到这么好还这么便宜的地方,新公司这么快能办起来,你真是帮了不少忙。”
曼歆笑笑:“合适就好。老蒋,这些事就你知我知,不要告诉敬宇是我帮的忙。”
那头的老蒋叹了口气:“你俩啊。”
“以后公司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能帮的我一定帮。”
“好,我替敬宇谢谢你。”
曼歆挂了电话,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她从口袋里把印有“财务总监”几个字的工牌戴上,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男人拿了杯咖啡,正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曼歆一惊,不知道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她把脸上的慌乱隐去,挂着略显僵硬的笑意朝男人走去。
第四章 重新创业 二
“林总。”
带着金丝框眼镜,穿着精良西装的林睿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曼歆:“曼总监不会是想跟着前CEO一起出去创业吧?”
曼歆笑得恰到好处:“林总说笑了,老同事离职,我下来送送。”
林睿把咖啡递给她:“你喜欢的拿铁不加糖。”
曼歆有些意外,但也接了过来,柔下声音:“谢谢林总。今天是您第一天出任云上科技的董事长,我代表云上科技的老员工对您表达最诚挚的欢迎。”
林睿笑笑:“别人欢不欢迎无所谓,你欢迎就行。”
“大家都在等着您。”曼歆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睿跟着曼歆刚走进公司,所有新老员工都站起来,朝着林睿鞠躬。
曼歆心里有些难受,有些庆幸白敬宇没有留下来。要是他看到这样的场面,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她恨那些在背后背叛了白敬宇的老员工,同时也恼白敬宇的一根筋,要是他愿意退让和兼顾,悦橙资本根本钻不了这个空子。
她告诉自己,她跟那些人卖了白敬宇的人不一样,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守住白敬宇创下的公司。她心里云上CEO的位置,始终都是白敬宇的。
白敬宇在创业园下了车,走到一栋不起眼的仓库和办公楼一体的三层小楼前。
楼前几个工人正在挂公司的名字,白敬宇站在门口,跟他们说再往左边些。
口袋里电话响,他拿出来看了眼名字,嘴角扬了扬,接通道:“昨天下午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啊?”
那头的严志高碰了碰被人打伤的眼角:“别提了,你昨天打电话来那阵,我正跟人打架。”
白敬宇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你去支教也能打架?没受伤吧?”
“看不起谁啊,我海城拳王是白叫的吗?”
白敬宇知道严志高打架是把好手,应该吃不了亏,这才说:“打赢了坐牢,打输了进医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这事还非得动手。我教的班里有个学生,她哥好像借了网贷,那帮混混找不到她哥,就来学校抓他妹,我当时不跟他们打,那女学生就被他们抓走了。”
白敬宇皱眉:“这样的事学校没人管吗?”
“当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我在这里支教这么久,也是头一次遇见。算了,不说这事了,对了,你让我帮你跟村民推广的那些农业植保无人机,一言难尽啊。”
“什么情况?”
严志高把村民们丢在广场上的资料都一一收了回来:“先不说你这专门用来打药的农业无人机能力怎么样,人家一看这接近十万一台的价格,直接就把宣传册撂下了。这里是农村啊哥哥,人均年收入四千都算脱贫了,十万就是个天文数字。别说他们不舍得花这份钱,就算舍得花,也没人用过这玩意儿,谁会相信这些玩具一样的东西能帮人干农活?”
白敬宇沉默几秒:“这样,我明天去你那一趟,带个样品过去,现场给他们演示。”
严志高差点气笑:“我说大哥,你知不知道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你这个时候要过来?你怎么想的?”
“过年的时候村里的乡亲不是正好都在吗?人齐,展示的好机会。”
“你可歇了吧,天寒地冻的,田里都上冻了,你演示个屁。再说我过两天就回海城了,在这支教了大半年,再不回去我妈就要杀过来了。这样,我过完年大概二月底左右再回村,到时候叫上你。”
此时一个工人问正在打电话的白敬宇挂上的牌子正不正,白敬宇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笑道:“行,那就到时候联系。”
“对了,你那新公司在哪,回头我去看看。”严志高说。
“以前的创业园。”
“得,越混越回去了。名字叫什么?”
白敬宇看着阳光下闪光的几个字,扯了扯嘴角:“擎翼科技。”
第五章 冤家路窄
元宵节刚过,华北平原上的西贝村里,到处散落着红色的炮仗衣。
回村过年的年轻人在初十之前都回到城市打工了,村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凌晨下了场大雨,早上地上还湿漉漉的,被冷冽的寒风一吹,踩在上面一刺一滑。
天刚擦亮,又还不到春种的时节,村民们此时大多缩在家里的土炕上睡大觉。
村口的公路边上,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十五六岁姑娘问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年轻说:“小亮哥,你说海城那边的电子厂真能把我这种高中没毕业的招进去?”
王亮拍胸口打包票:“初中没毕业的都能进,你都上了高中了,妥妥的。我都跟厂里车间领导打好招呼了,你跟我走就成。”
从村里去海城要先坐大巴到县里,再从县里坐长途车到市里,在市里买上绿皮车的站票,熬个两天两夜,就到海城了。
村里到县里每天两趟车,农忙时是早上六点半和中午十一点,现在刚过完年,时间上只能碰运气。
“要不然咱别等了,先走着,一会车来了招手再上。”余美跺了跺有些冻麻的腿。她是真怕她姐发现她偷偷跑了,要是余飞知道她高中不念要跑去海城打工,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同村的王亮殷勤的帮余美提包,余美没让他提,自己拎着往前走了。
道路两边是枯草丛生的田地,两人在顶着寒风走了快一个小时,头都要冻掉了,才听得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余美转回头,雾霭的晨光中,竟然开过来一辆拖拉机。
这时候村里用拖拉机的人已经不多了,一是大部分的村民都不种地而选择外出打工。二是这种需要一定技术才能开的大家伙,费力也容易坏,农忙就那么几天,关键时候一坏,把整个农忙计划都打乱了。
所以村里有机器,且能开会开愿意开拖拉机的,几乎就没有了。
车子缓缓开过来,停在余美面前,驾驶位上是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一顶黑色帽子的女人。空气太冷,加上黑色的衬托,更显得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白净如玉。
当余美看清楚开拖拉机的人是谁时,整个人都懵了。
“……姐?”
余飞熄了火,瞥了眼她的行李箱,冷声问:“你要去哪?”
余美瞬间脸色发白:“去,去学校。”
“正好,我去县里帮二叔买种子,我送你去。”
余美吓得不动,旁边的王亮赶紧开口说:“飞姐你先忙,我今天没事,去县高中找个朋友,顺道送小美去学校。”
话音刚落,拖拉机后车斗里忽然站起一个穿灰棉袄的五十多岁女人,跳下车就揪着自己的儿子:“你初中都没念完,去县高中找个屁的朋友。走,跟我回家。”
“哎哎,妈,疼。”王亮没想到自己老妈也来了,挣脱钳制,也顾不上余美了,赶紧提上袋子,一溜烟的往家跑了。
王婶骂了自己儿子几句,转头过来跟姐妹俩说:“小美啊,听你姐的,赶紧回学校上学吧。我家王亮是要去海城打工的,跟你们不是一条道。”
等王婶撵上儿子,一脚踹在王亮屁股上,压低声音警告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招惹余家的女儿,那就是个无底洞。连余飞这么个研究生我都没让你哥娶,那高中都没毕业的余美更别想进咱家的门!”
王亮摸着屁股,不甘心的低声嘟囔:“那是余飞姐没看上我哥。”
“放屁,你哥现在在海城可是飞机工程师,工程师你知道不?那可是比咱村长都大的官,她一个回家种地的敢看不上你哥?你哥现在工作好工资高,怎么也得娶个城里媳妇,余飞要是能留在海城还好说,现在就别想了。”
王亮从小就是大哥王明的陪衬,烦死了老妈对大哥的无脑夸,撇嘴说:“什么比村长官大,什么飞机工程师,他就是一做飞机模型的,他刚进的那公司叫云上科技,干进去也就几千块工资,还赶不上在工地扛水泥赚得多,有什么可吹的。”
王婶又踹了他一脚:“你哥坐办公室就能赚几千,你有本事也去赚个试试?赶紧去海城找份像样的工作,别一天到晚的光想着余美那小蹄子。”
母子俩的话多多少少也掉进了姐妹俩的耳朵里,余美是个火爆脾气,气不过要冲过去理论,被余飞拦下:“口舌之争,赢了也没有意义。”
她把余美的行李搬上车:“走,我送你去学校。”
“我不去学校。”余美一把抢过余飞手里的箱子,赌气道:“我要去海城找工作。”
余飞恼了:“你现在才几岁?就算你够十八岁,你这学历哪个公司会要你?”
余美反齿相讥:“你倒是高学历,现在不也在家待着吗?咱妈说得对,女孩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嫁人了还不是别人家的。”
余飞看着她,依旧一脸冷峻:“妈没上过学才说出那样的话,你上过学,应该知道女孩子更要多读书,才能摆脱‘嫁人就成别人家人’的命运。”
余美哼笑:“你倒是读书多,你摆脱命运了吗?”
余飞深吸了一口气:“至少我现在可以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余美冷笑:“留在这里就是你想过的生活?爸到现在都下不来床,哥也一直不回来,那些人随时都会来把我抓走,我不想留在这里担惊受怕,也不想一辈子困在农村,你要留没人拦你,你也别拦着我。”
余飞拉住她的箱子,沉默几秒,开口说:“我承认这不是我想过的生活,但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余美当然知道,所以才心里难受。
她红着眼眶:“姐,我就是替你不甘,你之前在会计事务所上班的时候,王婶恨不能一天上门提亲八遍,现在你一回家,她立马就说你配不上她儿子了。我看她那样我真来气。我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如果读书的尽头就是回家种地,那我还不如早早去海城打工,说不定还能留下做个海城人。”
余飞一口气堵在心口,她缓了缓,才开口说:“我之所以回来,不是因为读书没用。而是有别的原因,不得不回来。可我就算回来了,我也因为读书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这个世界跟你辍学去工地工厂打工见到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
余飞没法把云上科技的事跟家里人说,只能语重心长的劝余美:“你要真想出去,我不拦你。但你得堂堂正正的考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跟人跑出去。等你明年考个好大学,我亲自送你出去。”
余美当然知道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但眼下家里已经家不成家,学校里被那些要债的去一闹,她也觉得没脸再去上了。
余美咬着嘴唇:“我不去学校,我怕那些追债的再来。”
“我已经报警了,那些人不敢再去学校捣乱。”
“可哥一天不还钱,他们还是会找我们麻烦的。”
余飞脸色被寒风吹得有些苍白:“钱的事交给我,你只管上好你的学。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去打扰你学习。”
自从大哥余强网贷之后,全村能借钱的人他们家都借过了,余爸卧病在床,余妈眼睛也哭成半瞎,只能勉强自理。余美不知道她姐还能从哪里借钱。
“姐……”余美看着这个回来不到两个月,就已经瘦到脱相的姐姐,眼眶瞬间就红了。
“别磨蹭了,上车。”余飞是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人,从小到大她都极少会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余美没再反抗,乖乖上了车。
“姐,你哪来的拖拉机?”
