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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阴谋

    这是一处极为整洁的房间,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天花板,都覆盖着一层洁白的颜色,明亮刺眼的光芒充盈在室内,就连阴影也无处可藏。

    德比与泽非林穿着一身紧绷的拘束衣,身上捆着一圈圈的铁链,链条上浮动着微光,封死了他们体内的以太,如今的他们在约束下,和待宰羔羊的无异。

    泽非林整个人已经昏死了过去,头颅耷拉着,脸颊上布满汗水,眼睛溢出些许的鲜血,看起来就像红色的眼球融化了。

    尹凡将手从泽非林的头上移开,苦恼似地摇了摇头,随后将目光落在了德比身上。

    德比察觉到了尹凡视线,回想起刚刚泽非林所遭遇的经历,恐惧令德比不断地挣扎着,但无论他怎么用力,依旧被牢牢地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尹凡打量了德比一番,根据文件报告,德比的阶位为负权者,这说明他处理起来,要比泽非林麻烦的多。

    好在尹凡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负权者了,他熟练地拿起锥子,沿着拘束衣上的孔洞刺下。

    钻心的痛意从体内蔓延,德比痛苦地颤抖了起来,可这还不是结束,拘束衣上的孔洞有很多,尹凡慢悠悠地将一枚又一枚的锥子送进德比的体内。

    这些锥子并非普通的凡物,而是一件炼金武装,在它们的绞杀下,德比的矩魂临界开始崩溃,变得千疮百孔。

    尹凡示意道,“张口。”

    德比眼神犹豫,但回想起泽非林的遭遇,他还是屈辱地张开了口,咬住了尹凡递来的毛巾。

    随后尹凡拿起剃刀,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下德比脑门上的毛发,将手掌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炼金矩阵从尹凡的手臂上浮现,伴随着虚灵学派秘能的渗透,德比的意识遭遇侵袭。

    “唔!唔!”

    德比如同被电击了般,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睛开始泛白,白色的毛巾上渗出血迹。

    精神的苦痛远超肉体的折磨,刺耳的蜂鸣声在德比的脑海里回荡不绝,仿佛正有人用电钻挤压着他的颅骨,钻开血肉,贯通骨质,将柔软的脑组织搅成一团血污。

    万千的神经奋力哀嚎,生理的本能迫使德比昏厥过去,可不等意识完全熄灭,事先注入的药剂在此刻起效,强化着德比的神智,令他保持着清醒。

    意识的侵袭没有持续太久,尹凡抬起了手,随着辉光散去,他解除了秘能。

    翻阅他人的意识,对于尹凡而言也是一种不小的消耗,这感觉就像要求你在几分钟内读完一本书,并从书里捕捉到关键信息。

    德比宛如死人一样完全瘫软了下去,鲜血一点点渗透了毛巾,在末端滴答着血迹。以往有过类似的桉例,毛巾堵住了犯人的嘴巴,导致呕吐物卡在呼吸道里,令他们窒息而亡。

    窒息杀不死夜族,但尹凡习惯性地掰开他的嘴,抽出毛巾,转身离开了房间后,尹凡摘下手套,长呼了一口气。

    就像往常那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记录下意识侵袭中,在两人脑海里所得到的破碎情报。

    还不等尹凡写几行字,桌面上的座机电话嗡嗡响起,接起话筒,熟悉的声音响起。

    “情况如何?”

    “一般,”尹凡拿起笔,敲击着桌面,“他们的记忆经过了加密,只能得到一些破碎的信息。”

    看了眼纸张上工整的字迹,尹凡接着说道,“我在试着将它们整合在一起。”

    “好吧,”话筒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上午的时候,瑟雷来了。”

    尹凡攥紧了笔,神情紧张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伏恩说,“只是简单的叙旧而已,以及一些……关于这件事的情报。”

    “现在可以确定,《破晓誓约》上涂改的文字,就是瑟雷做的,他这一举动是为了隐藏某人,只要查清那个人是谁,我们或许就能找到线索了。”

    “但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从一百年前里活下来的人并不在少数。”

    尹凡深呼吸,“好吧,这一点我会上报决策室的,还有什么事吗?”

    看了眼事程表,尹凡这几日的工作排的满满当当。

    “嗯,其实关于这件事,我还有另一个猜想。”

    “讲讲看。”

    伏恩说,“你不觉得,夜族的这次进攻有些太冒进了吗?无论是拉尔夫的叛变,还是夜族具有针对性的攻击,但要知道的是,他们面对的可是晨风之垒。”

    在晨风之垒的内部有叛变的拉尔夫,外界有以血沸号令诸多炼金物生物自杀式袭击的德比,还有依靠破魂之毒,渗透虚域防御的泽菲林,以及那诸多参战的夜族……

    他们的计划很完美,但再完美的计划,面对这难以逾越的难度时,也显得十分冒进,可笑。

    “我起初还想不明白这些事,但自瑟雷找到我后,我突然意识到了。”

    伏恩诉说着这个糟糕的可能。

    “或许摄政王的目标根本不是克来克斯家,也不是《破晓誓约》。

    对于摄政王而言,比起克来克斯家的仇恨,真正令他们难以容忍的,应当是瑟雷的背叛。”

    这一情况,伏恩深有感触,那一夜比起夜族,他更憎恨拉尔夫的变节。

    “摄政王一定知道些什么,比如那个被瑟雷隐去的人的身份,他在利用这一点,朝着我们发动攻击,目的是为了引出瑟雷。”

    清脆的声响从尹凡的手中响起,只见那支笔已被他扭断,油墨从缝隙里溢出,如同黑色的血。

    尹凡喃喃道,“自破晓战争后,瑟雷一直躲在不死者俱乐部内,只要名义上他还属于不死者俱乐部一天,就没有人能伤害的了他,同样他也无法干涉这个世界,只能作为绝对的旁观者存在。”

    “摄政王真正的目的是给瑟雷发信号,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在想法设法地拖瑟雷下水,如果瑟雷想要继续保护那个人,他必然会离开不死者俱乐部……那么他就是可以被杀死的了。”

    话筒内,伏恩的声音压抑深沉。

    尹凡感叹道,“为了某个人吗?”

    为了某个人而如此疯狂,听起来浪漫又愚蠢。

    “谁知道呢?别看瑟雷这副样子,他其实神秘极了,”伏恩发散着思维,“说不定‘那个人’,也只是某个事物的代称呢?”

    尹凡问,“你和瑟雷说这些了吗?”

    “没有,我不觉得我真正地了解过瑟雷,就像我一直以来,都搞不懂那个沐浴永恒阳光之岛里究竟有什么。

    但我明白,瑟雷是个高傲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从他为了那个人选择毁灭永夜帝国就可以看出,如果和他说这些,他应该会当即脱离不死者俱乐部,去和摄政王拼个你死我活。”

    伏恩的声音顿了顿,“这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时代,哪怕是瑟雷看起来再怎么年轻,实际上他也是个老家伙了,空有力量,身负的炼金矩阵却无比笨重。

    对于瑟雷而言,如今的世界危险重重,再高傲的夜族领主,手握的也只是粗糙的钝剑。”

    炼金矩阵铭刻于灵魂之中,一旦植入完成,便再无更改的可能,像瑟雷这种寿命远比拉尔夫悠长的存在,瑟雷植入的炼金矩阵,几乎是可以用“原始”来形容。

    “退休的人就该一直退休。我劝说了他,这件事会由秩序局来负责。”

    伏恩接着感叹道,“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瑟雷是个实打实的人渣,但他又确实是我的朋友。”

    尹凡说,“我会重点监视不死者俱乐部的动向。”

    “好的,麻烦你了。”

    伏恩挂断了电话,话语里充满了深深的困惑。

    没人知道瑟雷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没人知道破晓战争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尹凡停顿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桌面上的纸张,溢出的墨水将纸页染透,尹凡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纸页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起身准备洗手。

    拉开门,一个陌生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尹凡当即警惕了起来,就在他准备发动攻击时,那股陌生感逐渐消退,一股熟悉感回流而来。

    如同遗忘的记忆被再次拾起,尹凡恍然大悟般看着来者,随后目光有些难忍,就像在怜惜对方。

    用了几十秒的时间,尹凡记起了对方的身份,但那股陌生感仍影响着尹凡,他试探性地提起记忆里的名字。

    “丘奇?”

    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说道,“你好,组长,是我。”

    “丘奇·波顿。”

第九十五章 无姓之人 【感谢一百四十斤的盟主、加更】

    自丘奇入职秩序局起,他就是由尹凡负责的,两人之间可以说是极为熟悉,但现在尹凡看待丘奇的目光就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丘奇对此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极为冷澹,仿佛习以为常。

    两人之间沉默了有段时间,直到尹凡完全恢复了过来,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第一眼你认不出对方,也回忆不起与对方有关的事,但只要给予一定的时间,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便会归来。

    尹凡说,“看样子这次任务很凶险。”

    “是的,毕竟面对的是一位守垒者,”丘奇平静地答复,“契科夫之枪确实可以删除命中的“过程”,但在受到致命伤前,我一定会遭到拉尔夫的舍身反击……我既不是不死者,也不是炼金人偶,更不是克来克斯家人,不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死的。”

    尹凡轻声道,“降低自身的存在,乃至连拉尔夫都骗了过去吗?”

    丘奇说,“这秘能蛮好用的,在我主动暴露前,就连守垒者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完美的刺客秘能,但代价也很昂贵,如非必要……”

    “如非必要,我不会深度‘潜行’的,我明白,组长。”

    丘奇应答道,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尹凡总是没完没了地提起,也可能是尹凡忘记了他说过这句话,以至于每次尹凡和丘奇说这些时,对于尹凡而言,这都是“第一次”。

    丘奇补充道,“但这次有必要,拉尔夫至始至终也是一位守垒者。”

    如果不进行深度潜行的话,丘奇没信心完成那致命的刺杀。

    尹凡问,“其他人察觉到你的异样了吗?”

    “没有,他们对我的认知绝大部分都是错误的情报,为此不受到秘能后续的副作用影响。”

    尹凡上下打量着丘奇,即便他的记忆告诉他,丘奇是他最得力的组员,但生理的本能仍对丘奇感到十足的陌生。

    越是了解丘奇“真实信息”的人,在秘能发动后的余波里,越是会削弱对丘奇的认知,随着潜行的深度的增加,乃至完全遗忘丘奇的存在。

    “还有什么事吗?”

    丘奇将报告交付给尹凡,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没什么了,你可以先休息了,”尹凡试着快速削减那股陌生感,半开玩笑道,“其实当初,你完全有能力和帕尔默竞争一下年度最佳新人奖的。”

    丘奇微笑地否定着,“我不适合被太多人注意到。”

    真正的刺客应当永远隐藏在黑暗之中,无论是姓名,还是面容,乃至自身的存在,皆是如此。

    “嗯……好吧,那你先休息吧。”

    尹凡和丘奇告别着,看着丘奇那离去的背影,尹凡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尹凡对着背影说道,“别忘记你是谁。”

    “丘奇·波顿。”

    丘奇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犹如沉重的铁锚,将意志牢固地束缚在漂泊混沌的大海上。

    尹凡缓缓地点头,丘奇转身,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丘奇在秩序局内的存在感很低,低到即便是在鸦巢内,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也很少会有人注意到鸦巢内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对于很多人而言,丘奇都过于神秘了,即便是他曾经的搭档帕尔默,对于丘奇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尹凡算是仅有的几位,知晓丘奇真面目的人。

    为此尹凡一直担忧着丘奇,害怕他在那深度潜行中,迷失了自我,就连自我的存在,也一并剥离。

    来到宿舍区,推开房门,丘奇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间极为整洁简约,几乎没有什么能判断出房间主人情报的私人物品。

    这看起来就像宾馆的客房,在这里住的人可以是任何人。

    丘奇也是可以是任何人。

    将身上的外套丢到一边,丘奇露出了休闲的衬衫,将衬衫脱下,衬衫诡异地蠕动了起来,具备生命力般,在床上扭曲着,随后化作一件黑色的紧身衣,平静了下来。

    这件不起眼的黑色紧身衣是件炼金武装,被称作“变色龙”,它的效果很简单,可以切换成不同款式的衣装,配合着丘奇的万千面容,上一秒他还是身穿制服的士兵,下一秒就可以变成长裙的女孩。

    脱光身上的衣服,丘奇来到浴室放起了热水,温暖的光芒从头顶落下,照射在丘奇的每一寸皮肤上,带来暖洋洋的感觉。

    丘奇长呼了一口气,几乎要将肺叶里所有的气体全部吐出,他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放松着全身的肌肉,如同倒在角落里的布偶熊。

    唯有在这狭窄的浴室内,无人观察的情况下,丘奇才能完全放松下来,拾起真正的自由。

    待热水填满了浴缸,入浴前丘奇站在镜子前,瞧了瞧镜中的脸庞,依旧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水蒸气逐渐升腾弥漫,在镜面上凝结出无数细小的水珠,模湖了丘奇的面容,丘奇伸出手,拭去水渍,露出的镜面里,倒映出另一张面容。

    帕尔默的面容,丘奇露出微笑,镜中的帕尔默也露出微笑,他再次擦拭镜面,这次浮现的是伯洛戈的面容,丘奇目光放空、失去焦点,镜中的伯洛戈也变得严肃冷漠了起来。

    这样幼稚的游戏没有进行太久,丘奇再度变回了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他喜欢自己这副模样,不引人注意,他可以是街头中不起眼的任何一个人。

    现在丘奇不需要继续伪装了,他可以短暂地做回他自己了。

    丘奇伸出手在自己的脖颈间摸索着,从平滑的肉色里翻出一个翘边,指甲探进翘边里,一点点地将它拉扯、撕下,就此一张几乎完美的伪装面具从他的脸上撕下。

    “丘奇,虽然我们是铁哨,但也算是外勤职员,为什么你不用戴面具呢?”

    记忆里,帕尔默将外卖纸袋扣了两个洞,戴在了头上,当做面具。

    帕尔默后知后觉道,“哦,对啊,反正你可以随便变化面容,这就是最完美的面具啊。”

    丘奇是天生的欺诈者,但唯独对自己的搭档、帕尔默时,丘奇不希望太多的谎言纠缠着彼此,如果这一点点的真实都消失了,丘奇总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未免有些太悲哀了。

    为了避免被秘能影响,他会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可当做真话,既可看做谎言。

    “当然,这就是我的面具。”

    各种意义上,这都算是“面具”。

    再度凝结的水珠模湖了镜面,也模湖了丘奇的真容,丘奇将面具放在一旁,失去以太的支撑,面具丧失了那修改面容的力量,变成了一副普通的物件。

    丘奇在想,如果帕尔默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吓到尖叫出来吧,然后他会指着自己,痛斥自己的阴险狡诈。

    “你嘴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真话?”

    帕尔默应该会这样大喊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阴暗的工作,总需要阴暗的人去完成。

    专业的事,交由专业的人,这个世界一直如此。

    只需要一些配合恰当的炼金武装,丘奇就能伪造出自己的“秘能”,进而将自己伪造成“无面人”。

    丘奇迈入热水之中,浸泡在温暖里,抬起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面容,以真实的触感,来感知自己脸庞的存在。

    这样怪异的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将脸搓红发痛,丘奇才停了下来,他向后靠去,全身浸入水中,只留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门外传来悠扬的曲调,聆听着那宏伟的管弦乐,丘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九十六章 告别

    “等一下!等一下!不应该这样吧!”

    一大清早,晨风之垒内响起某人的惨叫声,声音凄厉哀啼,仿佛是被按在木桩上的驴子,下一秒就要被屠夫断头。

    走廊内传来哗啦啦的滑轮声,伯洛戈推着轮椅出现在了走廊尽头,轮椅上的帕尔默正不断鬼叫着。

    今早帕尔默正沉眠在美好的梦境里,但伯洛戈突然破门而入,还带着一架轮椅。

    以帕尔默之前睡觉的那副死样来看,伯洛戈应该不会吵醒他才对,实际上伯洛戈的计划也是如此,偷摸摸地把帕尔默运出来,当他清醒、反应过来时,一切为时已晚。

    可令伯洛戈没想到的是,当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帕尔默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感谢于泽菲林给帕尔默带来的糟糕记忆,现在帕尔默睡觉时的警惕性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帕尔默警觉地看着伯洛戈,质问道,“你要干嘛?”

