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0章 韩涵被虐
在空地上，王信保持不动的防备样子，却让韩涵觉得无机可趁，有些头大。
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韩涵有些忍不了了，干脆先下手为强。
快步冲向王信，韩涵狠狠地挥出一拳，直取王信的下巴。
既然彼此都是高手，韩涵下手一点也没有收敛。
而且他也有直觉，凭着他的身手，只怕还难以伤到眼前这个护卫。
若是不全力以赴的话，他没准会快速落败。
此时，面对带着罡风的拳头，王信神色未变，轻轻一扭，脖子一动，头一偏，便利落地错开了韩涵的拳头。
紧接着，王信顺势抓住了韩涵的手臂，借力用力猛地向前一送，采取太极拳招式，直接化解了韩涵的攻势，还差点让韩涵因为收势不住而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其实，王信在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收敛了。
他没有故意用力，这才让韩涵没有受到伤害。
毕竟，韩涵刚刚的出招太猛，力道太大，一个不小心，反倒是容易让韩当伤到了自己。
只是这一招，就更让玉真人等都震惊到了。
这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招式，却在近身搏斗中，有着出其不意的好处。
虽然不能随时使用，但偶然来一下，便足以打乱对方的路数，让人防不胜防。
而这一点，玉真人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他师兄教授给王信他们的。
那么，便是只有他的师侄刘珌了。
这下子，玉真人也愈发认真地观看王信与韩涵的对招了。
不说对于顾轩王越史阿，就是他自己，也能够从中得到不小的启发。
与此同时，顾轩也是更加地认真了起来，仔细看起了场中两人的比试，期间还不忘偷偷瞥了瞥在那淡定的刘珌，对这个小师弟小表弟愈发感到好奇了。
他虽然听过琋表弟提及过，但真的见识到了，他才知道，刘珌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加的强大。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让顾轩愈发的涌起了战意，很想亲身去试探一下刘珌的深浅。
而在院子里战局中，大意失手的韩涵，眼中却带着更浓烈的斗志。
再次审视了一下王信，韩涵又冲着王信袭来，只是这一次的速度放慢了些，脚步却更加稳当，出招力度也是更加强大，还不忘警惕地盯着王信，试图先看出王信的招数，免得再次狼狈地中招。
对此，王信依然很淡定，待到韩涵近前来之后，王信身形一闪，利落地避开了韩涵的拳头。
在这之后，王信也不下重手，只是利用韩涵速度偏慢，转身偏迟钝的致命弱点，闪躲着韩涵的招式，且不时地偷袭上几拳，让韩涵当真是烦躁。
可王信如此表现，却也是愈发刺激到了韩涵，让韩当爆发出更加强大的战意，出招慢慢变得凌厉快速。
只是这程度，虽然威力强大，奈何速度依然偏慢，或者是是比起王信偏慢，还是难以伤到王信，反倒是不断消耗着韩涵的体力。
场上观战的玉真人，见状不由地摇了摇头。
顾轩与韩涵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心志不够成熟，碰到真正的对手时，很容易就被对方发现弱点并加以利用。
两人因为在习武上小有所成，寻常人并不是对手，让两人都有些自大，目中无人了。
这一次来到洛阳，玉真人还有一个盘算，就是要磨一磨两人的脾气，让这两人看清楚现实，能够沉稳下来。
好在，随着韩涵落入下风，顾轩已经开始凝眉沉思了。
有这样的效果，玉真人倒是满意了不少。
至于场上的韩涵，虽然落入下风，被王信时时压制住了，但在交手的过程中，也在慢慢地发现问题，已经由最初的浮躁变得沉稳了些。
韩涵虽然看着憨憨的，却不笨，经过最初的烦躁后，便也知道了王信有所保留，且是有意地针对他的弱点，让韩涵不再凭着蛮劲胡来。
尽管还不足以打到王信，招式上仍然被压制住，但这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能够让一根筋的韩涵意识到这些，王信也是难得有心了。
再看了看一直都很淡然的刘珌，玉真人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师侄，当真妖孽得很！
倘若长成，只怕他与师兄，都未必会是刘珌的对手了。
这样的人才，又拥有如此强悍的运势，能够成为师兄的弟子，当真是师兄的福气。
感受到其他几人的目光，刘珌并不在意。
韩涵的年纪还小，王信出手，也多以指点切磋的方式进行，不会伤到韩涵的。
只要韩涵有足够的心性悟性的话，就会发现这里边的门门道道，不会真的被激怒。
王信办事，向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
而看场上的战局，显然韩涵也没有让刘珌失望。
此时，再次被王信抓到破绽而顺势放倒，韩涵已经气喘吁吁起不来了。
艰难地抬起手摆了摆，韩涵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来了！不打了！”
今天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王信的切磋，比之他往日里的训练还要难熬得多。
他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即便是被玉真人训练，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不过，他的收获也是不少。
通过这一仗，虽说他败得有些惨，但意识到了不少的问题，还有今后需要加强的地方。
等他再长大些，武艺再练得精湛些，打赢王信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在眼下，他还是服软不服输吧。
王信尚且如此，那刘珌，只怕更是了得，韩涵也歇了去找虐的想法，兀自趴在地上喘气调息。
这时，场外的玉真人开口了：“师侄，子信的长进可真大。看来，师兄让子信跟着你，也是子信的幸事了。”
对于这话，刘珌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师叔，子信几人可都是师父帮着训练的，又都勤奋刻苦，自是不同寻常。”
不管如何，王信他们的本事，确实是师父王敖先训练好，有了好底子，加上自身也足够努力，他才能帮着他们提升的。
能够被他师父看上且培养的，又有几个是愚钝无潜力的？
说到底，他还是承了师父莫大的恩情了。
第0181章 认可
果然，玉真人好笑地看着刘珌，也跟着附和道：“确实，师兄出手，自是不同凡响的。”
