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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万事如易txt下载     万事如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九章 番外 (三十三)

    余舒在御书房待了不过半个时辰,太后那边不知怎么得着信儿,直接派了身边的大宫女到泰安殿讨人。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正要宣余大提点进宫,刚巧听闻人在您这儿,便让奴婢前来传话。”

    余舒端坐在御赐的座椅上,手捧着一盏凉茶装聋作哑。后宫探听前朝之事乃是大忌,不过燕帝孝顺,并不计较韦太后逾矩。

    “哦?母后要见余卿何事?”燕帝好奇地一问。有点儿担心是姜嬅还没死心,太后爱女心切,奈何不了薛睿,转而向余舒这边下手了。

    “回皇上的话,太后应是为了后宫选妃之事宣见余大提点。”

    燕帝“唔”了一声,转头对余舒道:“既然如此,你就到后宫走一趟,听听太后有何吩咐。”

    余舒这才起立道:“臣先告退。”

    她倒是不怕韦太后找茬,优哉游哉地跟在宫人身后头去了。大燕迁都进京不到两个月,后宫虚空,就只住了韦太后和姜嬅母女,连个排的上号的妃嫔都没有。燕帝在宁冬城时候倒有几个侍妾,却无一得宠,进京之后不声不响地封了美人,幽居在偏殿。

    韦太后身为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当然是住进了慈宁宫。余舒是后宫的常客,宫里的女人她见识得多了,不管是当年宠冠六宫的薛贵妃,亦或是机关算尽的瑞皇后,再到后来俘获帝心的夏江皇后,还有自作聪明的瑞淑妃,抛开个人恩怨不提,她对这些盛开又凋零的女子皆是抱着一丝同情。

    韦太后却是个中另类,她既没有经历过争宠又没有经历过夺嫡,她是凭着儿子实打实打下江山换来的这份尊荣,能够养育出一位开国皇帝,这本身就说明了她的能耐,所以就算她不通后宫那些阴私手段,也绝对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

    余舒在心里给韦太后定了位,进了慈宁宫后,脸上神情不变,被人带到韦太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臣余舒叩见太后娘娘。”

    韦太后斜倚在凉榻上,向下扫了她一眼,没多为难她便叫了起,“赐座。”早在五六年前,两人就有过一面之缘,说来有意思,那回也是为了给燕帝选妃,只不过上一回选的是王妃,这一回选的是后妃。

    余舒后退两步坐下了,两手平放在膝头,目不斜视,没有抬头多看座上的太后娘娘一眼,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儿来。其实,真要论起宫里头的规矩,只怕就连韦太后都不如她懂得多。

    “哀家找你过来,是为了要你参谋皇上选妃。你也看见了,后宫这么大地方,只住了哀家母女两人,实在是冷清得可怜,皇上这些年操劳国事,一直无心女色,到现在都没有子嗣承继,哀家不能再坐视不理,是时候举办一场大选,扩充大燕后宫,更重要的是为皇上选一位称心如意的皇后。”

    余舒想着方才在御书房燕帝听到选妃一事并没有多言,就知道他虽不热衷也不抗拒,于是回答道:“娘娘放心,臣今日回去便着手安排,传令坤翎局与礼部操办此事。”

    皇帝选妃历来是由坤翎局和礼部联手操办的,余舒身为司天监大提点,只需她一句话交待下去,自然有人尽心尽力。

    可是韦太后皱了眉,不悦道:“哀家要的是你亲自操办,此乃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选妃,岂能容得马虎。哀家丑话说在前头,万一这回差事办砸了,哀家唯你是问。”

    余舒见状,再不会看不出太后是在趁机刁难她,于是起身道:“臣领懿旨。”

    韦太后瞧着她没有露出丁点不满来,十分沉得住气。她找余舒过来不单是为了选妃一事,同时也想见一见这个半路杀出来抢了她的乘龙快婿的程咬金。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明白,可谁也拦不住她这个当娘的给女儿出气。

    韦太后暗自冷笑,朝站在门口的陈嬷嬷使了个眼色,就听见外头传来禀报:“尚宫局新调教了几个宫人送来伺候,太后娘娘要不要瞧一瞧?”

    “叫她们过来吧。”韦太后点点头,一面让人给余舒看茶,竟是不急着让她走。

    过了一会儿,就听殿外传唤,守门的嬷嬷领了几个身姿窈窕的宫女进来,共是八人,走两步就一齐跪下了行礼,低垂着脑袋不敢乱瞧。

    韦太后打量了她们一回,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陈默默上前解释道:“这几个原先就是宫里头的,上回大赦不肯出去,就都留了下来,胜在她们懂得规矩,就先送了过来。”

    韦太后道:“哀家这里用不着这么些人,既不愿出宫,另给她们安排去处便是,”说着,她像是一时兴起,信手点了点人头,发配道:“左边这两个,送到承恩候府上,右边这两个,送到戴将军府上,至于当中这四个人,就一起送到平王府上伺候吧。”

    余舒原是看也没看那地上几个宫女,闻言方才转头望向韦太后,正好她也望了过来,笑对余舒打趣道:“亏了你是个女人家,不然也让你领两个回去。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可是只有男人家懂得怜香惜玉呢。”

    余舒似笑非笑地抿起了嘴角,脸上看不出喜怒。韦太后明知她和薛睿有婚约在身,却还这样当面挑衅,这几个“美人儿”,就是韦太后给她的下马威。这种手段并不高明,但是能恶心到人,让她不痛快。

    “都带下去吧,好好梳洗打扮,送出宫去。”太后发话,那几个宫女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乖乖顺顺地谢了恩,俯身倒退出去。

    余舒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她们一眼,是以错过了当中一人悄悄抬头望向她时,那双含着怨憎的眼睛。

    “哀家乏了,你也出宫去吧,别忘了交待你的事情,尽快拟定了章程。”韦太后的目的达到了,阖上眼往枕头上一靠,懒得再说什么。

    余舒低声告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宫殿,到了慈宁宫外,一扭头就望见了尚未走远的那一行宫女,她转身背过手慢腾腾地走在宫道上,心中是想——

    她是知道韦太后不好惹,可是太后娘娘不知她不好惹呀。

    * * *

    薛睿当初主动上交了兵权,燕帝除了封他一字亲王,还让他领了吏部尚书一职,兼任文华殿大学士,主持编修大燕律典,一连串的名头不要钱似地砸在他头上,恨不得将他一个人当成十个人用。

    平王殿下当之无愧成了皇帝跟前的头一号红人,惹得朝中一群人羡慕嫉妒恨,也有另一群人卯足了劲儿想要巴结,期望能傍上他这座靠山,大树底下好乘凉。

    那等善于钻营的官员四处打听平王的喜好,想着能投其所好。传闻平王殿下喜欢饮酒,有人送上自家多年珍藏的佳酿,有人干脆将那酿酒的方子也一起送了。传闻平王殿下不近女色,有人就不信这个邪,不近女色,那肯定是美色不足诱人,安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千娇百媚的美女,总有一个能打动平王的铁石心肠。

    薛睿的平王府尚在修葺当中,现今暂居于定波馆,整日大门都被那些送礼送人的车马围得水泄不通,搅得他不胜其烦,直接招来新上任的金吾卫统领训斥一通,于是隔天定波馆门前就清静了,再有人堵在门前,一律被城中巡查的卫兵当成是不轨之徒抓去盘问。

    这天傍晚,薛睿又是带着厚厚一摞卷宗回到定波馆,修订律法迫在眉睫,幸而前朝已有完善的律典可以借鉴,不然非要在上头耗个十年八年,他可不会揽这门苦差事。

    夏末,到了晚上这天儿就凉快多了,摆在书房的冰山撤下了,留下一只大青花的鱼缸,缸里的水芙蓉花开了又谢,绿汪汪的叶床上结出一枚一枚娇小玲珑的莲蓬,有如翡翠雕琢而成。

    薛睿刚刚冲了凉,赤着胸膛只穿一条中裤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余舒送他那柄慕江扇,平时都被他爱惜地放在扇套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是以过了这些年,扇子还是九成新,唯有那下头吊的紫晶坠子被他摩擦的起明发亮。

    这用百年的桃木根制成的慕江扇不愧是一件辟邪除恶的宝物,他征战沙场,刀下亡魂无数,却没有因此迷失心智,更没有半个冤魂恶鬼敢来他梦中骚扰,多半是因为他随身携带着此物。

    稍事休息,一道屏风外,贵伯正在回报杂事,先挑着紧要的说。没错,薛睿回京之后,甫一安稳下来,就到南林木材行去接了贵伯回来,让这忠心耿耿老仆人代为管家。贵伯日盼夜盘总算盼到薛睿平安回来,自是没有不肯的。

    薛睿考虑得长远,他和余舒都是朝中重臣,将来成了亲也要同进同出,这宅中至少得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家奴代替他们打理府务,否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找他们做主,那日子可没法过了。

    他选定了一个贵伯,余舒那边儿再挑一个人出来,双方相互牵制免得一人独大,再稳妥不过。

    贵伯特地将宫中太后赏下的四个美女放到了最后才说,就见屏风上横卧的人影一下子坐直了,他都能想象得出自家王爷脸上的恼色,日防夜防,到底没能防住,这事儿要传到余姑娘耳朵里,不定人怎么生气呢。

    贵伯暗暗摇头,当年薛睿不得已逃亡,只叫余舒带给他一个口信,还有那一枚紫玉蝙蝠,他唯有留在京城守着主子的家当,守着未来的当家主母,是以他早将余舒当成是女主人看待,知道她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心里头就有多偏向她。

    “是哪里送来的,就送回哪里去。”薛睿心气儿不顺,他这头正等着皇帝赐婚,太后瞎捣什么乱。

    贵伯无奈劝说:“那是太后娘娘赏的人,您要抗旨不成。老奴已经将人打发到偏院,不会碍了您的眼,等到王府修缮齐整咱们搬了过去,将她们留在这里便是,可好?”

    他怎么想得到,这定波馆本来就是薛睿为了讨余舒欢心占的地界儿,预备当做聘礼给了她,留下那几个女人岂不是鸠占鹊巢。

    “不好,”薛睿重新躺了回去,将手中的慕江扇一叶一叶折合起来,慢悠悠说道:“你让人去打听打听,太后还给谁家送了人,将这几个宫女平分了也给他们送过去,就说是太后的恩典,本王借花献佛了。”

    韦太后送来这几个宫女不纯是为了挑拨他和阿舒的关系,还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倘若他为了息事宁人收下了她们,就等于是屈从了太后的威严,助涨了她的气焰,今日他退上一步,来日她未必不会逼他退上十步百步。

    他敬太后是皇帝的生母,若能相安无事还好,若是太后想不开把手伸到朝堂上来,恕他不能容忍。

    贵伯从小看顾薛睿长大,太是了解他的脾气,看起来端方有礼的一个人,其实暗藏了一副反骨。过去他头顶上还有个薛老太爷压着不叫他出头,一朝跃过了龙门,谁还降得住他。

    “哎,老奴这就去安排。”贵伯把话咽进肚子里,扭头去前院,派了俩眼梢子出门打探,一顿饭的工夫就回了话,原来太后这回除了往定波馆送人,还给承恩侯和戴将军府上送了人。

    这承恩侯韦熙涵,乃是韦太后的堂兄,燕帝在宁冬城自立称帝之后,属于头一批积极响应的前朝官员,原不过是宿州一个千户,系着韦太后的裙带之故,乱世中分得了几成军功,此人打仗不行,运气却是极好,要不是韦太后娘家实在没什么人可以扶持,也轮不到他来沾光享福。

    至于戴老将军,那可是老东菁王昔日的袍泽兄弟,在皇帝面前都可以自称是长辈的。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戴老将军的儿子也是个一员猛将,此人性情豪爽,年纪比薛睿虚长几岁,倒有些交情。

    贵伯当晚将那四个宫女安置在了客房,第二天一早,就让人给她们梳洗打扮,准备送走。可怜这几个昨晚还梦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人儿,直到被人送到定波馆后门坐上马车才察觉出不对头,当下就哭闹起来,就是不肯走。这些宫里出来的女人有几个真傻呢,留在这里,她们仍是太后赐下的宫女,可以端着架子,出了这道门,她们就成了平王不要的女人,真要沦为玩物。

    “咱们可都是奉了太后懿旨出宫伺候王爷的,吃了你们的雄心豹子胆,还不快放我们下车!就不怕传了出去,连累到平王殿下?”

    当中一名女子蒙着面纱,在其他三人的哭闹声中冲着车外面大喊大叫,贵伯听见了,沉着脸走到马车一侧,对内说道:“宫里出来的,居然上下尊卑都不懂,王爷也是你们这些奴婢能够随口攀扯的?谁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割了她的舌头,免得到外面乱嚼舌根,败坏太后娘娘的德性。”

    车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只有那个强出头的宫女不肯消停,色厉内荏道:“我要见王爷,不然我宁肯现在就咬舌自尽,看你们怎么对太后交待!”

    贵伯没想这里头还有个刺儿头,换个场合他都得夸她一声有骨气,可是真要有骨气,早在送出宫的时候,就该咬舌自尽了,非等到现在才来拿乔,还不是贪图他们家王爷身上的荣华富贵,所以舍不得走。

    “那你就在此了断了吧,”贵伯噎了她一句,转而吩咐下人:“来人呐,去准备一张席子,待会儿收尸。”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车里“咚”的一声,似有人一头撞了上去,紧接着,便响起一声尖叫——“娘娘!娘娘不要啊!”