“二叔家借的。”
“二叔能白借给你?”
“他们玉米地播种的时候我去帮忙。”
“他不舍得让他两个儿子回来出力,可劲使唤你呢。”余美看着余飞原本细腻白净的双手已经有了裂口,又气又心疼。
连她都看不下去,要是被余爸看到他们家的骄傲变成了这样,肯定心疼死。她爸在没倒下之前,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学霸姐姐。
“没事,开拖拉机牵引机械耕地播种,也花不了多大力气。”余飞说着就下车发动车子。
余美见她双脚跨步站稳,重心在脚部腰部,左手按住压缩器,右手把Z型启动器放入摇动的卡槽里用力搅动,启动完成的瞬间,余飞猛的拉出启动器,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以前很多人都被这个“绕把子”给打到,但余飞动作干净利落,没被伤到半分,还把拖拉机顺利发动起来了。
余美由衷佩服,她这个姐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聪明,考试从来不愁,连拖拉机这种东西,她摸半天就能上手。这都过来多少年了,县一中现在还在流传着她当年考神的传说,想到余飞现在要回家种地,余美真是替她可惜了。
余美不是没看过飞出去的女儿怕被老家吸血,一出去就跟老家断了联系。她这个姐可好,被她妈和哥哥吸了这么多年的血,连吭都没吭一声,现在还毫无怨言的把一家人的重担揽到了自己身上。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是她在余飞的位置,她能不能做到余飞这样。
冷风在脸上刮过,余美吸了吸鼻子:“姐,我会好好学的。”
余飞开着拖拉机目视前方,语气笃定:“我知道。”
到了县一中,余飞把余美托付给来支教的严老师,才开着拖拉机去帮二叔买春耕用的种子。
回去的路上,她又去田里捡牛吃的草饲料,想着运回村里的养殖队。
村里的扶贫办为了鼓励村民参加公社养殖致富项目,出了扶贫条例,没法出钱集资的贫困户只要每天去捡回一车草料给公社养殖队,三个月之后,公社就会给出力的贫困户分配两头刚出生的小猪。
对于现在要撑起整个家的余飞来说,任何一个创收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甄妮借给她的三万块,她除了给余爸治病,没花一分钱给她哥还债,无论她妈怎么骂她闹她,她也绝不松口。
等送完二叔的种子和公社的草料,已经是傍晚四点多,虽然天还没全黑,但光线已经暗了。
余飞开着车子往家里赶,路过一座土桥时,她看到前方有个背着大包小包影子,那男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村里的人,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头分外惹眼。
对方显然对这附近很不熟悉,一脚踩进了道边的稀松泥土里。
余飞摁了下喇叭,提醒他不要再往里走,那个位置之前因为下大雨,把木头栏杆给冲走了。
没想到男人听到喇叭声,还继续往外移,余飞刚要开口,就见男人身体一歪,没平衡住,一头扎进了河里。
余飞吃了一惊,跳下拖拉机就冲了过去。
此时河里水位不高,加上余飞虽然看起来瘦,但力气不小,虽然费了不少事,但还是把人从河里拉了上来。
余飞喘着粗气,看着已经晕过去的男人,他额头上有些血迹,估计是刚才滑下去的时候撞到了河里的石头。
浑身湿漉漉的余飞打量着同样全身湿透的男人,黑色短碎发,眉眼干净清朗。她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眼熟。
这人明显不是村里的,可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余飞一时想不起来,此时外面天寒地冻,她不敢耽搁,只能先把人拉到了自己家里。
第六章 冤家路窄 二
白敬宇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房间里。
身下的土炕暖得有些发烫,屋内的烟熏味和淡淡的土腥味,加上床头墙边贴着的老牌港台女明星海报,让他一度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外婆家。
自从外公外婆相继离世,这样的感觉他就再没体会过了。这种来自记忆深处的回忆,让他瞬间有些动容。
稳了稳情绪,白敬宇的理性慢慢回归。
他从被窝里撑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一套大红色的,上衣和裤子分别只到他小臂和小腿肚子的男士保暖内衣裤。衣服能看出是全新的,但颜色和款式真是一言难尽。
白敬宇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只记得自己坐了飞机再倒火车,倒了火车又坐汽车,下了汽车又上三蹦子。
一路上在寒风中不知道绕了多少路,屁股都快要颠裂的时候,那人把他扔在了路边,告诉他往前走过一个三岔路口再走一百米就能找到车去县中学了。
他一路上给提前去了学校的严志高打电话,但从上了三蹦子后,信号就一直断断续续的。他下了车,还没来得及给严志高再打个电话,就有个女人开着拖拉机向他鸣笛,让他避让。
他当时也没多想,就往边上挪了挪。没想到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河里,估计是头撞到石头,等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他想到落水那一刻,自己的手机也跟着掉水里了。他眉头皱起来,倒不是心疼手机,只是担心留在大本营的老蒋和一直等着他的严志高联系不到他。他得赶紧找个电话联系他们。
“有人吗?”他朝屋外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他想下床,但在山道上颠了一天,身上跟散了架一样,别说下床,声音都发虚。
白敬宇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又是谁把他带到这里帮他换了这身衣服,他的额前隐隐作痛,摸了摸,发现上面缠了厚厚一摞白纱布。
屋顶正上方镶着的二十瓦灯泡虽然不亮,但也够他看清屋内的情况。
炕是倚着南墙和西墙砌的,南墙上有扇大窗户,外面下着雨,已经关起来了。炕尾摆着一个样式老旧,掉了漆的木柜子,炕的旁边是一张简易的木桌和木凳,跟土炕对着的墙角放着一个黑色背包和一个银色行李箱,那是他的东西。
箱子旁边还放了个竹篾编织筐,里面堆满了男人的衣服,从款式上看应该是村里三十四岁男人常穿的式样。地上还掉了只袜子,像是匆忙收拾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屋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白敬宇又环顾了一圈,确定真没别的东西了,他着急起来。
他一共带来了两个箱子一个背包。银色箱子里装着机器的充电设备,黑色箱子里装着植保无人机的展示样机,如今电池箱子和他的背包都在,无人机哪去了?
白敬宇刚要下床,门外响起脚步声,木门下一秒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圆脸女人挎着一个白色药箱走了进来。看他起身,愣了一下:“哎,你怎么起来了?”
白敬宇捂着头上的绷带,跟眼前面色和善的女人说:“大姐是你救了我吗?谢谢。”
陈双看着眼前打着绷带,穿着大红色保暖内衣裤还能颜值不崩的男人,心说这人平时得有多帅?
虽然对面是大帅哥,但陈双也不抢功:“我只是帮你清理了伤口而已,跳进河里救人这事我可干不了。那河水零下四五度,我下去就直接冻抽筋了。你赶紧给我躺进被窝里,别再着凉了。”
白敬宇怔了一下,不是她救的,那她知不知道箱子的事?
愣神的瞬间,他就被陈双推进了被窝里。
“那也得感谢你,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陈,叫我双姐就行。”
白敬宇又开口问:”双姐,那是谁救了我?这里是哪里?”
“西贝村余家,是飞哥救的你。”她说话又快又脆,白敬宇刚要问她飞哥在哪,她就转头朝屋外喊:“余婶,姜汤煮好了吗?”
白敬宇看着筐里的男人衣服和自己这一身,心说救他和给他换衣服的,估计就是那个飞哥吧。
一位五六十来岁上下,后脑盘了个圆形发髻的女人端着一碗熬成褐色的东西走进来。
陈双赶紧去把姜汤接过来,放在桌上,嘴里一直不闲着:“我来我来,婶您应我一声,我出去端就好了,这汤这么烫,你眼睛又不好,要是再烫到了,飞哥非怪我不可。”
白敬宇住在别人家里,得了人家的照顾,开口说:“谢谢余婶。”
“不谢不谢。”余婶看了床上的白敬宇一眼,有些拘谨,退到桌子边上,跟陈双说:“这有啥好怪的,你婶皮糙肉厚的,再说屋里的位置我都熟,端个水的事我还是能干的。”
“是是是,我婶子最能干。”陈双从箱里拿出一根水银体温计递给床上的白敬宇:“夹在腋下一分钟。”
这种最老式的三棱水银体温计,白敬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他还是小的时候在外婆家才用过的。
他听话的夹上,问说:“双姐,飞哥呢?”
白敬宇心里着急,他得马上问问那个飞哥,有没有看到另外一个黑色的箱子。他这次来就是给乡亲们做产品展示的,要是东西没了,他还怎么做展示?
“她去医院了。”
白敬宇一怔:“他怎么了?”
那飞哥不会是救他的时候受伤了吧?
“她爸从床上摔下来,情况有点危险,她送去县医院做检查了。”
白敬宇没想到是这样,他都能想象飞哥此时在医院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虽然着急,但他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去打扰对方,只能问说:“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现在还不知道。今晚是肯定回不来了。找她有事?”
“……我想问问他,他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的箱子。”他着急的指了指那个银色的箱子:“比这个稍微大一些的,他是不是放在别的屋里了。”
一旁的余婶赶紧开口:“没有箱子了,她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背包和一个箱子,全给你放这了。”
没有了?白敬宇看向外面漆黑的雨夜,眉头全拧在一起。
箱子如果没被人捡走,很有可能还在他摔下去的河岸附近。
他也顾不上别的了,掀开被窝出来:“我得去河边找找。”
“你给我躺好。”陈双提高音量,她就看不得这种不听话的病号。
“双姐,我头上应该就是皮外伤,不碍事。我那箱子很重要,我得去找找。”
“外面黑灯瞎火还下着雨,路都看不清,你上哪找?我听飞哥说她是在三叉桥下把你捞上来的,东西要是落那估计早被水冲到下游去了,三叉桥有三条支流,谁知道会冲到哪条支流里?现在天太冷了,不会有人去那的,你等明天天亮再去找吧。”
装机器的箱子是个大概五十厘米长,五十厘米宽,十五厘米厚的扁方形,重量大概四十多斤,按箱子的重量和当时的水流速度来算,箱子的确是有可能被冲到下游去的。
“那三条支流的下游在哪里?”白敬宇问。
“离这可是有段距离,就不知道箱子被冲到哪一段了。不过放心吧,这河里的水都不太深,最深的也就两米不到,明天去找找应该能找到。飞哥今天可是费了半条命才把你给捞上来的,你可别再现在下水寻死。”
“……”白敬宇只是想去找东西,什么时候说要寻死了。
想到无人机做了防水处理,加上箱子也是密封的,应该不会进水。加上农村不比城市,外面黑灯瞎火的的确没法找,他只能暂时作罢。
看白敬宇终于乖乖坐回床上,陈双开始拉家常:“对了,还不知道你姓啥的呢,你肯定不是这村里的吧,你来这干嘛的?”
她不觉得他是来西贝村旅游的,正常人都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旅游。
“我姓白,白敬宇,你叫我小白就好。我是要去县一中找人的。”
陈双一听更来劲了:“县一中?我就是县一中的校医,你找哪位?”