说了这句话，玉真人也留意到顾轩的眼神有所变化，便接着说道：“玄长，你与元忠都还年轻，但也不可懈怠偷懒。今日元忠与子信的比试，暴露了诸多问题，可不能再大意以待了。”
听了师父玉真人的话，顾轩站了起来，认真地应是。
而后，顾轩转向了刘珌，也认真地说道：“今日一见，表弟果然了得。表兄今日多有失礼不当之处，还望表弟勿怪。另，多谢表弟让子信与元忠切磋。”
护卫如此了得，这主人更是深藏不露，顾轩再也不会小看刘珌。
相反的，有这样的表弟，倒是让顾轩隐隐自豪，也隐隐有了压力。
若他再故步自封，真的是没脸当表兄，还有四师兄了。
随着顾轩开口，刘珌已经站了起来。
这会儿，知道顾轩这是真的认可自己，刘珌态度也好了不少：“表兄客气了。你我本是亲人，又是师兄弟，自是不必在意那么多虚礼的。”
这时，有些兴奋的王越再次开口了：“两位师弟，你们就用在那文绉绉的了。大家是师兄弟，你俩又是表兄弟，平日里互帮互助，互相提点自是应当的。”
说实话，王越也是被王信的手段惊了下。
加上师父玉真人对于刘珌的看重，如今两位师弟又能彼此欣赏认可，王越心中也更是欢喜。
笑着摇了摇头，王越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史阿，有些嫌弃地说道：“子正，你也看到元忠跟子信的本事了，今后，可不许再懈怠了！”
史阿还在为着刚刚王信的出手而有所领悟，这会儿听到师父将战火烧到自己这边，颇有些无语。
只是，在场的，几乎都比他的辈分高，史阿也不敢太放肆，赶紧恭敬地应道：“是，师父！弟子今后会加倍努力地训练，不会给师父丢脸的。”
这般识趣，也是免了他继续被师父念叨了。
果然，史阿这么一说，王越也只好点了点头：“嗯，如此最好！”
而转移话题之后，王越看向刘珌的眼光也是带上了亮色：“小师弟啊，子信的本事长进如此之快，今后就帮帮忙，也给子正多练练，免得这小子眼高于顶。”
也不得罪人，王越又对顾轩说道：“四师弟，元忠的本事也很出色，到时就让他们一起多切磋切磋，也好共同长进。”
不待刘珌与顾轩答不答应，玉真人直接说道：“别说子正了，你自己也得加把劲了。若不然，过不了多久啊，你可得被你两个师弟赶超了。”
谈及自己，王越只好苦哈哈地应道：“师父，您老这不是为难我吗？两位师弟均天赋卓绝，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莫说我了，就是两位师兄，只怕也得甘拜下风了。”
对于这一点，玉真人倒也是认同的。
只是，他可不想让王越这般懈怠：“话是这般说的，可你明知天赋不如两位师弟，却还不奋起直追，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感受到师父明晃晃的嫌弃，王越只得是苦着脸打哈哈：“师父啊，弟子每日里都有勤学苦练的。只是，师父与师伯慧眼如炬，收的弟子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两位师弟超过我与两位师兄，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这下倒好，他刚刚嫌弃完自己的弟子史阿，直接就被自己师父给嫌弃了。
哎，他真是太难了。
听了王越的话，玉真人脸上带着笑意，摇了摇头，轻斥道：“我看，你没把精力花在习武之上，倒是都用在练嘴皮子上了。这话是越说越溜了。”
听着这话，刘珌跟着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而顾轩，同样是嘴角微微翘起，但很快就恢复到了冷然的样子。
气氛很是融洽，玉真人轻瞥了眼故作委屈的王越，这才继续说道：“好了，你们师徒自己抓紧就是。你在宫中任职，平日里也需多照顾下师弟，知道不？”
谈及这些，王越毫不犹豫地说道：“师父放心吧。小师弟在洛阳，还少有人能够欺负得了的。若是真的有事，我这个当师兄的，自是得为小师弟两肋插刀，绝不让小师弟被人给欺负了去。”
满意地点点头，玉真人这才看向了刘珌，笑着说道：“珌儿，今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找你王师兄帮你解决。至于你的另外两个师兄，我已经去了书信，将你的事情告知给他们了。”
顿了下，玉真人认真说道：“等日后见着你的另外两位师兄，你同样可以随意差遣他们的，用不着客气！”
这话，倒是让刘珌很意外了。
师叔玉真人的另外两个得意弟子，可是大名鼎鼎的童渊跟李彦啊，刘珌哪里敢随意去差遣的？
不过，师叔的关切之意，刘珌也是感受到了，忙回道：“多谢师叔厚爱。王师兄在洛阳很照顾师侄的。师侄年纪尚小，也出不了什么大的麻烦，师叔不用担心。”
能够得到师父师叔，还有师兄的真心关怀，刘珌的心中暖暖的，是真的接受了这几位在自己生命中的地位。
将来，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护着他们的。
感受到刘珌的变化，玉真人笑得越发满意了。
刘珌年纪尚小，心思却比他们几人都要浓重得多，少了许多这个年纪该有的喜怒哀乐表露，让人看着就心疼。
如今，不单单是为了师兄，就是他自己，也是真的关心疼爱这个师侄了。
只不过，想到星象的事，玉真人心下又再次冷静了下来。
不管将来如何，只怕这个师侄的路都未必好走。
只是听说了师侄与当今陛下的关系匪浅，颇受陛下的信任看重，玉真人倒是又忧又喜。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有能力的人了。
刘珌如今还未展露锋芒，陛下自是不会介意。
待到来日，刘珌的本事慢慢展现，或是被人意外发现的话，只怕都不会再如眼下这般轻松了。
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刘珌又会有什么举措呢？
第0182章 一曲而红
在洛阳待了几天，玉真人帮着刘珌又训练了王信几人，将对战时身手上的一些破绽都解决了。
也是有了玉真人的指点，让韩当王信几人的武艺都更上一层楼。
尤其王守，更是铆足了劲地学习，提升最为显著。
而且，在知道了刘珌的一些困境之后，玉真人还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得力暗卫给了刘珌。
这个暗卫名叫王利，为人精明，善于经营，很适合在明面上给王俭跟刘珌打掩护。
最重要的是，王利是生面孔，但身份背景却是过了明路的，乃是冀州王家之人，用来应付那些势力的试探最为合适了。
这下子可是帮了刘珌的大忙了。
与此同时，刘珌与顾轩表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的好。
在这段时间里，刘珌等人都互相切磋过，互有长进，收获不小。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玉真人便带着顾轩韩涵离开，继续去四处历练了。
