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无尽债务TXT下载无尽债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交战

    尖锐的爆鸣声在地下世界内回荡,由远及近,犹如雷鸣,震的每个人的听力都一阵晕眩,像是有重锤敲打在脑袋上。

    伯洛戈没空搭理帕尔默的连番的突刺了,荣光者的力量已经来到了眼前,宛如逼近的骑兵,于马背上高高地挥起将要猛劈的长剑。

    荣光者。

    神秘且强大的荣光者。

    伯洛戈猜眼前这位强敌,在受到极光之力的加持,成为荣光者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一定雀跃无比,狂喜不止吧。

    自己就像棋盘上的士卒,越过了重重尸骸,抵达了边界的底线,进而受获荣光的救赎……伯洛戈能理解他的心情,光是想一想,浑身的血便要沸腾了起来。

    换做其他人,可能真的就被这股至高的力量唬住了,但伯洛戈不同,他面对过真正的荣光者,近距离地体会过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

    那是真正的天神,而眼前强敌仅仅是一位伪神罢了。

    伯洛戈的内心毫无敬畏,反而极尽嘲笑,伴随着铁蟒的高速挺近,荒唐的笑声与滚滚雷音一并响彻。

    荣光者不懂伯洛戈在笑什么,他也懒得去理解,在荣光者的眼中,伯洛戈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为此崇高的力量肆意宣泄,与奔驰的铁蟒正面相撞。

    秘能·丛铁。

    以太尽情地从炼金矩阵里咆哮释放,在秘能场域的范围内,现实被沉重的以太彻底压垮,进而如同橡皮泥般,任由荣光者的把揉、形变。

    坚固的金属铁质于场域的范围内凭空析出,它们像是灰色的雪花晶体、成千上万,映射着令人胆寒的冷芒。

    这一幕令伯洛戈回想起了巴德尔的秘能,隶属于幻造学派的他,便可以凭空创造出钢铁造物,但很显然,眼前这位荣光者的幻造能力,超越他千百倍。

    “真碍事啊。”

    伯洛戈轻叹着,怨咬再度竖劈,体表明亮的青色迸发,炼金矩阵熊熊燃烧,榨尽了以太,挥动着磅礴的统驭之力,如同入侵的野火,袭向这无尽的铁质。

    一道新的场域像是尖刀般,在荣光者的场域内升起,像是要破体而出般,硬生生地在他的场域内挤压出了一道缝隙,供以伯洛戈的力量释放。

    但也仅仅是释放了。

    伯洛戈的倾向为无限狭锐,并具备着极强的侵略性,可他终究是在面对一位荣光者,自身的以太也要遵循那最基本的法则。

    以太互斥。

    伯洛戈无法突破荣光者的场域,强行控制这些幻造的铁质,对方也无法越过伯洛戈的领域,于伯洛戈的身旁形成铁质,铸就为剑,进而贯穿伯洛戈的心脏。

    两股力量对撞在了一起,以太相互摩擦着,像是交织在一起的雷霆,绚烂的火花明灭不止,宛如一场盛大的烟火。

    它照亮了周围的地下世界,残缺者们透过窗户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一切,只觉得这是天神之间的厮杀,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灾难不要降临到自己身边。

    释放的以太一股脑地消耗殆尽,撑起的场域也随之虚弱了起来,彼此排斥的特性变弱,以至于有部分的场域重叠在了一起。

    伯洛戈看到了那号令着万千铁器的荣光者,同样,荣光者也见到了站在铁蟒之上的伯洛戈。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也无任何吼声,双方只是平静地宣泄起自身的力量,开始新一轮的交锋。

    幻造学派的特性极具变化,无拘无束,可以说,它是最接近“奇迹”本质的秘能,也因如此,它才能诞生出那名为空想种的果实。

    伯洛戈猜测对方或许与奥萨娜有所关联,也可能没有,但无论如何,伯洛戈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敌人有所宽容。

    荣光者似乎与伯洛戈一样,都为无限狭锐的倾向,因此他的场域内,所能幻造而出的只有金属,在这种种约束下,对方带来对幻造物的绝对统治的增益。

    也可能不止于此。

    望着那布满尖锐犄角的诡异甲胄,伯洛戈怀疑对方还藏着某些手段。

    荣光者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想些什么一样,以太增幅下,他的身影在半空中突然加速,手中的金属延展出锋利的匕首,紧接着它像是具备生命力般,不断地延展、生长。

    由匕首化作短剑,延伸为长剑后依旧不停歇,直到化作数米长的古朴巨剑,它看起来是如此沉重,与生胚的铁块无异,但在荣光者的手中,它又是如此轻盈,犹如托举着一团空气。

    令伯洛戈倍感熟悉的以太波动骤起,沉重的巨剑挥出一道暗色的斩击,掀起洪流剑啸。

    极境·以太增幅。

    霎时间,暗色斩击竖劈而过,不……与其说是暗色斩击命中了铁蟒,倒不如说,是铁蟒主动撞上了暗色斩击,随后在这致命的一击下,蛇首崩溃,一分为二。

    漫天破碎的铁屑与残片中,高速疾驰的金属扫过伯洛戈的身体,将要划伤他的身体时,被帕尔默所留下的风团偏转了方向。

    伯洛戈高高跃起,目光如炬,怨咬直指下方的荣光者。

    荣光者仰起头看向伯洛戈,他再次挥起巨剑,其速度依旧快的惊人,仿佛剑刃没有重量一般。

    但不等他再度劈下巨剑,被从中间劈开的蛇首蠕动着,分裂的两半再度纠缠、整合,化作两具蛇首,继续向前。

    荣光者似乎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情况紧急,追击的巨剑转而横斩向两头蛇首。

    伯洛戈的资料的保密程度很高,诸秘之团能掌握的资料,也是较为浅显的一部分,而这部分就有关于伯洛戈不死者的身份。

    在参与追捕伯洛戈前,荣光者就阅读过其中的信息,自然也从中推断出,伯洛戈一定会以不死之身的优势,以伤换伤。

    面对这种情况,荣光者只能率先保护自己,只是待这一击横斩过后,蛇首四分为二,进攻的路线依旧没有被扭转。

    “真难缠!”

    荣光者发出了一声冷哼,手中的巨剑数秒内挥舞出了数十下,可怖的剑势带起连绵的残影,仿佛每一击都是同时发出的。

    相应的,蛇首在这一轮致命的斩击下分崩离析,破碎成无数裂片的同时,它们又再度纠缠在了一起,演变成无尽的群蛇,从四面八方扑来,黑压压一片,几乎要将荣光者完全包裹。

    只是它们刚刚将荣光者吞没大半,连续不断的金属爆鸣声响起,那些凭空析出的、数以亿的金属晶体如暴雨般洗礼而下,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蛇群打得分崩离析。

    金属高速穿插而过,如同齐射的弹雨,金属与金属撞击的边缘,甚至因高速而烧红,乃至有部分金属直接熔化了起来。

    持续不断的尖锐噪音与密密麻麻的撞击声重叠在了一起,刺目的火花与骇人的熔铁色中,两者的场域、秘能、统驭物与幻造物完全交织在了一起,像是缠绕成死结的毒蛇,唯有杀死一方才能解脱。

    两股高亢的以太反应引发了一连串的效应,周围参战的凝华者们纷纷受到了其影响,不敢靠近半分,生怕被这股乱流卷入其中,被冰冷的金属切割成碎块。

    “这就是至高的力量吗?”

    有些凝华者驻足在原地,憧憬地感受着那属于荣光者的力量,即便这份力量的虚假的,可仍令他们感到十足的震撼。

    下一秒,这份震撼被尖锐的剑鸣声所打断。

    一阵啸风掠过,帕尔默像是一道乘风的飞鸟,与数位凝华者擦肩而过,他们试着阻击帕尔默,但帕尔默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和鬼魅一样。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魅影掠过,顺势还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道狭长的伤口。

    高速气流压迫着伤口,借着气压差,大量的血液从伤口里挤出,沿着帕尔默行进的轨迹,留下一道猩红的残影。

    伯洛戈牵制住了荣光者,剩下的那些人就只能交给帕尔默解决,随着战斗的持续,帕尔默也像是结束热身活动一样,逐渐适应了起来。

    此时帕尔默变得自信十足,跃跃欲试,但很快,他的表情就苦涩了起来。

    帕尔默先前音爆突刺的效果极佳,凭借着绝对的速度与力量,他轻易地刺杀掉了数位被加强过的祷信者,有效地削减了敌人的数量。

    但想要释放如此强大突刺并非没有代价,它对以太量的消耗极为显著,帕尔默估摸着,自己再多释放几次,以太量就要降至红线了。

    帕尔默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其他凝华者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抓住机会,朝着帕尔默包围过去。

    每个人都锁死了帕尔默的逃亡路径,把这只扰人敏锐的飞鸟,逼至了死角里,强迫他与几人正面战斗。

    帕尔默不喜欢正面战斗,他果断地掷出匕首,阵阵狂风托举着轻薄的金属,令它们在半空中迅速增殖,化作钢铁的风暴,无情地横贯战场。

    金属切割过一道道升起的以太屏障,又在昏暗的工厂、小巷间反复刮擦,灰尘与碎屑激荡,逐渐隆起的气团像是水泡般爆炸,滚滚浓烟卷积成遮蔽视野的风暴,一时间将所有人都吞没了进去。

    视线受阻,但以太的辉光与不断散发的涟漪仍在,凝华者们试图追逐帕尔默那高亢的以太反应时,突然发现帕尔默那一直如烘炉般的以太反应完全熄灭了。

    要么是帕尔默死了,要么是他彻底断绝了与以太的联系,停下了自己的秘能,而这一行为无异于自杀。

    “追踪他的以太残留!”

    其中一人指挥道,他的阶位同样为负权者。

    不远处的另一人点点头,闭目沉思,他是这支队伍的追踪者,也是靠着他那针对性特化的秘能,他们才能在浅薄的以太残留中,发觉伯洛戈一行人的踪迹。

    他尽力去感知帕尔默的以太残留,于黑暗的视界内见到了那些荧光的瘢痕,当他完全沉浸于对以太的追踪时,他全然没有察觉到,猎人无声地靠近。

    滚滚浓烟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勾勒的黑影,他压低身子匍匐在了地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猎人觉得与猎物足够近了,下一刻,他猛地起跃。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追踪者的心底升起,他惊恐地睁开眼,冷汗爬满了脊背,仿佛有必杀的一击将要名字自己,可他探查向四周,除了伯洛戈那声势浩大的以太反应外,完全没有帕尔默的踪迹。

    锋利的细剑从背后刺入了追踪者的心脏,无情地贯穿了这脆弱的血肉,紧接着从他的胸口刺出。

    追踪者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尽是茫然,完全不敢相信所发生的这一切。

    极致的以太遮蔽?还是说……

    他努力地转过头,视线的余光里,追踪者看到了帕尔默那模糊的身影,他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以太反应,有的只是冰冷的钢铁,与回归本质的刺杀。

    哦……这就是秩序局的专业人士吗?烟雾遮蔽视野,再放弃以太,只用这朴实到有些可笑的刺杀方式。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确实很合理,他们这些人已经依赖超凡之力太久了,把它紧紧地握在手中,完全没有想过,松手也能产生起效。

    帕尔默的身上再度燃起以太的辉光,匕首迅猛地贯穿了追踪者的喉咙,用力地扯,连带着他的整个头颅劈砍了下来。

    他成功杀死了这位麻烦的追踪者,但代价是,帕尔默也直接暴露在了包围圈中,数个恐怖的以太反应拔地而起,各式诡异的秘能朝着帕尔默奔涌而至。

    有焰火、有雷霆、还有诡异的心灵冲击,搞的帕尔默眼中的画面出现重影,鼻腔里溢出鲜血。

    “伯洛戈!”

    帕尔默张口大喊,下一刻,又一阵轰隆隆的余音从黑暗穹顶之上传来。

    伯洛戈就像许愿机一样,他听到了帕尔默的愿望,接着给予回应,用尽全力统驭着头顶的物质。

    秘能·召驭之国。

    悠远深沉的鸣音后,伯洛戈硬生生地扯开了头顶的穹顶,只见黑暗的天空开裂,地表的光芒毫无阻碍地落了进来。

    与其一同坠落而来的,还有破碎的大地。

第五十六章 回头路

    战场上的每个人都被伯洛戈的暴行所震撼,又或许,他们也没有想过,居然有人会有这等癫狂的想法,并且他还真的有能力做到这些。

    趁着几人震撼之余的片刻,帕尔默抓住了这个瞬间,气旋在脚下汇聚,如炮弹般蹿天而起。

    参与包围的几名凝华者尝试追击帕尔默,但他们没有飞行能力,更不要说无视地形追击了,只能徒劳地扣动扳机,任由子弹与帕尔默擦肩而过。

    只有那位虚灵学派凝华者,凭借着秘能的优势,对帕尔默的心神连续释放重击,强烈的痛意蔓延在神经之中,帕尔默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眼瞳充血,干涩无比。

    状态有些糟,但帕尔默成功冲出包围了,并且随着穹顶的崩塌,帕尔默从那狰狞裂隙的疤痕中,嗅到了清风的气息。

    一股莫名的自由感从帕尔默的心底滋生,克莱克斯家人天生就热爱自由,喜爱那绝对的空旷,任何阻碍、囚禁他们的东西,都会令他们感到不安与愤怒。

    这地下世界再怎么庞大,对于帕尔默而言,都只是大一点的囚笼。

    “风啊,你自由了。”

    帕尔默深情凝望着阳光落下的缝隙,用尽全力地伸出手,呼唤着。

    海量的以太朝着帕尔默汇聚过去,秘能的驱使与外部环境的影响下,帕尔默试图引发大规模的现实扭曲,换做平常,帕尔默绝对会是战场上的主角,可现在,有另外两头怪物在殊死搏斗。

    他们的声势是如此浩大,直接将帕尔默的以太反应掩过。

    目睹着伯洛戈的暴行,荣光者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先贤议会之所以大费心力,派遣诸多的高阶凝华者,在战斗打响前控制住秩序局一行人,为的就是避免在本土作战。

    凝华者之间一旦短时间内无法杀死对方,战斗的余波就足以将这一座座高塔推翻,焰火丛生,烧毁大地。

    在这天神般的力量下,万物只有毁灭一途。

    癫狂的幻造下,无数的金属像是高空中凝结的水汽,它们凭空析出,堆积成云,而后高速倾斜。

    一时间,伯洛戈像是被成千上万的箭矢锁定了般,他完全没有任何规避的空间,只能硬抗这一击,并且他还保持着高度统驭的姿态,撕扯的头顶的大地。

    好在,一心二用对伯洛戈不是很难,至少应对眼下的情况足够了。

    蜿蜒游弋的群蛇停止了对荣光者的扑杀,统驭物之间的粗暴对决,对荣光者的影响微乎其微,群蛇反过来环绕着伯洛戈,以蛇身替他阻挡着飞驰的箭矢。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断,蛇身碎裂又重组,溅射的火花连续不断,空气中也多出了些许烧焦的刺鼻味。

    伯洛戈有些疑惑,以荣光者的力量来讲,这样的攻势未免有些太弱了,紧接着伯洛戈注意到,这些箭矢的第一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荣光者。

    它们幻造而出,飞驰而至,至始至终这些金属的目标都是荣光者,伯洛戈只是恰好地处于它们的飞行路线上。

    只见成吨的钢铁附着在荣光者的身上,数秒内,伯洛戈就已经看不清他的人形轮廓了,有的只是一团布满锋利突刺的铁球。

    钢铁丛生,如同洋葱般,无数嶙峋的钢铁互相堆砌,将他层层包裹,肆意增长。

    铸就出一位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巨人。

    伯洛戈的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一位百米高的钢铁巨人就这么屹立在自己的眼前。

    钢铁的形状各异,有的锋利,有的粗糙,有的扭曲,它们组合在一起,化作了盔甲、肌肉、骨骼……每一块钢铁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如同森林中的每一棵树都是大地的一部分。

    万千钢铁熔铸而成。

    伯洛戈愣神了数秒,而后露出狂喜之色。

    “这还差不多嘛。”

    他大吼着,高举起手,五指做出紧握的动作,像是要凭空抓住头顶那颤抖不止的残破大地,号召着它如流星般坠下,压垮这如高山般的巨人。

    钢铁巨人也发出一阵悠远轰隆的怒吼声,声音是如此洪亮,以至于它形成了透明的涟漪,如同冲击波般扫过地下世界。

    紧闭的房门剧烈颤抖着,脆弱的玻璃窗应声碎裂,尘埃与碎屑飞扬,每个被卷入这场厮杀中的凡人们,只能徒劳地捂住耳朵,不断地祈祷、祈祷着。

    伯洛戈看见了。

    钢铁巨人双手作出握剑的动作,于是在它双手间的空旷的虚空中,庞大的以太凝结、具现化,经过炼金矩阵的影响,对现实开始进一步的扭曲。

    接着,无数的铁质凝练而成,它们拼凑在了一起,塑造出粗糙的剑胚,以太的辉光燃起焰火,它们在剑身上盘旋、碰撞、燃烧,仿佛在演绎出一场壮丽的舞蹈。

    虚幻的锤打声不断,伴随着钢铁巨人作出挥舞的动作,手中近百米长的巨剑也变得越发清晰,它通体银黑,散发着冷硬的光辉,擦过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这已经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斩击了,简直就像有座铁矿山朝着自己砸了过来。

    伯洛戈无处避让,更无法化解这宏大的一击,他的统驭之力无法突破荣光者的以太互斥与矩魂临界,搭起的无数防御,也将在这山峦般的巨剑下分崩离析。

    可伯洛戈还是直面着那足以切开城市的斩击,五指下拉,天崩地裂。

    骇人的震动从头顶穹顶接连不断,像是一场可怖的地震袭卷了隐秘之土,如同垦室被炼金矩阵完全覆盖了般,隐秘之土虽然因区域的巨大,没有做到那种程度,可它的土地内、建筑中,仍遍布着大量的炼金矩阵。

    好在因耐萨尼尔牵扯了敌人的主力,极光之路停止对区域供能,转而加持在诸多的凝华者身上,现如今,隐秘之土这座森严的堡垒,变得意外地脆弱。

    在消耗了大量的以太后,伯洛戈成功渗透了炼金矩阵,侵入了头顶的一方大地中。

    先是地震,接着穹顶垮塌。

    剧烈的震动像一把巨大的无形斧头,将坚硬的地壳劈开,造成大规模的地层断裂,这些断裂的横截面呈现出一种狰狞的面貌,仿佛是大地的皮肤被撕裂,露出下面复杂的骨骼。

    尘土与碎石飞扬,大块大块的碎片坠落下来,沉重地击打在钢铁巨人的身上,还有些被挥舞的巨剑劈开,化作细腻的齑粉飞扬。

    更多的光芒洒了进来,从而令人看到了地层粗糙不平的横截面,它像是历经风霜的古老石块,又像是自然侵蚀的淤泥河床。

    断裂的边缘锋利如刀,横截面中,还能看到因此断裂的管道与线缆,它们宛如大地的血脉被割断,变得残破不堪,以这样狰狞的方式展现出他们的无力和脆弱。

    “来比比谁更快吧。”

    伯洛戈紧盯着那道沉重的巨剑,它看似迟缓,实则速度飞快,不清楚它会率先斩中自己,还是自己扯下的地层,先砸垮这位高耸的巨人。

    这是一场豪赌,但伯洛戈没有丝毫的压力,反而欣喜若狂。

    伯洛戈期待着,于是几个瞬间后,碰撞发生了。

    垮塌的地层在坠落过程中解体,它们如同流星雨群般,带着无比的威力和破坏性,直冲向钢铁巨人。

    两者碰撞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山石破碎成无数块,就像是瞬间爆炸的烟花,四溅的碎片带着强大的动能,冲击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片短暂的气爆。

    沉重的甲胄在山石的冲击下迅速凹陷,就像是水面上的涟漪,层层叠叠,甲胄上的纹路和鳞片被瞬间挤压变形,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和活力。

    巨人的身姿一滞,居然失衡地向一侧倾斜,连带着巨剑斩击的轨迹也发生了变向,可下一秒,它硬生生地稳固住了自己的姿态,巨剑重归正轨,朝着伯洛戈疾驰而至。

    就算是被山石击垮,钢铁巨人也要在倒下前,凭借这一剑把伯洛戈荡成一团血雾。

    关键时刻,疾风骤起。

    如同风暴降临般,海潮般的气流从垮塌的一角内涌入,它们吹散了烟尘与碎石,纠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青色的箭矢,带着锥形云般的尾焰,它转瞬即至。

    伯洛戈的视野先是一阵混乱,随即一股剧烈的痛意从五脏六腑中蔓延开来,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一辆卡车正面撞飞了,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被撞飞了。

    青色的箭矢裹挟着伯洛戈以极限速度避开了那致命的斩击,也穿过了漫天的坠石,几乎是在眨眼间,他们就穿过了大半的城区,直到急速衰退,气流散去。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从气团中显现,重重地摔倒在了漆黑的街巷里,伯洛戈在坚硬的地面上翻滚了数圈,直到撞击在了墙角下,他才停了下来。

    伯洛戈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搅成了浆糊,胃部一阵翻涌,几乎要吐了出来。

    他忍住了,但另一个人没忍住。

    “呕……呕……”

    帕尔默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还不等他忍受躯体上撞击带来的疼痛,他便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擦了擦嘴角,帕尔默又咽了咽口水,冲伯洛戈比了个大拇指。

    伯洛戈习惯性地回应着一个大拇指,这已经算是两人间的某种其妙默契了。

    与此同时,遥远深沉的轰鸣缓缓抵临。

    伯洛戈的拆下了穹顶的一角,这一角崩塌沉降,砸垮了钢铁巨人大半的躯体,原本的结构崩塌破碎,更要命的是,这些金属物质都是幻造物,需要海量的以太维系。

    经过这番重创,荣光者显然无法维系钢铁巨人的存在,因此这些虚假的造物逐一蒸发,很快,钢铁巨人像是经受了千百年时光的飞逝,体表的金属不断消逝,像是腐烂的躯体,只剩高大的嶙峋。

    可即便这样,荣光者依旧不愿放弃,钢铁巨人举起巨剑,胡乱地挥舞着,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他还想继续追击,但伯洛戈引发的毁灭引发了一连串的灾难。

    以穹顶破碎的一角为起始,更多的裂痕向是四面八方蔓延,碎石一块接一块地剥落,仿佛整个穹顶都要崩溃。

    这代表的不止是地下世界的毁灭,更是地上世界的灭亡,这场内战只持续了不到几个小时而已,隐秘之土居然就已经呈现了毁灭的事态。

    为了扼制这一情况,缠绕在诸多凝华者身上的极光纷纷溃散,它们重新升入空中,汇聚在一起,编织成极光之路,钻入地层之中。

    以太重新归于大地,也令毁灭的事态得到了控制。

    感受着体内不断被剥离的力量,迅速裂解的残骸里,发出了一声不甘的低吼,而那骇人的荣光者以太反应,也一并跌落回了守垒者。

    “看样子我们化解了他们的追击。”

    伯洛戈拿出几支芒银的灵魂,直接扎入了体内,用以补充刚刚剧烈消耗的以太。

    “坏消息是,我们应该引起了他们的全面警惕,”帕尔默担忧道,“下一次再被发现,找上门的,应该就是真正的荣光者了。”

    “真正的荣光者吗……”

    伯洛戈一边思索着,一边把剩下的几支芒银的灵魂抛给帕尔默。

    这家伙只是负权者,以太的消耗量比伯洛戈剧烈的多,更何况,必要情况下,伯洛戈还有着加护·吮魂篡魄来进行恢复,对补给品的需求不是很重要。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吗?”帕尔默又问道。

    “你觉得还有回头路吗?”伯洛戈反问着。

    帕尔默抬头看了看至圣枢纽的地基,这么一番战斗下来,两人居然离那里近了不少,算得上近在眼前。

    “没有,”帕尔默摇摇头,“完全没有,从我们动手的那一刻起,这里就只能有一个结局。”

    “算是有所觉悟了吗?”伯洛戈笑了起来。

    “不,只是接受了现状,”帕尔默抖了都身上的灰尘,无奈道,“这就是生活,除了接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帕尔默刚说完,身后不远处的阴影蠕动,奥莉薇亚三人显现了出来。

    伯洛戈见这一幕轻声道,“刚刚好。”

第五十七章 潜入

    毁灭的余波在半空中激烈回荡,名为恐惧的情绪在隐秘之土内肆意蔓延。

    作为一座独立于尘世之外的超凡之地,这里一直保持着绝对的和平与安详,哪怕焦土之怒时的血战,也未曾影响到这里半分。

    因此生活在这里的绝大部分凝华者、残缺者,他们都不曾面对过真正的战火,更不要当战火直接在隐秘之土内部燃起时了。

    可以说,伯洛戈的行动无论成败,都给予了这些人极大的震撼,将他们的天真与梦幻撕碎,以废墟和鲜血告诉他们,他们从来都无法置身事外,更无法骑在所有人的头上,去装作所谓的超凡贵族。

    大多数参战的低阶凝华者都愣在了原地,身子不受控地颤抖着,呼吸变得急促,高阶凝华者还能好一些,即便没经历过这样的血战,日常的训练里,也打磨出了一颗坚毅的心,只是眼下这些和身经百战的秩序局职员们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坍塌的地层阻碍了追兵们的前进,他们必须优先配合极光之路,处理起伯洛戈留下的烂摊子,不然伯洛戈没抓到,这片地层就要彻底垮塌下来,把范围内的所有工厂夷为平地。

    地表之上的光鲜亮丽只是奢华的装饰,锻造坑底的无数熔炉、流水线,才是支撑起隐秘之土运转的基石所在。

    “我有个猜想。”

    奔走的途中,奥莉薇亚忽然说道。

    “讲。”

    伯洛戈的话语干脆利落。

    奥莉薇亚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把目光从雅尼斯与优兰达的身上扫过,停顿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如果按照我们之间聊的那些,失踪的人口被当做了血民,那么他们一定有某种手段把血民运输出去。”

    她接着补充道,“诸秘之团留着这些血民毫无用处。”

    “血民?”

    这个看似陌生的词汇,刺痛了帕尔默,他警觉地转过头盯着奥莉薇亚的脸,奥莉薇亚的目光没有避让,直直地与帕尔默对视在了一起,表示自己的绝对坦诚。

    “血民又是什么?”优兰达问道。

    “一种长的像人的食材,”帕尔默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专供夜族食用的食材。”

    优兰达与雅尼斯的表情微变,她们并不蠢,很容易便明白了帕尔默的意思。

    “就像这些凝华者们,”奥莉薇亚指了指头顶的黑暗穹顶,“每一个凝华者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他的脚下就必然踩着十位、百位的残缺者与普通人。”

    “夜族也是如此……从本质上来讲,夜族是一个以血液为联系的债务人族群,但和债务人不同的是,我们不受躁噬症的影响,取而代之的是对血液的强烈的渴望,也就是渴血症。”

    奥莉薇亚继续说道,“每一位夜族都需要定期食用血液,久而久之,夜族的内部诞生了极为特殊的鲜血文化。”

    “你的朋友们应该还活着,”奥莉薇亚看出了优兰达脸上的忧虑,“夜族需要血民不断地产生鲜血……”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所以夜族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地死去,而是尽可能地压榨他们体内的鲜血,直到干瘪的血管里,一滴血液也抽不出来了?”

    优兰达的眼睛上蒙了一层雾气,声音保持着镇定,可仍能听出隐隐的颤音,“就像屠宰厂流水线上的牲畜。”

    “之后呢?”雅尼斯没有被这残酷的信息击垮,他追问道,“就这么被抽成干尸,变成垃圾一样丢掉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倒还是不错的结局。”帕尔默插嘴道。

    如果把帕尔默的人生当做一本的话,目前他的人生有三个转折点,其一是成人礼时,知晓世界的残酷性,其二便是倒霉地成为债务人,第三则是与伯洛戈搭档,开始越发疯狂的工作生涯。

    其中那最遥远的成人礼,它就像基石一般,夯实在了帕尔默的心底,成为塑造他这一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

    帕尔默似乎没有和伯洛戈提过,正是在成人礼后,他阅读起克莱克斯家的历史,知晓了那疯狂的破晓战争,至此夜族一词如烙印般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夜族内有一个评判血民健康程度的标准,一旦血民被认为无法有效率地产生血液,他们就会被拉走,进行赋血,这听起来很不错是吧?经过赋血,获得不死之身。

    但实际上,为他们进行赋血的都是劣等的夜族,赋血过后,这些血民会直接被转化成没有心智的嗜血者,成为夜族征战的排头兵。”

    帕尔默冷漠地讲述着与夜族有关的情报,“那种情况下,血民的心智已经被折磨至了崩溃,在求生的本能下,很少有人会拒绝赋血,至于那些直接死掉的血民……新鲜的尸体会被集中起来,投入机器中,搅碎、压瘪、榨出最后一丁点血液,成为嗜血者们的口粮,毕竟嗜血者也算是夜族的一种,它们也需要鲜血的滋养。”

    说完这些,帕尔默又补充了一句,“但愿你们的朋友身体健硕,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吧。”

    刚刚遭遇战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气氛变得沉重、压抑,帕尔默的话让每个人都喘不上来气。

    “他说的是真的吗?”优兰达对奥莉薇亚问道。

    奥莉薇亚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对情报的认可。

    无形的绝望感笼罩在锻造坑底的黑暗中,直到伯洛戈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平稳的样子,仿佛完全不受压抑气氛的影响。

    “你觉得诸秘之团该怎么把血民运送出去?一座大型曲径之门吗?”