“来支教的严志高严老师。”
“严志高老师?”陈双怔了怔,这男人的气质的确跟严老师很像,都是那种很惹眼的城里人,她早应该想到的。
陈双语气更亲切了:“严老师可是县一中的名人,他的宿舍就在校医室旁边。”
“那真是太巧了。”白敬宇也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严志高的同事。
“你找严老师干嘛?也是来支教的?”既然有都认识的熟人,陈双就跟聊得开了。
“不是,严老师帮我联系了县里的农机产品推广大会,我是来推广产品的。”
陈双了然了,随即说:“县中学跟这里南辕北辙,你是被倒客的给卖了吧?”
白敬宇拿出体温计递给她:“应该是。对了双姐,你能不能借一下电话给我,我手机掉进河里了,没法联系严老师。”
陈双笑道:“不是姐不舍得借,在这里手机就是摆设,打不了,没信号。”
白敬宇一怔:“那这里的人怎么跟外面联系?”
“村口有家村主任开的小卖部,那里有个固定电话,村里人有事就去那里打。”
固定电话用的是有线传输,手机用的是无线传输,无线传输有损耗,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传输得到,且手机通话要有基站连接,通过光纤和机房取得连接然后再进行转接,如果不能和基站联系上,那么就不能和外界联系。
白敬宇没想到这里远比他想象的落后,此时已经太晚,小卖部也关门了,他只能等明天再联系了。
陈双看了他的体温计,把姜汤推过去说:“你身体不错,没发烧,就是在冰水里受了寒。这是姜和红糖煮出来的,能把身上的寒气逼出来,你喝下去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白敬宇从小喝中药喝怕了,看到这类眼色相近的汤汤水水就打怵,他犹豫几秒:“我一会再喝吧。”
“一会就凉了,你赶紧趁热喝。”陈双不由分说。
白敬宇还想拒绝,没想到竟被她端起碗,硬灌了进去。
被灌了满嘴姜汤的白敬宇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保暖衣和头上的大纱布,心中郁闷,忽然想到那个开拖拉机的女人,心说要不是她,他现在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七章 冤家路窄 三
第二天一早,白敬宇被打碎东西的声音惊醒。
他翻坐起来推开窗户,发现余婶跌坐在院子的地上,一个咸菜缸摔成好几瓣,咸菜疙瘩撒了一地。
此时家里除了余婶就只有他。白敬宇昨晚睡了一宿,现在也缓过来了,他从炕上跳下来,来不及穿上外套就冲了出去。
刚扶起地上的余婶,顺着余婶惊恐的目光看去,白敬宇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从墙头上踩着瓦片翻了进来。
对方显然没想到这屋里除了余老太太还有个男人,怔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白敬宇已经冲了上去,伸手要把人抓住。
对方反应也快,马上跑向门边,把大铁门上的锁打开,门外呼啦一声,闯进来四五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余婶尖叫一声,满脸害怕的躲在白敬宇身后。
白敬宇看着对面的那些人,护着身后的余婶:“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寸头,手里拿着根钢管,饶有兴致的朝穿着一身红色保暖内衣的白敬宇上下打量了好几秒:“你跟这家什么关系?倒插门的?”
白敬宇心说你才倒插门,你全家倒插门。但嘴上却冷声说:“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寸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报警?你报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就是来要钱的,我看警察来了是抓我还是抓你们这些欠钱不还的。”
余婶朝他们哭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全被你们拿完了,我们真的没钱了。”
白敬宇看对方说话时眼神都带着杀气,再听余婶的话,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他们欠你多少钱?”白敬宇问。
“不多,加上利息三十万。”
手脚发颤的余婶呆住:“不对,你之前明明说是二十万,怎么变三十万了?”
寸头把钢管往地上一杵:“二十万是过年前,现在,变成三十万了。今天你们要是拿不出钱来,我就把你这破屋给烧了。”
寸头说完,旁边两个干瘦病态的男人拿起手边的汽油就要往墙上撒。
余婶哭喊着扑上去:“不能烧啊,我求求你们了。我们真的没钱了。”
“没钱就去借。”男人恶狠狠把余婶一把推开:“不然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白敬宇想去把余婶拉起来,余婶就像是被人点了命门,抱着男人的腿喃喃说:“别杀我儿子,我女儿有钱,她替我儿子还,你们去找她要,她有钱,你们放过我儿子。”
白敬宇眉头一皱,对面的男人果然停下动作:“你女儿在哪?”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喊:“着火了。”
墙边不知什么时候烧了起来,白敬宇迅速回头,忽然看到墙根边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又瞬间不见了。
院子里的人都惊了,寸头甩了手下一巴掌:“谁让你真点的?”
手下一脸冤:“不是我点的。”
白敬宇把余婶往安全的地方拉,要债的人保命要紧,刚要往外跑,就被一群拿着锄头铁锨的村民堵在了门里。
火被迅速扑灭,五个要债的被村民摁住就一顿暴打,全都抱着脑袋缩在墙角鬼哭狼嚎。
“老乡,有话好好说。再打我就报警了。”寸头嚎得最大声。
“你跑我们村烧房子,是欺负我们村没人了是吧?”一个瘦高的五十多岁男人黑着脸,指着寸头说。
寸头一脸小心翼翼道:“误会了大叔,我们就是来帮人催债的,没有欺负人。就跟老嫂子唠嗑了两句,不信你们问问他们。我们是正经来要债的,这欠钱总得还是吧。”
“是个屁。烧人房子就是绝人活路,你不是来催债,你是来催命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寸头看没看清对方是谁,刚要骂人,耳边就传来一阵破风声。下一秒,一把铁锨“咔”的一下插在距离他头部不远的墙角砖头上,砖头应声而裂,铁锨的位置离寸头的脸只有两厘米。
寸头差点吓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敬宇转头看去,站在寸头面前的,是个穿着白色羽绒服,身形高挑纤瘦,面容白皙清秀的女人。
她的长相在这群人中很有辨识度,光是冷白的肤色就已经跟一般的村民区分开来。加上轮廓分明的鹅蛋脸,没有过分棱角感的立体五官,鼻梁又高又直,自带一股清冷感。
这样的长相,别说是在村里,就算在海城,也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
正是因为她的模样让人印象深刻,白敬宇才立马就想起了那天开拖拉机的女孩子。
原来是她!
此时寸头总算看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谁了,声音都抖了:“你可别乱来,房子不是我们烧的,我们只要钱,别的不要。你妈还说了,你哥欠的钱你来还。”
白敬宇看向那个身材清瘦的女人,这就是余婶的女儿?
余飞看了眼她妈,余婶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她妈之前答应过她,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松口,可为了她大哥,她妈又把她给卖了。
余飞心里有气,盯着地上的寸头,一字一句问:“你让我来还?”
“对……对。”寸头竟然有些心虚。
余飞笑得人畜无害,下一秒就抄起铁锨,朝着寸头的手指铲下去。
“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寸头足足喊了半分钟,才发现铁锨铲在了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压根没碰到肉。
“我再问你一遍,是让我来还吗?”余飞看着对方,眼中的冷意让寸头不寒而栗。
“这……”寸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啊。
余飞忽然拔起铲子,眼神里带着狠绝:“你给我听好了,债权人无权对非受益人进行催收,谁欠的钱找谁去!今天你们来烧我家房子,打你们一顿算轻的。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这个村子里,我让你们有来无回。滚!”
村民举着锄头吼,几个人赶紧抱着头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鞋跑掉了也没顾上捡。
“谢谢二叔,谢谢大家。”余飞收起刚才的愤恨情绪,朝二叔和各位乡亲鞠了一躬。
西贝村里大多是沾亲带故的,二叔并不是余飞的亲二叔,是治安管理队长,在村里威望极高。
他看着余家破败的院子,开口说:“都是一个村的,不能被外人欺负了。你哥是个烂怂,以后你爸妈就靠你了。他们要是再敢来,你就招呼一声,叔伯们都在。”
“谢谢二叔。”余飞把人群送出门,顺手给走在后面的二婶塞了五百块钱。
下个月月初村里改选村干部,二叔能不能坐上村主任的位置,就看这次选举了。这钱是余飞让二婶买点投票会上的瓜果茶点的,二叔虽然稳了,但也需要给村民一些小恩小惠。
二婶就喜欢余飞这种眼力见,所以说读书多还是有用的,全村这么多年轻人,她就最看好这个余飞,只可惜是个女娃娃。
二婶拿了钱,余飞心里就安心了。有二叔帮着震慑,这些要债的一时半会估计也不敢再来了。
陈双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崇拜的看着余飞:“我的妈呀,刚才你真是帅呆了。“
余飞把院子里被那群人给弄倒的东西扶起来:“不把他们吓狠点,那帮欺软怕硬的还得来。”
今早要不是陈双在村口看到那几个要债的人把车停在村口,然后马上在小卖部给她打了电话。余飞都不敢想她妈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些人会出什么事。
然而余妈却不感激女儿回来救自己,跑过去拉扯余飞,边哭边埋怨:“你的钱呢?你让他们去找你哥,你哥哪有钱给他们,他们连我们的房子都敢点,你哥真被他们打死了怎么办?”
“那我被他们打死了怎么办?”余飞心寒,要不是他们这么惯着她哥,她们现在也不至于到这个境地。
余婶没接话,只是一个劲的哭:“你要不管你哥,他们一定会把他打死的。”
“婶子,他们不敢也不会,人死了他们上哪弄钱去。”陈双对余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是烦得很,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村里的常态。
“他们连我们的房子都敢烧,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余婶边哭边说。
余飞听着她妈的哭嚎心烦得不行,没好气说:“房子是我点的,就那些人的胆,你儿子死不了。”
余婶张了张嘴,随即跳起来就要打她:“你个败家玩意儿,竟然把自己家点了?你知不知道要是真烧起来,我们全家就完了。”
陈双拦住余婶,余飞冷着脸说:“我要不点,能光明正大的打他们?不给他们点苦头吃,你还想有好日子过?我要是不这么做,我们全家才真的完了。”
白敬宇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心说他刚才果然没看错。
“哎呦,这日子没法过了。”余妈哭着自己先进房去了。
陈双看了眼站在旁边,穿着一身红色单衣,一直没说话的白敬宇,赶紧拉他进屋,同时指了指余飞:“你不是着急找飞哥吗,来,这是你的救命恩人飞哥。飞哥,这就是你昨晚豁出半条命救回来的人,白敬宇。”
白敬宇和余飞同时停下脚步,同样一副震惊的表情盯着对方。
白敬宇?他就是白敬宇?
第八章 蛮不讲理
怪不得她昨天救他的时候,就觉得他那张脸有些熟悉,原来他就是害她丢了工作,被行业封杀的云上科技CEO白敬宇。
余飞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没想到自己跳下零下几度的水里救出的人,竟然是她咬牙切齿的仇人。
她不知道白敬宇来这里干什么,她都已经离开海城了,难道他们还要追到这里来灭口不成?
让一个CEO来灭她的口,这也太看得起她吧?
