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族
“不死者俱乐部,顾名思义,就是一群不死者所成立的俱乐部,没有什么主要目的,也没有什么需要承担的职责,只是一个大家寻欢作乐的地方,怎么开心怎么来。”
弱智们的狂欢终于消停了下来,瑟雷打开了所有的灯光,让阴暗的酒吧明亮了许多。
“非要说有什么目的的话,你可以把这里视作一个不死者互助会,就像什么老兵战后创伤会一样。”
瑟雷坐在帕尔默的位置上和伯洛戈闲聊着,帕尔默完全失去了意识,被杰佛里抬到了一边,就像具发臭的尸体一样,杰佛里坐在另一边,聆听着两人的谈话。
“在这里注册的会员们,都算是不死者中的异类,我们不像守旧派那样,固执地坚守着什么旧日荣光,也不像激进派那样,总想着挑起什么纷争……当然,现在也没有多少激进派了。”
瑟雷点燃了一根雪茄,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举止间带着高贵感,但要命的是酒水浸透了他的格子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隐约地能看到其下的肉色,其上还有着彩纸与亮片作为装饰。
瑟雷就像个刚下班的夜店舞男,在这里和伯洛戈聊着人生与哲学。
“我……”
伯洛戈的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满肚子的疑问该从何说起。
“继续摸,不要停。”
刚有些思路,一阵猫叫响起,催促着自己。
“哦哦哦。”
伯洛戈就像小弟一样,不断地抚摸着怀里这只名叫“薇儿”的黑猫,薇儿在伯洛戈的怀里扭来扭去,一副享受的样子。
“薇儿!矜持点!”瑟雷见此训诫道。
“对,就这,多搓搓!”
薇儿根本不在意瑟雷,它露出肚子,让伯洛戈搓个没完。
触感蛮舒服的,就像摸某种昂贵的丝绸,阵阵呼噜声响起。伯洛戈意识到了自己不适感源自于哪。
失控,眼下的一切都处于他的控制之外。
伯洛戈是个专家,专家就要牢牢地将一切控制在手中,可面对这些神经病一样的不死者,伯洛戈根本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面对拜莉时也是这种感觉,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女流氓,接下来是会先扒你裤子,还是扒你衣服,也可能是两者一起进行。
在这不死者俱乐部里也是,你永远搞不懂这些不死者会做出什么事。
伯洛戈本以为这会是一次古老仪式般的见面,一群人在烛火的环绕下,起誓、然后加入这个神秘的俱乐部,入会仪式说不定还是自杀一次,以证明你是个不死者,并且加入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从帕尔默的反应来看,这其中藏着更深的阴谋诡计。
可实际呢?
进门的一瞬间,瑟雷就像跳水运动员般,一把扯掉身上的礼服,跃入吧台之后,歌声响起,五彩的灯球转个没完。
“我……有些意外。”伯洛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意外什么?我们这些不死者这么平易近人吗?”
“大……大概吧。”
“哈哈。”
瑟雷笑的人仰马翻,随手又拿了瓶酒过来,用尖锐的牙齿一口咬开瓶盖,大口地喝了几口。
“你觉得不死者是什么样子的?伯洛戈。”他带着酒气问道。
“越古老、越神秘、越尊贵。”
“嗯,你这描述很符合守旧派那些人,但也不是全部,”瑟雷说,“不死者都是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老怪物,他们的观念大多被那旧时代所限制的,被旧时光束缚着,所以固执地遵从着什么古老的礼仪,但礼仪无法遮蔽他们丑陋的内心。”
“神秘与尊贵只是伪装而已,正确答案是,越古老、越麻木、越疯狂。”
瑟雷的话语狠狠地敲在了伯洛戈的心房上。
“想一想,一群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家伙们,除了死亡外,他们体会了人生该体会的一切喜怒哀乐、荣华富贵,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撼动这些老家伙的心神了,就此连炽热的心也麻木了下来,再无起伏。”
“你觉得他们是活着?还是死去了?”瑟雷又问道,但他没等伯洛戈的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活着的尸体,每个不死者都是活着的尸体。”
“可我不这么觉得,我还是活生生的。”伯洛戈说。
“是啊,因为你还年轻,一位年轻的不死者,你的心里还有着‘欲望’,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到。”
瑟雷突然低下身,紧盯着青色的眼眸。
“真是不错的眼神啊,充斥着欲望、怒火、仇恨……但当你所有的‘欲望’都被满足时呢?
那才是你绝望的开端。”
瑟雷笑的阳光灿烂,可话语却冷冰冰的,可能真如他所说,每个不死者都是喜怒无常的怪物,上一秒他还是个舞男,此刻又冷峻的像块坚实的铁。
“不对不对,这是高兴的日子,不该聊这种事。”瑟雷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子,然后又笑嘻嘻了起来。
“杰佛里,钥匙呢?”
瑟雷拍了拍杰佛里,这家伙也一脸的红意,但比帕尔默那种酒精中毒的饮酒方式相比,杰佛里还是控制了不少,整个人保持着清醒。
“给,伯洛戈,以后你可以用这个来不死者俱乐部,”杰佛里把来时的“曲径之匙”递给了伯洛戈,用力地揉了揉脸,眼神清澈了些许,接着说道,“伯洛戈,你有什么关于不死者的疑问,都可以问瑟雷,这家伙还不错,是少有的能正常沟通的维勒利斯家的人。”
“维勒利斯家?”伯洛戈沉吟了几秒,他没有问瑟雷,而是问向杰佛里。
“我加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需要呢?只是和这些酒鬼寻欢作乐吗?”
“一个友好的合作,你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也相当于秩序局与这些酒鬼关系的拉近,虽然瑟雷这些人是群扰人的闲人,总会以各种找乐子的名义,给我们添麻烦,但从整个不死者群体来看,他们却是最好相处的。
只要喝酒,就能和他们做朋友。”
杰佛里逐渐清醒了过来,要了一杯清水,清了请嗓子,继续说道。
“越古老,知道的越多,懂的越多,有时候我们还会从这些人的嘴里,得到一些隐秘的情报……你不是一直好奇自己与魔鬼的交易吗?说不定瑟雷能给你一些解释。”
听摆,瑟雷一脸期待地看着伯洛戈,一副等着伯洛戈问他的样子。这令伯洛戈有些不爽,但还是无奈地开口。
“维勒利斯家是什么?”
伯洛戈问出了个意外的问题,青色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猩红之眼,越古老、越疯狂,眼前这个神经病般的瑟雷,是真正的瑟雷吗?面具之下,他又是何样的面貌呢?
“哇哦,一开口就正中靶心啊!”
薇儿在伯洛戈的怀里喊道,伯洛戈摸了摸它的头,别说,这黑猫揉起来还蛮上瘾的。
伯洛戈的脑海里有个糟糕的想法。
“呼……好问题,是因为克莱克斯家的小子吗?”
瑟雷又吐出一口烟圈,看向不远处如死狗一样的帕尔默。
“虽然他有些不靠谱,但关心一下搭档,还是很有必要的……有兴趣讲讲吗?”
“嗯?当然可以,毕竟我们是‘好兄弟’。”
瑟雷着重强调了这一点,从伯洛戈陷入这弱智的泥潭起,瑟雷便对伯洛戈展现了足够的热情,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又好像当了很多年朋友一样。
伯洛戈不觉得有突如其来的善意,但在瑟雷这过度的热情下,他还真没有拒绝的权力。
“不死者俱乐部守则之一,会员之间都是好兄弟,好兄弟不分彼此,无所隐藏。”
薇儿说道,伯洛戈低下头,迎上了那双湛蓝的猫眼,就像蓝宝石般晶莹剔透。这时杰佛里又说道。
“瑟雷,伯洛戈他失忆了,忘记了与魔鬼交易的记忆,他醒来便变成了不死者,而且……我之前在电话里应该跟你提过了吧,关于他的‘死而复生’。”
“我记得,极为完美的‘死而复生’,说实话,我当时都有些羡慕了。”瑟雷说。
“他有很多疑问,你可以顺便为他解释一下不死者的知识,也介绍一下这些会员们。”
杰佛里扫了一眼,骷髅人和比格犬跑了出去,在这里只有瑟雷、薇儿还有那个犹如装饰品般的石像。
“至少你们几个我还是挺喜欢的,该说不愧是不死者中的异类吗?”杰佛里嘟囔着。
薇儿喵喵叫了起来,好像是在笑,“我们只是比较安分而已啦。”
“你这家伙不安分的话,怎么?还想试一试在海上游个三年?”瑟雷对着薇儿说道。
“还不是怪你!”
薇儿一瞬间炸毛,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挠花瑟雷的脸,好在伯洛戈一把按住了它,用力地揉揉揉,让薇儿发出一阵咕噜声。
“比起你们之间的旧事,不如先聊聊现在这些吧?我还是比较赶时间的。”
伯洛戈说道,他现在只想知晓自己需要的情报,然后逃离这个见鬼的地方。
“好好好。”
瑟雷一饮而尽,一副潇洒的姿态,猩红的眼睛直视着伯洛戈,他说道。
“要讲我们维勒利斯家的话,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词汇了。
你听说过‘夜族’吗?”
气氛凝重了起来,肃杀中带着些许的寒意,瑟雷微笑露出尖锐的牙齿,然后……伯洛戈摇了摇头。
“我一年前才出狱,几天前才成为凝华者,你指望我知道点什么?”
伯洛戈揉着薇儿的下巴,毫不客气地说道。
“别废话了,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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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破晓战争
伯洛戈意识到,这些不死者确实很平易近人,平易到这里就像个马戏团,伯洛戈则是个暴躁的观众,得对他们施加点压力、挥起鞭子,才能让这些家伙老老实实去跳火圈。
“杰佛利在电话里说了,你不记得交易的内容,很好奇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获得了这样完美的‘死而复生’。”
瑟雷正经起来还真像那回事,神态带着庄重与尊贵……如果他能好好穿衣服的话。
“魔鬼并不仁慈,也毫无怜悯,它们只是一群冰冷的商人,忠于‘价值’与‘价值’的交易,它们或许会与你表现的极为亲昵,甚至说给予你诸多的帮助,但实际上这一切也只是为了它们最终的目的罢了。”
瑟雷抱歉地摇摇头,坦然道。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毕竟每个人的‘价值’都不同,交易也是不同的,但我想我可以给你讲几个故事,这些故事或许会给你一些启示。”
“启示吗……”
伯洛戈点点头,瑟雷说的很诚恳,他认真聆听着瑟雷接下来的话。
他大口地吸烟,吐出浓雾。
“维勒利斯家是一个……债务人家族,因为我们的历史过于悠久,规模也蛮大的,久而久之,我们有了另一个称呼,夜族。”
瑟雷讲起了自己的家族史,听到债务人家族时,属实把伯洛戈吓了一跳,他没想过债务人还能以家族的形式出现,但他没有打断瑟雷的话,而是静静地聆听着。
伯洛戈盯着瑟雷的脸,从见面的第一眼时起,他便察觉到了瑟雷的异常之处,那双如血般猩红的眼睛,惨白病态的肌肤,还有唇间锐利的牙齿……
“这个故事得从很久之前讲起了,具体有多久,我也记不太清了,毕竟对于不死者而言,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时间’这一概念。
总之,最初有个人与魔鬼做了笔交易,他是个胆小鬼,惧怕着死亡,为此他希望自己能得到不死之身,逃脱死神的镰刀。
可这不行啊,那家伙是个普通人,无权无势,一点价值都没有,魔鬼直接拒绝了他,但他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现有的价值,无法换取不死的愿望,所以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一个令魔鬼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说到这,瑟雷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眼中升起了些许的恨意。伯洛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向魔鬼许诺,愿意用他血脉的无限未来,来换取这份‘恩赐’。”
“血脉……无限的未来?”伯洛戈本能地感到寒意,“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瑟雷轻蔑地说道,“那个胆小鬼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还有他所有后代的灵魂。”
“魔鬼许诺了他不死的愿望,但代价是,以他血液延续的后代们,都会在成为夜族的那一瞬间,向魔鬼献出自己的灵魂,成为债务人。
他用家族无限的未来,奢求了不死的愿望。”
在以血液延续的那一刻,血契便已达成。
伯洛戈知道这样的事,魔鬼的形态千变万化,交易的方式也是如此,根据秩序局的记录来看,有时候它们会亲身前往,与你签订血契,有时候又只需要你在电话里的一声同意。
血契达成的“方式”与“介质”都是不固定的,以血液延续,实际上是可行的。
“可这只是取巧,取巧的‘代价’,获得了不完美的‘愿望’,残缺的不死之身。”
瑟雷说着,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银质的餐刀,直接朝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那个胆小鬼获得了不死之身,他不再畏惧死亡,从此所向无敌,他被称作夜王,夜族之血的源头,将这禁忌的不死之血延续到了如今。
据说,夜王在与魔鬼签下血契时,是在一个无光的黑夜里,他用银质的餐刀划伤了手指,用鲜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自那之后,即便夜王是不死之身,但银质的武器依旧能伤害他。”
银质的餐刀轻易地划开了惨白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触及到银质的那一瞬间,血液就像化作了强酸般,沸腾尖叫了起来。
被餐刀切开的伤口呈现一种烧焦感,好像被高温的利刃所掠过,周围的血肉都纷纷坏死枯萎了下去。
“胆小鬼在无光之夜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此后胆小鬼死去了,夜王生于黑夜……所以他终生都将被阳光追逐着,每个人都习以为常的阳光,会轻易地将他的不死之身烧成灰烬。”
瑟雷说道这尴尬地笑了笑,“阳光这部分,我就不给你掩饰了,那东西是真的能烧死夜族。”
这时伯洛戈才注意到,整个酒吧没有窗户,即使是大门也被牢牢地封死,为了安全起见,它还挂上了一层黑布。
“这便是维勒利斯家、也就是夜族的起源与不死,至于克莱克斯家的小子,他这么警惕我,是不久之前我们夜族和这些秘密结社们展开过一回大战。”
瑟雷随意地说道。
“大概……一百年前?应该是一百年前,那时候秩序局与国王秘剑都没成立,那些秘密结社是以联军的形式,向我们夜族开战的。”
听着瑟雷口中的“一百年前”,伯洛戈再次感叹于不死者们的时间观念。
“和躁噬症不同,折磨我们夜族的,是另一个更加残酷的诅咒,我们称作‘渴血症’。
我们需要汲取鲜血,才能满足饥饿的空洞,但后来经过研究,我们发现实际上,我们汲取鲜血的过程,便是在对被汲血者凝进行华,将它们的灵魂凝华成液体,和鲜血一起吞入口中。”
伯洛戈的心弦被触动,他想起了那些蕴含着灵魂的暗红色药剂。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汲取人血?”
伯洛戈目光不善了起来,如果瑟雷与“嗜人”有关的话,他不介意在这里动手。
“怎么会,我都说了,我是维勒利斯家的异类,更何况,在百年前的战争中,我们已经输掉了一切,现在只能活在各位的‘条条框框’下。”
瑟雷说着看向了杰佛里。
“我上次汲取人血,还是百年前的‘破晓战争’,”瑟雷转而对伯洛戈说道,“你也能察觉到吧?夜族就像个不可控的病毒,除了那两个要命的弱点外,我们只要在汲血的过程中,将我们自身的血液输送过去,对方便能成为夜族的一员,获得不死之身。”
“这是强制的吗?”
“并不是,魔鬼是很公平的、遵守规则的,如果你拒绝血契,那么你就会死掉,如果你接受了,你便是夜族的一员了。”
瑟雷回答,脸上泛起嘲笑的意味。
“但很少有人能在死亡前,拒绝不死的诱惑,不是吗?”