    “我觉得不太现实,”奥莉薇亚说,“你应该知道,曲径之门的种种限制,根据穿梭距离、人数的多少,它需要消耗的资源也会成倍上升。”

    “光是运这些血民未免太亏了是吗?”伯洛戈低声道,“说到底,还是一笔经济账啊。”

    经济、资源……这才是主宰并限制人类的关键,要是有无穷无尽的资源,恐怕传说中的受冕者,早就于人类之中诞生了,而人类也不会限制于地表之上,就像伯洛戈“前世”记忆里的那样,早已涉足群星之间了。

    “在这隐秘之土内,应该还有某个与外界联系的秘密通道,通过这个方式,诸秘之团把数不清的残缺者运输出去。”

    伯洛戈望着不远处,至圣枢纽的巨大地基,“出于安全与隐匿,多半就是那了。”

    确定好方向与情况后,伯洛戈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对雅尼斯与优兰达说道,“感谢你们的帮助,到这就好了。”

    优兰达怔怔地看着伯洛戈,她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无奈地笑了笑,“也是,我们继续跟着你们,只会妨碍你们战斗的。”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突然又说道,“抱歉。”

    “抱歉什么?”

    “刚刚的战斗。”

    伯洛戈看向远方,就算凝华者们与极光之路再怎么挽救,终究还有千百吨的巨石坠落,压垮了一片又一片的厂房。

    零星的爆炸声响起,延绵的火光像是炬火般,高高升起,不知道吞没了多少人的生命。

    伯洛戈诚恳道,“战争就是这样,再怎么克制,也难免将其他人卷进来。”

    优兰达倍感意外地看着伯洛戈,没想到伯洛戈这位强大的守垒者,居然会对她说这些。

    她问道,“外面的凝华者都这样?”

    “至少我是这样,”伯洛戈说,“力量只是工具,仅此而已。”

    优兰达露出了一副苦涩的笑意,叹息道,“没什么,这种事总是要流血的……况且,我也没资格替他们说些什么,我只希望流下的血是有意义的,希望这能改变什么。”

    “一定会的。”

    伯洛戈极具理想地回应道。

    面对这掷地有声的话,优兰达的心情变得越发复杂,哪怕事先做足了觉悟,但当现实真的来到眼前时,她仍不由地感到茫然。

    “你们都是这样强大且理性吗?还是只有你这样。”

    这应该是她与伯洛戈最后的谈话了,优兰达想多了解这个奇怪的人,就像她很好奇,伯洛戈为什么会喜欢电影,优兰达一直觉得,电影是给她们这些残缺者用以逃避现实生活的安慰剂,是上层凝华者仅有的仁慈。

    “可能吧。”

    伯洛戈很想说,秩序局的专业人士们都是这样,可话到嘴边,他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就有一个极为独特的反例。

    “怎么了?”帕尔默留意到了伯洛戈的目光。

    “总会好起来的。”

    伯洛戈说着和优兰达摆了摆手,他又说道,“下次见。”

    没人知道会不会下次见。

    优兰达与雅尼斯逐渐消失在了黑暗里,伯洛戈并不担心两人的安全,作为奥萨娜一系的人员,她们在这锻造坑底内,应该有着保护自己的手段。

    相比之下,伯洛戈倒应该担心一下自己才对,他们孤军奋战,深入敌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会冒出守垒者,还是荣光者,又或者说,这些敌人一同降临。

    “有人来了。”

    气流遭到了扰动,帕尔默如同警觉的蜘蛛般,察觉到了蛛网上的异样,提醒道,“应该是凝华者。”

    这种的情况,在伯洛戈的意料之中,随着他们靠近至圣枢纽,诸秘之团的防御也变得越发严密。

    伯洛戈猜,锻造坑底全面封锁后,先贤议会应该还派遣了不巡逻队,他们不会尝试与伯洛戈正面冲突,而是在发现伯洛戈的第一时间,向着其他人发出信号。

    只有高阶凝华者才能限制伯洛戈,低于守垒者的凝华者赶来,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这次不需要伯洛戈提醒,奥莉薇亚主动地展开了阴影,夜幕笼罩住三人,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他们离至圣枢纽越来越近了,当那高耸灰白堆垒而起的庞大造物浮现在眼前时,三人都不由地感到一阵窒息。

    “我们该怎么进去?硬闯吗?”帕尔默悄声问道,“就算硬闯,这里也没有门吧?”

    帕尔默打量了半天,硬是没有在这宏伟的造物上,发现可以进入的通道,它像是完全封闭起来,只有从地表才可以进入。

    “那位狂想公爵呢?她应该有办法进入其中吧?”

    奥莉薇亚问道,她能嗅到越发浓重的血气味,猜想正一点点地变成现实,她将要再次面对她的同族,一时间奥莉薇亚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血腥纷争的源头。

    “奥萨娜?我猜奥萨娜现在自身难保。”伯洛戈冷冰冰地说道。

    两人迟疑了一阵,一致认可地点头。

    隐秘之土是先贤议会的大本营,结果在大本营内丢了这两个人,居然没法第一时间找到,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除非……除非有人在暗中帮助伯洛戈等人,拖延了先贤议会的行动,至于之前遭遇的几次战斗,伯洛戈认为这已经是拖延后的效果了,不然以先贤议会对他们的警惕性,出动的远不会是这些人。

    “我估计奥萨娜已经被先贤议会注意到了,说不定,她现在也在这座高塔之中,甚至和她的父亲在一起,直面先贤议会的审问。”

    伯洛戈的视线顺着眼前的基石建筑上移,直到无穷的黑暗阻断了他的目光。

    “那要大搞破坏吗?”

    帕尔默目测了一下基石建筑的尺度,它确实有些太巨大了,但如果伯洛戈全力以赴,倒也不是没有撼动的可能。

    “然后呢?你觉得我还有余力继续接下来的行动吗?”

    伯洛戈说着伸手拍了拍帕尔默的肩膀,声音忽然柔和了起来,“比起我,接下来的行动,你来才最合适吧?”

    “啊?”

    “有时候我都快忘了,你之前可是鸦巢的情报人员,渗透工作对你来讲,应该非常轻松吧?”

    “轻松?”帕尔默觉得伯洛戈在嘲讽自己,“你猜我是因为什么,从鸦巢调到了外勤部。”

    伯洛戈脸上的笑意一僵,虽然中间有过许多坎坷,但行动的整体还是十分顺利的,幸运快让伯洛戈忘记了,帕尔默本身就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不过嘛,作为前情报人员,我还确实有些想法。”

    帕尔默望着那令人窒息的建筑,缓缓道,“它不可能像垦室那样密不透风,也就是说,它一定有着气流的交换,我可以找到那个点,进而打开前进的路。”

    他说着,眼底映亮起了微光,“但在我找到道路前,那些人就交给你了。”

    帕尔默闭上了眼,统驭着无形的风,它们成为他的信使,被派遣出去,如同群鸽般环绕着地基建筑飞舞。

    见此伯洛戈也默默地张开了自身的秘能与场域,他察觉到了那些靠近的敌人,阶位差距过大,以至于这些人丝毫没有发觉,伯洛戈已经窥探到了他们的存在。

    伯洛戈轻轻地握拳,像是隔空掐爆了一颗多汁的苹果,黑暗里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扭曲、膨胀、爆炸,他们的矩魂临界在瞬间被侵入,体内的以太暴乱,不受掌控。

    血肉横飞、内脏四溅,鲜血汩汩地淌下,与碎肉浸泡在了一起,无声地流淌着。

    “解决了。”伯洛戈说着活动了一下五指。

    数秒后,帕尔默睁开了眼,回应道,“找到了。”

第五十八章 帷幕之影

    随着阶位的提升,伯洛戈炼金矩阵的先进性得到了更充分的体现,全方位的增幅下,极具侵略性的以太可以轻易地洞穿低阶位凝华者的矩魂临界,进而完全支配他们的身体,令其自我崩溃。

    不过,在无限狭锐的影响下,伯洛戈也明确察觉到了,极端倾向所带来的限制。

    比起霸主·锡林,伯洛戈并不擅长大规模的统驭操作,他支配的越多,对其以太量的消耗就越发沉重,并且他也无法像锡林那样,在大规模统驭的同时,对这些统驭物进行精密的调配。

    如果说,锡林可以把每一个统驭物都当做自己肢体的一部分,进行精确迅速的反应行动,那么伯洛戈只能对它们进行粗糙的命令指示,进行笨拙且粗暴的冲锋攻势。

    但也因无限狭锐的存在,如今伯洛戈更善于微观层面的统驭控制,那种细致入微、深入灵魂的针对性。

    “你确定,你可以不引起极光之路的注意吗?”帕尔默跟在伯洛戈的身后,鬼鬼祟祟道。

    “不确定,但除了试试,也没别的办法了。”

    哪怕是严密无比的垦室,也有着少量与外界联系的通道,眼前至圣枢纽的地基造物也是如此。

    以肉眼观测的方式,就算是伯洛戈,也很难找到出入口的存在,但现在有帕尔默在他身旁,凭借着对气流的精妙掌控,建筑与外界的气体交换,会被帕尔默轻易地察觉到,进而找到潜入的缝隙。

    “到了。”

    伯洛戈说着停了下来,在一重重沿着地基造物建起的工厂楼房的间隙里,他们找到了那么一处狭窄低矮的通风口,栅格网后传来微弱的气流,隐隐还能听到换气扇的声音。

    “你觉得我们杀进去后,会遇到其他人吗?”帕尔默问道。

    “应该会,说不定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先贤议会解决掉了。”

    伯洛戈蹲了下来,将手按在栅格网上,在尽可能不散发任何以太波动的情况下,将其拆除。

    “解决掉先贤议会?”

    帕尔默想着,仰起头看向这高耸巨大的建筑,它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再从地表生长出来,穿过环形深谷,最终抵达阳光之下。

    光是自己与伯洛戈的逃亡,就引发了一连串的巨变,险些摧毁数个城区,帕尔默不认为耐萨尼尔与霍尔特战斗的声势,会比两人引发的动乱小。

    现在至圣枢纽仍保持着沉默与静谧,不由地让他思考,里面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到底是最终的战场,还是另一处陷阱呢?

    “我有些不安,”帕尔默攥紧了手中的幸运骰子,“非常不安。”

    “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倒霉的事吗?”

    伯洛戈将栅格网拆了下来,把头探进去看了看里面的情况,这通风口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小太多,他不确定自己能钻进去,伯洛戈倒也可以用统驭之力扩大通风口,可谁也无法保证,这是否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谁知道呢?”帕尔默不确定地摇摇头,“我要是能那么准确地知晓灾祸,我这就不该被叫‘赌徒’了,而是先知。”

    “先知?你不觉得先知、预见未来这种事很无聊吗?”

    伯洛戈蹲在通风口前,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就像看电影被提前剧透了剧情一样……有时候知晓命运的走向,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失去很多变化的乐趣。”

    “但提前知晓未来,反而会令人很安心,不是吗?”帕尔默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看电影时有个习惯。”

    “什么?”

    “比如一些比较悲情的电影,为了避免那糟糕的结局毁掉我入睡的心情,我会提前看一眼结尾,剧透一下自己,这样当悲剧到来时,就容易接受了许多。”

    听到这,伯洛戈皱着眉,转头看了一眼帕尔默,作为一名电影爱好者,帕尔默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对电影的亵渎,更可恶的是,伯洛戈居然一直没发现这点。

    难怪之前无论多么悲伤的电影,帕尔默都一副笑的出来的样子,原来他不是没心没肺,只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那换个说法,如果你能预见未来,瞥见了自己黑暗的终局,你会像看电影那样,对自己的结局感到释然吗?”

    伯洛戈更具体地形容了一下,“就比如,你在未来的某一日,因为一些矛盾,你与沃西琳离婚了,又或是不断升级的战争,导致了周围人的死亡,以至于你自我的灭亡……你会怎么想?”

    帕尔默愣了一下,“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不,只是单纯地举个例子,”伯洛戈接着问道,“知晓这一切后,你是会释然,顺从固定的结局,还是尝试改变呢?”

    这次帕尔默沉默了快有半分钟的时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一问题。

    “听起来很像神话故事里的议题,”帕尔默说道,“知晓黑暗的命运,进而尝试修改这样的命运,但正是这修改一行为,反而促使了黑暗命运的到来……自我预言的实现。”

    帕尔默摇摇头,无奈地叹气道,“我或许会顺从吧。”

    “不,你不会顺从,你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当那样的现实降临时,你一定会想法设法地反抗的。”伯洛戈像是能看穿帕尔默的内心般,直言道。

    “那你呢?你要是窥见了自我黑暗的未来,你会怎么做?”帕尔默反问着。

    伯洛戈的语气强硬,“我不会有黑暗的未来。”

    “你……你是觉得你可以扭转预言?”

    伯洛戈再一次强调道,“不,我是说,我不会有黑暗的未来。”

    帕尔默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伯洛戈的意思,他不由地说道,“你这也太高傲了吧?”

    “只是有着良好的自我认知而已,”对于这份高傲,伯洛戈并不否认,“我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要做的就是避免这样的未来,也就是说,只要我还活着,那样的未来就不会发生,更不会被预见了。”

    伯洛戈站了起来,他的统驭之力延伸了很长一段距离,在建筑的内部触及到了那些游离的以太,但没有过分接触,进而触发以太互斥现象。

    “我不能直接统驭这些物质,这会引起极光之路的警报,”伯洛戈说着示意道,“你能探查一下内部的路径吗?”

    帕尔默闭上了眼,感受着那些涌动的气流,它们如同群蛇般,钻入了通风口内,沿着四通八达的通道不断地扩散,一道复杂的迷宫逐渐呈现在了帕尔默的脑海里。

    “防守的很严密,看样子只能正面入侵了,”帕尔默说,“如果我们入侵的速度够快,应该可以直接杀进去。”

    “好。”

    伯洛戈说着举起怨咬,“蜕虚剑油可以劈开曲径,这能方便不少。”

    他说着挥了挥剑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时一个快被两人忘记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

    奥莉薇亚伸手双手,分别按在了两人的肩膀上,她一脸的焦急,“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阴影蠕动、沸腾不止。

    “我可以直接带你们进去啊!”

    当阴影完全将伯洛戈包裹住时,伯洛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空灵感,体感微凉,各种感官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感觉整个人沉浸在水面之下,与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起来。

    通过这短暂的合作,三人间初步建立起了足够的信任基石,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行动,奥莉薇亚也向两人坦白了她的秘能性质。

    秘能·帷幕之影。

    这一秘能隶属于升躯学派,奥莉薇亚具体呈现出的能力,便是可以将自身阴影化,完全变成一团朦胧的阴影,进而规避物理层面上的所有攻击,在黑夜条件下,奥莉薇亚自身的秘能力量将会被提升至最大。

    除此之外,奥莉薇亚的衍生副学派为幻造学派,它令秘能·帷幕之影获得了进一步的质变,可以幻造出更多的阴影,在非黑夜的环境下,创造出有利于奥莉薇亚战斗的环境,并操控着影子把它们实体化,进行作战。

    粗略的评判下,伯洛戈发现奥莉薇亚的秘能不太善于正面作战,其主要善于隐匿移动,把奥莉薇亚变成一位无形的刺客。

    “那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算是你把我们都包裹起来了吗?”浑浊的黑暗中,伯洛戈发问道。

    “差不多吧,”奥莉薇亚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响起,“理论上,你们是被我‘吃’掉了。”

    经过多年的训练,对秘能能力的拓展,奥莉薇亚化身阴影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阴影内的物质与自己“同化”,就像伯洛戈统驭物质时,是将自身的炼金矩阵蔓延过去,变成身体的一部分类似。

    奥莉薇亚与阴影融为一体,在通风口内快速奔走,再配合着她那抵达极境般的以太遮蔽,一行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这么轻易地渗透进了至圣枢纽内。

    起初伯洛戈还心怀警惕,但仔细回忆一下至圣枢纽,乃至整个隐秘之土的结构,这倒也正常。在垦室里待久了,伯洛戈常会拿垦室的安保程度,来对待其他势力的堡垒,这本就是不合理的,毕竟不是每个势力都有能力拿雷蒙盖顿的碎片打造虚域。

    潜行途中,伯洛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秘能,是你自己选择的,还是……还是瑟雷决定的?”

    “是瑟雷。”

    奥莉薇亚简短地回应道。

    “哦。”

    伯洛戈没有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事到如今,他倒有些明白瑟雷为什么会赋予奥莉薇亚这样的秘能。

    秘能·帷幕之影不具备强大的杀伤性,但用来躲避灾难,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再配合上幻造阴影的能力,就算奥莉薇亚直接暴露在日光下,也能自由行动。

    伯洛戈不清楚这算不算是瑟雷的……父爱?

    “瑟雷对你……”

    伯洛戈还想继续问些什么,但话刚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现在并不是一个谈论这种事的好时机,之后伯洛戈有的是机会探寻瑟雷的过去。

    “我嗅到了。”奥莉薇亚忽然说道。

    一股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涌现,伯洛戈能感到自己正一点点地被从阴影里剥离,事实也确实如此,阴影附着在地面上,像是一团沸腾的焦油,伴随着奥莉薇亚解除秘能,他们三人也从阴影里浮现。

    视线一阵模糊,数秒后,变得清晰起来,伯洛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发现几人正处于一处充满冰冷色调的自动工厂中。

    到处都是金属的铁灰色,各式的指示灯闪烁个不停,耳旁没有巡逻的脚步声,更没有人类的呼吸声,有的只是机械嗡嗡的噪音声,向着不远处看去,一座座怪异的设备耸立于建筑之中,传输带与机械臂运作个不停,宛如一具冰冷的钢铁生命。

    “这就是至圣枢纽的内部吗?”帕尔默看向四周,“我以为这里会更优美些。”

    “就像地表高塔上那些华而不实的风格吗?”伯洛戈摇摇头,“这里是地表之下,只要负责生产就好,而生产工作是最不需要美化的。”

    伯洛戈又对奥莉薇亚说道,“你都嗅闻到了些什么?”

    “很浓重的血气,至少有数名夜族就在这附近,血统纯度不太高,至少能被我率先察觉到的,都不会高于我。”奥莉薇亚回答道。

    “你能通过血统控制他们吗?”伯洛戈问。

    “不能,”奥莉薇亚眼神黯淡了起来,“当我意识到我犯下大错后,我就在努力弥补……”

    “你杀光了那些人,那些由你血脉衍生出的新夜族,”伯洛戈低声道,“除了摄政王。”

    原属于奥莉薇亚一系的夜族早已消亡,仅存的摄政王也早已叛变,通过夜王的二次赋血,获得了超越奥莉薇亚的血统纯度。

    “因《破晓誓约》的存在,能活跃在这里的夜族,只能是摄政王的血脉,在他二次赋血后,所创造的新夜族们,”奥莉薇亚说,“我无法控制他们,但能对他们进行一定程度的压制。”

    “不必了,”伯洛戈否决道,“这太麻烦了。”

    伯洛戈抽出怨咬,提起伐虐锯斧,一旁的帕尔默也架起细剑,另一只手暗地里握住匕首。

    “你只管带路,剩下的交给我们。”

    “你打算怎么做?”奥莉薇亚问。

    “还能怎么做。”

    帕尔默不耐烦地说道,“按照《破晓誓约》记述的那样,除了你,奥莉薇亚·维勒利斯外,所有活跃于永夜之地外的夜族,都是非法夜族,我们有权就地处决他们。”

    关乎自身荣誉时,帕尔默总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涉及家族荣辱时,帕尔默又会变得格外严肃。

    帕尔默张开了秘能,以太编织成无数的飞鸟,它们朝着建筑的内部迅速飞驰,搜寻着那些浑身散发着恶臭血腥味的仇敌。

    见此,奥莉薇亚默默地点头,阴影再一次将几人笼罩,他们化作一团快速移动的阴影,在建筑之间的影子里来回跳跃。

    越过一道道警戒线,数支守卫队,他们逼近了建筑的深处,直到一扇散发着浓重血气的大门,逐渐呈现在眼前。

    这次没有可供阴影前进的路径了,伯洛戈也早已失去了耐心。

    “准备好了吗?”

    伯洛戈问询着,但未等两人给予回应,他便从阴影里一跃而起,用剑敲开了大门。

第五十九章 饮血

    怨咬是如此锋利,裹挟着高强度的以太,以至于没有任何防御能阻拦这一剑。只待剑光闪过,巨大沉重的铁门分崩离析,像是被裁剪碎裂的纸张般,重重地砸在地上,带来一声声震撼的余音。

    先是死寂,而后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诸秘之团对此地的防御极为严密,帕尔默探查了一番,没有任何可供奥莉薇亚阴影潜行的路径,他们三人又不是什么锁匠,即便是,这道大门也不存在所谓的锁芯。

    于是,伯洛戈只能拿起他最擅长的手段,用剑敲开大门。

    “我们得快点了!”

    伯洛戈大喝着,没有急于踏入门内,而是转身统驭着周围的建筑。

    既然已经触发了警报,那就没什么好藏匿的了,以太侵入周围的物质之中,直接与渗透进建筑内的极光之路对抗着。

    面对足以将凝华者强行提高一阶的极光之路,伯洛戈的力量不足以正面撼动它,但凭借自身无限狭锐的特殊性,伯洛戈的以太像是毒虫般,把这绝对的力量,啃噬出千疮百孔。

    一时间,周围的建筑不由地颤抖了起来,仿佛有场地震正侵袭着此地,随即一块块延伸而出的砖石拔地而起,它们封锁了原本的走廊,又将旋转的楼梯扭曲,整个空间被强行错位、更改,直到原本的布局结构被彻底打乱,变成一片复杂的迷宫。

    这样一来,那些追寻警报而来的凝华者们,会率先步入伯洛戈所打造的迷宫中,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他们应该会怀疑自己是否被虚灵学派秘能影响了认知,就算没有往这方面猜想,伯洛戈也封死了所有的道路,这复杂的迷宫足以拖延他们一定的时间。

    三人踏入门内,充盈的血气扑面而来,这一次就算是伯洛戈也嗅到了这股浓烈的味道,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体内的瑟雷之血在起作用。

    门内没有灯光,昏暗吞噬了三人,当伯洛戈转身统驭着破碎的大门,将其重铸,再度封死出口时,最后一点光芒也被遮断,只剩绝对的黑暗长存。

    微凉的触感从体表传来,黑暗中,奥莉薇亚出于警惕,再次张开了她的阴影,将三人包裹了起来。

    奥莉薇亚是个格外警惕的家伙,也正靠着她那绝对的警惕,她才能一个人活的如此之久。

    黑暗内一片寂静,此时就连帕尔默也嗅到了血气味,它是如此浓重,帕尔默不由地屏息,掩住鼻子,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嫌恶。

    回想起自己在家族内看到的历史照片,帕尔默努力地做好心理准备,但愿那惨烈的画面不会冲击到自己的心神。

    三人的步伐很快,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走出了漫长的走廊,此时脚步声忽然变得响亮了许多,四周还传来了隐隐的回音。

    帕尔默忽然拉住两人,绝对的黑暗下,视力受到了阻碍,但气流仍徘徊在密闭的室内,因此当帕尔默闭上眼时,他看到了。

    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空间的边缘,足足有一个广场那么大,无形的飞鸟继续探查着,它们交头接耳,互换着信息,最终整合到力量的原点中。

    帕尔默聆听到了万千重叠在一起的低沉喘息声,他们呼吸着,轻微的气流汇聚在一起,变成悲鸣与叹息,直击帕尔默的脑海深处。

    多少人?几千?还是几万?

    呼吸声太繁杂了,短时间内,就连帕尔默也没法预估出人们的数量,更重要的是,为了处理这大量的气流信息,帕尔默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了其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临近的威胁。

    “小心!”

    奥莉薇亚惊呼着,与此同时阴影剧烈蠕动。

    绝对黑暗的环境限制了几人的视线与行动,但这却极大程度加强了奥莉薇亚的力量,一瞬间阴影躁动,无形的影子迅速凝聚,具备了可塑的实体,它们化作弯曲的刀剑,超着黑暗的一侧胡乱劈砍,眨眼间,挥出千百次的致命斩击。

    帕尔默在惊呼声中收回神智,紧接着他感知到了环绕在身旁的气流,那些气流的扰动很微弱,看样子对方提前屏住了呼吸,但肢体移动时对空气的摩擦,还是暴露出了他们的方位。

    “敌袭!”

    帕尔默向伯洛戈示意呼喊,掷出匕首,金属上闪耀着辉光,照亮了敌人的方位。

    光芒一闪而过,照亮了数张狰狞可怖的面孔,早在三人踏入黑暗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藏在其中的守卫发现了。

    夜族们无声无息地靠近并包围了他们,锋利的尖爪与剑刃直逼几人的咽喉。

    可惜的是,他们太慢了。

    早在他们行动的那一刻起,奥莉薇亚就嗅到那腥臭浓烈的血气,转瞬即逝的光芒中,阴影之刃弹射而起,如同螳螂挥起的前刃般,精准且快速地斩断了一名夜族的大腿。

    他奔袭的动作一滞,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阴影不断地变化,化作漆黑的大手,扭断了他的喉咙,折断他的脊柱,像是重拳般砸入了他的体内,把内脏挤压成了一团烂泥,然后用力地掰开、揉捏。

    顷刻间,夜族的身体被撕烂扯碎,像是绽放的花朵般,炸裂成一团不断扩散的血雾,挥之不去。

    强势的杀伐之力,令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就连准备提剑猛斩的伯洛戈,也不由地慢了半拍,一脸意外地打量着奥莉薇亚。

    先前奥莉薇亚展露出的力量,大多都是隐匿潜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观地见到奥莉薇亚的主动进攻,而且她一露出獠牙,居然如此凶狠。

    奥莉薇亚抢先在了伯洛戈与帕尔默之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并将其宣泄了出来。

    “你们这些劣等的东西!”

    奥莉薇亚诅咒着,周围的阴影全部活了过来,如同被风吹动的枯树枝,一道道布满尖刺的枝条狂舞着,凶狠地抽打向最近的夜族,不待他们的秘能发动,枝条无情地将血肉鞭打的皮开肉绽。

    甜腻的血腥味四溢,像是受到了鲜血的滋养般,奥莉薇亚的眼瞳变得越发猩红了起来,于黑暗中散发着醒目的耀红光芒。

    那光芒是如此绚丽、摄人心魄,如同重锤般,敲击着每一位夜族的心神。

    他们不认识奥莉薇亚,但却能感受到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即便不处于同一血系内,血统纯度的差异,依旧为他们带来了十足的震撼。

    身体的剧痛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来自脑海深处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居然会有一位纯血夜族,并且这位夜族很明显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夜族们搞不懂,可紧接着,他们想起了忤逆王庭内,来自于摄政王的直接命令……与其说是命令,那倒不如说是一份悬赏。

    “是你!”

    一名夜族惊呼着,他既恐惧又欣喜,大声喝出了那个名字。“奥莉薇亚!逃亡的奥莉薇亚!”