顾轩与韩涵的年纪还小，见识阅历不够，玉真人也不希望两人故步自封，四处地走走看看，也能进一步磨砺两人的心志。
而且，刘珌这边也不用他操心，玉真人自是能够轻松离开。
尽管很不舍，但刘珌还是送别了师叔师兄几人，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纨绔身份。
而这，也是他与刘宏暗中所定下的。
因为窦氏把控朝权，刘珌既是来了洛阳，也得到了刘宏的信任，自是希望为刘宏办一些事情。
至于说进宫，因为刘宏与刘珌两人的年纪还小，刘平的位置也不是很关键，倒也让窦氏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
说起来，刘平这次返回洛阳，职位倒是有所擢升，由原先秩六百石的少府御史中丞属吏侍御使，升为了秩比千石的宗正属官宗正丞。
只不过，由原先可能参与尚书事的官职调到管理宗亲诸事的位置，权力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然而，对于刘平来说，这倒是乐得清闲。
虽然他也有心要为朝廷出力，奈何外戚阉宦当道，他的一腔热血，只能先冷静下来。
若不是陛下征召，又念着过去的情分，刘平可能都不乐意在这里耗日子。
可刘平也不是愚钝之人。
朝廷的局势，虽然看起来是外戚窦氏得势，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陛下可不简单。
这一点，他也有与大儿子刘珌商讨过，得知了陛下的一些计划之后，刘平更是为了给大儿子提供一些掩护，继续在朝堂上划水摸鱼。
日子依旧在过着，刘珌这边，却是好消息一直不断。
在王利加入暗影之后，立即就让王俭从繁重的经营任务中解放出来。
并且，王利还带来了好几个忠心的手下，更是将隆顺酒楼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看着日渐增加的利润，刘珌很是满意。
而这一天，刘珌准备好的新手段，也在隆顺酒楼顺利开展。
此时，在那个装饰华丽大气的戏台子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似有若无地遮掩着，更加增添了神秘之感。
等到宾客满座之后，一道袅娜的身影才慢慢地走到了台上。
尽管还隔着一层轻纱，但女子娇娇柔柔玲珑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更是让不少世家贵公子哥看得眼热心热。
只是，隆顺酒楼的背景深厚，让这些世家子弟不敢轻易招惹。
再加上，若是有人在隆顺酒楼闹事，将会被隆顺酒楼列为禁止往来客户，无法再享有琼酥酒的竞买权。
况且，这里边还有先帝的御赐牌匾，及赵常侍及禁卫的照拂，更是让人不敢小觑。
当初有一个被推出来的小世家去试探了一下，结果不仅遭受到隆顺酒楼的拒绝，更是被赵常侍及先帝明着点名打压。
几重打击之下，那个小世家很快就败落，无法在洛阳待下去了。
因此，这些世家公子哥，即便是对隆顺酒楼再嫉妒眼红，也不会在明面上去招惹隆顺酒楼，坏了隆顺酒楼的规矩。
即便是到了如今新帝继位，可局势暂未明朗，这些世家子弟更是不想平白地招惹麻烦。
他们可是听说了，袁绍有意跟踪琼酥酒的供应者，那些暗卫却是被不声不响地全部了结掉，还查不到半点的蛛丝马迹。
对此，他们更是对隆顺酒楼忌惮不已，不会明着去坏了规矩。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他们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层轻纱，一睹美人儿的真实面貌，却也不敢造次。
坐在包间里的刘珌，对于楼下隆顺酒楼的秩序很是满意。
只有让众人都忌惮着，才能让隆顺酒楼的各项经营顺利开展。
当然了，他让卫理及王利交付给赵忠等人的利益，可也不会少了的。
肉痛是肉痛，但也物有所值了。
很快，随着女子落座，轻轻地拨动古琴，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缓缓响起，让众人都随着安静了下来。
琴声弹奏了一会儿，女子空灵的嗓音才幽幽响起。
诗经的故事，随着女子的演绎，如泣如诉地道来，似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拨着众人的心尖，让人忍不住陶醉进去。
古老的诗经故事，未曾听闻的曲调，却是恰恰好地糅合在一起，带来了更加吸引人的魅力。
如此一对比，他们府中的那些歌姬表演，仿佛少了点儿滋味。
想到这里，众人莫不对这隆顺酒楼愈发的忌惮。
这到底是怎样的势力，能够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让他们即便是想要模仿，也是找不到那精髓。
前有他们酿造不出来的琼酥美酒，再有他们烹饪不出来的美味，如今加上这不知是谁人谱的曲，谁人唱的曲，愣是让他们空有羡慕嫉妒恨。
即便是他们想要安插人进来隆顺酒楼探秘，可他们费劲了各样的心思，确实是看到了隆顺酒楼大厨的烹饪方式，可待他们回去尝试之后，却是做不出那滋味来。
里边所放的一些调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更别提弄出来了。
而这一点，正是隆顺酒楼与其他酒楼之间的差距，是他们无法模仿过来的。
对此，他们也不得不无奈地接受，眼红地看着隆顺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
第0183章 来莺儿的狠
对于这些世家子弟而言，隆顺酒楼与其他酒楼之间的差距太过明显，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甚至于，有不少人为了口腹之欲，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就跑来隆顺酒楼解馋，看着自己腰包里的钱财不断流入隆顺酒楼，心痛又很无奈。
如今再看到这弹琴唱曲的神秘歌姬，更是让这些世家子弟心内又痛又乐。
虽说享受是享受到了，可这花销，这怕也不会少了。
这一些，刘珌倒是感受到了一点儿，却也只是乐得收钱。
今日，现场的氛围很是不错，预料的效果达到，刘珌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弹琴的女子，名叫来莺儿，这是卫理救下的一个落难商贾千金。
来家被其他世家排挤陷害而落魄，来莺儿更是被掳走，差点贩卖到烟花之地去。
好在途中遇到了卫理，才免遭此难。
可来家已经覆灭，仅有来莺儿一人存活于世，报仇无门。
卫理原本是打算给些钱财，让来莺儿去投奔亲戚的。
可来莺儿孤身一人，只想跟着卫理，在寻求庇护的同时，也想报答卫理的恩德。
无奈之下，卫理也不能放任一个孤身女子自身自灭，只好带着来莺儿来到隆顺酒楼，再去询问刘珌的意思。