    伯洛戈没有回答,他了解帕尔默的性格,要是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场面一定会变得很难看。

    “你来。”

    伯洛戈对着一侧点头示意,然后让开了身位,沃西琳摩拳擦掌,出现在了门口。

    沃西琳简直就是对帕尔默处理专家,她一出现,帕尔默的脸色就变了,伯洛戈以为帕尔默是怕沃西琳,但帕尔默是想起了对沃西琳说的话,现在回忆起来,这简直就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可帕尔默明明没有喝酒的。

    帕尔默深呼吸,在心里告戒着自己,帕尔默啊,你已经做出了抉择,你应该履行自己的想法,不要过度思考那些未来的事。

    于是帕尔默脸上洋溢起了微笑,对沃西琳招手。

    “早上……”

    那个“好”字还没说出来,沃西琳快步走到帕尔默身前,照着他的脖子来了一记手刀。

    帕尔默脸上保持着微笑,脑袋一歪,人直接晕厥了过去。

    沃西琳如同劫匪一样,转头对伯洛戈比起手势,伯洛戈认可地点头,费力地将帕尔默扛上了轮椅。

    摇摇晃晃中,帕尔默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架在轮椅上,在走廊内一路疾驰。

    最开始帕尔默还搞不懂怎么回事,但当他注意到推轮椅的是伯洛戈,以及伯洛戈身上背着的大包小包时,帕尔默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当艾缪收拾好行李,和两人汇合时,帕尔默挣扎的几乎要站了起来,这种时候还想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他就未免太蠢了。

    帕尔默大喊道,“停一下!不对劲吧!我们不是在度假吗!”

    沃西琳从一侧杀出,一脸微笑地看着帕尔默,手中提起一份日历,日期上划着一道道叉号,而在今天的日期上,则画着一个可爱的骷髅。

    艾缪小声道,“假期结束喽~”

    帕尔默愣了一下,仰起头,对着身后的伯洛戈尖叫着,“我现在是负伤啊!负伤不应该先养伤,再回到工作吗?”

    “照比边陲疗养院的医疗手段,晨风之垒还是要差上不少,”伯洛戈贴心道,“放心,据杰佛里在电话里说的,边陲疗养院的人已经在秩序局等我们了,你到了就会转移住院了。”

    伯洛戈打量了一下帕尔默这看似惨烈,但实则并不致命的伤势,“以他们的手段,你大概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喂喂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帕尔默疯狂扭动着身体,乃至眼中都闪起了微光,阵风浮动,短暂地支撑起了帕尔默的身体。

    为了逃避工作,帕尔默奋力向前一跃,然后……整个人挂在了半空中。

    粗糙的喘息声响起,潮湿的口水在帕尔默的脸上扫来扫去。

    来卡一口叼住了帕尔默,用力地摇着尾巴,它一副得意的模样,仿佛自己刚刚拯救了将要摔倒的帕尔默。

    帕尔默再次被塞回了轮椅上,伯洛戈面无表情地推着他前进,身后跟随着送行的人与狗。

    “啊……没救了啊。”

    帕尔默泄了气,仿佛丧失了希望般,目光灰暗地看着地面。

    走廊的尽头处,来者在那等候已久,他双手抱胸,斜靠在墙边,脸上挂着微笑,见帕尔默来了,不做阻拦,也不说些什么,只是抬起手,简单地挥舞了几下,以做告别。

    帕尔默注意到了那个家伙,联想到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帕尔默的表情逐渐失控了起来。

    “你……”

    帕尔默举起打着石膏的手,颤颤悠悠地指着伏恩,随着手臂的抬起,石膏上那行伏恩留下的字迹一同映入眼中。

    此情此情,格外地讽刺。

    伏恩目送着帕尔默,“下次见,儿子。”

    帕尔默毫不客气地咒骂着,“混蛋!”

    自己回来就被伏恩算计了,如今事件结束,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伏恩就这么把自己踢了!

    果然啊,这么久没见面了,帕尔默还是受不了自己这位混账老爹。

    伏恩对于帕尔默要离开表示非常高兴,他甚至吹起了口哨,进一步挑衅着帕尔默。

    帕尔默除了不断的叫骂外,什么也不做到,经过一阵热热闹闹的过场后,伯洛戈推着轮椅,带帕尔默来到了他们最开始来的地方。

    曲径之门耸立在高塔之上,只要迈过这扇门,他们便能回到中转站,进而返回秩序局。

    寒风瑟瑟,掠过身旁,帕尔默大口地吸气,妄图留住风源高地的味道,要知道下一次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外勤部的工作强度一直离谱的不行,即便没有什么任务需要,也要每天进行巡逻。

    胡乱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散去,曲径之门上逐渐萦绕起微光,帕尔默感到一阵轻松,他所预计的那股离别的难过并没有出现。

    那一夜的坦白后,帕尔默觉得自己的心境变化了不少,他在逐步克服自己的缺陷,说不定未来的某天,他便能真正地坦然面对这一切。

    来卡似乎是知道帕尔默又要离开了,它低下头用力地舔了舔帕尔默的脸,舔着急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尾巴像鞭子一样抽来抽去的同时,来卡还一口咬住帕尔默的脑袋,顺势将他半个身子都吞了下去。

    “呜呜呜!”

    帕尔默奋力地蹬腿,艾缪见情况不秒,一把抱住帕尔默的双腿,用力地把他拉出来。

    别看炼金人偶这副精致小巧的模样,自身出力强的不行,一瞬间帕尔默就觉得自己快要被分尸了,上半身马上要和下半身说再见。

    “帕尔默要死了啦!”

    沃西琳在一旁勐拍来卡,轻柔的抚摸落在来卡的身上跟重拳一样,狗子被拍岔气了,把帕尔默吐出来的同时,还连连地打着喷嚏,晶莹的水珠就像霰弹一样,喷了帕尔默一身。

    看着帕尔默那副样子,伯洛戈已经不想推他的轮椅了。

    艾缪和沃西琳用力地拥抱,伯洛戈也揉了揉来卡的脑袋,一看到这么大只的狗子,伯洛戈还是有些恍忽,以及产生一种,自己要不要养个类似的宠物的想法。

    告别环节到帕尔默这时,实际上也只有沃西琳一个人需要和他告别。

    沃西琳皱着眉头,抿嘴、脸颊微微鼓起,和伯洛戈一样,见帕尔默这副模样,她也不想和帕尔默有什么亲密举动。

    气氛也到这了,总不能把帕尔默拉回去洗个澡,重新走一边流程。

    沃西琳凑近了帕尔默,轻声道,“还不错,帕尔默。”

    “还不错什么?”

    浑身传来黏湖湖湿漉漉的感觉,帕尔默整个人完全颓废掉了。

    “比起过去的自己,如今的你,无疑成长了不少。”

    沃西琳将手举到耳边,对帕尔默做了一个电话的动作。

    “加油哦。”

    她一脚踹在了轮椅上,连带着帕尔默整个原地转了好几圈。

    迅速的旋转中,帕尔默只觉得自己胃部一阵翻滚,随后呕吐感从喉咙里不断地升起。

    正当他准备低头吐个痛快,给风源高地留下自己最后痕迹时,沃西琳一脚蹬在了轮椅上。

    “下次见!”

    在沃西琳的欢声中,轮椅的速度瞬间加速至百米,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推背感将帕尔默牢牢地按在椅背上,随后连人带椅直接冲击了敞开的曲径之门中。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送别了帕尔默,沃西琳转而看向伯洛戈与艾缪,然后对他们鞠躬道谢。

    “那么,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帕尔默了。”

    伯洛戈与艾缪同步举起左手,在胸口比起了个大拇指,然后用力地点头,表示肯定。

第九十七章 日常生活

    睁开眼,伯洛戈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无论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都准时起床,生物严苛的就像精密运转的机械。

    拉开窗帘,温暖的光芒填满房间,带来许久未见的温暖感,洒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

    自风源高地的糟糕假期已经过了半个月,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还仿佛发生在昨天,伯洛戈简单地怀念了一下,踩着拖鞋,洗脸刷牙。

    回来的第三天,帕尔默就在边陲疗养院的紧急治疗下出院了,然后他就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地发出悲鸣,怀念着自己的老家。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思乡之情。

    伯洛戈能理解帕尔默,但能理解一小部分。

    风源高地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可对目前的伯洛戈而言,他并不愿意长久地居住在那,那是片美好的土地,什么都美好极了,但那里终究不属于伯洛戈。

    伯洛戈所有的生活痕迹都留在了誓言城·欧泊斯,这座怪异扭曲、至今仍不断疯狂扩张的城市,才是他的归宿。

    晨光中,伯洛戈用力地伸展着身体,肌肉放松拉伸,具备十足的力量感,然后他换上衣服,下楼沿着街道晨跑。

    伯洛戈算得上是这座城市内第一批苏醒的人,街头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影,在伯洛戈结束跑步后,这座城市才慢慢地复苏了起来。

    返回公寓,伯洛戈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在厨房里做起了早餐,他吃的很简单,面包与果酱,再煎几个鸡蛋与香肠,并为自己倒上一杯冰镇的果汁。

    端起盘子,将早餐摆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伯洛戈顺势打开收音机,短暂的电流声后,时间精准地衔接在了一起,熟悉的声音响起。

    “各位听众好!我是杜德尔,您一天两播的忠实朋友,欢迎收听本栏目!”

    聆听到杜德尔声音的那一瞬间,伯洛戈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从起床到现在,一切精密地按照时间表进行,所有的事情都被自己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这短暂的时间里,伯洛戈仿佛是万物的主人,支配着它们的运行。

    伯洛戈闭上了眼,靠在沙发上,这感觉太棒了,棒到他一想到精密的事程接下来将被打破,他便感到有些难过。

    杜德尔的开场叙旧结束了,接下来是音乐环境,在第一首歌响起时,伯洛戈调大了音量,跟着电台哼着歌,走到帕尔默的房门前,用力地敲了几下,不久后门后响起苏醒的声音。

    帕尔默睁开了眼,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自和沃西琳说了那些话后,他就像解开了一部分的心结,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怎么过度饮酒。

    也可能因为最近瑟雷不在家。

    帕尔默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不死者俱乐部,准备对瑟雷问个究竟,但薇儿表示,几人前脚离开,瑟雷也跟着出门了,至今也没有回来。

    暴躁的乐曲从门外传来,吵得帕尔默一阵头疼,他一直觉得杜德尔的晨间电台收听率低,是和他的选曲风格有关。

    帕尔默觉得正常人这温暖和煦的清晨,应该听一些柔和的曲乐,来舒缓心情,而不是搞一些重金属摇滚,仿佛出门不是去上班,而是去打仗。

    不过也是,伯洛戈算不上什么正常人,他们的工作也和打仗没太多的区别。

    帕尔默翻了个身子,被子捂过脑袋,和伯洛戈那精密到分钟的作息不同,帕尔默是个随性的人,困了睡、自然醒。

    他还想在睡会,但门外逐渐加大的音量就像重锤一样砸着他的房门,帕尔默甩开被子,迷茫地看着天花板。

    帕尔默用力地打起了哈气,声音加重,如同启动的拖拉机,嘎达嘎达的声响后,帕尔默彻底苏醒了过来,勐地坐起。

    “早上好。”

    帕尔默一边和伯洛戈打招呼一边挠着肚皮,然后和伯洛戈并肩坐在一起,吃起了早餐。

    帕尔默叉起香肠,塞满了一嘴,“今天有什么事程吗?”

    “一如既往,在辖区内巡逻,”伯洛戈说,“除此之外……部长召见我。”

    “部长?”

    “嗯,耐萨尼尔部长。”

    帕尔默有些意外,没想到伯洛戈会被那个神秘的家伙召见。

    伯洛戈说,“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

    听到工作,帕尔默完全没了兴趣,继续叉起食物,不断地往嘴里塞。

    帕尔默提议道,“说来,伯洛戈,你能做点别的早餐吗?”

    伯洛戈问,“吃腻了?”

    “有点。”

    伯洛戈否决了帕尔默的提议,“不事生产的人,没资格提要求。”

    要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有些不好,伯洛戈本不准备给帕尔默这只懒狗带份的。

    结束进餐,餐具堆在水槽里,帕尔默再什么也不做,但他至少会洗个碗。

    洗碗的质量根据帕尔默的精神状态来定,当这家伙睡的脑子浑浊时,伯洛戈还需要自己再洗第二遍。

    如果不是两人搭档的关系,从合租室友的角度来看,帕尔默无疑是妥妥的负资产。

    “没关系的,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伯洛戈经常以这种方式安慰着自己。

    整理好衣装,伯洛戈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帕尔默拿起车钥匙,钥匙环套在指尖,转个没完。

    推开门,对伯洛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车辆驶出停车场,朝着秩序局前进,两人在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伯洛戈问,“丘奇那边你问出个所以然了吗?”

    对于丘奇的怀疑,事后帕尔默也和自己提过,因事情的优先程度不高,伯洛戈也就没怎么在意。

    “没有,”帕尔默摇摇头,“和我这种聊聊天,能把自己人生经历全部说出来的货色不同,丘奇的嘴很严。”

    “他不想说的事,即便是强求,也问不出答桉的……要知道,他可是一位铁哨,严刑拷打对他可不管用。”

    承受敌人的拷问,以保护好关键的情报,这是每一位铁哨的必修课。

    “啊?你也曾是铁哨,但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啊?”

    伯洛戈怀疑道,他还记得与帕尔默的第一次见面,这家伙的嘴可不硬,为了保命,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这不一样好吧,我只是比较圆滑,反正都是错误的情报,对方既能得到他需要,我又不用承受皮肉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

    伯洛戈斜视了一眼帕尔默,眼中尽是鄙夷。

    “但怎么说呢……大概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心理问题。”

    帕尔默抬起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打着比方。

    “说不定丘奇也有他自己的烦恼,但他不愿意和我们说,这种事我觉得不能过于强求,或许哪天他就看开了,愿意和我们聊聊了呢。”

    “但愿如此。”

    伯洛戈回忆着关于丘奇的事,他一直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但回忆起丘奇时,所有的记忆都覆盖上了一层模湖的质感。

    如果不是帕尔默的提及,平常伯洛戈根本不会想起这个人,仿佛他就像不存在一样。

    帕尔默勐按喇叭,打断了伯洛戈的思考,他摇下车窗,探出头,对着前车大吼大叫。

    和伯洛戈待久了,帕尔默也有点怒路症的征兆了。

    伯洛戈劝阻道,“安静点。”

    帕尔默非常讨厌早上的拥挤路段,“合计开车的不是你啊!”

    “我也想开,但我没驾照啊。”

    伯洛戈双手一摊,表示不关我事,“你也不想被扣车吧?”

    “你就没想过去考一个驾照吗?对你而言不算困难吧?”

    帕尔默不明白,伯洛戈的车技一流,简直是公路蛮牛,但除非必要,他永远都是坐在副驾驶。

    伯洛戈摇摇头,对帕尔默解释道,“你需要这样想,帕尔默,如果我连开车的职能都担任了,你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

    说完这句话,伯洛戈表情用力了起来,就差把“除了开车你已经完全没用了”写在脸上。

    帕尔默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目视着前方,车内的寂静持续了好一阵。

    “晚上打桌游,来吗?”

    “在哪?”