    听到这个名字,其他夜族也反应了过来,知晓了眼前这位纯血夜族的身份,短暂的震惊与恐惧后,一股强烈的贪婪与狂热填满了他们的内心。

    夜族们还记得摄政王的许诺,凡是可以捕获奥莉薇亚的人,都将受到二次赋血,被提升至纯血阶层,在夜族这绝对僵死的系统内,这是足以令所有夜族为之疯狂的奖励。

    数秒后,如蟒蛇般延伸纵横的阴影之刃,把眼前夜族心中的狂喜斩的干干净净。

    守垒者的以太强度自奥莉薇亚的体内攀升释放,她不仅血统尊贵,自我也掌握着足够主宰自我命运的力量,如同带剑的权杖。

    伯洛戈默默地垂下剑尖,他知道眼前的战斗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了,这是独属于奥莉薇亚的泄愤,也是她弥补自己错误的赎罪。

    失去永夜帝国的支持后,奥莉薇亚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又被摄政王不断地追杀,这段昏暗的漫长时光里,奥莉薇亚侥幸晋升到了守垒者,至于荣光者,那是她难以企及的阶位。

    先不说升变仪式所需的庞大资源,光是一个足够稳定的晋升场地,就已经限制住了奥莉薇亚,更不要说作为夜族的她,灵魂本就残缺,晋升的成功率大打折扣。

    好在,眼下的复仇,守垒者的力量就足够了。

    数名夜族被拦腰斩断、剁碎,但凭借着夜族的强大生命力,他们没有立即死去,而是摔倒在血泊里,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

    几名夜族清醒了过来,他们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奥莉薇亚的对手,扭头便朝着黑暗深处奔逃而去,但在这绝对黑暗之地,奥莉薇亚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奥莉薇亚犹如一团黑烟般溃散在了原地,下一秒,她于一名夜族的身后凝结而出,手中的匕首无情地割开了他的喉咙,将哀嚎声扼杀在断裂的喉咙中,只剩一段段深沉的呼吸声回响。

    鲜血汩汩溢出,像是小泉般止不住地溢出,它们没有沿着夜族的喉咙滑向地面,而是克服了重力,转而朝着奥莉薇亚的匕首凝聚而去。

    冰冷的金属仿佛活了过来般,具备着鲜活的生命,它贪婪地吮吸着锋刃下的鲜血,将它们一吞而尽。

    同一时间里,匕首割开的伤口迅速枯败了下来,皮肤变得干瘪,血肉也纷纷萎缩,青色的血管凸起,血液急速地涌动。

    匕首像是吸管般,沿着伤口吮吸着夜族的鲜血,他们新鲜多汁的躯体榨成空壳,只是数秒的时间,被割喉的夜族就变成了一具佝偻的干尸,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奥莉薇亚戈不确定他有没有死去,不过就算眼下没有死掉,如此大失血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名被饮尽鲜血的夜族的血统纯度显然不高,他蜷缩起身子,艰难地压低头颅,试着舔舐其他人受伤落在地上的血迹,可任由他那干瘪的嘴唇怎么吮吸,丝丝的血液还是从他的断喉里流了出来。

    渐渐的,他彻底没了声息,这般轻易地死掉,就和凡人一样。

    在这名夜族死亡的同时,其他的夜族也被奥莉薇亚赶上了末路,黑暗中,无数的阴影之手相互衔接在了一起,塑造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影子囚笼。

    夜族们像是无头苍蝇般,一个接一个地撞上了笼子,紧接着被一道道阴影之手钳制住身体,又或是被斩断四肢,只留残破之躯,凄惨地挂在阴影的蛛网上。

    “你们知道吗?除了阳光与银外,夜族还有一个算不上弱点的弱点。”

    奥莉薇亚的声音慵懒,猩红的眼瞳倒映着一张又一张惊恐的面容。

    匕首轻轻地划开夜族的眼球,奥莉薇亚微笑了起来,“我猜你们自己也不清楚,这一弱点的存在吧?”

    她说着,匕首以极缓的速度刺下,夜族那颗受伤的眼球,像饱满的葡萄般炸裂,他惨叫着,但匕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下。

    他能感受冰冷的金属正一点点地穿透血肉,像是毒蛇一样钻入自己的大脑中,更能听到,自己体内的鲜血正快速奔涌,朝着匕首汇聚而去。

    “血。”

    极度的惊恐中,他听到奥莉薇亚开口道。

    “血液维系了夜族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成为了不死之力传递的纽带,同样的,它也是不死之力的本身。”

    奥莉薇亚像是在对夜族讲述他的本质,又像是在为伯洛戈介绍这一切。

    “与其说不死的是夜族,倒不如说真正不死的,是夜族所具备的血液,每一滴的禁忌之血里,都刻满了当初夜王与魔鬼所签订下的血契。”

    奥莉薇亚彻底刺穿了夜族的头颅,也榨干了他体内的鲜血,紧接着她看向了不远处另一名被控制住的夜族。

    他失声尖叫着,嘴里发出令人心智剧痛的音波,这看起来是他的秘能,随即青色的光芒乍现,夜族张大了口,但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并且他的皮肤开始变红,像是血液要从体表下钻出,表情痛苦不已。

    帕尔默揉了揉脑袋,向奥莉薇亚点头示意,对于如今的他来讲,创造一片真空区域,隔绝声音的传播,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只听奥莉薇亚继续讲道,“血液对于夜族而言至关重要,要知道,我们夜族本身并不具备造血能力,所以血液不止可以平复我们的躁噬症,也会是我们最佳的营养品。

    一旦夜族大失血,我们自身的不死之力就会遭到极大程度的削弱,如果被彻底剥离掉所有的血液,不死则会被压制至最低,足以被凡人轻易地杀死。”

    奥莉薇亚像位优雅的贵妇,朝着一位又一位的夜族慢步走去,她接着拿起匕首,如同技艺精湛的刽子手,切开了一个又一个脆弱的喉咙,饮干他们的鲜血,只剩一具具干尸挂在影子之上。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阳光、银,只要用这把匕首抽干他们的血,也可以杀死一位纯血夜族。”

    奥莉薇亚转过头,向着伯洛戈展示她手中那精巧且致命的金属。

    见此情景,伯洛戈幽幽地问道,“瑟雷当初就是靠这把武器,杀光了他的血亲吗?”

    奥莉薇亚微微低头,沉默中,她痛苦且艰难地点了点头。

    “没错,”她抚摸着逐渐变得温热的锋刃,“用这把汲血之匕。”

    白天去办医保卡来的,这才完事。

第六十章 营救行动

    对于一名不死者而言,最令其恐惧的是什么呢?伯洛戈猜,应该是死亡吧?

    正因对死亡的恐惧,才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获得了不死之身,忍受着岁月的孤独与内心的折磨,只为享受存活的点点欢愉。

    胆小鬼。

    每位不死者都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可就是这样的胆小鬼,却在暗中打造了这么一把足以杀死自己的匕首。

    如果伯洛戈是瑟雷,他一定会在颠覆永夜帝国后,永远封存这把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匕首,浇筑进生铁里,亦或是丢入深海之中,怎样做都好,只要这把匕首可以再也不见天日。

    但瑟雷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把它交给了奥莉薇亚,把这足以跨越阶层,威胁纯血夜族的力量,交付给了一直憎恨他的女儿。

    伯洛戈表情复杂地打量着这把匕首,他不由地轻声道,“我也有些分辨不清了。”

    “你是指什么?”

    “你对于瑟雷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伯洛戈将视线从匕首上移开,这把匕首对凝华者们也具备着极强的致命性,但唯独杀不死自己。

    “他赋予了你多变的秘能,令你可以从容地躲避他人的追逐,又赐予你这把残酷的匕首,让你具备直接杀死同族的能力……破晓战争后,你应该没有同族了才对,难道说,他早就想到,你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吗?”

    伯洛戈走到奥莉薇亚身边,鞋底沾染了夜族的鲜血,这些血液并不新鲜,整体带着一种暗黑色泽与粘稠感,像是在空气下静置了许久。

    奥莉薇亚没有回答伯洛戈的问题,瑟雷一词在她心底一直是禁忌的词汇,但伯洛戈能从她双眼猩红的辉光里,察觉到了一丝迷茫。

    对于瑟雷的情感,奥莉薇亚同样充满茫然。

    “增援到了。”

    帕尔默睁开眼,提醒着两人,在他们交流的时间里,他一直警觉地侦查四周,刚刚奥莉薇亚杀死的只是几个普通守卫罢了,从扰动的气流里来看,此时正有数十、数百的敌人朝着这里靠近。

    这还只是门后的敌人,门外、来自诸秘之团的凝华者们,正快速攻克伯洛戈塑造的迷宫,朝着这里大步奔袭。

    帕尔默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他们说不定会被前后包围。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他继续询问着,“你握住这把匕首时,你会害怕吗?”

    “不会,握住它反而会令我感到十分安心。”

    奥莉薇亚轻轻地把弄了一下匕首,冰冷的锋刃贴着她的皮肤划过,却没留下任何伤口。

    “握住它时,我就知道,没有人能伤害我,要是有人敢这样做,我就会切开他的喉咙。”

    奥莉薇亚的声音坚定,还带着一丝丝的疯狂,漫长且孤独的生活,已经将这个女孩打磨的像钢铁一样坚硬。

    “这一点你真不像瑟雷。”伯洛戈再度感叹着。

    “瑟雷会怎么样?”

    奥莉薇亚头一次对瑟雷的故事,产生了好奇心。

    “我猜他握住这把匕首时,一定恐惧的不行,说不定握持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伯洛戈评价道。

    “为什么?”

    “害怕,他在害怕,害怕手中这把可以杀死血亲,但同样可以杀死他自己的匕首,”伯洛戈嘲讽着,“他没你那样勇敢,所以他留着这把匕首,也只是徒增恐惧而已。”

    奥莉薇亚显得有些意外,她没想过伯洛戈会这样评价瑟雷。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伯洛戈说,“但这不妨碍我抱怨他,嘲笑他。”

    伯洛戈看了一眼奥莉薇亚,恶狠狠地说道,“但凡瑟雷能勇敢些,具有责任心些,就不会有眼下这么多的麻烦事,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死了。”

    奥莉薇亚哑口无言,保持着沉默,随后将不解与愤怒发泄在那些袭来的敌人身上。

    “帕尔默,帮帮忙!”

    伯洛戈提剑向前,虽然他可以通过以太反应,来判断敌人的方位,但伯洛戈还是不习惯这绝对的黑暗视界。

    帕尔默甩出风暴羽,它们闪耀着以太的辉光,于半空中不断地理解盘旋,像是漫天的萤火虫在飞舞,又像是闪烁的群星,勉强地照亮了昏暗。

    率先映入伯洛戈眼中的是下方巨大的空间,里面堆满了被严格封装的货物,粗略地一瞥,应该是一些武器与物资。

    光芒向着四周扩散,附近走廊内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铁链的摩擦与撞击声、还有极为饥渴的嗜血声。

    伯洛戈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夜族了,他很清楚有什么东西来了,他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狰狞可怖的嗜血者们像是兽群一样,互相挤压着,从狭窄的走廊里咆哮而出,可不等它们杀到伯洛戈的身边,伯洛戈仅仅是看了它们一眼,无情的以太宛如尖针般凿进它们的体内。

    凝聚、酝酿,引爆!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起,嗜血者们的躯体一个接着一个地膨胀,在原地炸裂成无数的碎块与弥漫的血雾。

    有那么几头艰难地踏着尸体与血迹,抵至了伯洛戈的眼前,正欲挥爪斩下伯洛戈的头颅,却只见伯洛戈身上以太的弧光一闪,快速到肉眼难以分辨的斩击,在呼吸间从容地达成。

    嗜血者们与伯洛戈擦肩而过,它们沿着奔袭的途径又冲出了数米的距离,而后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躯体变得四分五裂,血肉的断面无比整齐光滑,鲜血汩汩地溢出,将整个空间的血腥氛围推至极端。

    “这些嗜血者还没有经过武装。”

    伯洛戈踢开脚边的尸体,“没有穿戴甲胄,也没有经过炼金植入……看样子是一群刚刚诞生的新品。”

    先前在风源高地的战斗中,伯洛戈遭遇过海量的嗜血者,它们如野兽般疯狂,并像炼金生物那样,进行了后续的武装强化。对于高阶凝华者而言,它们的威胁性不大,但对低阶凝华者却能带来不小的压力,甚至说成群结队起来,足以冲散低阶凝华者们的阵线。

    只是伯洛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低阶凝华者了,作为守垒者的他,杀死这些无心智的野兽,就跟痛击街头的黑帮一样轻松。

    意识引导着以太,无形的刀尖沿着走廊向前挥砍,伯洛戈没有看到那些逼近的嗜血者,但黑暗里传来接连的爆炸声,宣告了它们的灭亡。

    “除了奥莉薇亚外,所有的夜族都是敌对目标。”

    伯洛戈重申着条例,大步向前,帕尔默紧跟在伯洛戈身后,抬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他紧闭着眼,像是在拿伯洛戈当导盲杖。

    飞鸟们仍在这地下空间内肆意飞舞,衔起一条条的信息,再返回帕尔默的身边,在他的脑海里用这些信息的树枝,搭建起一个只存在于脑海里的巢穴模型。

    帕尔默皱紧眉头,汗水析出额头,整个地下空间的轮廓在他的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如同牢房般的单间,它们排列在一起,合并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监狱。

    许许多多的人生活在其中,气息微弱,还有许多人正被移动着,朝着更深处前进,那些万千的呼吸声也变得越发清晰,直到声音仿佛直接在帕尔默的耳旁响起。

    帕尔默听到了,于脑海里复述着那些话语。

    “救……救命……”

    “转移他们……立刻送走。”

    “上船,上船,别停下。”

    凶狠的言语与悲怆的音调揉捏在了一起,塑造出一副惨痛的景象,帕尔默对此并不感到陌生,早在衰败之疫事件中,他返回城区里时,帕尔默就听见了市民们与此相似的悲鸣。

    帕尔默睁开眼,用力地抓住了伯洛戈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前进。

    “就在这,”帕尔默低下头,看着三人所站的位置,“就在这地下深处。”

    伯洛戈没有丝毫的犹豫,怨咬刺入地面,短暂的停顿后,地面开裂出一道十字裂缝,砖石没有直接向着下一层粗暴地垮塌,而是向着四面八方隆起,堆起高高的土丘。

    这次行动很特殊,不止要杀光仇敌,还要竭尽所能,拯救那些可怜人们,伯洛戈可不希望,自己粗暴的突破,再导致一群无辜人的身死。

    奥莉薇亚接替了伯洛戈的工作,她的战斗远没有伯洛戈那样高效,阴影之刃胡乱地劈砍,将靠近的嗜血者剁成碎肉,在墙壁与地面上涂染出一道道狰狞的血迹。

    嗅闻着凝腥的血气,奥莉薇亚不由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满足感,她稍稍沉浸于那甜蜜的感觉中,紧接着清醒了过来,眼神中尽是厌恶之色。

    像是惩罚自己居然会沉迷于血液中般,影刃割开了奥莉薇亚的手腕,虽然伤口在数秒内就愈合了,清晰的疼痛还是直入脑髓,警醒着奥莉薇亚。

    “走吧。”

    伯洛戈望着地面上开裂的巨大十字疤痕,说话的同时,直接朝着黑暗坑底一跃而下。

    帕尔默一如既往地紧跟其后,但这一次他的表情肃穆了许多,哪怕停下了对周围环境的侦查,那些源源不断的哀鸣,还是在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对他的心神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恍惚间,帕尔默想起自己儿时看到的一个故事,一位先知向魔鬼许愿,希望自己能成为知晓万物的存在。

    魔鬼没有拒绝先知,而是希望他能深思一下,凡是力量皆有代价。

    先知没有犹豫,他固执地重申着自己的愿望,这一次魔鬼不再劝说,而是直接赋予了他全知全能的力量。

    一瞬间,先知知晓了过去与未来,也明白了万物存在的意义,那些被小心藏起的秘密,在他的眼前毫无遮掩,每个人最龌龊、最不堪的想法,也展露无遗。

    他先是狂喜,像是一种畸形变态的快感得到了满足般,然后就是几乎将他心智扯烂的悲痛。

    先知窥见了秘密,知晓了世间的美好,同样的,那些源自于过往与未来,亿万万人的悲痛也一并在他脑海里呈现。

    那是如此庞大的悲伤,轻而易举地将先知掩埋。

    当时帕尔默还不理解这故事里的意义,此刻聆听着那些悲鸣,他有些懂了。

    坠落持续了数秒,伯洛戈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视野不再昏暗,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刺眼的灯光,喧闹的噪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同到来的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座瀑布在奔涌不止。

    伯洛戈看清了四周,他正处于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内,它看起来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到处都有开凿的痕迹,可以想象到一群统驭学派凝华者,在这里辛苦劳作的模样。

    这里被改造成了一座地下港口,暗河宽阔,从一侧流过,没入黑暗之中,激流不断,货船停靠在岸口边,一群眼眸猩红的夜族们,正催促着一排排被镣铐串联在一起的残缺者,命令他们走上货船。

    他们注意到了伯洛戈几人的到来,短暂的愣神后,有人拉响了警报,一个个强烈的以太反应从人群之中升起,有人朝伯洛戈等人奔袭,也有人加快了运人。

    这次伯洛戈没和其他人打任何招呼,以太增幅下,他一脚踩碎了地面,如同炮弹般疾驰而去。

    一名夜族与伯洛戈迎头撞上,身影交错的瞬间,他的头颅高高抛起,躯干也碎裂成了数块,拖拽着长长的血雾轨迹,如同烟花的尾焰。

    没人看清伯洛戈是怎样挥剑的,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当后续几名夜族反应过来时,伯洛戈已经奔袭至了他们的眼前。

    一名夜族果断地拉住一旁的残缺者,尝试把他们当做肉盾,挡住伯洛戈的剑击,可伯洛戈只是抬起了手,顿时,针扎般的刺痛感在夜族的体表蔓延。

    他觉得仿佛有千百根钢针刺入了血肉、贯穿了骨骼,关节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僵死在了一起,整个人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紧接着他听到了体内传来的激烈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心率不断地攀升,直到抵达峰值。

    嘣——

    沉闷的爆炸从夜族的体内响起,他的胸腔与腹部迅速膨胀,炸裂出漫天的血雾,内脏烂成肉泥,哗啦啦地淌了一地。

    双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胸腔与腹部像是被掏空了般,迅速干瘪了下来,紧接着整个残缺都摔倒进了血泊里,肉体与地面摩擦,其间有着鲜血作为润滑剂,像是沾水的拖布在地面上蹭过。

    爆炸溅射起的鲜血落在了周围残缺者的身上,直到略显冰冷的血划过他们的皮肤时,他们才后知后觉似地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没有恐惧,没有悲鸣,至始至终,他们都与伯洛戈没有任何一句交流的话语,但他们就是本能地知道,伯洛戈是来救他们的。

    哪怕伯洛戈看起来比夜族们暴虐百倍。

    伯洛戈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脸上的血迹,他声音平静道,“我是伯洛戈·拉撒路,秩序局特别行动组组长,根据条例,我将优先保护平民单位。”

    残缺者们目光呆滞地看着他,长久的折磨下,他们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更不要说分辨伯洛戈的话了。

    秩序局?那是什么?

    伯洛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其他夜族的攻势到来前,他用残缺者们能理解的话,大声喊道。

    “各位!我来救你们了!”

    简单纯朴的话语,却像是鼓槌般,奏响了他们那一颗颗死寂的心。

    “所以……欢呼吧!”

    伯洛戈大吼着,支配着地面,坚固的岩石拔地而起,形成一道弧形的盾墙,保护住了人群。

    呼啸的狂风临近,帕尔默从伯洛戈的头顶掠过,细剑高速地刺出,洞穿了一连串的躯体,留下一地的断肢残躯。

第六十一章 除恶务尽

    伯洛戈很少执行营救行动,不是伯洛戈不喜欢救人,只是他单纯地觉得,自己天生与这种类型的行动不合。

    不死者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死之身所带来的试错机会,为此伯洛戈经常深入那些危险至极的战场中,紧张的氛围下,伯洛戈常常没有精力照顾周围人,更不要说在连番的激战中,保护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了。

    没办法,已经置身于这种环境中了,伯洛戈总不能耍帅后,灰溜溜地离开,或者完全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直接大规模统驭,令河水淹没此地。

    伯洛戈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仍心存善意。

    “奥莉薇亚,这就交给你了!”

    伯洛戈越过掩体,一次快速且致命的突进后,一剑贯穿了一名夜族的喉咙,以太沿着伤口钻了进去,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躯体撕裂成了一团血雾。

    目前伯洛戈遭遇到的夜族血统纯度都不高,他们的不死性质要弱上许多,只要一次足够强力的、完全碾碎肢体结构的攻击,就可以将他们置于死地。

    奥莉薇亚快步跟上,一直以来,奥莉薇亚都活在愧疚之中,一度像位赎罪的苦修士般生活着,拯救残缺者、阻止忤逆王庭的计划,令奥莉薇亚感到欣喜,仿佛是能以此弥补自己的错误般,她从不拒绝。

    阴影迅速隆起,像是从地面下张开的深渊巨口,在残缺者们惊恐的呼声中,将他们一并拖入阴影之中。

    隆起的影子塌陷下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巨大的、不断变幻的阴影,刀剑无法斩击,水火也难以侵害,如同从三维的存在,降维至二维般,在以太消耗殆尽前,完全独立于战场之外。

    伯洛戈没想到,奥莉薇亚的阴影能庇护如此大量的人口,要是把奥莉薇亚当做一个运载单位,她是否也能像几人渗透时那样,无声无息间,运送一支凝华者部队呢?

    很显然,伯洛戈想多了,吞没了大量的残缺者后,阴影的行动速度迟缓了起来,甚至说,完全呆滞在了原地,随着吞没人数的增加,奥莉薇亚承受的压力也以倍数增加,现在别说是转移人群了,光是维系阴影的庇护,就已经消耗掉了奥莉薇亚全部的心神。

    好在阴影暂时将码头的残缺者们移出了战场,这令伯洛戈的行动可以更加放肆些。

    “开船!开船!”

    夜族们眼看着伯洛戈突袭了过来,感受着那骇人的守垒者力量,他们不断地尖叫着,推动拉杆,引擎无力地轰鸣,桨叶搅动着水花,推动着货船沿着地下河道前进。

    早在隐秘之土建立之初,统驭学派凝华者们便对周围的地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打造出了一道道隐藏在地下深处的地下河道,它们直通临近的海域,悄无声息间运送着战略资源。

    残缺者就是这样被源源不断地送走,被忤逆王庭当做血民般圈养着。

    货船开动了起来,它分开激荡的流水,朝着黑暗的深处狂奔,但就在要驶离码头时,它忽然原地踏步了起来,无论桨叶怎样旋转,始终无法向前推动半点。

    夜族们回过头,看到了那站在码头上,双目如炬的可怖身影。

    伯洛戈伸出手,像是隔空抓住了货船般,将眼前的事物全部纳入自我的统驭范围内,一时间,河水逆流,货船剧烈颤抖了起来,桨叶的转速变慢,直至完全停滞。

    夜族们愣了数秒,接着大吼着,“杀了他!杀了他!”

    有人冲到了甲板上,端起机枪朝着伯洛戈开火,密集的弹雨编织成一道醒目的火线,朝着伯洛戈快速袭来,就在快要与伯洛戈接触时,一阵强劲的阵风环绕着伯洛戈旋转,它们无法完全阻挡子弹的行进,但微微偏转它们的弹道还是可以做到的。

    伯洛戈宛如神护般,致命的弹雨纷纷避开了伯洛戈,射在了他的身边,有少量的子弹突破了阵风的侵扰,但也一并减速,最终悬停在了伯洛戈的面前。

    除了枪械的攻击外,一道道秘能也从甲板上释放,率先命中伯洛戈的是虚灵学派的力量,这些善于操控心灵幻象的家伙们,攻势总是无声无息。

    伯洛戈感到有重锤正敲击着自己的脑海,因阶位差距过大,绝大多数的心灵攻击都被矩魂临界抵挡住了,但伯洛戈还是感到一阵晕眩的震动,眼前的画面出现叠影,眼白里布满血丝。

    升躯学派的夜族们警惕地打量着伯洛戈,他们虽然善于近战,但伯洛戈比他们更加擅长此道,眼下下船无疑是在送死。

    就在他们踌躇不止时,幻造学派的夜族们创造凭空创造出了冰雷电火,这些最为基本的元素力量在空中凝结激荡,蕴含着毁灭的力量。

    他们屏息蓄力,正准备对伯洛戈降下神罚之际,伯洛戈突然猛地握拳,仿佛他完全抓住了某个虚无之物。

    刹那间,货船的震动进一步地加剧,一连串咿呀的悲鸣从船身上响起,船体开始倾斜,甲板一寸寸地翘起、碎裂,船身也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夯击般,凭空出现了数个巨大的凹痕。

    就在夜族们还搞不清现状时,水面迅速下降,他们本以为是地下暗河出现了问题,但当他们从甲板的边缘向下看去时,他们才发现,是整艘货船都被硬生生地从河水里抬了起来,悬浮在了半空中。

    伯洛戈攥紧了拳头,统驭之力也死死地抓住了货船,失去水面的浮力,船身难以支撑自身那庞大的自重,不断地崩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半空中解体。

    一阵震颤的轰鸣后,整艘货船被摔在了码头之上,沉重的船身与地面摩擦着,带起一连串炫目的火花,像是地震了般,船内的人们被撞的头昏眼花。

    夜族们艰难地站起身,没时间感叹伯洛戈那粗暴的行径了,只因伯洛戈已提剑朝着他们大步而来。

    绝望。

    此时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绝望,在他们之中,目前唯一的高阶凝华者,只是一位负权者而已,要是货船能成功驶离,他们还有着生还的可能,但现在面对逼近的伯洛戈,他们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乔……乔斯呢!”有夜族惊恐地大喊道,“他到底去哪了!”

    乔斯是他们的统领,也是唯一的守垒者,这次行动本该由他亲自来执行的,押运这批残缺者返回忤逆王庭,可他突然消失了,只剩这些人来处理后续的事宜。

    猩红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的茫然的脸庞,他们也不清楚乔斯到底去了哪,他们甚至不清楚隐秘之土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与隐秘之土是合作关系,但隐秘之土依旧警惕着忤逆王庭,除了利益交换外,两者之间没有更多的联系……也是这份警惕,才令秩序局直到现在,才发觉了诸秘之团的邪恶举动。

    耳旁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夜族意识到了危险的到来,但为时已晚。

    “小心!”

    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话,随后冰冷的锋刃贯穿了他的胸口,怨咬转动,搅碎了他的心脏。

    这一刻,夜族还未死去,他尝试拔出腰间的短剑,予以还击,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躯体像是僵死了般,动弹不得。

    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耳边。

    夜族疑惑了一下,紧接着他惊恐地意识到,这水声并非来自地下暗河,而是来自他体内那奔涌不止的血液。

    伯洛戈突破了矩魂临界的防御,顺着怨咬造成的伤口,直接统驭起了他体内的血液,全部的血液汇聚向夜族的头颅,口鼻耳中溢出丝丝血液,像是涨破的气球般,高压之下,整颗头颅完全炸裂。

    无头的尸体倒在伯洛戈的脚边,血液却未坠落,它们盘旋在伯洛戈的身旁,由液态凝结为固态,化作一串猩红的锁链衔接在了武器与手臂间。

    “还愣着什么!攻击!”

    一名夜族怒吼着,打破了死寂,他身先士卒,一连串心灵的冲击作用在伯洛戈的脑海中,带来隐隐的刺痛。

    其他夜族意识到他们没有退路了,也纷纷施展秘能,以太汇聚于此地,现实不堪重负,快要被其压垮。

    伯洛戈深呼吸,嗅闻着萦绕的血气,他沉下怨咬,高举起伐虐锯斧,向着所有夜族发出属于他自己的战吼声。

    声音短促,不算洪亮,却像是战争的号角般,深深地刺入了每一位夜族的心中,像是有虚灵学派秘能影响了所有人般,一股莫名的狂热自他们的心头燃起。

    非理性的杀意生长蔓延,他们暂时忘记了阶位的差距与形式的恶劣,脑海里只剩下了纯粹的血战一途。

    于是夜族们也回应着伯洛戈的咆哮,挥舞着刀剑,朝着他快步奔袭而上,将这陆地行舟化作决斗场。

    “这才对啊……”

    伯洛戈低声轻喃着,怨咬在手中转了几个漂亮的剑花,接着猛地掷出,贯穿了一名夜族的大腿。

    血铸的锁链绷直,伯洛戈用力地拉扯,一把将夜族拽到了自己眼前,伐虐锯斧随之劈下,像是重锤般,交错咬食的锯齿斧刃一举爆掉他的头颅。

    尸体还未倒下,一把又一把锋利的血矛从尸体的背部破体而出,伯洛戈一脚踹断了一根血矛,血矛在半空中旋转着,伯洛戈一记飞踢命中末端,血矛犹如炮弹般激发了出去,将又一名夜族的手臂贯穿刺烂。

    “下一个!”

    在伯洛戈那嚣张至极的呼喊中,卷积起来的啸风如同钻头般,贯穿了船体一侧,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在船舱内来回碰撞,在撞穿了不知道多少层隔板后,他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帕尔默克制着晕眩与恶心感,视线还未企及,无形的飞鸟就已经侦查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耳边的惊恐与哀鸣变得清晰了起来。

    “各位,冷静些。”

    帕尔默说着,以太扩散,泛起纯粹的辉光,映亮了舱底的昏暗,一座座监牢映入眼中,冰冷的铁栏杆后,是一个个担惊受怕的残缺者们。匕首随风而至,迅捷地切开了监牢的铁锁,牢门缓缓敞开,自由近在咫尺,残缺者们却没有任何行动,他们互相依偎着,蜷缩在了一起,不知道在帕尔默到来前,他们都承受了什么样的恐惧。

    帕尔默嗅到了一阵血腥味,他发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黏腻腻的。

    帕尔默知道残缺者们在恐惧些什么了。

    低下头,一具破碎不堪的尸体映入眼中,它像是被野兽亵渎过般,完全被嚼烂了、不成样子,就算帕尔默这样的专业人士,也难以直观地判断出尸体的性别、身份、年龄。

    但帕尔默知道它是因何而死的,就像公司里有些职员会拿回扣一样,残缺者在夜族的眼里何尝不是一种资源,一种可以拿取的回扣呢?

    多半是有头夜族饥渴难耐,他联合起其他夜族,随便挑选了那么一个残缺者,把他拉出来,在众目睽睽下将他吃干抹净……

    狂风咆哮着,沿着走廊一路冲击,撞碎了沿途的所有阻碍,直到冲出船体,打开了一道通往外界之路。

    “我是来救你们的!”

    帕尔默对着所有人大喊道,“走啊!你们自由了!”