不过，在知道了卫理的身份，且正寻找歌姬舞姬之后，来莺儿当即毛遂自荐，希望得到在隆顺酒楼卖唱的机会。
对于这一点，卫理一开始是直接反对的。
虽说世态对于女子还不至于那般严苛，但抛头露面地卖唱，终究是有损女子身份。
一旦做下这一些，只怕日后来莺儿想要谈一门好亲事，都难了。
可来莺儿心意已决，只想以此报答卫理，并正式获得隆顺酒楼的庇护。
虽然知道这确实是有损自己的身份，可她家都没了，要身份来做什么呢？
她已经失去了家人，还会在乎什么抛头露面吗？
想要复仇，她就必须强大自己。
但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是难以独自谋生，更遑论为家人报仇了。
知道了卫理的身份，了解过隆顺酒楼背后势力的强大，来莺儿才不惜自卖己身。
当然了，来莺儿也是笃定，像卫理这样的人，是不屑于让她去做出卖自己身体的出格事情的。
因此，来莺儿才会缠上了卫理，希望获得这个卖唱的机会。
在心底深处，来莺儿更是想要在隆顺酒楼站稳脚跟，以此来得到更多的助力，以便将来能有报复仇人的可能。
由于来莺儿的坚持，加上折服于来莺儿的高超琴技，卫理到底是心动了。
他很看好来莺儿，只要有来莺儿镇场子，隆顺酒楼的生意将会愈加兴隆顺遂。
衡量之后，卫理还是决定在刘珌面前争取一番。
等刘珌从卫理那里得知了来莺儿的身份时，也是大感意外。
想到来莺儿的琴技，还有与曹操之间的那些纠葛，刘珌是有些心动的。
可他也不想让一个落难千金去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还有一重顾忌。
就算是知道来莺儿不会跟曹操在一起，但刘珌也担心会有变故，让曹操反过来利用来莺儿。
到时候，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不过，听了卫理的话，知道来莺儿的各样盘算之后，刘珌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双方各取所需，倒也没谁对不住谁。
最重要的是，在隆顺酒楼，来莺儿可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能轻易去招惹的。
到时候，他再安排些护卫跟着来莺儿，全力保证来莺儿的安全就是了。
当然，在保护来莺儿的同时，还需要监视她，避免出现什么过河拆桥的情况。
即便是一个弱女子，在没有完全信任之前，该做的防护措施，他可不想大意而出意外。
想好了处理方式之后，刘珌这才答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为了让表演效果能一鸣惊人，刘珌还为来莺儿安排了专门的人手来处理各样的需要。
包括妆容效果，舞台效果，曲子安排等等。
各样惊艳的曲子，刘珌也是不缺，足以按照来莺儿的特点来挑选好的。
而今天，也是借着琼酥酒的竞卖会，让各大世家势力齐聚于隆顺酒楼的机会，来莺儿确实是一曲而红，足以在洛阳城打开名气了。
知道其他包间里坐着的，正是几个大世家的公子哥们，刘珌的唇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不过，来莺儿这个女人，倒也是让刘珌刮目相看。
虽然看着是一个柔弱女子而已，但来莺儿对自己够狠。
为了练习曲子，达到最完美的效果，来莺儿愣是废寝忘食地磨练，终于是被她掌握到了曲子的精髓。
而且，来莺儿往常可是大家闺秀，虽然也会有所出门，但像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卖唱的事情，她虽然狠下心，但做起来也是有些拘谨。
饶是如此，来莺儿还是完美地将曲子演奏完，并博得满堂彩。
这样的女人，确实够狠的。
不过，想到了来莺儿的那些事情，刘珌在给来莺儿安排护卫的时候，倒是真的在暗影里边发现了王通这个人，当即便点名，让王通贴身护卫来莺儿。
说起来，刘珌也是不希望看到来莺儿这般被仇恨充斥的样子。
若是有王通的近距离接触，让来莺儿与王通来电，对于来莺儿而言，倒也不是坏事吧。
心下若有所思，刘珌在包间里坐了许久。
直到琼酥酒最终被窦家高价购得，众人散去之后，刘珌才起身，准备离开。
这里的事情，看来卫理与王利已经打理得很好，也不用他过多地操心了。
一切，慢慢地步入正轨，他也该开始忙碌接下来的事情了。
算一下时间，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了。
太尉周景的身体每况愈下，卧榻不起，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到时候，他的父亲刘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受到排挤。
可他虽然与父亲一同去看望过周景，也有心要医治周景的身体，奈何周景年岁已高，身体机能早已耗损严重，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他也是没有办法。
等到周景过世，周家也会经历一番波折。
该做的一些打算，他也得开始行动了。
第0184章 袁氏兄弟
建宁元年四月，太尉周景过世。
因为与周景关系很好，刘平也带着刘珌来参加周景的丧礼。
而刘珌之所以要来，除了对周景的敬意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周景的从侄，周异。
说起周异，其实刘珌更愿意见周瑜。
可惜，周瑜还未出世，刘珌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好在，他父亲刘平因为周景的关系，与周异相处得很好，这倒是省了刘珌不少的麻烦。
待到丧礼结束，周家人扶灵回去庐江，刘珌也只能暗暗叹气。
经此一别，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况。
不过，按照他父亲与周异之间的关系，刘珌也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
等到了五月，太中大夫刘矩才升任为太尉，这对于刘珌一家，影响倒不是很大。
在这段时间里，刘珌倒是清闲了不少。
偶尔进宫去见一见刘宏，暗中商量一些事情，坐等时机到来。
期间，暗影的发展也让刘珌满意。
虽然扩展的人数还不多，但一个个都训练有素，也被安排到了各个重要的位置，开始为刘珌带来更多的信息，也让刘珌能够占据到一些先机，不至于太过被动。
倒是来莺儿，确实给刘珌带来了很大的惊喜。
不单单是曹操，就连袁术等人，也都被来莺儿的技艺所折服，经常光顾隆顺酒楼。
除了给隆顺酒楼带来丰厚的利益之外，这些人偶尔谈及的一些信息，也给了刘珌不少的助益。
曹操一向疑心重，他的身边甚少有陌生人能够混进去。
即便是刘珌训练出来的暗影，想要打入曹家也比较困难，更别提探取到什么关键的信息了。