    贵伯猛地回过头,他耳朵没聋,刚才可是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娘娘”。他连忙指挥着护卫将车门打开了,看见里头情形,一个宫女正抱着另一个晕倒过去的大哭,凑近了听,可不是叫地“娘娘”么。

    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贵伯不敢有怠慢之心,当下就将车里几个女人从后门又送了回去,经过一番审问,方才真相大白,原来这位晕过去的“娘娘”如假包换,竟是前朝崇贞帝后宫的一位妃子!

    此事非同小可,贵伯连忙派人往东华门去禀报薛睿,请他回府拿主意。与此同时,一道圣旨也到了定波馆大门外,一同来的还有奉命宣旨的司天监大提点。

    余舒今日出门骑了一匹高头大马,特地换了一身紫红锦袍,项上挽着鹤羽冠,脚下蹬着青丝靴,眉心处的焰火用朱砂膏细细描绘,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不是女子柔弱娇媚,却比男儿还要俊俏百倍。

    在她身后跟着两队带刀护卫,招摇过市,摆开阵仗往定波馆门前一站,不知情的只当她是上门寻衅呢。

    “本座奉命传旨,速告平王前来听旨。”r1152--1+9020453-->

第八百一十章 番外 (三十四)

    余舒捧着圣旨晃进了定波馆,贵伯好声好气地将人迎进大厅,往外一瞅,只见两行身穿黑袍的冷面卫士在外头兜了一圈踩点,随后就将前门后门都把守住了,留下两个近身保护的抱剑站在余舒身后,这阵派头就是他们家王爷都没有。话说回来,换个人来哪儿敢在平王爷的地盘上这么嚣张啊。

    余舒和贵伯算是老熟人了,人前却只当不熟。贵伯刚刚才将宫里赏赐的那几个美人送回后院,一转眼见到余舒可不心虚么,面上陪着笑,心里叫着苦,只怕她是听说了太后赠美一事,特地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烦劳余大人亲自登门,老奴已经派人去请王爷回府了,估摸着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您是坐这儿歇歇脚,或是到湖边游逛一番,定波馆的景是极好的。”

    余舒抬了抬手中的皇命,道:“不必麻烦,本座就在这儿等着平王回来。”

    贵伯只好提心吊胆地留下陪客,想着探一探这位姑奶奶的口风,皇上是个什么旨意。

    ......

    薛睿一连几日都待在文华殿主持修编新律,整日里忙的是早出晚归,今日眼看◎-得空儿,上午在书库露了一回面,衣裳也不换,就带一队亲卫预备往城北街上去,趁早揭了忘机楼的天机榜上那一道招婿的悬赏告示,免得夜长梦多。

    谁想出了东华门,就被定波馆那边来人截住了。仔细一说——宫里昨儿个赏赐那几个美人里面有一位竟是前朝的宫妃!

    薛睿闻言色变,不是吓得,而是气得——人是太后赏的,要说太后不知情,他是一百个不信。当日燕帝入主皇宫,曾下令将崇贞帝的一干妃嫔都关进了冷宫,这一个不是被人放出来的,难道还能是她自己跑出来的么。可是太后故意将前朝的宫妃充当是宫女送到他门上,究竟是何居心?是存心要挑拨他和燕帝的兄弟之情,又或是企图栽赃陷害呢?

    “走。回去瞧瞧。”于是他只能调头回定波馆。先将太后丢给他的麻烦解决了,以免日后惹得一身腥,传到那心肝儿的耳朵里,叫她误会别的。

    因为回去走了大路。薛睿便错过了贵伯后来派去报信的人。直到定波馆门外。看见门前站岗的黑衣卫还有余舒的座驾,这才知道她上门来了。

    薛睿不免多想,打从她官复原职。为了避嫌不曾主动上门找过他,昨儿太后刚送了几个女人,今天她就来了。多想归多想,他却是不觉心虚,下马整理了衣衫,迈开步子往里走。

    门房有个机灵的小厮小跑着上前带路,小声回报:“余大提点来有小半个时辰了,就在前院听松斋坐着。”

    薛睿没有多问,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一转眼就到了客厅,守在门外的黑衣卫低头致敬,他横扫了他们一眼,心里不免犯起嘀咕,一转眼看到屋内静坐的余舒,眼前即是一亮,不由地扬起了嘴角,面上多云转晴。

    “怎么不声不响地来了?”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薛睿这会儿眼中只有她的倩影,哪儿还看得到贵伯偷偷地朝他眨眼睛递眼色。

    余舒拿衣袖虚掩了圣旨金帛,嘴角噙着三分浅笑,打量他道:“我上门给王爷道喜啊。”

    薛睿眼皮一跳,迟疑问道:“喜从何来?”

    余舒反问他:“王爷以为是什么喜事?”

    “这......”薛睿瞟向贵伯,就见贵伯正挤着眉毛冲他轻轻摇头,可惜他看不懂什么意思,于是他只好顺着她的话猜测道:“莫非你是指得太后昨儿送了几个人给我?”

    余舒顿时冷下脸:“原来你当那是喜事。”

    薛睿知道他说错了话,立刻矢口否认:“这算哪门子喜事,昨天我就说了让贵伯把人送走,不信你问他。”可怜他在朝中是威风八面的平王爷,到了她跟前却丁点气势都没有。

    贵伯也怕余舒翻脸,赶忙作证道:“确是确是,王爷昨天就让老奴把人送走。”

    “那人送走了吗?”

    “......”

    不成想他们主仆二人答不上话,余舒挑起了眉毛,她一开始就没把那几个宫女当一回事,她要是对薛睿这点儿信心都没有,何必苦等他五年呢?以她对薛睿的了解,他不会吃太后这一套,那为何没把人送走,就耐人寻味了。

    “这么说人还留着呢?”她一边将圣旨揣进了袖口,一边起身往门外走,“前面带路,我倒要瞧瞧太后送的是什么国色天香,竟让王爷舍不得送走。”

    薛睿听着她嘲讽,摇头苦笑,拔脚跟了上去,顾不上粘在后面的黑衣卫们,轻轻托住了她一角衣袖,低头凑近她耳侧交待:“太后送来的人有问题,不好节外生枝,你来,我与你说说清楚。”

    余舒本来也没有生气,斜睨了他一记,摆手示意尾随身后的黑衣卫原地等候,被他牵着衣袖往前走。两人并肩下了长廊,过了转角,薛睿这才开口告诉她事情原委——

    “太后昨日送来四人,说是宫中仕女,今早贵伯送人离开时候,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人居然是前朝崇贞皇帝的妃子。”

    “嘶,”余舒皱眉道:“太后这是想干嘛?”她和薛睿一样,首先想到的就是阴谋。

    薛睿摇头道:“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细问。不如,你与我同去瞧瞧?”

    “也好。”事有轻重缓急,余舒当即不再和他闹别扭。

    贵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望着他们和好了,薛睿冲他招招手,他连忙赶上前去领路。那四名宫女被他安置在定波馆西南角的一栋小楼里,楼下四角都有守卫看着。

    余舒和薛睿走到小楼外面。就隐隐约约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哭声,互看一眼,不动声响地走进去。

    室内的床榻上,平躺着一名容色苍白却貌美非常的女子,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就在她床边趴跪着另一名宫女,正期期艾艾地哭着劝说:“娘娘,您千万要撑住啊,如今这日子是苦,可比起日后来。此时受些委屈值当什么。您多往好处想想,等到见了薛——不,是平王爷,见着他人。您求上他一求。看在当年的情分上。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闻言,床上躺着的女人总算有了点反应,喃喃出声道:“见了他又如何。我是皇帝的妃子,他成了灭国的敌将,纵然他肯可怜我,收留我,今后我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真要我委身于他,做个低三下四的姬妾吗?可是他如今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求不得,又能怜惜我几日呢?”

    门外面,听到她们说话声的余舒神情古怪地转头看着薛睿,她倒是听出来这里面那位“娘娘”是何方神圣了,就不知他心里有没有数。这烂桃花呐,可真不好躲,隔了这些年还能找上门来,嘁。

    薛睿却是听不下去了,他清清白白一个人,没得叫屋里那两个往他脸上抹黑,没影没边的事都说成了真的。于是他抬手一推屋门,打断了那屋里的女人自哀自怜。

    屋里两个女人听到门响,立刻闭上嘴巴,一副受惊的样子看向挡门的屏风,就见那一头先是走出来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肤如蜜色且容貌俊朗,身上是紫袍华服锈蟒,贵不可言兼具威严,可不就是她们刚才口中议论的大燕平王么。

    那“娘娘”飞快地坐直起来,回想方才她都说了些什么,双颊不由地飞上两朵云霞,羞地无地自容,她垂下头去,紧张地瑟瑟发抖。二十岁出头的年岁,正是一朵花开最美的时候,可不就像那雨打之后的海棠,娇娇弱弱煞是怜人。

    薛睿仔细看了她两眼,方才认出她是哪一号人物,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一记冷哼,余舒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淑妃娘娘,本座真是十分之惊喜。”

    听到这毫不陌生的声音,瑞紫珠一瞬间便从暖秋掉进了寒冬,她惊忙抬起头,待看清走到薛睿身旁站定的余舒,整个人都不好了。

    “余、余——你怎么会在这儿?”

    此前,瑞紫珠虽然贵为四妃之首,却一直不得崇贞皇帝宠爱,燕国大军压境之时,崇贞皇帝将两位太后和夏江皇后一起送去洛阳避难,却没准她们这些妃嫔离京。她于是被困皇宫,亲眼目睹了皇权更替,目睹了天下易主。

    她犹记得,当日燕军攻破了京门,闯进了皇宫,遍地横尸,她以为死到临头,却让她重逢了原当此生都无缘再见的那个人。尽管他不肯承认,可她笃定自己不会认错,他就是薛睿,差一点......差一点就成了夫婿的那个人。

    他虽没有与她相认,可也没有杀了她灭口,而是将她同那些宫嫔侍女一起送进了冷宫,给了她一条活路。她于是猜到,他大约是念着旧情的。

    冷宫的日子十分难熬,她咬着牙忍受了整整一个月,心中不是没有一丝希冀,他会想起她,解救她出这牢笼。可是她没有等到他出现,却等到了前来冷宫挑选人手的尚宫局。她的身份不是秘密,也遮掩不了,但是不知为何,她居然被挑中了,当日就出了冷宫。

    无人提及她的身份,她便战战兢兢地跟着一起被选中的几名宫女学习那些伺候贵人的规矩,直到昨天,大燕太后传唤了她们,就在慈宁宫中,她见着了让她恨之入骨的余舒。

    瑞紫珠无法忘记的是那一年的君子芙蓉宴,定波馆的湖上盛开着千朵万朵莲灯,才子佳人共聚一堂,应当是谱写一曲传唱后人的佳话,却生生被这个蛇蝎女子毁了去。她的命运似乎就在那一夜转折,先是坏了名声,随后她同薛家哥哥的婚事化为泡影,一腔思慕成空,最终落得一个他失踪,她入宫。

    所幸。余舒当时并没认出她,太后一声令下,她被送到定波馆,心中既是忐忑又有一丝不可告人的欢喜。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余舒。

    再说余舒,看到瑞紫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要笑不笑地说道:“本座奉命传旨,不妨遇上了稀罕事,前朝妃子居然跑到了本朝王爷的后院里,平王殿下为证清白。邀我一同前来查明真相。”

    崇贞帝在位时。瑞淑妃仗着太皇太后的势,三五不时地就要给她添堵,后来被她狠狠收拾了一回,才老实起来。余舒素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眼见瑞紫珠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丝毫不觉得她可怜。

    瑞紫珠的手在发抖。她对余舒是又恨又怕,只能强装镇定道:“是太后娘娘恩准我出宫,并将我送到此处。你有什么疑问,何不进宫去问太后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太后明知你的身份来历,却故意将你充作宫女送到平王这里对吗?”余舒三言两语就抓住了她的话柄,把太后一起拖下水。

    瑞紫珠毕竟在宫里待了几年,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听到余舒这样问,哪里敢应,咬着嘴唇望向薛睿,波光盈盈的眼中盛着惊慌,盛着哀求。

    “事到如今,我只求一个栖身之地,薛、薛大哥哥,我知道是你,你不承认也罢,可你我好歹相识一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人逼死吗?”

    薛睿进门就被余舒抢了词儿,他才觉得冤枉呢,不错,薛家和瑞家当年是险些成了亲家,但是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有对瑞家小姐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就这么一点八字没能一撇的关系,她难不成还想赖上他。

    “淑妃是吗,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燕刘世宁是也。你先不忙寻死觅活,本王且问你,你口口声称太后恩准你出宫,那她是否已经知晓你是前朝妃子?”

    瑞紫珠到底是躲不过这一问,期期艾艾道:“太后娘娘高高在上,我如何得知她的心思。”

    薛睿看向余舒,是真话是假话,她一听便知。余舒的大洞明术已经修炼到了最后一重,可以随心所欲堪破虚妄。果然,余舒只盯了瑞紫珠一眼,便转头告诉薛睿:“看来淑妃娘娘并不知情。”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想知道韦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瑞紫珠嘴里是问不出来了。

    薛睿点点头,转眼就有了主意,喊了一声来人,贵伯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预备一辆马车,本王亲自将这位淑妃送回皇宫,禀明圣上。”太后不是存心要试探他么,那他就如她所愿,让她趁早歇了那份心思。

    “不要!”瑞紫珠花容失色,望着薛睿不住地摇头,“我不要回宫,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薛睿恍若未闻,转身欲走,竟是毫不顾念旧情,瑞紫珠见状,顾不上余舒在场,一把掀开了被子跳下床,赤着脚扑到他背后,跌倒之前揪住了他一片衣角,仰起头,眼角泪珠滑落,美丽的容颜娇弱的让人心揪。

    “再回到宫中,我只有死路一条,冷宫哪里待得住活人呢,你真就狠心至此吗?薛大哥哥,我宁肯留在你身边,给你当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求求你救救我吧,好不好?”