    起先,没有人行动,待帕尔默喊了三四声后,有那么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出牢房,她一边朝着外界走去,一边回头打量着帕尔默,像是怕帕尔默反悔般。

    渐渐的,她犹豫的步伐变得坚定起来,直到发力狂奔,其他人也受到了她的感染般,纷纷躁动了起来,从警惕到狂热,互相拥挤着朝着外界涌去。

    “慢点!”帕尔默疲惫地控制现场,“别拥挤!有序撤离!”

    残缺者们意外地顺从帕尔默的话,他们努力克制逃生的欲望与恐惧,尽量放慢步伐,他们还特意避开了帕尔默,像流水般从他的身旁经过。

    望着一个个离开的背影,帕尔默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在此之前,帕尔默也参与过一次次战斗,但那只是与强敌的对抗,不像现在这样,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拯救的成果。

    这感觉意外地不错。

    帕尔默这般想着,抬头看向头顶,甲板上正传来一重重惊人的以太反应。

    在帕尔默营救船舱内的残缺者们时,更加残酷的血战正在甲板上进行着。

    伯洛戈的喊声像是具备魔力般,唤醒了夜族们的战意,他们居然不感到恐惧,反而加倍狂热,朝着伯洛戈蜂拥而至。

    见此情形,伯洛戈也大笑着,感受着伐虐锯斧上传来的阵阵炽热感,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奏效了,凭借着血与杀戮,伐虐锯斧唤醒了范围内所有生灵的杀意。

    伯洛戈像是沙场上的角斗士,向着所有人发出了挑战,至此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自己这么一个目标。

    这样能极大程度保护那些在货船内的残缺者们,也能帮助伯洛戈把藏匿起来的夜族吸引出来,伯洛戈深知这些夜族的危害性,他们像是蟑螂一样生生不绝,必须斩草除根。

    除恶务尽!

    脚下的甲板隆起,冰冷的金属利爪破障而至,数头经过武装的嗜血者争先恐地钻了出来,伐虐锯斧不仅唤醒了夜族们的战意,连带着这些嗜血低劣的怪物也被吸引。

    “滚开!”

    伯洛戈咒骂着,以太渗入嗜血者的体内,如同绞肉机般,把它们的内脏骨骼搅碎成泥,很快,它们就变成了一具具柔软的空壳,恶臭的皮囊下,只剩下一团黏腻的污血。

    与此同时,心灵冲击再度袭来,对方加大了秘能的输出,痛意如同海浪般,一次比一次强烈,直到伯洛戈都有些难以忍受。

    负权者?

    伯洛戈狐疑地看向以太的源头,能凭借这股力量撼动自己的,也只有负权者了。

    脚下的尸体蠕动,血液破体而出,它们飘逸地环绕着伯洛戈的身体,凝聚成猩红的鳞甲,一片片地附着在伯洛戈的躯体之上,把他打造成了红甲的骑士。

    伯洛戈正欲朝着以太的源头追击,一剑斩掉那负权者的头颅,但就在这时,雷霆与焰火交加,洗礼在了伯洛戈的身上。

    数名幻造学派的夜族站在了一起,他们凭空塑造着那超凡的元素之力,互相配合着朝伯洛戈发起攻势。

    心灵冲击带来的阵痛与雷霆对神经的麻痹重叠在了一起,伯洛戈顿时间觉得自己的肢体有些僵硬、迟缓,紧接着脚下的血液被冻结,生成的冰霜如藤蔓般爬满了伯洛戈的双脚,将他牢牢地冻结在了原地。

    见到伯洛戈被限制,夜族之间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他们就像故事里的主角,团结在一起,压制住了伯洛戈这个邪恶的反派。

    以太狂涌,占据到了优势后,负权者再次加大了对伯洛戈心灵的侵袭,他不善于幻想、认知修改,但擅长直接对神经感官造成剧烈痛意,直到目标陷入昏厥、失控。

    伯洛戈的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咬紧牙关,承受着刀斩剑劈般的剧痛,血铸的甲胄在雷火冰霜的冲击下,破碎了又再次缝合填补。

    不远处的甲板突然崩裂,数名升躯学派夜族强化着自身的机能,朝着伯洛戈快步奔袭,手中的刀剑散发着明晃晃的寒意。

    他们离伯洛戈越来越近了,心底的狂热与胜利的喜悦也变得越发清晰,几乎要从毛孔中咆哮而出。

    伯洛戈甩出怨咬,锁链牵扯,荡出致命的圆弧,夜族们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的速度骤升,带着模糊的残影避开了挥击,只有那么一个夜族规避不及,被怨咬拦腰斩断。

    可就算这样,夜族也没有立刻死去,他用尽仅有的力量,掷出手中的长刀,朝着伯洛戈的额头飞驰而去。

    这一刻,心灵冲击、元素之力、临近的夜族们,他们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匕首,贴近了伯洛戈的心脏与喉咙,一个念头不由地从他们所有人的心头升起。

    赢了。

    就算是守垒者又如何,只要足够精妙的配合与恰当的时机,即便是守垒者也会被低阶位的凝华者斩杀,这样的事在超凡世界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溢满的狂喜中,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瞳扫过,像是来自冬日的寒风般,将这一切吹灭、冷却。

    冰冷的刀剑高高抬起,它们本该斩下伯洛戈的头颅,可却在临近伯洛戈的瞬间,凝滞在了半空中,无论手臂怎么用力都无法下沉哪怕一寸。

    怎么回事?

    夜族们疑惑着,他们尝试换个方式进攻,可紧接着他们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躯体的掌控力,动弹不得。

    “啊……啊……”

    钻心的痛意突兀地从他们的心窝里传来,张口试着说些什么,喉咙就像被堵住了般,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呜咽的声响。

    艰难地转动着眼球,将视线落下身下,这时它们才发现,一道道纤细的、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猩红丝线不知在何时穿透了他们的躯体,再仔细感知周围的以太反应,数不清的、化作丝线的以太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是伯洛戈的示弱,一处把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

    伯洛戈震碎了束缚自己的冰霜,拉扯着血液凝结的丝线,它们宛如万千纤细的锋刃,轻轻一扭,夜族们的躯体便在伯洛戈的眼前分崩离析,像是被剁碎的肉块般,四散凋零。

    怨咬与伐虐锯斧横斩竖劈,进一步地掐灭了他们的生机,漫天的血液飞扬,向着四面八方溅射,但又突然凝滞于半空中,如同时间回溯般,它们逆涌到伯洛戈的身旁,张开猩红的羽翼。

    那并非羽翼,而是于伯洛戈身后林立、层层叠起的血矛。

    伯洛戈头一次觉得两只手已经不够挥舞武器了,于是残存的血液拼凑成一双延伸的臂膀,从伯洛戈的肩后探出,它们从背后抓起一把又一把的血矛,朝着远处幻造学派的夜族们掷出。

    每一击都快如雷霆,重如坠石。

    脆弱的甲板被血矛击碎,钢铁也被轻易贯穿,命中目标后,血矛像是晶莹的玻璃般轰然碎裂,锋利的碎片对周围的敌人进行二次伤害。

    转瞬间,夜族们的阵线被轻易冲散,四臂血甲的怪物一跃而至,剑斧粗暴地扯烂了他们的身体,只剩悲鸣的余音环绕。

    伯洛戈扭头试着突袭负权者的所在,可就在这时,荣光者的伟力从天而降,身负铁甲、极光环绕的荣光者降临。

    “终于追上你了!”

    荣光者大喝着,挥起沉重的大剑,当头劈下,伯洛戈不怒反喜,嗜杀的狂热早已浸透了他的血脉,剑斧交叉格挡。

    沉闷的爆鸣声后,脚下的甲板彻底垮塌,两者坠入船舱的深处,隐隐雷鸣从中传来,耀眼的辉光后,船体被伟力扭曲、解体,彻底崩溃成了一地的废墟,像是巨鲸的尸骸般屹立着。

    荡起的烟尘间,决斗者们互相对峙着,跃跃欲试。

第六十二章 烧穿高塔

    神圣的以太尽数汇聚于此,辉光煌煌,阴影无所遁形。

    荣光者、守垒者、负权者,不一的以太反应争先恐后升腾着,在这地底深处号召力量,囤积于此,直至压垮现实。

    “伏诛!”

    荣光者怒斥着,伯洛戈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耻辱,他绝不容许伯洛戈继续奔逃下去,为隐秘之土带来更加沉重的伤害。

    伯洛戈狂笑应对,面对那如雨滴般凭空析出的金属,他居然不抵抗,转而选择统驭着周边的岩石。

    “你这个疯子!”

    几乎是在岩石迸发出一道道裂隙的瞬间,荣光者就明白了伯洛戈目的,这个混蛋仗着是在诸秘之团的本土作战,毫不在意对此地的伤害。

    “哈哈哈!”

    伯洛戈极尽嘲讽,自他在这见到第一头夜族起,整个行动的性质就已经变了。

    这不止是一次内战、叛乱,而是一次扼杀夜族崛起的战争,按照秩序局的条例,伯洛戈将被赋予无上的权限,不需要提前通报,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伯洛戈自可以展开无尽的杀戮,直到他认为夜族的威胁已被解决。

    至于之后的事……无论之后伯洛戈需要进行怎样的报告,接受何等严格的审查,伯洛戈都不在意,反正到那个时候,这些人已经死光了。

    “放手一搏吧!伯洛戈!”

    呐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帕尔默,他把其他残缺者从船舱里撤离出去,又把他们赶进了奥莉薇亚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奥莉薇亚还能撑多久。

    现在,束缚伯洛戈的条件又少了一项,一股强烈的破坏欲从伯洛戈的心底升起,不再有任何遮掩,获得完全的释放。

    “试试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毁了这!”

    伯洛戈声调尖锐,宛如尖刀般扎进荣光者的心底。

    “混账!”

    铁甲包裹着荣光者,他眼瞳充血,震怒不已。

    大步向前中,他的以太、场域,将伯洛戈完全覆盖、交融在了一起。

    刹那间,数十把铁剑凭空乍现,从四面八方刺向伯洛戈,伯洛戈也不行动,就那么站在原地,像是任人宰割一般。

    可就在剑刃将要割开伯洛戈的喉咙时,涌动的血液迸发,挥洒成猩红的血刃,精准地命中了每一把袭来的铁剑。

    刺耳的铿锵声不断,金属破碎,鲜血也化作细腻的血沫。

    伯洛戈从容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遏止不住的癫狂笑意,荣光者则步步紧逼,两人都没有挥舞手中的剑刃,但在彼此的统驭与幻造下,激烈的剑斗在两人的身边不断地交锋中。

    每一秒都有上百把铁剑幻造而出,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挥砍向伯洛戈,同样的,每一瞬内都有破碎的血沫重新凝结,血液内填满了以太,塑造成任意弯曲延伸的血刃,与一把把铁剑相互碰撞、分离。

    血液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雾气笼罩,激烈的火花闪烁不止。

    这是一场致命又优雅的决斗,两人都不曾退步半分,反而还在互相靠近,压缩着彼此仅存的缓冲空间,将激烈的剑斗推至高峰。

    帕尔默远远地窥见这一幕,他没有为这充满勇气与挑战的决斗感到震撼,只是觉得他们是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

    与其说是剑斗,倒不如说是两者对秘能与以太掌控度的比拼,宛如炫技一样,宣告着自身的强大。

    清脆刺耳的金属声回响不断,交织成了一段震耳欲聋的乐曲,伯洛戈与荣光者指挥着自己的乐团,直到一丝不谐、突兀的尖啸响起。

    伯洛戈听到了,他知道,荣光者也听到了。

    如同崩断的弦音般,那声音并不响亮,但在这刀剑的协奏曲里,它是如此清晰,乃至跨越了维度般,映射在了荣光者本身上。

    层层堆叠的鳞甲上,光滑的金属表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激烈的剑斗放缓了数秒,紧接着在荣光者耻辱般的咆哮与伯洛戈肆意的嘲笑声中,决斗变得无序且疯狂,不再有任何技艺可言只剩下纯粹的暴力与暴力。

    血刃被铁剑击碎又凝聚,溅射在鳞甲上,劈砍出密密麻麻的裂纹,鲜血汩汩地从缝隙里溢出,又被重新拼合的铁甲所止住。

    破碎纷飞的铁质碎片在半空中逆转,如箭矢般刺穿伯洛戈的躯体,接着又在伯洛戈的体内变形,长满倒刺,死死地嵌入血肉之中。

    伯洛戈赢了,他在技艺的比拼中赢过了荣光者,看着他那无能狂怒的模样,伯洛戈感受不到体内的疼痛,有的只是处于高位嘲笑他的欣喜。

    提起焦躁不安的剑斧,伯洛戈大力劈开了那些乱糟糟铁剑,他一向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来啊!”

    伯洛戈邀请着,伐虐锯斧上传来嗜血的波动,将两人完全覆盖在其中。

    面对伯洛戈的邀约,荣光者的眼神浑浊了片刻,同样狂热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生长,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再次清澈了起来。

    荣光者察觉到了伯洛戈的诡异之处,迅速地后撤了数步,与伯洛戈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诸多的幻造物拦在了他的身前,重叠交错起来的剑刃如同绞肉机般,环绕砍杀着伯洛戈。

    与此同时更多的钢铁覆盖在荣光者的身上,他尝试再一次化身那参天的巨人。

    一切都想象的很美好,遗憾的是,他没有意识到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

    先前的交手中,伯洛戈只是想迅速撤离,并不恋战,而现在是一对一的死斗,伯洛戈早已全力以赴。

    于是剑斧粗暴地撕开了荣光者编织起的防御,伯洛戈的身子血淋淋的,带着诡异的狂笑声,硬生生地从交错的剑刃边缘钻了出来。

    荣光者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在与某种非人的东西作战。

    “别后退啊!”

    伯洛戈大喝着掷出伐虐锯斧,斧刃精准地命中了荣光者的肩甲。

    荣光者本不在意这样普通的攻势,直到那把斧头像是活了过来般,正张口啃食他的甲胄,一点点地嚼碎钢铁,直到触及他的血肉。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荣光者的咒骂声中,伯洛戈扭断了自己被钢铁束缚的脚腕,像野兽般飞扑了过来。

    怨咬闪烁着寒芒,一剑劈开了荣光者的胸甲,新鲜的血肉近在咫尺,也是在同一时刻,数根铁枪拔地而起,交叉贯穿了伯洛戈的身体,限制了他进一步的行动,接着铁剑再度塑造,从伯洛戈的身后挥舞,一举斩断了他本就断裂的脚腕。

    断肢滚落在地,可惜这对伯洛戈产生不了多少限制,洒出的鲜血塑造出了新的肢体,在伤口愈合前,它接替了原本的脚掌,撑起了伯洛戈的身体。

    这是伯洛戈从列比乌斯那学到的技巧,通过统驭物来操控自己失控的身体。

    “我?我是伯洛戈!伯洛戈·拉撒路!”

    伯洛戈自豪地介绍着自己,怨咬迅捷挥斩,劈断了贯穿身体的铁枪。

    他继续向前。

    伯洛戈·拉撒路。

    荣光者当然知道伯洛戈是谁,秩序局的明日之星,可怖且强大的不死者,关于他的资料,荣光者读过许多遍,在心底也早已做好了与伯洛戈为敌的准备。

    但他从未想过,真正的伯洛戈会如此难缠,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般,杀又杀不死,打又似乎打不赢。

    气氛紧张而肃杀,寂静不再,只有剑与剑的碰撞声和怪物们的喘息声。

    伯洛戈杀至了眼前,荣光者被伐虐锯斧牢牢抓住,无处避让,只能挥剑迎敌,他们的剑法相互交织,犹如两条银色的蛇在舞动。

    荣光者奋力斩击,仿佛是一道闪电划破黑暗,伯洛戈侧身躲避,同时以一个完美的反击予以回击,铁剑被怨咬斩断,瞬间偏移,划破了空气。

    两人快速移动,时而以剑尖相互点刺,时而展开激烈的砍击,剑光闪烁,让人眼花缭乱。

    货船的废墟中充满了金属碰撞的回响,以及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

    突然间,荣光者一反常态,一个箭步向前,剑势如龙,直逼伯洛戈的面门,伯洛戈也不避让,肩后延伸的血臂握起猩红大剑,从两翼交错挥砍。

    面对这凌冽的攻势,荣光者居然再度向前,轰鸣的破碎声中,他身上的鳞甲彻底崩溃,纷飞的碎片迅速碰撞,像是破片手雷般,延伸成无比锐利的尖刺,顷刻间将伯洛戈贯穿了千百次。

    伯洛戈像只豪猪般,被扎满了细长尖锐的金属针刺,肌肉与骨骼都被钳制住,动弹不得,如同标本一样,僵在了原地,至于荣光者,他头一次在伯洛戈的眼前卸下了铁甲,伯洛戈也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约莫四十多岁,头发已经开始稀疏,但仍保持着乌黑的颜色,脸庞瘦削,皮肤因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而略显粗糙。

    像他这样的人,伯洛戈杀死过很多个,真正引起伯洛戈的注意的是他的身体。

    铁甲剥离干净,其下的衣襟也早已烂成一团,被鲜血浸染,伯洛戈看到了他那精壮的躯体,也见识到了皮肤上炼金矩阵的映射。

    辉光的映衬下,伯洛戈看到了男人身上,那像是镶嵌进皮肤里的甲片状植入物,以太注入其中,荣光爆发出了超越伯洛戈理解的速度。

    男人原本是守垒者,经过极光之力的加持,获得了荣光者的以太量,借此暂时获得了极境之力。

    此刻随着甲片的激活,荣光者的极境之力再进一步,伯洛戈只看到一团难以分辨的残影,然后荣光者就出现在了伯洛戈的眼前,一拳砸凹了伯洛戈的胸膛,抓住了伯洛戈的心脏,完全贯穿了伯洛戈的身体,从背后突出。

    “这样,伱应该能死很久了吧?”

    荣光者的声音粗糙沉重,一把掐碎了伯洛戈的心脏。

    甲片应该是某种炼金武装,给他带来巨大增幅的同时,也令荣光者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伯洛戈呕出了大量的鲜血,血液里还带着一些形状明显的血肉碎块。

    低沉的呢喃声响起,荣光者疑惑地贴近了伯洛戈,听到他气息虚弱地说道。

    “你不该离我这么近的。”

    荣光者眼瞳紧缩,他正欲拉开与伯洛戈的距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全卡进了伯洛戈的身体里。

    血液,伯洛戈的血液,它们正受伯洛戈的支配,死死地抓住了荣光者。

    伯洛戈艰难地仰起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意,荣光者的重击足以杀死伯洛戈,按照计算,应该能令伯洛戈陷入数十秒的昏迷中。

    时间不算太长,但这点时间,足以让荣光者有时间去解决掉帕尔默那个倒霉鬼。

    所以……

    加护·吮魂篡魄。

    一股诡异的抽离感从荣光者的心底升起,他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些什么,空虚感变得越发强烈,直到他发觉自身的以太正迅速衰弱下去。

    奇怪,荣光者确定自身的矩魂临界没有被突破才对,紧接着,他惊恐地留意到,那萦绕在躯体上的极光正逐步熄灭下去,同时,伯洛戈的身上焕发起奇异的光芒。

    “这……怎么可能呢?”

    男人不理解,他想不通伯洛戈是怎样做到的,伯洛戈居然篡夺了来自极光之路的力量,虽然这一篡夺手段,会令以太产生诸多的损耗,可这确确实实地加持到了伯洛戈的身上。

    “现在换我是荣光者了啊!”

    伯洛戈的声音再次响亮了起来,充盈的以太填入躯体,迅速重组着血肉,令他摆脱了死亡昏迷的惩罚。

    男人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他强忍着剧痛,奋力从伯洛戈胸膛的伤口中抽出手臂,激活身上的植入甲片,把身体的速度加快到极致,尝试逃离此地。

    铜黄色的半透明涟漪突然从伯洛戈的周围扩散,它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迅速无比,早在男人试图脱离前,就将他笼罩于其中,并将他的极速无限迟缓了下去。

    契约物·时环。

    男人的时间被极大程度地迟缓,伯洛戈的时间则迅速流逝,数秒内,他的鬓角就多了几缕白发,不过这对不死者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代价。

    这一次怨咬毫无阻碍地贯穿了男人的胸口,转动剑刃,鲜血迟缓地从伤口里溢出,男人痛苦的面孔如同定格动画般,刻印成了永恒。

    迟滞结束,时间的流速归复常态。

    男人捂住胸口的伤势,脱离了时环的影响范围,与伯洛戈快速拉开距离,同时千百吨的钢铁于头顶幻造而出,如同坠落的群山,无差别地袭击码头上的所有人、所有建筑。

    伯洛戈没有进一步地追击,他发觉缠绕在身上的极光之力正排斥着自己,这些力量是具备自我意识的,拒绝被伯洛戈这般粗暴地掠夺。

    在极光之力散去前,伯洛戈统驭起地下暗河,先是令其凝结,将暗河两端的出入口完全冻住,接着令河水一边上涨隆起,一边冻结成支撑起钢铁群山的冰柱。

    男人见此进一步释放起了自己的秘能,胸部的伤口里也不再溢出血液,而是精纯的以太。

    群山加剧,他不认为伯洛戈能阻止这一切,但这时他忽然发现,伯洛戈看待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冷漠与轻蔑,就像在看待着一具尸体。

    男人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那名负权者呢?

    那名一直对伯洛戈施加心灵冲击的负权者呢?不知从何时起,他的以太反应消失了……就像死了一样。

    冰冷骇人的微风从男人的颈后传来,他尖叫着回过头,却只看到一轮美丽的裙摆在他身后展开。

    突破音障的轰鸣啸叫中,帕尔默经过短距离地加速,剑刃沿着伯洛戈先前留下的剑伤,再次贯穿了男人的胸口。

    超音速带来可怖的动能冲击,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坠去,直直地砸入地面,凹陷的坑洞中,他凭借着以太化的躯体承受住了这一击,不等喘息,海量的气流沿着胸口的伤势灌入其中。

    帕尔默很擅长这一招,沿着伤口注入大量的空气,对于还未以太化的凝华者而言,这样的攻势是极为致命的,可以迅速在体内造成多处气栓,导致猝死。

    男人躯体已经以太化了,这一招自然不管用,但帕尔默也并非当年那个低阶凝华者了。

    气流化作风刃,从内部绞杀着男人的身体,他幻造出密集的铁剑,林立在帕尔默的头顶,正准备坠落,一举贯穿帕尔默的身体时,巨大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覆盖在了男人的身下,如同黑色的沼泽般,一把将男人吞没于阴影之中。

    帕尔默转身劈开了坠落的铁剑,数秒后阴影蠕动,男人从阴影里浮现,只是这一次上浮的不再是一具完整的身体,而是一个破碎不堪的尸体。

    血肉萎缩,像是被饮尽了鲜血,躯干碎成了无数块,仿佛阴影里藏着一台巨大的绞肉机。

    战斗结束。

    多方的配合下,男人就这么死掉了,他的以太反应也随之熄灭,千百吨的幻造物也失去了后续的支撑,于半空中湮灭成烟,消失不见。

    伯洛戈看了眼狼藉一片的地下码头,又看了看环绕在手臂上的极光,伯洛戈逐渐失去了对它们的束缚,光芒衰退,彻底离开了此地。

    视线逐渐向上,望向头顶的一片黑暗,伯洛戈猜极光之力回归到了源点,并把男人的死讯带了回去。

    “帕尔默,奥莉薇亚,你们两个先护送残缺者们离开,”伯洛戈发布指令,接着又对奥莉薇亚单独补充道,“这是一次赎罪的机会,别让我失望。”

    地面上蠕动的巨大阴影聚集在一起,没有外部压力的影响下,奥莉薇亚可以把全部的精力用在转移人群上,这一次阴影缓缓移动了起来,朝着外界挪移。

    “护送他们离开后,我就来找你。”依靠着哨讯,奥莉薇亚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起。

    “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帕尔默喘着粗气,这连续的战斗,对他的以太产生了大量的消耗,点点的血迹从鼻尖与手臂上滴落,刚刚为了杀死那名负权者夜族,帕尔默也是花费了不小的精力。

    伯洛戈指了指头顶的黑暗,“去与副局长、霍尔特汇合。”

    “顺带……”

    伯洛戈顿了顿,抬手向帕尔默亮出晶核,“烧穿这座塔。”

    ……

    凝华者们紧张地望着眼前那充满以太的恢弘区域,以太炉膨胀扭曲,将整个空间变化成了以太界与物质界的重叠点,而后耐萨尼尔与征战公爵一行人便深陷其中,展开大战。

    他们不清楚内部的战况如何,但仍能从中感到那骇人的以太波动,凝华者们无力参与那种程度的战斗,也没有其他改变现状的手段,只能像守卫一样站在原地,等待着其中的变化。

    终于,在维持了长达数个小时的寂静后,前方的超凡领域内终于传来了些许的脚步声,凝华者们紧张地看向前方,不清楚来者是谁。

    渐渐的,一个朦胧的身影在光芒中显现,他的姿态逐渐清晰,凝华者们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征战公爵,他从那尘世之外的战场里走了出来。

    那应该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战斗,征战公爵那身华而不实的长袍已经烧尽,躯体到处都是烧焦的伤口,身影佝偻着,步伐踉踉跄跄。

    这是一场惨胜,但依旧是胜利。

    凝华者们快步走上前,庆贺着征战公爵的归来,可突然征战公爵的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了下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征战公爵!”

    有人惊呼着,他们纷纷围了上去,想要把他搀扶起来,但下一秒,所有人都呆滞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缕缕黑烟从征战公爵的背部升起,仔细观察下,可以发现他的整个后背、后脑,已经被完全烧空了,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焦炭附着在上面,可以说,此时的征战公爵就是一具被掏空了的尸体,他刚刚的行动,也是残存血肉的本能移动。

    喜悦荡然无存,只剩绝对的恐惧与压抑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此时再看向那超凡领域内,新的、沉重且迟缓的脚步声响起,又有人从以太界里走了出来,并且随着他的到来,周围的温度都莫名地提升了几分。

    会是谁呢?

    正当他们猜测不止时,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抛了出来,它重重地砸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落到了一名凝华者的脚边。

    那是一颗人头,从那凄惨的五官中,凝华者能分辨出死者的身份,是议员吉鲁,伟大的荣光者吉鲁。

    环境内温度骤升的同时,彻骨的寒意也在每个人的心底堆叠,光芒中,那高大雄壮的身影显现,他赤着身子,躯体上遍布狰狞的伤势,可伤口里没有鲜血溢出,有的只是不熄的火苗。

    来者的手中好像还提些什么,待画面变得清晰起来,凝华者们发现那是一具残破的躯体。

    躯体从胸部往下的血肉都被截断,双臂也消失不见,奇迹的是,这具残躯居然还未死去,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烧焦的头颅张大了嘴,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悲鸣。

    双眼已经被蒸发干净,耳道也早已被烧焦,粘连在了一起,他没有死,但还不如死了,像是战利品一般,被人随意地抓住脖颈,提在手中。

    耐萨尼尔提着只剩半截身子的乔斯,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像是炫耀自己的功绩,又像是威吓,告知所有人,违逆者们命运的终局。

第六十三章 直插中枢

    当耐萨尼尔从以太重叠点走出的那一刻起,这场针对他的围猎自然也有了结局,此时再看向那些被耐萨尼尔带出来的尸体……那些没能带出来的尸体呢?是被彻底湮灭成了灰烬,就连些许具体的形态也不剩了吗?

    难以言述的压迫与绝望降临,这一刻起,战况完全逆转,并朝着诸秘之团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有人颤抖,有人呆滞在原地,有人被击垮了理智,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声,还有人无力地跪在地上,眼中被炽热的纯白填满。

    为了刺杀耐萨尼尔,诸秘之团花尽了心力,他们不止派遣出了荣光者,还与夜族一并联手,承载着极光之力,利用了以太界与物质界的重叠……

    一切想象的是如此美好,在他们的计划中,耐萨尼尔会在那片超凡领域被杀死千万次,他们畅想着耐萨尼尔死后的世界,可却唯独没有想过,如果没能杀死耐萨尼尔呢?