好在，有了来莺儿，曹操有事在隆顺酒楼宴请好友，虽然甚少谈及什么机密之事，却无奈隆顺酒楼隔墙有耳，基本上在这里说的话，都会被暗影听取收集，再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交给刘珌。
不过，曹操到底还是年少，尚未出仕，所说的，大部分都对刘珌意义不大。
想要得到更多的好处，刘珌还得再等上一等，过个几年。
刘珌倒也是不急，他自己都很年少，如今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慢慢地麻痹住曹操等世家子弟，到时候形成了习惯，估摸着就能漏出更多的消息了。
而也是通过隆顺酒楼和来莺儿，刘珌很是意外的发现，袁术竟是比他所预料中的，还要更加的精明，与此前见到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对此，刘珌也是很感兴趣。
虽说这些世家子弟自小所接受的教育与常人不同，基本上没有几个是简单的，但短短时间能够改变这么多，里头肯定是有些事情发生的。
等刘珌知道了楚巽这个人物，再收集到相关的资料后，也就不意外了。
能够有高人指点，也难怪袁术会有所不同了。
可惜的是，刘珌此前并未听闻过楚巽的鼎鼎大名，也未曾发现过这人的行踪，愣是让这人被袁术给拉拢了去。
不过，刘珌暂时也不急。
他年纪到底还是太小，想要光明正大地办事，还得再等个几年。
而他的父亲刘平，身为宗正丞，勾心斗角的事情有之，却还不至于到需要拉拢谋士的地步。
与其多了这样的人在身边，引起各方势力的猜忌，刘珌与父亲商议之后，还是决定缓一缓。
正是因为如此，刘珌才不急着去拉拢人才。
当然，该关注的，刘珌也不会视而不见。
能够在关键时刻助力一把，留下人情债的，刘珌更是不会吝啬。
限制诸多，对于楚巽投靠了袁术，刘珌虽有惋惜，却不至于太过计较。
反正，到目前为止，他与袁术之间，倒是没有什么交集，更不用说厉害的利益冲突了。
留着楚巽给袁术，用以对付袁绍，削弱袁绍的实力，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只是不知道，袁术这样的改变，在袁家的权势争夺中，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袁绍，是不是还能够那般如意呢？
由于袁绍去了汝南汝阳，刘珌暂时鞭长莫及，而王守几乎实在闭关练武，提升实力，报仇的事情，只能是延缓。
更何况，出了上次的事情后，袁绍身边的护卫也安排得更加的严密，高手更多，暂时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下手，刘珌也只能是再等等。
但让刘珌郁闷的是，他安排了不少暗影去寻找王守之妻谢氏的下落，却是始终得不到丁点儿蛛丝马迹。
这袁绍，倒是把人藏得够严实的。
而王守也亲自去探查过袁绍的好几处宅院，甚至有掳过袁绍身边的家奴下人来逼问，却是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一点，愣是让王守及刘珌很是无语又无奈。
好在，王守也是个明事理的，并未因此就对刘珌心生不满。
投靠刘珌之后，虽然有被毒药控制着，但刘珌从未吝啬解药的给予，也从未用这种毒药来另外威胁他。
倒是他自己，在这之后得到了不少学习的机会，去掉了不少无用的花架子，武艺也是提升了许多。
如今若是再去行刺袁绍，面对袁家暗卫，只要计划周详，行事谨慎，该是不会再落入此前那样的下场的。
若不是袁绍心中有鬼，身边安排的护卫委实太多，他都想要再次去行刺袁绍了。
且袁绍离开洛阳，王守也只能是暂时作罢。
汝南那边，可是袁家的老巢，势力比之洛阳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人生地不熟的，贸然去行刺，反倒是容易坏事。
倒不如留在洛阳这边提升自己的实力，待到袁绍再回洛阳，时间也过去久一点，他没准就能够寻到更为合适的行刺机会。
也是因为王守的刻苦，进步迅速，刘珌对于王守更是高看了几分。
一切的事情，都在正常地运转。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珌的心才慢慢地再次提了起来。
洛阳城，未央的氛围，日渐凝重起来，暗潮汹涌之下，不少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着。
他与刘宏商议好的计划，或许也是差不多要开始行动起来了。
虽然事情大致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刘珌还是选择谨慎低调。
第0185章 窦武的计划
窦府，忙碌了一天的窦武，有些乏累地靠在椅背上，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今夜，窦武总觉得心下很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早在先帝驾崩之后，窦武借着窦太后之势，成功掌握了朝权。
可身为外戚，即便他是“三君”之首，做下了不少实事，却也难耐流言蜚语。
他与陈蕃政见相差不错，两人对于朝局的看法也都很一致。
想要恢复大汉的荣光，那些弄权的中常侍便是留不得的。
至少，得换一些清廉能干的。
因为有这样的志向，他与陈蕃暗谋了许久。
先是他们擢升了亲信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掌握了洛阳城几朝堂不少的实权。
而后，他们又征召此前被废黜为庶人的李膺、刘猛、杜密、朱寓等人，共同在朝为官，以抗衡宦官势力。
因为这一系列的举措，倒是让天下士人闻之振奋，对于此前窦武的一些非议，也消弭了不少。
待到老好人周景死了之后，刘矩升为太尉，终于是让窦武找到了动手的好时机。
五月的日食，窦武正式借此发难，以阴盛阳衰，阉人弄权为由，奏请太后诛杀弄权的宦官。
只是在这一点上，窦武到底还是高估了窦妙的魄力。
窦妙虽然身为太后，又是他的女儿，可已经习惯掌权的窦妙，却不会一心听从窦武所说的话了。
况且，窦妙也自知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诸多朝堂大事，虽有父亲大将军窦武等人相帮，可她同样需要自己的助手。
而这些中常侍，便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知道了父亲窦武想要诛杀宦官，窦妙不可能完全配合。
只不过，为免父亲离心，窦妙还是推出了好几个出头鸟。
其中，当初拦阻她杀人的中常侍管霸，苏康，便是第一批被推出来的。
想到了消失不见的田圣，窦妙愈发将恨意堆到了这两人身上去。
当然了，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平日里贪婪无度，死了也只会让人拍手相庆。