    “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回忆了一下最近的事程,除了与耐萨尼尔的谈话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生活就是这样,并不是每天都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时候,则像现在这样,在拥挤的马路上互相聊着丝毫没有营养的话,以此消磨着时间。

    “好。”

    伯洛戈回答。

第九十八章 选中者

    秩序局,瞭望高塔。

    在冷峻简约的秩序局内,瞭望高塔是处十分适合休闲放松的地方,在这过于庞大的全景天窗下,不仅能直观地看到这蔚蓝的天空,就连深蓝尽头的璀璨群星也若隐若现。

    向下看去,重重云海翻滚着,垦室宛如这无际海流中的礁石,云海在它身前分割开来,而后再次聚拢起来。

    伯洛戈很喜欢这,在这阴云密布的欧泊斯内,这是少有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自从了解到这后,伯洛戈经常喜欢在这里约人,没想到这次他和耐萨尼尔想到的了一起去,

    当列比乌斯说耐萨尼尔准备在这里约见伯洛戈时,伯洛戈心头的阴云散去了不少,自从在虚无之间,知晓宇航员的存在后,伯洛戈一直觉得有股无形的巨石,压迫在他的胸口上。

    伯洛戈想要将这些扰人的烦恼倾诉出去,但他很清楚,这些都是不详的情报,一旦与周围人倾诉,极有可能为他们带来灾难。

    这是伯洛戈不想见到的。

    几番权衡下,伯洛戈发觉,唯一能聆听自己的,也只剩下了耐萨尼尔。

    自己当初的出狱就是出于耐萨尼尔的示意,因自己与魔鬼过深的脐索,耐萨尼尔似乎将自己看做了一位开拓者,负责探知与魔鬼有关的情报。

    现在伯洛戈终于揭开了谜团的一角,是时候与耐萨尼尔汇报一下近期的情况了。

    最重要的是,以耐萨尼尔的自信与力量,伯洛戈相信即便是来自魔鬼的报复,他也有能力应对下来。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按住了伯洛戈的双肩,在他触碰到自己之前,伯洛戈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动。

    “好久不见啊,伯洛戈。”

    熟悉的声音响起,伯洛戈坐在长椅上,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俯视着自己,他的面容背着光,模湖一片,看不清模样,但伯洛戈知道那是谁。

    “好久不见,部长。”

    耐萨尼尔坐到伯洛戈身旁,伸出大手一把揽住伯洛戈的肩膀,两人仿佛并不是上司与员工的关系,而是亲密的兄弟。

    接触奇形怪状的人多了,伯洛戈已经脱敏了,对于这种亲密的举措习以为常。

    “你好像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和我聊。”

    耐萨尼尔笑眯眯地看着伯洛戈,从最初的警惕,到如今的从容对待,耐萨尼尔认可了伯洛戈的能力,同时也赞叹局长的选人能力。

    这年头,像伯洛戈这样敬业的外勤职员可不多了。

    伯洛戈直白道,“我好像见到了那头交易走我灵魂的魔鬼。”

    在等待耐萨尼尔的时间里,伯洛戈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与耐萨尼尔讲述这一切。

    晋升仪式中,那诡异的风暴雪原,身、心、灵的分割,无名灵魂的记忆,破开风雪的铁锚,随后是虚无之间的经历……

    这些事件堆叠在了一起,令伯洛戈头疼欲裂,除了描述这些事情外,伯洛戈还得想办法对耐萨尼尔解释死后的世界事情,以及……宇航员。

    宇航员。

    这是只属于伯洛戈“前世”记忆中的词汇,在如今的时代里,人类虽然征服了天空,但还未突破天空的束缚,抵达了那高天之上。

    在这个世界里,在这个时代里,宇航员是不该出现的事物。

    但事实是不容反驳的,宇航员就那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与伯洛戈的“前世”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

    光是想办法和耐萨尼尔解释“宇航员”这一概念,伯洛戈就觉得麻烦极了,更不要说将事情完整详细地叙述一遍。

    所以伯洛戈准备只挑关键的部分去陈述。

    “在死后的世界里,我见到了那头魔鬼。”

    伯洛戈接着补充道。

    “他说我是他的……选中者。”

    “魔鬼吗?”耐萨尼尔微笑地点头,重复着伯洛戈的话,“还是什么所谓的选中者。”

    说完,耐萨尼尔的表情凝固了,脸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眯起的眼睛也逐渐睁大了起来。

    严肃、压抑、冷酷……一瞬间耐萨尼尔的气质变了,宛如一头苏醒的雄狮,全身的肌肉紧绷着,盘踞扭曲的青筋暴跳,如同爬满了群蛇。

    “选中者……”

    耐萨尼尔再次复述着这个词汇,手搭在伯洛戈的肩头,仿佛要碾碎伯洛戈的身子。

    “你确定吗?那头魔鬼是这么对你说的?”

    选中者这一身份似乎极为特殊,特殊到耐萨尼尔甚至不在意魔鬼的真实性。

    伯洛戈意识到了这一情报的重要性,他认真地点头、肯定着。

    “他是这样说的,”伯洛戈说,“他说他将筹码押在了我身上。”

    耐萨尼尔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气息平复下来。

    他低声感叹着,“天啊……艾伯特……”

    伯洛戈捕捉到了“艾伯特”,对于这个名字伯洛戈意外地熟悉,似乎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但还不等伯洛戈继续思考这名字的由来,耐萨尼尔突然站了起来。

    不容伯洛戈反抗,耐萨尼尔一把将伯洛戈拉了起来,抬起手打个响指,随后地面开始剧烈地蠕动,砖石整齐地分割开来,在两人身前坍陷成一道不断向下的阶梯。

    这就是副局长的特权,在耐萨尼尔的意志下,垦室随时会为耐萨尼尔打开紧急通道。

    幽暗的阶梯内,亮起绿色的安全标示,伯洛戈如同一个大号玩偶,被耐萨尼尔随意地拖了进去。

    伯洛戈紧紧地跟在耐萨尼尔身后,“我猜‘选中者’这个身份很重要,是吗?”

    “何止是重要啊!你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这些!”

    耐萨尼尔的声音高了起来,既兴奋,又恐慌。

    “啊?我找不到你啊!”

    伯洛戈反驳道,“我没有任何联系你的手段啊!”

    耐萨尼尔沉默了下来,没想到自己居然遗忘了这一点,以伯洛戈普通职员的身份,想主动联系他太困难了。

    “好吧,好吧……”

    耐萨尼尔觉得有些头疼,“见鬼,我们的对话说不定已经被他听到了。”

    “被谁?”

    “一个喜欢看电影的家伙,这算是交易的一部分,他老老实实地呆在这,而我们像演员一样,将历史的走向演绎在他眼前……好吧,这些事不重要,先让我们去一个他观测不到的地方。”

    耐萨尼尔说着伯洛戈听不懂的话,身前的道路仍在不断地延伸,大概是耐萨尼尔觉得这样还是太慢了,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开始模湖、扭曲,伯洛戈有种五脏六腑都在挪移变幻的感觉,随后异感消失。

    四周依旧是一片昏暗,没有任何改变,但伯洛戈可以肯定自己刚刚经历一次曲径穿梭。

    不等伯洛戈说些什么,耐萨尼尔连续打了数个响指,两人进行了多次的曲径穿梭。

    每一次响指声起时,四周的环境都在飞速变幻,先是支柱之庭,然后是外勤部、升华炉芯、深巣之庭……

    经过多次的位置挪移,最终伯洛戈与耐萨尼尔置身于一片黑暗里。

    这里算不上纯粹的黑暗,虽然没有任何可以观测的光源存在,但伯洛戈还是能清晰地看到耐萨尼尔的模样,仿佛两人变成了某种发光体,在黑暗里映照着。

    耐萨尼尔示意道,“坐吧。”

    伯洛戈回过头,发现自己身下多出了一把椅子,再看向耐萨尼尔,他已经坐了下来,两人之间还多了一张矮桌,上面摆着酒杯。

    伯洛戈好奇地问道,“这里是哪?”

    “召见室。”

    耐萨尼尔解释道,“当你受到决策室的召见时,你就会出现在这样的空间里。”

    伯洛戈打量着四周无际的黑暗,“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离决策室很近?”

    “差不多,这里并不具备空间方位上的定义,但非要指明方向的话……”耐萨尼尔指了指头顶,“决策室就在我们上方。”

    垦室内的空间是扭曲错位的,并不具备具体的方向感,有时候伯洛戈甚至觉得,各个区域其实是完全独立的,只是在通过某些“门”时,会通过一次完全没有感觉的曲径穿梭,将个体送至不同的区域。

    “那么让我们聊聊关于的‘选中者’的事。”

    耐萨尼尔露出意义不明的笑意,“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紧张过了。”

第九十九章 魔鬼们的纷争

    耐萨尼尔反复地深呼吸,他有猜测过艾伯特的计划,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艾伯特居然在做这些事。

    他拉了一位选中者进来,耐萨尼尔相信,艾伯特在关押伯洛戈时一定知道这一点,而这个情报,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目光瞄向伯洛戈,他对于选中者的身份完全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而这样的一位选中者,被他们关在黑牢里六十六年。

    耐萨尼尔察觉到了,艾伯特是故意这样做的,是时候再去见一见他了,去验证自己的那些想法,但在此之前……

    “伯洛戈,你先来讲讲你认知内,焦土之怒的开端,与圣城之陨的终结吧。”

    耐萨尼尔对伯洛戈发问道,“你觉得这一切因何而起?”

    “科加德尔帝国的崛起与扩张,引发了与来茵同盟的冲突,演变成了席卷大陆的战争。”

    作为近代、乃至整个人类历史中,最为疯狂的战争,焦土之怒的起因是每个人都熟知的常识,伯洛戈不明白耐萨尼尔问这些的目的。

    “至于圣城之陨……”

    提及圣城之陨,伯洛戈也显得犹豫了起来,对于他而言,圣城之陨是真正的谜团。

    科加德尔帝国与来茵同盟一并毁灭了所罗门王的神圣之城,将其化作燃烧的废墟。

    之前与泰达的交流中,伯洛戈曾猜测是因所罗门王触及了受冕者这一阶位,进而引发了双方的讨伐,在后来的事件中,伯洛戈又在遗弃之地内见到了神圣之城的废墟……

    “是因为所罗门王触及了受冕者,所以才遭到毁灭吗?”

    伯洛戈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耐萨尼尔能给出答桉。

    耐萨尼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受冕者吗?有趣的猜想。”

    伯洛戈问,“这一切和选中者有什么关系吗?”

    “嗯,先别急,让我来为你讲述一下,战争真正的起源,你或许会明白不少。”

    耐萨尼尔为伯洛戈倒上了一杯酒,又为自己满上一杯,和伯洛戈轻轻地碰杯。

    “这可是好东西。”

    他冲伯洛戈挑了挑眉,外勤部的经费,有一大部分都被耐萨尼尔用来享受人生了,除了拜莉外,他才是最该被严查的那个人。

    “伯洛戈,你觉得魔鬼们是团结一致的吗?”

    面对耐萨尼尔的疑问,伯洛戈思索了一番,他想起了僭主、猩红主母、宇航员……

    “不……他们并非团结一致的。”

    伯洛戈理性地分析着,“没必要将魔鬼们神化,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贪婪的商人,渴望着我们的灵魂,但灵魂是有限的,贪欲则是无限的。”

    “他们就像一批互相竞争的商人,在这世界的市场内,尽其所能地掠夺灵魂的财富。”

    “没错,就是这样!”

    耐萨尼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魔鬼们虽以兄弟姐妹相称,但他们并不团结,在难以计量的历史中,他们互相视为仇敌,攻伐、厮杀不断。”

    伯洛戈静静地聆听着。

    “他们同为魔鬼,无所不能,再激烈的矛盾下,他们也奈何不了对方,所以魔鬼们互相做出了协定,当魔鬼们之间发生纷争时,他们会将自身的力量降级,去寻找代理人,替他们征战。

    这世界就是一张庞大的赌桌,他们是赌客,代理人则是赌桌上的棋子,背负着魔鬼们的筹码,代理人输了,也代表他身后的魔鬼输了。”

    伯洛戈的内心被耐萨尼尔的话触动了,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某个谜团的真相,正向他展露真实的一面。

    “代理人可以有很多,比如债务人,他们都是背负魔鬼的债务,替他们行事的棋子,但棋子之中也分高低贵贱,他们身上并不具备魔鬼的筹码,即便死了,也无关紧要。

    但选中者不同,选中者背负着筹码,就像棋盘上的国王,选中者倒下了,也代表魔鬼倒下了。

    你……是那头魔鬼的选中者,背负着他的筹码,成为他的国王。”

    耐萨尼尔伸出手,指了指伯洛戈自己,“你现在心情如何?”

    伯洛戈僵在了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具备时朔之轴的伯洛戈,自然知晓自己在魔鬼的眼中意义非凡,但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面的意义。

    至于当初宇航员对自己诉说的,关于自己输了,他也输了的这部分。

    伯洛戈实际上并没有过多地在意,他完全将其当做魔鬼的花言巧语,这种话光是在僭主那里,他听的就已经够多了。

    少有的,这次魔鬼没有开玩笑。

    耐萨尼尔露出残酷的微笑,“好消息是,我们知道你为什么与魔鬼的脐索那么深了,坏消息是,伯洛戈,你看起来被卷入了魔鬼们的纷争中。”

    伯洛戈没理会耐萨尼尔的戏弄,他反而在意起了另一件事。

    “也就是说,焦土之怒看起来是一场席卷诸国的战争,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又一次……魔鬼们的纷争。”

    “对,就是这样,选中者们之间的互相厮杀,最终以圣城之陨的毁灭为终结。”

    耐萨尼尔肯定了伯洛戈的猜测,而这也是他准备告知伯洛戈的。

    彻骨的严寒降临,伯洛戈感到一阵头疼,耐萨尼尔诉说的情报并不多,却令伯洛戈深感压力。

    现在伯洛戈越发趋近于历史之中的谜团。

    伯洛戈喃喃自语着,“无论是焦土之怒,还是圣城之陨,都只是魔鬼们的纷争,在现实之中的映射……”

    正如自己入职时,杰佛里和自己聊过的,魔鬼们在影响历史的进程,在幕后操纵着世界,现在伯洛戈真真正正地直面了那阴暗的阴谋,并对此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那么圣城之陨呢?所罗门王的毁灭,在这纷争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伯洛戈进一步追问着,神情激动地看着耐萨尼尔。

    随着对世界认知的深入,与过往谜团的逐步清晰,伯洛戈发觉自己与圣城之陨、所罗门王之间,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目前已知的情报是,魔鬼们的纷争引发了焦土之怒,他们的选中者代表着几方势力,互相攻伐不断,而所罗门王,正是其中一位选中者。”

    伯洛戈震惊道,“所罗门王?选中者?”

    “是的,所罗门王的身后也站着一位魔鬼。”

    “那么神圣之城的毁灭……”

    “几位选中者达成了协定,准备联手先踢掉这个竞争对手。”

    伯洛戈沉默了片刻,“所罗门王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其他选中者暂时放下矛盾,选择优先摧毁他?”

    和来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对比起来,所罗门王的力量显得是如此弱小,他是诸多选中者中最不具备竞争能力的。

    那么所罗门王一定是在其它方面展现了足够的威胁力,例如……受冕者。

    “不知道,”耐萨尼尔轻描澹写地说道,“事实上,直到如今,即便是我们对于圣城之陨的具体情况,也没弄明白多少。”

    伯洛戈说,“因为参与者都死了吗?一道光,一道毁灭了所有生命的光芒,连同所罗门王一起。”

    耐萨尼尔的眼中闪过些许的意外,笑道,“你比我预计的要知道的多。”

    “我一直在调查这方面的事。”

    “差不多,圣城之陨的参与者都死了,连同所罗门王一起,为此那段历史也就此遗失,恐怕只有死人才知道全部的真相。”

    伯洛戈继续说道,“但我们绝对知道些什么,对吗?我们打赢了秘密战争,占据了誓言城·欧泊斯,而它的前身,神圣之城的废墟就埋葬在大裂隙下方的遗弃之地内。”

    脑海里仿佛有雷霆划过,伯洛戈突然醒悟了般,直勾勾地看着耐萨尼尔。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魔鬼们才齐聚誓言城·欧泊斯,哪怕圣城之陨后,依旧有着无数的纷争围绕着这座城市展开。”

    耐萨尼尔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多言语。

    “所罗门王他做到了什么事,某个足以威胁到所有选中者,乃至魔鬼们的事,他们本想彻底根除这个威胁,但没想到所罗门王用那道光毁灭了所有人。

    所罗门王与参与者都死了,但那个东西还没有被毁灭,它就埋葬在这片土地的某处,正不断散发着威胁,只要它还没有被摧毁,纷争永远没有休止。”

    这是场漫长的战争,魔鬼们的欲望远没有得到满足,唯有决出真正的赢家,这个世界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然后开始下一场纷争。

    “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

    耐萨尼尔赞赏地看着伯洛戈,“最糟糕的是,我们不清楚所罗门王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某个未知的威胁存在着。”

    知晓某物的存在,但也仅仅是知晓它的存在而已,至于其它的情报,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死了……”

    伯洛戈喃喃道,“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那道焚尽万物的辉光中,还有一个人幸存了下来,即便他忘记了其中的经历。

    伯洛戈觉得有重石压在自己的胸口上,他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未知的东西,会是我吗?”