伯洛戈没有回答,保持着沉默。
“因为这病毒式的扩张,那位魔鬼收割了不少的灵魂,我想它应该赚翻了,秘密结社们也逐渐意识到了夜族的危险,他们向我们开战,试着将我们赶尽杀绝。
结局便是他们打赢了破晓战争。
我们只能在黑夜下作战,这太致命了,只要撑到破晓,秘密结社的联军们就赢定了,但我们之中有一位‘统御学派’的凝华者,他能操控气象,汇聚起了积云,遮蔽住了日光,也将他们遮入绝望之中。”
瑟雷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帕尔默,接着说道。
“绝望之际,起风了。
克莱克斯家的‘荣光者’出现了,那是一位在‘阔钝’走到极致的‘荣光者’,他唤来了咆哮的风暴,就像分开海洋一样,分开了积云,刺眼的阳光落下,一瞬间将战场化作了火葬场,数不清的夜族在日光中燃烧殆尽,还有些血脉高贵的夜族,在日光中挣扎哀嚎了数个小时,才被烧成空壳。”
听罢这些,伯洛戈对于克莱克斯家升起了敬意,可一想到帕尔默,这份敬意就荡然无存。
“之后的清算中,绝大部分的夜族都被处死,只有少数幸存者存活了下来,但即便是存活,也是被圈禁了起来。我们在‘契约者’的见证下起誓,夜族从此归于阴影之中,将罪恶的血脉就此终结。”
说到这,瑟雷举杯向虚空。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不死所诱惑,破晓战争中,我见识过很多高洁的、灿金的灵魂,他们拒绝堕落为我们的一员。”
瑟雷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忧伤,但就像错觉般,那忧伤转瞬即逝,他露出微笑。
“然后是薇儿的故事,我来讲,还是你自己说。”
“我自己说吧。”
怀里的黑猫发话了,它从伯洛戈的怀里蹦了出来,尾巴环绕着身体,坐在吧台上。
“其实也就瑟雷的故事复杂些,毕竟他们维勒利斯家,差点创造了一个永夜的帝国,剩下我们几个人的故事,都蛮简单的,只是一群怕死鬼的故事而已。”
薇儿开口道。
“很多不死者的故事,好像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以胆小鬼为开端。”
第七十四章 被扭曲的愿望
狂欢之后的吧台上,狼狈不堪的几人,就像喝多了认知出现了差错,他们看着吧台上的黑猫,满脸期待,仿佛是在等待黑猫来一个帅气的后空翻。
没什么不可能。
在不死者俱乐部这个鬼地方,任何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这里,好像都会被合理化,这里本身就像个荒诞与神经质的扭曲集合体。
伯洛戈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适应这一切了,从专家的角度来看,这是件好事,伯洛戈一如既往地专业,但从伯洛戈个人的角度来看,他倒有几分难过,有种和弱智为伍的痛苦感。
青色的眼瞳盯着薇儿,只可惜它现在是只黑猫,从那黑漆漆的小脸上,伯洛戈读不出任何表情与神态。
静谧之中,优雅的女声响起。
“我具体是怎么成为不死者的,我就不详细说了,这涉及一些私人问题。
总之,我也承担不起愿望的代价,所以我得到的愿望,也是被扭曲的过的,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黑猫说着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动物的形体。
“据说薇儿曾经是个绝色的美女,遗憾的是她的皮囊没能保存下来。”瑟雷吹着口哨。
“我的不死,是灵魂的转移。”
薇儿没有理会瑟雷,继续着它的讲述。
“我的灵魂能在动物的躯壳间转移,也就是说,我是杀不死的,躯壳死掉后,我会从最近的动物体内苏醒,即便是对我进行灵魂的凝华,也只是延长我苏醒的时间罢了,当我‘灿金的灵魂’得到释放时,我就会再次苏醒。”
“对对对,之前我们曾尝试周游各国,结果薇儿落海了,它用了三年才爬回来,”瑟雷说,“据说它活的最长的一次,是变成了一只海星,体验最糟糕的一次,是变成了一只翻车鱼。”
每一次死亡,对于薇儿而言,都只是躯壳的毁灭,它的灵魂会转移、重生。
薇儿舔了舔身上的毛,“就像某种定律般,魔鬼总会让我们走向我们最不愿面对的一面。
我渴望皮囊的永恒,但它却让我连人也做不成。”
伯洛戈有所感触。
“然后是……斯科特!”瑟雷走到了那座石像旁,双手张开欢呼着。
“你也看到了,斯科特说不出话,它的故事只能由我来讲了,”瑟雷手搭在石像上,好奇地拍着石像的头,“斯科特的资历比我还要老,在我来不死者俱乐部时,斯科特就在了,那时它还只是个门口的装饰物,后来我听赛宗讲,才得知它的故事。”
伯洛戈脑海里浮现起了一只比格犬朝着石像比划,对瑟雷解释的画面,这太荒诞了。
“据说斯科特是位探险家,但随着老去,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他的远行,为此他开始渴望不死。
他希望有更多的时间,更强健的体魄,去探索那些他还未曾涉足的地方,比如地底的尽头,海洋的尽头,天空的尽头。
为此有一天他找到了魔鬼,向着魔鬼许下了这样的愿望,但同样的,斯科特的愿望也被扭曲了,魔鬼将他变成了一座石像,这座石像能永恒伫立着,不受岁月的侵袭与毁坏……没了,斯科特的故事就这么多。”
瑟雷紧接着在伯洛戈的耳边低声道。
“我一直怀疑这只是个普通的石像,是赛宗在骗我,但我和这见鬼的石像又是好兄弟,我不能真把它砸了,看里头到底有没有封着一个人。”
伯洛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着瑟雷的讲述,这不死者俱乐部越来越怪了,而且从瑟雷这蠢蠢欲动的态度来看,这家伙对斯科特这座石像已经预谋已久了。
他应该不止一次想要砸开这石像了。
“那个骷髅人、博德,你也见过了,听博德讲,它成为不死者之前,是位富可敌国的富豪,无尽的财富让它享受了尽了人生的荣华富贵,所有感官上的刺激对他而言几近麻木……但财富买不来时间。
将死之际,它向魔鬼许愿,付出了自己全部的财富,可这还不够,魔鬼夺走了它的血肉,将它变成了一具骷髅,这听起来还不错是吧?虽然有些吓人,但好歹也是不死者了。
可事实上是,浑身白骨的博德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痛觉、没有触感、不会饥饿,也没有困倦……曾经令它眷恋的感觉一个不剩,只有无尽的、苍白的时间与它为伴。”
瑟雷惋惜着,“听它讲,这家伙超爱喝酒的,但成为不死者之后,那种味道只存在于记忆中了,可时间久了,就连回忆也开始模糊泛黄,让人分不清真假。”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我忘了!”
瑟雷想起了什么,一溜烟钻进了吧台后的房间里,不知道他在弄什么,过了一会他推着轮椅出来。
“这位是‘老不死’,具体名字我也记不住了,跟斯科特一样,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
瑟雷把轮椅推到伯洛戈身前,为他介绍着这位成员。
“你也看到他这副模样了,我是真怕他出现什么意外,所以绝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把他放在屋里。”
瑟雷为伯洛戈介绍着,“听赛宗讲,‘老不死’成为不死者之前,是个会计,特别精于计算,为此和魔鬼的交易中,他反复确认条款,生怕像斯科特、薇儿、博德这样,愿望被扭曲。”
无奈地耸耸肩,瑟雷说。
“但显然,他没玩过魔鬼……很少有人能玩过那群狡诈的家伙。”
伯洛戈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无法确定这轮椅上的“东西”究竟算不算人,他只有着类似人的轮廓,浑身萎缩坍塌成了一团,躯体嶙峋,就像一具干尸。
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难以辨认眼球的存在,皮肤就像枯树般萎缩硬化,布满裂痕,嘴唇已经完全干枯,牙床直接暴露了出来,其上的牙齿早已脱落,从那幽深的缝隙里看去,他喉咙脆弱的就像风化的管子,一触即碎。
他就像饱受风蚀的雕塑,稍有震动便会湮灭成粉末。
“魔鬼赐予了他不死,但没有说他不会衰老……‘老不死’已经有几百岁了,按照正常人的身体,他早就因器官衰竭而死了,但在魔鬼的血契下,他的肉体无论枯萎成什么样子,依旧不会死去。
那敏锐、迅捷的思维,就这么被困在了这具不断老去,但又无法死去的躯壳里。”
瑟雷看着轮椅上的干尸,又惊又怕道,“其实我感觉他早就死了。很久之前他还能稍微地对外界做出反应,现在则完全沉默……也可能他想做什么反应,但也做不了了,毕竟他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这就是常驻在不死者俱乐部的所有成员了。”薇儿说。
“那赛宗呢?那只比格犬。”伯洛戈问,瑟雷没解释赛宗。
“我不知道,赛宗应该算是我们之中资历最老的家伙了,好像不死者俱乐部成立时,他就存在了,至于他的过去与不死,他也从来没说过……其实好像我们也没问。”
瑟雷四下看了一眼,嘀咕着。
“你也看到赛宗那个模样了,他才是真正的怪胎,赛宗觉得当人没有意思,就开始玩‘角色扮演’,他把自己扮成了一条狗,”瑟雷说着问道,“薇儿,赛宗这样得有多久了?”
“六十年?七十年?我也不清楚。”薇儿说。
“差不多就这样,最开始我也有点接受不了,但赛宗扮演的很入迷,”瑟雷无奈道,“狗狗不会说人话,所以赛宗已经六七十年没和我们说过话了,每天就是在汪汪叫,好在我们之前有着默契,哪怕他汪汪叫,我也能明白他的大概意思。”
伯洛戈的表情微微抽搐,下一秒瑟雷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他问道。
“所以你明白了吗?伯洛戈。”
“我……大概明白你讲的故事了,魔鬼都是群冷漠的商人,它们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它们一定是对我有所图谋,只是我暂时不知道。”
伯洛戈讲道,他环顾着四周,目光在薇儿与石像间扫过,紧接着又看向轮椅上的干尸。
“它们会扭曲我们的愿望,我们越是渴望得到什么,越会失去什么……”
渴望皮囊者,失去了为人的形态,追求自由者,却被囚禁于石像之中,贪恋尘世者,如今却什么感觉也无法触及,精于算计者,只能忍受着岁月的侵蚀,不断地老去衰颓。
“对,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伯洛戈。”
瑟雷突然靠近了伯洛戈,两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就像在密谋什么惊天的阴谋。
“有时候,并非先是失去了什么,才从而得到了什么。”
瑟雷按着伯洛戈的头,强迫他认真地聆听着每个音节,仿佛这是个不该被讲述的秘密,一个该被深深埋葬起来的秘密。
“或许……或许是我们先得到了什么,从而失去了什么。”
瑟雷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就像夜王,他获得了不死之身,但维勒利斯家却永远地失去了未来。”
第七十五章 精神病的反抗 【感谢大胖佛仙的盟主、加更】
有时候并不是先失去,才能得到,也有可能是,先得到,再失去……
得到什么呢?又会失去什么呢?
伯洛戈眼神低垂,若有所思,他隐隐看到了什么,那硝烟弥漫的焦土,那数不清的、死去的士兵们……
就像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在自己的眼前不断地闪烁着。
“别太担心,我们是不死者,有的是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瑟雷大力地拍着伯洛戈的肩膀,他可能是以为伯洛戈神情低落,想鼓励鼓励他,但这一下把伯洛戈的思绪打的烟消云散。
“还有另一个点你需要注意,伯洛戈。”
薇儿此时说道,虽然只是一只黑猫,但它的举止依旧带着人的优雅,隐约地能看到贵妇的身影,尾巴环绕在身边,微微摇晃着。
“我们是债务人,与魔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被榨干‘价值’的恶魔不同,魔鬼将我们视为它们的触肢,它们在这世间的代行者。”
蓝宝石般的眼瞳里倒映着伯洛戈的脸,他抬起头,白皙的脸上不带任何情感。
“也就是说,那头夺去你灵魂的魔鬼……当它需要你的时候,你们会再见面的。”
青色的眼眸凝固住了,伯洛戈的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这样吗……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伯洛戈喃喃自语着,之前杰佛里便与他提过这些事,可他没有在意,直到瑟雷的讲述后,薇儿的提醒中,伯洛戈才惊觉这一切。
债务便是诅咒,伯洛戈会再与那头魔鬼见面,当它需要伯洛戈时……
当它需要伯洛戈去做什么时。
“小心它,不要听信它的任何话语,你已经陷入深渊之中了,不能陷的再深了。”
薇儿发自真心地嘱咐着,伯洛戈能感到它那真切的实意。
伯洛戈点点头,回应道,“我会注意的,更何况我想我已经处于与那头魔鬼的对立面了。”
他说着看了眼杰佛里,杰佛里一直保持着沉默,旁听着谈话,眼神短暂的对视,他们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保护人类世界不受侵扰,维持超凡世界应有的秩序。
“不过……这感觉真怪啊,明明只喝了点酒而已,我们就熟络成这样了吗?还是不死者都这样自来熟?”
伯洛戈平复急促的心跳,笑了笑,把严肃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在这些弱智的自来熟攻势下,伯洛戈多少也有些沦陷了,言谈间少了些冷漠。
他能感觉出来,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些不死者居然意外地真诚,但想起刚刚欢迎会,伯洛戈又觉得,这些不死者这样真诚,好像也蛮合理的。
“夜族、黑猫、干尸、石像、骷髅人……还有角色扮演?”
环视了一圈,这不死者俱乐部实在是太奇妙了,简直比做梦还要荒诞,哪怕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信的那种。
“并不是自来熟,而是在未来里,我们注定会成为最为亲密的好兄弟。”
瑟雷说着搂住了伯洛戈,这家伙体格壮实的惊人,伯洛戈在他身旁,居然显得几分小鸟依人。
“未来里?”伯洛戈不明白。
“仔细想想,伯洛戈,你可是不死者啊,无视时间与岁月的不死者啊!”
瑟雷畅想着未来,糟糕的未来。
“你和杰佛里是好朋友,对吧,我也蛮喜欢杰佛里的,像杰佛里这样的朋友,我有过很多,但他们最后都死了。”
他说着指了指吧台旁的柜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杯,下方还有着铭牌,标注着姓名。
“只留下一些他们的酒杯作为纪念。”
瑟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惆怅。
“就是这样,伯洛戈,现在你还有着很多很多的好朋友,可十年之后呢?百年之后呢?大家都死了啊,最多也是留点纪念品什么的,最后你会变得孤单一人。
这都是在未来里既定的事实,你有想过这些吗?”
伯洛戈摇摇头,他从没想过这些事,目光落在杰佛里的身上,现在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可在岁月的侵蚀下,他早晚也会归于黄土。
生老病死,这是注定的,但不死者们却不受其约束,像是祝福,又像是诅咒。
“有时候我会故地重游,去看看那些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记忆里那是一个十分静谧的小镇,绿茵茵的草野蔓延至地平线尽头,”瑟雷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可现在那里尽是连绵的高楼,蛛网般的铁轨犁过草野,只剩下荒芜。”
“我曾和人聊那座小镇的过去,但他们却嗤之以鼻,说我在讲什么疯言疯语,在那些人的记忆里,这座小镇原本就是这样的……仿佛我记忆里的小镇,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它已经死在了岁月中,唯留有些许的回响,在我的脑海里徘徊。”
瑟雷也有些笑不起来了,他看着伯洛戈,用着极为认真的语气说到。
“这是每个人不死者都会经历的,到最后一切都会变,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到最后也只有我们、不死者们,我们热泪相拥!”
“所以我们才注定成为好朋友、好兄弟吗?”伯洛戈说,“我迟早会回到这里,加入你们这狂欢的酒局。”
“没错!这里的狂欢是永恒的,不死者们坐在长桌旁,痛饮着美酒、品尝着蜂蜜,这里的曲乐永无休止,直到世界终焉、时间尽头。”
瑟雷话语刚落,那见鬼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在耳边没完没了地盘旋着。
“这听起来就像一群可怜人的抱团取暖。”伯洛戈冷酷地评价道。
“难道你不害怕吗?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掉。”瑟雷问。
伯洛戈没有说话,一幅幅画面在眼前不断地涌现,就像电影的片尾演员表,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浮现。
“不害怕。”
伯洛戈说了个令人意外的回答。
“这种事有什么好怕的呢?在你的守望下,你的朋友们度过了幸福的一生,不应该为此感到满足才对吗?
哪怕千百年后,一切都荡然无存时,你却还记得他的一切……你的朋友们从未死去,只是活在了你的记忆里。”
这次反倒是瑟雷沉默了,他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在面对一个极难的问题。
“你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活体的墓碑了吗?上面刻满了过往的一切。”瑟雷说。
“有什么问题吗?就像你记忆里的小镇,如果你也不在乎它了,那就真的没人记得了。”
伯洛戈看向柜子里的酒杯们,在过往的时光里,有不同的人将它们举起,在这间酒吧里畅饮。
那是段美好的时光,但除了这些不死者外,已经没有人在记得了。
“我之前坐过牢……因为一些自身问题,我其实对于坐牢这件事,还是蛮坦然的,一度觉得自己永远地呆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伯洛戈平静地讲述着。
“但想法归想法,真的呆了一阵后,那感觉可真要命,牢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我对着墙壁大吼,连一点回音都无法泛起,那里静谧疯狂,我有时候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涌、骨骼摩擦的声响。”
“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回忆,那时起我便认识到一件事,瑟雷。”
伯洛戈走向了柜子,透过玻璃能看到酒杯下的名字,还有他们逝去的时间,这柜子就像个小型的墓地,酒杯便是林立的墓碑。
“一个人只要学会了回忆,就不再会孤单。”
伯洛戈转过头,对着杰佛里问道,“杰佛里,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酒杯当墓碑?”
“我?容量大点的就好。”杰佛里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应。
“我思故我在?”瑟雷不屑地笑了笑,“你这样的人我也见过,但最后你们只会在无尽的回忆与思考中,生锈枯萎。”
“那就别老是窝在角落里回忆与思考,我们可是不死者,自由自在的不死者,除了回忆与醉酒外,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这是个荒诞且疯狂的世界。”
“所以我反抗,所以我存在。”
谈话结束,伯洛戈继续观察着柜中的酒杯,它们造型各异,从侧面看出它们主人些许的性格。
有造型华贵的,有纯金塑造的,有些杯子极为朴素,还有的则更加夸张,如果伯洛戈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个一次性纸杯。
瑟雷陷入了沉默,久久地凝视着伯洛戈,直到某一刻他叹了口气,然后大笑着拍着薇儿的猫头。
“薇儿,这个新朋友意外的有趣啊!”