至于说曹节王甫等人，窦妙一时之间却是不会推出去的。
这两人在她跟前很是得力，她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依靠这两人去办理，自是不会先送这些人去死的。
那样的话，无异于是自断后路。
虽为一家人，都是窦氏一族，但她是个外嫁女，说到底还是刘家的媳妇，万一她父亲兄长在曹节等人死后，想要强行夺权，那她又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可完全跟窦家人作对，他又做不到。
这一点，正是让窦妙游移不定的地方，也导致整件事情被拖了下来。
不过，窦武身为窦妙的父亲，对于女儿的心事，又怎会完全不了解呢？
但如今，他既是大将军，又是窦妙的父亲，外戚，更是“三君”之首，天下士人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也让窦武处于一定被动的地位。
倘若他做出什么越格的事情，只怕天下人便会将矛头转过来对准他。
到时候，他这外戚的身份，便会让他名声扫地，可能还会死无葬身之地，不比当初的梁冀好。
这，也是让窦武投鼠忌器的地方。
种种原因之下，事情便被耽搁了下来。
但窦武不急，陈蕃刘瑜等人却是不得不急。
在刘瑜等人的催促之下，到了八月份，窦武总算是再次出手了。
这一次，他与陈蕃商议之后，先是罢免了黄门令魏彪，以自己信任的小黄门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窦武又寻到了由头，将长乐尚书郑飒给关进了北寺狱，命令山冰等人对郑飒展开刑讯，以便拿到曹节等人确切的证据。
如此安排，窦武也很是无奈。
太后的态度，窦武不得不顾及一些。
如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出来，他想要诛杀曹节王甫这些人，只怕是太难了。
但放任这些人逍遥法外，他又不甘心。
他想要彻底掌控朝权，想要有所作为，想要保全家族，不得考虑得周全一些。
可是这样的安排，却是让陈蕃等人失望了。
这郑飒可是个狠角色，又与曹节等人关系匪浅，通过郑飒，确实可能牵连到曹节王甫这些宦官，但郑飒被捕，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岂会坐以待毙。
不过，山冰等人确实没有让窦武失望，一番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是撬开了郑飒原本极为严密的嘴巴，抖搂出了不少的信息来，在这里边，包括了曹节，王甫，张让等人。
这一下子，总算是让窦武愈发的有底气了。
面对陈蕃的质疑，窦武直接将这样的结果摆了出来，以证明他自己所做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
有了这一些证据在，他就可以写奏疏，奏请太后诛杀曹节等人了。
如此一来，太后也不会有什么后悔犹豫的地步了。
同时，在窦武的暗示之下，山冰更是伪造了不少的证据，直指中常侍赵忠。
对于赵忠，窦武之所以想要诛杀，更多的是源于隆顺酒楼。
因着隆顺酒楼，赵忠每年都能得到许多的好处，除了进献给陛下，还有打点各方势力之外，在窦武想来，赵忠肯定是还余留有不少的。
想着隆顺酒楼日进斗金的盛况，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其他的势力，都极为的眼红。
可赵忠自从先帝的时候起，就负责隆顺酒楼这一边的事情，其他人想要插手，却又先帝的遗旨在，愣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可只要是赵忠倒台了，那他们有的是机会从中分一杯羹。
可惜，赵忠行事一向谨慎，他们查探了许久，愣是没能找到什么破绽出来。
这一次，借着郑飒之口，窦武便想要将赵忠给一并拖下水。
诸多的考量，窦武才会坚定地拒绝陈蕃的提议，留下山冰刑讯郑飒，以得到更更多的证据出来。
看着一脸坚定不容置疑，甚至还抬出大将军身份，还有太后窦妙来压人的窦武，陈蕃有预感，他们这一次，又得败了，且可能会遭遇那些阉宦的强势反扑。
登时间，一股无力的危机感袭来，让陈蕃原本还挺直的脊背，都佝偻了一些。
第0186章 窦武的决心
与陈蕃不欢而散之后，窦武独自坐在书房里，心情很是复杂。
说起来，窦武虽然贵为大将军，掌握了朝堂大权，可在政事上，他也多半要依靠太傅陈蕃来处置。
他也知道，陈蕃的建议并没有错，可他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
更何况，陈蕃这人为政严峻，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对此，窦武也是颇有微言。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他们都致力于铲除阉宦，但心底里的想法，两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窦武自知身为外戚，又是手握大权的，一旦陛下真的收回权力的话，那他们窦家，绝对落不了好。
这也是窦武最为顾忌的地方。
所以，太后窦妙绝对不能够失势。
在对付这些阉宦的时候，窦武也是有所考量的。
若是能够被窦妙收服的话，留下性命倒也是无妨，也方便他们窦氏一族将来继续掌控住朝堂的大权。
但这在陈蕃看来，却是愚蠢的做法。
可在窦武眼中，有太后窦妙在，坐镇未央宫，那些阉宦想要继续受宠，就得巴着窦妙不可。
而这，正是他的倚仗。
这一些，窦武不会同陈蕃说出来的。
一旦挑明了这一些，难免会让陈蕃与他离心。
到那个时候，只怕他再想要完全掌控住朝堂局势，可就难了。
就在窦武沉思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将窦武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窦武双手揉了揉脸，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缓缓应道：“进来吧。”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窦武的儿子窦机，还有两个侄子，窦绍窦靖，一同走了进来。
今日回府之时，窦机听贴身的家奴说起了书房里父亲窦武与太傅陈蕃起了争执，心下担忧，才喊上刚好一同过来的两个从兄弟来见父亲。
见到是儿子与两个侄子，窦武有些意外，开声问道：“机儿，绍儿，靖儿，你三人一起过来，是有何事？”
窦机很是眼尖地注意到父亲眼底的乌青，知道父亲这些天来，为了对付那些阉宦，压力很大，都没怎么休息，不免很是担忧。