理智告诉她,灭口不太可能。就算灭,也不可能是大BOSS来灭她这个小渣渣。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余飞实在想不出,白敬宇堂堂一个即将上市的公司执行总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
对面的白敬宇并不知余飞此时所想,他只是没想到救他的“飞哥”竟然是个女人。
更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昨天害他掉进河里的女拖拉机手。
想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飞哥”换的,白敬宇老脸一僵,语调都不顺了:“你就是飞哥?”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余飞冷声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余飞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事来到这里,她现在只希望这个瘟神赶紧离开。
陈双没想到余飞一开口就赶人,小声说:“不用这么着急吧,他头上的伤……”
余飞打断她:“死不了,赶紧走。”
陈双极少看到这样的余飞,不敢再说话了。
白敬宇不知道这位“飞哥”为什么忽然说炸就炸,他其实原本也是打算今天走的,但走之前,要先找到箱子才是要紧事。
“没问题,我可以马上走,但请你告诉我,我另一个黑色箱子在哪?”白敬宇问。
余飞眉头一皱,说:“不知道。”
白敬宇注意到她说到箱子时眼神闪了一下,他小时候从他那个做经侦的父亲那学了不少观察微表情的方法,直觉告诉他,她一定知道箱子的事。
白敬宇耐着心性:“你再好好想想,我当时拿着两个箱子和一个背包,现在那个黑色箱子不见了,那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东西。”
“我说了,不知道。”余飞的不耐烦已经写在了脸上。
白敬宇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她在有理的时候,就算对着穷凶极恶的要债人,也是目光坚定语气铿锵。然而她刚才说不知道的时候,竟然不敢看他。
看来她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白敬宇开口说:“没有电池,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就是个摆设。要是帮我找到东西,我愿意出酬金。”
他意思是她拿了他的东西?他以为她故意拿着东西等他给钱?
余飞气得冷笑,她想起她刚发现云上科技做假账的时候,对方也曾用钱来收买她,在她拒绝并且上报给领导之后,对方就用尽一切手段来逼她离开海城。
在他们心里,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是用钱来衡量的,果然心脏的人看谁都脏。
白敬宇当然不知这位飞哥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他确定这个飞哥一定知道箱子的下落,而且知道她家现在急需用钱。
虽然是她摁了喇叭他才滑进水里。但要是她不把他救起来,他现在也没法站在这里。他不管是不是她故意把箱子藏起来了,只要她愿意送回来,他就愿意给她报酬。
余飞已经没耐心跟白敬宇再耗下去,她把昨天给他晾干的衣服裤子扯下来丢给他,又把他的行李箱和背包推到门边:“这些是你的全部东西,赶紧走。”
白敬宇一手抱着自己的大衣和裤子,一手撑着铁门:“你不告诉我箱子在哪,我是不会走的。”
“不走是吧,好,我现在就去找二叔他们过来收拾你。”她不相信云上科技的手能伸这么长,这里是她老家,她不信她在自己老家还能被他们这么欺负。
陈双拦住她:“飞哥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他现在头上的伤还没好,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啊。”
“他的伤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就不应该把他救回来。”余飞是真恨自己的多管闲事,把这个瘟神带回了家。
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白敬宇只能开口提醒她:“你当时摁喇叭让我给你让道,我后退两步才摔进了河里。按交通事故责任来说,你是有义务帮我的。况且我现在还丢失了一个很重要的黑色行李箱,你应该配合我找回来。”
余飞看着眼前的男人,要不是她尚存一丝理智,她都想拿起铁锨问候这个倒打一耙的男人了。
看他不走,余飞边把他的行李扔出去边说:“第一,我没让你给我让道,我摁喇叭是好心提醒你靠近河边路滑,让你离那里远点。事实证明多管闲事遭雷劈。第二,我没看到什么黑色箱子。第三,给你一分钟离开我家,不然我马上报警。”
陈双一听她要报警,赶紧说:“飞哥你是气糊涂了吗,他是你昨晚救回来的,不是那些要债人。”
余飞心说这个男人比那些要债的还可怕,他就是她的“仇人”。而她竟然为了救这个“仇人”,自己差点挂了。就因为下了冰水里救他,昨晚她在医院还发了烧,挂了两瓶水,差点没虚脱过去。
余飞此时都要悔死了,她使出全身力气把白敬宇推出院子。
陈双看劝不动余飞,只能跟白敬宇说:“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走吧,回头我帮你问她。”
白敬宇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力气这么大,他一个踉跄被推到门外,还没等站稳,面前的大铁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九章 蛮不讲理 二
白敬宇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蛮不讲理的女人。
用力敲了几下门,没人开,白敬宇打了个喷嚏,只能在门外狼狈的穿上羽绒服和裤子。
今天虽然太阳不错,但也是十度以下。
白敬宇穿衣服的时候,听到一阵笑声。他转头看去,发现是隔壁的几个孩子在自家门口偷看。
“他为什么被赶出来了?”一个看着年纪最小的小姑娘歪着头问。
“这还用问,肯定是飞哥没看好呗。”最大的女孩说。
刚才那些要债的动静太大,住隔壁的人都听到那些人管白敬宇叫“倒插门”,当时他也没反驳,所以大家自然就认定他就是倒插门的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新奇。
“可我觉得这个大哥哥挺好看的呀,飞哥为什么没看好呢。”最小的小姑娘不解。
“切,中看不中用,飞哥才不会喜欢呢。”一个半大小子说。
“我爸说男子汉不能做倒插门,人家一辈子拿你不当人,我以后可不做倒插门。”一个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大声说。
白敬宇:“……”
冻得打了两个喷嚏,他刚匆匆拉好裤子拉链,就听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白敬宇抬眼看去,看双姐提着他的那双运动鞋闪身出来,一脸抱歉说:“忘了你的鞋子。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飞哥这是怎么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估计是被刚才那些人气的。”
“谢谢。”白敬宇接过鞋子,把脚下的灰色塑料拖鞋换下来:“双姐,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飞哥,她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黑色箱子。”
“我刚才问了,她说不知道。估计是真没看到吧。昨天她把你拉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看到也正常,要不然你先去河边找找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白敬宇不再耽误,道了谢,背起背包就朝河边走去。
陈双关上大门,余飞急急问:“走了吗?”
陈双点头:“走了。”
余飞松了口气,陈双蹲下跟她一起收拾咸菜缸。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你把人送回来时还让我过来好好帮人看看伤情,怎么今天一听他名字就赶人走了?”陈双认识余飞这么久,也没见她对谁这样过。
余飞缓了几秒,这才开口说:“他就是云上科技的CEO。我之前在他们公司的时候也只是远远看过他一眼,所以没认出来。今天听到他名字才确定。”
“什么?”陈双顿时就站了起来:“他就是害你丢了工作,还把你赶出海城的那个人?”
陈双是余飞从小到大的玩伴,余飞回来的时候,把在海城的遭遇告诉了陈双。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我还给他拿鞋,我就应该直接拿扫帚拍死他。”陈双的火气上来,恨不能拿着扫帚追出去。
余飞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有没有说他来这里干嘛的?”
陈双压着火:“你还记得上次护着余美的那个严志高老师吧?这个姓白的是严老师的朋友,之前文涛不是说县里要搞个农机农产品推广大会嘛,严老师就帮他联系了这个农业产品的推广,他是带着产品过来推广的。”
原来是这样。
余飞刚安心了些,但几秒之后又觉得不太对劲:他一个CEO,亲自带着产品来他们这个小县城推广产品?这事跟他亲自过来灭她这个小角色一样离谱,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啊。
陈双知道白敬宇的真实身份后,忽然问道:“飞哥,你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箱子?”
余飞这次说了实话:“看到了。”
那只黑色箱子她的确看到了,但她当时手里拉着白敬宇,所以腾不出手来勾箱子。
箱子被水流冲到了中间的支流里,她原本打算今天回来后帮他去下游把箱子捞回来。如今知道他就是白敬宇,那就对不起了,别说帮他去捞,她还希望他永远也捞不上来。
听到余飞这么说,陈双瞬间就觉得解气不少:“干得漂亮,就不应该告诉他,让他吃点苦头。”
余飞这时却不这么想了,要是他找不到,会不会又回来找她?
陈双不知道余飞在想什么,自顾自说:“就是难为了严老师,帮他张罗了大半天,我听文涛说严老师可没少给他打电话。哎,谁让他摊上这么个混蛋朋友呢,只能白忙一场了。”
余飞把碎片扔进垃圾堆:“不会白忙一场的,三条支流都捞完,最多不超过两天,他要是聪明点,选对地方,一天就能捞上来。”
严志高之前帮余美打退过那几个要债的,余飞对他还是很感激的。那条河现在是干涸期,水位不高,东西好捞。不然她真怕那个白敬宇找不到东西肯定还会来找她,她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陈双一面替严志高庆幸,一面又觉得便宜了那个白敬宇,闷闷道:“你说严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交友不慎吧。”余飞看了眼早就摔门回自己房间的老妈,她此时也没空再去跟老妈吵了,她快步走到厨房,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盛了碗玉米碴子粥一口气喝下去,余飞这才觉得飘着的双脚踩实了。
陈双在旁边给她弄了碟咸菜,问道:“对了,余叔现在怎么样?”
刚才一下发生这么多事,她都没来得及问余飞这事。
“没什么大问题,但医生说以后是不能干重活了。”
陈双替余飞操心:“你哥也不回来,你爸又不能干活了,你家承包的这几十亩棉田咋整?”
余飞没说话。
她爸是西贝村种棉花种得最好的人,当年打工潮出现的时候,村里很多壮劳力都去城里打工了,他爸依旧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不但不走,还承包了好几十亩村里空闲的土地,全部用来种植棉花。
这么多年,她爸就是靠种植棉花,养活了一大家人。村里不少人都觉得供女儿读书就是给婆家培养人,只有她爸跟她说,只要她还想念下去,他就一直供。
正因为她爸对她好,她才一定要回来照顾她爸,撑起这个家。
可她花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出了村里,她是真不想留在这里种棉花。
沉默几秒,余飞开口说:“棉田合同还有五年到期,我想转租出去。”
陈双摇头:“你想得挺好,这村里愿干活的都出去打工了,不愿干活和干不了活的都在村口小卖部打麻将,谁会来租?”