回应瑟雷的是薇儿的一记猫爪。
“确实蛮有趣的。”
薇儿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瑟雷捂着手表情扭曲。
湛蓝的眼瞳如同一个镜面,将伯洛戈囚禁其中,清澈的女声带着几分疑惑,它说道。
“这家伙给我的感觉,要么是一个哲学家,要么就是一个有些心理问题的精神病,当然,两者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我觉得是个精神病。”
杰佛里点头赞同薇儿的第二个选项。
第七十六章 超脱命运之兽
“这把‘曲径之匙’直接通往这里,你随时可以用它来到这里。”
瑟雷为伯洛戈讲起了些在不死者俱乐部需要了解的事。
“这是俱乐部的手册,里面写了一些条例……反正随便看看就好,几百年下来,我们会员的人数也就那么几个,不必太注意规矩。”
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被塞到了伯洛戈手中,简单地翻了一下,尽是岁月侵染的痕迹,伯洛戈猜这应该被印刷于很久之前,但过了这么久,瑟雷依旧没有把印刷的这些册子发放完。
“我们自身与多个组织签订了协议,不死者俱乐部是一个中立组织,我们不会参与任何一方的纷争之中,但这个规则不会束缚你,它束缚的只是我们这些选择‘退休’的不死者而已。”
瑟雷确实一副退休的模样,每天除了想办法打发无聊外,他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做。
伯洛戈没有多问,之前聊起维勒利斯家时,他就很好奇,既然其他人都遭到了清算,为何瑟雷还能一脸愉悦地在这里饮酒作乐。
想必是那些协定吧,利益与利益的交易,让瑟雷就此躲过了清算。
“你现在是秩序局的一员,秩序局现在可是我们的房东啊,”瑟雷说,“为了让房东减免点租金,当你需要危险时,你也可以来到这,进了不死者俱乐部,就是我们地盘了,协定区里我们还是有自卫的权力的。”
瑟雷一副大哥的姿态,充满了自信。
“欧泊斯这片地,只要进了不死者俱乐部,就没人敢动你……我们亲爱的房东秩序局除外。”
“所以不死者俱乐部是在欧泊斯里?”
伯洛戈才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俱乐部密不通风,根本难以观察外界的情况。
“对,在灵纳区,和秩序局只隔了三条街,”瑟雷一脸愁容,“我其实想住的更远些的。”
“你们这些该死的闲人太能折腾了,隔三条街的距离刚刚好,眼不见心不烦,而你们搞出什么乱子时,我们又能在五分钟内踹开俱乐部的门,把你拖出来,带你晒个日光浴。”
杰佛里抱怨道,这些不死者或许曾经都是罪大恶极,但至少现在他们还算不坏,折腾出的一些乱子也尽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就像一群几百岁的熊孩子。
“欧泊斯……为什么又是欧泊斯呢?”
伯洛戈疑惑地问道,他有种不安的预感,这座城市就像一个漩涡,把这世间的妖魔鬼怪全部拖向了这里。
“因为这里是中立之城,混乱与疯嚣之城,不属于莱茵同盟,也不属于科加德尔帝国,数不清的人都在争夺这座城市,仿佛这座城市是世间的珍宝。”
聊到这,瑟雷兴奋了起来,他对欧泊斯满是赞美,简直就是他心中的圣城。
“只有这混乱之地,才有我们不死者的一席之地,而且这样的城市永远不会无聊,每天都有稀奇的事发生。”
瑟雷朝着伯洛戈欢呼,“比如这位新朋友!穷乡僻壤里可遇不到这些事!”
薇儿也跟着欢呼了起来,欢乐的歌声升腾个不停。
“总之,我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伯洛戈·拉撒路。”
猩红的眼睛紧盯着伯洛戈,脸庞上满是期待,“我期待你带来的新故事。”
“那么下次见,”伯洛戈对瑟雷说道,说完他踹了帕尔默几脚,“醒醒!帕尔默!”
阵阵呜咽声响起,帕尔默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喃喃道,“我梦见我摔进了满是酒精的海洋里。”
“对,你差点就溺死了。”
伯洛戈说着走向大门处,大门之后还有一小段走廊,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才能抵达外界。这是瑟雷特意设计的。
帕尔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试着伸手扶一下伯洛戈,却被伯洛戈无情地躲开。
“我身上怎么有股怪味道?”
帕尔默嗅了嗅,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在他的身上环绕着。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
见鬼的比格犬从脑海里跑过,伯洛戈摇摇头说道。
正准备推开门,伯洛戈想起了另一件事,犹豫了几秒,他忍不住问道。
“瑟雷,我还有另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对于好兄弟我可是知无不答。”
这似乎是一个难以开口的问题,但这股好奇心在伯洛戈的心里盘旋太久了,也是他目前正遭遇的困境。
“你们不死者……都这么有钱吗?”
刚刚的欢迎会中,瑟雷洒掉的酒水,应该快抵得上伯洛戈一年的薪资了,而在瑟雷看来,这样的事好像只是日常而已,更不要说这间俱乐部,还有内部那些华丽的内饰,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艺术品……
瑟雷愣住了,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伯洛戈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抓耳挠腮,思考了好一阵后,缓缓开口。
“伯洛戈,仔细想一想,哪怕你是个搬砖工,从几百年前开始搬砖,现在多少也应该是个富豪了吧。”
“所以还是得一点点上班吗?”
“不然呢?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不是随着领主抢来抢去的时代了!”
瑟雷露出了些许同情的目光,“只能说你生错了时代,要是我几百年前认识你,我一定带你去劫掠。”
伯洛戈用力地摆摆手,推开门,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呦!瑟雷,下次见!”
临走时帕尔默还不忘和瑟雷打招呼。
“你们克莱克斯家的深仇大恨呢?帕尔默。”伯洛戈问。
“啊?其实也没那么深仇大恨,破晓战争后,我们克莱克斯家,在他们身上狠狠地捞了一笔,这非常划算,”帕尔默回答道,“当然,如果臭老头们知道,我和维勒利斯家的人走的很近,他们一定得气的够呛。”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能让那些臭老头难受,我不介意和瑟雷称兄道弟。”
对于帕尔默复杂的家庭情况,伯洛戈这回有了新的了解。
“所以这鬼地方……真的叫不死者俱乐部吗?”
阴暗的小巷里,伯洛戈看着自己刚刚离开的大门,实木的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个霓虹灯的招牌,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不死者俱乐部”。
“是,他们只在深夜营业,白天关门,所以我们得用‘曲径之匙’进去。”杰佛里说。
“不能直接敲门进吗?”伯洛戈问。
“没试过,一般白天来,我们都是破门而入,然后想办法把该死的瑟雷拖到街头……放心,这家伙之前是夜族的领主之一,夜王是他老爹,简单地晒晒太阳,烧不死他,还有助于他血液循环。”
“啊?”
……
“感觉又无聊了啊。”
瑟雷平躺在吧台上,看着头顶倒挂的玻璃杯,发着没完没了的牢骚。
薇儿跃上了瑟雷的胸口,盘坐了下来,湛蓝的眼睛盯着瑟雷。
“哇,薇儿,你是又胖了吗?我感觉我胸口压了个铅球。”瑟雷说。
“你没有说实话,瑟雷。”
薇儿没有理会瑟雷的烂话,经过百年的相处,它很清楚该怎么和瑟雷交流。
“没有,我句句实言啊!”
瑟雷高举双手投降,薇儿的爪子有多利,他深有体会。
“那你就是隐瞒了什么,对吧,你没有说谎,只是没有把实话说全。”薇儿说。
瑟雷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转而就像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他一手拎起薇儿的后颈,把它放到一边,自己跳下了吧台,随便地开一瓶酒,为自己倒上。
“薇儿你总是这么敏锐。”瑟雷说。
“如果心思不敏锐些,我怎么在你们这些男人之间周旋呢?”薇儿把尾巴插进了瑟雷的酒杯里,毫不客气地搅动着。
“不愧是妖女之名啊!”
“就当你是在赞美我了。”
薇儿一爪子推倒了酒杯,酒水洒了一地,它步步紧逼。
“到底是怎么回事?瑟雷。”
瑟雷脸上涌起了无奈,他在犹豫,然后深沉地叹息着。
“薇儿,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魔鬼们的目的,它们在影响这个世界,我不清楚它们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世界就像一张棋盘,我们就是可怜的棋子,被它们推来推去。”
看了眼被薇儿推倒的酒杯,瑟雷惨笑了几声。
“有时候它们可能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觉得这一切好玩才这样做。
但仔细地想一想,薇儿,仔细地想一想,棋盘上的棋子,也是有区别的啊,有的人是卑贱的‘兵’,有人是荣光的‘后’。
不同的棋子,对棋局所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
就像我们维勒利斯家,血染的夜族,我猜我们便是棋盘上的‘后’,我们差一点创造了一个永夜的帝国。”
“你究竟想说什么?”薇儿问。
“每个债务人,对于魔鬼而言,都是不同的棋子,对世界所造成的影响也不一样,那么现在看看伯洛戈,看看他那近乎完美的‘死而复生’。
我不清楚魔鬼究竟想要让伯洛戈去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伯洛戈对这个世界所造成的影响,一定比你、比我、比维勒利斯家,比每个债务人所造成的影响都要巨大,甚至说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瑟雷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冰封他的血液,虽然他的鲜血本就冰凉。
“有时候并非是失去什么,才获得了什么,有时候也并非是获得了强大的‘恩赐’,所以才去影响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轻了起来,就像在讲一个本该被遗忘的魔咒。
“正因他将彻底改写这个世界,所以才被赋予了强大的‘恩赐’。”
薇儿浑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猫耳低平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和伯洛戈说这些。”
“因为这些魔鬼正玩的开心啊,你也不想玩的正开心时,被人搅局吧。”
瑟雷说着竖起了手指,挡在了嘴唇上。
“嘘,薇儿,我们好不容易‘退休’了,摆脱了魔鬼的纠缠,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饮酒作乐,一直到末日之时。”
瑟雷为自己灌了一大杯酒,酒精入喉,却难以撼动那早已麻木的神经,他眯起了眼,好像在回忆从前。
“我有时候会想起我那个该死老爹,那时我总能在破晓时分看到他,他就站在阳台上,迎接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等被阳光灼烧的几乎要死去时,他才会狼狈地爬回阴影里……我猜他是想要自杀、终结这不死的命运,可他是个胆小鬼,尝试了千百次,最后还是像狗一样,爬回了阴影里。”
女人燃烧的面容在眼前闪现,瑟雷面无表情。
“我也尝试过……该说不愧是他的儿子吗?我和他一样胆小,像狗一样爬回了黑暗。”
薇儿静静地聆听着,不死者们都很少去讲自己的过去,那都是该被遗忘尘封的故事。
“有一天我老爹对我讲,他说一个人在该死的时候,没能死去、逃脱了的命运镰刀,那么他就不再是人了。
而是怪物。”
瑟雷恶狠狠地说着,就像在诅咒着什么。
“命运注定了我们的死亡,凡有逃脱者,都是怪物。
超脱于命运的怪物。”
第七十七章 行动前夜
“看样子你们和那些不死者相处的还算愉快。”
列比乌斯抬起头,看着从不死者俱乐部返回的三人,帕尔默一副酒精中毒的模样,伯洛戈浑身湿漉漉的,还挂着彩带与亮片,杰佛里倒是几人之中最正常的,他身上只是有些淡淡的酒气而已。
好在秩序局没有明确规定,禁止工作期间饮酒。
“大概……愉快吧。”伯洛戈不太想回忆了。
以往他觉得秩序局内是个疯狂的世界,可从不死者俱乐部离开,回到秩序局后,伯洛戈居然有几分热烈盈眶,虽然入职没多久,秩序局俨然给了他一种家的感觉。
和那些不死者相比,秩序局都显得意外正常。
“那进行下一项,”列比乌斯问,“伯洛戈你秘能掌握的如何了?”
“还算熟悉了。”
“那你准备好行动了吗?”
听到行动,伯洛戈眼睛亮了起来,他肯定道,“随时可以。”
伯洛戈不是个工作狂,他只是喜欢去惩戒恶人而已,更不要说自植入仪式后,他的灵魂碎屑便消耗殆尽了,这种空荡荡的感觉真让人不安,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遭到躁噬症的侵扰。
“那就好,‘无面人’发来了消息,这几天一直由他监视货运集中点,他报告说对方的行动加快了,很可能是准备撤离了,我们不能再拖了。”
列比乌斯拿出一份文件,上面详细地说明了此次任务的细节。
“预计明天晚上行动。”
伯洛戈点头接过了文件,直接翻看了起来,“兰德令区,码头……”
“对方只要沿着莱茵河南下,便能将货物带到自由港,到了那我们再想做什么,就困难多了,”列比乌斯说,“目前因为国王秘剑的活跃,我们加紧了审查,但我想‘嗜人’总有办法把货运出去的,拖的越久,情况越糟。”
“我明白了。”
伯洛戈收起文件,看了眼帕尔默,刚刚这家伙还一副酒精中毒的模样,现在整个人居然清醒了过来,伯洛戈和列比乌斯对话时,他也没有发出什么怪叫,来打断任务。
“你这是酒醒了?”伯洛戈问。
“凝华者没那么容易醉,而我只是喜欢那种醉酒的感觉,”帕尔默一副伤感的模样,“这能让我多多少少逃离现实。”
“作为搭档,这个任务你觉得如何?如果你不愿意冒险,我一个人也可以。”
“这就不必了。”很意外,帕尔默拒绝了伯洛戈的提议。
“我只是喜欢抱怨工作而已,这和我爱岗敬业没什么矛盾。”
“这可看不出来啊,帕尔默,”伯洛戈调侃道,“这是想起克莱克斯家的荣誉了?”
“和荣誉没关系,只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好吧,要知道,我也是通过忠诚测试的,别搞得我像个内鬼一样,随时准备投敌啊。”帕尔默抗议道。
“咳咳。”
想起帕尔默那个见鬼的档案,杰佛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帕尔默朝杰佛里投来疑惑的视线,好在杰佛里没有多言什么,没有把帕尔默本就不堪的形象,摧残的更加彻底些。
“那么你们就先准备吧,行动明晚开始,这是你们两个人第一次配合行动,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
列比乌斯的语气总是那么冷漠,话语充满了压迫感。
……
“明晚行动吗……”
伯洛戈坐在沙发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活动室内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帕尔默哼着歌。
特别行动组的活动室还算蛮大的,不仅有简易的厨房,还有独立卫浴,衣柜里还有符合伯洛戈等人尺码的衣服,好像这里就是秩序局为他们打造的第二个家。
但也确实是第二个家。
“一般来讲,当出现加班情况时,我们就会住在这,但见鬼的是,他们什么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有给活动室添几张床。”
当时帕尔默是这样抱怨着。
“他们给出的理由居然是‘一旦加了床肯定有人会为了省房租长住在活动室的’。”
伯洛戈猜那个人就是帕尔默自己。
活动室还算不错,这几天沉迷于实战室,伯洛戈便一直睡在活动室的沙发上,为了避免以那副狼狈的模样出门,在离开秩序局前,他和帕尔默不约而同地来这洗了个澡、换身衣服。
“说来,员工宿舍什么时候分配下来。”伯洛戈问道。
他对于秩序局的员工宿舍还是蛮期待的,不仅能省房租,还能省路费,就是不知道会招来个什么室友。
“不清楚,但我的建议是别住员工宿舍,住也要住在外头的,而不是‘垦室’里头的。”
帕尔默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为什么?”
伯洛戈翻看着文件,回应着。
“因为‘垦室’是活的,就像一头活生生的、巨大的怪物,我们在这头怪物的肚子里办公已经够扯淡了,还要住在这吗?”
帕尔默拉开浴室的门,露了个头出来,对伯洛戈说道。
“最重要的是,在‘垦室’内住,总是有些不方便的,在外头住的话,下班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伯洛戈点点头,这倒也是,比之一年前苦行僧般的生活,伯洛戈如今的日常,多少也算是多姿多彩了起来。
他还计划这之后,养个小动物什么的,最好再学门乐器,反正时间无法束缚不死者,伯洛戈有的是时间去学习新事物。
热爱生活,乐观向上,大概这样。
“话说明晚的话,我就看不成演出了啊。”
伯洛戈放下文件,看完文件后他才想起来,明晚就是《徘徊之鼠》的结局,柯德宁还特意送了自己一张门票,也不知道自己没有出现在观众席的话,柯德宁会不会失望,他也可能记不住自己,毕竟柯德宁在协定区内,也算是一个名人了。
“说来,伯洛戈你下午有空吗?”
“怎么了?”伯洛戈问。
“这个吧……用不用我送你回家?我发誓那次只是个意外。”
“……”
“你说话啊!我们可是搭档啊!出生入死的搭档啊!你信我啊!”
“我觉得我们已经算是相互信任了,帕尔默。”伯洛戈面无表情道。
“那我送你?”
“这个就不必了,我下午还有事,不麻烦你了。”
“什么事?搭档就是要互相帮助啊!”帕尔默开始了死缠烂打。
“我……”
伯洛戈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个很少撒谎的人,一般也不会出现让伯洛戈撒谎的情况,说不过他就直接抡锤子动手了。
可这里是秩序局,他不能操着锤子过去给帕尔默几下,更何况帕尔默还在洗澡,他可不想两人的斗嘴变成了浴室凶杀案。
“我要去协定区,见个朋友。”伯洛戈说道。
“巧了,我也是,”帕尔默接着说道,“我没开玩笑,伯洛戈,我真的也要去协定区,而且这事和任务有关,是真的。”
伯洛戈不信。
“你把文件看完了吗?感觉这次行动难度如何?”
帕尔默的思路属实奇特,话音一转,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还好吧,那里属于外欧泊斯,城市的边缘,加上从那里顺流而下,就能抵达自由港,看起来是个有些混乱的地方。”伯洛戈配合着帕尔默,回应着,“怎么又谈起了工作?”