    薛睿微微皱眉,不好一脚踢开她,他从不对女人动手。可是他哪里会吃她这一套,若是随便什么女子在他面前哭求,他都要心软收留,那从东北一路行军到安陵,他身边早不知存了多少莺莺燕燕,早不知负过阿舒几百回了。

    “好一个当牛做马的丫鬟,淑妃娘娘真叫本座大开眼界呐,”余舒嗤笑一声,抱起双臂俯视着跪地哀求的美人儿,当着她这正主的面就勾引起她的男人,简直是找死。

    瑞紫珠看见她轻蔑的眼神,新仇旧恨被一把火勾起,含着泪怒视她道:“余莲房,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无耻小人,你怎么有脸站在薛大哥哥面前,他对你仁至义尽,然而你却污蔑薛家勾结燕贼,害得他一家老小背负不白之冤,如果不是你背信弃义,薛爷爷怎么会含冤而死,薛伯母和薛妹妹又怎么会受尽屈辱,你怎么有脸见他!?”

    说着,她神色激动地转过头,牙齿打颤,冲薛睿低吼道:“你竟不知她是你的仇人么,为何、为何你宁肯救她,也不肯救我?”

    她在尚宫局受调教的那一段时日,偶尔会听说一些闲言碎语,譬如平王爷在宫宴上为前朝司天监大提点请命一事,因此知道余舒非但没有获罪,反而在薛睿的帮助下官复原职,继续享受她的荣华富贵。她只当是余舒想方设法迷惑了他,恨不能到他面前拆穿她的真面目。

    “仇人?哈哈。”余舒突然觉得她可怜了,自作多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患上妄想症了。她朝薛睿看去,正见他也望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根本无需言语。

    当日她出面指证薛家通敌,其一是为自保,其二却是为了阻止薛凌南跟着湘王造反,那才真的是诛九族的死罪。后来薛凌南在狱中病死,那是他咎由自取,至于薛夫人和瑾寻妹妹,早就在她得势之后,悄悄将她们从尼姑庵接了出来,送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乱世。

    就算世人骂她背信弃义,暗藏一副蛇蝎心肠,可她不在乎,她做了自己该做的,这世上就算有千千万万个人误会她,唯独他不会,这就够了。

    “你怎么会懂呢?”她最后同情地看了瑞紫珠一眼,伸手牵住了薛睿的手掌,拉着他离开这里。

    瑞紫珠到底没能抓住那一片衣角,眼中全是他们紧扣的十指,她好像被人抽去了浑身的骨头,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原来、原来如此......”

    余舒和薛睿出了小楼,走往花园的小径,他这才想起来问她:“你说的喜事到底是什么?”

    余舒轻轻挣脱他的手掌,从袖中抽出了那一道圣旨,随手丢到他怀里,忍着得意,一本正经道:“咳咳,皇帝将你赏给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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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番外 (三十五)

    真武元年九月中,燕帝拟旨,安陵城正式更名为天京,皇宫向北扩建,名曰紫禁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京城里的老百姓在经历了一场动乱之后,很快就被朝廷颁布的各项新政安抚下来,短短三个月,大街小巷就恢复了生机,贩夫走卒重新出现在街市,茶馆酒楼又有了人烟,表面看起来一切如故,只是风波平息的背后,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地变得不同。

    朝廷一面减免前朝实行的苛捐杂税,一面却对此前免征的易学世家动了刀子,先是将针对各个易馆的行商税制载入律令,再来是取缔了大小赌坊,尤其不许易师参与赌易之事,违律者当以革除功名严惩不贷。最后,是将三年一度的大衍试,改为五年一回,并且缩减录取名额,增设殿试对策。诸多条令,从根本上遏制了易学的发展,导致累世富贵的易学世家从此由盛转衰。

    十二府世家首当其冲,纵然心有不甘却无力抵抗,司天监掌权的是余舒,她不会替他们出头。当今皇帝并不信奉道家,亦不推崇易学,说句实话,安朝亡国之后,司天监能够保留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些世家家主都在揣测余舒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燕帝放着德高望重的大国师刘雁不用,反倒让她捡了便宜。

    眼看着余舒再次得势,惹得许多人眼红不已,私底下都指望着大国师能闹腾起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谁想他们二人会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最先“闹腾”起来的,不是余舒,也不是刘雁,而是平王。

    十月里的某一天,坐落在城北最繁华一带的忘机楼大易馆,就像往常一样开门迎客,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头上的牌匾天不亮就用清水泼洗过,待客的伙计们衣着整洁精神抖擞,逢人便露一口白牙,一声问候。熟客们不需他们介绍,一拨往“有求堂”去了,一拨往“必应堂”走,剩下一拨就是凑到天机榜底下看热闹。

    “我地个乖乖,这家女子招婿竟送人五万两黄金,就算娶个公主也不过如此了吧,啧啧啧。”初来乍到的客官瞧见张贴在天机榜第一位的悬赏红榜,就没有不咂舌的。

    站在一旁查看晴雨表的熟客听到,扭过头小声对那人道:“这位小哥一听就不是咱们京城人士,是打北方来的吧?要说招婿的这一位,那可不是寻常女子,谁有本事娶了她,一家子都要跟着鸡犬升天呢。只可惜啊,这一位姑奶奶眼高于顶,凡夫俗子根本不入法眼,不然这招婿告示也不会挂了五年,至今没有一个人胆敢揭榜。”

    “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诶,兄台,你再仔细跟我讲讲。”外地来的小哥揪住了身边的熟客搭话,再想听些奇人异事,这时候,大易馆门外远远传来一串金鼓鸣锣声,正是有贵人出行,沿途清道。

    不一会儿,就见一顶紫盖软轿出现在忘机楼大门口,两旁护道的都是些锦衣高帽的带刀侍卫,轿子落下后,步出一名男子,身上穿着一领白玉兰对襟长袍,外面罩着金丝银线绣作的蝉衣,腰间佩一串和氏玉璧,斜插一柄折扇,再看那人样貌,端的是高鼻方颔,剑眉星目,样样顶顶好。( )

    用不着那些侍卫喝令,大厅里的客人们便自觉地让开一条道,容这位贵人通行。只见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大堂中央的天机榜前面,目光落在最上头,勾唇似是笑了一下,接着他居然伸出手,将那一张万众瞩目的招婿告示揭了下来!

    “揭、揭、揭榜了!”四周传来一阵低呼声,大厅顿起骚动,在场的有几人不知那招婿告示打从忘机楼开张那一天就高高挂在天机榜的最顶上,这都五年了一动没动,今儿个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竟叫他们遇上有人揭榜!这位爷究竟是哪一路神仙,好、好大的胆量!

    正在二楼珍宝阁招呼客人的林福听到伙计汇报,丢下客人便往楼下跑,这会儿楼下大厅是人挤人,一眼望不见前头的情形,他好不容易从人堆里钻出来,头捂着帽子,总算看清了天机榜底下站着的男人,两腿一软,险些跪下磕头。

    薛睿捏着那一张悬赏告示,自顾自卷成了筒收进怀里,扭头看到了一脸激动的林福,张口道:“你是此间的管事?”

    他的另一重身份不便泄露,因此进京几个月了,头一次往忘机楼来,林福这一群家奴至今才见上一面,怎能不激动呢。

    “是是是,”林福立马应声,回过神来,方觉得他不该这样,于是提了一口气,拿腔作势道:“这位爷,您揭了咱们天机榜上的悬赏,是否看清楚榜文上的要求?”

    薛睿眼神闪动,摘了腰间的慕江扇,“唰”地一下抖开了,十分潇洒道:“这招婿书上要的是一位君子,五官端正且品性端方,身无隐疾且文武双全,八字天合且志趣相当。可对?正好,我每一条都再合适不过。”

    说着,他抬手朝后头勾了勾食指,就有两名侍卫抬着一口沉甸甸的箱子走进来,放在地上,箱子一经打开,便闪瞎了人的眼睛,满目金黄,大厅里的客人们一个个揉了眼睛去看,就见那一箱子满当当的装的都是金元宝!

    “听闻们忘机楼要收十分之一的悬赏金作为酬劳,这里是五千两黄金,你且收下,这榜我揭定了,速速派人去报信吧。”

    知道真相的林福额头上直冒虚汗,两位主子爱玩花样,他总不能搅了他们兴致,乖乖配合便是。

    “敢问这位爷尊姓大名,府上何处,小人也好回话。”

    薛睿笑着瞟了他一眼,摇着扇子转身去了,眼见他弯腰上了轿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留下来的一名侍卫代他作答:“我家主人乃是大燕平王殿下,定波馆静候佳音。”

    尊驾离去,忘机楼里霎时炸开了锅,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这么大一个八卦,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平王揭了忘机楼那一张招婿书,要知道那招婿的女子可是司天监大提点啊!

    * * *

    薛睿跑到忘机楼揭榜这回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燕帝的耳中,他在早朝上拿此事调侃二人,自称是他们的媒人,又当众赐了一回婚。朝中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大国师和大提点闹不起来呢,哪有公公和儿媳妇斗气的!

    风声传到韦太后耳中,叫她又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数日前,因着她赐下的那几名宫女,薛睿找到皇帝面前陈情,毫不顾忌她的太后威仪,将那个混在其中的前朝宫妃揪了出来。结果燕帝将人收了回来,送还她的慈宁宫,虽没有半句埋怨,可她心里清楚,她惹儿子不高兴了。

    韦太后也是无奈,她早就不满皇帝太过信任薛睿,不能明着劝说,只好出此下策,明知道那瑞淑妃同薛睿有故,偏将人送到他跟前,只要他念着一点旧情,将人留下了,她就有法子勾起皇帝对他的疑心,以免他圣眷太过,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终有一日养虎为患。

    可是薛睿倒好,人没留下,反过来告了她一状,面对燕帝的质疑,她只好装糊涂,将过失推到了那个“私逃出宫”的女人身上。

    “瞧着是有几分姿色,恁地不济,居然叫人送了回来。”韦太后一面将瑞紫珠又关进了冷宫,一面派人去燕帝跟前递话——“哀家年纪大了,有心无力管束皇帝的后宫,你若孝顺,及早选出一位皇后来分忧吧,哀家也好享享清福。”

    这就把事情揭了过去。韦太后没能如愿,到底心气儿不顺,这又听说薛睿和余舒的婚事敲定了,先是担心姜嬅。好歹痴等了这些年,怎会不伤心不难过呢。

    “公主呢,还没有回宫吗?速去把她找回来,就说哀家身子不舒坦。”韦太后扶着额头传令下去。

    姜嬅是自由自在惯了的,一道宫墙根本束缚不了她,隔三差五她就会带着一队女兵出城去骑马游猎,见天儿的不回宫,就连燕帝都拿她没办法。

    韦太后等到傍晚才见到人,姜嬅以为她真是病了,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到慈宁宫。韦太后本来没事,硬是装出个病怏怏的样子,系着抹额歪在床上,非要惹得她心软才好说话。

    “前两天还好好的,说病就病了,您哪儿不舒服,宣太医看过了吗?”姜嬅坐在床边,一对利眼射向寝殿中的宫女与内侍,“伺候不好太后,要你们何用?”

    “奴婢该死。”眼前立刻跪倒一片。

    “怨不得她们,是哀家自找罪受,”韦太后有气没力地抬抬手,让人都退下去了,独留她们母女两个说话。“前两天尚宫局送来一批调教好的宫人,哀家这里用不上,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就赏赐给了几个功臣,不妨这里头混进去一个坏事的,竟是从冷宫里面偷跑出来的一个前朝妃子,偏偏送到了平王那里,被他认了出来,结果闹到了你皇兄那里,害得哀家没脸。”

    姜嬅一听是关于薛睿就炸了毛,怒气冲冲道:“挨千刀的刘世宁,他居然敢对您不敬,上回我真不该放过他,一刀宰了那一对狗男女才对。”

    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韦太后立马就听出不对,握住她的手腕子问道:“什么上回,你给哀家说清楚了,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事?”

    姜嬅死要面子,哪里会说她被人抓住险些死在薛睿剑下,只好含含糊糊道:“三个月前,我在城外军营放了一把火,差点烧死那余莲房,刘世宁赶了过来,也差点被我一怒之下砍了。”

    韦太后抽了一声冷气,没忍住扬起了巴掌狠狠拍在她身上,气得哆嗦:“你、你这个孽障,早晚把我气死才好!”莫说在军营纵火是重罪,真叫她得了手那还了得,死一个余舒不足惜,可是薛睿当时手上还掌着兵权,万一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势必有一场大祸降临。

    姜嬅不曾想过厉害,她还觉得委屈,疼地呲牙:“您恼得哪门子火?”