余飞深吸一口气:“不行就只能空着了。我可能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经过这两月的治疗,她爸昨晚在医院复查,医生说情况已经稳定了。今天这件事之后,要债的应该也不会再敢进村了。她妈在家里可以照看她爸,余美在学校有老师帮照顾。只要余强这个搅屎棍不在,家里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大问题了。
从甄妮那借的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余飞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她得尽快出去工作赚钱,才能让全家的花销维持下去。
“你找到工作了?”陈双问。
余飞点头:“在锦城的一家会计事务所,对方让我尽快过去。”
回家的这段时间,余飞一有机会就去县里的网吧投简历,海城不行,就其他城市。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要有能力,总会有公司愿意要她。
“锦城也好,虽然比不上海城,但总归比这里强。”陈双是赞成余飞出去的,在村里除了种棉花和在农村合作社工作,就没别的岗位了,工资不行不说,余飞的专业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我已经在县医院给主治医生说了,请他每半个月过来看看我爸的情况。我妹那边住校,我妈这里,到时候就麻烦你多过来看看了。”
陈双点头:“你放心在外面工作。文涛说县里最近有助学名额,我看能不能帮余美申请一下。”
文涛是陈双的丈夫,在县里政府部门任职。两人和余飞都是高中同学,但两人都比余飞大了好几岁。高中毕业后,余飞考上了海城的大学,文涛毕业就去参军了,陈双则去读了卫校。
余飞研究生毕业留在了海城工作,文涛复原后去县政府上班,跟同样毕业回家,在县中学做校医的陈双结婚了。
“那谢谢文涛了。”余飞对这两个老同学心存感激,她不在的时候,他们没少帮他们家的忙。
“你妹妹就是我们的妹,有啥可谢的。不过文涛也只能试试,不一定能申请上,毕竟咱这块贫困户太多了。”陈双说。
余飞点头:“没事,只要我在外面站稳脚跟,余美的学费就不用担心了。”
陈双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光想着帮家里,也要为自己想想。”
余飞笑笑:“我知道。我真以为我傻啊,等我把余美供出来,我就过我想过的日子。”
“你想过自己的日子?你想得美。”余飞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双眼通红的盯着余飞。
陈双和余飞都吓了一跳。余飞脸上刚升起的一丝对未来的向往,瞬间就隐得无影无踪。
她站起身,拉着陈双说:“你不是要去县里吗,走,我送你出去。”
余妈对余飞没有拿钱出来救余强耿耿于怀,如今看余飞这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更是气得直接张口就骂:“你这个白眼狼,有点能耐就想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也不想想你走了你哥怎么办,我跟你爸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读书读到现在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让你给这个家,给你哥多做贡献,你倒好,翅膀硬了就想撇下我们?我告诉你想都不用想,你不准去锦城。”
余飞对她妈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她木然的转身出去,余妈扑过去,一把将她拽回来:“我说了,你不能走。”
陈双赶紧过去拉开:“余婶,飞哥现在不走。”
“现在不走,以后也不能走。”余妈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抓住女儿的衣服,生怕一松手她就飞了,再也不管这个家了。
余飞也不挣扎,任由她妈拉扯。
陈双好不容易把余婶和余飞拉开,她拦在中间说:“余婶,飞哥不是出去不回来了,她出去工作也是为了多赚点钱,家里现在里里外外都要靠她,她不出去赚钱,余叔的医药费和余美的学费从哪来啊,您一家的生活费从哪来啊。”
“她连她哥都不管,就想着以后继续去过她自己的日子,她一走肯定就不回来了。”余婶边说边抹泪,指着余飞:“你把你爸和你妹都丢给我一个瞎老婆子,那些要债的随时都可能再来,你,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不是余强,干不出逼死你这种事来。”余飞声音干哑:“我是一定会出去的,你拦不住我。”
“好,你,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余飞妈说完哭哭啼啼的转身回了房。
陈双看余飞脸色不好,过去安慰她:“余婶也是被那些人刺激的,你也别太难受了。”
“没事,习惯了。”余飞吸了吸鼻子:“你赶紧回学校吧,我去收拾东西。”
两人刚走到院子,就听余飞妈房里传出“咚”的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
余飞眉头一皱,跑进去一看,余飞妈吊在一根绳子上,脸已经没了血色。
第十章 新身份
白敬宇背着包和行李箱一路打听着走到村口,终于看到陈双昨晚说的有电话的小卖部。
小卖部是两间打通的平房连起来的门面,大的一间卖烟酒糖茶这类日常用品,小的一间放着一个麻将桌。
冬日的农村里,田里没活,娱乐活动又极少,村里的麻将室就是无处消耗精力的村民们最爱去的地方。
此时四个男的在打,其余的男女或坐或站的在旁边磕着瓜子,边看边大声说八卦。
王桂花满脑袋短毛波浪卷,倚在打麻将的丈夫身边,把瓜子皮吐的到处都是,唾沫星子飞出来:“哎,你说那飞哥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家里有个病爹加个瞎娘,还摊上这么个老赖哥,谁家能娶她?”
桌上一个男人打出个二筒,哼道:“人飞哥心气多高啊,人家能看上村里的男人?她可是要嫁城里有钱人的。”
王桂花往地上啐了一口:“切,你看她瘦得屁股都没了,保准生不出儿子,哪个城里人能瞧上她。”
“我今天听我男人说,飞哥领回一个城里的倒插门呢。村里不少人在余家都看到了。”旁边一女人说。
“村里的都不愿接这种无底洞,城里人能来这给余家做倒插门?怕不是个有病的就是个瘫子吧?”王桂花哼笑。
有人插了一句:“桂花姐,你弟王明小时候不是跟飞哥还定过娃娃亲的吗?”
“放屁,没有的事。”王桂花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我弟可是在城里大公司上班的,前途好着呢,能娶她一个回家种棉花的人?”
有人就看不得她嘚瑟:“飞哥之前在城里上班的时候,你弟还没找着工作呢。”
几个人笑起来,村里人谁不知道王明喜欢飞哥,之前飞哥在海城工作那会,王婶天天上门催着要结亲,余建国都以女儿刚工作太忙,没时间考虑结婚的事为由给推掉了。
这三番五次的拒绝,明眼人都知道是飞哥看不上王明,王家人能不知道?
王家人压根不知道余飞的重点大学和王明的二流大学之间有多大差别,在他们眼里,同样是大学生吗,余家凭什么这么拒绝他们?他们家王明差哪了?
王婶和王桂花心里早就有了疙瘩。现在看飞哥倒霉,王桂花自然是要多踩几脚。
看周围有人人帮着飞哥说话,桂花急了:“不是我弟找不着工作,是一般的工作我弟没瞧上,我弟学历在那摆着,当然要找一份工资高又合意的工作。”
有人抬杠:“你弟学历没人飞哥高吧。”
王明的学历只是本科,余飞是研究生,王明当然也是想考研的,但考了两年,余飞都毕业了他也没考上,索性也就不考了。
学历比不过,但王桂花嘴上却不想认输,她不顾自家弟弟的叮嘱,把王明让她别说的事抖了出来:“学历高又怎么样,还不是让人给开了,现在全海城的公司都不用她,她只能滚回老家了。”
“飞哥被人开了?”好事者都竖起耳朵听八卦。
王桂花故意神神秘秘的不说话。
那群人也知道她在故意卖关子,所以就有人开口激她:“不可能,飞哥可是我们村学历最高的,我听说她在海城可是在最好的办公大楼里上班的,那都是厉害人待的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下家?”
王桂花“切”了一声,果然开口继续说:“不懂了吧?她在公司里贪污,昧了黑心钱,所以才让公司给开了。人家公司可不是吃素的,直接把她像通缉罪犯一样公布出来,海城那些公司全都看到了,谁还敢要她?你看她到现在还蹲在家里,跟外面人说得好听,说要留在家里照顾父母,实际上是外面没人要她了,她除了家里蹲,哪都去不了。”
这八卦信息量太大,打麻将的差点都忘了摸牌。
“原来是这么回事,往年过完初七她就走了,现在还赖在家里,装得跟真的似的。”
王桂花满意的看着大伙的反应,“好心提醒”道:“你们听了可别到处瞎传,到时候被飞哥打上门我可管不了。”
这句话就跟废话一样,王桂花比谁都清楚,只要在小卖部说出来的事,不消半小时,全村老少都一清二楚了。
这个劲爆消息让小卖部里瞬间就热闹了。
余飞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毕业还进了好单位,西贝村不少闲人羡慕嫉妒恨,但又挑不出一丁点事来编排她,如今有了这件事,大家可算是有了光明正大骂余飞的理由,即便这事跟他们屁关系没有,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骂得唾沫横飞。
看店的刘大柱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嘴:“飞哥能干贪污这事?她之前给村里的合作社和海城好几家厂子穿针引线,合作社给她好几千感谢费她都没要。”
刘大柱是这届村主任刘老柱的儿子,村里的一些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话王桂花就不爱听了,提高音量:“她怎么就不会干了?合作社的感谢费才几个钱,她不要就是嫌钱少呗。她在外面贪得肯定不是一星半点,不然能所有的公司都不用她?”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是真看到她贪污还是怎么地?”刘大柱也提高了音量。
“爱信不信,我要是说一句假话”
有人插话道:“你要是说一句假话,你家老头今年都赢不了牌。”
大家哄笑,王桂花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不敢说话了。
起哄声更大了:“怎么不敢说了?敢情你之前都是瞎说的?”
王桂花急了:“我瞎说一句天打雷劈。”
“这话不靠谱,你跟我们说这消息谁跟你说的,你说出来我们就信你。”
王桂花受不得激,直接就爆了出来:“我弟说的。我弟在海城最出名的无人机公司上班,飞哥被开除这事,他们公司就没人不知道。”
刘大柱冷哼:“你弟怎么会知道飞哥公司的事?吹呢?”
“我弟的公司叫云上科技,在海城就没人不知道这公司,飞哥那公司是去给我弟公司做服务的,他能不知道吗?切,跟你们说了也白搭,一群土老帽。”王桂花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这群人说话极其大声,白敬宇还没走进小卖部,就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
在听到“云上科技”几个字时,白敬宇愣了几秒。他没想到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还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同时他也心下疑惑,那个叫余飞的之前在海城到底是干什么的,她被辞职,为什么云上科技的人全都知道?
白敬宇刚走进小卖部,好几个己婚妇女的眼睛都滴溜溜在他身上打转,拔都拔不下来。
头发油腻,左眼有些斜的刘大柱上下打量着白敬宇这一身行头,粗声粗气问:“买什么?”
“我不买东西,我打电话。”白敬宇带着海城口音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旁边麻将桌的所有人。
麻将桌边有女人窃窃私语:“走亲戚的?哪家的?”
有人笑道:“他就是飞哥带回家的倒插门。”
“真的假的?”
“今天二叔带人去余家,我家男人都看到了。”
这些话让刘大柱有些不爽,不耐烦的指着玻璃柜台上一部老旧的红色电话跟白敬宇说:“一分钟五块。”
“这么贵?”白敬宇的第一反应就是现在的手机套餐在一定的通话时间内都不收费了,这里打个固话竟然这么贵。
“就这个价,嫌贵就别打。”刘大柱瞪了他一眼,狠狠的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
村里人来打是一块钱一分钟,像他这种外地人嘛,宰一个算一个。
白敬宇知道这个价格不合理,但整个村就这么一台电话,对方就算要一分钟五十块,此时的他也得打。
拨通电话,那头的严志高听到白敬宇的声音,声音都高了几度:“你跑哪去了?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我都差点要报警了,你现在在哪呢?”
“我这边昨天出了点小状况,现在在西贝村村口。”
“西贝村?你怎么到那去了?出什么事了?”
“掉河里了。”
“啊?”那头的严志高吓了一跳:“人没事吧?”
“没事。”
“好,你等着,我马上去西贝村接你。”
“你直接去三叉桥那边,带点打捞工具过来,我手机和装机子的箱子还在河里。”
“啊?机器在河里?那过两天的推广会怎么办?”