“我好歹当年也是年度最佳新人员工啊,关心工作很正常好吧。”
穿衣声响起,过了一阵帕尔默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伯洛戈的对面,随手拿起文件。
“我之前好歹也是在鸦巢任职,欧泊斯这片地我比你要熟悉,兰德令区是一个黑帮纵横的城区,因为水路的通畅,这里是绝大部分黑帮走私的路线。”
“所以呢?”
“所以我们这次要面对的,会是更加复杂的情况,比如一群全副武装的黑帮成员,还有那躲在阴影里的凝华者,”帕尔默说,“谁也不清楚‘嗜人’究竟有多少个凝华者,往糟了想,我们说不定还会遇到国王秘剑的人。”
“那你想怎么做?前情报人员”
术业有专攻,作为一个专家,伯洛戈从不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固执什么。
“我还在想……”
帕尔默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文件上有详细的记录,货运点是码头的一处仓库,被剪切下来的地图贴在文件上。
过了几分钟,伯洛戈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帕尔默面露愁容,摇了摇头,“我们做情报的,没必要深入险地,通常只要远远地摸清楚情况就好,也不必发生什么正面冲突。”
“但这一次,我们应该是要进去大开杀戒。”伯洛戈说。
“没错,一次突袭,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把所有潜在的敌人全部根除。”
帕尔默挥起了手,一副快刀斩乱麻的模样。
“说来……我有个点子。”
帕尔默一拍手,说道。
伯洛戈狐疑地看着他,帕尔默这种人思考起来,就像只沉思的大猩猩,好像没什么问题,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第七十八章 超越一切的力量
“所以你的点子就是带我去协定区,你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伯洛戈最后还是被帕尔默拖上了车,两人在欧泊斯的街道飞驰,朝着协定区一路前进。
“你看到文件底下的名字了吗?那个叫做丘奇·波顿的家伙。”帕尔默说。
“怎么了?”
伯洛戈记得那个名字,秩序局的每份报告的最底下,都有报告者的名字。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家伙是我的前任搭档,我和他当时可是部门里的双子星,每次都是完美完成任务,要不是我这该死的‘恩赐’,我早就升职加薪了。”
帕尔默讲起前任搭档的故事。
“这个家伙有个毛病,他非常喜欢和目标聊天,就是字面意思的聊天,他的秘能很有趣,可以轻易地渗透进敌人的内部,大概是艺高人胆大,他就特别喜欢更深入地挖掘目标,比如了解目标的想法、性格、过去。”
帕尔默大声嚷嚷着。
“就像电影里常演的那种变态杀手,猎杀目标前,还要详细地了解一个人的生平,毕竟这个人的人生是由他终结。”
“说来,你们这些情报人员,和刺客又有什么区别呢?”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这件事,这些擅长渗透的铁哨们,就像一条条致命的毒蛇。
“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任务中,是否被赋予了开火的权力而已,但通常我们都把开火的工作交给外勤部,术业有专攻,对吧。
说回我这位搭档,他被称作‘无面人’。
他和敌人谈天说地的行为,都是被条例禁止的,在行动中做出这种行为,无疑是增加任务风险,鸦巢和外勤部不同,我们这种掌管重要情报的部门,规矩都严厉的不行。”
“和敌人谈笑风生吗?听起来确实很糟。”伯洛戈说。
“是相当的糟糕,所以我猜,这家伙一定在那个仓库里逛了好几圈,说不定还认识了几位新朋友……但他不能把这些写在报告上,写出来会被要求写检讨的。”帕尔默解释着。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见他,把他知道的事挖出来?”伯洛戈说。
“没错,不用担心这个家伙不开口,作为他的前任搭档,我手里可有他不少黑历史,他会乖乖听话的。”
帕尔默嘿嘿地笑了起来,和他口中的“无面人”相比,此刻的他才更像变态,还是那种下流的变态。
“他可是你的搭档啊!你就这么对待他?”伯洛戈吃惊。
“准确说是前任搭档,你才是现任搭档,”帕尔默的车速飞快,越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反正都是前任搭档了,倒不如压榨一下剩余价值。”
伯洛戈看待帕尔默的眼神怪异了起来,帕尔默这个王八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保不住这家伙也会暗暗收集自己的黑历史,虽然伯洛戈觉得自己没有那种东西。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活的够光明磊落,并且保证下手没有活口,伯洛戈就不会因什么黑历史而烦恼。
所谓活的坦荡荡,大概如此。
“莱卡”在协定区的街头缓缓停下,伯洛戈看了眼路牌,发现这里距离柯德宁的剧场不是很远,走一会就能到,他在想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如果没有帕尔默的折腾,伯洛戈本就想去见一眼柯德宁,跟他说自己无法来观看演出。
可能是对于柯德宁演出的喜爱,也可能是对于《徘徊之鼠》的感触,有时候伯洛戈会觉得,自己把柯德宁当做了朋友,虽然两人只见过一面。
和帕尔默这个乐观,但有些消极的人不同,伯洛戈是个乐观且积极的人,正如他在不死者俱乐部里,和瑟雷说的那样,他不会因不死者的身份,而抗拒着什么,他更愿意去享受现在,因为当初阿黛尔便是这样教自己的。
与其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灰暗的未来,倒不如将一切献给现在。
不得不说,阿黛尔对伯洛戈的影响真的很大,就像某种精神导师一样,她没有教伯洛戈什么远大的理想、神圣的理念,只是告诫伯洛戈该怎么样生活而已。
因此阿黛尔的影子充斥在伯洛戈的生活中,就像一位老师、母亲、友人……
“看到那家花店了吗?”帕尔默指了指街角的花店。
“嗯,然后呢?”
“花店里有个叫阿菲娅的女孩,我的那位搭档正暗恋着那个姑娘,”帕尔默抬起手,看了眼手表,“刚刚好,每周这个时候他都会来买一束花。”
“你……是在跟踪他吗?”
“怎么会,别把我说的像个变态好吧,”帕尔默连忙辩解着,“你以为你现在戴的头盔是谁的,之前都我拉他来这花店的。”
帕尔默接着抱怨着,“后来因为我的‘恩赐’,我们在停车的时候被人追尾了,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坐我车了。”
“有你这样的搭档,还真是他的不幸啊。”伯洛戈在心里说道,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无面人”,他深感同情。
“我想他应该就在里头,你在外头等我会。”
帕尔默说着便朝着花店内走去,伯洛戈也没有闲着,他从边斗里走下,站在花店门口,等待着帕尔默的消息。
几分钟后花店的门被推开,但从其中走出的,却是一个伯洛戈怎么都没想到的家伙。
男人手捧着鲜艳的花朵,脸上带着笑意,能感受到,数不清美好的幻想在他脑海里上演着。今夜他有个美妙的约会。
伯洛戈看着抱着鲜花的柯德宁,倍感意外。
柯德宁没有注意到伯洛戈,低头嗅闻着手里的鲜花,走了两步,敏锐地感受到了伯洛戈的目光,他转过头,两人对视在了一起。
“伯……伯洛戈?”柯德宁回忆了几秒。
“我以为你这样的名人,是记不住我的。”被柯德宁叫出了名字,伯洛戈更意外了。
“不会的,我记得每个支持我的观众。”柯德宁说。
“真敬业啊。”
伯洛戈感叹,他喜欢敬业的人,专家就该是这样的人。
“有个约会?”看眼他手中的鲜花,伯洛戈问。
“嗯,给我妻子带的,她很喜欢花,”聊到妻子,柯德宁眼里满是温柔,“明晚便是《徘徊之鼠》的结局,我和她要好好庆祝一下。”
“说来,你有时间来看吗?”
柯德宁还记得那场愉快的聊天,他看向伯洛戈的眼睛。
“抱歉,我得失约了。”
伯洛戈很坦诚,看了眼一旁的长椅,又看了眼花店,他问道,“有时间坐会吗?”
柯德宁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点头道。
“当然。”
……
也不知道帕尔默在花店里做什么,他迟迟没有出来,伯洛戈意外地闲了下来,和柯德宁坐在长椅上,闲聊着。
“我的工作……你可以理解为私家侦探这样,受人雇佣,然后去查清一些案件。”
伯洛戈随口说道,他觉得自己这不算是撒谎,只是在正确的事实上,做了些许的修改。这是帕尔默教他的。
“私家侦探吗?看样子你接手过不少离奇的案件,有时间真想和你好好聊聊。”柯德宁目光闪亮几分。
“这算是你们创作者口中的‘外出取材’吗?”
“差不多,幻想是基于现实的,我们没法完美地空想出一个故事,”柯德宁讲述道,“哪怕《徘徊之鼠》的故事,也是基于我自己的经历而来,不是吗?”
“确实如此。”伯洛戈点点头。
“所以……你明晚是要处理什么重要的案件吗?”柯德宁问。
“差不多,一个非常重要的案件。”
聊到这,伯洛戈的语气明显沉重了几分。
柯德宁看眼手表,“我的时间还算充裕,有兴趣讲讲吗?”
伯洛戈沉默了稍许,内心的焦躁如影随形,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的朋友去世了。”伯洛戈冷不丁地说道。
柯德宁脸的笑意随之凝固了起来,街头车水马龙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好像两人被与世隔绝。
“她是被人谋杀的,我一直在追查凶手的下落,明晚我将突袭一个疑似凶手的住处……就这样。”
话到嘴边,伯洛戈才发现自己语句的苍白,倒不是愿回忆这噩梦般的一切,伯洛戈只没有力气去讲述,这太沉重了。
“抱歉。”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该抱歉的是凶手,”伯洛戈说着看了眼柯德宁手中的鲜花,“她也很喜欢花。”
“她对你很重要。”
“非常重要,我曾经有着些许的心理疾病……大概算是心理疾病吧,她帮助我走出了阴霾,”伯洛戈回忆起了美好的事,“她是个非常好的人,有着虔诚的信仰,一生都在帮助她人。”
“我不信什么神,但在她的影响下,有时候我居然都对所谓的神,有了些许的期待。”
伯洛戈说着笑了起来,冷漠不再,他是发自真心的。
“但我有时候觉得,她根本不信神。”
突然,伯洛戈又说了这么一句完全矛盾的话。
“为什么?”柯德宁问。
“很简单,因为神不存在,对于她而言,神更像是一种符号,一种精神寄托。
她和我聊过这些,她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有着一种超越一切的力量,超越生死,超越地狱与天堂。
这种力量会公平地惩罚每个犯了错的人,而她便信仰着这股力量。”
伯洛戈摇摇头。
“我不信这些,如果真的有这种力量,那这应该是个善恶有报的世界,不需要什么法官与行刑队,当你犯了错时,自然有雷霆划过天空,将你烧成一具空壳。”
伯洛戈转过头,看着柯德宁,神情带着向往,“后来我看到她,看到她行善时脸上露出的微笑,一瞬间我躁动的内心平静了下来,我想我理解了。”
“这种力量或许不存在,但我能理解她为什么相信这些了,因为这能令她的内心平静,能令那些相信如此的人,感到难得的安宁。”
“就像……某种束缚,它约束着我们。”柯德宁说。
“不,是警告,是高悬于头顶的利剑,”伯洛戈否定道,“神在注视着每个人,因此当你行恶时,你便因那不可知的惩罚,从而约束着自己。”
伯洛戈的声音有些绝望。
“遗憾的是神不存在,所以恶行不会受罚,善行也没有回报。”
第七十九章 末路的安宁
“惩罚与安宁……”
柯德宁沉思着,脸上泛起了忧愁。
伯洛戈的话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那时的“嗜人”刚刚成立,他与戴维游走于阴暗的小巷里,掠夺着一个又一个的灵魂。
柯德宁每天都会洗手,不断地洗手,直到搓红了手,他也不停,明明已经够干净了,他还是觉得很脏,指甲里藏着污血,哪怕拔掉指甲也难以剔除。
“我想……我也能理解。”
他是认真的,柯德宁还记得那灰暗的日子,每天他都会因噩梦惊醒,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街头的行人,他总觉得神的使者就在其中、注视着自己,随时准备为自己降下惩罚。
柯德宁活在不安的恐惧里,但时间久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对惩罚的恐惧感到了麻木。
惩罚没有降临,“嗜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哲人石流通着。
柯德宁还和戴维开玩笑说,“神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不存在。”
戴维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他是个纯粹的雇佣兵,他说,“那我更喜欢神死掉的世界。”
“为什么是死掉的?”柯德宁问。
“这样祂至少存在过。”
柯德宁摇摇头,把那些糟糕的回忆抛到脑后,他喃喃道。
“我的妻子有些精神疾病,她常做出一些伤人的事,每当清醒时,她就很痛苦、很自责,为此她的心情总是低落的,还一度想过自杀。”
柯德宁没有撒谎,这是实话,被歪曲的实话。
“有时候我在想,她应该也在想,只要自己死了,就不会有人受伤,她也不必每日谴责着自己的心灵,在惶恐中度日了。”
“你的……妻子?”伯洛戈说。
“没错,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次意外,让她患上了这样的疾病,好在基妮还是很坚强的,她一直坚持着,”柯德宁说,“剧院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你很爱她。”
“当然,为了她我愿意弄脏双手。”
柯德宁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话。
“那你听起来还蛮幸福的,”伯洛戈羡慕道,“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鬼了。”
“我朋友的善行没能得到回报,反而死于了一场谋杀……柯德宁,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世界的该死之处,便在于这里。”
伯洛戈低声咒骂着。
“其实生活的不幸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你在不断地行善,真诚地对待着每个人,热爱着生活里的一切……但你没有得到任何的肯定与回报。
如果你是个恶人,烧杀抢掠做了个遍,这样当你受罚时,你或许还会松了口气,嘴里说着‘这是我罪有应得’之类的话。
但你一直心怀着善意,但却横遭命运的不幸,把你砸的头破血流。
这种事难免会让人迷茫,让人弄不清自己存在的意义,连自己执着的东西也显得不再可靠。”
“这听起来糟透了。”柯德宁说。
“是啊,糟透了,所以我时常暴躁,满腔愤怒。”
伯洛戈看着匆忙的街头,阿黛尔常说自己有种扭曲的正义感,看起来像是为了执行正义,但这正义也算不上正义,更像是个人的泄愤。
她常调侃伯洛戈,如果伯洛戈是神派来的天使,想必也是个恶棍天使。
恶棍天使,伯洛戈觉得这个词很酷。
这就是结果,伯洛戈在遭遇了这一切后的结果,他对一切都感到愤愤不平,固执地用拳头砸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沉吟了几秒,伯洛戈说道,“如果命运砸破了我的头,那么我就反过来扼住它的喉咙,反正神都不存在,命运这东西又有何惧怕的呢?”
“我不会死的,我有的是时间去矫正这一切。”
伯洛戈开着柯德宁听不懂的笑话。
“伯洛戈,你的暴力无法解决一切,这世界很大,你个人的拳头无法打倒所有的恶人。”记忆里,杰佛里曾这样评价道。
“所以呢?无法打倒所有的恶人,就陷入于迷茫与痛苦?不不不,杰佛里,不该是这样的。”
那时的伯洛戈是这样反驳着。
“先打倒我能看见的,看不见的,之后再慢慢打。”
伯洛戈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时,简直酷毙了,就像个暴躁的哲学家,奉行着他自己那偏执的歪理。
这世界就是个擂台,而伯洛戈是个无法被打倒的拳击手。
“听起来还真不错啊。”柯德宁说。
花店的门被推开,伯洛戈看到帕尔默站在门口,他面朝着室内,好像在和谁交流着什么。
“还是很抱歉,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见此伯洛戈开口道,为这次谈话做结束语。
“没什么,生活总是有些意外。”柯德宁说。
“但我一定会去看重演的。”伯洛戈强调着。
“哦?重演吗?”柯德宁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看向街头,用着几分玩笑的语气说到,“说不定明晚就是《徘徊之鼠》的最后一幕了呢?”
“最后一幕?那你不如给我剧透一下。”伯洛戈笑道,他把所谓的“最后一幕”当做玩笑。
对此柯德宁摇了摇头。
“需要保密吗?”伯洛戈说。
“不是,只是我也没想好结局。”
“啊?明晚就要演出了,你还没想好结局吗?”
伯洛戈吃惊道,这些搞创作的都怎么回事。
“也不是没想好结局,我写了几个稿子,但总觉得不满意,就像差点什么一样。”
对此柯德宁也很惆怅,他就像故事里那只徘徊的老鼠,在常态的世界与“嗜人”之间徘徊,秩序局的压力,国王秘剑的催促,都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完成这最后的演出。
柯德宁时常被巨大的割裂感所折磨,有时甚至会产生幻觉。
“不需要排练吗?”
“不需要,虽然没想好,但在我计划里,最后一幕会是巴特的独白,只有我一个人表演就够了。”柯德宁说。
伯洛戈站起身,帕尔默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那是你的朋友吗?”