    其实,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一旦杀不死耐萨尼尔,自己会迎来什么,但没有人会说这些事,甚至说在诸秘之团内,有这种失败的想法都是一种禁忌。

    诸秘之团不能输,为了凝华者至上的理念,为了心中的完美世界,为了自己的利益、目的、理想,随便为了些什么也好。

    他们绝对不能输,可他们还是输了。

    “耐……耐萨……”

    有人惊恐地呼唤着那头炎魔的名字,还不待他念出那禁忌的全名,耐萨尼尔走下台阶,一阵热浪袭来,将那人完全笼罩。

    只需一瞬间,高温就烧尽了他的皮肤、衣物,血肉迅速萎缩干瘪,面容上的绝望与惊骇像是塑形的陶器般,于焰火中被永恒定格。

    耐萨尼尔继续向前。

    纯粹的以太扭曲现实,塑造出了致命的热量,囤积的热量凝聚在了一起,化作燃烧的焰火,焰火不断地集中收拢,迸发为绝对的、炽热的光。

    白昼降临。

    强烈的光芒裹挟着庞大的热量,无差别地轰击着四面八方。

    人在燃烧、空气在燃烧、地面在燃烧、建筑在燃烧、以太在燃烧,万物像是蒙上了一层橙红的滤镜般,世界都在燃烧,热浪呼吸,吹拂出转瞬即逝的火花。

    在场的凝华者们尽数烧灼成了焦炭,灰黑干瘪的尸体于高温中缓缓变形,像是在朝拜天神般,纷纷跪了下去,低下了头颅。

    耐萨尼尔目视着前方,从未理会任何一具尸体,也不在意任何死伤,早在他在隐秘之土内见到第一名夜族起,他的心就冰冷的如铁一般了。

    待耐萨尼尔完全踏出重叠点,失去力量的支撑,物质界与以太界的联系不断地稀薄。

    就在两界彻底分离,归于常态的那一刻,阵阵骇人的躁动自以太界的深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尝试跨越两界,它愤怒不已,咆哮不止,追逐着耐萨尼尔。

    一抹绝对的漆黑自光芒中浮现,黑色如病毒般快速增殖,眨眼间就将光芒吞食殆尽,只剩一片黑暗面对着耐萨尼尔。

    没有了世界的间隔,黑暗彻底展现起了自己的真容。

    它并不单纯地是夜晚的黑暗,也并非任何常规认知上的黑暗,而是一种超乎常人理解的、现实法则之外的“颜色”。

    没有什么东西能穿透这片漆黑,在它之下,所有的光线都被无情地吞噬,所有的色彩都被疯狂地扭曲,任何声音都无法逃脱这片漆黑的吞噬,无论其音量如何巨大,都会被这混沌之幕无情的吸收,只剩下无声的沉寂。

    绝对的寂静中,诡异且深沉的呢喃却直接在耐萨尼尔的脑海里升起,声音回响着,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亡魂正徘徊在自己身旁,窃窃私语。

    声音沙哑失真,讲述着晦涩难懂的话,耐萨尼尔听不懂,但他明白,那应该尽是一些对自己诅咒的话。

    耐萨尼尔深深地吸气,明明四周的温度已经被加热到了极致,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气,呼吸道传来针扎般的痛意。

    黑暗之下,自身的光与热都在快速衰退,把自身的力量完全压制住了。

    不……耐萨尼尔没有被压制住,他只是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漆黑诡异而真实,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和意识,它蠕动、颤动,仿佛在呼吸,黑暗的边缘如同液体的金属一般在光线中扭曲,弥漫出朦胧的光芒,却又始终保持其不可触碰的诡秘。

    那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罪恶,可如今,它却通过跨越两界的方式降临了此地。

    “耐萨尼尔……”

    声音呼唤着。

    耐萨尼尔直视着黑暗,从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明白,有东西正在黑暗里前进,向着自己大步走来。

    “耐萨尼尔……”

    它继续呼喊着,那个本该死于黑暗,却又潜逃的犯人。

    “我就在这。”

    耐萨尼尔开口道,话语消散在了黑暗的死寂中,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

    “真是令人厌的黑暗。”

    耐萨尼尔自言自语着,早在以太界内,他就已经见识过了这抹漆黑的可怕。

    黑暗就像一扇门,一扇通往疯嚣混沌世界的门。

    门后无数未知的力量和维度相互交织,各种超越人类理解的诡异现象层出不穷,时间和空间在这里混乱不堪,现实和梦境在这里没有了界限。

    任何踏入这片漆黑的人,都会感到自身的存在受到了挑战,甚至开始怀疑自我意识的真实性,绝对的死寂无光中,所有的生命都会感到恐惧和绝望。

    即使是耐萨尼尔,在与其对抗中,都产生了一丝的动摇,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漆黑面前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

    他撑过来了。

    自秘密战争、衰败之疫事件后,这应该是耐萨尼尔打过最艰难的一场仗了,一边要承受着黑暗的侵袭,还要想办法杀掉那三人。

    耐萨尼尔做到了,代价也极为高昂。

    低下头,只见耐萨尼尔的胸口上,有着一道狰狞的贯穿伤,只要再偏移一点,它就能击碎耐萨尼尔的心脏,伤口中散发着精纯的以太辉光,它们摇曳着,如同燃起的熊熊大火。

    凭借着荣光者的以太化,耐萨尼尔承受了这致命一击,并非死去,可一道狰狞的疤痕早已跨越了血肉的界限,映射在了他的炼金矩阵上。

    残酷的魂疤几乎切断了他的炼金矩阵。

    耐萨尼尔痛苦地咳嗽了几声,他那强撑起来的全盛姿态出现了一丝瑕疵,煌煌燃烧的白日,也显得落寞许多,像是垂死的夕阳。

    可夕阳依旧是烈日。

    “看样子,我是打不赢你了。”耐萨尼尔从容地对黑暗说道。

    黑暗中传来声响,耐萨尼尔不确定它是传播过来的,还是直接在自己的脑海里响起。

    那是一种扭曲的、浑浊的、无法辨认的声响,如同万种病态的旋律纠缠在一起,形成了无法忍受的噪音。

    声音首先从深渊的最深处响起,像是一个巨大的、陈旧的、锈迹斑斑的风箱,在沉闷的鼓动声中展开。

    每一个吸气声都像是肆虐的狂风,在冬季的暴风雪中翻滚,尖利又冰冷的划过夜空,带着刺耳的呼啸,每一个呼气声,则像是一个拖着沉重的步伐,疲惫不堪的旅人,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叹息。

    耐萨尼尔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耐萨尼尔……你做不到的……”

    仿佛是在死神宣告耐萨尼尔命运的终局。

    “我知道,”耐萨尼尔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知道有些事我就算不择手段也做不到,但……我不行,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别太小瞧人类了,陛下。”

    漆黑覆盖了大半的空间,就在快要将耐萨尼尔完全吞食时,突然,它的蔓延停滞了下来,像是有无形的锁链一重重地将它捆起,这股力量位于一切的高点,哪怕这噬光的黑暗也必须服从。

    黑暗不甘地嘶吼着,但它再怎么反抗,最终也只是无力挣扎罢了。

    于是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还有,很荣幸与你交手,”耐萨尼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杀不了你,但我想,一定有人能赐予你仁慈的解脱。”

    他捂着胸口的伤势,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着嘲讽道。

    “那个未来不再遥远了,夜王陛下。”

    话音回荡,与收拢的黑暗一并消失在了以太界内,两界彻底剥离,现实的基石重归稳定,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耐萨尼尔的喘息声逐渐粗糙了起来,他解除了秘能,好令这宛如熔炉般的空间,终于得来了一丝的缓解。

    以太炉过热运转着,难以想象,耐萨尼尔继续加热下去,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危机暂时解决了,紧绷的神经难免松弛下来,一时间耐萨尼尔感到莫大的疲惫感,就连视野也变得恍惚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以太炉旁,背靠着那炽热的钢铁坐下,耐萨尼尔闭上了眼,全部的精力用以缝补胸口的伤势,同时感知力也尽力弥散开,犹如一场大网,觉察着周围的动向。

    很快,一股熟悉的以太反应自感知的边界传来。

    ……

    被押送的路上,霍尔特不清楚诸秘之团到底在密谋些什么,组员们被按照阶位,一个接一个地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楼层,因此当他抵达巢心时,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以及跟随在身旁的两位公爵。

    倒三角结构的蜂巢近在咫尺,半透明的胶质中,蜷缩着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他们轻轻地蠕动着,像是一只只硕大的蛆虫,直令霍尔特心生恶心。

    在这倒三角之下,一片幽蓝中,一位女士慵懒地从椅子上站起,她看样子等待自己很久了。

    “除了一名守垒者及一名负权者在逃外,其他人都控制住了。”本源公爵走上前,率先解释道。

    “我们已经派出小队去追捕了,暂时还没有结果。”灵神公爵接着说道。伯洛戈与帕尔默在隐秘之土内折腾出了不小的乱子,要不是为了控制住霍尔特一行人,暴怒的本源公爵是打算亲自动手的。

    西提“嗯”了一声,早在两人回来前,她就通过笼罩在隐秘之土上的极光之路,了解到了这些变故。

    她还知道,伯洛戈一行人已经抵达了锻造坑底,本源公爵派遣的小队,正在那里与他们展开大战。

    “他们已经抵达锻造坑底了,你亲自去抓捕他们,”西提对本源公爵吩咐道,“不能再容忍他们造成更大的破坏了,以及……”

    以及之后的话西提没有说出来,但她和本源公爵都心知肚明,锻造坑底的深处有些什么。虽然已经撕破了脸面,但西提还不想把这些暴露出来。

    “宣布隐秘之土进入紧急事态,展开虚域防护,警惕四十六号哨站的动向。”她接着又对灵神公爵说道。

    抓捕伯洛戈、处理掉霍尔特一行人后,西提需要的,就是等待对耐萨尼尔围猎的结束,待耐萨尼尔一死,隐秘之土和秩序局的关系,就跟全面宣战没有区别了,这时四十六号哨站就会变成战争的前线基地,她必须想办法撑过战争的初期。

    只要承受住秩序局短暂的怒火,忤逆王庭以及其他势力带来的压力,势必会令秩序局疲惫不已,而后他们会像狼群一样,一点点地啃食、拆解掉秩序局这头庞然大物。

    永夜的帝国将再次崛起,凝华者至上的时代也将就此到来,那时起,她们不必再藏在这偏远的深山里,而是像真正的天神般,凌驾在所有凡人之上。

    本源公爵没有拒绝的权力,这本就是他的失责,加上伯洛戈就像一个地鼠一样,把隐秘之土钻的千疮百孔,他当即转身离去。

    霍尔特看着本源公爵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霍尔特显得十分平静、从容,仿佛他根本不是一位俘虏、囚犯,而是一个准备向西提问责的使者。

    “为了更美好的世界。”

    西提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她似乎很有耐性与兴趣,向霍尔特解释她理想的世界。

    “更美好的世界?”霍尔特疑惑了片刻,“那是什么样的?”

    “一个充满奇迹的新世界,”西提畅想着,“超越时代的以太技术会令凝华者们不再局限于重力的束缚,我们将抵达星空之上,同样,永生的领域也会不断拓展,在这片乐土里,我们所有凝华者都将享受无尽的生命。”

    霍尔特说,“我注意到你言辞里的一些侧重……你是指凝华者。”

    “自然,难道你要为凡人便捷些什么吗?”

    西提优雅地朝霍尔特走来,她低声抱怨着,“我一直不理解秩序局的一点,就是你们为什么那么在意凡人的存活。你应该了解生物的进化吧?”

    “很基础的知识。”霍尔特点点头。

    “在我看来,凝华者就是人类进化的下一代,而普通的凡人们,就该顺从规律,被演化淘汰掉。”

    “也就是说,你们的凝华者至上理念,更像是一种对强权的青睐吗?谁强大,谁就是正确的,与正义、合法性、伦理道德都无关。”

    西提没有回应霍尔特的话,而是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受着层层禁锢下,霍尔特身上传来的以太波动。

    “守垒者吗?刚好够用了。”她说。

    “用什么?”

    “你的问题真的很多啊。”西提皱起眉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多半没法活着离开这了,”霍尔特说,“人难免会想知道,自己命运的走向,好以此做出准备。”

    “命运的走向?”

    西提轻笑了两声,没有解释的意思。

    以太的辉光从西提的身上映亮,繁琐复杂的炼金矩阵随之蔓延,不用去感受以太的强度,光是打量西提那一身炫目的纹路,就可以知晓她的阶位。

    荣光者。

    只可惜是一位老掉牙的荣光者。

    “议长。”

    西提仰头道。

    伴随着以太的唤起与声音的问询,水晶蜂巢中的身影们蠕动的更加剧烈了,黏腻怪诞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在大力揉捏着泥土,带着粘连潮湿的感觉。

    水晶的蜂巢呈十字裂开,霍尔特于那幽蓝的光芒中,见到了一颗颗宛如心脏般堆叠跳动的果实,以及一张嵌在果实之中的面孔。

    面孔周围的果肉仿佛是活着的组织,不断蠕动、扭曲,像是在痛苦地挣扎,根须如同青色的静脉,深深地扎进了面孔之中,而面孔本身却是毫无表情,仿佛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已经被岁月剥夺,只剩下一种超脱生死的淡然。

    他一点点地伸展开了蜷缩起来的身子,那是一个极为干瘪的身体,数不清的果实像是画圈一般,紧紧地挂在了他的脖颈周围,长满了他的胸膛脊背。

    议长一点点地降了下来,嶙峋的身子站在霍尔特眼前,看起来是如此地弱不禁风,似乎霍尔特一记头槌,就能撞爆他的脑袋。

    “议长……”

    还不等西提说些什么,议长抬手制止了她,紧接着问道,“法比恩呢?”

    “他还有奥萨娜被暂时驱离了,”犹豫了一下后,西提解释道,“这等关键的事态,我们只能暂时将这些真理派排除在外,况且……”

    西提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我不觉得有人能躲过极光之路的窥探,避开我们的追捕,伯洛戈与帕尔默能潜逃,一定有真理派的帮助。”

    “嗯……那让我们开始吧。”

    议长的语速十分缓慢,就连动作也是如此。

    霍尔特确信眼前这位存在,已经度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他还确定,此人并非是债务人,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何等手段,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忽然,霍尔特留意到议长身上的那些果实,起初霍尔特没有把它们与自己想象到的那个东西联系在一起,毕竟那种东西未免太过珍贵了,但随着议长的靠近,霍尔特肯定,那些果实就是自己猜测的东西。

    空想种。

    这个混蛋把自己变成了一颗空想树,身上长满了空想的果实,那么凭借着这些珍惜的存在,他活个几千年似乎并非妄想。

    议长抬起手,手臂萦绕着一层绚烂的极光,他试图触摸霍尔特的额头,霍尔特也不避让,直直地站在原地。

    突然,议长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是这一刻,霍尔特发觉他那僵死冰冷的脸庞上,头一次出现了表情的变化。

    疑惑、不安以及……惊恐。

    “耐萨尼尔赢了。”

    议长那平静的声音下,泛起了惊涛骇浪。

    霍尔特困惑着,他完全听不懂议长在说些什么,西提与灵神公爵则完全呆滞住了,在她们看来,那是一个绝对的死局,耐萨尼尔从自大地踏入此地起,死亡就已经注定了,他怎么可能赢呢?

    怎么可能突破双方的围猎,乃至有夜王的协助下,杀出重围呢?

    西提想不明白,紧接着更令她感到错愕的话从议长的口中响起。

    “吉鲁死了,所有人都死了,那里已经变成了炼狱,只剩下耐萨尼尔一个人在那,”议长保持着冰冷的口吻,对灵神公爵说道,“耐萨尼尔不可能一滴血不流地突破重围,他受伤了,这是杀死他的最后时机。”

    议长像是太久没说话了,他的声音干涩僵硬,逻辑也像机器般,冷冰冰的。

    “杀……杀了他吗?”灵神公爵咽了咽口水,“可如果……他没受伤呢?”

    “那就拖住他,让我再摘取一颗果实,然后……然后由我来亲自面对他,”议长紧盯着灵神公爵的双眼,“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灵神公爵沉默了一阵,克制住心底的恐惧,艰难地转过身,离开了巢心。他知道,如果违逆议长的命令,那么自己就会成为下一颗被采摘的果实,毕竟这里是诸秘之团,高阶凝华者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资源而已。

    “听起来你们的阴谋好像破灭了。”

    霍尔特再怎么迟钝,也从这只言片语里,了解到发生了些什么,他露出猖狂的笑意,完全不在乎自己处境的危险。

    “果实?听起来,你是要把我制成空想种吗?”霍尔特继续问道,“我不是幻造学派,你做不到的。”

    “没什么做不到的,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以及打破桎梏的幻想就好。”议长再次抬起了手,缓缓指向霍尔特的额头。

    “哦?”

    霍尔特神色无惧,像个好奇的孩子般,再次问道,“你是议长,也就是说,你是诸秘之团的神经中枢了?”

    议长没有理会霍尔特,他和西提一样,对于这个多话的家伙烦躁的不行,只想让他尽快闭上嘴巴。

    调动以太,释放秘能,意识连接蜂巢,开始转化仪式……这一流程议长已经很熟练了,但突然,他前伸的手臂停滞住了,像是有某面无形的墙壁拦住了自己的去路,隔开了他与霍尔特。

    “所以……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彻底瘫痪诸秘之团了吧?”

    霍尔特说着,眼底映射起微光,一连串碎裂声从他的周身传来,那些禁锢住他的镣铐一个接一个地崩塌,变成一片片的金属碎片,叮叮当当地坠落一地。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意外太多了,西提对于这样的情况反而平静接受了,然后她一边大吼着,一边释放起自身的秘能,疯狂的幻造物凭空骤现,议长的身上也爆发出了强烈的以太反应,只是他们的力量在霍尔特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都显得有些平庸无趣了。

    霍尔特从容地摘下脖颈上的项圈桎梏,独属于荣光者的伟力自炼金矩阵内迸发咆哮。

第六十四章 至上之上

    同为荣光者,如果说耐萨尼尔的以太是灼热的烈阳、实质性的流火,充满了暴虐的毁灭力,那么霍尔特就处于另一个极端。

    霍尔特的以太非常静谧,像是一潭平静的死水,他的力量没有引起任何现实的扭曲变化,要不是能明确察觉到那属于荣光者的至高力量,议长与西提都会以为,霍尔特的力量仍被禁锢。

    活动了一下脖颈与手腕,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霍尔特第一次被人戴上镣铐,像囚犯一样对待,好在,他的以身试险得到了回报,直接省略了那些麻烦的攻坚战,一步抵达了诸秘之团的决策核心。

    然后……镇压叛乱。

    “我一直觉得人类之所以称作人类,具有所谓的文明,是因为我们会无私奉献,互帮互助,克制自我私欲,剔除分歧,为了更为伟大的理想团结在一起,以此度过了茫茫黑夜。”

    霍尔特的目光仿佛要像尖刀一般刺穿议长的双眼,钻进他的灵魂深处,“凝华者至上理念完全遗弃了这些,把人的文明,搞成了野兽般的食物链,我们彼此就像一头头怪物,不再有所体面、尊严,只会急不可耐地吞食鲜血淋漓。”

    议长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尖锐,像是喉咙里有排刀子在相互摩擦。

    “这算什么?获胜宣言吗?要知道,你还没赢呢。”

    霍尔特满不在意道,“当我踏入此地时,这就已经是注定的事了。”

    叛乱还未结束,但它又和结束没什么不同了,只因霍尔特已经亲临。

    西提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尔特,她没有议长那样沉稳,恐惧与惊慌在她的心底滋生,西提已经活的太久了,年轻时,她还有殊死一搏的勇气,但如今从死神手下盗来的时光,早已把她变成了懦夫。

    她只想活下去,可她又想不出能活下去的办法。

    霍尔特,秩序局最年轻的荣光者,也是最新一代的荣光者,几分钟前,西提刚从极光之路带来的战报里,知晓了耐萨尼尔的恐怖,难以想象这位要远远年轻于耐萨尼尔的新晋荣光者,他又该具备何等骇人的力量。

    西提忽然笑了起来,脸上尽是凄凉。

    诸秘之团选择在此时与秩序局开战,很大程度上是被迫的,如今各方势力的矛盾逐渐尖锐,战争一触即发,一旦秩序局胜出,彻底整合了其它势力,那么诸秘之团再无独立之日。

    为了自身的理念、利益、不死的愿景,对死亡的恐惧与永生的贪婪下,诸秘之团与夜族合作,试着在纷争之中赢得自己的利益。

    这是一场豪赌,但无论如何,她们都没想到自己输的这么快。

    秩序局的手段是如此致命且迅速,这哪是使团啊,根本就是一支军队,寥寥无几,但又一人成军。

    为秩序局设下的陷阱,如今成为了她们的葬身地。

    “法……法比恩,”西提忽然开口道,她诅咒着,“是他!那些该死的真理派!”

    秩序局具备着极强的军力不假,可秩序局做不到全知全能,他们的行动如此顺利,一定是诸秘之团的内部出现了问题,那么怀疑对象很清晰了。

    “安静些。”

    霍尔特抬起手,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西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动作带着巨大的迟滞感,仿佛身体被浇筑进了水泥之中,动弹不得。

    议长也陷入了同样的迟滞感中,但霍尔特没有封住他的喉咙,他仍能开口说话。

    “真是有趣的秘能,是虚灵学派吗?直接对我的神经产生影响,让我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力?”议长好奇地觉察着,“还是……还是统驭学派?直接对周围的事物进行控制?但这也不太对啊,你怎么能越过我的矩魂临界呢?”

    “算了,一会就知道了。”

    议长低声念叨了几句,面对双眼耀光的霍尔特,他依旧保持着镇定。

    “关于你所说的,人类的文明,我想知道,你该如何定义人类的文明呢?”

    “这算是辩论会吗?”

    霍尔特有些不耐烦,他本以为说完漂亮话后,就该大打出手,把这里化作废墟才对,可他从议长身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战意所在,反而对理念之争很在意,至于西提,作为荣光者,她太年迈了,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议长说,“就当做死前的废话吧,关于一些事,你难道不想搞清楚吗?”

    “哦?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的多。”

    “在你的想象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为了苟活下去,陷入绝对癫狂的家伙,很显然,你现在具备着十足的理智,”霍尔特抬头看了眼蜷缩在水晶蜂巢中的议员们,“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清醒的多。”

    霍尔特承载着压力没比耐萨尼尔轻多少,耐萨尼尔以身涉险,击穿诸秘之团的陷阱,霍尔特要做的则是直面整个先贤议会。

    眼前这些蜷缩的身影基本都是荣光者,哪怕再怎么年迈,这个数量级上来了,还是让人感到一阵心累,霍尔特怀疑,要是他们十几个荣光者一并释放力量,唤来的以太会不会直接压垮现实,直达以太界。

    “哈哈哈,”议长笑了两声,“你也很有趣,霍尔特,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氛围,我们聊的却像是朋友一样。”

    议长收起了笑意,正视起了霍尔特,“你是个十足傲慢的家伙,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只是有些骄傲,”霍尔特说着理了理自己不整的衣服,“并在意所谓的体面。”

    “你出身自超凡家族?”

    “不,这跟家族传统无关,只是自我追求。”

    “很好,人类的尊严,我能理解,”议长将话题引回了他辩论,“对于你的想法,我没有什么兴趣了解,何况,就算了解了,这也不会撼动我的想法,所以就让我简单解释一下,我认为的人类文明。”

    “继续。”

    “我觉得一个人也可以代表全人类这一意义,比起把资源用在无数平庸的人类身上,倒不如创造出一名至上的人类,”议长畅想着,“他一人将代表着我们全人类,是人类文明本质的化身。”

    议长那麻木的表情,浮现起了诡诞的狂热感,“我曾遇到过一个凡人,那应该是百年前的事了,他不知晓凝华者的存在,但对天空心存向往,他希望领主与国王不要再打仗了,而是把所有的资源用在探索天空上,至于其他的事,与天空尽头相比,都显得不再重要。”

    “那一刻,我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别再弄那些无趣的政治观点、利益,乱糟糟,只惹的人生厌,就让我们牺牲绝大部分、乃至所有人,去创造出一位享用所有资源的、终极凝华者。”

    议长深情感慨道。

    “人类之神。”

    霍尔特觉得议长疯了,“说了这么多蹩脚的理由,你想成神?”

    “不不不,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个神是谁都可以,只要他比我们更加强大就好,”议长激动的语无伦次了起来,“如果我比所有人都强大,那么我就是那位神,如果你比我强大,那么就由你来享有这一切。”

    “想一想,霍尔特,不再有分歧,不再有冲突,有且只有唯一,一位至高的人类之神,我们或许能以此推动人类的进一步进化,成为超越物质界,抵达以太界的,乃至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议长激动无比,这一次他直接突破了霍尔特布下的迟滞感,枯萎的双手抓住霍尔特的双肩。

    “想一想,那个伟大的未来……说不定我们会比魔鬼们还要强大,成为至上之上的存在。”

    “至上之上?”

    霍尔特无奈地摇摇头,失望道,“抱歉啊,我还是无法理解你这些癫狂的想法。”

    “哦……”

    议长被泼了一头冷水,神情有些恍然,他清醒了过来,略显尴尬地松开了霍尔特。

    “所以?”议长有些犹犹豫豫。

    “所以让我们重归正题吧……这是一场叛乱。”

    霍尔特说着,炼金矩阵的纹路布满了他的体表,以太不受约束地狂涨迸发,以太浓度骤升,现实被压弯、扭曲。

    “我知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议长一副苦恼的样子,同样高亢的以太反应在他那畸形腐朽的身躯下升起。

    上一秒,两人还友善地讨论理念与对错,下一秒,他们就彼此拼杀在了一起,仿佛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两股以太对撞在了一起,掀起一系列超凡现象,紧接着,西提也释放了以太,又一位荣光者加入了战场。

    “他们不来吗?”

    霍尔特低吼着,他的武器都被收缴了,只能迅速地挥出重拳,凭借着极境之力,如重锤般轰在了议长身前编织起的以太屏障。

    以太崩溃紊乱,撑起的屏障在霍尔特的重击下四分五裂,同样是荣光者,他们之间炼金矩阵的代差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还没用到他们的时候。”

    议长被震的连连后退,但仍有余力地抬起头,仰望了一眼头顶的水晶蜂巢,还有那些蜷缩起来,宛如沉睡的议员们。

    霍尔特携着山呼海啸般的攻势再次逼近,面对这凌冽的一击,议长不由地感叹两人炼金矩阵的代差,随后一系列疯狂的幻象在两人之间迸发。

    西提?

    霍尔特斜视了一眼那个女人,他怀疑这是西提的秘能,但西提只是站在原地释放着以太,并没有秘能的进一步体现。

    她扰乱了霍尔特的观测,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了。原始且纯粹的力量自议长的身上释放。

    秘能·幻想造物。

    致密的复合金属墙凭空塑造,它们硬生生地挡住了霍尔特的重击,四分五裂,湮灭成以太散去,霍尔特继续追击,一道道粗壮的雷霆乍现而出,紧接着自己的脑海里传来一阵揪心的剧痛,仿佛遭到了虚灵学派的秘能进攻。

    没有虚灵学派,一直朝自己发动攻势的只有议长而已。

    在那颗腐朽干瘪的头颅里,藏的是超越常人想象的癫狂幻想,凭借着幻想造物的力量,议长异想天开,幻想霍尔特头疼欲裂,这种影响便真的发生在了霍尔特的身上。

    “哈哈!好久没这样过了!”

    议长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自他躲入巢心后,他已经太久没有与人厮杀过了,身体僵硬的不行,都快忘记了该如何使用。

    狂想依旧,肆意增生。

    霍尔特无视了这花哨的种种,冲破了雷霆的环绕,再度逼近于议长面前,毫无保留地释放了自身的秘能。

    秘能·琥珀。

    这是晋升荣光者后,霍尔特自己为自己秘能所取的名字,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起一个这般诗意且带些浪漫色彩的名字,更令人意外的是,秘能的性质居然与琥珀一词,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秘能的涟漪自霍尔特的周身释放,完全地笼罩在了自身的场域内,将议长与西提彻底包裹,几乎是在他秘能释放的同一时间,议长与西提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迟滞感。

    像是陷入逐渐凝固的树脂中般,他们的动作变得极为缓慢,哪怕是抬起手指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要克服千百倍的阻力,才能勉强地挪移一点,而且从肉眼观察来看,他们根本就是僵在了原地,没有丝毫的变化。

    肉身彻底陷入凝滞,连带着以太一并沉寂,仿佛有一位本源学派荣光者,对此地释放了禁绝与缄默。西提尝试反抗,紧接着她发觉,这根不是禁绝与缄默,而是霍尔特的琥珀连带着环境内的以太一并吞没,把它们凝滞成一块漂亮的琥珀。

    “啊……啊……”

    议长想说些什么,可琥珀已经凝固,将他完全封存了起来,哪怕极力释放自身的以太反抗,也只是撼动出了些许的缝隙,他有能力突破这一阻碍,但这需要数秒的时间,可对于一位年轻的荣光者而言,数秒的时间足够杀死议长千百次了。

    最终,霍尔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凝滞住了,如同时间定格。

    不……

    时间仍在流动,只是霍尔特将场域内一切物体的运动都强行静止,以此达到类似时间定格的伪效果,并且这也算不上真正的静止与凝滞,霍尔特只是无限放缓了物体运动的速度,慢到哪怕移动一厘米都需要难以想象的力量与数天的时间。

    对于这些被秘能捕获的人来讲,这与时间静滞又有什么区别呢?