想了想，窦机还是直接问道：“父亲，可是今日陈太傅又与父亲意见相左，惹得父亲不快了？”
听了儿子关切的话，再一想到刻板的陈蕃，窦武的眉头又皱了皱。
不过，事关窦氏一族，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自家人的，窦武便也说道：“确有此事。陈太傅坚持立即除掉郑飒，可为父还希望从郑飒口中探知更多的消息，伺机将曹节王甫，还有赵忠一并给拉下马，交给太后处置。”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窦机也是微不可察地敛眉。
说实话，他也更赞同陈蕃的选择，可事关窦氏一族的荣辱兴衰，他也不得不考虑得更多一些。
除了阉宦，朝堂的权势究竟会由谁得利，却还是说不准的。
暗中窥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不得不防。
包括新帝刘宏，虽然看着是个简单的纨绔，只知道吃喝玩乐，但身为帝王，又岂是真的无能，会不在意权势在谁手中？
在将来，或许就在不久之后，新帝与太后，还有与他们窦氏一族之间，肯定会有利益冲突的。
一个搞不好，他们窦氏一族可能就会被直接掀翻。
可那些阉宦留着，终究是些祸患。
即便是被关在北寺狱的郑飒，那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稍不留神就会被反咬一口。
夜长梦多啊，属实让人难以安心。
不过，窦武的侄子窦绍，身为一介武人，想到的可就没有那么多了。
身为步兵校尉，掌握着北军步兵一军，窦绍是愈发的志得意满了。
此时，看到窦武有些烦躁的样子，窦绍直接开口说道：“伯父，这事有什么可烦恼的？那些狗屁的阉宦，不过都是些空架子罢了，什么时候给除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他们可是捕杀了好些个阉宦，士气正盛，窦绍更是立功不少。
如今说起那些阉宦来，窦绍难免带上了几分的轻视。
在他看来，若不是牵扯太多，他都想要直接率领御下步兵杀进洛阳城来，将那些阉宦斩杀个一干二净的，那多省事！
虽然这样很简单粗暴，但到底还是让犹豫着的窦武又多了好几分底气。
这样想想也是，他们虽是外戚的身份，但太后如今正手掌大权，那些阉宦岂敢轻易去招惹的？
更何况，侄子窦绍任步兵校尉，掌管着北军步兵营，一旦有个什么危险发生，随时都可以率兵攻进来，以勤王的名义，斩杀那些阉宦，倒也是可行之策。
至于陈蕃所说的那些，恐怕还是陈蕃年纪大了，胆子反倒是变小了。
他们已经斩杀了那么多的阉宦，也没见哪个出来蹦跶的。
即便是那些阉宦想要蹦跶，也要看他们手中有没有兵权这实实在在的东西。
再说了，光是太后那一关的话，他们就过不去。
太后再怎么说，也是窦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窦家落入危难之中呢？
而且，新近就要返回洛阳的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也是站在士人这一边的，又岂会听从那些阉宦挑事呢？
一切有利的因素，都是在他们这一边的，他们又何须这般畏缩不前呢？
心思一通，窦武整个人豁然开朗。
至于心底里的那一点不安，还是被他给忽视掉了。
点了点头，窦武认可地说道：“绍儿说的有理，是伯父想岔了。那些阉宦，还有何可怕的？我这便写份奏折，将山冰审出来的东西写给太后，请太后诛杀王甫曹节等为非作歹的阉宦，以正朝堂之风。”
说着，窦武立即行动了起来。
奏折很快便写好，窦武直接交给了儿子窦机，让他立即进宫交给太后。
至于窦绍窦靖，则是被窦武给留了下来，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看着手中的奏折，窦绍心头一跳。
看了下天色，如今已经夜深了。
这个时候送奏折进宫，当真合适吗？
为何，听着是大好的事情，他却会有这般的不安呢？
第0187章 神秘贵客
同一时间，太傅府，陈蕃干坐在书房里，任由油灯明明闪闪的，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
想到窦武的态度，陈蕃心里一阵发冷。
他虽早已料到窦武会有所私心，但真的临到了这危机关头，窦武的选择，还是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他们都会遭遇到那些阉宦的疯狂反扑。
到时候，只怕他们都难以善了。
想到了儿子陈逸，陈蕃心下一片涩然。
只怕，他们一家子，都会因为窦武的愚蠢而跟着陪葬了。
就在这个时候，陈府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待陈逸确定来客的身份后，也是吃了一惊，忙引着这人去书房见他父亲。
只是这一路上走来，陈逸心里更是一阵阵的惊惧。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父亲与窦武等人合力，铲除了一个个的阉宦，本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实力，还有太后的默许的。
可如今，看到这突然造访的客人，陈逸更是后怕不已。
原来，一直被他们所忽视的新帝刘宏，恐怕才是隐藏最深，最后坐收最大利益的那位。
如今看来，陛下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有这等的城府，有这等的实力，窦氏一族真的能够玩的过？
他们陈家，是不是也被陛下给算计在内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陈家会不会跟着窦氏一起遭殃呢？
胡思乱想间，陈逸已经带着来客到了书房外。
轻轻扣了扣门，陈逸开声说道：“父亲，有贵客到访。”
正心灰意冷的陈蕃，听到儿子的声音，也回过神来。
可这个时候，究竟是什么人来访呢？
皱了一下眉头，陈蕃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待看到跟在儿子身后的客人时，陈蕃也是心下一惊。
来者，赫然是陛下身边的小黄门，先帝时就与禁卫统领王越一起掌管禁军的蹇硕。
这个时候蹇硕到访，岂不是说，他与窦武的一切事情，都在陛下的预料之中吗？
想到那个被他们有所忽略的新帝刘宏，陈蕃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陈蕃到底是经历过世面的，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将蹇硕迎进书房，吩咐儿子陈逸在外边仔细看着周围状况，陈蕃才把书房门关上。
看向蹇硕，陈蕃也不准备摆什么弯弯绕了，直接问道：“不知蹇中官深夜来访，可有何要事？”