“大概吧,准确来讲是司机。”伯洛戈笑着说,可见帕尔默在他心里地位之低。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并不爱我的妻子。”
就在伯洛戈要离开时,柯德宁突兀地说道。
伯洛戈回过头,柯德宁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好像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她很痛苦,如果我真的爱的话,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给予她安宁才对,但我……我也不清楚我究竟是自私,想要永远地占据她,还是说胆小,不敢面对没有她的未来,我用镣铐强行留住了她。”
柯德宁面无表情。
“痛苦延续着,我和她的痛苦,很多人的痛苦,纠缠在了一起,不断地延续着,有时候我也安慰自己,至少基妮还活着,至少我还能拥抱到她。
但这感情究竟是什么呢?占据的私欲?恐惧着的未来?还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就像在念着剧本的台词,可柯德宁念的很糟糕,不带一丝一毫的感觉,如同冰冷的复读机。
世界在柯德宁的眼中变成了两幅模样,一面是疯狂阴暗的地狱,一面是万众狂欢的舞台。
“伯洛戈,我想……我想虽然神不存在,但恶人们应该也在渴望着吧,渴望着惩罚降临的时刻。”
柯德宁幽幽道。
“生命终结之际,他们终于能停下逃亡,坦然地接受安宁的降临。”
“柯……柯德宁?”
伯洛戈担忧地看着柯德宁,柯德宁眨了眨,这才惊觉过来,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在想些剧情上的事,有些入迷了,我经常这样,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哇,专业!不愧是搞创作的。”
伯洛戈赞叹道,至于柯德宁究竟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还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创作,应该只有他一人明白。
“有机会再见,柯德宁。”
伯洛戈摆了摆手,告别柯德宁朝着花店走去,柯德宁慢悠悠地起身,眼神阴郁,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他也起身离开,可看着如迷宫般的欧泊斯,柯德宁感到惊恐与迷茫,不知该走向何方。
……
花店附近的小餐馆里,三人坐在角落的小桌旁,眼神互相碰撞着。
“帕尔默,你这个王八蛋,我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叫你别跟着我来这吗?”
最终,三人间的谈话,以男人低声的咒骂为开始。
“什么叫跟着你,我也是恰好地来买花,恰好地偶遇了老同事,恰好地有时间,和老同事叙叙旧而已。”
帕尔默嘴上咬着一朵鲜花,一副不要脸的模样。
两人互骂中,伯洛戈仔细地观察着男人,男人穿着一身和伯洛戈相似的服装,就像下班的职员,外貌较为普通,脸上戴着眼镜,当他沉默不语时,给人一副严谨可靠的感觉,可当视线从男人的身上移开时,就像被刻意遗忘般,男人的形象在脑海里不断地崩塌,直到消失归零。
秘能吗?伯洛戈怀疑着。
简单的友好交流后,男人将目光挪到了伯洛戈身上。
“那么这位是?”
“我的新搭档,伯洛戈·拉撒路。”
帕尔默说着伸手搭在伯洛戈的身上,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同时他还不忘给伯洛戈介绍着。
“伯洛戈,这位是丘奇·波顿,我的前任搭档。”
两人对视了一秒,互相点头,这便是相互认识了。
伯洛戈的眼神里透露着理解,丘奇的眼神里透露着同情,不知为何,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两人却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想法。
丘奇叹了口气,一脸嫌恶地看着帕尔默,皱起眉头。
“虽然帕尔默你是个该死的王八蛋,但得承认,你还是有所底线的,你不会这么无意地闯进我的私生活……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帕尔默把他一周一次的约会搅黄了,出于之前的旧情,在一拳砸烂帕尔默的脸庞前,丘奇愿意听他的解释。
“你这一阵被派去调查一个码头的工厂,对吗?”帕尔默说。
“没错,怎么了。”
“我需要更多详细的情报,那些你不能写在报告上的情报。”
帕尔默收起了笑容,认真且严肃地说道。
“明晚我们将突袭那里。”
第八十章 筹备计划
“突袭?”
丘奇笑了,不解地看着帕尔默。
“你在说什么呢?执行的工作都是由外勤部负责的,这和鸦巢无关。”
“那你的消息还真是有些不灵通啊,丘奇,一个情报人员可不该这样。”
帕尔默把特别行动组的徽章亮了出来,丘奇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如你所见,我被调到了外勤部……就是最近的事。”收起徽章,帕尔默无奈地说道。
“特别行动组……”
丘奇记得这个特殊的行动组,虽然流传出来的情报并不多,但每个人都知道,负责这个行动组的是列比乌斯,群狼的列比乌斯。
大家都期待着这个行动组投入行动的那一天,但有了传闻后,特别行动组便进入了漫长的构建,丘奇都快忘了这个行动组的存在。
“我以为这个行动组被取消掉了。”丘奇说。
“没有,只是招人有些费劲,最近才有了初步行动的能力,也就是我俩。”
帕尔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债务人可不那么多见,更不要说能被秩序局接受的了,他接着对丘奇继续诉苦着。
“这位拉撒路先生,几天前才成为凝华者,而我是个前情报人员,再过不到48小时,我们就要突袭一个防守严备的敌营。”
帕尔默的声音里充斥着压力,和伯洛戈以为的不同,帕尔默对待这次任务极为认真。
“等待我们的可能是一群普通的黑帮,也可能是一大群的凝华者,说不定还是国王秘剑的凝华者,他们正在里面开会,研究该怎么突袭‘垦室’,结果两个倒霉鬼突然闯了进来。”
“以你的运气来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丘奇说。
“是啊,所以我需要更多详细的情报,那些你不能汇报上去的情报……反正也不是些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吗?只是一些闲言碎语而已。”
帕尔默盯着丘奇,紧接着笑了起来,“但我猜,那里应该没我想的那么糟吧?至少没有国王秘剑的影子。”
“为什么?”
“如果有国王秘剑的话,你在报告里就不会那么写了,而是直接要求外勤部进行围剿了。现在国王秘剑的优先级,可比‘嗜人’高出太多了。”
“你知道还这样说?”
“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
帕尔默笑嘻嘻地回忆着报告。
“你在报告里说,那里有着大量的恶魔。”一直沉默的伯洛戈问道。
“嗯,有非常浓烈的腐臭味,他们试着用码头的鱼腥味掩盖,但在专业人士的鼻子下,这种气味很好分辨。”
丘奇多看了几眼伯洛戈,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森冷的寒意,与那青眼对视时,总有着奇怪的恍惚感,仿佛这凡人的躯壳下,藏着什么东西……某种更加阴暗的东西。
“‘嗜人’利用哲人石来控制这些恶魔,令它们为其工作。”伯洛戈说。
“我想也是这样,”丘奇赞同道,然后他又说道,“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报告里便是我探查下来的所有情报,除开恶魔外,具体的凝华者数量我不清楚,在那里我没有察觉到以太波动,根本无从判断……至于需要注意的,便是那个名为戴维的家伙,他是那里的老大。
他的相关情报,鸦巢挖出来的并不多,只是知道他是名雇佣兵,在数年前抵达欧泊斯,如果其中要是有凝华者的话,戴维最有可能是凝华者。”
“你难道没有和那个戴维聊一聊吗?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样吗?”帕尔默说。
“我都说了,这报告里便是我探查到的全部,至于你说的那个小爱好,我已经成功地克制住了,也就是说……你白来一趟了,帕尔默。”
丘奇摆了摆手,帕尔默则一脸的不敢相信。
“真的?”他怀疑道。
“真的,即使我想和戴维聊什么,我也做不到,他通常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并不露面,而那些恶魔,我和它们没什么好聊的。”丘奇说。
“不不不,我问的不是戴维,我问的是你,丘奇,你真的克制住了你的小爱好?”
帕尔默不敢相信,他是了解丘奇的,这家伙非常乐于挖掘敌人的想法,有时候甚至会以他们至亲之人的样子,去接近他们,寻找着他们内心的弱点。
但现在,这么一个有些畸形的小爱好,居然被丘奇说克制了就克制了,这就像一个酗酒多年的老酒鬼,一日开悟,直接丢掉酒瓶,化身戒酒大使一样离奇。
丘奇满不在意地回答着,“你还记得我们散伙时,你对我说的话吗?”
“我不记得了,你知道,我是个话很多的人,我哪记得清那么多的话。”帕尔默有着自知之明。
“你对我说,我这样就是在玩火,总有一天会被烧死,所以我听从了你的建议,自那之后我便不再搞什么小爱好,而是完全遵守鸦巢的条例行事。”
“真的这样吗?没想到有一天,我帕尔默·克莱克斯的话,对你居然这么有影响力。”
帕尔默诚惶诚恐。
“那么就是这样,祝你好运,帕尔默。”
丘奇不再多留,起身就要离开,走时还不忘看一眼伯洛戈,感叹道,“跟他做搭档,可不轻松。”
“替我跟阿菲亚带好!”
帕尔默大力地挥着手。
……
“也就是说,我是白来一趟了?”伯洛戈问,“他不会骗我们吧?”
“不会的,我们做情报的,向来遵守两个原则,一是欺骗敌人,二是对队友诚实,情报对于凝华者而言非常重要,如果丘奇说他不知道,那么他就是不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帕尔默拿起薯条,沾着番茄酱往嘴里塞。
“所以确实是白来一趟了……但也还好,伯洛戈,干我们这行总会经历些数不清的生死,看到一些老朋友还活着,总是令人安心。”
帕尔默说到一半斜视了伯洛戈一眼,接着说道,“但作为不死者的你,好像没法体会这种感觉。”
伯洛戈没有说话,有时候他也隐隐感到了这样的差异,他不在意自己的死亡,更多的时候,死亡反而会是伯洛戈作战的工具。
两人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什么,反正这种事情也说不明白。
“对了,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帕尔默想起柯德宁的身影,“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是位演员,记得我说的《徘徊之鼠》吗?那便是他的作品。”伯洛戈说。
“《徘徊之鼠》?”
帕尔默眉头拧在了一起,对于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但也只是有些了。
但他没有在这里纠结什么,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私生活,哪怕是伯洛戈这样的神经病。
帕尔默敞开衣服,从衣服的里怀里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文件,直接铺在了桌子上。
“这样好吗?”
伯洛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上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帕尔默突然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没什么,你要习惯这些,伯洛戈,除了我们工作的性质有些神秘外,我们和普通职员有什么区别呢?”帕尔默抬头看了眼附近,大家穿着制服,嘴里抱怨着工作,“听起来有些怪,可确实如此,我们是群神秘的凝华者,我们也确确实实地生活在普通的世界里。”
帕尔默挠了挠头,他没从事过外勤工作,只能根据之前的经验,来处理眼下的问题。
“既然丘奇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只能从报告上入手了,来制定些计划了。”
“我以为列比乌斯会负责计划。”伯洛戈说。
“兵对兵,王对王,这种小任务得我们自己来,但出现需要列比乌斯的任务时,那就该换列比乌斯玩命了,而不是我们。”
帕尔默在报告上扫来扫去,他看过很多遍了,都快将其完全记在了心里。
伯洛戈点点头,同意帕尔默的话。
咬起吸管,喝着橙汁,帕尔默不断地翻着报告,伯洛戈则难得地发着呆。
就像帕尔默说的那样,如果别人不事先知道的话,只会把他们两个当做可怜的公司职员,哪怕是休息时间,也要处理着公务。
想到这,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笑,这倒把帕尔默吓的不轻。
伯洛戈总是这样,他思考时面无表情,就像个冷峻的杀手,回忆到一些有趣的事时,伯洛戈会露出微笑,但在他人看来,这画面就带着几分惊悚感了。
一个冷酷的杀人狂突然笑了出来,他不是想好了今晚的目标是谁,就是想好了该怎么料理目标。
实际上伯洛戈只是在回忆而已,就像存在于脑海的日记般,回忆着过去,有时候他在想关于阿黛尔的事,有时候在想自己的事,然后是接下来的任务以及复仇。
伯洛戈觉得自己有所成长了,现在的他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复仇的怒火支配。
这并不是伯洛戈不再愤怒,而是他收敛起了愤怒,就像熔炉之下的烈火,他随时准备爆发,只是时机未到。
“术业有专攻,专家,你看看?”
帕尔默把报告递给伯洛戈,“报告里的信息,无外乎是建筑内的布局、人员数量以及潜在的风险而已,我能想到的计划,是从楼顶突袭,直接闯入戴维的办公室,在他反应过来前杀掉他。”
“嗯,直接斩首,不错的计划,可一旦我们没能第一时间杀掉戴维,便会陷入苦战。”
伯洛戈接过报告,仔细地审阅着、分析着。
“更重要的是,如果戴维是凝华者的话,我们不清楚他的秘能是什么,这一点很致命。”
伯洛戈展现出了足够的专家姿态,很快一行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八十一章 退休生活
欧泊斯,兰德令区,码头。
办公室内闭着灯,模糊的黑暗里,戴维坐在躺椅中,双脚搭在办公桌上。
“嗯哼嗯~”
戴维哼着歌,他很喜欢身处于黑暗之中的感觉,就像毒蛇藏于密林里,这能为戴维带来不少的安全感。
阴影中,他一副惬意的模样。
偏过头,目光看向落地窗外,天色已步入了黑夜,但窗外依旧灯火通明,楼群间闪烁着光芒,将沿途的河流映照得熠熠生辉。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光头的壮汉站在门口,他手中拿着手电,照亮了办公室内的戴维。
“太亮了,太亮了,比尔。”
被光芒照到的一瞬间,戴维便不耐烦地喊道。
比尔早已习惯了这些,在用手电确认了戴维后,他便熄灭了光芒,四周又陷入了漆黑之中。
“老板,你就像只阴暗的老鼠。”比尔说道。
他们明明可以打开工厂的照明,但因为戴维的怪癖,却只能用手电来照明,漆黑的工厂内闪动着光束,数不清的身影在昏暗里巡逻,与脚步声一同鸣响的,还有贪婪的喘息声。
每一个密封的箱子里,都存储着大量的哲人石与液灵药剂,恶魔们强忍住内心的贪欲,咽着口水,克制着自己。
它们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工厂的上方,窥视着那巨大玻璃窗,在那之后便是戴维的办公室,回想起戴维那和谐笑容下的残暴,所有人都将不该有的心思收敛了起来。
“小心我扣你钱啊,比尔,我只是……很喜欢黑暗而已。”
模糊的轮廓下,响起戴维的声音。
“而且黑暗有助于我掌控这一切。”
戴维又补充道,随即比尔看到了,光芒在戴维的眼里盘旋,他就像头复苏的恶鬼。
能清晰地感受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它窥视着比尔,迈着轻快的步伐,很快便消失不见。
比尔挑了挑眉,他习惯了戴维的怪癖,但那股阴冷的寒意,他还是很难接受,就像有条无形的毒蛇,锐利的蛇眼紧盯着你的喉咙。
“今天是柯德宁表演的日子?”比尔问。
“嗯哼,他还邀请我去看来的,但得有人看着这里的货。”
“那么他应该也快死了吧?这会是他最后的表演?”
比尔又问道,他还记得那天的不速之客,那个被称作“食尸鬼”的男人,虽然不清楚他和戴维究竟都聊了什么,但在那谈话之后,戴维便和比尔聊了关于放弃柯德宁的事。
“大概吧,反正柯德宁是快死了,就看国王秘剑们,什么时候把他的情报全部抛出来了,而后秩序局就会像嗅到血的狼群,把他咬成碎片。”
戴维叹着气,一副可惜柯德宁的模样。
“可怜的柯德宁……但往好了想,我们会安全不少,还少了个人分钱。”
伤感了不到几秒的时间,戴维的声音里又泛起了笑意。
“听起来真冷血啊。”
“我只是分的比较明确而已,私生活归私生活,工作归工作。”
戴维挥起手,比着动作,但黑暗环绕下,比尔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但说真的,一想到柯德宁要死了,我确实有些难过。”戴维诚恳道。
比尔从黑暗里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聆听着戴维的话语。
“我和柯德宁是大学同学,这家伙那时起便很喜欢表演,而且天赋极高……他的演技太棒了,经常把老师们骗的团团转,我们曾经逃课了大半个学期,我以为我们会被退学,结果却被柯德宁糊弄了过去。
他跟老师说我们两个是贫苦出身,为了学费与生活而奔波,因为打工太累了,所以经常迟到,错过很多的课,但我们没有因此荒废学业,老师教的我们都会。
然后老师便考了一些问题给柯德宁,结果这家伙见鬼地全答上来了,更要命的是,他还真把老师们感动了,后来我们居然还获得了些助学金。”
戴维聊起了过去,对柯德宁满是敬佩。
“那时我就意识到,这些会表演的家伙,各个都是技艺精湛的骗子,就像每个作家,都善于谎话连篇一样。”
过往的岁月,泛着美好的金黄,对于戴维而言,那是段不错的时光。
“说来,你和柯德宁是怎么干上这行的呢?”
比尔好奇道,他是一名雇佣兵,受戴维的雇佣,每当看到戴维与柯德宁这两人,比尔便感到未知与怪异。
“老板你还蛮好理解的,大家都一样,成为雇佣兵只是为了赚钱,可柯德宁呢?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不是为了钱的样子,如果是为了他的表演,他应该趁早脱身才对。”
虽然柯德宁已经无法脱身了,比尔在心里低语着。
“这个啊,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柯德宁带入的行。”
聊到这,戴维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柯德宁的理由,就比较私人了,我不好回答,虽然他就要死了,但多少也是我的朋友,对吧,比尔,至于我的理由,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搞钱而已。”
令人意外,到了这种时候,戴维还在乎起了些守秘,这让比尔觉得很怪。
对于这位老板,比尔一直是带着几分敬意与警惕的,在他眼里戴维就像一条狡猾的毒蛇。
这倒不是什么贬义,反而是一种夸赞,作为一名雇佣兵,戴维非常的专业。
残酷、冷血,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着,有的只是完成工作的目的,哪怕这会害死他的好友。
柯德宁则有些不够专业,他总在想着些其他的事,比如他那要命的表演,比如照顾他的妻子。
人需要关心的事一旦多了起来,思绪就会变得臃肿,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个刀口舔血的工作,不够专业就会死亡,所以柯德宁就要死了,这很正常。
“我的梦想就是四十岁左右,带着大把大把的钞票退休,我都想好退休的地方,你知道风源高地吗?那是个蛮不错的地方,据说那里常年都刮着大风,绿草如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最后变成一望无际的绿野。”
戴维说着幻想了起来。
“那地方可比欧泊斯好太多了。”
“听起来还不错。”比尔说。
“是相当的不错。”戴维强调道。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宁静,黑暗里只剩下了平缓的呼吸声,目光扫向黑暗,却没有回应。
这样的宁静持续了几分钟,直到戴维开口,将其打破。
“你是感到不安了吗?比尔。”
“嗯。”比尔没有否认。
“你在害怕,你会变成下一个‘柯德宁’?”