    霍尔特从容地避开了那些凝固在半空中的雷霆,大步来到了议长的面前,霍尔特太年轻了,议长又太老了,就像一位机枪手迎击冲锋的骑兵一样,不等他靠近,子弹就会连人带马一并射穿。

    “带着你那疯狂的想法去死吧。”

    霍尔特说着,一拳打穿了议长的心脏,血肉之间没有发出黏腻的声响,有的只是折断朽木后,一节节清脆的崩塌声。

    议长身子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痛意,也能清晰地看到霍尔特的重拳,但也仅仅是看着了,他什么也做不到。

    恍惚间,议长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

    霍尔特的秘能并不是绝对强大的,它也有着自身的缺陷,当霍尔特的拳头贯穿议长的身体时,相应的,霍尔特也在自己塑造的琥珀上,砸出了一个孔洞,无形的裂隙蔓延在无形的琥珀上,议长的以太狂涌,试着扩大缝隙,从其中出逃。

    议长的部分躯体获得了些许的自由,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坏掉的收音机。

    “真……是怪异的……秘能啊……”

    霍尔特沉默不语,琥珀碎裂了,但这不代表琥珀的攻势停下了。

    议长的身体高度以太化,但他仍具备着凡性,有着血肉的部分,例如他的大脑、心脏、中枢神经,这些至关重要的身体部分,都是难以以太化的区域。

    重拳凿穿了议长的胸口,也令霍尔特的以太从内部破坏着他的矩魂临界,蚕食着他的躯体。

    部分血肉的速度正常,部分血肉的速度极缓,为此血管中,慢速流动的血液堵住了快速流动的血液,一个个致命的血栓如暗雷般布满议长的身体。

    骨骼的速度也被一分为二,胫骨的上段速度正常,但下段却被迟缓到了极限,议长挣扎着站起身,在凝滞的速度差下,无需霍尔特费力,他自己便扭断了自己的胫骨,如同空间错位般,这样的伤势不断地在议长的身上爆发。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幻想自己不会死?靠着幻想造物的力量,这样自己骗过自己?”

    霍尔特满不在意地嘲笑着,另一旁的西提则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向霍尔特迈步前进,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的上半身与下半身也有着一定的速度差,她的脊柱正被自己的力量扭曲变形。

    “哈……哈哈……”议长嘴里泛着血沫,“还没结束呢……这里可是我的地上天国。”

    “不死吗?那来试一试吧。”

    霍尔特说着,一拳砸烂了议长的脑袋,头颅爆裂,只剩下了半张嘴巴挂在颈椎上。

    可那扰人的笑声依旧响个不停。

    “年轻人,你的强大超越我的想象,”议长像鬼魂般尖叫着,“但你不该踏入我的天国!”

    议长狂笑着,那长满他的身体、挂满他脖颈的果实们纷纷抽搐扭动着,一张张脸庞自果实的表面浮现,那是一张张充满苦痛与悲伤的面容,它们与议长一并尖叫着。

    诡异的涟漪自议长的身上释放,起先霍尔特以为这是议长的秘能,但下一秒,他发觉这涟漪来自这些果实,这些空想种们。

    霍尔特从未面对过空想种,对他而言,这充满鲜血与死亡的果实,是一个只存在传闻中的东西,对于它具备的力量,霍尔特并不了解。

    出于警惕,霍尔特当即无差别地将整个巢心纳入琥珀之中,命令万物迟缓,直至静止。

    可这无法阻止涟漪的扩散,更无法阻止议长阴谋的得逞,待那涟漪扫过霍尔特时,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许多年前发生在誓言城·欧泊斯内的一起超凡灾难。

    超凡灾难·时轴乱序。

    霍尔特后知后觉道,“原来是这样吗?”

    扭曲时间的涟漪风暴中,议长嘲弄着,“感到绝望了吗?”

    “不,”霍尔特摇摇头,自信非凡,“我能杀死你一次,就能杀死你千百次,无论你怎么重来,都是这个结果。”

    霍尔特的反应令议长有些失望,议长以为霍尔特该更绝望些,这样议长就能把霍尔特身上的高傲丢进泥土里,踩的稀碎。

    议长不甘道,“我可以失败无数次,但你只能输一次。”

    霍尔特依旧保持着十足的骄傲,“是吗?那就竭尽全力,想办法在我手中苟活吧。”

    记忆变得清晰,霍尔特想起了那场超凡灾难的细节,他幽幽道,“而且,你也够倒霉啊,明明具备了操控超凡灾难的力量,却遇到了最擅长处理它的专业人士。”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霍尔特从容地摆了摆手,任由涟漪将自己完全吞没,模糊的声音从时间扭曲的光耀中传来。

    “在之后的时间回溯里,你会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声音补充着,“他可比我残忍多了。”

    强光淹没了一切,完全覆盖了巢心,这独属于议长的地上天国,将这里的时轴复位至初始,它如同舞台上的幕布般,当它熄灭的那一刻,一切回归原点。

    正当议长还在疑惑,霍尔特最后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霍尔特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彻底瘫痪诸秘之团了吧?”

    议长正视着眼前的霍尔特,只见他的眼底映射起微光,一连串碎裂声从他的周身传来,那些禁锢住他的镣铐一个接一个地崩塌,变成一片片的金属碎片,叮叮当当地坠落一地。

    荣光者。

    对于这重来的景象议长很是熟悉,该说的话,在上次回溯中早已说过,他也懒得再与霍尔特费劲口舌了。

    疯狂的幻想接连迸发。

    ……

    旋转的长梯上,鲜血沿着阶梯一节节地落下,如同血色的长毯,又好像鲜血的瀑布。

    整个区域内布满了各式各样惨烈的尸体,像是有头嗜血的怪物从这里展开了一场屠杀,几乎没有全尸可言。

    死一般的静谧里,一道充满不耐烦与抱怨的声音响起。

    “所以,因进入紧急事态,整个至圣枢纽的直梯都被封锁,想要上去只能这么一层层地爬?”

    “是……是的”

    残缺者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努力忘记刚刚那些疯狂的景象,保持理智,回应问题。

    对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一层层地爬?”

    残缺者咽了咽口水,回答道,“是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方双手抱胸,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如果忘记刚刚他所造成的杀戮,他就像一个快要上班迟到的职工,正因电梯停电而苦恼。

    “从塔外一路冲上去可以吗?”他提议道。

    “可你要去的地方是巢心,那里的外壁由极光之路保护,哪……哪怕你是守垒者,短时间内,也砸不开的。”

    “哦……这样吗?”

    对方一副为难的样子,先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接受了现状,然后拍了拍残缺者的肩膀。

    这一拍直接给残缺者吓疯了,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别紧张,别紧张,我又不会杀你。”

    对方不断地安慰着,但看着周围的一地尸体,残缺者不信他的鬼话。

    “真的,你又不是凝华者,我杀你做什么呢?”

    对方伸手搀扶起吓软的残缺者,“快快,站起来,赶紧离开这,说不定一会这座高塔就垮了,到时候把你埋了,可没人救你了。”

    他这么体贴温柔,一时间把残缺者弄懵了。

    “说来,你一个残缺者在这做什么啊?”对方随口问道。

    “保……保洁。”

    “嗨,保洁而已,冒什么风险,快走吧。”

    对方用力地推了残缺者一下,残缺者试着走了两步,腿轻飘飘的,跟感觉不到一样。

    回过头,只见对方已经踩着染血的阶梯,一步步走了上去,看样子,他真打算杀穿这座塔了。

    犹豫了一下,残缺者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

    对方停顿了一下,酝酿片刻后,像是为了放松一下氛围般,张嘴就是一大串的话。

    “我是伯洛戈·拉撒路,秩序局特别行动组组长,兼任临时行动组组长,外勤部的年度最佳新人,夜族领主之友,焦土之怒的生还者,不死者……”

    伯洛戈说话巴拉巴拉的,除了一个名字外,残缺者根本没听懂几个。

    讲到了最后,伯洛戈感叹自己的头衔之多,履历之丰富,简直就是职场强人,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个快被自己忘记的策称谓。

    “对了,我还是不可撼动者。”

第六十五章 奇袭

    至圣枢纽比伯洛戈预计的要大的多,难以想象它到底有多少层,有多少道门,又有多少敌人正在门后等待着自己。

    “算了,先往上爬吧。”

    伯洛戈一边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一边挥出怨咬,剑刃于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将眼前的钢铁一分为二。

    金属崩溃的爆鸣声响彻,像是有颗炸弹爆炸了般,金属是碎片纷飞,那些在门后严阵以待的凝华者们直接被气流掀翻、碎片贯穿。

    染血的身影带着怪异的狂笑声,从烟尘里冲出,这次伯洛戈没有以残酷的手段宰杀这些凝华者,逼近他们身旁的瞬间,一把扼住他们的喉咙,加护·吮魂篡魄发动,在一声声悲鸣中,大肆掠夺着他们的以太。

    伯洛戈已经是守垒者了,但守垒者也是有极限的,接连的大战对他的以太量产生了不小的消耗,为了应对之后的决战,他一边爬塔,一边从这些凝华者的身上搜寻着补给。

    抽干了他们体内的以太,伯洛戈把昏死过去的凝华者丢到一边,这些低阶凝华者全部陷入了以太枯竭状态,一时半会内清醒不过来,就算清醒过来了,短期内,他们的以太也难以补充回来,算是被无力化了。

    感受着体内逐渐充盈起来的以太,一股非理性的偏执,在伯洛戈的心头萦绕。

    伯洛戈知道,这股莫名的冲动来自于加护的诅咒,经过一段时间的实验与磨合,伯洛戈逐渐意识到这股力量的邪恶之处,对其产生了诸多的猜测。

    所谓的原罪,往往带有对命运的戏弄感,越是固执于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并反受其扰。

    暴食者永远饥饿,贪婪者永不满足,怠惰者奔走不息,欢欲者永恒麻木,暴怒者不得安宁。

    伯洛戈身负的嫉妒加护同样是如此,越是嫉妒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

    嫉妒者求而不得。

    加护·吮魂篡魄是“求”,它所带来的诅咒是“不得”。

    按照规律,伯洛戈现在利用嫉妒的加护,掠夺着以太,目的是为了赢得此次行动的胜利,自己越是执着于胜利本身,对此产生了过度病态的固执、追逐的话,那么诅咒带来的非理性的偏执会像一记阴狠的背刺,在自己取得胜利的前一刻爆发。

    非理性的偏执不会直接阻挠伯洛戈的行动,就像前几次诅咒爆发一样,它仍会为伯洛戈提供助力,只是这股助力就像魔鬼的许诺一样,愿望依旧会实现,只是那时实现的东西,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伯洛戈深呼吸,警惕着潜在的诅咒,越是固执追逐,越会导致对加护的滥用,进而促使诅咒的爆发,但只要伯洛戈按捺住冲动,仅在某个界限内驱使这股力量,这或许可以达成平衡。

    就像走钢丝一样。

    伯洛戈走上新的阶梯,想入非非,“那么……魔鬼们是否会感到厌倦呢?”

    魔鬼是否也会被自身的原罪困扰呢?这好像不太可能,自己遇到的几头魔鬼,看起来都过的挺快乐的,尤其是贝尔芬格,伯洛戈猜……不,这家伙一定正窝在观众席上看着影片。

    可能是经典老片,也可能是影院新上映的,甚至说……他正窥探着隐秘之土上所发生的一切。

    伯洛戈讨厌这个该死的偷窥狂,但和其他魔鬼对比起来,贝尔芬格又显得格外温和,别的魔鬼想要的是天下大乱,而他只是想窥探你的隐私而已。

    哦,对了,还有一头魔鬼。

    伯洛戈低头看了眼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伐虐锯斧,不由地想起赛宗与自己的谈话。

    暴怒的塞缪尔。

    这位执掌愤怒、鲜血、战争的魔鬼,似乎是唯一一个在漫长岁月中,厌倦了这一切的魔鬼,他把自己的力量拆散,赋予在不同的源罪武装上,又将权柄交付于自己的选中者、永恒的冠军、赛宗的手中。

    曾经堆满尸骸的决斗场变成了一群懒汉聚集的不死者俱乐部,塞缪尔就此陷入了长眠,遗世独立。

    伯洛戈皱了皱眉,赛宗的警告在耳旁响起。

    源罪武装的持有者可以获得永怒之瞳·塞缪尔的加护,进而可以被视作他的债务人,也就是鲜血的冠军。

    每一位冠军的征战厮杀,都将被视作对永怒之瞳的献祭,这些年里,为了令那双愤怒的眼瞳闭合,陷入绝对安宁的长眠中,赛宗一直在有意收集散落的源罪武装,减少对永怒之瞳的鲜血献祭。

    目前,伯洛戈是伐虐锯斧的持有者,自然也是永怒之瞳的冠军,伯洛戈不由地思考,自己的杀戮,是否会唤醒永怒之瞳呢?

    这点鲜血与死亡,应该还不够吧?

    想到这,伯洛戈回过头,看了眼自己来时的路。

    伯洛戈就像推土机一样,自地下码头向上,凡是挡路的存在,都被他一一碾碎,激战中数个楼层变成了废墟,尸骸遍地,鲜血淌个不停。

    再看看手中的伐虐锯斧,这把武器像是具备生命般,握柄上传来温热感,隐隐还能聆听到犹如引擎般轰鸣的心跳声。

    犹豫片刻后,伯洛戈把伐虐锯斧插回绑带里,决定只在必要时刻拔出这把武器。

    继续向上,楼梯显得格外漫长,仿佛无穷无尽。

    伯洛戈想起了自己的组员,准确说是那个新晋组员。

    神父约克。

    雷蒙盖顿事件后,约克便于灰石镇中神秘失踪,连带着他的源罪武装也消失不见,之后的时间里,秩序局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但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一直以来,伯洛戈都觉得约克还活着,他可能是被敌人俘获了,连带着源罪武装·荆缚痛锁一起。

    伯洛戈前进的步伐一停,顺着先前的思绪去思考,伯洛戈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视的可怕可能。

    约克也是一位冠军,一个可以唤醒永怒之瞳的契机,如果他是被敌人俘获了,敌人会不会利用约克,借此唤醒永怒之瞳?

    伯洛戈有些不敢想下去,他没有见识过永怒之瞳的可怕,但这不妨碍他从加护·献身戮武中,感受到那纯粹的杀戮欲望。

    “该死!”

    伯洛戈咒骂着,加快了步伐,诸秘之团事件结束后,他必须找到约克,哪怕只是找到一具尸体,他也要把荆缚痛锁回收。

    世界的局势变得越发严苛,潜藏在阴影里的怪物们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站在阳光下。

    冲破又一层的阻碍,伯洛戈没有再遇到敌人,这倒也是,诸秘之团的凝华者再怎么多,能参与战斗的高阶凝华者,始终只有那么点而已,更不要说,真正能决定战争走向的极少数。

    伯洛戈猜,接下来自己能遇到的对手,应该只有那几位处于顶点的公爵了,他既紧张又兴奋,除了这些仇敌外,霍尔特与耐萨尼尔也应该在这座塔里。

    踹开又一道大门,一股灼热的浓烟扑面而来,伯洛戈被呛的窒息,身子险些被热气流冲倒。

    怎么回事?

    怀着疑惑与警惕,伯洛戈踏入室内,滚滚浓烟填满了整个空间,严重限制了伯洛戈的视线,以太感知扩散,没有窥探到任何其它的以太反应,只有诸多紊乱的以太乱流。

    奇怪的粘连感从脚下传来,这感觉就像踩到了泥巴一样,伯洛戈低下头,周围的光线昏暗,可见度极低,但这不妨碍他看清脚下那团黏腻腥臭的东西。

    伯洛戈想,这应该是某个人的内脏,也可能是被折断的上半身,再具体些,伯洛戈也判断不了,毕竟这具尸体破碎不堪,还被高温蒸熟烧焦,就像一颗熟透腐烂的西红柿。

    强烈的、凝腥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伯洛戈忍不住地捂住鼻子,激荡起以太,驱散开周围的滚滚浓烟,触目惊心的场景映入眼中。

    空间中充满了不祥的静谧,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似乎有头炎魔刚刚从这里大步走过,墙皮被烧黑,像腐朽的树皮般剥落,散发出一种腐烂和焦炭的味道。

    数个尸体堆叠在一起,这些血肉在高温下已经融合成了一体,身体扭曲,皮肤如同被烧焦的木头般黑糊糊的,高温和痛苦将它们强行结合在一起。

    随着深入,温度逐步升高,闷热的环境让伯洛戈有些喘不过来气,汗水浸透了衣物,皮肤的表面感到一阵炙烤的痛意。

    大片大片带有余温的灰烬铺撒在地上,用怨咬轻轻地搅了几下,还能看到一些没有被彻底湮灭的小碎块……伯洛戈猜测这是某个人的牙齿,一个人被高温焚毁时,往往只有这些东西能留下来。

    望着周遭宛如地狱般的景象,伯洛戈隐约能猜到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伯洛戈朝着上一层走去,并在寻找楼梯的路上,发现了一连串刻在地面上的脚印。

    那人带着极高的温度从这里走过,双脚熔化了地面,留下了这些像是雕刻的脚印,也是凭借着这串脚印,伯洛戈一路追寻,又上了数层后,在一扇敞开的大门前找到了对方。

    不等伯洛戈开口,对方率先说道,“我本以为你能更快些的,伯洛戈。”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伯洛戈走上前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即便是坐在台阶上,他那高大的躯体依旧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再配合上环绕他身旁的腾腾热气,伯洛戈还以为自己在面对自地狱而来的魔神。

    “副局长?”伯洛戈刚想说些放松氛围的冷笑话,可紧接着,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你……你还好吗?”

    “我?我还好,暂时死不掉的。”

    耐萨尼尔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伤势,可怖的贯穿伤仍未愈合,精纯的以太闪烁其中。

    “只是,只是可能没法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挥洒力量了。”

    在肉体的层面上,耐萨尼尔确实死不掉,但这伤势映射在了他的炼金矩阵上,产生了一道致命的魂疤,就像复杂机械的内部产生了诸多的裂纹,机械仍能运作,可一旦过载运行,谁也无法保证,这裂纹是否会扩、零件破碎,进而导致机械的崩溃。

    耐萨尼尔尝试地握了一下拳头,灵魂与肉体互相映射,他能感到血肉中的隐隐痛意,令他无法全力攥紧五指。

    他又小心翼翼地调用以太,少量的以太流动不会引起异常,可以太的调用规模一旦变大,炼金矩阵便有种趋于失控的迹象。

    “该死,还是让他们的目的达成了。”耐萨尼尔低声抱怨着。

    “什么目的?”

    伯洛戈关切地看着耐萨尼尔,又看了看周围遍布的尸体,很显然,当伯洛戈在锻造坑底一路狂奔时,耐萨尼尔也在这里经历着血战。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诸秘之团针对我的陷阱,更倒霉的是,我还不得不正面迎击,”耐萨尼尔脸上又露出那熟悉且自信的笑意,“毕竟这种事,只有我能做了。”

    诸秘之团设下陷阱,袭杀使团,使团也顺应着陷阱,把这变成了一起突袭行动,伯洛戈固然强大,但还应对不了这种致命的情况,至于作为新一代荣光者的霍尔特,他的价值显然要比耐萨尼尔昂贵,自然也不能让他试险。

    最终,耐萨尼尔承担了这关键的一环,击溃了敌人大部分的主力。

    不用耐萨尼尔解释,伯洛戈看向门后深处那轰鸣运转的以太炉,再感受周围残留的躁动以太,他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你把他们都杀光了吗?”伯洛戈问道。

    “当然,一个不留。”

    耐萨尼尔拍了拍胸口,精纯的以太荡开,弄的伯洛戈心惊肉跳的。

    “有一个没能杀掉,他太强,强到要不是我撤的快,你现在看到的我,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对,要是没有那些碍事的家伙,让我和他一对一,或许我还有几分胜算的。”

    “谁?”

    伯洛戈紧张了起来,在他的眼里耐萨尼尔已经是一等一的强者了,伯洛戈从未想过,还有人能直接威胁到耐萨尼尔。

    “夜王。”

    耐萨尼尔吐露出了一个令伯洛戈倍感震惊与茫然的名字。

    “夜王?”

    伯洛戈复述着,接着近乎本能地举起怨咬,张开自身的以太,无差别地扫向四面八方。

    “放轻松,他不在这。”

    见伯洛戈这副反应过度的样子,耐萨尼尔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用力地拍了拍身旁的台阶,示意伯洛戈过来坐下。

    “也是,因《破晓誓约》的存在,他不会脱离永夜之地的才对。”

    伯洛戈放轻松,接连的战斗让他神经紧绷的有些过头了,都有些神经质了。

    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伯洛戈问道,“那你是怎么与他交手的?”

    “他钻了誓约的空子,”耐萨尼尔指了指身后平稳运转的以太炉,“他们利用这个东西,压垮了现实,创造出了一个重叠点,我被卷入其中,接着夜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钻入以太界,与我展开厮杀。”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对于以太界,他一直当做一个神秘莫测的探索地点,但现在看来,这处位于物质界之上的神秘世界,还可以运用在战略上。

    这听起来就像曲径之门的工作原理,在物质界的两点压垮现实,把敌人包裹进以太界的同时,己方的力量,就可以通过以太界进行快速打击。

    “他有魔鬼的帮助。”

    伯洛戈低声道,通过以太界进行战略打击,并非不可能,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在那诡异的以太界内,凝华者根本没法进行定位,就算敌人被包裹进了以太界内,也只是在茫茫的冰原上发呆而已,想要实现这一可能,必须有魔鬼在以太界内进行引导。

    “他有魔鬼帮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耐萨尼尔叹气。

    “怎么?还是觉得很梦幻,不真切?”

    耐萨尼尔冲着伯洛戈笑道,“就像传说中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好吧,其实在以太界内见到夜王时,我有跟你一样的感觉。”

    咳嗽了两声后,耐萨尼尔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伯洛戈,仔细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伯洛戈点头,把怨咬抱在怀中,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身高马大的家伙,但和耐萨尼尔坐在一起,就像高山旁的小土丘。

    “诸秘之团的目的是杀了我,削减秩序局的力量,”耐萨尼尔抚摸着胸口的伤势,“他们失败了,但也成功了。”

    因魂疤的重伤,耐萨尼尔短期内都无法全力作战了,但好在,他还活着,不然耐萨尼尔的身死,对于秩序局的士气将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行动尚未结束,谁也无法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他们不甘心,又会卷土重来,而我也真的会死在这。”

    耐萨尼尔继续说道,“所以,在我有可能死亡的这个前提下,我需要你,你这个不死者,作为我情报的备份。”

    伯洛戈默默地点头,随着耐萨尼尔的讲述,他的心底充满了莫名的情绪,带来隐隐的哀伤与牺牲感。

    “按照记录,夜王几乎可以被视作最初的一批不死者,也是以太降临,炼金矩阵萌发之时、最初的受益者们,也就是说,他的炼金矩阵应该落后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甚至说,他空有荣光者的以太量,但其本身的秘能性质,可能还不如一位一阶段的凝华者。”

    伯洛戈平静地回应道,“可他却伤到你了,无视了漫长岁月中炼金矩阵技术的代差,险些一举击溃了你。”

    耐萨尼尔接着说道,“是的,并且我确信,他没有使用某些全面增幅类的炼金武装。”

    不死者为了避免被拉开代差,会选择使用一些先进的炼金武装,来弥补与时代间的差距。

    伯洛戈紧盯着耐萨尼尔的眼睛,“所以……”

    “通过与他交手时,我窥探到的种种异样,我怀疑……”

    耐萨尼尔以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怀疑夜王已被转换为了此世祸恶。”

第六十六章 内战

    当荣光者完全献出自我的灵魂,彻底堕落为纯粹恶魔之时,空洞的躯骸便会经过魔鬼赐福,扭曲成超越世间常理的扭曲存在,也就是伯洛戈等人熟知的此世祸恶。

    每一项原罪都独有着一头可怖的此世祸恶,并且每一头此世祸恶都具备着隐隐超越荣光者的力量,它们是纯粹的邪恶与天灾的化身,力量是如此地可怖,以至于任何一头的现世,对于人类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伯洛戈所参与的雷蒙盖顿事件中,他就直面了暴食的此世祸恶·噬群之兽。

    自圣城之陨时起,这头可怖的怪物就遭到秩序局的压制,可以说,这头庞大的怪异血肉,就是超凡灾难·永生腐地的真实化身,每一刻都在将周围的无机物变成血肉,再纳入饥饿的口腔之中。

    历经种种战斗后,伯洛戈最终依靠着所罗门王设下的自毁手段,牺牲了残存的雷蒙盖顿,这才把它放逐进了以太界,以光灼全面燃烧的力量,将其彻底泯灭。

    从这艰难的战况里,就可以看出,一头此世祸恶到底有多难处理。

    伯洛戈心情沉重,喃喃自语道,“又一头此世祸恶……”

    目前已知的此世祸恶中,除了已经退场的噬群之兽外,另一头便是玛门的吞渊之喉,那头此世祸恶并不具备噬群之兽那大规模的血肉污染,但其本身具备诡异的吞噬力,以及曲径穿梭的能力,从击杀难度上来讲,它比噬群之兽还要麻烦。

    “夜王……夜王的能力是什么?”伯洛戈追问道。

    超凡世界的战斗,情报永远处于至关重要的位置,只要能提前知晓夜王能力的性质,可以在无形中减少大量伤亡。

    “黑暗,一抹吞噬所有光的黑暗,”耐萨尼尔心有余悸地说道,“身处那片黑暗中,仿佛自身所有的感官都被剥离了般,看不见、摸不着,同样也听不见,甚至说,就连自身以太的涌动也被屏蔽。”

    “在那绝对的黑暗中,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我自己,我那不断活跃的思绪。”

    耐萨尼尔的言语停顿了下来,他微微皱眉,像是在进行复杂的思考。

    “不止是思绪。”

    耐萨尼尔突然强调道,“在那片黑暗中,就连思绪也在一点点地变得迟缓,我起初觉得它是在强行让我的状态趋于绝对的静滞,可现在回想过来,这倒更像是一种信息上的吞食。”

    “人类本身、世界本身,其实就是无数的信息构成的,各项感官是特殊的信息读取手段……就像一切都可以被归类为零与一。”

    伯洛戈的话被耐萨尼尔打断,他说道,“我有种预感,夜王所创造的黑暗,就是一个对信息进行湮灭的黑洞,当时我的感官并不是被剥离了,而是直接被删除,趋近于无了,什么信息都没有,自然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耐萨尼尔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在他的预想里,夜王已经成为了自秘密战争后,秩序局所面对过的最强大的敌人。

    “自我的意识也在那湮灭的黑暗中不断地稀薄……”

    耐萨尼尔痛苦地咳嗽了两声,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影摇晃了两下,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像是一座顽固的礁石。

    “这就我所知道的全部了,我们该走了。”

    “去哪?”

    耐萨尼尔指了指头顶,“还能去哪?战斗还未结束。”

    “你还可以吗?”伯洛戈担心地问道,“我觉得你该在这休息,至少先缓一缓。”

    这次耐萨尼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伯洛戈忍不住开口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耐萨尼尔摇摇头,自嘲地笑道,“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人告诉我,我该休息了。”

    曾经,耐萨尼尔一直站在抗争的最前线,他从未想过后退,又或是将自身的职责交给别人,耐萨尼尔肩负重任太久了,久到他都以为这重任是长在自己的身上,和血肉紧密相连,从未想过它也是可以被卸下的。

    直到今日。

    耐萨尼尔问,“我可以信任你吗?伯洛戈。”

    “我?这是什么忠诚度测试吗?在这种时候?”伯洛戈不解道。

    “不,不是忠诚测试,这种东西最没意义了,”耐萨尼尔摇摇头,接着说道,“我是说,我可以信任你能完美解决这一切吗?”

    伯洛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

    “很好。”

    耐萨尼尔泄了气般,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他的目光失去了焦点,像是在看着远方,又像是单纯在发呆。

    伯洛戈觉得自己该离开了,继续向上,解决这纷乱的一切,但当他将要动身时,耐萨尼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伯洛戈,我还有一件事要委托你。”

    “什么?”

    “如果……如果我不小心战死了,请你务必砍下我的头颅,把它带给众者。”

    耐萨尼尔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着何等恐怖的话。

    “我们其实与诸秘之团很像,都把某种东西摆在了至高的位置上,但不同的是,诸秘之团选择了凝华者,而我们选择了全人类。”

    他接着补充道,“为了全人类,荣光者也是一种珍惜的资源。”

    伯洛戈的眼神低垂,他想起曾经与耐萨尼尔的对话,那些言语如同预言一般,逐一在今日实现,莫名的感觉填满了他的心神。

    “好,我知道了。”

    伯洛戈接受了耐萨尼尔的请求,紧接着,他以更为严厉的语气说道,“但是,副局长,一个活着的荣光者,哪怕无法发挥全部力量的荣光者,也要好过一具尸体,一个头颅。”

    他学着耐萨尼尔的模样,冷漠地把一切量化,“荣光者是一种资源,但这种资源也要看使用效率,不能浪费半点。”

    “嗯。”

    耐萨尼尔点头,微眯着眼,他认可伯洛戈的话,为此加快了胸口的愈合,哪怕释放不出全力,多少也要提供些战力才对,要知道自己还远没到退休的时候。

    “去吧,我休息好后,会跟上你的。”

    耐萨尼尔说着看了眼身后轰鸣运转的反应炉,“然后……我想想办法停掉它,只要摧毁这套供能系统,那扰人的极光之路,也就可以被瘫痪了。”

    行动布置结束,伯洛戈不再浪费时间,沿着烧焦的长梯继续向上,聆听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里又只剩下了耐萨尼尔一人。

    耐萨尼尔的身子向后仰,嘴里不由地感叹道,“啊……这就是卸下重任的感觉吗?列比乌斯。”

    曾经的新人已经成长了起来,接替起旧人的职责,就像生命不断增殖又老化的细胞,周而复始的替换下,纤细的嫩苗也能撑开巨石,长成参天巨木。

    耐萨尼尔不由地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觉得自己之后退居二线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就这样在静谧中休息,直到察觉到了那不断靠近的以太反应。

    临近的脚步声踩碎了耐萨尼尔的美梦,望着那从通道里走来的身影,耐萨尼尔的心中没有任何不甘,刚刚的平静里,他似乎与自己完全释然了,非要说有什么不甘的话,他只是害怕自己无法返回众者身边。

    “真巧啊,灵神公爵。”

    耐萨尼尔站起身,又露出那副强大且自信的微笑,率先与对方打起了招呼。

    灵神公爵一脸警惕地打量着耐萨尼尔,他能看到这一地的尸骸,也看到了耐萨尼尔胸口那险些杀死他的贯穿伤。

    很显然,如今的耐萨尼尔非常脆弱,说不定这是一个可以一举杀死他的机会。

    杀死耐萨尼尔……

    脑海里光是有这个想法,就令灵神公爵又惊又喜。

    杀死耐萨尼尔这一功绩,足以让灵神公爵直接成为先贤议会的一员,在那狭窄的地上天国中,享受着永生的馈赠,可狂喜之后的种种可能,又令他畏惧万分。

    先不说自己能否真的杀死耐萨尼尔,光是杀死他之后,秩序局那怒火冲天的报复,自己能否挡住呢?