严志高没想到白敬宇能出这样的事,心说这老同学的这次重新创业,还真是出师不利啊。这玩意儿泡一晚上,捞上来估计也废了。白敬宇山长水远的从海城过来参加推广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箱子和机子都有防水,先找回来,看情况再说。”白敬宇心里当然也是担心的,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找到东西。
“行,我马上过去。”
挂了严志高的电话,白敬宇又给老蒋打过去,告诉他机子掉进河里,有可能因为进水导致无法使用,让他准备好另一台和一些维修工具,提前邮寄过来。
两个电话一共五分零三秒,刘大柱对着白敬宇伸出三根指头,左眼不受控制斜向一边:“四舍五入六分钟,三十块。”
“四舍五入是这样算的?”白敬宇看着对方的眼,忽然想到一个词:“偏见”。
“在西贝村,就这么算。”男人提高音量,一副“我就是宰你外地人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旁边几个小跟班晃着膀子也围了过来。
白敬宇不是喜欢给人起外号的人,但此时他看着这个“偏见”,觉得不这么叫他,都浪费了他的“天赋”。
刘大柱伸出手,露出“不给钱你今天走不了”的凶狠表情。
白敬宇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蛋,但更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现在他的机器还下落不明,他不想为这么几块钱跟这些人起冲突浪费时间,索性拿出钱包付了钱。
刘大柱瞧着他那个一看就不便宜的皮质钱包,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白敬宇给了钱,刚要拖着行李离开,就听“偏见”开口说:“那三叉河的水可有七八米深,你一个不熟悉河道的外地人去捞箱子就是找死。这样,我们帮你捞,一千块,三条支流,一条也就三百多,便宜你了。”
白敬宇看他一眼:“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刘大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了一下,眼睁睁看着白敬宇拖着行李箱走了。
没捞到更多的钱,刘大柱狠狠丢了粒花生米进嘴里,边嚼边用白敬宇能听到的声音说:“怪不得说城里人都是傻子呢,傻子才不喜欢占便宜。”
白敬宇越发觉得“偏见”这词用在这斜眼男人身上简直太恰当了。
他不想跟“偏见”去做无谓的争辩,他昨晚跟陈双打听好了,从村口往西走八里地,再转南走三里地就能看到那座桥了。
王桂花瞄着男人的背影,一脸猥琐的跟大家眨眨眼:“这男的昨天被飞哥带回家睡了一晚,今天一早就走了,这是连倒插门都嫌弃她啊。”
刘大柱把吃进嘴里的一颗烂花生吐了出来:“放屁,飞哥昨晚送她爸去医院了,那男的自己在她家睡的。”
“哎呦,你这么帮飞哥,她又听不到,装好人也没用啊。”王桂花哼笑一声:“她是半夜才走的,在那之前,谁知道两人在屋里干什么了。”
王桂花边说边嗑着瓜子,嘴巴上下翻飞,吐出一口瓜子皮,好几颗皮粘在自家男人的麻将牌上。
她身边的男人忽然一脚踹在她凳子上,她没坐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屋里一阵哄笑。
“杀千刀的,你踢我干什么?”王桂花短暂的发蒙之后回过神来,气得指着自己男人骂。
男人指着输了的牌,一脚踢在老婆的腰上:“你个败家娘们儿,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完就满嘴喷粪,把老子的好运都败完了,滚回家去,不然老子打死你。”
王桂花捂着腰,不敢再还嘴,恨恨跑出小卖部。
第十一章 新身份 二
白敬宇拖着行李箱在寒风中走了快三个小时,才走到昨天他落水的河道边。
从岸边看下去,还能看到他昨晚滑掉下去的痕迹。
河流在不远处分成三股,朝不同方向蜿蜒前行。
如果那个飞哥没藏起箱子,那箱子应该就是在这三条分支中的一支里。
如果她说谎了,箱子是她藏起来的,没有充电装置,她要那台机子有什么用?如果是为了要钱,他都已经说要给钱了,她为什么还不拿出来?
他想不通,但又有充分理由怀疑她说谎:她先是把因为她鸣笛导致他滑落桥下说出是好心提醒他。过后他又听到小卖部的人说她是贪污被开除,导致现在无法在海城立足。
所以此时过来打捞箱子的白敬宇也没抱太大希望。老蒋已经把备用的寄过来了,如果找不到,他肯定要再去找她,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给报酬了,而是让她跟警察好好交代了。
白敬宇在桥上观察四周,这是个乡村级的河道,这条河的河流主要依靠后面高山上的冰雪融水。冬季气温低,河流没了补给来源,河流里的水才像双姐说的,最深才一米多两米。
白敬宇看了眼河岸两边的杂草和淤泥,估计这条河到了夏天,河面会上涨,变宽变深,说不定真有刚才那“偏见”说的七八米这么深。
他庆幸现在是春季,箱子能相对容易的捞起来。只是河里有三条支流,如今没法确定他的箱子到底被冲进了哪条支流里。
此时余飞和陈双在家里折腾了大半天,余飞妈终于缓过来,在床上睡了过去。
看着两眼都是血丝的余飞,一脸心疼:“你也别想太多了,余婶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两天就好了。等她情绪缓和了你再跟她提出去工作的事,跟她保证一定不会不管他们,打消她的抵触心理,应该没问题的。”
余飞看着远处灰黄色的田地,一脸苦涩:“双姐,我不去锦城了。”
陈双知道刚才的事对余飞打击太大,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她柔声劝余飞:“你可别犯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你说不去就不去了?余婶是被那些要债的吓到了才这样的,你可别真留下,这村里留下的都是没本事出去的人,能出去的哪个不早早离开了?”
余飞不说话,陈双又继续说:“事儿今天都全赶上了,大家情绪都激动。你今天也好好休息休息,别胡思乱想了,等余婶睡醒了你再想想怎么跟她说说。”
余飞慢慢把视线收回来,语调干涩:“是我之前太想当然了,我妈眼睛不好,照顾不了我爸,我却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想着让你和县里的医生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就行。”
余飞越说鼻音越重,她不得不停下调整了呼吸。
余妈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硬要把她留下,余飞一开始是愤恨和委屈的。但看着生死未卜躺在床上的余妈,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要是余妈真就这么走了,那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去面对余家所有人了。
余妈只是个没上过学,一辈子也没出过几趟门的农村老太太,她没法对她要求太多。余妈不能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问题,那她就只能站在余妈的角度去考虑。再说她出去赚钱也是为了家里,如果为了赚那点钱,家里的人少了一个,那她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陈双看余飞不是开玩笑,认真问说:“你真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啊?”
余飞把纷乱复杂的情绪压下去:“现在说一辈子太早了,我之前在海城工作,也以为自己一辈子能留在那里,没想到转眼就回了老家。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过两年我爸好起来了,我就可以重新出去了。也说不定我在这里发展好了,也就再不想出去了。”
陈双知道她最后一句说的是负气话,问说:“那你想好在这干什么了吗?”
余飞转头看向窗外:“种棉花。”
陈双一怔,随即急了:“你知道种棉花有多辛苦吗?别说你这种拿惯了笔杆子的手干不了,就连常年干农活的村民,也没几个能受得了这个苦的。”
“棉花田是我家现成的,眼下时节马上就到播种的时候了。我在家种棉花,这样可以一边照顾我爸和家里,一边挣点收入。”
陈双犹豫了几秒,开口说:“说句不该说的,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一步,你欠余家的其实早就还完了,你看他们家余强都跑了,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余飞忽然问:“双姐,你知道棉花的话语是什么吗?”
“棉花还有花语?”陈双以为只有玫瑰百合那些才有花语。
“棉花的花语是:珍惜身边人。余爸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他读懂了棉花。他虽然不是我亲爸,但却给了我真正的父爱,为我遮风挡雨,让我顺利长大。现在他病了,要是我也走了,那这个家也就散了。这个家是余爸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丢下他,也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陈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但办法有很多,没必要拒绝好工作留在这里种棉花。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想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过两天余叔出院,你去县里接余叔的时候早点来,我叫上文涛,咱三个先聚一聚,帮你也合计合计。”
送走陈双,余飞自己在余妈床前坐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来,出门去了村口小卖部打电话。
第十二章 天掉馅饼
从村口回来,余飞看着天上的云,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自家的棉田里。
放眼望去,除了她家承包的这些棉田,村里已经没有种棉花的了。没了肯干活的年轻人,老人们想干也干不动,空着长草的田地自然就多了。
此时还没到播种的时候,棉田里剩了些没捡拾干净的棉花杆,余飞像小时候一样,在自家田地里弯腰捡了起来。
余飞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年过了十一月,棉花就没有了。她们三兄妹每天放学后都要过来先把地里的棉花杆给拔出来,捆成一捆捆的再拖回家放着,等冬天时作为烧炕烤火的柴火。
以前村子里种棉花的人多,每家每户都会把棉花杆拉回去放在门口。
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在小山似的棉花杆后面玩捉迷藏。余飞记得好几次她藏着藏着就睡着了,每次都是她爸打着手电筒去挨个“小山”后找她,再把她背回家。
捡着这些棉花杆,余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长过程中,始终都贯穿着棉花的痕迹。
从懂事开始,她就跟在余爸后面,在棉田里看着他如何侍弄棉花。再大一点,她就知道他们一家人吃穿和她上学的费用,都是这些棉花带来的。
她大学毕业留在海城工作那年,余爸从他们家棉田里亲手摘了最好的棉花,打了一床又大又暖和的棉被,说是留给她当出嫁的嫁妆。
余飞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就算难受,她也很少哭。作为捡回来养的孩子,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跟余强和余美不一样,他们累了困了委屈了,可以找余妈去撒娇去偷懒去哭。但她不能,她要把眼泪和委屈憋回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她像落在底层的种子一样,为了看到外面的阳光,拼命抓住一切能向上生存的机会。
她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又从海城又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余飞把粗糙的棉花杆捆成一捆,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她扎着两条小辫子,在棉花田里奔跑的岁月。
旧日里那些美好的,满怀着希望的情感清晰的喷涌出来。她记得每一季棉花从播种,耕种再到收获的喜悦心情,也记得棉花在生长过程中带给他们家的每一个喜怒哀乐的瞬间。
如果说之前她决定留在家里种棉花是被迫的无奈之举,那这一刻,她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个决定。
余飞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好的性子。
她虽然回家种地,但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她不想跟父辈一样做个传统棉农,她要做的是,用科学知识和现代农业生产工具来侍弄土地的新农人。
等余飞拿着两捆棉花杆回来,发现二叔已经在院子外等着她了。
“二叔,你找我?”余飞放下棉花杆。
二叔扔掉已经抽到烟屁股的卷烟,用脚在上面碾了碾:“小飞啊,叔想跟你说件事。”
“好的二叔,进屋喝口水吧。”余飞说着要开门。
“不了,叔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余飞站定:“二叔您说。”
二叔看着她:“小飞啊,听说你要留下来种棉花?”
“对。”余飞对于二叔的话并不意外,她知道她在小卖部打完拒绝锦城工作,说要留在老家种棉花的那通电话之后,这个消息不出半小时就能传遍全村,所以她也不问二叔是怎么知道的。
二叔咧嘴笑起来:“小飞啊,打小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前途,能干大事的。你肚子里有墨水,就算留在村里种棉花,能耐肯定要比其他农民大。”
“二叔你想说什么?”余飞知道二叔在这等她,肯定不是为了夸她。
“二叔想说,你要种棉花,小打小闹的赚不了钱,只有把规模弄上去,收益才看得见。你既然要种,就多种点,那几十亩不顶事,二叔想再给你划拉些棉田,凑够三百亩。”
看着二叔伸出三个手指头,余飞愣了:“三百亩?”