“大概吧。”
比尔注视着眼前的黑暗,他能感到视线的存在,戴维正盯着自己,他猜这头狡猾的毒蛇正泛着微笑,就像他每次暴起伤人时,都会带上的那种微笑。
“比尔,别想那些多余的事,做好你分内的事,这是专业人士应有的素养。”
戴维摆了摆手,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所以去做你该做的,只要有‘价值’,就不会被放弃。”
“好,我知道了。”
比尔不再多言什么,起身离开,走到门前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黑暗。
“风源高地,听起来蛮不错的,你到时候需要个司机什么的吗?”
“这种事等我们活到那时候再聊吧。”
戴维不确定地说着。
等比尔离开,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他一人了,戴维闭上了眼,眼前闪现起工厂各处画面,就像有另一个戴维在工厂里狂奔,将一切收拢于眼中。
“真遗憾啊……”
戴维缓缓地睁开眼,叹息着,看向办公桌上的电话,犹豫了几秒,戴维拨起了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大表演家柯德宁·西泽先生吗?”
忧郁不再,戴维满心欢喜地问道。
短暂的停顿后,柯德宁的声音响起。
“别戏弄我了,戴维。”
“哈哈哈哈,不是戏弄,是实话,今夜过后你就是协定区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戴维赞美着,谁也不知道这头毒蛇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又关心地问道。
“表演就要开始了吧?”
“嗯,还有半个来小时,观众们已经在排队入场了,后台在做最后的调整。”
戴维能清晰地感受到柯德宁语气的激动,他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但那波动还是太过于明显了。
“你很紧张吗?”
“当然,感觉整个人的肺都要被压扁了,我现在的手都在抖。”
柯德宁毫不掩饰地说道。
“我能理解,这是你追逐至今的愿望……我真想也在场,见证这一刻。”戴维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至少今夜过后,一切就要结束了,”柯德宁幻想着未来,“等我们离开了欧泊斯,到了风源高地,我们可以做邻居,到时候我每天都会表演,你有的是机会来看。”
“那好,我等着那一刻,基妮怎么样了。”
“还不错,最近很稳定,其实今夜她也想来的,但被我劝阻了,她不适合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然后柯德宁的声音里泛起了些许的忧伤。
“想想,确实有些难过,这么美好的时刻,你们都无法到场。”
“别那么悲观,至少你会独享这完美的时光,不是吗?”戴维说。
“比起独享,我更想把这分享给你们。”
戴维眯起了眼,叼起一根香烟,将其点燃,黑暗之中亮起一点火光,他吞云吐雾着。
“做你该做的,柯德宁,剩下的由我来。”
戴维深呼一口气,说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话。
“准备好你的谢幕吧。”
他这样告别道。
挂断电话,戴维的眼里盘旋着思绪,正如比尔所感觉的那样,戴维总是带着友善的微笑,但微笑之下,回荡的是扭曲诡异的思绪,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每当有人问起这些时,戴维又会开玩笑地说,作为一名雇佣兵,他不能让人猜到自己真实的想法。
大口大口地吸烟,升腾的烟云将戴维遮掩。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它们成群结队。
第八十二章 善恶徘徊
挂断电话,柯德宁抬起头,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
他身上穿着精致的戏服,神情从放松变得严肃起来,就像准备奔赴战场的骑士,将厚重的甲胄披挂在身上。
正如电话里所说的那样,今夜的演出对柯德宁而言极为重要,他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
心情激动的不行,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脸颊发热,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脱离肉体……这让柯德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与戴维才刚到欧泊斯不久,为了各自的目的,为了那些残忍的愿望,所以作出残忍的事。
柯德宁很感谢戴维,没有这位朋友的存在,柯德宁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或许是艺术家的那部分在影响着自己,柯德宁常被善与恶困扰着,而当他无法做出抉择时,戴维往往会选择弄脏自己的手,来结束这一切。
就像他第一次杀人。
柯德宁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他浑身是血地倒在阴暗的小巷里,捂着喉咙处的伤口,满眼的泪水与痛苦。
自己手握着尖刀,只要照着他的心脏再来一下,便能终结男人的生命,但无论如何,柯德宁就是下不去手。
“那就由我来吧。”
记忆里,戴维推开了自己,没有丝毫的怜悯,给予了男人最后一击。
看得出来,戴维是新手,鲜血弄了他一身,而他居然还能说着玩笑话,和自己聊着完全无关的事。
“总得这么做,不是吗?基妮需要这些灵魂。”
戴维总这样说。
起初柯德宁还很恐惧,惶惶不可终日,但很快、就像麻木了般,渐渐的他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的面妆没有画完,一半是疲惫苦痛,一半浓妆艳抹,就像两个身影重叠着,一个是作为“嗜人”的自己,一个是作为演员的自己。
两幅面容相互怒吼着,嘶哑间将一切砸成碎片。
柯德宁觉得有些头疼,他需要照顾基妮还有剧场,钻研表演的同时,还要管理“嗜人”。
可能是将精力分散在了太多的地方,柯德宁近期总觉得头疼,再加上秩序局与国王秘剑的冲突,诺姆与尤金的事件……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摧残着柯德宁的心智,最近他一直失眠,神经紧绷着,他一度觉得自己会不会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
有时候倒蛮羡慕戴维的,这家伙一向心大,脑子里有的只是退休,以及退休后的美好生活。
“我算了一下,我正常工作的话,我得干到八十岁才能在风源高地买栋别墅,我可等不了。”
戴维常这么说,他便是为了美好的退休生活,才干上这一行的。
那自己呢?
柯德宁叹息,他有种奇妙的追逐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沿着鲜血的气息,一刻不停地追击着自己。
自己则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一刻不停地逃亡,当自己止步的那一天,便是被人咬穿喉咙的那一天。
“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您在注视着我的话,那么您最后会对我作出什么样的裁决呢?”
柯德宁喃喃自语着。
他想起了与伯洛戈在花店前的闲聊,通过伯洛戈的讲述,柯德宁大概明白了伯洛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当初伯洛戈和自己讲的故事一样,在那一版《徘徊之鼠》的结局中,伯洛戈大概便是那个坚持自己正义的人吧,哪怕前方有着群山,他也会毫不顾虑地一头撞过去,哪怕头破血流。
也不知道伯洛戈知道自己的秘密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呢?
柯德宁笑了一下,他知道,两人不会再见面了。
今天是柯德宁最耀眼的时刻,也是他辉光转瞬即逝的一夜。
在今夜的表演之后,他便会带着基妮准备撤离的事,“嗜人”会完全隐藏起来,带着国王秘剑需要的货离开欧泊斯,之后便是自由的日子了。
在那之后,更后的事……
柯德宁没有再想下去,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没必要想这些事,来让自己烦心。
和戴维的通话,让柯德宁感觉轻松了不少,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演出才开始,时间还很充裕,他继续画起了面妆。
五彩斑斓的颜色一点点地盖过柯德宁的面容,就像戴上了另一张面具。
面目全非。
“柯德宁,最后一段的剧本呢?”
敲门声响起,布雷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叠剧本,对柯德宁问道。
“你不会还没写出来吧?马上就要开演了。”
布雷抱怨着,他觉得这些艺术家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比如柯德宁,为了《徘徊之鼠》的完美谢幕,柯德宁始终没有写完最后一段剧情,直到马上开演了,他依旧没有给出消息。
面对一个未知的结局,这让大家都感觉不安。
“我写出来了。”
柯德宁回答道。
“啊?那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看看剧本啊。”布雷一愣,然后再次问道。
“不必了,最后一段会是我的独白,不需要其他人参与,”柯德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而我是刚想出来的,还没写出来,多半也没时间写了。”
“你……”
布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此柯德宁则笑道。
“就当做一个惊喜吧,不止是给观众们的惊喜,还有你们的惊喜。”
“听……听起来还不错。”
布雷也很好奇故事的结局,巴特最终走向何方,见柯德宁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追问什么,最主要的是,马上就开演了,他追问也毫无意义。
“那倾向呢?最后结局的倾向呢?我们这可是个喜剧啊,你要记住啊。”布雷又问道。
这些艺术家都是特立独行的神经病,保不准他们会在舞台上做出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任职的那个剧场吗?”布雷说,“在一次演出中,有个神经病说要为了艺术献身,结果枪击的剧情,他拿了把真枪出来。”
“然后呢?”
“然后?虽然没打中人,但把观众们都吓的够呛,他挥舞着手枪,念着台词,还大喊着‘所有人都认真听’,”那是段糟糕的回忆,他说,“根本没人敢动,我们就那么听他念完了台词,至于剧情?没人在乎剧情,大家只希望那把该死的枪不要指向自己。”
柯德宁笑了起来,没想到大家还有着这样的过去。
“听起来可太糟糕了。”
“是啊,更糟糕的是,当时和那个神经病演对手戏的是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跳槽来了这。”
布雷鬼叫着。
柯德宁一怔,然后笑的更大声了。
“总之,大家都等着你呢,柯德宁,无论结局如何。”
布雷这样说道,随后带上了房门,室内又只剩下了柯德宁一人,脸上浮现的笑意逐渐凝固。
深呼吸,抛掉所有杂乱的思绪,柯德宁回忆着脑海里编织的故事。
此刻他不再是柯德宁·西泽了,而是巴特。
徘徊在善与恶之间的巴特。
……
“我们的组员已经抵达现场了吗?”
列比乌斯和杰佛里并肩而行,在幽邃的长廊里前进。
“已经到了,只等我们下令行动了。”
杰佛里看眼手表,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几分钟,他不担心伯洛戈会出现迟到等问题,毕竟他是专家,专家不会犯错。
“尤丽尔呢?”列比乌斯问。
“已经在指挥室就位了,现在反倒是所有人在等我们。”
“还不错。”
列比乌斯点点头,冷漠的脸上罕见地浮现起了兴奋的情绪。
在列比乌斯看来,今夜将要执行的,是个完全不必在意的小任务,但这是特别行动组构建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令人不得不重视。
“你看起来很高兴。”杰佛里说。
“我们就像铸剑师,经过千锤百炼,打造出了一把断钢之剑,今天将是它第一次斩杀敌人,这种见证感很是令人着迷。”列比乌斯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也算是一种‘卷土重来’吧?杰佛里。”
列比乌斯看了一眼杰佛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死水般的眼神重新活了过来,就像蓄势的浪潮,充满力量。
“当然,中场休息结束了,大家又重新站在了擂台之上。”
看到老友这副模样,杰佛里也发自真心地感到高兴。
脚下的砖石开始颤抖、裂解,随着两人的前进,长廊也在变化,前方的道路被竖起的砖石堵死,紧接着一扇大门从其上打开。
这便是高级权限的便捷,当列比乌斯想要去哪时,权限允许之内,大门便会在“垦室”内开启。
这种便捷常令杰佛里羡慕不已,好在两人现在一起行动,这种便捷杰佛里也能享受到。
步入门内,入目的便是一处巨大的阶梯会议室,一排排的座椅沿着阶梯升起,阶梯的最前方是一座造型怪异的仪式台,一圈又一圈的金属圆环静滞在仪式台上,金属的表面闪耀着微弱的浮光。这是一件炼金武装。
在外勤部,每个行动组都配有一间指挥室,用以指挥行动,这里平常是不开启的,只有在经过“决策室”审批,行动开始后才会被使用,而这里便是特别行动组的指挥室。
列比乌斯和杰佛里落座于阶梯座位之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尤丽尔也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了仪式台。
“尤丽尔,通知伯洛戈与帕尔默,准备开始吧。”
列比乌斯下令道。
第八十三章 五金侠
女孩擦拭着酒杯,将它们一个接一个的挂在头顶的杯架上,目光里带着几分忧愁,脸庞上刻画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
这是她加班的第四天了,任谁像阿菲亚这样忙碌,表情都不会太高兴。
白天阿菲亚通常在家里的花店工作,但最近花店的生意并不好,加上协定区的租金贵的可怕,为了补贴家用,最近她会在花店关门后,来这间酒吧工作。
酒吧的经理是个很友善的人,他通常只给阿菲亚排午后到晚上的班,这段时间里没有多少客人,也没有多少麻烦的家伙,对此阿菲亚很感谢他。
经理对此点点头说,他有个女儿,年纪和阿菲亚差不多大,他还说努力生活的人,值得受到友善的关照。
上司这么好,薪资也不错,这让阿菲亚更努力工作了。
擦拭完酒杯,阿菲亚看了眼酒吧内,还未到深夜,酒吧里基本没有多少客人。
一切和平常差不多,但……也有着稍许的不同。
阿菲亚将目光投向了吧台旁,那里坐着一位奇怪的客人,用“奇怪”这个词来形容,阿菲亚觉得可能有些不礼貌,但在她短暂的从业生涯里,这样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男性,一头黑发被扎在了脑后,些许的发丝落下来,遮在青色的眼眸间,肤色有些不健康的白皙,穿着工整的黑色衣装,座椅旁放着一只公文包。
因为酒吧临近码头的原因,来这里饮酒作乐的人,通常都是码头人的工人,一天的疲惫后,他们穿着汗水浸透的衣服,身上散发着些许的鱼腥味。
满脸的横肉与胡茬,开着糟糕的玩笑,经理只让自己在人少的时间段上班,也是为了保护阿菲亚。
这样的体面人,在酒吧里阿菲亚还没见过几个,而且从男人的举止来看,他也不像是来饮酒作乐的,更像是在等人。
阿菲亚用视线的余光继续打量着男人,真正令阿菲亚对男人感到好奇的,不止是他那格格不入的气质,还有那种神秘的感觉。
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叫丘奇,是个常来花店光顾的客人,丘奇很健谈,经常和自己聊一些趣事,但聊的越多,阿菲亚反而觉得自己越不了解丘奇,好像丘奇就像远在天边的云彩,你能看到他,却无法触摸真实的他。
眼前的男人也给她一种和丘奇相似的感觉,而且绝大部分时候,丘奇也和男人一样,穿着一身黑,就像要融入阴影里。
有那么一瞬间阿菲亚甚至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伯洛戈注意到了女孩的目光,那一天他在外头跟柯德宁谈话,根本没有进花店中,自然也不认识阿菲亚。
青色的目光茫然了几秒,很快伯洛戈意识到了什么,对阿菲亚说道。
“麻烦给我来杯橙汁。”
他以为是自己干坐着不消费,引起了女孩的不满。
“哦,好的。”
看了眼时间,阿菲亚就快下班了,她都准备解围裙了。
“我以为你会点酒类的饮品。”
忙碌之后,阿菲亚向着伯洛戈推来一杯橙汁。
从她的感受来看,她觉得男人更适合沉默地饮酒,伯洛戈喝起橙汁的感觉,就像一个壮汉进了餐厅,选了一份儿童套餐。
“我不喜欢在工作时间饮酒。”伯洛戈说。
“工作时间?你是在上班吗?”
阿菲亚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段,大家应该都下班了才对。
“准确说是一会上班,”伯洛戈抬头看了眼时钟,“工作是这样的,什么时候有麻烦事了,你就得什么时候到。”
“听起来蛮糟糕的,大家通常会用酒精放松自己。”阿菲亚说。
“但酒精会令人反应迟钝,虽然只有一点点,甚至说完全没有影响……但专业人士,不能允许任何风险的存在。”伯洛戈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起来真敬业啊。”阿菲亚不明觉厉。
“干一行,爱一行。”伯洛戈对阿菲亚举杯。
酒吧的门被撞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大声嚷嚷着,经过一天的疲惫,每个人都满身的汗味,阿菲亚暗道一声不妙,平常这群人下班没这么早的。
“呦!阿菲亚!”
为首的男人看到了吧台后的阿菲亚,兴奋地喊道。
“今天是你当班吗?”
“不,我马上就下班了。”阿菲亚说,她非常不擅长应付这些人。
“别啊,每次都这么急匆匆地走,为何不多陪陪我们呢?”