    韦太后戳着她脑门,恨铁不成钢,“那余舒若是杀得,哀家早替你赐死了她,叫你如愿嫁给如意郎君,可你怎么不想想,她死了以后,刘世宁能善罢甘休吗?你真当你是大燕的公主,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糊涂,简直是糊涂到底。哎,哀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姜嬅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正无法无天的哪里是她,分明是那一对狗男女,一个口口声声要杀她以绝后患,另一个居然让一个狗奴才挟持她!对了,还有那个可恶的狗奴才,对她动手动脚,半点没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最最该死。

    “您就别骂了,我知错了。”她错就错在,瞎了眼当年没有看出来那两个人其实是一对儿。不然早在宁冬城的时候,她霸王硬上弓也要把薛睿拿下,搅黄了他们两个的好事,让他们哭去吧。

    “真的知错了?”韦太后一脸怀疑地瞅着她,试探道:“你可知你皇兄已经降旨赐婚他们二人?”

    姜嬅扭过脖子,冷哼一声。

    韦太后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该放下就放下,刘世宁非要娶余舒,那是他有眼无珠,哀家听说那女人几年前就嫁过一回人,结果大喜之日新郎官跑了,闹得满城风雨,刘世宁这一时糊涂娶了她,早晚要后悔,到时候你再看他们两个能不能好得了。”

    姜嬅不耐烦道:“他们好不好都不关我的事了,您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们两个。”

    韦太后听得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事不关己的话来,竟似突然之间想通了,本该高兴的,又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就试探着问道:“那,趁着你皇兄选妃之际,哀家好好为你物色几个驸马的人选,等你皇兄册封了皇后,跟着就为你操办婚事,可好?”

    姜嬅张口就想拒绝,然而看到韦太后满怀期待的神情,一个“不”字却说不出口了,从前她还能用薛睿当挡箭牌,现在呢,又要拿什么当借口?

    “......您看着办吧。”她闷声应了一句,站起来就往外走,“您好好休息吧,别再为我的事头疼了。”

    韦太后催婚催了整整五年,千难万难等到姜嬅点头答应,真地要喜极而泣了,心头默念几声谢天谢地,看着姜嬅溜了也没拦她,等人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计划起来,要给宝贝女儿觅一个什么样儿的夫婿。

    她就不信了,这世上男子千千万万,纵然没有第二个薛睿,可要找出一个姜嬅喜欢的,有甚难?r1152

第八百一十二章 番外 (三十六)

    这几天,余府上上下下满满当当都是喜庆劲儿,不为别的,他们家大姑娘又要嫁人了!呸呸呸,上一回做不得数,这次才是正儿八经地喜事!

    谁都不愿去提五年前那一场闹剧,大婚当天新郎居然跑了,风言风语传地遍天遍地,不知多少张嘴巴在背后嘲笑他们家大姑娘,再本事又如何,还不是没人要,嫁都嫁不出去。

    现在真想回去扇那些人的大嘴巴,谁说我家大姑娘嫁不出去,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我家姑爷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大燕皇帝的拜把子兄弟,要样貌有样貌,要权势有权势,文可治国,武可安邦,据说宅中再无半个姬妾,简直没得挑剔。

    于是薛睿在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毫不费力地就收服了余府一家老小的人心,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好姑爷。

    自从皇帝赐婚的旨意传开了,平王派人上门提亲,翠姨娘这两天是乐得找不着北,她哪里敢想,这辈子能有个王爷当她女婿呢,赵慧夫妇也都高兴地不行,征得了余舒的同意,就迫不及待地为她操办起嫁妆来。

    要说这一大家子唯独有一个人不大开心,那就是余修了。他心里藏着事儿,看着高高兴兴待嫁的余舒,心情晦涩难言,憋了三天才忍不住问出口。

    “姐,你要嫁给平王爷,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薛大哥?”

    余修今年十六岁了,虽然在他脸上还有一股少年人的青涩,但不论是个头还是心智,他都远超同龄人,再不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他跟随贺芳芝学习医术。几年下来略有小成,在医馆可以独当一面,熟人见了他都要笑称一声“小余郎中”。比起京城里别的易学世家这个年纪还在贪玩的公子少爷,余修能够长成这样一个独立自主的大人,余舒是十足的欣慰。

    “你怎么会这么想,”余舒笑着摇摇头,“我愿意嫁给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谁。”而是因为他就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余修不信。别别扭扭地问道:“那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余舒闻言,伸手拧了他腮帮子一把,爽快道:“对。姐姐就是喜欢他才嫁给他。”

    余修眼神纠结,几乎是脱口说道:“和你喜欢薛大哥一样喜欢他吗?”

    余舒笑容一怔,忽就记起来五年前她和景尘订亲之后,小修也问过她。为什么明明她喜欢的是薛睿,却要和景尘成亲。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似乎是拿别的话敷衍了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吧。

    “姐?”余修看到她发愣的样子,有些后悔自己问错了话,可要是不问。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既希望姐姐可以嫁给一个情投意合的好男人,可是薛大哥那样好的一个人。就活该这样被人遗忘吗?

    余舒回过神来,看着余修关切的目光。这是她在这一世最亲的亲人,哪怕她有许多的秘密只能藏在心底,可是此刻心中这份真实的欢喜,她希望有人能够分享。

    她揽过了余修的脖子,靠近他耳边,悄声说道:“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薛大哥啊。”

    余修傻眼,迷瞪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张嘴要叫,却被余舒一把捂住了,她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眨眨眼睛,无声的告诉他,这是个秘密。

    余修用力地点了点头,等到她放开他,他便忍不住地咧开嘴角,傻笑起来——原来平王爷就是薛大哥呀,真好,太好了!

    ***

    对于余舒和薛睿的婚事,云华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他一方面乐见其成,一方面又觉得别扭,他的同门小师妹就要变成他的儿媳妇,这辈分可真够乱套的。

    不过这都不算事儿,让他们两个成了婚也好,他迟早是要离开京城的,有余舒这么一个精明强干的女子陪伴在薛睿身边,他才能放心地走。

    说来可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建功立业,男儿志在四方,可是他隐姓埋名了二十年,从一个壮志凌云的青年变作一个两鬓霜白的老人,真等到功成名就的这一天,他却一刻都不想在这青云路上停留了。

    最初是为了完成师命,他出入朝堂,历尽生死磨难,后来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他匡扶姜怀赢争夺天下,覆灭了一个王朝。可是为了这一切,他同时也失去了心爱的发妻,辜负了一个痴情女子,又舍弃了一双骨肉。

    他心中有多后悔,无人得知。然而走过的路,不能再回头,辜负的人,亦无法挽回。他不想再后悔,所以趁着他有生之年,这把骨头还没有彻底老去,他想要回顾他这一生之中错过的那些风景,亲眼去看一看他为之付诸一切的万里山河,不再算计别人,不再压抑自己,那么等到终老之日,他应当可以笑着奔赴黄泉,去度下一个轮回。

    云华既生去意,自是不会在意司天监又回到了余舒的手上。他不会看错,燕帝身上有成长为一代明君的品质,他心胸宽广且知人善任,不管是余舒还是薛睿,都能在他的治下发挥出他们应有的能力,重新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造福黎民百姓。没有《玄女六壬书》的蛊惑,当权者就不会肆无忌惮,这世道一定会顺应着人心回到正轨。

    在他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就是单独见一面余舒,将他肩上最后的重担卸下。

    ......

    司天监突然来了一位贵客,太曦楼外面传来通报声,说是大国师到访。余舒着实意外,一面起身相迎,一面猜测着云华的来意。

    她迎到门口,云华已经到了九曲桥上,只见他套着一件素面的长袍,头上松松的发髻,脚底踩着一双十方鞋。裤脚扎着两根草绳,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若不是仗着他一张脸生得清隽好认,长了褶子也看不出老态,就他这一副邋遢鬼的模样,能不能进来司天监的大门都是个问题。

    “不知大国师到来,晚辈有失远迎。”无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同门的师兄妹。见了面还要装装样子。

    “你不要怪老夫不请自来就好。”云华的嗓音依旧沙哑难听,好在可以如常开口说话了,这都要归功于薛睿同他冰释前嫌父子相认。他不再故意惩罚自己,精心调养了几年,总算不会动不动就咳血。

    左右环顾此间的景致,不由地感慨万千。二十多年前他来过这里,只差一念就成了这里的主人。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他的死对头朱慕昭,活着的时候曾经那样的不可一世,最后死的却悄无声息。他给司天监寻了一条出路,可是终究没能保住大安的江山。

    他在心里叹息,回过头看着余舒却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脸:“你这里倒是清静。”

    “后面还有一片松林。豢养了仙禽,您请。”余舒在前面引路,带着云华从太曦楼外的回廊穿过,避开闲人耳目。

    “师兄难得有兴致到我这儿来,所为何事呀?”两人在九曲桥尽头的亭子里坐下,余舒张口询问云华来意。

    “没大没小,还叫我师兄,”云华故意板起脸道:“非要等到你们成亲那天我才能听到你改口么。”

    余舒无辜道:“我怕我这一声喊出来,您连我和大哥的婚礼都等不及,就此仙隐去了。”她这话半真半假,云华确有去意,想必是要等到她和薛睿成婚之后才会离开。

    “等了二十多年,不差这几天。”云华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您打算往哪儿去?”她趁机打听,就怕他从此此一别杳无音信。云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南方,我要先去找两个人。”

    余舒毫不意外,眼神闪动道:“是去找景尘和......师父吗?”

    云华点点头,眺望着岸边戏水的鸟禽,语气幽幽地说:“你已知道师父的身份来历,他正是百年前的大安祸子——元峥皇子。当年他的破命人是同他青梅竹马后又结为夫妇的女将军公孙婧,司天监为了得到天命太骨,先是陷害公孙一家下狱,后又囚禁师父,夺走他们的亲生骨肉。你可以想象,不到周岁的婴儿被人抽筋拔骨,死无全尸,为人父母会是何等的哀痛与怨恨。”

    余舒同青铮道人的感情远远不及云华同青铮道人的深厚,他们名为师徒,亲如父子。余舒听闻这段悲惨的过往,尚且可以理解师父执着了百年的报复,何况是云华呢,他必定感同身受。

    余舒没有插嘴,她虽然分别听过朱慕昭和湘王讲述皇子和女将军的故事,但是最真实的版本无疑是青铮道人亲口告诉云华的这个。

    “师父劫狱救出师母,为了躲避追兵,两人逃进东郊皇陵,或许是冥冥自有天意,墓中机关重重,偏偏被他们闯入了墓穴深处,发现了宁真皇后的陪葬之物,即是开国六器。六器之中,《玄女六壬书》早被先代皇帝私自取出,七星尺上少了两枚星子是被剜去做了皇帝的贴身之物,伏羲盘据说是归了司天监的大提点所有,石如意不知所踪,只有纯钧剑和太清鼎完好无损。墓穴中刻有碑文,详述了开国六器之用,末了还有安武帝手书,言明将六器作为宁真皇后的陪葬,是因为她临终遗言,六器乃是逆天之物,滥用之下必有伤天和,祸报自身,就连她都逃不过报应。”

    余舒皱了皱眉头,心神不宁地想到:如果说宁真皇后英年早逝,终身没能留下子女后代,就是她的报应,那么司天监历代大提点都是短命之人,是否也是来自《玄女六壬书》的诅咒。

    她稍一分神,紧接着就觉出云华这话里有问题,他说,师父在宁真皇后的墓室中发现了纯钧剑和太清鼎?

    “等等,”她忍不住打岔,探询道:“师父既然发现了纯钧剑,怎么当时没有把它带走吗?”天知地知,真正的纯钧剑现在就在她手中,并且她十分确定自己不是因缘巧合得到了纯钧剑,而是青铮设下的一个圈套,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她有能力窥破真相的那一天。

    可是二十多年前青铮道人没有将纯钧剑交给云华,却留到二十年后给了她,这又是为何?她一直以为云华并不知道纯钧剑早在一百年前就被青铮道人从皇陵盗走,所以他才会守株待兔二十年,可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啊。似乎,她的认知在什么地方出了错。

    余舒疑神疑鬼地看向云华,潜意识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又或是......骗了她。

    云华接触到她怀疑的目光,轻轻咳了一声,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坦白道:“其实,师兄我有一件事骗了你。”

    这个时候他倒自称起师兄来,余舒抖了抖嘴角,两手交叉在胸前挺直了腰,陡然间抬高了气势。

    云华望着天,到底是心中内疚,无法直视她的目光:“我骗你说师父让我进京同你一样也是为了毁掉《玄女六壬书》,事实上,师父并没有让我毁了它,而是让我带着玄女书去见他。我知道纯钧剑就在师父手中,他当年没有将剑交给我,是因为他担心我受到玄女书的诱惑,所以留着纯钧剑非要亲手毁了它才放心。我知道他怨恨大安皇室,怨恨朝廷,之所以要毁掉玄女书,正是为了结果这一切。我同样恨皇权倾轧,恨司天监不仁,但我怕自己有生之年等不到大安自取灭亡的那一天,于是我违背了师命,擅自带走玄女书,借用它的影响力促使大安王朝覆灭。”

    说白了,他利用了余舒,也利用了薛睿。他们一个是能扭转大安兴衰的破命人,一个是能辅佐帝星争夺天下的将相之才。他故意引到他们两个人走上绝路,双双逆反,加剧了安朝的灭亡。

    “如今天下大势已变,旧国灭,前尘尽了,我总算不负师命,有脸带着《玄女六壬书》去见他老人家了。”云华这是给了她一个解释。

    余舒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这下她总算明白了,青铮道人为何将纯钧剑交到她手上,然而云华不知道。

    “师父后悔了,”她实言相告:“为了一部《玄女六壬书》,几乎毁掉了你的一生,师父或许早有所料,然而事后他还是后悔了,更万万没想到,你会为了报仇雪恨,擅作主张地带走了玄女书,忍辱偷生了这么多年。”

    毁掉《玄女六壬书》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幌子,青铮道人的真正目的应当是用她引出云华,借由她的口,转告云华——他后悔了。

    她原本打算将某个秘密同她的来历一起带到坟墓里,然而此时此刻望着两鬓霜白历经沧桑的云华,心中忽生不忍,她还是决定说出来,哪怕这是另一种残忍——

    “师兄,师父他将纯钧剑交给了我。我猜他一定是想告诉你,他早已放下,希望你不要再自误。”

    云华呆愕,他脸上的神情恍惚起来,缓缓扭头看着余舒,待他看清她眼中的怜悯,心情一瞬间苦涩地像是倒灌了海水一般。他抬手覆面,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狼狈。

    原来师父没有责怪他,原来竟是他自误了么。

    “纯钧剑,在你手上?”