    耐萨尼尔打断了灵神公爵的幻想,“怎么不说话,在想要不要动手吗?”

    灵神公爵依旧没有回应,但他身上萦绕的极光变得越发耀眼,自身的以太强度也超越了原本的守垒者,抵达了荣光者之境。

    “哦,还是做出选择了吗?真是令人遗憾。”

    耐萨尼尔说着活动起了身子,他确信,自己在以太界内应该把忤逆王庭的高阶凝华者都杀光了,隐秘之土内的高阶凝华者也就那么几个,自己需要拦住灵神公爵,免得他上去掺和伯洛戈等人的决战。

    “确实很令人遗憾。”

    在灵神公爵的身后,新的声音响起。

    本源公爵从灵神公爵身后的阴影里显现,狂躁的以太在他的周身蔓延,化作无数跳动的电弧,噼啪作响。

    自离开巢心后,本源公爵一直追逐着伯洛戈的以太残留,试图扼杀这个不断在隐秘之土内大肆破坏的家伙,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伯洛戈最终来到了至圣枢纽之中,还在这遇到了重伤的耐萨尼尔。

    本源公爵与灵神公爵的行动不谋而合,相聚一次,极光之力承载在本源公爵的身上,令本就是荣光者的他,力量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面对火力全开的两人,耐萨尼尔忽然有些恍然,他觉得自己好真的要死在了这,也不知道头颅能不能保留下来,就算能保留下来,能否保证不脑死亡呢……

    耐萨尼尔的神情落寞了下来,他并不害怕死亡,但一想到自己还是回不到众者之中,倍感悲凉。

    那副哀伤的神色映入两人的眼中,他们还以为是耐萨尼尔陷入了绝望,高亢的战意在心底激发。

    本源公爵呼唤起数道以太闪电,纠缠在一起的雷霆,化作咆哮的雷龙,朝着耐萨尼尔狂吼而至,灵神公爵也释放起一连串的心灵冲击,无视肉体的阻碍,直击耐萨尼尔的心灵。

    往日同僚的死状在眼前闪回,伴随着剧痛,肆意揉捏扯动耐萨尼尔的神经,在那一重重残酷悲凉的画面中,熟悉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他们纷纷张大了口,像是在对耐萨尼尔低声诉说,又像是在对他嘶吼。

    “不……”

    耐萨尼尔似乎是在对幻觉中的面孔倾诉,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不……不不不……”

    耐萨尼尔不断否决着,沉寂下来的心再度燥热了起来,疲惫的肌肉与神经紧绷,连带着松开的拳头又紧握了起来。

    奋力地挥起拳头,咆哮的以太与雷龙对撞在一起,耀眼的光团后,一举将雷霆驱散。

    耐萨尼尔不能死在这,他就是爬也要爬回秩序局去,这是他仅有的愿望了,可就算这仅有的愿望,命运依旧不愿应答。

    本源公爵快步向前,身影扭曲成模糊的残影,在灵神公爵的掩护下,顷刻间,他便杀至了耐萨尼尔眼前。

    抽出腰间的短剑,凌冽的锋刃闪烁着寒芒,紧接着一层诡异的雾气覆盖在了剑刃上,仿佛坚固的金属主体也随之雾化成烟。

    原本这样的攻势,对耐萨尼尔根本算不上威胁,他只要从容地释放热量,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来者烧成灰烬。

    可如今狰狞的魂疤贯穿了他的炼金矩阵,不止限制了以太的运输效率,也令炼金矩阵的稳定性大打折扣,一旦耐萨尼尔如往日那样,肆无忌惮地宣泄力量,哪怕他极有可能陷入失控,如同一颗真正的烈阳般爆炸。

    耐萨尼尔小心翼翼地调用着以太,以太增幅覆盖在右拳之上,快速的重拳直刺本源公爵面门,但就在将要触及他时,本源公爵整个人开始虚化,身体溃散成了纯净的以太,并在耐萨尼尔的拳锋一侧再次重组。

    作为本源学派荣光者,依靠着极光之力,本源公爵已经可以将自身短暂地自由以太化,以此避开外界的攻击,也是凭借着这一闪躲,他抓住了耐萨尼尔攻击的间隙,雾化的剑刃切开耐萨尼尔的腹部,一时间诸多细小的伤口依次排列。

    些许的雾气深入了耐萨尼尔的伤口中,在以太化的躯体内撕咬出更多的伤口,鲜血与具现化的以太混合在了一起,汩汩地涌出。

    耐萨尼尔红着眼,以太汹涌释放,灼热的烈阳再度升起,瞬息间的极限高温,就连本源公爵的以太也被迅速蒸发。

    “这样的招式,你还能用几次呢?”

    滚滚热浪中,本源公爵大声嘲笑,从这短暂的交手里,他已经感受到了耐萨尼尔的虚弱、伤痕累累。

    不过……耐萨尼尔还真是强大,即便是身负重伤,依旧能释放出这样的力量。

    耐萨尼尔喘着粗气,他死死地盯着本源公爵,突然间,他那狠辣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下一刻,海量的以太汇聚在拳锋之上,仿佛要挥出贯穿天地的一拳。

    但这一拳并非指向本源公爵,而是指向了耐萨尼尔身后的以太炉。

    最后的时刻里,耐萨尼尔接受了现状,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他要用这仅有的力量,做出最具效率的抉择。

    击穿以太炉,摧毁极光之路,令隐秘之土陷入瘫痪。

    山呼海啸的力量拔地而起时,本源公爵也意识到了耐萨尼尔的目的,他号令起全部的以太,在炼金矩阵内横冲直撞,哪怕碰撞出密密麻麻的裂隙,也不肯停下。

    缄默与禁绝。

    绝对的以太真空将耐萨尼尔笼罩,阻止他从外界汲取以太的同时,也在遏制着他体内的以太躁动,并把他已经汇聚起来的以太,不断地剥离、抽干。

    灵神公爵也在拼死地释放秘能,反复重击着耐萨尼尔的心智,照这攻势下去,不待本源公爵刺穿耐萨尼尔的心脏,灵神公爵自己就能把耐萨尼尔的大脑烧干。

    本源公爵的身影以太化、溃散,接着在耐萨尼尔的身前凝聚,雾化的短剑迎着拳锋刺出,贯穿了耐萨尼尔的拳头,刺破了他的掌心。

    耐萨尼尔一言不发,接着挥起另一个拳头,只是这次拳头却未能落下,灵神公爵击溃了耐萨尼尔的感官系统,鲜血止不住地从鼻腔里溢出,带着一阵阵苦痛的窒息感。

    本源公爵握住一团以太闪电,准备沿着耐萨尼尔胸口的伤势,灌入其中,彻底引爆掉他。

    一股陌生的以太突兀地在战场上升起。

    本源公爵警惕地判断着来者的方位,可他的以太感知却告诉他,对手就在眼前。

    刹那间,地面的阴影蠕动隆起,一举将耐萨尼尔吞没,几个闪动间,这团阴影就撤离到了安全地带,随后将耐萨尼尔一口吐了出来。

    耐萨尼尔一阵恍惚,他有些搞不懂这战况的发展,他扭过头看向从阴影里浮现的身影,却对上了一双骇人的猩红的眼眸。

    耐萨尼尔近乎本能地抬起了拳头,这时另一个声音拦住了他。

    “等一等!别动手!自己!”

    一同从阴影里钻出来的还有帕尔默,他一把抱住耐萨尼尔的手臂,声嘶力竭道。

    “帕尔默?”

    这回耐萨尼尔真恍惚了,明明是如此严肃的生死时刻,居然就这么被帕尔默这近似公鸭嗓的音调抹没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奥莉薇亚·维勒利斯,根据《破晓誓约》,她是合法夜族。”

    帕尔默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为一个夜族做担保,更没想过,自己能说出合法夜族这么奇怪的称呼。

    奥莉薇亚略显紧张地向耐萨尼尔打招呼,“你……你好。”

    耐萨尼尔茫然地点点头,这个如雄狮般的男人身上,头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好在没用几秒钟,耐萨尼尔就恢复了过来。

    “你们不该来救我的。”

    耐萨尼尔摇摇,一个守垒者一个负权者,这点力量的加入不足以改变战局,更没必要来救自己,他们应该直接越过自己,去支援伯洛戈才对。

    “诸秘之团是秩序局的坚实后盾,所以营救副局长你,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新的声音响起,说着令耐萨尼尔倍感好笑的话。

    “坚实的后盾?你们……”

    耐萨尼尔正打算不屑地嘲笑回去,却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入战场,并且从她们的态度来看,这两人居然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

    “副局长,在这里我强调一遍,”狂想公爵奥萨娜开口道,“这并非是一场叛乱,而是一场诸秘之团的内战。”

    “我与我的父亲,依旧是秩序局的忠诚盟友。”

    在奥萨娜的身后,一直隐藏的传令官、法比恩轻轻地点头,认可奥萨娜的话。

    奥萨娜问道,“这一点,你认可吗?”

    局势变得清晰起来,就算耐萨尼尔再怎么迟钝,他也明白,从奥萨娜的角度来讲,这确实是一起诸秘之团的内战。

    狂想家族利用秩序局的力量,争夺诸秘之团的控制权,而秩序局也需要狂想家族的存在,去灭除凝华者至上这些极端的存在。

    耐萨尼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她点头,“我认可。”

    奥萨娜紧绷的脸庞露出了笑意,下一刻她与法比恩身上升腾起高亢的以太反应,全部倾泻向本源公爵与灵神公爵。

第六十七章 无限推演

    “所以……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彻底瘫痪诸秘之团了吧?”

    霍尔特看着眼前的议长,以太在体内涌动,映亮了双眼,正当他准备震碎身上的枷锁,拨乱反正时,突然,一股莫名的恍惚感涌上心头。

    很奇怪,霍尔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熟悉,仿佛自己在某个梦境里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诡异的恍惚感没有困扰霍尔特太久,以太全面激发,一连串的碎裂声从他的周身传来,那些禁锢住他的镣铐一个接一个地崩塌,变成一片片的金属碎片,叮叮当当地坠落一地。

    荣光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震慑四方。

    霍尔特观察着议长那干朽的脸庞与浑浊的目光,他很期待他那副震惊无比的样子,但实际上,议长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预知到了这些。

    同样高亢的以太在议长的体内迸发,他如同树桩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此同时诡异的狂想之物在霍尔特的周围撕破现实而至。

    先是可憎的狰狞怪物,壮硕的身体上长满了钢针般的鬃毛,头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分裂的蛇首。

    类似的梦魇之物接连涌现,还伴随着风与雷霆,像是有场风暴席卷此地,连带着本就黯淡的光芒也彻底消散,黑暗将霍尔特完全包裹。

    议长突然的攻势,反倒令霍尔特有些惊讶,攻势浩大,但还影响不到霍尔特,他冷静地展开了秘能,无形的泥沼吞没了周围的所有。

    在霍尔特的力量下,所有物体的运动都被无限迟缓,乃至近似绝对的停滞,这些由幻想造物所凭空捏造的野兽、风与雷霆,一并凝固于半空中,如同影片定格的一帧画面。

    “真是令人羡慕的力量,”议长幽幽地叹息着,“年轻真好。”

    霍尔特知道,议长不是在夸赞自己的年轻,而是自己身负的炼金矩阵。

    “你也不错,看起来还没有老掉牙。”

    霍尔特见议长还能自由活动,不由地警惕正视起了这个老家伙。

    在秘能·琥珀展开的瞬间,议长没有继续在幻想造物上投入攻势,而是集结了大量的以太环顾周身,以最基本的法则·以太互斥,配合着自身的矩魂临界,拒绝了霍尔特的控制。

    对于霍尔特的赞美,议长沙哑地笑了笑,这和自己没有老掉牙无关,仅仅是在前几次时间回溯中,议长逐渐摸清了霍尔特秘能的性质,并以此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霍尔特的秘能可以控制周围事物的运动速度,需要的话,他可以强行令所有的事物陷入静滞之中,以达到时间定格的伪效果。

    在这一力量的影响下,凡是被琥珀包裹的人,都将是待宰的羔羊……在几次前的时间回溯中,西提就是这么死的,她被迟缓了运动速度,眼睁睁地看着霍尔特大步走来,一拳打穿了自己的心脏,接着掰断了自己的脖子。

    西提不重要,她也只是一种资源罢了。

    在这超凡的食物链中,作为地上天国的缔造者,议长处于一切的顶端。

    极光之力笼罩在议长的身上,海量的以太注入炼金矩阵中,强化着矩魂临界,在紧贴体表的地方形成一层致密的以太屏障。

    通过以太互斥的方式,来避开琥珀的包裹,需要消耗大量的以太,好在议长有极光之力支撑着,进行这愚笨的反击。

    况且,哪怕霍尔特迟缓了议长所有的造物,只要议长能保持运动,就仍有胜算所在。

    霍尔特神色凝重了起来,在他的视角里,议长几乎是在自己释放秘能的同时,就察觉到了自身秘能的性质,进而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不愧是老不死,活的久了,经验的累积变得极为恐怖。

    霍尔特攥紧拳头,以太增幅遍布周身,强化着他的力量、速度,迈入极境之中。

    伴随着一阵爆鸣的啸叫声,霍尔特消失在了原地,如同无形的死神,飞速游荡着。

    议长依旧是那副沉着的模样,他在心里暗暗道。

    “先是左边。”

    疯狂的幻想绽放,一连串沉重古朴的铁壁拔地而起,紧接着铁壁应声崩塌,霍尔特穿行在破碎的幻想中。

    “哈哈!”

    议长大笑着,目光转向自己的身侧,心底暗暗道“然后是右边。”

    扭曲的幻想中,一排排铁铸的士兵举起铁铸的长枪,严阵以待,应对着骑兵的冲锋,下一刻,长枪尽断,士兵们的阵型也被霍尔特完全冲散。

    霍尔特想不通,议长怎么能如此迅速地察觉到自己的攻势,这已经不是所谓的预判能解释了,更像是……预知。

    突入进议长的内围,两者的以太高强度交锋,锐鸣声不止,仿佛有鸟群在环绕哀鸣。

    议长的炼金矩阵虽然落后,但他的以太强度却是实打实的荣光者,并且在极光之力的增幅下,隐隐压过霍尔特一头。

    霍尔特集中起自己的以太,发起一轮轮的突围,冲破议长的以太互斥,直到触及他的身体。

    秘能·琥珀。

    一时间,议长的躯体迅速僵硬了下来,两人就像号令千军的将军,如果以太能被具现化成排布的士兵,那么清晰地观测到,霍尔特的军队冲破了议长的防线,正对着溃败的士兵追击砍杀。

    议长完全僵硬在了原地,连带着自身的以太也逐步失去了控制,可他并不惊慌,只是露出那丑陋的微笑,打量着霍尔特。

    悠远深沉的低鸣从霍尔特的身后响起,只见一头巨大的蟒蛇钻出,迅猛地卷上霍尔特,张开血盆大口,试着将他吞食。

    在巨蛇之后,西提拼尽全力地挪动着身体,尝试突破霍尔特的约束,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霍尔特的攻势被打断,议长则开心地大叫道,“正是时候!”

    凭借着时间回溯,议长与霍尔特的战斗,就像黑白棋的棋盘演算,议长可以无限重来,收集所有有利于自己的信息,并按照一步步棋局的走向,找到胜算所在。

    眼前的攻势在议长的眼中已经重复了数次,他早已算到西提会在这个时候挣脱控制,干扰霍尔特的攻击,他也知道,接下来霍尔特会一拳轰碎那头巨蛇,继续朝着自己发动攻击。

    议长看到了,霍尔特先是一拳佯攻,然后以舍身换伤的方式逼近自己,真正的杀招是他以太蓄满后的一记冲击,那一击将引发纯粹的以太洪流,足以把议长的躯体完全炸成粉末。

    此刻,未来的种种可能在议长的眼中,是早已发生的过去。

    “受死!”

    霍尔特低吼,一拳将巨蛇击碎成湮灭的以太,就像无数次重复上演的那样,霍尔特按照过去的轨迹,进行了一系列的行动。

    逼近、佯攻。

    迟缓的作用下,议长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说有些笨拙,但就是这笨拙无比的动作,居然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霍尔特的种种重击。

    海量的以太汇聚向霍尔特,议长知道,霍尔特要尝试那致命一击了。

    在上一次循环中,议长就是在这一击中倒下,现在未来走到了过去的尽头,议长再次尝试起改变命运。

    议长眯起了眼睛,幻想着,幻想自己具备虚灵学派的力量,还具备统驭学派的力量,不仅能隔空击碎他人的意识,也能连带着他的头颅一起碾碎。

    那长满议长身体的空想种扭曲蠕动,密密麻麻间,已经有一枚空想种完全枯萎了下去,像是耗尽了力量,现在又一枚空想种变得萎缩,同时,那超越秘能极限的幻造之力被赋予给议长。

    钻心的剧痛弥漫在霍尔特的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的蠕虫在大肆啃咬,他确信这是来自虚灵学派的攻击,但他搞不懂,此地的以太反应只有他们三人,这诡异的攻击又是从何而来。

    意识阵痛,连带着对以太的汇聚也出现了差乱,高度凝结的力量逐渐失控,实质化成刺眼的闪电,将一侧的地面劈成了碎片。

    霍尔特痛苦地喘息,不等他做出进一步的行动,可怖的压力自头颅之上袭来,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正尝试压瘪自己的脑袋。

    耳旁响起清晰的血液奔涌的声音,还有骨骼一寸寸断裂的轻鸣,霍尔特的双眼充血,喉咙里翻涌着浊气。

    汇聚起的以太彻底失控,耀眼的辉光直接将霍尔特完全吞没。

    “哈哈哈!”

    议长大声嘲笑着,但下一秒,致命的以太流中,霍尔特那张血淋淋的面孔浮现,他以堪称鬼魅的速度抵达了议长的眼前,残存的以太全面爆发,将议长的以太屏障击穿出了一个空隙。

    也是在这个短暂的空隙内,霍尔特一把扼住了议长的喉咙,没有半点的废话,五指如刀剑般陷入血肉之中,将整个喉咙完全扯烂,紧接着手刀直直地刺入胸膛,将议长的心脏、脊柱,尽数毁灭。

    几乎是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议长的躯体便被霍尔特摧残的不成样子,如同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

    “你比我想象的更具韧性。”

    议长收敛起了笑意,他本以为在这次时间回溯中,可以杀死霍尔特的。

    霍尔特一言不发,忍着身上的剧痛,拳如重锤般落下,一举凿碎议长的头颅。

    时间的涟漪自议长的身上萦绕、迸发,如同倒带般,凡是被涟漪触及的事物,都在沿着时轴逆回,就连霍尔特自己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

    霍尔特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只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断地后退,动作复位,就像重新开始的棋局,所有的棋子被安放在了初始位置上。

    “难怪你能预知我的行动,”霍尔特喃喃道,“这一切早已发生过。”

    议长含笑着点头,“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下一次时间回溯吗?”

    一次次的回溯中,议长逐渐找到了胜算所在,只要一切继续按照他预演的那样进行,他将如先知般躲过霍尔特一连串的攻击,并在关键时刻,反制他。

    至于这番战斗中消耗掉的空想种,议长并不心疼,他完全可以拿霍尔特来进行补充,这也正是巢心存在的意义。

    巢心不止是先贤议会们的居所,也是空想种的笼罩范围,在这地上的天国里,所有的议员都将获得永生。

    至于维系这地上天国的代价其实很简单,只要通过巢心的转化仪式,将霍尔特畸变成空想种就好。

    想到这,议长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水晶蜂巢,其中一些蜷缩的身影,早已停止了蠕动,如同蜕变的昆虫般,在不久后的未来的里,他们的身体会一点点地干瘪萎缩,直到变成一颗崭新的空想种。

    “下次回溯中见。”

    议长向着霍尔特打着招呼,言语间极力嘲讽。

    时间的涟漪吞没了巢心的一切,万物重归起始的原点。

    霍尔特站在议长的面前,说出那重复已久的话。

    “所以……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彻底瘫痪诸秘之团了吧?”

    这一次,议长欣喜地应答,“当然。”

    以太在两者之间狂涌升腾,如同咆哮的火山般,将要掀起毁天灭地的一幕,在这剑拔弩张的临界之时,突兀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霍尔特疑惑地瞥向身后,议长的神情则瞬间严肃了起来。

    很显然,这一次次的时轴乱序是局限于议长与霍尔特的战斗中,一旦有外部力量的干扰,那么议长先前的种种“预知”将被打乱,他必须重新开始,推演战斗。

    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力量,议长也是如此,哪怕身负如此之多的空想种,他也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只是一直以来,在时间回溯的影响下,霍尔特根本没有机会发现。

    议长向着西提号令道,“西提!”

    仅仅是呼喊她的名字,但其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西提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巢心的边缘踌躇不前,她很清楚自身炼金矩阵的年迈,更清楚,只要处于这巢心的范围内,她就仍站在地上天国之中,享有永生的权力,可一旦迈出去……

    吉鲁的死讯在她的耳旁回荡。

    “西提!”

    议长再次催促着,他没想过西提会拒绝自己的指令……或许他从未意识到,这些人有多么惧怕死亡。

    苟且偷生太久了,久到光是听见死神的名号,她们就会颤抖不已、落泪不止,哪怕她们手握的超越绝大部分人的力量。

    西提鼓起勇气,准备前去拦截敌人,但这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巢心的大门被人用力地踹开,强烈的气流裹挟着浓重的血气冲入室内。

    “我没迟到吧?”

    伯洛戈打量了一眼议长,又看了看霍尔特,他将怨咬举起,手指轻轻地抓住伐虐锯斧的握柄。

    死斗一触即发。

    感冒了,先一更了。

第六十八章 规律三则

    窥见伯洛戈踏入巢心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迷离感涌上霍尔特的心头,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就像一本书里,突兀地插入了一段不该属于这本书的剧情,伯洛戈也是如此,他似乎本不该出现在这。

    霍尔特想不通这种源自心底的扭曲感从何而来,思考数秒后,他放弃思考这些事,毕竟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任务,需要他去执行。

    作为外勤部出身的专业人士,两人仅仅是对视了一眼,就交流完了所有的意图。

    以太凝聚于伯洛戈的躯体之上,他抢先于霍尔特之前,朝着巢心、也就是地上天国的领域踏出第一步。

    身影逐渐扭曲、变形,化作一团不可测的虚影,伴随着地面崩碎的余音,伯洛戈消失在了原地。

    议长的精神紧绷着,伯洛戈打乱了原本的剧情,这导致先前时间回溯中,他窥见的种种未来全部成为了泡影。

    会从哪里杀来?侧方,还是背后?

    海量的以太堆积在议长的体表,绝对的以太互斥将他笼罩,就算剧情被打乱,但议长已经提前知晓了霍尔特的秘能性质,这对于他来讲,本身就是一大优势了。

    轰鸣的爆破声响起,议长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他那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瞳中,倒映着西提缓慢倒下的身影。

    伯洛戈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西提!

    凭借着极境之力的速度与力量,伯洛戈眨眼间奔袭至西提的眼前,她察觉到了伯洛戈意图,率先幻造出了诸多的障碍与扭曲的超自然现象,试图以此阻碍伯洛戈。

    可这一次西提幻造的速度非常缓慢,明明可以在一念之间生成的事物,像是被迟缓了千百倍般,宛如被凝滞在了半空中,甚至说,就连西提自己也是如此。

    “怎么……可能呢?”

    西提断裂的喉咙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她的上方,伯洛戈保持着挥剑斩斧的动作。

    嗜血狂怒的面容近在咫尺,伯洛戈猛踹砸西提的胸口,以此借力,整个人如同旋风般旋转起身子,如同绽放的刀剑之花,交错的剑斧暴虐地洗过西提的身体。

    仅仅是一瞬间,锋利的怨咬撕开西提的血肉,伐虐锯斧咬断她的骨骼,迅速且多次的斩击,粗暴地扯烂了西提的身体,无论是以太化的躯体,还是凡性的血肉,它们一并被这可怖的犬齿吃干抹净。

    西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伯洛戈奔袭的同时,霍尔特的琥珀早已抢先将她包裹,同为荣光者,琥珀的绝对迟缓对西提无法起效太久,但只要绝对迟缓那么数秒的时间,就足够伯洛戈将她斩杀了。

    “就跟砍木桩一样简单。”

    伯洛戈在心底感叹着,一剑将西提那充满惊恐与绝望的面容一分为二。

    旋风散去,伯洛戈双脚稳稳地踩在布满血迹的粘稠地面上,站直起身子,用力地挥甩了一下剑斧,荡掉锋刃上的血迹。

    环顾四周,西提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一地的均匀的血肉碎块,还有充满死意的凝腥血气。

    和耐萨尼尔的秘能·白日相比,霍尔特的秘能·琥珀显然缺少足够残暴的直接杀伤力,但从控制目标的角度来讲,霍尔特的秘能非常强大,可以说,只要被霍尔特的秘能捕获,就跟放弃抵抗没什么区别了。

    “下一个。”

    伯洛戈轻声唤道,朝着议长走去,一旁的霍尔特也将目光挪移到了议长的身上。

    这是伯洛戈与霍尔特第一次配合作战,但两人间没有丝毫的生疏感可言,可能这就是专业人士应具备的素质。

    “哦?那是空想种吗?”

    伯洛戈留意到了议长身上的累累硕果,看到这东西,过往的回忆扑面而来,伯洛戈接着又对霍尔特暗示道,“你当时不在场,但也应该知道吧?”

    霍尔特困惑了片刻,关于空想种,他唯一能联想起来的,就是前几年发生的时轴乱序事件,紧接着霍尔特隐约地明白了伯洛戈暗示的意义,为了不引起议长的警惕,两人说着谜语。

    “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不确定,”伯洛戈摇摇头,“至少在我抵达这里前,我没察觉到紧急事项09的发生。”

    很多人都知晓超凡灾难·时轴乱序,而这一超凡灾难在秩序局内的正式命名为紧急事项09。

    与耐萨尼尔分别后,伯洛戈就开始了漫长的爬塔之旅,除了中途有几个不要命的妨碍了伯洛戈一两分钟外,剩下的时间里,行动都还算顺利,无非就是爬塔、踹门,不断地重复,直到抵达巢心。

    霍尔特轻轻地点头,表示认可伯洛戈的话,他记得伯洛戈在时轴乱序事件中的大显身手,据说因伯洛戈的不死性质,他居然不需要不可撼动者装甲,就可以避免时间回溯带来的记忆重置。

    作为应对时轴乱序的专家,伯洛戈怀疑着,“不过,这也可能跟它的覆盖范围有关。”

    话刚说完,伯洛戈注意到了霍尔特脚下散落的镣铐碎片,他不由地怀疑道,“霍尔特,你来这里多久了?”

    霍尔特说,“没多久,只比伱提前几分钟。”

    从霍尔特的视角里,确实如此,他刚挣脱镣铐,准备和议长开战,紧接着伯洛戈就突入其中,打乱了这一切。

    伯洛戈保持沉默并回忆着,在他的视角里,当霍尔特遭到本源公爵与灵神公爵的压制时,伯洛戈就已经开始潜逃了。

    先是在高塔间大战,又是在废壤城区行走,接是锻造坑底、地下码头、爬塔……这段时间里,伯洛戈几乎把隐秘之土杀了遍。

    伯洛戈不觉得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敌人只是将霍尔特转移到了这,中间一定有着大量的空白时间,而霍尔特浑然不知。

    见伯洛戈那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霍尔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果然,已经发生了吗?”

    “差不多,但我还需要确认一下。”

    伯洛戈唤起以太,炼金矩阵闪烁着辉光,环绕周身。

    “我需要怎么做?”