男人坐在吧台前,双手拄着下巴,一脸痴迷地盯着阿菲亚。
阿菲亚的外貌并不算惊艳,但她身上常带着一股鲜花的芳香,仅仅是在她身旁都会感到一股温暖的柔和,让人不由地沉醉其中。
阿菲亚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可不多见,大家喜欢开着糟糕的玩笑,然后看着阿菲亚一脸嫌恶与羞红地离开。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时光。
其他人也依次落座了过来,就像一堵人墙,将吧台包围住了,伯洛戈坐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倒没有在意这些人,反而是看着阿菲亚,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没有什么重名的话,这个阿菲亚应该和花店的阿菲亚是同一个人,伯洛戈不禁摇摇头,有时候他觉得欧泊斯大的离谱,有时候又觉得欧泊斯很小,经常遇到熟人。
之前帕尔默就说,丘奇之所以被阿菲亚吸引,就是一次进花店时,他在花丛中看到了正在浇花的阿菲亚。
午后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像误入尘世的花精灵,就这么轻易地征服了冷漠阴暗的丘奇。
“各位安静些,别吵到阿菲亚了。”
年轻的声音响起,又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瞧瞧这位体面人,你是来错地方了吗?”
他注意到了伯洛戈,兴奋地大喊着,挥起手,用力地拍在伯洛戈的身上,其他人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
他们早就注意到了伯洛戈,在这里他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伯洛戈转过头,拍在伯洛戈身上的手掌僵硬了起来,年轻的男人……又或者说邓普罗愣住了。
他不认识伯洛戈的脸,那天在阴暗的小巷里,这家伙根本没有给他们正视自己的机会,但邓普罗记得这双眼睛,冰冷无情的眼睛。
“哦,是你啊,我记得你。”
看到邓普罗后,伯洛戈感到更意外了,欧泊斯这城市还真小啊。
“你是换地盘了吗?还是工作?想想也是,街头的生活并不好过,哪怕混混也是需要工作维生的。”
伯洛戈自顾自地掏了掏口袋,取出了几张钞票,递给了邓普罗。
笑声停住了,其他人的目光都有些迷惑,搞不懂伯洛戈在做什么。
结合这上下话的语句,更像是伯洛戈在施舍邓普罗,每个人的眼中都升起了些许的怒意。
“你……在做什么?”
其他人不懂伯洛戈的凶狠,但邓普罗可知道眼前这家伙的邪恶,眼下的瘦弱都是他伪装的,只等有人挥出第一拳。
“那天揍的人应该都是你朋友吧?我管其中一人借了些钱,麻烦你还给他。”伯洛戈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这样?”
“不然呢?我那天只是正当防卫,不是抢劫。”
伯洛戈为自己辩解着。
邓普罗一怔,好像……好像还真是这样。
手微微颤抖着,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很清楚如果接下这些钱,便是认输,不接的话……
脑海里闪过伯洛戈挥拳的动作,邓普罗犹豫了几秒。
被伯洛戈揍了一顿后,邓普罗醒悟了,但他醒悟的方向不太对,他意识到自己当个混混终究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自己需要另一个更大的舞台。
另一个更大的舞台便是这了,兰德令区的码头涉及大量的灰色生意,邓普罗一度觉得自己能就此蜕变,一点点地混成老大。
他做的很不错,仅有的几天的时间,便和这些人混成了朋友,还了解了诸多的内幕,他甚至有种成为大人物的错觉。
“先生您先离开吧。”
阿菲亚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劝说道。
“没什么,反正一会就要工作了,不如先热热身。”
伯洛戈一副满不在意的姿态,他现在心情还不错,没必要找这些麻烦,但在见到阿菲亚就不同了。
他还记得丘奇与阿菲亚的关系,虽然只见过一丘奇一面,但两人多多少少也算得上同事了。
随手帮一把同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更不要说这位同事,还是自己的搭档的前任搭档。
“橙汁?你是孩子吗?”另一个人嘲笑道。
伯洛戈没有理他,而是对阿菲亚说道,“麻烦报警吧。”
阿菲亚点点头,在酒吧工作经常遇到这种事,更不要说兰德令区的治安也不算太好,这看起来是最佳的答案。
但接下来伯洛戈的话,弄得阿菲亚有些不知所措。
“麻烦对警察说,大概是钝器伤,还有些脑震荡之类的。”
“什么?”
阿菲亚听不明白,接下来伯洛戈用行动解释了这一切。
他抓起公文包用力地甩了起来,只听一声闷响,为首的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伯洛戈操起沉重的公文包挨个砸了过去,惨叫声与撞击声不断,与此同时门外还响起了摩托车的鸣笛声。
邓普罗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出手,伯洛戈也没有揍他,他就像个观众一样,旁观着这一切。
不到几分钟,一切便都结束了。
他们被伯洛戈砸的人仰马翻,伯洛戈则一副淡然的模样,甚至没有流汗。
转过头看了一眼阿菲亚,伯洛戈从公文包里掏了掏,随手拿出一把羊角锤。
“给,留着防身吧。”
伯洛戈把羊角锤放在吧台上,阿菲亚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哦……好的,谢谢。”
“不客气,替我向丘奇问好。”
伯洛戈说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阿菲亚有些恍惚,她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伯洛戈和丘奇是认识的,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神秘感。
当阿菲亚还想追问什么时,伯洛戈已经离开了,酒吧内只剩下倒地呻吟的人群,还有沉默伫立的邓普罗。
两人对视在了一起,沉默了几秒,邓普罗骂道。
“那个家伙。”
伯洛戈没有对他动手,就像没看见他一样,没有肉体的疼痛,但却带来了巨大的羞辱感。
“觉得被羞辱了?”阿菲亚察觉到了邓普罗的情绪。
不等邓普罗说什么,阿菲亚示威式地举起羊角锤,抱怨着。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学不会尊重别人呢?这种玩笑难道很有趣吗?还是说觉得这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很帅?”
邓普罗不再说话,躲避着阿菲亚的视线。
……
走出酒吧,一辆边斗摩托停在路边,帕尔默注意到了伯洛戈,朝他挥手。
“我以为你会把那些人都杀了。”
帕尔默显然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说道。
“只是维护治安而已,又不是执行正义,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伯洛戈坐进边斗,解释道。
“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
帕尔默摆出鬼脸,用着怪异的语气重复。
伯洛戈白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说来,这就是专家吗?你还真会挑地方汇合啊。”帕尔默说。
伯洛戈抬起头看向道路的前方,沿着这条道路笔直前进,便是今夜任务的目标地点。
“东西你都带了吗?”伯洛戈问。
“带了带了,”帕尔默拍了拍包,“毕竟是专家的意思啊,我特意回了一趟秩序局,去取这些东西。”
“对了,包里的是什么东西,没见你拿过啊。”
帕尔默好奇道,伯洛戈出门好像从不拎包,这还是帕尔默第一次见这样的。
伯洛戈打开公文包,里面装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把又一把羊角锤、锥子、扳手还有一条团在一起的锁链,最为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完全是由金属铸就,沉重无比。
“你是要开五金店吗?还是说当什么……五金侠!”
帕尔默怪叫道。
难怪这公文包能轻易地砸倒男人们,这鬼东西在伯洛戈的手中,跟一块铁砖没啥区别。
“‘统驭学派’只能对现有的物质操作,以防万一,我就随身携带一些了。”
伯洛戈解释着,在征召之手的驱动下,这些东西不再是工具,而是随时可以被塑造成剑刃的原材料,他就像名铸剑师,随身还带着铸剑的钢材。
“必要时,我可以伪装成一个修理工。”
伯洛戈一本正经。
帕尔默哑口无言,不得不敬佩,这就是专家吗?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哦,对了,我还在里头遇到阿菲亚了,花店的那个阿菲亚。”伯洛戈说。
帕尔默挑了挑眉,“欧泊斯还真小啊,等会,你见过阿菲亚吗?”
“没有,但我想应该不会重名那么巧。”
“嗯?听起来还不错,说不定接下来还会遇到熟人。”帕尔默说。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伯洛戈摇了摇头。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希望熟人出现在接下来的行动里。”
多余的话,伯洛戈没有说,接下来他们就要展开突袭了,突袭中所遭遇的熟人,无疑都是敌人。
“那么走吧,专家。”
帕尔默拿出黑色头套,戴在了头上,就像一个准备抢劫的悍匪,伯洛戈也戴上了那狰狞的面罩,淡淡的雾气溢散着,传来惊悚的寒意。
摩托车启动,他们沿着道路前进,尽头便是敌人所在。
第八十四章 秘能路径
天空彻底阴暗了下去,路灯纷纷亮起,码头现在依旧繁忙,工人们两班倒,令河道不断运行,伯洛戈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数不清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河面,起重机吊起货厢,刺耳的噪音不断。
收回目光,今夜他们的目标不是那里,而是藏在码头深处的工厂,那里装满了染血的货物。
“还记得我说的吗?帕尔默,按照计划行事。”
马上就要到预计的位置了,声音从伯洛戈那狰狞的面罩下响起。
此刻的两人像极了准备抢银行的悍匪,只是这个时间,银行早就下班了。
“我懂的,我懂的……但分头行动真的可以吗?我总感觉你是怕我带着你一起倒霉呢?”帕尔默问道。
伯洛戈的计划很不错,但一想到自己需要和伯洛戈保持距离,帕尔默就觉得是伯洛戈在嫌弃自己。
反正伯洛戈又不会死,倒霉又能怎么样。
“没有,工作的事,我不会开玩笑的。”伯洛戈认真地回答。
伯洛戈发现,可能是自己向来认真的专家态度,只要自己在说一些谎话时,保持着绝对认真的态度,就会轻易地骗过别人,比如现在。
一部分是计划需要,一部分是伯洛戈真的不想和帕尔默一起行动,倒不是怕死什么的,只一想到一脚一个坑,整个人的心态就会糟糕起来。
工作时的心态很重要。
“好吧,好吧。”
帕尔默将边斗摩托停下,他们已经到位置了,两人离工厂就隔着一条街道,接下来步行过去就好,帕尔默可不希望自己心爱的摩托被卷入战火里。
“第一次外勤行动,说实话我的心情有些激动。”
帕尔默走下摩托,这是这位情报人员第一次执行外勤,心情略显忐忑。
和伯洛戈一样,帕尔默手里也提着一个公文包,里面装着在伯洛戈的嘱咐下,他特意返回秩序局取来的东西。
帕尔默不清楚这东西在今夜是否会起效,但伯洛戈强烈要求带上它,就当做是多做一层准备。
他有些难以理解专家的想法,但从之前的事件来看,跟着伯洛戈走准没错,在这方面他非常可靠。
“还好,无非是一次正式的、需要审批的行动而已,我觉得没什么。”
伯洛戈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如果他之前狩猎恶魔算是外勤任务的话,伯洛戈已经算得上是一名老手了,可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毕竟今夜他将要面对的不止是恶魔,还有潜在的凝华者们。
“话说这‘哨讯’怎么用?贴上就可以了吗?”
伯洛戈拿起一枚银色的贴片,这是执行任务时需要佩戴的通讯设备,被称作“哨讯”。
虽然说是通讯设备,但和伯洛戈熟悉的通讯器不同,这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铁质贴片,上面浮动着黯淡的光芒,表示这是一件炼金武装。
伯洛戈和帕尔默将哨讯贴在耳朵上,站在街头的阴影之中,做着最后的准备。
脑海里传来一阵刺痛,微弱的声音响起。
“哨讯已连接。”
秩序局指挥室内,尤丽尔站在了仪式台上,伴随着秘能·心灵之网的启动,尤丽尔之前植入在两人脑海内的信标被诱发,无形的连接就此建立,但这种沟通只是单向的,接下来尤丽尔需要身下仪式台的协助,来令这种单向的沟通变为双向。
璀璨的纹路在尤丽尔的身上泛起,辉光之中,仪式台外围的圆环纷纷浮起、旋转,电流在金属的表面转瞬即逝,化作数个光环,急速旋转,将尤丽尔包裹在其中。
尤丽尔的秘能倾向于功能性,仅仅是为了“通讯”而生,像她这样的功能性凝华者,在秩序局内占据了绝大部分。
以太激荡延展,化作无形的线延伸出去,将散落的信标联系在了一起。
秘能·心灵之网的沟通并不稳定,但在炼金武装·哨讯的加持下,连接变得紧密且稳定起来。
“秘枢之仪已启动,心枢之网架构中……”
尤丽尔轻语着,身下的“秘枢之仪”迸发着辉光,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在所有佩戴了哨讯之人的脑海中响起。
列比乌斯、杰佛里、伯洛戈、帕尔默……
一个无形的心灵网络,在秘能与炼金武装的协助下,将所有人联系在了一起,本是单向的心灵沟通,也在光环的转动下,变成双向的交流,乃至构建为一个可以交流的心灵网络。
“帕尔默·克莱克斯已连接。”
“伯洛戈·拉撒路已连接。”
尤丽尔面无表情,变成了无意识的工具,此刻她就是活体的心灵枢纽。
远在兰德令区的伯洛戈与帕尔默都聆听到了声音,他们互相对视着,没有开口,声音却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这是‘心枢之网’,秩序局特有的通讯方式,比起什么无线电通讯,这个高效且便捷,最重要的是,还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杰佛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唯一的缺点是,它需要一位通讯员为枢纽,并且需要秘枢之仪的配合,无法全天候运行。”
就此伯洛戈才真的明白,尤丽尔在特别行动组里的定位,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列比乌斯的助手,负责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此刻尤丽尔的重要性才完全地体现了出来。
“这就是尤丽尔晋升的路径吗?”伯洛戈问。
凝华者的炼金矩阵,就像一颗扎根于灵魂的大树,随着凝华者的晋升,它会根据所需的方向进行生长,而生长的方向便被称作“路径”。
比如伯洛戈,在他晋升后,晋升会强化自身秘能,逐步令“狭锐”的限制解除。
秘能·征召之手不再需要触摸来发动秘能,又或者说,它可以征召的物质,不再局限于固体。
随着晋升,“狭锐”倾向的秘能会被解除部分的限制,“阔钝”则在本身的基础上,变得更加强大。
除此之外,晋升也会令秘能朝着某个方向进行畸变,用便于理解的话说,伯洛戈的主学派为‘统驭学派’,在晋升后,他可以令自身的秘能朝着另一个学派进行畸变,从而衍生出副学派。
好比巴德尔那样,他的主学派为“幻造学派”,凭空幻造出钢铁物质,副学派则为“统驭学派”,可以令巴德尔操控他所创造的“幻想造物”。
正如当时伯洛戈与巴德尔试手的那样,他凭空创造出一面面圆盾,并操控着它们在空中滞留,亦或是猛击。
为此每个凝华者的“路径”都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排列组合,从其中诞生的秘能也千奇百怪、诡异莫测。
杰佛里很期待伯洛戈最后会把霸主之力玩成什么模样。
实际上伯洛戈也很好奇,从种子发芽,生长为巨木的树干,再从无数分支的枝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直到抵达树冠。
“不,尤丽尔还没有‘路径’,她只是个普通的一阶段凝华者。”杰佛里说。
一阶段的凝华者,还处于树干的阶段,没有进行枝条的分化。
“晋升对于很多功能性凝华者而言,是不必要的,只有像外勤部这样需要在一线作战的凝华者,才需要晋升来不断地提升战力,对于功能性凝华者而言,只要到达使用标准,就足够了。”杰佛里解释着。
伯洛戈点点头,虽然他和杰佛里相距甚远,但在“心枢之网”的影响下,仿佛杰佛里就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对话。
“秘能是工具,工具够用就行。”伯洛戈低语着。
短暂的思绪后,伯洛戈与帕尔默都做好了准备,两人全副武装。
“说来,这算是什么命运使然吗?”帕尔默低声嘟囔着。
“怎么了?”伯洛戈问。
“最开始我家里人就想让我来外勤部的,我好说歹说才把我换到了鸦巢……如今还是回到了这,这感觉真糟糕啊。”
帕尔默检查着手中的枪械,除了伯洛戈这样的不死者外,枪械对于绝大部分凝华者而言,都很具备杀伤力。
“你以为你自己逃掉了,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帕尔默脸上闪过一抹忧伤,这种喜剧角色正经起来,剧烈的反差真是令人迷茫。
好在这样的忧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准确说一闪而过,帕尔默的眼神转而升起了满满的兴奋。
与危险同行,这种事总是令人又怕又兴奋。
伯洛戈觉得帕尔默也是这样,无论帕尔默这家伙有多么扯,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克莱克斯家的人,身体里流着超凡贵族的血。
帕尔默并不是个胆小鬼、废材。
伯洛戈可不觉得什么怕死的胆小鬼,会迎着枪林弹雨,去赌一赌那玄之又玄的“恩赐”。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个喜爱追逐危险的冒险者,只是每次追逐完后,这家伙都后怕与后悔的不行,缓了几天后,整个人又难以忍耐,陷入奇怪的循环之中。
“需要什么行动前的演讲吗?”帕尔默好奇道,“我看很多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开始行动。”
列比乌斯冷峻的声音响起,把帕尔默的胡思乱想全部打破。
第八十五章 呼唤
“你说老板需要那么多的哲人石做什么?”
男人带着几分贪婪与不解,对着一旁的同僚问道。
他很清楚两人身后的工厂里,究竟藏着多少的哲人石,简直就是一座令人疯狂的宝藏,每每想到这些,男人都觉得自己的血热了起来,想要将它们啃食干净,可一想到老板的残忍,这份兴奋感立刻如坠冰窖。
另一侧站着另一个男人,他们两个是今夜的岗哨,守卫着大门,警惕着其他人的到来。
“谁知道呢?这东西不是很值钱的吗?大概是为了钱?”另一个人不确定地说着。
“钱?”