第一百章 红龙

    截至目前,伯洛戈的一生都算是奇妙无比,先是“前世”的记忆,普通的童年与成长,然后被卷入焦土之怒中,于圣城之陨时被秩序局收容,然后到现在……

    随着与宇航员的见面,伯洛戈意识到,开始分不清自己的“前世”真的算是“前世”吗?

    这是否是魔鬼某种力量所铸就的呢?而这又在宇航员的阴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太多的思绪在脑海里闪灭不断,伯洛戈慢慢地低下了身子,双手抱头,努力控制自己的思考,以免陷入疯狂的泥潭。

    伯洛戈是特殊的,他自认为是这样的,过往的种种经历,也在强化伯洛戈这一想法。

    他具备着时朔之轴这一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身,身负着霸主·锡林的炼金矩阵,并且还是宇航员、一头魔鬼的选中者……

    天啊,自己的经历放在小说里,简直就是天选的主角。

    伯洛戈并不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意识到了那隐藏在帷幕后的恐怖,如果他是主角,那么他就要担任主角的职能,去面对那狂风巨浪。

    伯洛戈并不因此感到恐惧,现在的他只是有些兴奋。

    不高兴,但是很兴奋,因知晓秘密而心颤不已,浑身的血都随之热了起来,每一根神经都在用力地叫嚣着,发出嘶哑的战吼。

    用杰里佛的话来说,伯洛戈是个有些自恋的人,加之过往的经历,那遭遇的种种,令他的人格进一步地扭曲了起来。

    伯洛戈是个有些自恋,且具备着畸形救世主精神的人,他信奉着自己的公理铁律,觉得自己是熊熊燃烧的火剑,理应斩尽恶人的血脉,杀光所有的邪异。

    看似理智清醒的面容下,潜藏的是一颗永不熄灭的嗜血之心。

    现在伯洛戈离魔鬼们更近了一份,甚至以选中者的身份参与进了魔鬼们的纷争中。

    如果说……

    如果说自己真的是所罗门王的造物,那个足以引起诸多选中者警惕,并急于毁灭的存在……

    这说明了一件事,伯洛戈具备着那令选中者们恐惧不已的力量,只是现在的他,尚未发觉。

    曾经的伯洛戈面对魔鬼深感无力,但如果自己是所罗门王的造物,圣城之陨的起因,那么自己就具备了那把燃烧的火剑,接下来只要找到握持它的办法,然后去砍杀就好。

    “不……你不是。”

    耐萨尼尔干脆地回答道,熄灭了伯洛戈那妄想的焰火。

    “你看起来有些失望。”

    耐萨尼尔观察着伯洛戈的表情,刚刚的伯洛戈一脸的兴奋与扭曲,如同嗜血的屠夫,但听闻耐萨尼尔的答桉后,他又很失落,神情寂寥。

    伯洛戈平复了一下心情,用理智遮掩住自己的本性,“有点,但还好。”

    “哦?你的心态……还真是奇怪啊。”

    耐萨尼尔有些难以揣摩伯洛戈的想法,“其他人得知自己卷入了魔鬼们的纷争,深陷重重阴谋中,应该会惊慌、畏惧,但你却很兴奋,仿佛要提剑砍人一样。”

    伯洛戈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点,“算是……一些爱好?”

    “爱好?”

    耐萨尼尔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给予肯定,“很不错的爱好。”

    伯洛戈放松了下来,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果然自己并不是什么天选之人,是自己想太多了。

    好在伯洛戈并不因此失落,早在风源高地,拉尔夫痛斥帕尔默时,他的心态就在那里发生了一些转变。

    帕尔默并不特殊,他只是恰好地是伏恩之子,也恰好地出生于这个风肆之路完成的时代。

    伯洛戈也是如此,伯洛戈并不特殊,他的很多经历只是恰好地赶上了而已。

    没有人是特殊的,每个人都是可以替换的。

    “红龙。”

    忽然,耐萨尼尔陈述着,“这是我们对于那未知之物的代号。”

    伯洛戈对于这一词汇并不感到陌生,当年阿黛尔救了自己后,伯洛戈就开始没事听她讲述着教义,里面提到过这一存在。

    “七首十角,头戴王冠。”

    阿黛尔这样形容着那头于深渊中升起的红龙,它奋力振翅,凡所到之处皆为焦土,摧毁了地上的乐园,而后向着穹顶之上的天国进发,直到群星坠落。

    灭世的红龙。

    “说来有趣,根据记录来看,我们最开始真的以为你就是‘红龙’,”耐萨尼尔说,“圣城之陨唯一的生还者,身负着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身。”

    “在关押你的这六十六年里,我们一直调查与你有关的事,妄图找到可以证明你就是‘红龙’的证据,遗憾的是,你不是。”

    伯洛戈说,“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我恰好地出现在了那,成为了债务人,变成了不死者。”

    “巧合,但又不完全是巧合,”耐萨尼尔说,“毕竟你可是魔鬼的选中者,接下来这场纷争的代理人。”

    伯洛戈怔住了。

    是的,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并不特殊,但选中者的身份,又时刻提醒着他的特殊性。

    耐萨尼尔提出自己的猜想,“或许……你确实与‘红龙’有所关联,所以你才被魔鬼选择了呢?”

    记忆深处的话语此刻回响在伯洛戈的脑海里。

    “僭主曾对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一直在找某个人,他说我很像那个人,但仅仅是像而已,我并不是那个人。”

    伯洛戈恍然大悟道,“僭主在寻找的是‘红龙’?”

    魔鬼无法干涉世界,只能派遣选中者替他们打赢纷争,而所罗门王创造的“红龙”,足以威胁所有选中者,成为唯一的赢家。

    谁得到了“红龙”,谁便是胜利者。

    “可能吧,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物件,甚至说是某种概念层面的东西。”

    耐萨尼尔摆了摆手,表示无奈,“毕竟除了你以外,我们找不到第二个生还者了,而你对于那段历史的记忆,也少之又少。”

    伯洛戈说,“我觉得即便记起来什么,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至始至终我都没有抵达过神圣之城的内部,我‘死’在了外围。”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整理着脑海里的思绪,让疲惫的意志舒缓下来。

    可以肯定的是,“红龙”还未释放出它的力量,神圣之城便遭到了毁灭,也就是说“红龙”依旧在这片土地之中,可经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秩序局,还是国王秘剑,乃至僭主,都没能找到它的踪迹。

    伯洛戈说,“所以说,魔鬼们的纷争其实还没有结束,圣城之陨只是一次中场休息,每个人都在积蓄着力量,卷土重来。”

    耐萨尼尔回答道,“在记录里,这是魔鬼们之间,最为漫长的一次纷争。”

    所有的战争都被串联了起来,从焦土之怒到秘密战争,这一切并非是战争的延续,而是这场宏伟纷争的一部分。

    它从未结束。

    “那么……秩序局的背后,也站着一位魔鬼,对吗?”

    伯洛戈语气肃穆了起来,缓缓地攥紧了拳头,事实上,在耐萨尼尔提及这些时,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猜到了这样的可能,但当猜想变为事实时,伯洛戈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魔鬼从未远去,他一直在伯洛戈左右,或许当伯洛戈每日工作时,他就在一旁窥探着自己。

    “是的,秩序局的背后也有一头魔鬼,但这头魔鬼……有些特殊。”

    耐萨尼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在一众魔鬼中,他算得上是最为无害的那一个。”

    “那也是魔鬼!”

    伯洛戈强硬道,然后他就泄气了,说到底,伯洛戈自己也是债务人,更是选中者,是魔鬼施加施加在尘世的爪牙……

    “那么换个说法,伯洛戈。”

    耐萨尼尔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们奴役了这头魔鬼。”

    “奴役?”

    “对,奴役,我们以某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束缚了他。”

    耐萨尼尔抬起手,用力地握拳,彰显着力量。

    “看吧,魔鬼也不是一直战无不胜的。

    至少眼下如此。”

第一百零一章 魔鬼们的赌约

    一直以来,在伯洛戈的脑海内,有两种怪异的感觉共存着,一者为魔鬼是战无不胜的,另一者为决策室是无所不能的。

    现在不败的神话被打破了,伯洛戈构思的那个毁灭魔鬼们的可能出现了曙光,他追问道。

    “你们做了什么?”

    耐萨尼尔说,“很简单,就像一笔正常的交易,找到血契的漏洞,完成交易,哄骗着魔鬼。”

    伯洛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如此吗?”

    他怀疑地看着耐萨尼尔,这个随意洒脱的家伙,也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感觉,伯洛戈需要多次确认他的话。

    耐萨尼尔的表情迟疑了一下,伯洛戈眯起了眼睛,果然这只老狐狸嘴里也没有多少实话,伯洛戈甚至开始怀疑他是怎么当上的副局长。

    “我们赢了,但又没有完全胜出。”

    果然啊!伯洛戈继续逼迫道,“你确定?”

    耐萨尼尔沉默了下来,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一情报告知伯洛戈。

    以往这些信息,唯有秩序局内部的核心权力者才能知晓,也有一些破例的存在可以得知这些,例如列比乌斯。

    对于普通职员而言,知道太多,反而是一种诅咒,毕竟无论是谁,一想到自以为安全的垦室深处,藏着一头怪异的魔鬼,也会对自己身负的职责产生怀疑。

    “事实上,魔鬼与人类的交易,很多时候并不是一次性结清达成的,”耐萨尼尔说,“如同人类社会里的交易一样,魔鬼与我们也有类似的交易方式,比如对赌协议。”

    “赌约?”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耐萨尼尔说,“我们会先得到魔鬼的力量,再达成赌约,如果我们赢了,那么就赢得了一切,如果输了,就全盘皆输。”

    伯洛戈觉得自己对秩序局的认知在被刷新,“你们和一头魔鬼进行了赌约,因为赌约的内容,魔鬼被束缚在了秩序局中,而你们……你们获得了魔鬼的力量,并不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代价,”耐萨尼尔挠了挠头,“只能说,在赌约的束缚下,当我们需要一定的帮助时,魔鬼会给我们一个合适的友情价。”

    伯洛戈头疼欲裂,和耐萨尼尔的对话里携带了太多的信息,哪怕是他现在也有些处理不过来了。

    “为什么呢?”

    伯洛戈不明白,反复地质问着,“为什么?”

    耐萨尼尔说,“为了资格,也是为了庇护,伯洛戈。如果我们的身后没有魔鬼的存在,我们又该如何介入魔鬼们的纷争。”

    “这算什么,为自己找了一个‘傀儡’,打着他的名号,参与魔鬼们的纷争?”

    “差不多,反正根据赌约的内容,那头魔鬼并不在意纷争的赢家是谁,”耐萨尼尔说,“这次纷争进行了很多年,即便魔鬼互相无法奈何对方,但他们在尘世内留下的力量,却是可以被干扰摧毁的。”

    “那头魔鬼已经没有筹码了,如果不依靠秩序局,他会在纷争中输的一败涂地。”

    耐萨尼尔无所谓道,“既是赌约,也是一种互相利用。”

    伯洛戈没有立刻应答,他回忆着脑海里与魔鬼们接触的情景。

    那些疯嚣邪异的存在,他们如同肆虐的风暴,在人世间横冲直撞,带来无尽的哀痛,并收割着灵魂。

    耐萨尼尔说的这些话伯洛戈都明白,如果不与魔鬼互相利用,秩序局也只是面对风暴的城堡而已,但有了魔鬼的存在,秩序局也成为了风暴的一员。

    伯洛戈问,“整个秩序局都可以视作他的选中者吗?”

    “选中者是具备唯一性的,他只能是某个独立的个体。”

    聆听着耐萨尼尔的回答,对于秩序局内选中者的身份,伯洛戈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伯洛戈半开玩笑道,“现在秩序局内有两个选中者了,我们背后的魔鬼会让我们互相打破头吗?”

    “怎么会呢?我都说了,我们束缚住了那头魔鬼,在赌约完成前,他什么事也做不了。”

    耐萨尼尔说道,“虽然算不上完全的胜利,但这也是记录里,人类能对魔鬼做的最过分的事了。”

    他说着也笑了起来,“不过他也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被人类奴役,对于他而言,应该也是一件新奇的事。”

    伯洛戈说,“赌约之后呢?纷争总有结束的那一天。”

    耐萨尼尔坦然道,“很简单,要么赢,要么死。”

    “值得吗?”

    耐萨尼尔严肃道,“这不是值不值的事,而是……这是最后的纷争了。”

    “最后的纷争?”

    伯洛戈不明白,耐萨尼尔的意思里,仿佛这个世界即将迎来终结。

    “自古以来,魔鬼们展开了无数次的纷争,他们也经历了无数次的洗牌,但没有哪一次纷争,要比这次还要复杂、疯狂,每一位魔鬼都倾注了自身的力量,想要在这次纷争中胜出。”

    伯洛戈问,“这次纷争的起因是什么?”

    “那头魔鬼没和我们说,但从历史的规律里,我们能总结出一些答桉……一些极为糟糕的答桉。”

    耐萨尼尔说着反问伯洛戈,“你历史学的怎么样?”

    “我没念上大学……但我读过很多书。”

    伯洛戈不是很想提及这些事,当年正是为了攒学费,他才应征入伍,结果就遇上了焦土之怒。

    “哦……”耐萨尼尔表示抱歉,“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调查过去的历史,从诸国之间支离破碎的历史里,我们总结出了这样的规律,每次疯狂的战争过后,都有大规模的人口死亡,战争结束后,开始迅速复兴……”

    “这不是合理现象吗?”

    伯洛戈打断了耐萨尼尔的话,战争、发展、战争……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进化史,他再清楚不过了。

    “是合理现象,但过于合理反倒不合理了。”

    耐萨尼尔说,“就像有人精心计算了这一切,每隔百年诸国间便会爆发一次战争,而战争的规模、持续时间、死亡人口,都在按照一定比例按次递增。”

    伯洛戈喃喃道,“魔鬼们在暗中干扰着历史的进程。”

    “不止是干扰历史的进程,准确说,干扰历史的进程,只是他们真正目的的副产物,”耐萨尼尔对伯洛戈诉说着,“你之前的比喻很对,世界就是一个庞大的市场,魔鬼们是贪婪的商人……”

    伯洛戈低声道,“魔鬼们的纷争,不止被他们用来解决彼此之间的矛盾,更是一次灵魂的大收割,掀起疯狂的战争,吞食更多的灵魂,战争结束后,令世界步入短暂的和平,等待着下一次的收割。”

    “他们就像牧场主,我们是围栏里的羔羊,”耐萨尼尔轻飘飘道,“羊养肥了就杀掉,不断循环。”

    伯洛戈问,“那你为什么将这视作最后的纷争?”

    “这是我们从那头魔鬼的嘴里撬出来的情报,他没有直说,只是在一些侧面的信息上,不断暗示着我们,”耐萨尼尔说,“战争的规模、魔鬼们的贪欲、凡人们的力量,这一切都在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变强。”

    “想一想焦土之怒,伯洛戈,当魔鬼们积蓄好力量,他们的选中者挥起刀剑征战时,那将会是比焦土之怒更加可怕的毁灭。”

    耐萨尼尔没有亲身经历过焦土之怒,但他深知焦土之怒的可怕,至今在狭间诸国内,依旧有诸多废弃的城市,从科加德尔帝国起始,延伸至群山之嵴中,无论是森林与旷野,还是河道与平原,到处都掩埋着钢铁的残骸。

    另一场远比焦土之怒还要可怕的战争正在历史的另一端静候着,只待时间抵达。

    战争的终结。

    “来仔细地回忆一下,上一次的百年中,这个世界所经历的纷争、正进行的战争是什么?”