    “对,在我这里。”余舒没有多说她是如何得到纯钧剑的,想来云华现在听不进去。果然,云华静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小师妹,多谢你今日实言相告,眼下我心思乱的很,容我回去想想。”

    “也好,师兄慢走。”余舒起身却没相送,目送他怅然离去,心想:她这算不算是终于完成了师命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三章 番外 (三十七)

    余舒和薛睿的婚期未至,先有一项大事被提上了日程,即是后宫大选,燕帝立后。由余舒亲自操办,坤翎局筛选京中适龄女子,斟酌家世、容貌与品行,出类拔萃者共计三十二人送入宫中面圣,由燕帝定夺。

    这天清晨,待选秀女打扮一新,先到坤翎局验明正身,再乘上一辆辆马车,由神威军护送进宫。余舒因为要上早朝,未在其列,便着令坤翎局女御官司徒晴岚引领入宫。

    三十二名秀女当中,最有望荣登皇后宝座的有三位候选人,一位是承恩侯府的千金韦蔓姝,她身为韦太后的外甥女,本来就比旁人多几分胜算。另一位是宁国公戴老将军的宝贝孙女戴滢,不提戴家开国之功,这位戴小姐据说不仅生的国色天香,又擅骑射,依着燕帝的出身,应当会喜爱这样的女子。最后一位,则是燕帝恩师,当代鸿儒纪鹤德的小女儿纪蒹葭,纪鸿儒为天下文人景仰,可以说燕帝迁都进京之后,前朝没有一个文人以身殉国,全赖他四处游说。

    至于最终花落谁家,那要看燕帝的意思,这一位可不是靠着大臣们拥立坐上皇位的文弱君主,不需要看大臣们的脸色,他自己就能做主。

    秀女进宫要走西华门,下车改由步行,所幸正逢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否则这一路走下来到了太和殿,流地一身臭汗花了妆,还怎么入万岁爷的眼。

    司徒晴岚当了整整五年的女御官,进宫的次数数不过来,她同司礼监派来的大太监走在最前面带路,目不斜视地从御花园一侧穿行而过,秋景别样迷人。远处枫林如火,近有银泉湍流,身后的女人堆里略有骚动,嬉笑声传出,司徒晴岚未加制止,想到她第一次进宫时的情形,哪有她们这样的心情。那时战战兢兢。只怕办错了差事,何曾顾得眼前美景呢。

    她回头望了一眼成群结队的芳龄少女们,眼底飘过羡慕之情。知道她们当中有人会一步登天,成为母仪天下的大燕皇后,唯有为自己的命运不济暗叹一声。

    犹记六年前,燕帝尚是镇北的东菁王。其母卫国夫人也就是现在的韦太后携女进京,就在王府大办寿宴。借着由头为东菁王挑选王妃。如今谁还记得,那日她猜中了卫国夫人的四道谜题,见到了姜家的传家之宝,一度有机会问鼎东菁王妃的宝座。

    可惜不逢时。她错过了这一场姻缘。后来她进了司天监,不是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可她心里不情愿。她求着太书为她占了一卦,说是姻缘未到。要她等,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她二十四岁,再等下去,又是何年何月呢?

    司徒晴岚飘远的思绪到了太和殿外就立刻收起,先让孙太监进去通传,就听里面宣她入内答话,留下三十二名秀女在外面等待唱名。

    太和殿偏殿,韦太后和长公主先到了,不见后宫其他妃嫔,想是韦太后心疼自家外甥女,不愿让她冲着几个位份不高的宫妃低头行礼,所以就干脆不让她们出面。

    “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司徒晴岚先是磕了头,等韦太后叫她免礼平身,再去拜见公主姜嬅。她心里稍稍紧张,不知太后和公主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人。

    韦太后见是个女官,肩上绣着花团锦绣的补子,低着头看不清脸,便没怎么注意她,脸色淡淡地问道:“你们大提点呢,怎么派了你来,哀家不是说过要她亲自监管吗?”

    司徒晴岚好歹混了几年官场,岂会听不出韦太后故意挑刺,话里话外透着对余舒的不满,于是恭声答话:“回禀太后,今日初七有朝会,大提点上朝去了,怕赶不及下朝耽搁了大事,就命微臣代为管事。”

    韦太后睨了她一眼,抬抬手,便有宫人将秀女的名册捧到她面前,打开来看,扫了两眼,道:“皇上还没下朝,先叫几个人进来哀家看看。”

    说着,指尖点了七八个人名,宫人过目一遍就记下了,快步到门口唱名,司徒晴岚竖耳听着,当中就有承恩侯府千金韦蔓姝的名字,另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却没有另外两个封后的热门人选,还叫人在外头等着。

    一行少女袅袅婷婷地进了偏殿,盈盈拜倒,裙摆铺地像是繁花在枝头盛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司徒晴岚偷偷抬眼,就见韦太后脸上露了笑容,神色瞬间慈祥起来,不似方才冷着脸,有些威严过头。再看姜嬅,懒洋洋地坐在太后边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都起来吧。”

    司徒晴岚又转过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若桃李的韦小姐,二八年华,娇嫩的就像是刚刚采下的樱桃果,那双神采飞扬的眸子,一看就知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宝贝。

    “皇上日理万机,迟会儿才来。这会儿无聊不如找些事做,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大家闺秀,有谁擅长何种才艺,不妨让哀家赏鉴一番?”

    众女左看右看,抢先站出来的却是个长相甜美的少女,抿嘴一笑便露出两个梨涡,十分讨人喜欢:“太后娘娘,小女顾轻尘,家父乃是工部尚书顾镜学,小女不才,琴棋书画不甚精通,倒是学得个妙法,能用笛子吹出百鸟之音,容小女献丑。”

    大约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韦太后并没有因为她抢了自家外甥女的风头就冷脸,而是笑着问她:“你带了笛子吗?”

    顾小姐点头应声,取了挂在腰间作为装饰的短笛,凑到唇边,眨眨眼睛吹奏起来,先是学百灵,再学黄鹂,时而清脆,时而悠扬,一连学了十多种鸟儿叫,竟能以假乱真,真叫稀奇。

    曲末。韦太后很赏脸地拍了拍手,“这笛子吹得不错,哀家记得你这丫头了,日后就指望着你给哀家解闷儿呢。”

    这一句话等于是定了顾小姐的前程,得了太后的喜欢,只要她不是个愚钝的,就会抱紧这条大腿。将来日子不会差了。

    顾小姐喜不自胜。韦蔓姝却不高兴了,撅着嘴巴,撒娇似地出了声儿:“太后喜欢顾家妹妹会吹笛子。怎么办呢,珠珠可不会那些逗人的花样儿,太后是不是就不喜欢孩儿了?”

    在场的,谁不知道韦小姐同韦太后是什么亲戚呢。能够当着人前撒娇卖乖,可见是宠爱极了。果然韦太后没恼。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她,笑嗔道:“就你爱拿乔,既然你什么都不会,还敢进宫来。就不怕哀家撵你走么?”

    韦蔓姝娇笑,半点不害怕,故作无奈道:“那珠珠只好弹首曲子。免得您撵人了。”

    韦太后算着时辰,皇帝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于是让人去后头抬来事先准备好的一架古筝,摆在殿上,张罗了茶几与绣凳,搁上香炉,万事俱备。

    韦蔓姝端庄大方地往那琴架前头一坐,伸出素指纤纤,戴了粉嫩的假指甲,美人宜喜宜嗔,宜静宜动,当琴声响起来的会后,周围人都叫她比下去了,化成了背景。

    她确实琴技不凡,方才那顾小姐是取了巧儿,几声鸟叫用笛子吹来是稀罕,真比起这百鸟朝凤声势浩荡的乐章,可就差得远了。殿外等着的那些女子听到这一曲,不知会是何等的心情。

    但是司徒晴岚看到这一幕,眼角无端就酸涩起来,无人知晓,她在多年前就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放在了心上,她有过期许也有过幻想,都将在今日成为泡影。

    曲到高处,殿门外踱步走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没吱声儿。殿上的几个秀女敏觉,回头看见一身明黄上头绣着五爪金龙,忙不迭跪了下来,那琴声却没停,韦蔓姝轻轻闭着眼睛,揉捻琴弦,美丽的侧脸暴露在皇帝的目光中。

    这本是一个惊艳的出场,要是按照韦太后的计划,皇帝这会儿就该动了心的。然而,她唯独错漏了一件事——燕帝是认得这个弹琴的表妹的。

    燕帝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于女色上头并不经心,想用美貌打动他很难,何况他知道这个表妹小了他一半岁数,不管生得怎样花容月貌,在他看来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哪儿来的惊艳,哪儿来的心动啊。

    燕帝的视线只在小表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挪开了,他是清楚太后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韦家出一位正统的皇后,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事儿放在半个月前,他大概就会如了亲娘的愿,让韦家再尊贵几分无妨,然而中间出了那档子事,却给他提了个醒,孝顺是应当的,但若愚孝,早晚会酿成祸患。不如趁早将这苗头掐断了,免得日后麻烦。

    “这些就是京里选出的秀女?”燕帝越过众人,身后跟着下朝之后一起过来的余舒。琴声戛然而止,韦小姐回头一看,连忙离开座位,含羞带怯地提着裙角跪下了。

    “那是你韦家表妹,你认不得了?”太后打趣。燕帝很是捧场地夸了一声:“女大十八变,表妹越发漂亮了,琴也弹得好。”

    这头姜嬅无聊的都快睡着了,抬头看到余舒,立马人就清醒了,嗖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全然忘了太后之前是怎么交待她的。

    “我在路上丢了件要紧的东西,我得回去找找。”

    “等等,”韦太后叫她没叫住,气地不行又不能当众数落女儿的不是,燕帝走上前劝道:“华岚一向坐不住,您就随她去吧。”

    韦太后有口难言,她原是安排姜嬅推波助澜,待会儿好让燕帝直接选定了韦家的女儿做皇后,少了一个帮手,这出戏还怎么演下去?

    余舒分明看出来姜嬅是见了她才跑的,心里纳闷,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燕帝赐了座,她便坐下来看热闹,殿上一水儿的漂亮小姑娘,让人目不暇接。最出众的莫过于刚才弹琴的那位小姐,是承恩侯府的吧。

    啧啧,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嫩的跟葱似的,皇帝真能下得去手?

    她余光一扫,看到站在边角的司徒晴岚。嘴角翘起来,招手示意她过来,立在她身后。司徒晴岚好歹跟了她五年,比不上文少安对她死心塌地,至少是忠心耿耿,值得她帮她一把,叫她得偿所愿。再说了。太后娘娘不是不知道她余某人不好惹么。那就要她尝尝厉害。

    “启禀圣上,此次进宫的秀女共有三十二人,不论人才或是家世。皆属上上之选,这里是臣亲自为她们批注的生辰八字,请圣上过目。”

    余舒从袖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帖交给身后的司徒晴岚,由她呈上去。这一份有关命格的批注可是连韦太后都没有看过。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里多少有些担忧余舒会搅局。

    燕帝却没想这么多。他看着低头碎步走上前的女官,因为不曾见过,难免就多看了两眼,但见她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袖袍。身段窈窕有致,头上没有戴假发片子,秀发整整齐齐地盘成一股束在脑后。只簪着一顶巴掌大点的青玉小冠,额角垂下两缕青丝。影着她温柔可人的眉眼,竟是个十分顺眼的美人儿。往那些年龄不大的少女跟前一站,更显出她年长的妙处。

    司徒晴岚垂着头将红帖举起,没有半分逾矩,实则心跳得厉害,昨夜知道要进宫面圣,她就心慌的一宿没睡好。方才皇帝从外面走进来,她只敢偷偷地打量,匆匆瞧过,英伟不凡的身影便和她心里偷偷藏着的那个人合二为一,叫她止不住地自惭形秽起来,这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男人,容不得她痴心妄想。她怎么配呢?

    韦太后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红帖批注上,压根没发现皇帝和那女官之间一丝儿微妙的反应,耐着性子等皇帝看过一遍,才伸手要过来。一看之下便松了眉头,韦蔓姝的命格批的极好,是个天地人和的福泽之相,没有丁点不妥。韦太后抬头瞥了一眼余舒,满意地笑了笑,心想:谅她也不敢在这事儿上头做文章。

    燕帝对这份批注倒是未置一词,韦太后于是发了话让等在殿外的秀女们通通进来,不用分成几拨见了,好在偏殿地方够宽敞,一下子进来二十几个人也不嫌拥挤,只是先进来的那八个站到了最前头,后进来的只能排在后头,这样一来,任是戴家那位千金生的如何国色天香,扎在百花丛中也瞧不出多惹眼了。

    秀女们各自报上家门,答了几句话,燕帝认了一回人,心里已然有谱,转头去问韦太后意见:“这么多人,儿子都看花眼了,照您看来,谁人足以胜任皇后之位?”