提到钱,男人露出轻蔑的神情,紧接着他又痛苦了起来。
“我正因为钱才出卖了自己的灵魂,结果我输的一败涂地,什么也不剩。”他低语着。
“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吗?”另一个人说道,“但至少现在我们有着充足的哲人石做为报酬。”
他们曾经或许还为心灵感到痛苦,但现在只剩下了被躁噬症折磨的麻木心灵。
“说来,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的人向魔鬼出卖了灵魂,而且我们还齐聚一堂。”
本以为这样出卖灵魂、只剩躯壳的恶魔是少数的,但在欧泊斯,与自己相似的恶魔数不胜数。
聊到这,他好奇道。
“你也是异乡人吧?你为什么会来到欧泊斯呢?”
另一个人迷茫了几秒,犹犹豫豫下,他说道,“我也不清楚,就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一样,几经周折,最后来到了这,你呢?”
“我?我好像也差不多,当时我在家乡,杀了好几个人,街头贴满了我的通缉令,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紧接着我捡到了一张来欧泊斯的车票……我就那么鬼使神差地上了火车,一路安全地抵达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人眼神迷离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就像有种力量在驱使着我一样,指引我来到了这,誓言城·欧泊斯。”
另一个人没有回话,这种奇异的指引感,他也体会过。
就像有什么声音在耳旁呢喃着,催促着他们来到这里,仿佛这里将要举行某场盛大的宴会,每个人都要盛装出席。
“真奇妙啊。”另一个人喃喃道。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们……它就在这座城市里。”
男人的目光投向这座庞大的城市,数不清的高楼林立着,将所有的谜团藏在那幽邃阴暗的最深处。
“说来,我之前听过这么一个说法。”男人又说道。
“什么?”
另一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说,我们这种失去所有灵魂的恶魔,有时候会感到莫名的召唤感,而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我们的灵魂在呼唤着我们,它呼唤着我们将它从魔鬼的手中夺回。”
两人之间的对话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后,另一个人才缓缓说道。
“难道你是说……我们之所以来到这座城市,是因为我们的灵魂也在这,”另一个人的声音沙哑了起来,“而那些该死的魔鬼,也在这里?”
“谁知道呢?这些话是我从另一群恶魔口中得知的,当时那些恶魔已经快要失去人的姿态,彻底地变成怪物了,”男人说,“想必现在它们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彻底陷入疯狂了。”
男人叹了口气,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不知何时,无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沉默不语,脸庞隐藏在黑暗里,就像无面的鬼魂。
“朋友,别给自己找麻烦。”
突然间,男人的心里升起莫大的不安感,手也摸向了腰间的枪械,口中大声呵斥着。
他不是个好人,手上有着数条人命,一个极为凶恶的暴徒……在这里工作的每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可现在面对着那道漆黑的身影,莫名的恐惧感从心底升起,情绪挥舞着尖牙与利爪,抓挠着他的内脏与神经。
视线的余光看向身旁的同僚,他脸色惨白着,细密的汗水布满额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他们搞不清楚,不理解这恐惧感因何而来。
对方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一把羊角锤从袖口滑出,被紧握在了手中,他朝着两人大步走了过来。
“你……”
男人还想说什么威胁的话,但随着脚步踏入黑暗,恶灵脱离了灯光的照耀,如烟般消散在了视野的黑暗里,如果不是能听到黑暗里传来的脚步声,他甚至会觉得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
警铃在脑内响起,尖刀切割着耳膜,刺痛着、催促着。
本能驱使男人抬起了手中的枪械,明明没有目标,仍选择扣动扳机,可他还是晚了,黑暗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便是骨骼断裂的声响。
男人能嗅到飘散在空中的血气,温热的液体洒在脸上,剧烈的痛苦姗姗来迟,令他嘶声痛吼着。
“跑!”
他举着断掉耷拉的手臂,只来得及发出这样的警告。
尖锐的金属从黑暗里袭来,一击命中了他的脖颈,将声音在喉咙中掐断,连带着颈椎一同打断。
另一个人眼看着男人的头颅歪扭下去,带着大抹的鲜血靠在墙边,最后无力地倒下,如同野狗一般,狼狈地死去。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宛如过热的引擎,男人为他争取到了反击的时间,黑暗虽然深邃,但仔细看去,他能从其中辨别出那靠近的身影。
枪口指向恶灵,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也因靠的如此之近,男人看到了那在黑暗里闪耀的冰冷色泽。
一把朴素的羊角锤,上面带着斑驳的划痕与新鲜的血迹,恶灵高举着它,用它生生砸死了自己的同僚。
“去死!”
男人惊恐地大吼着,扣动了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击碎了夜幕的平静,枪口迸发的火光,照亮了那快步逼近的幽魂。
模糊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随即便被黑暗吞食。
只有短短一瞬,但那狰狞的面目如刻刀般,深深地刻画在了男人的眼瞳之中。
那是只存在于噩梦之中的面容,染血的铁丝与锐利的划痕,干涸的血迹重新蠕动了起来,就像重获鲜血再度行起的干尸。
他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枪声过后,能听到黑暗里传来的命中声,男人命中了恶灵,钢铁贯穿了血肉,深深地陷入躯体之中,带起炽热的液体,泼洒在墙壁之上。
火光不断地闪灭,他连开数枪,这样近距离的枪击,哪怕是凶猛野兽也会被打成死尸。
反复地扣动扳机,子弹被打空,轰鸣的枪声逐步散去。
冷汗不断,夜幕寂静,只剩下了他那急促的心跳声。
结束了……吗?
男人不确定,紧接着他听到了,听到了自黑暗里响起的喘息,那再度响起的脚步声,还有奇怪且轻快的歌声。
恶灵好像在吟唱着什么,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迈着随意的步伐,带来冷彻的死亡。
令人窒息的痛楚从胸口传来,恶灵扭转锤柄,用锋利的羊角猛凿男人的胸口,一瞬间的剧痛几乎令他的意识昏迷,胸口凹陷,赤红的鲜血染红了内衬的白衣。
他要死了,无力地倒在地上,意识的最后,他看到了那从黑暗里走出的恶灵。
恶灵一手握着羊角锤,一手提着公文包,身体与公文包上带着诸多的弹孔,有些弹孔里还在渗出鲜血,可他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也不会死亡。
是啊,恶灵怎么会死呢?
伯洛戈哼着轻快的小曲,在男人濒死的目光中,羊角锤扬起,反复猛砸着门锁,直到铁门摇摇欲坠,被他一脚踹开。
这里的战斗引起了工厂内敌人的注意,能清晰地听到呼喊声与脚步声,漆黑的工厂内数不清的人影跑动着,明亮的手电筒照向各处。
伯洛戈惊动了所有人,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打开公文包,将沉重的锁链一圈圈地缠在腰上,羊角锤与扳手,还有乱七八糟的锥子,它们被臃肿地挂在锁链上,走起步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已进入工厂,”伯洛戈在心里低语着,“正如之前所想的那样,这些人不喜欢开灯。”
“好的好的,我也已就位,就看你什么时候惊动那条大鱼了。”
帕尔默回应着,悄无声息间,他已经来到了工厂的楼顶,护臂之中射出钩索,将身体挂在墙边,从布满灰尘与污渍的玻璃下,能清晰地看到工厂内的光芒与人影。
两人都保持着静默,谁也没有启动秘能,静候着敌对凝华者的出现。
腐臭味刺鼻,恶魔们搜寻着伯洛戈的身影,很快它们便看到了伯洛戈,这家伙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准备隐藏什么,伯洛戈大大方方地站在所有人的眼前,一束束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就像舞台上的主角。
沉默,然后便是怒吼声。
“晚上好!各位!”
伯洛戈大笑着回应恶魔们的欢呼,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挥起两把羊角锤,在刀剑与枪火中穿行,砸断一根又一根的骨头。
第八十六章 突袭
昏暗的工厂内,战斗暴起,数不清的弹壳落在地上,配合着枪鸣化作一场金属的奏曲。
伯洛戈在枪林弹雨间狂奔,各个掩体之间闪躲,手电的光芒落下,却始终追不上伯洛戈的身影。
正如在丘奇的报告里所看到的那样,这间工厂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到了晚上都要保持着黑暗,所有的照明都依靠巡逻的手电,这种阴暗的环境令伯洛戈的行动变得极为便捷起来。
浓重的腐败之息,就像一盏盏明灯,虽然黑暗也限制了伯洛戈的视野,但只要追寻着气息,便能轻易地判断出恶魔身处的大致方位。
疾行猛地止步,伯洛戈滑行着蹿出黑暗,挥起羊角锤照着恶魔的膝盖便是一击,骨骼碎裂,持枪的身影当即后仰了下去,但这还不是结束,另一把羊角锤紧跟着,从后方猛击着关节。
恶魔哀嚎着倒地,不等它做出什么反抗,砸下的铁锤粉碎了它的喉咙,碎肉与裂骨拧在了一起,血肉模糊。
“他在这!”
恶魔们发现了伯洛戈的身影,光芒照了过来紧随着伯洛戈的动作,一瞬间数不清的子弹朝着他射来。
叮叮当当、数不清的火花迸发着,连带着附近的货箱也被贯穿,玻璃碎裂的声音不断,如血般的液体从箱子里渗出。
“注意点!别打坏了货物!”
又有人大喊道,显然这些货物要比它们的命值钱不少。
伯洛戈扫了一眼,很容易便能猜到里面都装着些什么,这样的货箱在工厂内堆积成山,如果每一个里面都存有哲人石与药剂,难以想象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这样砸起来,才没有心理压力啊。”
伯洛戈低语着,沿着货箱附近移动,这些恶魔不敢贸然开枪,只好拔出长刀与利剑,从另一侧冲出来,朝着伯洛戈迎头砍下。
如果是枪战,伯洛戈打起来还真有些吃力,他需要费力地冲到这些人的眼前,砸破它们的头颅,可变成了近战,一切倒简单了起来,在伯洛戈看来,它们现在的行动无疑是排队送死。
羊角锤轻易地砸断了挥来的短刀,伯洛戈握紧沉重的锤柄,进一步反挥起了羊角锤,锐利的羊角再度砸向恶魔,深深地陷入它的血肉之中。
伯洛戈喜欢这种羊角锤,通常背部的羊角是用来撬开钉子,现在却被伯洛戈用来撬开敌人的骨头。
用力地拉扯,恶魔直接被它拉跪了下来,骨骼凸起畸形,一脚踩在它的肩头,用力跃出的同时,撬开大抹的鲜血。
身体在空中翻滚着,恶魔从四面八方涌来,伯洛戈刚站稳,数不清的身影便已将他团团围住。
乱刀挥起,誓要将伯洛戈砍成碎肉。
慌乱中,伯洛戈奋力地掷出羊角锤,一举砸翻了一头恶魔,它正举着手枪,枪口对准了伯洛戈。
在这种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伯洛戈可不认为自己能躲掉枪击,更重要的是现在他面对的不止是恶魔,还有藏在暗处的凝华者。
伯洛戈还不想暴露自己的“死而复生”。
凝华者之间的战斗,情报极为重要,这也是伯洛戈至今没有使用秘能的原因。
伯洛戈相信,凝华者就在黑暗里窥视着自己,这些恶魔对他而言就是炮灰,用来试探出自己秘能的牺牲品。
工厂外,挂在外墙上的帕尔默目光紧盯着伯洛戈的身影,同时警惕黑暗里潜在的敌人。
伯洛戈的计划很完美,他和帕尔默分开行动便是计划的一部分,对于帕尔默而言,伯洛戈自己便是一件牺牲品,用来试探出敌人的秘能,从而为帕尔默的刺杀铺路。
这听起来倒有些悲壮,牺牲自己试探出敌人的能力,但幸运的是,伯洛戈不会死,这个牺牲品可以被反复地利用着。
“真是物尽其用啊,专家。”
帕尔默感叹着,自进入工作起,伯洛戈就好像不把自己再视作人类,而是某种不会坏的工具,完美地利用了自身的“死而复生”,从而设计出了这样的计划。
架起枪械,帕尔默瞄向黑暗,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除去伯洛戈这种不死者外,凝华者们实际上都蛮脆弱的,大家掌握着各种超凡的权柄,但本质上还是血肉懦弱的人类。
只要一枚小小的弹头,便能轻易地夺去他们的生命。
伯洛戈保持着投掷的动作,下一秒迅速地转身,挥起另一把羊角锤,挡住了落下的乱刀,遗憾的是斩击来自四面八方,挡住了几把致命的短刀,但仍有几把在伯洛戈的身上留下了伤痕,好在这样的伤势并不致命。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舍命之徒,或许敌人能意识到自己的自愈能力,但多半猜不到自己的“死而复生”。
这年头不死者可不多见。
伯洛戈在演戏,他可以受伤,但不能死亡,他唯一可以死亡的时候,便是敌人向自己发动秘能的时候,伯洛戈的死会暴露对方的秘能,从而令帕尔默开出那致命一枪。
从腰间的锁链上抽出长锥,反手猛刺向身前的恶魔,锐利的金属轻易地扎穿了血肉,当伯洛戈拔出长锥时,鲜血如同破裂的水管,喷溅而出。
回头猛锤着货箱,暗红色的液体哗啦啦地流出,一瞬间令人疯狂的、鲜美的气息直冲鼻腔,哪怕是伯洛戈也有了那么一瞬的失神,更不要说恶魔们了。
被躁噬症折磨的它们,永远饥饿,永不满足,平常还能保持着理智,但在这突来的情况下,每个头恶魔都迟疑了起来,有的甚至想俯身去舔食药剂。
就是这短暂的时间给予了伯洛戈机会,以太迸发,钩索从护臂之中甩出,伯洛戈直接腾空而起,脱离包围的同时,他还不忘从衣下甩出几把飞刀,精准地命中恶魔的身体。
伯洛戈跃入二楼,他还记得丘奇的报告,那个疑似凝华者的家伙,就在最顶层的办公室,从那里能俯视工厂内部,想必那家伙现在也在看着自己吧。
抬起头看向上方的黑暗,伯洛戈能察觉到有目光落下。
“秩序局的人吗?”
比尔和戴维并肩站在黑暗里,从办公室的玻璃窗处,能直接观察到这一切,刚刚的战斗也没有丝毫的意外,全部映入两人的眼中。
“应该就是了,看样子反倒是我们被盯上了啊。”戴维面无表情道。
秩序局的人来了,两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成功解决掉了今夜的危机,这里也不再安全,以“食尸鬼”那诡诈的心思来看,保不准这家伙会重新选择柯德宁,进而将两人牺牲掉。
毕竟柯德宁还没有暴露,戴维与比尔则是完全处于秩序局的监控下。
“要撤吗?放弃这些货。”比尔问。
“我也想啊,但我们真的能逃掉吗?”戴维转过身坐回了椅子上,“更何况,逃掉了,国王秘剑会放过我们吗?这里可是一大批的货。”
“左右为难啊。”
比尔感叹着,同时为拳头缠上绷带,就像准备上场的拳击手。
“没办法,这就是雇佣兵,这份工作并不好做,所以才这么赚钱。”
戴维的声音轻松,听起来并不怎么紧张,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吞云吐雾着。
“如果是白天的话,我们好像真的只能落荒而逃,但现在是黑夜,是我的主场。”
“就像之前那样?”比尔问。
“没错,麻烦你了比尔,”说道这戴维笑了笑,“反正你身强体壮的,挨几下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谁知道呢。”
比尔摩拳擦掌,走出了办公室,戴维则闭上了眼,呼吸平缓,微光在体表浮动着,下一秒他睁开了眼,数不清的眼眸在工厂的漆黑之中睁开。
一瞬间这无尽的黑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有成千上万的蛆虫在其中蠕动着,就像粘稠的焦油,它们悄无声息地蔓延着,将所有人吞入口中。
伯洛戈没有意识到这些,此刻的他还在二楼奋战,在这条狭长的走廊里,前后两端都被恶魔们堵住,至于身下的一楼,也尽是敌人。
药剂已经开始挥发了,伯洛戈大口呼吸着,感觉空气里流动着蜜糖,这对于债务人而言,就像气化的兴奋剂。
当然,对恶魔们也是如此,它们举起枪械不再冒进,在这狭长的走廊内,伯洛戈没有躲避的空间,在它们眼里,伯洛戈死定了。
枪声响起,伯洛戈扭头撞开了身旁的房门,冲入其中,与密集的弹雨擦肩而过。
从地上狼狈地爬起,伯洛戈起身再度关紧房门,门外脚步声匆匆而至。
“四、三、二……”
伯洛戈读秒,将长锥重新插回腰间,从背带上取出一把折刀。
数到“一”时,伯洛戈反手握起折刀,照着门板便刺了下去,门后响起一身凄厉的惨叫,抬脚猛踹着门板,硬生生地将门板踢垮,它压倒了几头恶魔,同时折刀也被拔了出来,金属的刀身上带着血迹。
大步踩上门板,折刀反复猛扎着门板,透出了数个孔洞,很快门板下的恶魔便不再挣扎,鲜血汩汩地从孔洞里溢出。
“啊哈……”
伯洛戈喘着气,阵阵白气从身上升起。
鲜血与汗水的浸染下,脸上的面具就像活了过来般,扭曲蠕动着,牢牢地沾在脸上,塑造出令人疯狂的惊悚之意。
一瞬间恶魔们都停止了进攻的步伐,望着伯洛戈,好像伯洛戈是某种远超它们认知的可怕怪异,恐惧的情绪在心底升起。
伯洛戈也注意到了这些,他笑了笑,眼里翻滚着和恶魔们所视的相同之物。
狰狞与可怖,邪异的浅唱在耳旁回荡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