“如果不够,还可以商量。”
余飞反应过来,赶紧摇头:“二叔,我没亲自种过棉花,我家那几十亩已经够我忙活的了,三百亩我种不过来。”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手上的钱就那么点,种自己家的地还要好好规划才能把钱用在刀刃上。现在让她再多包两百多亩,光是承包的钱就把她的钱给掏光了,她还拿什么来种棉花?
二叔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接着说:“你爸可是这方圆百里最有能耐的棉农了,虎父无犬子。再说你可是海大毕业的大学生,学东西快,种棉花那些事还不是一学就会嘛。再说了,要真有什么困难,不是还有二叔和村委嘛。”
对于这些夸奖的话,余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会往心里去。至于有困难找二叔嘛,她这么大的人,自然不会相信有白给的人情。
余飞直截了当的拒绝说:“二叔,我就跟您说个实话吧,不是我不想租,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本以为二叔会失望离开,没想到二叔眉开眼笑:“钱的事好商量,只要你想租,愿意种棉花,我就能让你不用交租。”
余飞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您说我不用交地的租金?”
“你家的这种情况,我已经提前跟别的村委通过气了。今年村里又多了百分之二十的空置田地。多少家的田里草都一米多高了,只要你愿意种,这些地都给你白种。”
余飞怔了半秒:“那些田地的主人都同意?”
“怎么不同意?那些家里的劳动力基本都出去外面打工了,空着也是空着。你只要不在地上种破坏土壤的作物,他们就愿意让你种,田里有东西,总比长杂草强。也就是你说要种棉花,我相信你能做好,才拉下老脸去跟他们说的,你可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这两百多亩让她白种?余飞记得她爸租那几十亩地时跟她说很便宜,可也要三百块一亩,这二叔现在直接给她白种?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她一个没有实操经验的新农人,自家那几十亩地就够她忙活的了,如今多了几百亩,她真能搞得定吗?
看余飞没马上拒绝,二叔就知道她动心了,笑眯眯道:“这事你考虑考虑,尽快答复我。”
第十三章 天掉馅饼 二
余爸出院那天,余飞一早给余妈做了一天的吃食,就提前去了县里。
陈双和文涛已经在县一中门前的小吃店里等着她了。
余飞到之前,陈双已经把余飞要留在老家种田的事跟文涛说了。本以为文涛会跟自己一起劝余飞去锦城,没想到文涛觉得余飞留下种棉花是条路子。
陈双白他一眼:“你瞎说啥呢?种棉花能是什么好路子?”
“你以为飞哥跟你一样,拍个脑袋就做决定?”文涛拿出手机给她看上面的新闻:“这是今年的棉花改革政策,国家从今年开始改革棉花政策。从今年开始,国家在棉花产区启动了棉花目标价格改革试点。也就是说,当棉花的市场价格低于目标价格,国家将对棉农予以补贴。她所在的西贝村就是试点之一,有国家政策兜底,只要她肯种,种出来的棉花质量不差,收益就能得到保障。飞哥看到也是看到了这个新闻,结合家里的各种因素考虑,才决定留下种棉花的。飞哥这脑子的确活,怪不得人能念到研究生呢。”
陈双将信将疑,还没等再说话,余飞就走进店里来了。
余飞一来,文涛就直夸她有魄力,一上来就敢种四五十亩棉花,不愧是那个敢想敢干的飞哥。
店里抱着小孙女的老板娘一看到他们三人就笑开了花:“哎呦是你们啊,好多年没见你们三个一起来了。”
文涛笑说:“老板娘,给我们三个来三碗老三样。”
余飞笑笑:“老板娘,再加个咸鸭蛋。”说完回头问两人:“你们还要不要再吃点别的?今天我请客。”
文涛摆手:“怎么能让你请客,今天谁都别跟我争。老板娘,她加咸鸭蛋,我再加个油饼。”
陈双食量不大,没什么想加的,她只是好奇的看向余飞。从小到大,余飞开心的时候会吃咸的,不开心的时候吃甜的,今天她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是不是余妈想通了?”陈双急急问余飞。
余飞摇头,神神秘秘的看向已经有些微微谢顶的文涛和头发浓密得梳不开的陈双,开口说:“你们觉得五十亩少不少?三百亩怎么样?”
陈双夫妇对看一眼,陈双率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三百亩?”
余飞把二叔之前跟她说的话跟夫妻俩说了,问他们意见。
文涛听完问说:“飞哥,你的意思是,你不但要留下种棉花,还要扩大面积,想种三百亩的棉花?”
余飞点头。
陈双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边扒蒜边摇头:“我还以为你是能出去了,没想到这是铁了心要留在这种棉花。五十亩都够你累的,二叔还让你再加二百五十亩,还真把你当二百五了?他之所以让你把那些地都承包下来种棉花,是因为他要竞选村主任,现在村里耕地闲置的太多了,他要是能让你把地都种了,这就是功绩啊,他还有选不上的道理?你可别真傻,把苦活累活揽自己身上,最后给他人做嫁衣。”
文涛掰开筷子,边搅和面条边说:“我倒觉得吧,二叔说的这事也不全是坏事,毕竟这是免费的地。”
陈双在桌下踢了文涛一脚:“你少坑飞哥,地是免费的,在上面种东西不用钱啊?”
文涛一脸委屈:“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能坑飞哥呢?我是真觉得可以干,毕竟今年棉花市场有了新政策,人飞哥自己肯定也思量过,觉得这事可行,不然也不会加咸鸭蛋了是吧。”
三人都是老同学,对彼此的喜好和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余飞笑笑,文涛说得没错,她的确觉得这事有搞头,所以昨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觉,一直在算这其中的成本和受益,就是想用实际数据去考虑这个问题。
但考虑了这么久,她还是相当的纠结。在国家补贴的利好政策下,多种确实可以多赚钱。但多种,也意味着更多的开支,更多无法预测的问题和更多的责任。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开其中一张,上面是罗列得十分清晰的各种数据。
“承包的费用方面,我昨晚算了一笔账,除了地皮费,这么大的面积,我需要的人工费,加上病虫害防治,水费,农资这些一系列的支出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从我爸这些年的实际收益的平均值来看,一亩地的棉花成本大概在1600元左右,而这1600元的投入中,是大量的人力成本以及水费。”
余飞逐行解释:“我爸之前种棉花,2010年的时候雇人摘棉花的成本是每采摘一公斤是一块钱,二叔跟我谈之后我就去打听了,现在雇人成本已经翻了一倍,每公斤两块钱。加上打药,我要种肯定就要打正规药,所以都不便宜。10年的时候每亩地都要接近四十块,现在只多不少。里里外外算起来,这些地我要是承包下来,每亩收益要超过一千五才有盈余。就算免了地租再加上补贴,赚得也不多。”
陈双越听越糊涂:“你知道赚得少还想要种三百亩?”
余飞笑笑:“我刚才说的那些,是按照以前的老思路老办法的种植成本,要是有新的方法,不用请这么多人,又不用出这么多力,成本还能少大半,那赚的就肯定不是这么点钱了。”
陈双摸了摸她的额头:“这孩子怎么了?余婶是不是又气你了,都把你给气糊涂了。”
“农业植保无人机你们听过吗?”余飞眼睛亮亮的。
之前在海城的时候,因为余爸还在种棉花,所以她对棉花种植的新闻是有关注的。她记得有个新闻曾经说过有家公司研发了一种农业无人机,能够解放棉农的双手,这个无人机不仅能打药,除草,还能打顶,当时余飞就觉得这机器真是神了,但那时的她也没去深入了解,一是觉得新闻上夸大了,二是感觉余爸的棉田也用不上。
如今轮到自己种棉花,她忽然想起这件事来。棉田的打药除草打顶等人工费不菲,如果能用机器来代替,那省下来的钱,可不是一星半点了。
陈双一头雾水,文涛擦了擦嘴,兴致勃勃道:“巧了,我还真听过。这不过两天县里马上就要开农业智能产品推广会了嘛,我前段时间为了这个推广会也联系了不少农机厂家,其中有个来参展的产品我印象非常深刻,就叫做农业植保无人机。”
“真的?那公司叫什么?”余飞瞬间来了精神。
“擎翼科技”文涛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那公司的广告宣传和产品功能我可是看了,神奇得很,说是不仅能喷施农药外,还可以进行土地测量,农作物病虫害、农作物生长监测,土地墒情监测等等。这些原本要人工来做的事,现在全都交给机器做,只要让无人机作为搭载平台,搭载不同的设备,就能完成不同的功能。要是这个产品真有宣传的这么厉害,有了这个机器,包下三百亩,可真能赚不少。”
“宣传片你手机里有吗?”余飞恨不能现在就看。
“我现在没有,宣传册是对方来参加推广会的时候才带来的”
“那实物你见过吗?”余飞又问。
文涛又摇头:“也没有,实物也是厂家人员推广会才带来。但那个宣传PPT我是看了好几遍,真的太神奇了。那机器好像叫什么擎翼一号,就拿喷农药来说,那擎翼一号携带调配好的农药,飞到空中进行遥控喷施农药。高压喷施,据说这样农药使用量少,喷施更为均匀。而且高空喷施可以沾在叶片表面上,减少农药残留。对了,这个农业无人机效率极高,几百亩地,嗖嗖就喷完了,不仅时间减少,费用减少,相应的农药和水费的支出也少了不少。”
“你这吹得有点离谱了吧?”陈双听文涛说得神乎其神,忍不住打断他:“你这不是科技,这叫魔法。”
文涛看老婆不信,也不跟她辩:“推广会那天你俩去现场看,现场不仅有厂家的技术员直接讲解还有产品演示。到时候我把厂家的专家介绍给你们认识。”
“好。”余飞一口应下,心说今天真是收获不小。
如果这个农业无人机真这么厉害,对余飞来说,就相当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她一个新手,种植和管理的经验都不够,管理机器,比管理人要省心多了。
陈双嘴巴一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人工用机器来替代,那三百亩的水肥和种子这类钱总是要花不少钱的吧?”
余飞开口说:“我来之前专门去农村信用社打听过了,我可以去申请小额贷款。”
文涛插了一句:“你这种情况,应该可以申请家庭农场贷款。这个贷款额度可比小额贷款高多了,但好像需要一些资质,到时候你可以去银行再详细问问。”
“涛哥你今天给我的金点子可真是太多了,大恩不言谢,今天这顿就让我来请吧。”
文涛爽朗笑道:“少不了你那顿,等你把棉花种出来,再好好请我们。”
陈双看两人越聊越嗨,叹了口气:“你俩把贷款都想好了这万一。”
看陈双欲言又止,余飞了然,拉着她的手说:“放心吧,我现在也不是马上就要去贷款包地种棉花,这不是还要考察嘛,推广会咱都去,要是那机器不行,我们就不包。”
余飞是大胆但不是冒进。如果那机器真可以省钱省力,价格她又能接受,那她当然有信心用这三百亩棉田来练手。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是新农人该有的精神。
第十四章 阴差阳错
说到农业展会的事,余飞忽然又想起了云上科技的白敬宇。
她记得云上科技的无人机全是航拍娱乐方向的,并没有针对农业服务类型的,余飞不知道白敬宇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农业推广会。
“涛哥,这次来参展的厂家,是不是有家叫云上科技的?”余飞问。
自从白敬宇那天走后,家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余飞也就顾不上他了。如今文涛是展会的负责人,她就顺道打听点关于白敬宇的消息,毕竟那男人不是什么善茬,她得知己知彼。
“云上科技?”文涛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没有?”余飞疑惑。
陈双也很奇怪:“会不会是他那装机子的箱子没找着,所以就退展了?”