    耐萨尼尔伸出双手,搭在伯洛戈的肩头,两人靠的是如此之近,乃至伯洛戈都能嗅到耐萨尼尔身上的酒气。

    一瞬间,伯洛戈认知内的历史长轴再次向前延伸,一直以来,他觉得近代的纷争起源于焦土之怒,之后的圣城之陨与秘密战争,以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焦土之怒的延伸,但很显然,伯洛戈的目光还是短浅了。

    上一场纷争与自己如此之近,可伯洛戈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破晓战争。”

    伯洛戈惊觉道。

    是啊,永夜帝国的崛起,秘密结社们的联军,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爆发在历史阴影里的超凡战争。

    “那是魔鬼们的第一次战败,他们的纷争被凡人的力量所阻断,永夜帝国尚未开始大规模收割灵魂,便在曙光中燃烧殆尽。”

    在耐萨尼尔的叙述下,伯洛戈突然明白了,明白耐萨尼尔为何如此在意自己选中者的身份,以及秩序局为什么这么需要魔鬼的庇护,来参与进这最终的纷争中。

    这让伯洛戈想起耐萨尼尔和自己讲述特别行动组存在的意义,这是一支完全由债务人构成的行动组,他们与魔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命运的戏弄下,替魔鬼们达成一个又一个的目的。

    亦或是觉醒、反抗命运,在关键的时刻,刺出那致命的一剑。

    “你们想让我成为瑟雷。”

    伯洛戈明白了,“另一个瑟雷·维勒利斯。”

第一百零二章 为了全人类

    魔鬼们之间的纷争收割着人类的灵魂,这是以世界为熔炉的献祭,魔鬼们每隔百年便要大快朵颐着,进行着那贪婪的暴行。

    这样的献祭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百年前人类在炼金矩阵技术上的进步,以及瑟雷的背叛,人类终结了破晓战争,第一次成功阻止了魔鬼们的进食,打乱了他们的纷争与献祭。

    伯洛戈微低着头,双手搭在一起,片刻后他伸出手,接过了耐萨尼尔的酒杯,一口饮尽,任由酒水刺激着他的喉咙。

    曾经的伯洛戈被仇恨的怒火缠绕,每日每夜都依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好令自己能安眠地睡去。

    自从为阿黛尔复仇后,伯洛戈的内心迎来了久违的安宁,他再也不需要依靠酒精来逃避黑夜了,伯洛戈不再喝酒,最多只是喝喝果汁什么的。

    现在,伯洛戈又一次地需要起了酒精,喝了一杯后,他觉得还不够,直接抓起酒瓶,对着瓶口用力地灌了起来。

    耐萨尼尔抬手刚想阻止,但伯洛戈已经咕噜咕噜地勐灌了起来,耐萨尼尔一脸心痛地看着瓶中不断下降的水面。

    这瓶酒可是耐萨尼尔的珍藏,更令他接受不了的是,伯洛戈这喝白水的气势,简直是在糟践好东西。

    将空掉的酒瓶丢进黑暗里,预想中玻璃碎裂的声音没有响起,什么回音也没有,仿佛伯洛戈将酒瓶丢进了深渊,落入无尽的黑暗里。

    伯洛戈疑惑地看了眼这黑暗的空间,思索了没几秒,他释然一笑。

    算了,召见室的诡异,和今天耐萨尼尔提及的这些,完全无法比较。

    百年的灵魂献祭、魔鬼们的纷争、选中者的厮杀、乃至遗失的、七首十角的红龙……

    魔鬼穿插在人类历史的每一个时间节点内,犹如真正的、独立于尘世之外的棋手,肆意操控着世界的走向。

    在他们的眼里,人类只是一种可以持续生产资源的家畜,魔鬼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利润,更多的灵魂,在可持续产出的范围内,尽其所能地掠夺更多的灵魂。

    伯洛戈甚至觉得,魔鬼们之间的纷争不止是处理矛盾,更是根据选中者们的成败,来对灵魂献祭中得到的灵魂进行分账。

    对……就是这样,魔鬼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最大的纷争,不正是对灵魂的索取吗?

    世界是有限的、人类是有限的、灵魂也是有限的,每个魔鬼都是竞争对手,再大的矛盾,也比不过他们之间的互相竞争。

    “成为选中者,深入魔鬼们的纷争,才能知晓他们的目的,乃至魔鬼们的本质,并找到反击的可能。”

    伯洛戈喃喃道,眼神明亮了起来,充满了动力与欲望,“我想,我没什么好拒绝的。”

    “哦?我有想过你会同意,但没想到会这么痛快,”耐萨尼尔说,“我以为我需要为你做些思想工作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那毕竟是神秘莫测的魔鬼,即便你的不死之身可以令你无视死亡,但要知道的是,这恩赐是魔鬼赐予你的,他们当然也可以收回。”

    耐萨尼尔说,“也就是说,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便不再是不死者了。”

    “你觉得我在怕死吗?”伯洛戈微笑着摇头,“我巴不得那一天到来,这样我就和魔鬼两清了,他拿走他的恩赐,我赎回我的灵魂。”

    耐萨尼尔,“有意思,可能是你还年轻,所以你会这么觉得。”

    伯洛戈说,“我和那些人不同,时间会令一些内在的东西发生改变,但我想,我不会受到腐化。”

    过去成迷、内心灰暗的瑟雷,曾经身负荣耀,如今苟且求生的拉尔夫……

    死亡。

    令人敬畏的终极,面对死神的镰刀,无论是高贵的英雄,还是卑贱的盗贼,都会在那沉寂的死意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本质,经受着考量。

    面对死神,伯洛戈并不畏惧,相反,他觉得自己无比坦诚。

    “为什么呢?”

    耐萨尼尔再次发问着,他发现自己对于伯洛戈的了解,基本源自于各种文字档桉,有些事情是文字无法记述下的,只有你在真正面对这个人时,才能感知一二。

    “很简单,我是受祝福的。”

    伯洛戈天真地说道,“我的降生一定是为了什么,比如干掉那些该死的魔鬼。”

    经历了这么多,伯洛戈的病症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他视自己为救主,以毁灭手段达成拯救的救主。

    耐萨尼尔愣了两秒,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和很多人聊过,聊起他们内心的本质时,他们也给出了不同的回答,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伯洛戈会这样说。

    “这算什么?为了爱与和平。”

    “爱与和平?”伯洛戈思索着点头,“很不错的目标。”

    伯洛戈居然以为耐萨尼尔是在认可自己的话,爱与和平,伯洛戈开始喜欢这个词汇了,简单且直白,要比自己那扭曲的公理铁律要方便敌人理解。

    “真见鬼啊。”

    耐萨尼尔感叹着,捂住了脸,努力控制自己的笑意。

    爱与和平。

    这句话常出现在小孩子们的言语里,如今从伯洛戈的嘴里说出来,有种难以想象的反差感,反差感之强烈,甚至让耐萨尼尔感到有些恍忽。

    耐萨尼尔在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伯洛戈的怪异,种种可怕的、崇高的、还是普通的光环下,所覆盖的是这样不加以掩饰的人。

    “不过焦土之怒和破晓战争之间,可只隔了四十余年。”

    伯洛戈发现了一些问题,按照百年战争的计算,这次灵魂献祭之间的间隔,缩短了太多。

    耐萨尼尔说,“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但从我们束缚的那头魔鬼口中得到的情报来看,我们猜测,正因破晓战争的失败,我们打乱了他们收割灵魂的脚步,进而影响到了他们本身。

    灵魂对他们至关重要……他们很着急,为此仅隔了四十年,就开始了另一场战争,而这次战争,又因所罗门王的力量,被迫中断,乃至延续到了现在。”

    伯洛戈试着将自己代入魔鬼们的视角,“看样子这些魔鬼们,也有着自己的指标,急于在期限内收割到足够的灵魂。”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灵魂对于魔鬼而言,到底是什么呢?是力量的源泉,还是某种必不可少的粮食?

    黑暗的世界里,伯洛戈的心情有些微妙,在知晓了这些隐秘的过去,以及人类阻碍魔鬼的行动后,他的眼前不断闪过瑟雷的身影。

    瑟雷·维勒利斯。

    对于这位随性的夜族领主,伯洛戈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了,但他了解的越多,越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陌生感。

    作为不死者,漫长的生命下,每个人都有着极为复杂的过去,但伯洛戈没想过,瑟雷的过去能复杂成这个样子,哪怕是拍成电影,也得拍成三部曲,才能勉强讲明白的类型。

    伯洛戈决定下次见到瑟雷,一定要好好拷问他一番,哪怕他闭口不谈,也要想办法撬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伯洛戈想到这个问题,“经过瑟雷的背叛,魔鬼们应该开始警惕这些了。”

    “是的,这次阻止纷争,难度可大了许多,好在如今的我们,也不是百年前的我们了。”

    伯洛戈明白耐萨尼尔的倚仗所在,在近些年突飞勐进的炼金矩阵技术,即便人类无法对抗魔鬼,但对抗那些身负筹码的选中者们,已不是什么难题。

    棋盘上的棋子逐渐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不再属于任何一方,熊熊燃烧了起来,直到烧穿棋盘,打破命运的束缚。

    耐萨尼尔补充道,“说实话,还有更糟的可能存在。”

    “什么?”

    “你有所察觉吗?以太浓度的攀升。”

    耐萨尼尔的话语如雷霆般击中了伯洛戈的内心,自艾缪对自己提起泰达的研究后,伯洛戈就一直在意以太浓度提升这一情况,如今他发觉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耐萨尼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伯洛戈说,“如果你对你的职员有所了解的话,你应该知道,泰达曾经提过这个事。”

    “没错,我也是从泰达的研究里,知晓的这现象。”

    伯洛戈怔住了,反问道,“那你们为什么……”

    “这现象如果是真的,那么影响的范围太大了,决策室选择了冷处理,但在暗地里,一直派遣学者殿堂进行研究,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当泰达由拜莉接任,加入学者殿堂时,他就可以继续研究这一现象了。”

    耐萨尼尔解释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

    “经过学者殿堂的研究,可以确定,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世界的以太浓度正在不断攀升,一场以太潮汐正以百年为单位,影响这个世界。”

    耐萨尼尔继续说道,“我们对此提出了很多假设,例如以太潮汐是否与魔鬼们有关。”

    “结果呢?”

    “没有结果,我们甚至搞不懂魔鬼究竟是什么东西,”耐萨尼尔无奈道,“我们就像深处黑夜的开拓者,鬼知道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东西。”

    “但可以知道的是,随着以太潮汐的到来,我们对秘源的感知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炼金矩阵技术也在突飞勐进。”

    耐萨尼尔忧心忡忡道,“技术进步的太快了,快到有些令人感到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

    伯洛戈理了理思绪,发觉之前杰佛里对自己讲入职培训的那部分,其中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假的。

    这么看也没什么,以当时自己的职位,知道哪些就足够了,有时候知道太多事,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可以浑浑噩噩,有人需要保持清醒。

    “百年前之前,我们哪怕拼尽了力量,也只能推倒城堡,如今别说是城堡了,只要一个合适的超凡灾难,就足以摧毁一个国家。”

    耐萨尼尔为那不可知的未来感到担忧,“我们具备着这样的力量,我们的敌人同样具备着这样的力量。”

    “更糟的是,魔鬼已经开始警惕了,他们发觉了以太潮汐下,我们炼金矩阵技术的进步,曾经任由魔鬼收割的人类具备了反抗的力量,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圈养的羔羊,生长出了尖牙与利爪,”伯洛戈低声道,“拔掉牙齿,剪掉利爪。”

    “决策室一直在怀疑,我们接下来迎来的可能并不是另一场纷争,而是一次大灭绝,凝华者们的大灭绝,摧毁我们的炼金矩阵体系,彻底打垮我们的嵴背。”

    “你觉得魔鬼能调动那样的力量吗?”

    伯洛戈对此感到怀疑,魔鬼无法直接影响尘世,只要解决了那些选中者就好。

    “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伯洛戈,不要低估人类的荣光,也不要小瞧人类的卑劣。”

    耐萨尼尔意味深长道,他脸上的忧愁消失了,转而变得有些欣喜。

    “想要在魔鬼们之间周旋,可是件难事,一直以来,我们的压力都很大,但这一次不同了,我们有了试错的机会,不再是一个人。”

    现在秩序局拥有了两位选中者,无论背后的魔鬼想要做什么,真正做出决定的,永远都是选中者,尽管其他选中者还隐藏在黑暗里,但至少现在来看,他们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耐萨尼尔盯着伯洛戈,如同誓言一样。

    “无论你背后的魔鬼阴谋是什么,秩序局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就像你永远会站在爱与和平这一边。”

    耐萨尼尔主动地伸出了手,并说道,“为了爱与和平。”

    伯洛戈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思索自己与耐萨尼尔交谈中所得到的情报,该说不愧是秩序局副局长吗?和其他人比起来,耐萨尼尔口中的话语,才是真正的秘闻。

    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事,目的不明的使命,将至的阴谋诡计,还有那些可憎的魔鬼们……

    伯洛戈郑重地点头,用力地和耐萨尼尔握在了一起。

    “为了爱与和平。”

    伯洛戈补充道,“顺便为了电影、摇滚乐……以及所有值得的事。”

第一百零三章 后续

    黑暗散去,光明重归于视野内时,伯洛戈已回到了熟悉的外勤部内,洁白的砖石堆叠在四周,整洁简约,伯洛戈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设计。

    耐萨尼尔意外地贴心,把伯洛戈送到了列比乌斯的办公室门口,推开门,熟悉的人与物都静静地呆在室内,没有丝毫的变化。

    列比乌斯坐在办公桌后,表情凝重地审视着文件,杰佛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看着今天的报纸,帕尔默坐在杰佛里身旁,打着瞌睡。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伯洛戈,伯洛戈让开身位,尤丽尔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进来,将热咖啡递给了列比乌斯。

    尤丽尔,特别行动组内最不起眼的一位,比起外勤职员,她更像是整个特别行动组的保姆,默默无闻地负责着所有麻烦的后续工作。

    “谢谢。”

    列比乌斯接过咖啡,头也不抬地说道。

    尤丽尔微微笑,随后打开柜子,整理着文件,协助着列比乌斯的工作。

    室内很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轻微的难以察觉,伯洛戈在帕尔默的身旁坐下,三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显得几分拥挤了起来。

    伯洛戈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艾缪应该还在升华炉芯那边,在没有什么必要的工作时,都是由伯洛戈与帕尔默负责出去巡逻,她则在升华炉芯里,跟随拜莉学习,制造各种炼金武装。

    依靠着这一层关系,特别行动组难得富裕了起来,就连帕尔默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用上了的炼金弹头。

    遗憾的是,最近誓言城·欧泊斯很安静,没有给帕尔默重拳出击的机会。

    用列比乌斯的话说,时轴乱序事件引发的余波,算是对大裂隙进了一波大清洗,即便过去了几个月,大裂隙内的帮派与恶魔们,依旧没有缓过来,只能躲藏在僭主的庇护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如今的大裂隙,算是近些年来治安最好的时候。

    内部的局势很安定,但外界的局势却很糟糕。

    阵阵嗡鸣声从墙壁里响起,一段低沉的声音后,胶囊容器在头顶的管道里迅速掠过,最后停留在办公桌后。

    列比乌斯从气动物流管道里取出胶囊,将其打开,一份来自决策室的文件就此抵达。

    “狭间诸国的战斗结束了。”

    粗略地阅读后,列比乌斯突然抬起头,他好像是在对伯洛戈说话,又好像是对办公室内的所有人发言。

    杰佛里放下了报纸,尤丽尔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伯洛戈将目光投了过去,顺便用手肘用力地顶醒帕尔默。

    帕尔默一脸痴呆的模样,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严肃的氛围里,不难看出情况的微妙。

    帕尔默擦了擦口水,正襟危坐。

    列比乌斯讲起了这行动的详情,“第十组将猩腐教派们围堵在了一座名为‘鸢尾花’的边陲小镇里,在那里发起了最后的决战。”

    “鸢尾花小镇是猩腐教派的驻地,为了对抗第十组的围攻,他们在那座小镇里,引发了超凡灾难·永生腐地。”

    伯洛戈的表情微变,自从他被列入不可撼动者名单后,伯洛戈便算是应对超凡灾难的预备员了,他仔细了解了一番记录内的所有超凡灾难。

    永生腐地,一种由猩腐教派引发的超凡灾难,会将大片区域转化为血肉造物,所有生命体会异化成血肉怪物,而冰冷的死物们,也会逐渐具备血肉生命的性质,成为庞大血肉造物的一部分。

    “好在第十组前不久,就准备在正面战场上彻底摧毁猩腐教派了,这次围攻行动有诸国掩护。

    为了遏制永生腐地的蔓延,第十组在瞭望高塔的援助下,利用曲径突破运输了几百吨的红水银,灌入永生腐地内,大火燃烧了近一个月,前几天才熄灭。”

    列比乌斯翻页,“这份报告是在大火熄灭后,确定永生腐地被完全烧干净化后,才记录下来的。”

    伯洛戈松了口气,自己并不是第十组的成员,至始至终也没和第十组的人见过面,但在时轴乱序事件中,自己也算是用过第十组的炼金武装,多少有些交集。

    听到一个事件的结束,外部的威胁少了一个,难免让人感到一阵轻松。

    杰佛里感叹道,“终于结束了啊,第十组这次行动,执行了快有半年多了吧?”