    韦太后明明有人选,却不好表露地太过急切,儿子虽然孝顺,却不是她能拿捏的人,于是斟酌道:“纪大学士家的明珠德才兼备气度不凡,宁国公府上的千金活泼大方聪慧得体,你舅舅家的蔓姝丫头娴静端庄又是个福泽绵长的命格,哪一个都好,哀家真不好挑选。皇帝相中了哪一个?”

    被她点到名字的三个女孩儿心头乱颤掌心直冒汗,知道燕帝下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的命运。大殿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三十二名秀女俱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皇帝决断。

    燕帝的视线掠过那一张张含着青涩与稚嫩的脸庞,微微一笑,道:“朕还是觉得,要做皇后母仪天下,心胸必要宽广能有容人之量,恩师身为一代鸿儒,其女深得言传身教,想必不会让朕失望。来啊,传令下去——纪家有女德才兼备仪态大方,深合朕意,今立为皇后,册封大典就定在一个月后,让司天监和礼部加紧准备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余舒交待:“挑个好日子。”“臣遵旨。”

    韦太后的笑容僵在嘴角,皇帝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拍板决定了,让她劝都劝不出口,原以为十拿九稳的局面,就这么成了一场空。再看韦家千金的小脸,哪里还有方才的志得意满,咬破红唇,好险没有哭出来呢。

    随后,燕帝又陆续封了韦蔓姝为淑妃,戴滢为丽嫔,余下众女,又封了两位婕妤,两位昭仪,四位美人,四位才人,其余皆为淑女,填充后宫。

    韦太后勉强撑到最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摆驾离去,燕帝知道他这回惹了亲娘生气,却不着急跟去赔罪,摆摆袖子叫上余舒一同去御书房。随后,司礼监来人将新晋的妃嫔贵人们送往后宫,司徒晴岚因为身上带着差事也跟了过去。

    出了太和殿,燕帝就没再提立后之事,他有点儿心不在焉,便没开口说话,余舒落后几步,忽地一声低笑,惊扰了他的心事,他扭头见到她脸上挂着笑,就问:“想什么美事儿呢?”

    余舒赶紧绷起脸,低头道:“臣不敢讲。”

    不敢讲那就是和他有关了,燕帝挑挑眉毛,起了好奇心:“说,恕你无罪。”

    余舒神情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道:“臣是想起来,当年圣上潜龙在渊之际,太后娘娘一度进京为您张罗着选妃,还在府邸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许多名门闺秀,臣与大哥也一道去了。”

    “哦?”燕帝倒是记起来有这一回事,只是当时他并不在场,不知有什么值得她偷笑。“接着说,你笑什么呢?”

    “唔,太后想来是为了考验人品,所以出了四道谜题,言明这四道谜底当中有一件正是姜家的传家之宝,谁能猜中就有彩头。咳咳,谁能想到,那所谓的传家宝居然是一双布鞋呢。众人见了,都不当真,满以为太后是拿大家逗趣呢。”余舒的笑点显然就在这里。

    燕帝也笑了,又随口问她:“那有人猜中了吗?”

    余舒犹豫了片刻,道:“确有一人。说来此人方才圣上见过的,就是臣跟前的那个女御官。”

    燕帝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逆着秋日的暖阳,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她啊,嫁了人吧?”这话问来有些多余,那样的年纪,人品才貌都有,只怕早就许了人了。

    “不曾呢,”余舒半低着脑袋,不去看皇帝什么脸色,多嘴解释了两句:“她的身世确有几分可怜,父母早早就撒手人寰,她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后来全凭自己努力用功,考取了大衍试,又进了司天监,臣同样身为女子,不免多关照她一些,约莫是臣起了个坏头,她有样有学,逢人提亲总不肯点头,就这么耽误到现在。”

    燕帝耐心听余舒说完她的身世,心头顿时勾起一丝异样。眼前晃过那么个人影儿,当时只觉得她生得温柔顺眼,现下知道了她是柔中带刚的女子,愈发惦记上了。她至今没有嫁人,这里头会不会有他一点缘故呢?

    “叫什么名儿呢?”他冷不丁问道。

    “司徒晴岚。”余舒眼里藏着笑,非得凑近了才能看出来。

    燕帝默默念了一回,晴岚,这个名儿倒配得上她。(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四章 番外 (三十八)

    就在大燕定都天京后,朝廷局势日趋稳定之际,以长江为界,南方则呈现出一片混乱的迹象。追溯到四个月前,安朝亡国前夕,两位皇太后与皇后夏江氏带着年幼的太子刘嬴前往洛阳行宫避难。

    同年八月,年仅六岁的刘嬴在洛阳被拥立登基称帝,临近州县纷纷响应,而远在天京受困的崇贞皇帝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退位”。次月,燕帝派出的南征大军抵达洛阳,用时三天攻破城池,两位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夏江氏再次带着小皇帝狼狈脱逃,直奔福建。

    十万燕军兵分两路,一路南下追击,一路紧随其后招安与善后,战火从洛阳一直烧到了江南。面对久经百战的大燕铁骑,前朝卫所兵马不堪一击,更别说那些临时召集起来的义军了。前朝余党从屡战屡败到不战而降,而小皇帝与夏江太后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瑞氏与薛氏两位太皇太后被俘,押送回京。

    十月末,燕帝册封纪氏为后,昭告天下。册封大典刚刚结束不久,钦差大臣管瑜自洛阳归来,押运着十多辆囚车抵达京城,其中关押的尽是前朝余孽,包含瑞氏与薛氏在内。

    跑了小皇帝母子,燕帝并未迁怒怪罪,拿到管瑜为征南大将军马鹏辉等一干将领请功的奏章,当夜就批了。次日早朝上施恩,任命管瑜为刑部尚书,领武英殿大学士,准入内阁;马鹏辉封勇毅伯,赏黄金百两,赐汗血宝马。其余众人论功行赏,不再赘述。

    管瑜一跃成为皇上眼前的红人,下了朝就被一群人盯上了。不为别的。这位新晋的大学士今年刚满三十岁,老大不小,生得却是斯文俊秀,早年娶妻病逝,只得一个女儿年纪还小,无父无母,更无弟兄。实在是个让人称心的好女婿人选。

    眼看着皇帝立了后。朝中众臣都兴起结亲联姻的心思来,谁家有儿有女,可不得先下手为强么。于是一下早朝。管瑜就被人重重围住了,边是道贺边是同他套近乎。

    余舒和薛睿自是不会凑这份热闹,更不需去巴结哪个,两人说着话儿从太极殿走出来。路过这一群人身边儿的时候,余舒回头瞅了一眼那管瑜。看清他长相如何,顿时就猜透了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地莞尔一笑。

    薛睿只瞧见她冲着管瑜那小白脸发笑,咳嗽了一声。道:“你别看这厮长相斯文正派,其实奸猾的很,当初我带兵攻下定州。这厮就跟在后面捡便宜,一滴血都没见过却在传回大都的战报上捞了一份军功。这回他也是用花言巧语哄得皇上派他出任钦差南下。跟在马鹏辉后头抢功劳,居然叫他混进内阁了。”

    余舒一听就知道他这话里有水分,管瑜果真如此不堪,他一早就会动手铲除了他,岂会容人在燕帝跟前献媚。她没有拆穿薛睿,而是说:“此人一脸桃花相,得意不了多久就会有麻烦上门,你且看吧。”

    薛睿乐了,方知她刚才那一笑是幸灾乐祸,不是别的。

    ......

    两人说笑出了宫门,薛睿是能在宫里乘轿子的,不过他更乐意多陪她走一段路,千辛万苦换来的朝夕相伴,怎么可以不加倍珍惜呢。

    今日偷闲,薛睿便约了她下午出门游逛,没说去哪儿,只教她穿得舒服随意一些,到时他去接她。说来他们虽是定了婚事,可是一个忙着修书,一个忙着重整司天监,至今连个幽会的空暇都不曾有。

    余舒回到家中,先让人准备热水,吃了一碗养身的玉露羹,再去沐浴,只需往浴桶里一坐,自有丫鬟奴婢为她洗头擦背,按摩手脚,这时节地下烧着一条火龙倒不觉冷。她早年不习惯有人跟前跟后地伺候她,但是身居高位之后,这毛病慢慢就改了,实在是她在外面已经累得够呛,回到家再不能好好享受一番,拼死拼活赚那荣华富贵何用。

    “待会儿出门,寻了轻便的衣裳来。”她吩咐了一句,浴房门外的丫鬟应声,扭头去找专管衣物箱笼的鑫儿姐姐。

    等到余舒出浴,披着绒衣从小门通廊回到卧房,鑫儿已将这一季新裁的衣衫裙袄都给拾掇出来,连靴子和挂件儿都一一配好,一并摆到眼前。

    今年冬天不嫌冷,前日里下了一场扑扑朔朔的小雪,这两天太阳又冒了头,余舒耐寒不耐热,便让丫鬟把长毛的大衣和斗篷收了起来,挑一身青玉色暗花的织锦棉里子对襟小袖,只在袖口镶着黑狐裘子滚边,里衬一条鸦青色百褶长裙,及着脚后跟,露出青金厚底子云头靴,腰间再挂上一串水晶流苏禁步,就算齐活了。

    熏干了头发就坐在妆镜前面梳妆,挽成桃花髻,戴上一朵时兴的紫貂绒簪花,点缀两根玛瑙钗子,肤白不必傅粉,拿丝绵蘸上薄薄一层胭脂在腮边晕染,唇上点一点,最妙是那一双不必修饰的柳叶弯眉,眉心点缀金箔花钿,妆成再看镜中,这一位冰肌玉骨的佳人谁能将她联想成传闻中手眼通天的一代女臣呢。

    “姑娘眉毛生得这样好,可惜了平日总是描得又粗又厉,”林儿巧手妆扮好,嘟嘟囔囔了一句,看到鑫儿冲她皱眉,没敢再说下去。外头多有传言她们姑娘是个毁了容的无盐女,其实她眉心那一道伤疤并不丑陋,只是姑娘喜欢用朱砂膏将它绘成一团醒目的焰火,偏要再描出一双肖似男儿的剑眉,让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直视她的容颜。

    余舒照照镜子,也觉得自己这样比平时漂亮,更像是个女人家,不过没法子,她是司天监之主,是凌驾众人之上的一品大臣,若拿这一副娇柔可欺的模样出入朝堂,谈何威信。

    “让人去前头看看,平王的车马到了么。”她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放慢步子倒是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一会儿,门外就有回话平王爷到了,正在客厅等候。余舒挑了小葵跟着,没多带人,直往前院去了。走到客厅门外,就听到里面的谈笑声,一个是薛睿。一个竟是余修。

    “哈哈哈。然后那赵大就吓怕了,以为他真地瘸了腿,哭着喊着再也不敢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我于是才拔了他腿上的暗针,饶过他这一回,想必他再也不敢到别家医馆去讹人。”

    “你做得对。似这等欺软怕硬的小人,就得让他自食恶果。以后才不会去害人。”

    余舒在门板后面略站了一会儿,听见他们聊得高兴,不由翘起嘴角,走了进去——“聊什么呢?”

    薛睿回头看到她焕然一新的样子。心口乱悸,别人冬日穿红穿黄才能显出暖人,只有她配上这样冷冷的色调。一样的相宜,并有十分的风姿。难得一见的娇态更是让他瞧得心都化了。

    余舒望见他炙热的眼神就知道她今日妆扮对了,撩了他一眼,转头同弟弟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余修咧嘴笑道:“胡天儿约了我下午陪他去给他小妹妹挑选生辰礼,爹就让我先回家了。正好在门口撞见王爷,我替你待客,嘿嘿。”

    胡父托了余舒的福,没被罢官逐家,仍在礼部做侍郎,可惜他岳父大理寺卿郭槐安虽有栋梁之才,奈何一心致仕,不愿留在朝中,薛睿念着当初情分,求得燕帝恩准他告老,未有加罪。

    “你们要出门是吧,那快去吧。”余修起身往外走,路过余舒身边,背对着薛睿冲她眨了眨眼睛,回头道:“王爷别忘了咱们刚才说好了,您有空带我上郊外骑马打猎呀。”

    薛睿答应,等他走没了影儿,再对余舒道:“你都告诉他了?”小修之前对他的新身份有些排斥,今日一反常态同他亲近起来,可见是知道了什么。

    余舒语气无奈:“谁让这小子念念不忘他的薛大哥,要不对他透点口风,只当我是个负心人呢。”

    “你们姐弟两个都是重情之人。”薛睿上前去牵过她的手,低头细看她眉眼,一个侧身遮去了客厅门外的视野,凑到她眉心处轻轻啄了一下。

    “阿舒怎样都好看。”

    余舒一根指头戳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推开,眼角嘴角都是笑:“我们上哪儿去?”