“你们说谁啊?”文涛边用手机回工作信息边问。
余飞不想让忙得七荤八素的文涛分心,摇摇头说:“一个糟心人,既然没有那就不用管了。”
单位打电话催文涛赶紧回去,文涛匆匆吃完,拿了张纸巾边擦嘴边叮嘱余飞:“推广会那天记得早点来,九点半就开始,到时候很多村民都会过来看,来晚了没好位置了。”
“放心,我不会迟到的。”余飞对这个擎翼科技公司生产的擎翼一号好奇拉满,恨不能马上就见到,怎么会晚去。
“那行,我得赶回去协调布展情况,你们慢慢吃。”
文涛结账走了,余飞放下筷子,陪着还没吃完的陈双继续坐着吃。
老板娘忙不过来,把小孙女抱过来让她们帮照看一会。
陈双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抱起这个小肉球,满脸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小家伙认生,“哇”的一声哭出来。陈双有些手忙脚乱,余飞眼角看到旁边有张店里的传单,拿起来随手就折了个折飞机递给孩子。
孩子接过纸飞机,果然咧嘴笑了。
老板娘忙完跑过来边道谢边抱孩子,陈双依依不舍,眼睛一直看着小孩。
余飞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替她难受,安慰说:“你和文涛都还年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陈双苦笑一声:“结婚都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奢望了。”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余飞:“你决定留下来种棉花,我和文涛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这里有五万块钱你先拿去用。”
陈双是真把余飞当自己的半个亲人了,所以才把辛苦攒的这些钱全拿出给她。
余飞一顿,随即把卡推了回来:“你们攒下这笔钱不容易,我不能拿你们的钱去冒险。再说那三百亩的事情还没定下来,现在入股太早了。”
“从小到大,你决定要做的事,哪件没成功?我不相信别人,但我相信你。虽然我不舍得让你留在村里,但你既然决定了,我就支持你。这钱你就先拿着,不管是小额贷款和文涛说的那个什么家庭农场,都是需要根据抵押物来估值贷款的,到时候余婶妈不一定让你把宅基地和老宅拿去抵押。”
陈双嘴上说的是“不一定”,其实心里清楚,余婶肯定不会让余飞把这些东西拿去抵押的,所以她才要把钱借给余飞。
陈双之所以这么帮余飞,是因为初中时她的眼睛被弹弓打到,所有孩子都吓得跑了,只有余飞镇定的安慰比自己大的陈双,还背着她上了大路拦车,这才让陈双的眼睛得到及时治疗,不然她的左眼早就瞎了。
“双姐,我们家还有抵押的东西,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余飞没要她的卡。解释说:“我之前去农村信用社问的时候,用的是我家棉田的承包合同。那五十亩地承包期还有五年,我想着拿去抵押,应该还是可以借出点钱的。”
陈双没想到承包期也能抵押:“那对方怎么说?”
“信用社那边说贷是可以贷,但钱肯定不会多。具体能贷多少,还得内部评估之后才能确定,你就不用担心了。再说了,我不是只出不进。我人虽然在村里,但我可以通过网络去赚外面的钱。我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联系了海城的朋友甄妮,让她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做。她说可以给我介绍一些兼职会计的活。而且她还给我推荐了一些金融类的辅导机构,我以后给他们做课业内容,如果做得好,收入还是可以的。”
兼职会计是有的,但辅导机构是余飞编的,她只是想让陈双安心,她不能用陈双的钱,她知道这是陈双攒着,以后要去做试管婴儿的钱。
陈双和文涛结婚这么久,一直没有孩子,因为这件事,陈双这个十里八乡出了名孝顺儿媳,硬是被她婆婆数落得一分不值。余飞还在海城工作的时候,陈双就曾跟她打听过海城哪个医院可以做试管婴儿,如果不是已经绝望到一定程度,谁会想去做试管?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余飞不能因为自己有困难,就心安理得的把风险和困难嫁接到别人身上。
陈双终于被余飞说动,把卡收了回去。
吃完东西,两人在店门口分别,陈双回学校,余飞去医院接余爸回家。
两人刚走了没一会,白敬宇和严志高就走进了这家小吃店。
第十五章 阴差阳错 二
“老板,来两碗酸菜肉末面,再加盘圆葱拌牛肉和两个肉火烧。”严志高朝柜台喊了一嗓子。
白敬宇找了个空桌坐下,看了眼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三个面条碗和一个咸鸭蛋壳,跟严志高说:“这么大一碗面,你叫这么多东西能吃得完吗?别眼大肚窄浪费了。”
“都说当老板的抠,我可算是见识了。我好歹是陪着你捞了一天一夜才把那箱子捞上来,你不会连一顿饭都心疼吧?”
白敬宇一脸无语的瞥他一眼:“浪费可耻。”
“谁说我浪费了?”
白敬宇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绰号?”
他的外号叫‘肚窄’,眼大肚窄。
“我去,这么难听的绰号能不能不要再提了?”这词让不明所以的人一听,还以为是“赌仔”。
“不提也行,吃多少点多少。”
不蒸馒头争口气,严志高信誓旦旦:“我话放在这,我今天不但吃完,还得加两瓶可乐。”
白敬宇看他一副要把他吃穷的样,气笑:“行,你今天要是能把你叫的都吃完,我再不提你绰号的事。”
严志高拨了拨刘海:“小意思。”
老板娘背着小孙女,把他们点的东西一一端上来,小孙女手里的纸飞机忽然掉在地上,老板娘没看到,一踩就踩烂了。
小姑娘一看自己心爱的纸飞机就这么毁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老板娘怎么哄都哄不住。
“看我的。”严志高站起来去逗孩子玩。
“行不行啊?别吓着人家。”白敬宇一脸担心。
严志高自信满满,给了白敬宇一个“我这长相,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的表情,想要过去逗小孩子,没想到小孩看到他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
坐在旁边的白敬宇一脸无语,眼角看到刚才孩子掉的那个纸飞机。
他伸手捡起那架被踩扁的纸飞机,发现这架飞机的折法不是普通的折法,而是能投掷出三十多米的立体远射折法。
在这种小县城还有人会折这样的纸飞机,还真是让白敬宇有些意外。
他拿起另一张传单,快速的折出同样一架纸飞机递给小女孩,小姑娘立马破涕为笑。
白敬宇看了严志高一眼:“看来人家还真不喜欢你的样子。”
严志高一向嘴硬:“我不是输在颜值,是输给了玩具。”
老板娘一脸惊喜的道谢,然后说:“这种纸飞机很难折的,我在县里开这家店这么久,除了飞哥,你是第二个折出这种飞机的人。”
白敬宇一怔,飞哥?哪个飞哥?不会是那个飞哥吧?
严志高嘴快,边把酱油加进面条里边说:“我这位兄弟可不止会折纸飞机,他什么都能折,光是纸飞机,他就能折出八百种不重样的飞机,肯定比你说的那个什么飞哥厉害。”
老板娘表情复杂:“折这么多纸玩意做什么?你们是开寿衣店的?”
看老板娘一脸“这么帅气的两个小伙,做这种生意真是可惜”的表情,严志高喝进去的可乐瞬间喷了出来。
白敬宇忍住笑,跟老板娘认真解释:“您误会了,他是县一中的老师,我是来这里推广农业产品的。”
老板娘这才松了口气,开开心心的让小孙女玩那架纸飞机。
白敬宇吃了一碗面,放下筷子:“赶紧吃,我们还得去买点工具修机子。”
“后天就要展示了,你真能把那进水的机子修好?”严志高撑得眼睛都瞪圆了,都怪之前去捞箱子时饿狠了,他才以为自己能吃得下。为了让白敬宇以后再不提他那个难听的绰号,他只能死撑着继续吃。
“尽力而为吧。”他们捞起箱子的时候,箱子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即便箱子外壳是防水的,但浸泡时间过长,还是进了一点水。
白敬宇让老蒋把备用机子寄过来了,但估计赶不上后天的展示会了。所以他只能去五金店买些简易工具,想着在严志高的宿舍拆机,看看里面的电路有没有被损坏。
“走,买工具去。”严志高把最后一口可乐顺进去,心说以后打死他也不多点了。
两人走在这个总人口不到二十五万的小县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步行半小时内就能从南走到北,从西走到东,距离很短。
街上卖衣服的店比较多,但极少看到什么大品牌。全县唯一一家电影院就在这条街上,循环播放着嘈杂的音响,两人都被巨大的声响弄得有些烦躁,快步出了所谓的“繁华地段”,最后总算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口找到一家小五金店。
白敬宇买了些能卸开机子螺丝的工具,细软毛牙刷,还有无水酒精,他本还想买热风枪,但跑了好几个五金店都说没这个东西,他只能买了个小型的吹头发的电吹风。
回到宿舍,严志高去上课,他则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机子找回来后,因为没有工具拆,白敬宇不知道内部受潮情况,不敢贸然开机,怕里面的主板原件短路。
如今他把机子拆开后,仔细检查了每块主板,没发现有模块炸开或者锈蚀,或是其他的一些情况。只是芯片有些潮,肯定是进了水,但好在不多,且他之前没在机子里装电池,这一切都还算可控。
白敬宇松了口气,这种程度的进水情况,即便工具简陋了些,应该也可以搞定。
他先是将每一个能拆开的部件全部拆开,进行非常仔细的清洁。有些细微的脏污点,他便用无水酒精擦拭干净。而主板子元器件的焊接位置,他则用软毛牙刷细细刷干净。
这类元器件拆开之前,如果没有记清楚,是没法重新安装回去的,要是按错了一个位置,要么无法启动,要么就有炸机的危险。就算安装对了,拆机的螺丝要按照一定的规则摆放好,螺丝之间的差异很小,很容易搞混,将一颗长螺丝宁在不对的位置,也能引起器件损伤。
所以不是专业人员,一般都不敢擅自拆机。
然而这些事对于白敬宇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把所有元件都清理干净,然后
打开吹风机,用热风慢慢烘主板,把里面的水气逼走。
这种小县城里卖的不知名的小吹风机极其吵闹,且温度打不到热风枪的热度,白敬宇只能一直开最大最热的档位,忍受着超高分的轰轰声。
吹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白敬宇已经闻到了吹风机内部塑料融化的味道,他只能先停下,等吹风机凉下来了,才能继续。
老师的宿舍是一栋三层的筒子楼,一楼最西头的那间,是校医室。
这么长时间的大声轰鸣,影得陈双头晕脑胀,她从校医室走到走廊,顺着声音,走到一楼中间的那间105房,陈双记得那是严志高老师的宿舍。
门关着,她从玻璃窗户望进去,看到了埋着头,拿着电吹风不停在吹手里一块电路板的白敬宇。
原来是他在里面发出的噪音。
之前陈双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害飞哥丢了工作的人,现在知道了,她肯定要让这个白敬宇吃点苦头。
这个筒子楼每层都有一个电闸,一楼的电闸就在这个校医室里。陈双轻手轻脚的回到校医室,拿上包,伸手拉了电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