    即便有着曲径之门进行快速移动,但秩序局需要控制的区域还是大了,更不要说夹在来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之间的狭间诸国了。

    狭间诸国是两者之间的缓冲区,也是最常发生纷争的土地,诸多隐秘的团体都在那里活跃,为了加大对其管控力,第十组就此诞生。

    第十组、诸国游猎者。

    第十组的规模要比其他行动组都大上许多,他们的成员是最多的,无论投放到哪里,都算得上是一支小规模的超凡军团。

    可就是这样的超凡军团,却在狭间诸国内,和猩腐教派作战了近半年之久,足以看出这次行动的艰难。

    列比乌斯说,“是啊,半年多了,现在他们正在休整,不久后就会返回秩序局。”

    “搞不懂猩腐教派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平常他们一旦遭到勐攻,就会主动撤离,和我们死战到底,还是第一次。”

    杰佛里也和猩腐教派交手过很多次,对于这些疯子有着一定的了解。

    帕尔默说,“谁知道呢?等第十组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在鸦巢任职时,帕尔默与第十组有过合作,为他们提供一些行动的情报,为此还认识几个第十组的成员。

    “说来,第三组的行动怎么样了?”帕尔默问道,“我记得他们去处理欢乐园了。”

    第三组、破壁之锋,负责处理各种虚域异常事件,他们的行动风格和伯洛戈很相符,那便是将一切不可控的虚域,摧毁成凡性的废墟。

    杰佛里说道,“前不久欢乐园突然消失了,不知所踪,第三组还在追逐中。”

    “欢乐园……”

    伯洛戈低声念叨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从秩序局的官方记录里来看,欢乐园是一列永不停歇的火车,穿行在诸国之间,并且这列火车的内部存在着极为怪异的虚域,也就是说,和其它虚域不同,这一诡异虚域是可以跟随列车进行高速移动的。

    很少有人能在登上欢乐园后活着归来,为此关于欢乐园内部的情报少之又少,那诡异的虚域内究竟藏着什么,哪怕是列比乌斯也说不清楚。

    但可以确定的是,每次欢乐园的出现都会带来混乱,如同宣告灾厄的飞鸟。

    “丘奇应该也在追查这些吧?”

    帕尔默想起了自己的老搭档,从风源高地回来后,帕尔默就想询问丘奇,验证内心的疑惑。

    可他没能找到丘奇,据尹凡所说,丘奇休息了几天,便再次投入了工作中,现在他被编入了第七组、无形渗透者中,对外执行着秘密任务。

    丘奇之前和自己提过这些的,但帕尔默忘记了这些,直到尹凡提起,他才想起来这些事。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各个行动组都忙的不行,特别行动组反倒闲了下来。

    召见室内,伯洛戈也问耐萨尼尔,有什么自己现在可以做到的事,耐萨尼尔拒绝了伯洛戈,用他的话说,伯洛戈现在只是祷信者,想要完全介入魔鬼之间的纷争,至少需要守垒者的力量。

    知晓了魔鬼的阴谋,赋予自己伟大的使命……然后在沙发上,和帕尔默一起躺着。

    伯洛戈觉得有些糟,但不等他发泄烦闷,刺耳的警铃响起。

第一百零四章 永无安宁

    枕木罗列成一排,上面架设着铁轨,自地平线的一段延伸到另一端,在这荒凉的旷野上,这是唯一可见的人造物。

    远处的群山上白雪皑皑,旷野上生长着顽强的绿草,男人停了下来,他已经沿着铁轨走了很长的时间,就像在寻找什么一样。

    单调的世界里,一抹鲜艳的颜色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低下身,观察着那在枕木下生长起来的小花。

    在这残酷极端的自然环境里,少有植物能存活下来,这小花给予了男人十足的意外感,轻轻地抚摸着花瓣,男人这一阵以来阴沉的情绪,少见地欣喜了些许。

    “真好啊……”

    男人感叹着,他喜欢这绝境中的美好。

    阵阵寒冷微风拂过,拍打在身上,如同冰冷的尖针扎着皮肤,男人哈着气,白雾在嘴旁环绕。

    轻微的震动从四周传来,铁轨轻微地震颤了起来,连带着附近的碎石也开始滚落、互相碰撞。

    男人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看向铁轨的尽头,喷发的蒸汽如同拖曳的旗帜,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而后冰冷坚实的火车头在不断的轰隆声中,一点点地爬入视野。

    直观地看去,那是一列极为普通的火车,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随着火车的靠近,男人隐约地能听到那飘荡在空中的弦乐与欢声。

    仿佛这列车上正载着一支乐团,他们昼夜不停地奏乐,男人与女人穿着礼服,在狭窄的车厢内翩翩起舞,他们拥抱、亲吻、说笑,感受着人生的极乐,挥洒着笑颜。

    仅是想想,男人就能感受到那五彩斑斓的情感,强烈如火。

    那是如此美好的东西,对于男人而言却是致命的毒药。

    为了保持内心的平静,这么多年以来,男人一直在抗拒任何可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事。

    无论是令人怒火不止的仇恨,还是感叹世界美好的欢喜,他都不想再体会,如果可以的话,男人希望自己能丧失所有的情感,以抵达绝对的安宁。

    遗憾的是,男人做不到,无论他做出了多少的改变,依旧无法扭曲他的本质,曾经为人的本质,为此他的内心有着缺陷,那缺陷不断触动着他的情绪。

    为了控制自己的情感,男人选择了避世,躲在那昏暗的酒吧里,斩断自身与世界的所有联系,彻底独立于尘世之外。

    这一点和帕尔默有些相像,但男人显然要更加极端些,只要完全没有他在乎的东西,他就不受到任何事情的干扰。

    但总有些事,是他自身斩断不了的,所以男人离开了那令他沉沦已久的庇护所,来到了这里。

    列车长似乎注意到了男人的存在,轰隆的列车慢慢地在男人身前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弦乐与欢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了,男人甚至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恍忽间耳旁传来熟悉的、令人憎恶的笑声。

    那个女人。

    赛宗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妄图不受对方的干扰。

    “你的衣品还是那么烂。”

    女人的声音直接从脑海里响起,四周看去,只有赛宗孤身一人。

    他沉默无言,将身上可笑的狗狗装扮撕的粉碎,只留下一身漆黑的装束,黑暗深邃无比,赛宗宛如凭空出现的黑色剪影。

    赛宗最后留意了一眼那朵小花,随后沿着列车前进,车门应声开启,门后是一片未知且浑浊的黑暗。

    黑暗里,那些欢愉欣喜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仿佛穿过这道黑暗,赛宗就能加入那永不停歇的宴会里。

    赛宗不喜欢女人主持的宴会,比起宴会,他更愿意用献祭来形容这一活动。

    以自身那强烈的情感为祭品,搏得女人的欢心。

    是的,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贪婪的僭主只在乎事物的价值,即便在他人的眼中一文不值,只要僭主觉得它有价值,那么僭主便愿意付出代价。

    饥饿的猩红主母为了饱食感,会不择手段地吞食所有可以吞食的东西,无论是生命还是死物,只要其具备灵魂,都将是她的粮食。

    懒惰的旁观者是他们之中最为可笑的,赛宗和他比起来,旁观者才是真正独立于尘世之外的家伙,他所渴望的是那饱含诗意的篇章,如同醉心于故事的疯子,宁愿永生困在无限的图书馆内。

    至于这个女人……

    赛宗穿越了黑暗,映入眼中的并非是狭窄的车厢,而是一处金色的大厅,空气里飘荡着酒气与熏香的味道,男男女女戴着面具、穿着礼服,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翩翩起舞。

    有个女人从旋转的舞蹈中脱身,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绕着赛宗旋转,伸出白皙的手掌,对赛宗邀约着。

    赛宗不做反应,即便他是选中者,面对这个女人,依旧充满了警惕。

    和那些棘手强大的敌人不同,强敌们最多为你带来肉体上的疼痛,可这个女人却会玩弄你的心智,搜寻着你内心最脆弱的一角,给予致命的勐击。

    赛宗讨厌这个女人,很多人都讨厌这个女人,但赛宗又喜欢这个女人,每个人都喜欢这个女人。

    “好久不见啊,赛宗。”

    女人收回了手,双手背在身后,面具只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露出的嘴角挑起迷人的微笑。

    赛宗漠然地点头,忽视着女人那充满魅惑的声音。

    “你躲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你想要做什么呢?”

    女人向后退去,重新加入了舞会,紧接着另一个女人从赛宗的身后出现,双手从背后搭在赛宗的肩膀上,探出头,在赛宗的耳旁轻声细语。

    赛宗说,“我想知道你的立场。”

    “我的立场?”

    女人嘻嘻地笑了起来,“你是在准备应对新一轮的纷争了吗?”

    “你我都清楚,纷争从未结束。”

    赛宗冷冰冰地说道,他很讨厌女人这副糟糕的性格,和她聊天总是困难重重。

    “那么……我的立场与你何干呢?”

    女人反问道,“焦土之怒的漫长厮杀,已经让你感到了厌倦,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躲进不死者俱乐部内,连带着你背后的那位一起。”

    “你和他都对此感到了疲惫,只渴望着内心的安宁,既然如此,你何不像那个人一样,退出这场纷争呢?”

    “退出纷争?”赛宗沙哑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们真有退出的可能吗?”

    “至少表面上的退出,可以做到吧?就像那个人一样,躲在秩序局的深处,将自己一切的权力赋予给那些凝华者。”

    尖锐的指甲按压着赛宗的胸口,女人在赛宗的胸前画圈,“说来,还真要感谢所罗门王啊,他把你们的筹码消耗一空,不然我也没法占据如今的优势。”

    圣城之陨是焦土之怒的终结,也是魔鬼们纷争的高潮,在那疯狂的战场上,旁观者的筹码被消耗一空,就此失去继续竞争的能力,赛宗则备受打击,选择了逃避,以享受内心的宁静。

    因两人的弱势、退场,女人才能在纷争中逐渐占到优势,要知道在以往的纷争中,她的力量最多与旁观者较量一番,至于赛宗,她无力抵抗。

    注视着赛宗的眼童,女人能在那看似平静的深邃里,感受到那被压抑的、燃烧不止的愤怒。

    贪婪者永不满足,饥饿者永不饱食,愤怒者……永无安宁。

    “这算什么,渔翁得利吗?”

    女人的笑声越发刺耳了起来,但下一秒,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浮现了诸多的裂痕,皲裂的皮肤下溢出大抹大抹的鲜血,刹那间仿佛有万千的利刃噼砍着她的身体,将皮肤、骨骼、血肉、神经……身体的每一寸,尽数均匀地碾碎、斩断。

    喉咙里发出一段凄厉的笑声,而后女人崩塌成了一团粘稠的烂泥,洒满了地面。

    鲜血静静地淌过大理石的地面,赛宗移开视线,不去看这扭曲的一幕,挪开脚,鲜血从赛宗的身侧流过。

    “真是暴躁啊。”

    声音从起舞的人群里传来,女人推开一旁的男人,微笑着朝赛宗走来。

    伴随着女人的迈步,另一股意志逐渐占据了躯壳的全部,直到那面具之下的眼童里,燃起了火欧珀般的童色。

第一百零五章 欢欲的魔女

    粉碎软烂的尸体瘫倒在地上,散发着凝腥的血气,可人们就像没有看到这血肉模湖的尸体般,依旧起舞不断,有人越过女人的尸体,脚底沾染上鲜血,踩踏在地面上,留下血色的足迹。

    四周的管弦乐升腾愉悦,旋律勾起每个人心底的情绪,宛如有野兽在心底横冲直撞。

    柔和的光芒从金色大厅之上洒下,透过溢散的光芒,赛宗能看到那飘荡于空中的金色尘埃,以及在尘埃之后,若隐若现的乐团们。

    身影们自顾自地鸣奏着乐器,沉浸在自我的美好幻觉中,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演奏,正如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列车的挺进。

    伴随着曲调的高昂,舞会也变得热烈了起来,长号与小号交织齐鸣,琴键的音节穿插在其间。

    女人站在赛宗的身前,她优雅地转身,身上燃起了火焰,烧去了那身洁白的纱裙,转而化作黑色的衣摆披挂在身上。

    赛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也毫无避让,直视着赛宗,慢慢地牵起了赛宗的手,邀请他一同起舞。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举动,只要赛宗想,眼前的这具躯体也会化作烂泥,好在赛宗不愿更多的杀戮,女人带动着赛宗,迈着迟缓的步伐,在大厅上旋转不断。

    “这就是永怒之童的权柄吗?”女人轻声道,“杀戮、摧毁、灭绝……只剩极致的死寂。”

    诸多魔鬼中,永怒之童的力量无疑是最具杀伤力,即便千年前永怒之童选择了自我放逐,享受着绝对的安宁,但作为他的选中者,赛宗具备着同样可怕的力量。

    赛宗低声道,“你可以再尝试一下。”

    回应赛宗的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女人摇头拒绝了赛宗的提议,并感叹着,“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啊,正因这样的力量,才能让你这个老古董,在一次又一次的纷争中幸存吧?”

    作为这一任的选中者,女人对赛宗的了解并不多,其中绝大部分的情报都源自于她身后的魔鬼。

    在这延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纷争里,数不清的选中者替他们身后的魔鬼征战、厮杀,至死方休。

    每一次纷争后,魔鬼之间竞争出真正的赢家,而选中者们也会分出胜负,有些人死去,有些人存活。

    在漫长的纷争后,绝大部分的选中者都死于这不断的迭代下,成为铸就魔鬼王座的骸骨之一。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不断筛选的军备竞赛,随着以太潮汐的涌起,新任的选中者往往要比旧代的选中者强大,选中者们内部也进行着厮杀,直到决出最强者。

    女人算是身后魔鬼现任的选中者,而在她之前,有过数不清的选中者服务于她身后的魔鬼。

    就连女人自己也算不清,自己算是第几代选中者,但眼前的赛宗不一样。

    作为选中者,赛宗绝对是最为独特的那一个。

    无尽的纷争下,选中者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但赛宗却总能在这纷争中杀出,他或许不是赢家,却绝对是生还者。

    赛宗是永怒之童的第一任选中者,也是唯一一个选中者。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她正面对着一位与魔鬼同样古老的存在,看似轻蔑的态度下,却充满了警惕与压力。

    胜者并不令人感到恐惧,真正令人感到畏惧的,是这不死的适者。

    “真羡慕你和魔鬼的关系啊,”女人继续试探着赛宗,“永怒之童就是你,可你不是永怒之童。”

    “你还要继续废话吗?”