    “随处走走,”薛睿卖了个关子,就这么拉着她朝外走,余舒抽了两回没能把手抽回来,就由他去了。前院儿当值的几个下人瞧见了,多是偷偷一笑背过身去,省得这一对儿不自在。

    薛睿一直将她带到马车前,扶着她的腰上车,车帘垂下,他方才吐露心声:“当初必须要假借兄妹之名才能与你亲近,偷偷摸摸与你相见。我盼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你身边。”

    余舒被他这句话勾起一丝心酸,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轻声回应:“我何尝不是盼望今日呢。”

    薛睿心满意足,不再感慨过去,转而同她谈论起婚事:“咱们的婚期定在腊月,再有半个月王府布置妥当,就让礼部将聘礼送上门,那是皇上的恩典,因为国库空虚,不会太丰厚就是,你不要委屈,回头我再补给你一份。”

    余舒闻言抬头,提醒他道:“你那一份不是早就给了我么。”五年前他们分别之时,他就将全部身家当成聘礼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她,忘机楼是他的一片心血,那五万两黄金就是他的家底。他能为她付诸所有,她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

    两人坐着马车,从城北到城南,一路走走停停。薛睿说要带她出门游逛,却不是漫无目的,而是故地重游,先是去了秋桂坊,他们自义阳一别之后在京城重逢的那条街上。

    “你在这间茶楼门外摆过算命摊子,还记得么?”薛睿坐在车里,指着街对面的老旧茶楼。

    “当然记得了,”余舒想起来又气又笑,“那天我丢了人,全被你瞧见了,你还装作不认识我。真是可恶。”

    薛睿摇摇头,指着茶楼底下一个座位,告诉她:“那你一定不知道,因为看见你受人欺负,我将这条街上收租子的帮派调查了一番,把他们背后的靠山揪了出来,狠狠收拾了一通替你出气。”

    “啊?”余舒根本没听他说起过。

    薛睿让车夫继续往南走。很快就到了另一个余舒熟悉的地方。回兴街上有条巷子,巷子里有间小院儿,是她在京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那时候她和小修、景尘。还有夏江敏就住在一个屋檐下。

    马车停在路边,薛睿和她下了车往前走,这附近住的都是寻常老百姓,乍见一对锦衣华服的男女出现在路口。纷纷侧目。

    薛睿和余舒都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走过人多的地方。快到巷子口,薛睿突然停下来,余舒越过他两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薛睿幽幽道:“你一定不知道,你住在这儿的那段时日,我每次送你到巷口。都要看着你人不见了才舍得走,总盼着你能回头看我一眼。”那时她心中另有所属。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若非他锲而不舍,哪里等得到她回头。

    余舒愣了愣,从他简短的话语当中体会到他当日的失望与落寞,心上颤动,脱口对他道:“这还不简单,你站着别动。”

    她一边说,一边后退,背过身朝前走了一步,回过头看他一眼,再背过身朝前走一步,再回头看他一眼,就这么一步一回眸,直到他脸上满是笑容,灿烂得连夕阳都不如。

    离开回兴街,薛睿又带着她去了他们姐弟同赵慧一家人原先在城南住的老宅子。去了春澜河上观赏双阳会的琼宇楼。去了他们夏日泛舟的玉狮湖。当然,还有他们二人定情的忘机楼。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说出一件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让她既感动又心疼,为他的守候,更为他的真心。

    当夜幕降临,马车停在了定波馆门外。天黑之后,气温骤降,薛睿为她系上披风御寒,牵着人进了内院。忠伯早等着他们回来,见了余舒,欠身问候:“许日不见,姑娘可好?”

    余舒冲他点点头,和颜悦色道:“忠伯这些日子照顾王爷辛苦了。”

    忠伯笑呵呵地,“不辛苦不辛苦,都是老奴的本分。花园备好了酒菜,王爷同姑娘且移步。”望着他们携手相伴的身影,神色十分的欣慰——他能替死去的老爷看着大公子成家立业,也算报了恩。

    定波馆的花园不同别处,这里有一口天然的湖泊,湖水极深,是以湖面上架着一座长逾三十丈的石桥,因为桥梁上雕刻着百鸟腾飞的彩绘,每到夜晚宁静的湖面上倒影出璀璨的星空,整座桥就如同架设在银河上,所以被人戏称“鹊桥”。

    可惜今晚月明星稀,桥上也没有灯光,湖面漆黑一片,看不到鹊桥腾空的美景。

    湖边水榭中摆放着一桌精致的酒菜,四角安置了炉火烘暖,两面竹帘垂下,遮住了阵阵东风,让人丝毫不觉得冷,有那一轮银月相伴,增添了不少趣致。

    “我敬大哥一杯,愿你身体安康,心想事成。”余舒斟满了酒杯,敬给薛睿。

    薛睿托住了她的手腕,没有接过这杯酒,目光闪烁,为难她道:“我虽喜欢听你唤我大哥,但这样叫不够亲昵,往后做了夫妻更不像话,你能否换个称呼?”

    余舒此时对他情意正浓,便顺了他的意:“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薛睿假装仰头想了想,苦恼道:“而今我改了姓名,你再唤我字城碧也不妥。”

    “那我叫你现在的名儿?世宁?”

    薛睿摇摇头,“这是生母予我的名,不免感伤,我不想你叫我这个名字。倒不如,你再给我取个表字吧。”

    “这怎么能行,”余舒听完他这不着调的话,顿时啼笑皆非:“这不是胡闹么,字是长辈所赐,哪儿有随便叫人取的。”

    谁知薛睿是当真的,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姓名于我不过是一个称号,让我毫无归属。你是这世上同我最亲密的人,你清楚我的身世,了解我的过往,并会陪着我共度余生,我希望能有一个意义不同的印记,烙在我的身上,让我不论何时都不忘我是谁,阿舒,你能给我吗?”

    余舒沉默良久,腾出一只手来蘸了杯中酒水,在他面前桌上一笔一划写着,口中戏言:“你明知道我诗书没读过几本,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俗人,偏要为难我。既然让我取了,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改了。”

    薛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指尖游走,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字,看清这个字,他愁眉舒展,喜笑颜开,漆黑的双眸中点亮花火,灿若星辰。

    余舒柔声念道:“君子如玉,当似瑾瑜,‘瑜’乃美玉也。大哥重情重诺,智勇无双,在我心目中就是独一无二的君子,是我的瑜郎。”

    这一声“瑜郎”从她口中吐出,分外的悦耳,不止有内涵。瑜郎,音似余郎,分明是在唤她余舒的郎君,情意绵绵,好不动听。

    “好,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瑜郎。”薛睿托起她的手腕,倾身上前将那一杯酒饮尽,拿走空杯,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带往怀中,转向栏杆处,揽着她柔韧的腰肢,握紧了她的手,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庞,一往情深。

    “你可还记得那年芙蓉君子宴,我跳入这湖底寻找一盏真金灯芯做的芙蓉花灯,为了争取一朵金玉芙蓉,就算不能当众向你表白心迹,也要让你看见我的真心。你一定不知道,我水性不好,跳下去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也不能把你让给别人。幸好,我终是做到了。”

    余舒攒了一天的感动,就在此时此刻如潮水般疯涨起来,满腔的爱意不知如何诉说,刚要开口,就见他身后漆黑的湖面“轰”地一声炸起一团刺目的红光,无数跳耀的星火像是流星飒踏,划过寂静的湖面,漫天磷光一闪一闪地从对岸烧到了眼前。

    数不尽的红莲花灯在湖面上次第引燃,如同在月下绽放盛开的花海,湖中央的鹊桥凭空浮现,原是桥上亮起千盏明灯,横跨银河。

    画面太美,让她舍不得眨眼,便被他抢了台词——

    “死生挈阔,与子成说。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瑜郎......”(未完待续)

    ps:——(正文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追过新唐的读者应该知道我除了主角之外,不会把每个人每件事的结局都详细写出来,而是留下遐想的空间,让你们自行脑补,哈哈,这样说好坑有木有。后面还会有几章番外交待别的故事。另外下个月一准开新书,依旧是古言,以明朝为背景,故事会比较轻松,没有这么多恩恩怨怨,女主不重生不穿越,不白不苏,前期她就是一个小弱鸡,男主戏份会很足,你们可以期待一下。)

后记

    正文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追过新唐的读者应该知道我除了主角之外,不会把每个人每件事的结局都详细写出来,而是留下遐想的空间,你们可以自行脑补。

    我知道有人舍不得,我也想把洞房花烛写了,但是现在严打你们懂,我遮遮掩掩地写,不如不写。

    后面还会有几章番外交待别的故事,比如景尘番外,青铮番外,纪星璇番外,洞房番外,不定期投放。

    写《万事》的时候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气场不对,摔了两次,一次尾骨,一次脚部骨折,中间休养了一段时间,没能一气呵成是遗憾。至于感情上的事就不便透露了。

    但是一直以来有这么多默默追文的读者不离不弃,唯有感动。说一句肉麻的话,真地是你们鼓励我有勇气开新书,再次起跑。

    下一本,我可能不会再写大长篇了,也不要穿越和重生,就是写一个有趣的故事。

    仍然愿意相信我坑品的你们,不怕哭不怕笑的你们,来试试追新书吧。

纪星璇番外

    (纪星璇番外)

    纪家传到了第六代才开始发迹。

    宝太年间,纪怀山千辛万苦考取了大易师,受人提携进入了司天监当个书记小官,饱经风霜熬够了资历,在他四十三岁不惑之年,可算是捞着了一个机会,爬上了天文局星使司仪的位子。

    尽管天文局在司天监三司两局中排最末,但他到底是当上了一局的副官,纪家又是几代易学相承的人家,总算有资格跻身易学世家之列。于是纪怀山咬着牙进献了一门家传的奇术,又东拼西凑变卖家产筹集了十万两银子,上交了司天监,经得三个月复批,终于换来一块世家牌匾。

    这一块内造的世家牌匾,不单是可以光宗耀祖,纪怀山满怀激动地派人将它运回了祖籍义阳县,带去的还有一句话——开办大易馆。

    于是三年之内,纪家的大易馆就成了义阳城的头一份,当初投出去的那十万两雪花银早就赚回了本。一座城下,同样是易学世家的孔家和刘家,都不及纪家风光,只因朝中有人好办事。

    纪家高悬起世家牌匾的同一年,纪怀山的二儿子纪孝春添了一女,排行第四,出生当天伴有异象,正值夏夜,漫天繁星,蝉鸣百里,乃是大吉之兆。

    纪怀山在京中收到来信,大喜过望,当即为这孙女儿卜卦占星,但见紫气祥瑞、金星望月之命格,预示着纪家的兴盛之日系于此女一身。

    纪怀山亲自给不满周岁的孙女取名星璇,便是纪家的四小姐。他断言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人中龙凤,紫金命相,富贵难言,

    纪星璇确也不负众望,她天生早慧,不论是说话走路,还是识字读书,都比同龄的孩子早上一步。易学世家的女孩儿教导起来不同于寻常门第,不教女红针线,不教诗词歌赋,打小儿就要背诵《易经》、文王六十四卦。

    纪星璇长到七岁时,纪家义阳祖宅门前来了一位疯疯癫癫的老道士,指着门头上的世家牌匾嚷嚷——

    “这户人家将来必出一位顶天立地的女子汉!”

    恰逢纪怀山告假回乡,以他的见识,没有让人轰走这老道士,而是客客气气请进家门,盛情款待。果然没有错待,老道士道号青铮,已过人瑞之年,纪怀山与之论易讲道,自愧不如,又同其切磋奇术,更是甘拜下风。

    纪怀山于是唤来年幼的小星璇,当面向青铮道人求证:“我这孙女儿,生来伴有异象,天资聪颖远胜旁人,她八字贵重,乃有紫金命相。还请真人泄露天机,告知于我,她此生如何?”

    纪怀山毫不怀疑青铮道人在门前嚷嚷的就是他的宝贝孙女,只怕小儿福大,过早夭折。

    青铮道人当时见过小星璇,赠她两句箴言:“荣华富贵一念间,需得善心莫生贪。本是百花王中王,恨逢辣手摧花人。”

    又留下一个破解之法——年芳十二青纱覆面,莫以真容示众。一直到她年满十八岁才能摘除,否则她难逃死劫。

    纪怀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暗暗记下这番示警。难得遇上这么一位老神仙,纪怀山想方设法将人留下,便生出让小星璇拜师的心思,却被青铮直言相拒——

    “实话告诉你,贫道与你祖上先辈有旧,途经此地,感怀故人,所以登门相见。至于你这孙女儿,我若收她为徒,反倒是害了她,此事切莫再提。”

    纪怀山无可奈何,只好挽留他住下。结果小星璇虽没能拜师,但是青铮道人亲身点拨了她半个月,所谓一日千里,不外如是。

    就在这节骨眼上,谁也没有在意,纪怀山的三儿子,纪家的三老爷纪孝谷,悄悄抬了一个寡妇进门做姨娘。

    半个月后,青铮道人不告而别。

    ......