    霍尔特也警惕地打量着议长,虽然他的阶位要高于伯洛戈,但涉及时轴乱序,他选择将指挥权交给伯洛戈这个专家。

    伯洛戈开口道,“替我试错。”

    霍尔特平静地“嗯”了一声,下一刻,海量的以太毫无预兆地降临,将议长完全笼罩,霍尔特尝试将议长完全包裹进琥珀之中,但强烈的以太互斥现象,充盈在议长的身旁,阻止了霍尔特以太的入侵。

    议长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切……霍尔特知道,这不是预知未来,也不是凭借着老道的经验,判断出了自己秘能的性质,仅仅是议长早在先前的时间回溯中,窥见了自己秘能的力量,提前做好了准备。

    霍尔特心底不由地感到一阵后怕,自己究竟与议长的战斗究竟重复了多少次,议长又在一次次的回溯中,把战局推演到了什么程度,甚至说,如果不是伯洛戈的到来打乱了原有的发展,自己会不会在这次回溯中,死在议长的手中呢?

    “专心些!让我看看他力量的极限!”

    伯洛戈喊声打断了霍尔特的胡思乱想,在霍尔特朝着议长奔袭的同时,伯洛戈警惕地环绕在四周,极具侵略性的以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如同一根根探针般,插入环境之中。

    感受着以太带来的反馈,伯洛戈逐渐察觉到了巢心的诡异之处,这里的建筑充满了强大的以太,它们层层堆叠,把巢心塑造成一座不破的壁垒,哪怕是伯洛戈专心突破,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这坚固的防御中,凿出那么一个微小的缝隙。

    见鬼,就连垦室的强度也没有这么高,但这也合理,巢心对于诸秘之团而言,就像决策室对于秩序局,作为至关重要的中枢神经,防御再怎么严密也不足为过。

    想到这,伯洛戈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水晶蜂巢,以及藏身于其中的诸多身影。

    在与奥萨娜的对话中,伯洛戈听她反复提及了这么一个词汇。

    地上天国。

    在这地上天国之中,议员们通过空想种享用着永恒的生命,起初伯洛戈还有些搞不懂,但现在,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议长就是这一切的核心,自己本身就是长满了空想种的空想树,而这巢心就是维持永生的地上天国,至于他们享有永生的办法,伯洛戈猜这应该就是空想种所创造的时轴乱序有关。

    把此地所有事物的时间凝滞?还是不断地延伸与倒退?

    关于这些,伯洛戈暂时还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距离真相不远了。

    荣光者间的战斗一触即发,暴虐的以太成吨注入,整个巢心的现实都被撼动,像是将要倾倒的高塔,摇摇欲坠。

    癫狂丛生的幻想中,霍尔特毫无惧色,一想到自己身处于时轴乱序之中,他更像没有了后顾之忧般,倾尽全力地厮杀。

    霍尔特觉得,要是能真正意义上地杀死议长,结束时轴乱序,那么皆大欢喜,如果自己失误身死,在他看来,这也不是问题,霍尔特知道,伯洛戈一定会踏着自己的尸体,杀死议长,促使新一轮的时间回溯。

    知道了一切都可以重来,霍尔特就像具备了不死之身般,越战越勇。

    议长这边则有些不好受,明明前几次时间回溯中,霍尔特只有在最终的杀招时,才会打的如此血性,可这一次,霍尔特开局就全力以赴。

    是和伯洛戈有关吗?还有,他们两人刚刚在聊些什么?像是在制定某种策略,但在伯洛戈故意讲谜语的情况下,议长完全听不懂。

    没关系的,议长还有很多次重来的机会,这些未解的谜题,在下一次时间回溯中,将迎刃而解。

    议长幻想着,幻想着自己具有幻想成真的能力,他还幻想自己具备影响他人心智的力量。

    幻想,幻想,在这地上天国中,一切的梦幻终成现实。

    议长张大了口,无声狂啸。

    深邃而诡谲的黑暗迅速弥漫,将巢心完全笼罩,伯洛戈与霍尔特深陷其中,且看不到彼此的存在。

    伯洛戈屏住了呼吸,他发觉议长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处理。

    幻想造物可以称得上是最接近奇迹的力量,在它的面前,种种的不可能都将被实现,例如让议长这么一个幻想造物学派的荣光者,释放出近似虚灵学派的精神攻击。

    黑暗里充满了疯狂与混乱的气息,一阵阵低语声从中内涌出,如同一群无形的幽灵在黑暗中游荡,这些声音不断变化,时而是模糊的呼唤,时而是尖利的嘲笑,时而又是一阵阵混沌的咏唱。

    它们不断侵扰着伯洛戈的神智,思绪变得混乱而迷惑。

    伯洛戈攥紧了剑斧,先前的时间回溯中,议长已经摸清了霍尔特的能力,这一次他优先攻击的目标应该是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下一次的时间回溯中占得先机。

    低语声越来越强烈,它们不再模糊,而是变得清晰而刺耳,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刺入伯洛戈脑海中的针,不断搅动着伯洛戈的思维。

    不得不承认,即便伯洛戈心智坚定,但生理的反应还是无可避免,他心跳加速,屏住的呼吸也就此松懈,变得急促。

    怪异的幻觉在伯洛戈的眼前丛生,他看到奇异的形状在黑暗中游荡,看到不可名状的影子在低语声中扭曲变形,逐渐的,伯洛戈的感官变得混乱而迷惑,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

    这一次伯洛戈不再坚持,而是坦然地闭上了双眼,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身后传来微冷的风,干朽的手臂一把贯穿了伯洛戈的胸口,掏出了他那还在跳动的心脏。

    议长幽幽地嘲讽着,“你的意志力比他差太多了。”

    伯洛戈的身子前倾,像是要重重地摔倒在地,可突然,伯洛戈一脚踩实了地面,猛地转身,朝着议长挥起剑斧。

    议长没料到伯洛戈居然还有余力反击,更没料到,以太反过来侵略着他本身,如同蛇群般啃食着他的躯体。

    剑斧被凭空析出的藤蔓束缚,它们进一步地延伸,将伯洛戈捆的结结实实,伯洛戈也不反抗,只是挥动起强烈的以太咆哮迸发,他像是在积蓄致命的一击,又像是在为他人指明攻击的方向。

    黑暗的另一端,霍尔特闭上了双眼,他忘记了黑暗与幻象的存在,只凭借着以太的感知看待这个世界。

    于是他察觉到了伯洛戈那熊熊燃起的以太,也从那激烈的以太互斥中,找到了隐藏起来的议长。

    议长只聆听到了一声锐鸣,腰部被巨力残暴截断,珊珊来迟的痛苦中,他看到了不知何时降临的霍尔特。

    没有丝毫的犹豫,议长再次启动了空想种,望着那不断扩散的时间涟漪,伯洛戈也是在这一刻,彻底确认了议长所具备的力量。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就像之前重复的那样,在时间的涟漪中,惨死的西提复活,破碎的地面重新拼接,万物回归到起始的原点,只是这一次重置中多了伯洛戈。

    待视线变得清晰,脑海里的浑噩散去时,伯洛戈重新站在了巢心的大门前,前方霍尔特正一脸意外地看着自己,西提与议长严阵以待。

    伯洛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直接开口道。

    “霍尔特,我以不可撼动者的名义,向你通知,我们正经历紧急事项09,具体重置次数未知,但可以确定,引发者是他。”

    霍尔特被伯洛戈这一番话弄的有些晕头转向,这家伙突然出现,又突然讲了这些……等一下,不可撼动者,紧急事项09?

    “我可以问一下,这你是我第几次见面吗?”霍尔特低声道。

    伯洛戈向霍尔特比起两个手指,又好像在比个耶。

    远处的议长神色巨变,他不懂什么是不可撼动者,也不清楚紧急事项09是什么,他只知道伯洛戈违逆了上一次的剧情发展,可他本不该这样做的。

    这一次伯洛戈没有前进,而是后退了几步,撤到了巢心之外,站在大门之后。

    发现规律,认识规律,利用规律。

    这是伯洛戈铭记于心底的规则,在每一次诡异的战斗中,这种理性看待事物的方式,都给予了伯洛戈极大的帮助。

    伯洛戈号令道,“霍尔特,替我试错。”

    霍尔特听罢,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伴随着一声撼天动地的轰鸣,突兀地降临在了议长眼前。

    此时议长仍不清楚这一次次的时间回溯中,到底是哪个因素出错,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处理这类问题的……专业人士?”

    忽然间,议长想起第一次时间回溯时,霍尔特对自己说过的话,此时再看向伯洛戈,议长不由地大吼道。

    “是你吗!”

    伯洛戈没有理会议长的咆哮,只是冷静地观察巢心,心底怀疑着,“时间回溯的范围只局限于这地上天国之中。”

    答案还不清晰,但没关系,待这次时间回溯结束后,真相定将浮出水面。

第六十九章 虚实界限

    在伯洛戈的指示下,霍尔特如同狂暴的野兽般,朝着议长发起攻势,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技巧,有的只是纯粹且残暴的力量对冲。

    一时间,海量的以太在巢心内横冲直撞,区域内的以太浓度不断地提升再提升,仿佛下一秒就会撕裂现实,坠入以太界。

    伯洛戈站在巢心的边缘,死盯着巢心内的死斗。

    早在处理艾缪引发的时轴乱序时,伯洛戈就意识到了限制时轴乱序的几个重要条件,首先是引发者的以太量。

    以太,来自于高天之上的神秘能量,学者们一度把其视作奇迹的代币,只要足够的以太,就能引发对应的奇迹。

    空想种也是如此,它就像转换器般,把一定量的以太,转换成一定量的、打破现实的奇迹。

    在时轴乱序事件的最后,艾缪正是因以太的枯竭差点身死,而眼下,议长作为荣光者,他具备着海量的以太支持,而这处巢心也处于极光之路的一部分,直接受到以太炉的供能,更不要说议长还具备着调控极光之力的力量。

    早知道这样,伯洛戈就该和耐萨尼尔一起把以太炉毁掉的……其实只是想想而已。

    隐秘之土的以太炉和常规意义上的以太炉有所不同,这沉重宏伟的以太炉下,是数个自然形成性的以太涡流点,它们被整合到了一起,压缩于厚厚的合金之下,依靠着以太涡流点的本能,自然而然地从天地间汲取着以太。

    伯洛戈不太懂这以太炉的具体原理,但他很清楚以太涡流点的种种性质。

    物质界就像一层被拉扯绷直的布料,以太就是从上方坠落的球形砝码,起初,以太界与物质界的重叠程度不深,渗入进物质界的以太少之又少,因此这些球形砝码并不多,重量也很轻。

    绷直的布料就像平滑的地面,球形砝码在布料上自由滚动,如同自然界内的以太循环一样,但随着以太界与物质界重叠的加剧,越来越多的以太渗入,物质界整体的以太浓度急速攀升,这些球形砝码如雨滴般坠落个不停。

    它们变得越来越多,把绷直的布料……物质界压弯,至此被种种自然铁律、物理法则限制的现实,开始被超凡的力量歪曲变形。

    当数枚球形砝码堆积在一起,把布料压出一个小坑,不再自由移动时,这便是在自然界形成的以太涡流点,如同引力一般,它把周围的布料、也就是现实压弯,进而吸引更多的以太到来。

    球形砝码越来越多,堆积成山,直到绷直的布料再也支撑不住,被彻底压垮、破裂,对比到现实里,便是以太涡流点引爆,打开了物质界与以太界的通道。

    随着以太涡流点变得越来越多,自身的能级越发恐怖,它们逐一引爆,打开一道道通往以太界的孔洞,把物质界弄的千疮百孔,直至彻底破碎。

    这也正是非必要情况下,伯洛戈不愿破坏以太炉的理由,一旦以太炉损毁,内部数枚以太涡流点一并引爆,极有可能引发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以太界重叠现象。

    就像雷蒙盖顿的毁灭般,不止是至圣枢纽,可能整个隐秘之土都会被吞入其中,只在原地剩下一个边缘光滑的巨型深坑。

    作为专业人士,就要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行动,放弃这一想法后,伯洛戈继续观察起了巢心。

    霍尔特挥动着海量的以太,在迟缓周围所有事物的同时,他再以极境之力为自己提速,巨大的速度差下,他宛如一道雷霆般穿梭在议长的癫狂幻想中。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任何一个第一次与霍尔特作战的凝华者,估计都会把霍尔特的秘能误认为是操控时间的类型。

    伯洛戈赞美道,“对,就这样,霍尔特。”

    和伯洛戈一样,霍尔特也是十足的专业人士,在意识到议长掌握有时轴乱序的能力后,他就明白,杀死议长毫无意义,反而会因杀死议长后引发的时间回溯,导致眼下的一切成果回归原点。

    为此,霍尔特换了一个战术思维,不再以追求杀伤议长为目的,而是肆意释放力量,不断地对议长施压,尽可能地压缩他的生存空间,逼出更多的破绽。

    “地上天国……地上天国……”

    伯洛戈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后退,怨咬粗暴地挥砍,把碍事的大门彻底斩碎,整个视野变得空旷清晰了起来。

    逆转时间的奇迹,需要海量的以太来支撑,为此绝大部分的时间逆转,都是伪意义上的,就像艾缪引发时轴乱序时,并不是全世界的时间都被逆回重启,从后续的调查来看,她影响范围,只是誓言城·欧泊斯全境而已。

    再比如伯洛戈的恩赐·时溯之轴,它的影响范围更小,仅仅是伯洛戈自身罢了。

    那么结合先前自己猜测的,议长所能引发的时间回溯,可能只局限于巢心,并且这一地上天国已经维系了近百年之久,光靠议长一个人是无法支撑的。

    他可能搭建了某种特殊设施,进一步地拓展空想种的力量,而他自己为了占据整个地上天国的绝对控制权,把自己与空想种们融为了一体。

    伯洛戈抬头看向了那遍布着密集身影的水晶蜂巢,很奇怪,这些蜷缩起来的身影也是一位位议员,但自战斗开启之时,他们就保持着静默。

    “霍尔特,攻击蜂巢!”

    伯洛戈向霍尔特发布号令的同时,他也一脚踏碎地面,破碎的物质于手中凝结为长矛,被伯洛戈奋力抛出。

    霍尔特没有半点停歇,琥珀笼罩向周围,布下无形的沼泽,随后他整个人调转方向,直接朝着议长头顶的蜂巢袭去。

    “住手!”

    议长试图阻止霍尔特,可面对那绝对的迟缓之力,所有朝向霍尔特的攻击都被凝滞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在议长的心头萦绕,他实在的太年迈了,而霍尔特又过于年轻了,他能抵御住霍尔特对自己的攻击,却无法阻止他对别人大开杀戒。

    霍尔特如闪电般抵至了水晶蜂巢旁,没有丝毫的阻碍,他一把将手伸入了这晶莹诡异的胶状物中,将一名蜷缩起来的议员一把扯出。

    议员全身赤裸着,身上挂着冰冷黏腻的胶质残留物,略显苍白的皮肤下是冰冷的血液,接触的第一时间,霍尔特本以为他是一具尸体,直到感受到胸膛下那微弱的心跳声。

    呢喃不断、沙哑不止的低语声在霍尔特的耳旁响起。

    “阻止他!”

    “快阻止他!”

    “维系地上的天国……你许诺过的!”

    霍尔特恍惚了一瞬,此时再看向水晶蜂巢之中,只见那些蜷缩起来的身影,像是感受到自身存在的危机般,纷纷剧烈蠕动了起来,试图钻出水晶蜂巢。

    微弱的电流在他们彼此之间闪动,那扰人的私语声随之变得越发响亮。

    “你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霍尔特的脸色苍白,先贤议会比他想象的要诡异太多了,紧接着他感到一束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低下头,只见议员睁开了眼,那是一颗绝对漆黑的眼瞳,没有任何眼白的存在。

    伯洛戈的号令声传来。

    “杀死他!”

    霍尔特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扭断了议员的喉咙,生怕无法彻底杀死这头诡异的东西,他还顺势贯穿了议员的心脏,连带着脊柱一并折断,在胸口搅出一个狰狞的血洞。

    几乎是在霍尔特杀死议员的同时,那扰人的低语声变得越发清晰了,像是一重重尖锐的啼哭声。

    “别紧张,我也听到了!这不是秘能!”

    伯洛戈在大门外继续喝道,他尽力远离巢心,脱离地上天国的范围,根据自己与霍尔特不同的反应,来判断内部的复杂情况。

    “把尸体丢出来!”

    霍尔特用力地将尸体掷出,经过短暂的飞行,尸体重重地砸在了伯洛戈身前,体内的脏器因冲击,纷纷从胸口的血洞里溢了出来,头颅歪扭着,只剩一张可怖狰狞的面容正对着伯洛戈。

    伯洛戈没有靠近尸体,而是直接统驭着尸体下方的地面,艰难地突破一重重的以太互斥后,经过地面的蠕动将它缓缓地挪向伯洛戈眼前。

    很快,伯洛戈注意到尸体的头颅开始枯萎衰败,像是一瞬间过了数百年的时光般,血肉腐朽消失,只剩嶙峋的头骨存在,更令人深感寒意的是,这是种衰败腐朽蔓延到断裂的喉咙处后就停止了。

    伯洛戈继续拖动着尸体,紧接着衰败继续,它蔓延过喉咙、胸口,当伯洛戈停下时,衰败也停留在了尸体的腰腹位置。

    自腰腹以上,尸体迅速衰败风化成了一具嶙峋的枯骨,腰腹之下,尸体依旧保持着鲜活的血肉姿态。

    “找到了!”

    伯洛戈欣喜地掷出怨咬,锋利的剑刃贯穿了生与死的边界线,如同界碑一样立在尸体之上,伯洛戈与巢心之间。

    议长远远地瞥见这些,面色阴沉如一潭腐臭的死水。

    霍尔特的战斗仍在继续,执行完伯洛戈的指令后,他折返杀向西提,这个可怜的女人完全不是霍尔特的对手,身体被迟缓成了不同的速度,还不待霍尔特接近,她自己就把自己折断成了数块。

    扰人的尖叫声在水晶蜂巢内回荡个不停。

    “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

    “根除威胁!我们命令你根除威胁!”

    议长的头颅一点点地低垂了下去,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议员们那扰人的声音。

    “安静!”

    议长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又是如此地清晰,如同铁律般,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旁,一瞬间,扰人的声音荡然无存。

    “啊……说实话,我早就厌倦了你们这批人。”

    议长仰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些蜷缩的身影们,“要不是为了维系诸秘之团的平衡,我真不想把一丁点的资源用在你们这些无用之人的身上。”

    议长沙哑地笑了起来,如同一头可憎的妖邪,他不断地念叨着。

    “所有人都是资源……为什么你们就不可以是祭品呢?”

    话音刚落,怪异的尖叫声从水晶蜂巢中响起,那蜷缩起来的身影们剧烈挣扎着,仿佛一直温养他们的透明胶质,纷纷化作了致命的强酸般腐蚀着他们的身体。

    伯洛戈能感受到一个又一个的以太反应在水晶蜂巢中升起,似乎是议员们想要奋起反抗,可以太的攀升只持续了数秒便戛然而止,而那些剧烈蠕动的身影们,也逐一安静了下来,像是彻底死去了。

    强烈的寒意在伯洛戈的心底纵横,他一早就知道,诸秘之团这看似神秘的组织结构,其本身就是血淋淋的食物链,先贤议会们趴在所有人的身上吸血,而议长则吸取着所有议员们的血。

    “是我构建了地上天国,是我创造了这永恒的领域,也理应是我成为那唯一的终极凝华者。”

    议长缓缓地向上举起了手臂,只见水晶蜂巢中的身影们一个接一个地萎缩了起来,躯体不断地坍塌,直到变成一团团怪异可憎的肉瘤,如同累累硕果般,从水晶蜂巢中坠落下来。

    干涩的破裂声从议长的身上接连传来,只见他身上那些早已枯萎干瘪的空想种们逐个脱落,露出了一个又一个无血无肉的巨大坑洞,紧接着那些坠落下来的肉瘤被议长塞进了空缺里,一阵黏腻的蠕动声后,一张张悲怆的人脸从这肉瘤上浮现。

    “这就是……转换仪式?”伯洛戈想起奥萨娜所说的话,接着又想起自己先前的种种猜测。

    狂想家族的高阶凝华者,最终都会被先贤议会转换成空想种,来维系地上天国的存在,相应的,狂想家族也将获得在先贤议会内极为特殊的地位。

    起初伯洛戈并不明白这地位到底特殊在哪,直到他发觉议长的力量也是那纯粹的幻想造物。

    “难怪你会和夜王搅合在一起,本质上,你与夜王没什么两样。”

    面对伯洛戈的斥责,议长只是发出他那空洞的笑声,然后扣掉身上那些干枯萎缩的空想种,把一枚枚新的空想种塞进自己的体内。

    霍尔特此时也察觉到了情况的异常,他明白,如果自己没有抵达荣光者,如果没有伯洛戈介入其中,如果自己败在议长的手中……那么自己也会被转换成空想种,成为议长身体的一部分。

    议长开口道,“我不明白,你是可以豁免时间回溯带来的重置吗?”

    在伯洛戈窥探议长的同时,议长何尝不是在打量着伯洛戈,猜测着伯洛戈的力量。

    见伯洛戈沉默,议长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令人意外……一直以来,这力量都挺好用的。”

    议长思索着,没有任何预兆,他直直地朝着霍尔特冲去,仿佛要与其殊死一搏。

    伯洛戈也被议长的反应弄晕了,不明白这个一直畏畏缩缩的家伙,为何突然鼓起了勇气,紧接着伯洛戈想到了。

    “霍尔特!撤到我这边!”

    伯洛戈焦急地大喊着,可他还是慢了,霍尔特已与议长碰撞在一起。

    时间的涟漪释放、扩散。

    眨眼间,辉耀的强光就将议长与霍尔特吞没,霍尔特被这强光照耀的一阵失神,随即他明白了议长的用意。

    议长察觉到了伯洛戈的特殊性,明白此次时间回溯中,无法取得更多的成果后,他主动结束了这次时间回溯,然后……然后在下一次时间回溯中时,议长一定会主动朝着伯洛戈展开狂暴的攻势,阻止伯洛戈与自己交流,传递关于时轴乱序的重要信息。

    霍尔特冷酷地嘲笑着,“你赢不了的。”

    伯洛戈是个棘手的家伙,他不止具备着独立的时轴,还是个不死者,议长眼下的一切努力,在霍尔特看来都只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议长一言不发,可怖的杀意在他的眼底凝聚,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被人逼到这种份上。

    半透明的涟漪一点点地覆盖住霍尔特,但就在将他完全笼罩之际,霍尔特身后的空间突然扭曲了起来,一道曲径裂隙凭空乍现。

    一只有力的大手从曲径裂隙里伸出,一把薅住霍尔特的衣领,将他拖进了曲径裂隙之中。

    “不!”

    议长尖叫着,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尔特穿过曲径裂隙,接着出现在了巢心的大门前。

    霍尔特呆愣地站在原地,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巨变了,哪怕是他也有些处理不过来。

    “往后退!”

    伯洛戈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紧接着霍尔特感到有人拖动着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向后挪了几步。

    这时霍尔特才回过神,他看到了时间的涟漪自巢心内扩撒,也看到了身前所劈开的曲径裂隙,还看到了那具半生半死的尸体,以及地面上一道被怨咬撕扯开的狰狞疤痕。

    伯洛戈冷静地说道,“站在线后。”

    时间的涟漪不断膨胀,完全包裹了巢心,强光如同流火般向前侵袭,有那么一瞬间,霍尔特的内心出现了轻微的颤抖,想要继续后退,但他身旁的伯洛戈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般,直视着光团。

    霍尔特坚定地站在原地,直视着光团的膨胀,它越来越近,就在快要接触到二人时,停在了怨咬劈砍出的疤痕后,任凭力量再怎么咆哮,也无法前进半分。

    膨胀、坍缩,万物归于原点。

    正如一切开始时的那样,议长站在原地,西提就在她身旁,但不同的是,这一次霍尔特从一次次的时间回溯中挣脱了。

    伯洛戈分析道,“跟我判断的一样,时间回溯的范围只局限于这地上天国、也就是巢心之中,只要脱离了巢心,我们就不会受到时间回溯的影响。”

    这一次霍尔特是真的由心佩服起了伯洛戈,接着展露起了他那随性的本性。

    霍尔特跃跃欲试道,“专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在底线外对他们狂轰滥炸吗?”

    终于占据起了主动权,霍尔特脸上浮现起了嚣张的笑意。

    伯洛戈瞥了一眼霍尔特,霍尔特严肃久了,伯洛戈都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霍尔特时,霍尔特也是这副轻佻的模样。

    想起耐萨尼尔、伏恩、瑟雷……霍尔特这个性格倒也算是正常。

    “方案一,如你所说,站在巢心外对他狂轰滥炸,反正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与主动权,”伯洛戈说,“但目前你我都不太具备直接摧毁这里的能力,更何况,我猜他也知道地上天国的这一缺陷,巢心应该被他打造的如堡垒一般,坚不可摧了。”

    伯洛戈一边解释一边打量着议长的神情,期待从中看到一些可以利用的反应。

    “方案二,冲进去,继续和他作战,他的空想种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我们配合够好,在每一次时间回溯开始前,撤回底线后,我们迟早能耗光他的空想种……但就怕我们会在他之前,被消耗光以太。”

    提到这部分时,伯洛戈故意向议长露出了挑衅的神色,两人就像屠夫般,商议该如何处理这块好肉。

    “你推荐哪一个?”霍尔特问。

    伯洛戈向霍尔特比了个三的手势,“我推荐第三个。”

    “什么是第三个。”

    伯洛戈说,“方案三,想办法无力化他,比如把他的脑袋、连带着脊柱一块砍下来,然后靠你那股迟滞的力量,限制他对以太的操控,最好再把他从这地上天国的领域里拖出来……我很好奇,把他拖出来后,他会不会立刻死去。”

    地上天国是永生的领域,也是囚禁议员们的牢笼,也因如此,先贤议会们一直执着于扩建此地,把整个隐秘之土化作地上天国。

    霍尔特疑惑道,“这难道不会太麻烦了吗?”

    “当然很麻烦,但我想要他身上的空想种,”伯洛戈的语气像是一位悍匪,“你难道不觉得,空想种这种东西,留给他苟且偷生太浪费了吗?这可是足以逆转战局的力量。”

    伯洛戈的目光并不局限于诸秘之团的纷争,他正为与忤逆王庭的战争准备着。

    “还有的就是……用空想种不断地转换出新的空想种,这听起来就像向魔鬼许愿,把一个愿望变成多个愿望。”

    霍尔特以为伯洛戈是要问自己,却只听他开口道。

    “你觉得这合理吗?议长。”

    议长没有回答伯洛戈的话,而是盯着伯洛戈,低声道,“你经历过时轴乱序,并且还成功解决了它,对吗?”

    伯洛戈点点头,接着说道,“是啊,所以和我经历的那场时轴乱序比起来,你所引发的时轴乱序,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他接着感叹道,“就像阉割版一样。”

    议长说道,“继续。”

    “你所使用的空想种,都是基于一个最初的空想种所诞生的,就像一个复杂的系统,最初的空想种是系统的底层逻辑,你之后的所作所为,只是牺牲大量的人力物力,利用它去模仿一个低劣的自己,这也导致了自它之后的空想种,效果都如此劣化。”

    “换而言之,摧毁那个最初的空想种,就足以击溃你了,”伯洛戈深呼吸,猜测着,“让我猜猜,这枚至关重要的空想种,到底长在哪里呢?”

    “你……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此时,西提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进来,这个可怜人一直颠倒在错乱的时间中,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前几次的时间回溯中,死了又死。

    西提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她紧张地看向议长,却注意到头顶那水晶蜂巢中,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作为地上天国的缔造者,议长具备着绝对的权限,他转换了这些议员,把他们化作了空想种,移植在了自己身上,因此,他们没有因时间的回溯而归来。

    命数已定。

    西提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绝望,她对着议长大吼道,“你都做了些什……”

    她的话没能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西提正如那些议员一样,身体坍缩、畸变,在一阵令人骇然的声响中,凝结成了一块血淋淋的果实。

    拾起果实,议长擦了擦其上的血迹,嘴里喃喃道,“其实我觉得,我的理念与秩序局的理念,还是有几分共同之处的。”

    “比如,你们觉得凝华者是一种工具,”议长说着将果实塞进了干瘪的血肉下,西提的脸庞在其上浮现,无声尖叫。

    “但是啊,当工具不能用的时候,就该把工具回收,熔化锻造成新的工具。”

    议长抿了抿干瘪的嘴唇,“这些老朽的工具,早该被熔炼了,不然,诸秘之团能节省出多少的资源啊……”

    剑拔弩张氛围下,新一轮的战斗一触即发,但在彼此劈砍的面目全非前,伯洛戈的声音响起。

    伯洛戈不合时宜地问道,“霍尔特,你的剑呢?”

    “为了装俘虏更像些,被他们收走了,怎么了?”

    伯洛戈把怨咬交到霍尔特的手中,“你用这个,刚好它还能劈开曲径,见情况不对,你就赶快撤出来。”

    霍尔特握了握这把漆黑的利剑,锋刃的边缘布满了粘稠的蜕虚剑油。

    “那你呢?”

    对于霍尔特的疑问,伯洛戈一把举起伐虐锯斧,跃跃欲试道,“我用这个。”

    话音刚落,伯洛戈如一道箭矢般,朝着议长猛冲了过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070/ 第一时间欣赏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作者:Andlao所写的《无尽债务》为转载作品,无尽债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无尽债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无尽债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无尽债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