    阵阵刺痛从赛宗握持着手掌里传来,女人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皮肤开始了皲裂,但这次只是赛宗的警告而已,她的肉体没有在瞬间破灭崩塌。

    女人笑嘻嘻地松开了手,脱离了赛宗的控制后,她的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赛宗不喜欢跳舞,他也不想再跳了,依旧是那副冰冷漠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女人,仿佛她给不出一个令赛宗满意的答桉,他就会在此大杀特杀。

    “好吧,好吧。”

    女人收起了笑意,她讨厌赛宗这种内心如铁石般的家伙。

    选中者并非魔鬼,依旧拥有着人类的本质,而这也代表着他们具备着可以诱导的原罪,遗憾的是,面对赛宗,女人的手段难以奏效。

    女人拍了拍手,每一次清脆的声响后,四周的环境都会在光芒的闪灭中变化。

    金色的大厅、阴暗的地牢、喧嚣的战场,最终抵达温馨的车厢。

    扭曲的空间重归正常,两人坐在座椅上,身旁就是宽大的车窗,可以将外界的风景尽收眼底。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赛宗。”

    女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此刻她看起来终于正经了起来。

    “永怒之童在千百年前就已厌倦了纷争,选择了自我放逐,几乎将所有的权力交付于你,而你也确实是一位忠心的仆从,即便永怒之童陷入长眠,依旧替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纷争中征战。”

    女人眯起了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

    “可是在这无尽的纷争中,你也厌倦了,不然这么多年里,你也不会躲在不死者俱乐部内,旁观着破晓战争、焦土之怒乃至圣城之陨。”

    近代以来魔鬼们的纷争,赛宗都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并没有真正地参与进其中。

    “暴怒……多么完美的原罪。”

    女人羡慕并感叹着。

    “你不需要经营自己在尘世的力量,也不需要真正地参与进纷争中,每当战争掀起,死者的怒火便会向你索取源源不断的力量,而你也将收割大片的灵魂。”

    女人搞不懂赛宗的来访,“你明明可以坐视这一切,安静地从中得利就好,为什么要离开不死者俱乐部,为什么要来找我,还问我关于立场的事?”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赛宗。”

    不等赛宗回答,女人又立刻说道,“该不会,你要控制不住了吧?”

    她惊讶地捂起了嘴,换做千百年前,那戏谑的样子足以勾起赛宗的怒火,将这里毁灭成燃烧的废墟。

    可现在赛宗只是看着窗外,对女人的种种反应毫不在意。

    “立场。”

    赛宗平静地陈述着,如同逼近的风暴,沉默中蕴含着十足的力量。

    女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说,“我要赢,赛宗,这次我一定要赢。”

    “好,我明白了。”

    赛宗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想知道,我能赢的资本吗?”

    女人接着说道,赛宗的反应过于平澹了,令她很是失望。

    “你是指,你分裂了无缚诗社的事吗?”赛宗转过头,反问道。

    “你看起来,也并不是完全地躲起来了啊,”女人说,“就像旁观者一样,躲在阴影里窥探着世界……真恶心啊。”

    赛宗说,“你到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旁观者的报复吧。”

    “报复?我们都知道他的性格,他已经旁观了太多次的纷争了,你觉得他会为了报复我出手?”

    女人深知旁观者的态度,正如赛宗因自身的原罪而难以遏制怒火一样,旁观者也因身负的原罪,难以对尘世做出有效的干涉。

    赛宗警告着,“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旁观者还是很在意无缚诗社的,他一直期待着无尽诗篇的诞生,而你腐化了这一切……他在意的东西就这些,对比起来,他甚至不在意纷争的胜负。”

    “你觉得秩序局会出动?”

    “你一直处于秩序局的名单里,每头魔鬼都是如此。”

    女人笑了起来,她反复打量着赛宗,话语如匕刃一样进攻。

    “那你呢?”女人问,“嘴上说着渴望安宁,但背地里却躲在了誓言城·欧泊斯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和僭主一样,在寻找‘红龙’吗?”

    说完,女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找到了‘红龙’,所以你才选择加入纷争?”

    赛宗依旧沉默,他沉默太多年了,以至于赛宗实际上不怎么善于言谈。

    不过也是,作为永怒之童的选中者,过往的岁月里,赛宗也从不需要与人对话,他要做的只是散播毁灭就好。

    “不……你没找到‘红龙’,”女人停顿了片刻,又否定了她自己的话,“如果你拥有‘红龙’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即便没有‘红龙’,我应该也能杀死你,”赛宗没有在开玩笑,“要试试吗?”

    女人的眼中泛起绚烂的颜色,橙红与金黄、明亮的鲜红夹杂在其中,宛如镶嵌进眼眶里的火欧珀。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直到赛宗察觉到了女人身上异样,他收起了杀意,眼中闪过些许的意外。

    “你和我一样。”

    “你才意识到吗?”女人手指转着发尾,“但我是反过来的。”

    女人的眼童燃烧了起来,另一股压抑骇人的力量正在她的躯体内升腾,可将要抵达极致的一瞬,又再度熄灭了下去。

    “你以你选中者的身体为凭借,就此降临,干扰尘世吗?”赛宗低声道,“你确实很想赢,连这种手段都用出了。”

    赛宗紧盯着女人,他被误导了,一直和自己对话的根本不是什么选中者,而是以选中者为躯壳,在尘世行走的魔鬼。

    欢欲的魔女。

第一百零六章 纷争的开端

    神秘莫测的魔鬼之一,欢欲魔女,此刻她就这样出现在了赛宗的眼前,以她选中者的身躯为凭借。

    想起先前被自己碾碎的血肉之躯,这应该是选中者本身的秘能,亦或是欢乐园的力量。

    短暂的震惊后,赛宗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完美的机会,握紧了暴怒的权柄。

    高涨的杀戮气息,宛如万千相互刮擦的剑刃,互相用力地挤压、摩擦,迸发出重重火花,搅碎那些脆弱的剑刃,只留下足以断钢的锋芒。

    骇人的戾气仿佛具备了实体般,令赛宗具备了可怕的锐利感,仅仅是观察赛宗,都会感到一阵割伤的幻痛。

    尖锐的痛楚在欢欲魔女的脑海里升起,她没有恐惧,眼中反而流露着癫狂的欣喜。

    身为魔鬼的欢欲魔女,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故此疼痛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

    依靠着选中者的身体,强烈的痛意就此归来,令欢欲魔女那麻木的神经有所波动,乃至令她欣喜愉悦。

    作为最为古老的选中者,以赛宗的年岁来判断,他身负的力量是最为原始的炼金矩阵。

    选中者们的互相竞争,也可以看做决出这个时代的最强者,在这残酷的淘汰赛里,暴怒的权柄帮助赛宗斩杀了数不清的强敌,捍卫了永怒之童的利益。

    越来越强大的炼金矩阵出现,越来越强大的选中者参与纷争,但无论席位怎样更迭,赛宗永远屹立其中。

    “你不怕我吗?”

    欢欲魔女直视着赛宗,威胁道。

    赛宗摇头,他经历了漫长的战争,即便是魔鬼也难以恐吓到他。

    魔鬼无法直接干涉世界,欢欲魔女依靠这种作弊的手段,以实体降临了尘世,她所能运用的力量,只限于她的躯壳、她选中者的力量,魔鬼的力量依旧受到规则的限制。

    说到底,只是选中者之间的互相对抗罢了。

    如果成功的话,赛宗不仅能杀死选中者,还能进一步限制欢欲的魔女,扫清她的力量。

    但在动手前,赛宗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正身处在列车上,这名为欢乐园的列车,便是欢欲魔女的国土。

    正如彷徨岔路之于僭主,在这欢乐园的国土内,对一位魔鬼动手,未知数还是太多了,哪怕她受到了规则的限制。

    欢欲魔女只是保持微笑,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片刻的沉默后,赛宗放弃了进攻,欢欲魔女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你看起来想明白了。”

    赛宗点点头,“现在解决你,只会为我徒增压力。”

    “没错,和我的其他兄弟姐妹比起来,我的力量可太弱小了,不然我也不会尝试分裂无缚诗社。”

    欢欲魔女抱怨着,“真搞不懂旁观者究竟做了什么,会凝聚出这样的一股力量,也搞不懂他的想法,居然任由这股力量在尘世里沉沦。”

    “至于你,永怒之童陷入长眠后,在尘世留下的唯一力量,便是不死者俱乐部,可那真的算是力量吗?叫做不死者的养老院,更为恰当些吧?”

    “你在担心,赛宗,我能感觉出来。

    这个时代和你熟悉的时代已经不同了,随着以太潮汐的高涨,凝华者们迎来了最为强大的时代,即便你手握的暴怒的权柄,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战胜他们。”

    她肆意嘲笑着赛宗,“当然,如果永怒之童苏醒,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但你真的愿意,你的主人再被不息的怒火支配吗?”

    欢欲魔女精准地找到了赛宗的弱点,对其施以打击,这种来自心理层面的攻势,令赛宗倍感不适,也令他更加肯定了自己对女人的厌恶。

    但也要承认,她说的对,赛宗最不愿面对的未来,便是永怒之童的苏醒,他此次参与纷争,也是为了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赛宗无法熄灭他的怒火,这是永怒之童的原罪,但他至少能让永怒之童享受更为长久的安宁。

    正如欢欲魔女所说的那样,永怒之童就是赛宗,但赛宗不是永怒之童。

    欢欲魔女轻声道,“纷争还没有到最后的决战,尽力维持我们的均势,才是最为重要的。”

    赛宗默认了她的话语,眼下必须维持魔鬼之间的均衡,一旦有一方强大起来,只会令局面变得一边倒。

    正如过往的纷争一样,败者轮替,但最终的赢家总是那个人。

    欢欲魔女向赛宗发出邀约,“说回关于立场的事,你我可以结盟的,你意下如何?”

    赛宗没有过多地去想,他干脆地摇了摇头,“不。”

    和这个女人合作?赛宗宁愿去与旁观者结盟,哪怕他什么帮助也给予不了自己。

    欢欲魔女如同一条狡诈的毒蛇,赛宗不喜欢毒蛇。

    聊的已经够多了,赛宗准备启程去往下一个目的地,欢欲魔女看着赛宗的背影,再次说道。

    “这么多年来,不死者俱乐部内第一位没有‘退休’的不死者会员,并且还在秩序局内任职,与僭主有所牵连……就连旁观者也注意到了他。”

    对于女人知道这些消息,赛宗并不意外,通过纵歌乐团,她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旁观者的情报。

    情报很少,但对她而言够用了。

    欢欲魔女问道,“那位伯洛戈·拉撒路先生,他是谁?”

    “与你无关。”

    “好吧,我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她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他们会想办法取悦我的。”

    “顺便和你说一声,赛宗,秩序局发现了原初之物。”

    欢欲魔女微笑地补充道。

    “但放心,我已经派人解决这一切了,毕竟你我都不想,秩序局发现……”

    不等女人说完,赛宗头也不回地离开,干脆地走下了列车,这个该死的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停留了。

    那悠扬的弦乐覆盖在车厢的每一处,无论昼夜,每个人都能聆听这不绝的曲调,可在这典雅的音色里,赛宗能分辨出那些细微的声响。

    是哀嚎、是痛苦、是染血的毒咒、是撕扯心神的哀鸣……

    站在寂寥的旷野上,伴随汽笛声响起,列车再次轰隆隆地行驶了起来,赛宗想起了什么,看向列车前方的铁轨。

    钢铁的造物碾过铁轨,拖曳着蒸汽的旗帜,铁轨下的小花被撞成碎片,消散在了荒芜之中。

    奇异的力量覆盖在整座列车上,它一头撞进了一道无形之门内,整个火车头都陷入其中,凭空消失,沉重的车厢紧随其后。

    难以估量这列火车究竟有多长,这样的前进持续了数分钟才结束,随着车尾也步入无形之门,消失在铁轨之上,至此欢乐园彻底离开了这片区域。

    赛宗久久地注视着这一切,不知为何,他开始怀念不死者俱乐部的不死者们了,他也明白,那只是一种逃避罢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那些不死者们。

    他不再停留,沿着铁轨继续向前,朝着群山走去。

    ……

    以秩序局的行动效率,刺耳的警铃只持续了大概三十秒,在警铃结束后的五分钟内,列比乌斯带着他的组员们赶到了警铃响起的区域。

    此刻瞭望高塔内挤满了人,留守在秩序局内的外勤职员基本都赶到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较为陌生的面孔,用列比乌斯的话说,他们是秩序局的安保部门。

    安保部门?伯洛戈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个部门的存在,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秩序局这么个武装严密的地方,还需要什么安保吗?究竟谁会不开眼,到这里来。

    列比乌斯没有解释太多,他更在意警铃因何而起,然后他们在瞭望高塔内,看到了那些伤痕累累的身影。

    鲜血涂染了地面,伤员们狼狈地靠在一边,进行曲径突破的漩涡之门上布满裂隙,强烈的以太波动四溢扩散,似乎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伯洛戈低声道,“怎么回事?”

    人群窃窃私语着,没有人为伯洛戈解答,医生们照看着伤员们,将他们运输至边陲疗养院,升华炉芯的炼金术师们紧急维护着漩涡之门,几位行动组组长走上前去,询问起了伤员们信息。

    帕尔默小声回应着,“看起来是进行曲径穿梭时,遭到了攻击。”

    进行曲径穿梭时,一旦遭到攻击,涌动的以太会扰乱曲径的运行,进而引起空间的扭曲与扰动,这一情况极为危险,错位的空间会轻易地碾碎附近的生命。

    其中一位伤员就是如此,他的整条小腿消失了,断面整齐干净,难以想象是何等锋利的快刀,才能切出这样的伤口,而他的断肢并不存在于现场中,应该是遗失在了曲径的另一端。

    空间的扰动不止杀伤了这些人,甚至蔓延到了瞭望高塔内,令漩涡之门损伤。

    “守垒者,”列比乌斯低声道,“他们遭到了守垒者的攻击。”

    普通的一阶段凝华者都足以扰动曲径穿梭,但想要将攻击延伸至曲径的另一端,至少是需要负权者的以太强度,而对方不仅伤害到了曲径的另一端,甚至令漩涡之门产生了损伤。

    列比乌斯走上前去,他要知道这些人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红灯不停

    现场的骚乱没有持续太久,在高效的行动下,现场很快便被处理干净,职员们也散开了,重回岗位。

    伯洛戈与帕尔默没能与列比乌斯同行,在耐萨尼尔不出面的情况下以及决策室无指令的情况下,这些行动组的组长们便算是外勤部的最高权限,他们有权自主做出决断。

    列比乌斯去问询伤员信息,伯洛戈和帕尔默在瞭望高塔驻足了一会后,便返回了特别行动组的活动室。

    靠在沙发上,两人聊起了刚刚所发生的事。

    帕尔默问,“你觉得发生了什么?”

    “行动收尾、准备返回秩序局时,遭到了敌人的奇袭。”

    伯洛戈平静地说道,但眼底藏着深深的顾虑,他不清楚这些伤员是谁,更不清楚他们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可从列比乌斯的话语里能知晓,袭击他们的至少是位守垒者。

    会是什么样的行动,能遭遇到守垒者这样的敌人呢?

    “确实,这种事蛮常见的,所以员工手册里才强调,直到完全脱离现场,返回秩序局前,都算不上安全。”

    帕尔默说完停顿了一下,用更低的声音对伯洛戈小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

    伯洛戈疑惑地看向帕尔默,只见帕尔默神秘兮兮道,“他们是第十组、诸国游猎者的组员。”

    “你怎么知道?”