    此后几年,少隔数月,多隔一年半载,青铮道人总会不请自来,在纪家老宅小住一阵子,又再消失不见。纪怀山于是吩咐阖府上下,随他来去自由,凡他露面,善待即可。

    一晃三年,纪星璇长到十岁,纪怀山眼见青铮道人行踪不定,拜师无望,就将她接到京城悉心教导,不只亲传家学,更为她聘请名师指点,学习奇门之术。

    纪星璇确实十分争气,就在三年后的大衍试上摘得两榜,考取了易师,因其年少,名声传开。

    纪怀山也是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要让孙女继承自己的衣钵。他一生三个儿子,没一个是学易的材料,唯独这个孙女,从小到大没有叫他失望过。

    这个时候的纪怀山已然升任天文局主事官,从三品右判官。

    他极尽所能之事,为纪星璇提供便利,安排她进入太史书苑深造,并且时常将她带在身边,引以为傲。他私下最常对纪星璇说的一段话便是——

    “你出生之时伴有天地异象,乃是上上的紫金命格。日后将来,若入朝为官堪拜女相,若嫁做人妇堪配皇子王孙,祖父对你寄予厚望,盼望你青出于蓝胜于蓝,你一定要勤勉向学,光耀我纪家门楣,或有一日将我纪家的大易馆开到京城,受万人敬仰。”

    纪星璇从小就被身边的长辈们告知她生而不凡,沐浴在同龄人或羡慕或崇拜的目光中成长,因此不知不觉就被养的心比天高,傲气使然。她一直顺风顺水地长到了十二岁,遵循青铮道人的警告,在外覆以面纱,掩盖面相峥嵘。

    这一身的傲气,一直维持到她进入太史书苑,瞬间就被打回原形。

    在这里,易学世家子弟多如牛毛,遍地都是年少成名的易师,而她引以为豪的家世,放在京城十二府世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才发现自己心中高大如山的祖父,也要对人卑躬屈膝,在他头顶上,有比他官高半级的左判官,左判官之上又有右令郎,右令郎之上还有左令郎,两判两令皆在少监之下,而能左右三司两局的,却是高高在上的司天监大提点。

    众多学子中,多是不如她,但比她聪颖比她优异的更是大有人在,她即便刻苦努力,也只在中上之游。她屡屡受挫,遭人排挤,回到家中面对祖父的殷殷期盼,却不敢对他坦言,唯恐让他失望。日复一日,忧思成疾,私下偷偷哭过几回。

    就在她感到前途一片渺茫,无能无力之际,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犹如一道曙光。

    ......

    那一日,她为了完成功课需要借阅一本古籍,找到乾元大街附近的祥和易馆抄书,却因为连日睡眠不足,伏在案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斜阳入户,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满室余晖,就在不远处的书架底下,有一个披肩散发的男子背对着她正在翻阅墙上书籍,黄昏将他的背影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

    静谧的书室,只有他们二人。

    纪星璇窘迫地站起身整理仪容,低头却见她的面纱不知何时滑落,掉在书案上,她慌忙拾起来重新戴好,草草收拾了纸笔,待要离去时,忽听那人出声道:

    “你是太史书苑的学生吧。”

    他语气笃定,声音却温和好听,似个长辈。纪星璇也不知犯的什么糊涂,竟停下来反问他:“先生怎知?”

    她一没穿院生的常服,二没戴出入的腰牌,只凭她在这里抄书,就能断定她是太史书苑的学生,未免有些奇怪。

    那人仍是背对着她,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看到你手里拿的是淮南先生的《太平经注解》,若是为了完成功课,这一部未免浅显多有不通之处,不如我另借一部注解给你,如何?”

    纪星璇又被他猜中,顿时勾起了好奇心,不急着走了。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能在易馆出入的,无非是易学中人,再看他周身气度,不像是没有功名的。

    “无名氏。”对方显然不打算表露身份,他伸手从书架顶端抽出一本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拿去看吧,不要弄丢了,七日后还回来。”

    说完,他便穿过一排排书架,下了楼,从头到尾没有转过身,纪星璇连他生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能凭感觉,他是一位长辈。

    他放在桌上是一本厚厚的手札,也是《太平经注解》,署名居然是无名氏。纪星璇随手翻开,入目是一页方正紧密的馆阁体,竟然全是手写,边角末页用蝇头小楷批注,叫人一目了然。

    她试读了半篇,眼前不由地一亮,难怪那无名氏大言不惭说淮南先生的注解写得浅显,端看他这上面的见解,的确是深刻又透彻,却叫人一读即懂,高下立判。

    纪星璇暗暗兴奋,这一位无名氏一定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想不到这不起眼的祥和易馆中藏着高人,他肯将亲笔手札借阅,那么下次来还书的时候,她还能再见到他。

    她见识过青铮道人的本事,知道这种深藏不露的前辈高人可遇不可求,如能得到对方一番指点,必有进益。说起来,她对易理的兴趣比奇术更大,可是祖父总是教她钻研奇术,并不赞同她过分沉迷易理。

    纪星璇将这本手札收好,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易馆。

    三天后,她凭着从无名氏的手札上得来的启发,写了一篇人之善恶关乎命之吉凶的文章,当作功课交到院士手中,想也想不到,这一篇文章会在太史书苑引起不小的轰动。

    院士们争相传阅,好评如潮,不知谁将她的文章递到了司天监,任少监居然看过了,并在她祖父面前提到她,夸奖了几句。对于一向冷面不近人情的任少监来说,这样的行为已是难得了。

    当天晚上,纪怀山红光满面地回到府上,将纪星璇加到跟前,老怀大慰道:“少监乃是惜才之人,他既然中意你的文章,想必用不了几天就会呈到大提点案前,你在大提点那里有了印象,不知多少人要羡慕老夫有个好孙女哈哈哈......”

    纪星璇自从进了太史书苑,有半年都没见过纪怀山这么高兴了,她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心想下次见到无名氏,一定要谢谢他的手札。

    到了七日之约,纪星璇一早就去了祥和易馆还书,等候无名氏到来。

    然而从早上等到下午,日出等到日落,他却没有出现,若不是她拿着那一本手札真真切切,她会当那天的相遇是一场幻觉。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人家只说七日后要我还书,不曾说再与我相见。”她失望地想到。

    纪星璇最终没有将那一本手札放回去,从那以后,她每隔七日,就会去一趟祥和易馆,风雨无阻。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她再没有见过无名氏,可是凭着那一本厚厚的手札,她每有惊人之语,所学的几门奇术也突飞猛进,出了几次风头,院士们对她喜爱有加,使得她在太史书苑站稳了脚跟,那些十二府世家的子弟们,谁也不再小觑她,她开始学得圆滑起来,不再孤芳自赏。

    纪星璇名声日渐,除了世家子弟,她竟也结交了皇亲国戚,湘王爱女息雯郡主,比她年小一岁,性情骄纵,可是耳根子偏软,哄她几句知心话,便同她亲昵起来。

    有一回节上,息雯郡主邀请她到郊外骑马,她去了才知道,同行的不光她们几个女孩子,居然还有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子。若她能预见日后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七皇子刘灏年长,生得玉树临风,待人温文有礼又丝毫不摆架子,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惹得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芳心大乱,但其中并不包括纪星璇,这会儿在她心目中,只有三年后的大衍试,压根没考虑过攀附权贵,飞上枝头当凤凰。

    十一皇子刘翼年少,与她们同龄,可那性子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又蛮横又无礼,看到哪家小姐模样生得漂亮,就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偏偏他身份摆在那里,闯了祸也没人奈何得了他。

    纪星璇倒霉,不知怎地招惹了刘翼,他见她戴着一幅面纱,便要她摘下看看。被她婉拒后,竟一鞭子抽在她的马腿上,惊了座驾,冲向河边。

    纪星璇的马术并不好,她惊慌失措地勒紧了缰绳,就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别慌,趴在马背上,我来救你!”

    她按着那人说的做,闭着眼睛紧紧地贴在马背上,不消片刻,就有一阵风从身后刮来,一只手臂横插过来,拽住了她的缰绳,两匹马并排狂奔,沿着河岸冲刺了一段距离,缓缓放慢了速度。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颤动着睫毛睁开眼睛,转过头,就看见七皇子刘灏英俊的脸孔。

    “好了,没事了。”

    纪星璇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双手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摸了摸面上的纱巾,还在。

    “既然知道害怕,方才为何惹了十一弟生气,他只是好奇你长什么模样,你摘了面纱给他看一眼不就好了么。”刘灏调侃她。

    纪星璇因他方才救了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垂下头委屈道:“小时家里来了一位老神仙,说我命格虽好,却易惹是非,要我从十二岁起面覆青纱,直到嫁人,都不能让外男见到真容。”

    她这样说只是为了打消两个皇子对她面容的好奇心,可是未知适得其反。

    “哦?那小王倒真要瞧瞧,是什么样的花容月满,容易惹是生非。”刘灏语毕,探手揭开了她的面纱。

    纪星璇来不及躲闪,只得露出了真容。

    其实她这时年纪尚轻,虽是美人胚子,可对刘灏这种开了荤的皇子来说,远远谈不上惊艳,但就是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让那张本来清丽的小脸染上一层醉人的绯红,瞧得刘灏心头一软。

    “你姓纪是吗,叫什么名字?”

    纪星璇垂着头,面上娇羞,实则心头恼恨,这七皇子看似平易近人,但同那十一皇子一样,都没有将她这个叫不出名字的世家女子放在眼里,以为可以任意羞辱调戏,真是个伪君子。

    “多谢殿下方才搭救之恩,能否请你将面纱还我。”

    刘灏什么阅历,岂会看不出她对自己态度冷淡,一时被她勾起了好胜心,目光闪烁,飞快地收敛了轻佻,将面纱递还给她,低声赔罪:“方才是小王失礼,纪小姐休怪。”

    纪星璇迅速带回了面纱,冲他摇摇头,敷衍道:“殿下折煞我了,我们跑出来这么远,赶紧回去吧,不然郡主他们要担心的。”

    刘灏心想着来日方长,没急着勾搭她,笑一笑,便同她原路返回了,哪儿想到日后这个小女子,会成为他一块心病呢。

    这正是孽缘早定,挡都挡不住。

    又过了一个月,纪星璇同往常一样去祥和易馆赴七日之约,终于在藏书阁中见到了无名氏。这一日,她拜了这一位来历神秘的长者为师。

    ......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兆庆十三年,纪星璇十六岁,性情修炼的愈发冷清,人情世故却越发老练了。

    年节里,太史书苑沐休,纪怀山脱不开身,纪星璇就带着几车年礼回了一趟祖籍,路上被雨雪困住了半个月,二月里才到家。

    纪老太太疼她疼的跟眼睛珠子似的,她一回来,就把所有孙子孙女都抛在脑后头,整日带在身边爱个不够,这一留就是一个月。

    纪星璇眼看着开学的日子到了,只好哄了祖母放她回去。临行之前,纪老太太又摆了一出家宴,不管家中老小长幼,通通叫来为她饯行。

    当时场面热闹,纪星璇就坐在老太太身边,嘴角噙着笑,冷眼打量着一家人。不知谁提起了她腰上挂的玉佩漂亮,她就摘了给人瞧,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从京里一家大易馆淘来的,只是玉色莹润,不值十两银子,偏被他们奉承成什么风水宝器,千金难求,纪星璇笑而不语。

    然后,那玉佩就摔碎了,再没回到她手上来。

    玉碎了,她正好找了个借口退席,看也没看那个因为摔碎了她的东西,就被她三叔当场甩了一记耳光的女孩子。

    临睡前,伺候她洗脚的丫鬟多嘴说了一句:“今天摔碎姑娘玉佩的那个丫头,是三老爷房里翠姨娘带进门的拖油瓶,毛手毛脚的,今晚上怎么叫她上席了。听说老太太后来发了脾气,把人关进祠堂里去了。”

    春寒料峭,丫鬟一边学嘴,一边拿棉布包了她的脚,放进被窝里,生怕她受了一丝儿凉气。

    纪星璇掩口打了个哈欠,枕在枕上,闭着眼睛对那丫鬟说了一句:

    “我们家赏她一口饭吃,她便是半个奴婢,就算犯了错儿,哪里轮得到她进祠堂,老太太也是糊涂了。”

    半个奴婢,根本没有资格跪他们纪家的列祖列宗。

    总有一天,她会将纪家的世家牌匾挂到京城里,将纪家的大易馆建在京城里,享受万人敬仰。

    纪星璇嘴角含着笑,进入了梦乡。

等等等等

    新唐那边快完结了,存稿告急,果子分身乏术,等正文完结就会专心更这边,多多喂肥,亲们多多体谅啊。

修纲,今晚没加更

    修纲,今晚只有一更,亲们早歇着,明天再看。

今晚没加更,早睡

    果子有点事,今晚没二更了,亲们不用等,早点睡。

27号更新通知

    最近忙的团团转,都没时间修大纲,更新也总晚,和大家打个招呼,上午没加更了,果子修纲,望亲们海涵。

更新通知

    果子回家晚了,更新推后,早睡的亲们明天再看吧。

通知

    明天如易开第二卷,果子修纲,晚上没更新。

7月13日名家访谈感言

    2010年是一个开始,果子创作了《新唐遗玉》,再到如今的《万事如易》,一步步走过来,从青涩到稳重,渐渐拥有了许多读者,是你们让果子成长,感恩。

    今天访谈很热闹,不管是相识或不相识的,在这里果子都要说一句谢谢,因为本人迟钝,咳咳,访谈结束语最后关头没有发出去,就在这里补上吧——

    感谢读我的文和追我的文的所有读者朋友们,果子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写出好的文章,不辜负大家的期待和喜爱。

    很荣幸能有机会做客名家访谈,和大家直面交流,时间短暂,不能一一回答亲们的问题,不能一一问好,希望大家见谅,有不周道的地方,各位海涵。

    最后要特别谢谢陪伴我本次访谈的飞翠和可乐,还有粉丝群的众卿家们,你们是最可爱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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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介绍:
从现代数学精英变成古代拖油瓶。
后爹不喜,亲娘不爱,只有弟弟相依为命。
什么?
学堂里不教吟诗不教画画,专教人看卦算命?
就连家庭作业都是预测明天是雨是晴。
天呐,她究竟是到了什么鬼地方,可不可以递调职申请?
等等,这玄之又玄的易理之学,她竟然能用数学算得清?
看来要想万事如“易”,还得精打细算才行。
万事如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事如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事如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