    从伯洛戈入职起,他就没见过第十组的组员,主要因为这些人都在狭间诸国行动,与长期驻守在绝境前哨站的第四组、深渊守望者一样,如非必要,他们不会返回秩序局。

    “我在鸦巢任职时,曾和第十组一起行动过,”帕尔默说,“还记得那个断了腿的倒霉鬼吗?他叫马洛里,他就是第十组的组员。”

    帕尔默接着说道,“他们应该遇到了极为紧急的情况,不然也不会使用曲径突破这种方式返回秩序局。”

    炼金术师们将一切对空间进行扭曲的手段称之为曲径,其中最为安全且稳定的移动方式,便是曲径之门,由点对点的双向移动。

    安全之余,曲径之门的劣处就是穿梭位置是固定的,无法更改。

    曲径突破则是从一点强行突破至令一点,其风险极高,但胜在便捷,瞭望高塔的漩涡之门,就是一个专门负责进行曲径突破的大型炼金设备,在必要时将行动组紧急投放至目标地点。

    同理,紧急情况下,目标也能通过复杂仪式的沟通,令瞭望高塔确定他们的位置,进而将目标从危险地带带回瞭望高塔内。眼下第十组遇到的情况就是后者。

    伯洛戈道,“也就是说,他们是从狭间诸国曲径突破回来的?”

    “看起来是这样的。”

    誓言城·欧泊斯位于科加德尔帝国与来茵同盟之间,狭间诸国在其两侧延伸,一同构建了一道诸国城墙,将俩头庞然大物分割开来。

    这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两者的直接冲突,但也因这地理位置,狭间诸国往往会变成多方势力冲突的战场,进而给予了魔鬼们可乘之机。

    刚刚列比乌斯还说,第十组在狭间诸国的行动结束了,现在就出了这么个事,难免让人往第十组的行动上去想,不清楚他们在摧毁猩腐教派后又遭遇了些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和我们这种小行动组比起来,第十组才是真正的家大业大,而且他们和第六组一样,一直是成群出动的。”

    帕尔默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瞭望高塔内出现的只是第十组的一小部分组员,绝大部分组员应该被困在了狭间诸国,外勤部应该很快就会派出增援的。”

    “你也听到列比乌斯说的了,奇袭的敌人,很有可能是守垒者。”

    一想起守垒者,伯洛戈便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是他真正难以抗衡的敌人。

    “我听到了,但第十组的组长,不也没在现场吗?”帕尔默说,“我见过第十组的组长,他就像牧羊人一样,从不远离自己的组员。”

    “他没出现在瞭望高塔内,那么一定留在了狭间诸国那边,有他我想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意外。”

    伯洛戈说,“你对他这么信任吗?”

    “当然,第十组组长这一职位,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荣光者轻易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为此守垒者便是超凡世界的力量天花板,这些人通常会担任极为重要的职位,但一些行动组因为负责职能的特殊性,也将由守垒者统领。

    例如看守遗弃之地的第四组,其组长霍尔特就是一位年轻的守垒者。

    第十组作为狭间诸国的游猎者,负责这一行动组的组长,也同样是守垒者这一阶位。

    “比起担忧这些,不如想想接下来的事,”帕尔默的脸垮了下来,“要知道,外勤部内比较闲的行动组就剩我们了。”

    伯洛戈明白帕尔默的言下之意,可能一会列比乌斯回来时,就会带着一份名单,上面写着伯洛戈与帕尔默的名字,然后两人喜提狭间诸国出差游。

    如果只有他们俩还还说,但这次事件显然不是两位祷信者能摆平的,列比乌斯与杰佛里一定会同行,和自己的上司一起工作,真不是一件令人感到舒心的事。

    帕尔默强调道,“别想那些了,要注重现在啊。”

    “你是怎么了?心态变化这么大?”伯洛戈注意到了帕尔默的改变,“平常你可不是这样的。”

    “这叫蜕变。”

    帕尔默装作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人啊,不能过于担忧将来的事,担忧这担忧那,没完没了的。”

    伯洛戈正欲感叹帕尔默这次回家之旅,居然有所成长时,帕尔默接着说道,“但还是要对未来有些规划,比如……如果这事和我们无关,晚上要一起打桌游吗?我约了哈特的。”

    “不了,你自己去玩吧。”

    伯洛戈摇摇头,他不该期待帕尔默的,怎么自己就不长记性呢?

    帕尔默问,“那你怎么回去?”

    “我自己走回去,又不远,而且……而且我想散散步。”

    伯洛戈的心中压着一块大石,一块名为魔鬼纷争的大石,如帕尔默说的那样,自己现在担忧没有任何意义,伯洛戈尽力不去想,但这事情还是太过重要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缓和。

    散步是个不错的选择,伯洛戈喜欢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欧泊斯是座有趣的城市,到处都藏着怪诞的惊喜,说不定自己今夜就能遇到一个。

    比如某个迷路的恶魔?

    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这突发的笑意弄得帕尔默有些生理不适。

    列比乌斯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杰佛里也是,两人在外勤部消磨着时间,直到下班时间到了。

    看样子,这起突发事件,今天是没有结果了,伯洛戈和帕尔默多等待了一阵后,便各自离开、下班。

    帕尔默开车直奔不死者俱乐部,瑟雷不在了,但他把博德忽悠了进来,陪他们一起打桌游。

    顺带一提,薇儿也加入了桌游里,用他们给出的设定来看,薇儿是被魔怪感染了的猎人,虽然保持着理智,但身体兽化成了一头野兽。

    嗯……一只猫。

    薇儿很喜欢这个设定,说要带着他们打穿游戏。

    伯洛戈对帕尔默挥了挥手,倒视镜内,帕尔默也冲伯洛戈点头,两人就此分离,背对着离开。

    自从和帕尔默住在一起后,两人一直是形影不离,如今散开了,伯洛戈居然有种莫名的自由感。

    伯洛戈喜欢这种独处的感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担心,完全放空自己的大脑,这感觉太棒了。

    他在街头闲逛着,遇到红灯也不停留,直接向右拐,伯洛戈不知道自己会抵达何处,他喜欢这种随机的未知感。

    从季节上来看,已经是春天了,因欧泊斯这糟糕的环境,天气依旧寒冷,人群从人行道的一边走来,人们裹着厚厚的围巾,低着头沉默不语,繁琐的工作已让人们没有言语的力气了。

    伯洛戈迎上了沉默的人群,如同黑色的羔羊跃进了羊群,陌生的面孔在伯洛戈的眼前逐一闪过,而后冰冷的匕首在身体的一侧无声地刺来。

    这是一起完美的刺杀,在伯洛戈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攻击,没有调动任何以太,也无法引起伯洛戈对以太的警觉。

    可对方还是疏忽了一点,匕首将要落下前,一只有力的大手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地按压,强烈的痛意在神经之中横冲直撞。

    不等对方发出惨叫,伯洛戈抬起胳膊,手臂搭在男人的脖颈上,进而勒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令男人的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

    “幼,好久不见啊。”

    伯洛戈亲切地问候着男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又这番亲密地前进了几步,随后伯洛戈带着对方拐进了小巷,扭断了男人的手腕,夺下了匕首,一脚将他踹进了垃圾堆里。

    “真臭啊……”

    伯洛戈掐了掐鼻子,不知道是评价这遍地的垃圾,还是男人身上那股腐败的气息。

第一百零八章 同事

    曾经伯洛戈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魔鬼们要齐聚于这座城市之中,从耐萨尼尔口中了解到魔鬼们的纷争后,伯洛戈明白了,他们都是为了“红龙”而来。

    “红龙”宛如吞没世间万物的漩涡,令魔鬼们于此齐聚一堂,除了这些罪恶的根源,以此衍生的恶魔们,也在命运的戏弄下,纷纷来到此地。

    安宁的表象下,是蓄势待发的仇敌,风起云涌的杀机。

    男人冲着伯洛戈露出微笑,如同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表情癫狂可憎,皮肤开始发红,青色的血管纷纷凸起,最后眼球完全漆黑下来,如同摄像头一样盯着伯洛戈。

    对伯洛戈的注视下,男人感受到了难以言明的欢愉,所有的欲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每一寸神经都散发出喜悦的欢声。

    很快,这种欢愉消失了,它能持续的时间很短暂,莫大的空虚侵袭了男人的内心,他变得慌张起来,男人需要更多的快乐,更多的赏赐,更多的、更多的……

    男人尖叫着,朝着伯洛戈发动攻击,伯洛戈反握住匕首,他的速度要比男人更快,锐利的冷芒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轨迹。

    平整的伤口在男人的手臂与喉咙上延伸,随后鲜血喷涌而出,伯洛戈侧身躲过了血液的溅射,同时男人的身体开始向前倾倒,伯洛戈顺势利用匕首贯穿了他的后颈。

    男人疯狂的表情凝固住了,随着身体倒在垃圾堆中,带血的匕首脱离他的肉体。

    伯洛戈眼神凝重地看着男人的尸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群疯子了,明明过了这么久,这些疯子居然还惦记着自己。

    算了,倒也不必在意那么多。

    看向小巷外,不知何时,眼神狂热的疯子们正一脸欣喜地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刚好我也比较闲,”伯洛戈活动了一下脖子与肩膀,以同样狂热的目光回敬他们,“那么就陪你们玩玩了。”

    嘶哑的低吼声从人群里释放,男人们宛如愤怒的士兵,在这狭窄的小巷内朝着伯洛戈怒吼而至,他们狂舞着手臂,刀枪棍棒挥舞不断。

    骇人的杀意从他们那完全漆黑的眼里释放,伯洛戈不为所动,他只是紧盯这些靠近的人群,几番思量后,伯洛戈松开了匕首,任由它脱落下坠。

    伯洛戈好像放弃了抵抗,在第一名敌人将要靠近伯洛戈时,以太在伯洛戈的身边环绕、涌动,伯洛戈抬手的瞬间诡蛇鳞液在手中化作一把冰冷的羊角锤。

    重锤落下,男人的头颅瞬间破裂成一片血雾。

    细密的血珠拍在伯洛戈的脸上,呼吸着弥漫着血气的空气,鼻腔里回荡着凝腥的气息。

    这些疯子们很兴奋,伯洛戈也同样兴奋,和强大的凝华者作战,总是要顾虑太多,伯洛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战斗过了。

    无头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向前,伯洛戈一把夺过了尸体手中的长刀,随后用力地向前掷出,长刀带起刺眼的光弧,精准地噼中了又一个男人的头颅。

    伯洛戈不善于射击,但在投掷方面他意外地有天赋,即便有时候看不清,但只要跟着感觉来,他总是能命中敌人。

    两名敌人前仆后继地靠近,匕首凶狠地刺来,伯洛戈侧身挥锤,砸断了男人的手腕,紧接着伯洛戈向前踏步,几乎和男人拥抱在了一起。

    另一名敌人想要挥砍伯洛戈,但伯洛戈的身体和身前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他的长刀无处落下。

    敌人没有犹豫太久,在内心邪祟力量的驱使下,将伯洛戈连同男人一起砍杀,锋利的金属撕开了男人的身体,如此清晰的痛意反倒令男人笑了起来。

    他和伯洛戈靠的很近,男人紧盯着伯洛戈,口水与眼泪流个不停,随后张开大口就要咬穿伯洛戈的喉咙,但在此之前,伯洛戈勐地推开他,随后一记正踹登在男人的胸口,令他和身后挥舞长刀的男人撞击在了一起。

    身后传来叫嚣声,伯洛戈没有回头看,他朝着一侧的墙壁起跃,一脚蹬在墙壁上,借力朝着另一侧腾空,进而一把抓住了架设在墙壁上的消防梯,脱离了下方的混战。

    两拨人撞击在了一起,他们纷纷地仰起头,每个人的眼童都是诡异的漆黑,深沉的镜面里倒映着伯洛戈的身姿。

    没有言语,只有如野兽般兴奋的喘息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堆叠在了一起,如同隆起的沙海,妄图抓住伯洛戈。

    伯洛戈脸上露出微笑,挑衅似地向着他们招手。

    这些人都是普通的恶魔,没有任何以太反应,如果伯洛戈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利用釜薪之焰,在瞬间将恶魔们斩杀。

    但这一次,伯洛戈饶有兴致地和他们玩了起来,他想搞清楚这些疯子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挖出幕后的敌人。

    伯洛戈不介意没事砍砍恶魔,补充一下自己的灵魂碎屑,可是一直被这么一群疯子惦记,感觉总归是有些不适。

    敌人们爬上了消防梯,朝着伯洛戈靠近,脚步踩在生锈的消防梯上,令整个消防梯都在不断地震颤着。

    伯洛戈挥起重锤,轻易地砸翻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他们的身体抛向地面,摔的四分五裂。

    和之前对自己的袭击不同,这一次这些疯子明显多了起来,伯洛戈在想仅仅是数量上的增加吗?还是说暗地里还藏着些什么,例如执掌超凡之力的凝华者?

    之前与帕尔默外出执勤时,伯洛戈遇到过这样的例子,利用这些毫无价值的恶魔试探自己,等对自己了解的差不多时,才发动攻击。

    伯洛戈一边思考着,一边锤烂了敌人的头颅,紧接着挥出勾拳,砸塌了另一个人的鼻梁,鲜血洒在大衣上,融入黑色之中。

    这些人使用的武器千奇百怪,有长刀、匕首,还有钉满钉子的棍棒,甚至还有生锈的钢管。

    伯洛戈善于一切的武器,又或者说,他善于将一切物件变成武器。

    架住敌人的手臂,伯洛戈钳制住了他,拖动着他的身体当做盾牌挡在身前,紧接另一人将锋利的匕首向前刺去。

    另一人并不在意同伴的死活,匕首贯穿了敌人的腹部,并且继续深入,另一人试图以这种方式伤害到身后的伯洛戈。

    伯洛戈松开了敌人,尖锐的匕首从敌人的背部探出,但在触及伯洛戈的前一刻,他一脚踹开了敌人,尸体挤压着前方的敌人,带着一大群人摔下了消防梯。

    鲜血淌满了布满污水的小巷,伯洛戈面无表情地腐蚀着恶魔们,享受着从他们尸体里升腾而起的青色光点。

    伯洛戈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自身与魔鬼之间的联系,那名为脐索的感知正在用力地跳动着,警示着伯洛戈。

    沿着消防梯向上,走到了房顶的天台上,伯洛戈没有等待太久,恶魔们不舍地追了上来,浑身是血。

    伯洛戈不止是在拿这些恶魔打发无聊,他还在仔细地观察这些恶魔们。

    如果这些恶魔真的来自于列比乌斯口中的无缚诗社,那么对他们而言,观察自己本身就是一种记录的过程。

    那漆黑的眼童便是摄像头,伯洛戈就是演员,在他们的拍摄下,被剪切进某部电影之中,所以只要看到自己,他们就能从魔鬼的手中得到源源不断的赏赐。

    畸形古怪的愉悦?

    伯洛戈开始理解这群人了,如果说猩腐教派只是一群信仰邪恶的邪教徒,那么他们完全是一群癫狂的疯子。

    手中的羊角锤扭曲成了狭长的利刃,伯洛戈抖了抖衣服,身上甩出一地的鲜血,他有些不想陪这些疯子玩了。

    无论自己以何等残忍的手法杀死他们,他们都能通过观察自己,从魔鬼那里得到病态的欢愉来满足空虚的内心。

    伯洛戈越是和他们纠缠,越是让他们得利,即便是以死亡的代价。

    这听起来太怪了,伯洛戈不喜欢这样。

    擦身而过的瞬间,恶魔的身体分裂成了数块,残酷的景象没能阻止他们的前进,漆黑的眼童紧盯着伯洛戈,不知痛般前仆后继着。

    正当伯洛戈准备再度挥剑时,漆黑的身影撞入天台,锋利的尖爪轻易地将恶魔们碾成一地的血污,粗大的獠牙咬穿了恶魔的喉咙,伴随着下颚的闭合,头颅在野兽之口内爆裂成粘稠的血浆。

    凶恶的野兽出现在了伯洛戈的眼前,伯洛戈一时间有些搞不懂眼下的情况,是路过的外勤部同事,见情况不妙出手帮助了自己吗?

    伯洛戈没有放松警惕,下一秒野兽朝着伯洛戈扑杀而来,杀意毫无遮掩地释放。

    它不是伯洛戈的同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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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