蹇硕将大麾帽子取下，这才看向了头发已经花白的陈蕃，笑了下，说道：“陈太傅，想必已经有所猜测了。愚此来，正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确定了心中所想，陈蕃更是心中一个咯噔。
想他陈蕃自诩聪明，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居然忽略掉了陛下，想要越过陛下，直接去处理那些阉宦，当真是犯蠢了。
身为臣子，一向严于律己的他，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了呢？
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陈蕃只觉得身体和心理都是一片的寒意。
不过，知道蹇硕这个时候过来，且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而来，陈蕃再次滋生出了一股庆幸来。
到了这个时候，莫非陛下还记挂着他，想要给他机会？
想到了这里，陈蕃对蹇硕的态度也很是客气。
注意到陈蕃的这一些转变，蹇硕心下满意，便也说道：“陈太傅，外戚窦氏有所异心，想必陈太傅也是有留意到了。陛下念着陈太傅为政公正严谨，为朝廷效力多年，不忍让陈太傅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因此特遣愚过来，告知与陈太傅，该收手，该抉择的时候，可不要错过了机会。”
这意思说出来，更是让陈蕃心惊。
看来，他们的一切事情，恐怕还不止是陛下的猜测预料，在他们的身边，只怕还有陛下的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吧？
这一点，使得陈蕃愈发的惶恐起来。
不过，看着眼前的蹇硕，陈蕃也是了然了。
蹇硕既然成了陛下的人了，那禁卫中也有许多是陛下的人。
陛下在隐藏自己的同时，想要安排几个人出来盯梢，岂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至于窦武，看来确实是个蠢的。
窦武难道还以为，有太后在宫中掌权，就能够将陛下拿捏住？
想到陛下自小就继承了亭侯之位，能够将整个亭侯府从落魄中挽回来，将真个亭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又岂会是什么都不会的纨绔而已？
这一局，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不过，陛下既然愿意给他陈蕃机会，陈蕃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在这里头，估摸着陛下也是有意要留着他，去处理窦武之后士人，还有天下人各样的口舌吧。
但这，不也是他身为一个臣子当尽之责的吗？
更何况，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这君君臣臣的，该守的规矩，陈蕃自是不会再想着去逾越的。
虽然会对不住窦武，但窦武既然起了私心，便不是与他们一条心的，他又何须顾忌太多呢？
想必，待到这件事情了了，天下人也该看清楚不少的事情了。
想明白了这一切，陈蕃当即做出了抉择。
行礼过后，陈蕃坚定地对蹇硕说道：“蹇中官，还请回奏陛下，微臣感激陛下厚恩，定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来。”
很满意陈蕃的清醒与选择，蹇硕便也站了起来，说道：“陈太傅，切莫再辜负陛下的信任了。”
说完了这话，蹇硕当即告辞离开，返回未央宫中。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他身为陛下信任的几个中官之一，又手掌不少禁卫，此时更是应当护在陛下的身边。
而且，他已经差人去通知了刘大公子。
这会儿，刘大公子也该动身进宫了。
虽然诧异于陛下对刘大公子的信任至深，但以他对刘珌的些许了解，便已经知道，刘珌是个有本事，不简单的人物。
加之刘珌与陛下在解渎亭便交好，这个时候，想必也只有刘大公子，才是陛下最为信任的存在了。
再者，多一个小孩在陛下身边，估摸着那些人也不会太过在意的。
一切的事情，今晚过后，该是会见分晓了。
第0188章 夜访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刘珌带着王信王仁两人，一袭黑衣，出现在了官道上。
前方不远处，正是匆匆到来，已经安营扎寨的护匈奴中郎将张奂所部。
看着秩序井然，防备严谨的营寨，刘珌对于跟张奂的会面，也多了几分期待。
被称为“凉州三明”之一，张奂带兵打仗的能力自是很不错的，立功不少。
这样的人才，若是被王甫给蒙在鼓里，又被窦武一事所累而归隐，对于大汉王朝，到底是个损失。
尤其是在檀石槐快速崛起，鲜卑强势的时候，张奂若是因为这些事情而离开，那真是可惜了。
因此，刘珌才会在今夜事发之前，先于其他人，去与刚刚率部到洛阳来的张奂见一面。
看向了营寨那边，刘珌轻轻地拍了拍追风。
对此，追风立即会意，载着刘珌，哒哒哒地朝前小跑而去。
只是很快，三人便被沿路巡逻的士卒给拦了下来。
看到是三个黑衣人，这几个士卒本以为是敌人，当即将手中汉刀全部指向了刘珌三人，为首的什长大喝道：“营寨重地，何人来此？”
对于这些士卒的警惕和尽责，刘珌并不觉得被冒犯，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直接与王信王仁一起翻身下马。
王信看了一眼王仁，示意王仁护住大公子之后，自己上前一步，开声说道：“我等奉陛下旨意，前来营寨见张将军。”
说着，王信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物件，朝着那些士兵，尤其是那个什长亮了过去，赫然是朝廷虎符。
这说起来，虎符原本是在窦妙的手中的。
只不过，刘珌为了此行的顺利，特地趁着进宫的时候，与刘宏一起去往窦妙处请安，中途借着出恭的机会，暗中偷换了虎符的。
这一次出来，刘珌并不想跟张奂发生冲突。
除了张奂现在率着大军，人多势众之外，刘珌也是看重张奂是个大将之才，不想张奂在这件事情后出什么问题。
因此，他特地趁着窦妙轻视的机会，去盗取了虎符，又由刘宏写下了一份密诏，以期能够直接说动张奂。
更何况，这一次亲自前来，见识到张奂安营部寨秩序井然，攻防有度，士卒亦是精神饱满，警惕尽责，更是对张奂印象不错，愈发不想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虎符这一亮相，那些戒备刘珌三人的士卒当即脸色一变。
狐疑地看了一下三人，确定三人是以刘珌为中心的，领头的什长却是一时想不出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么会这么小的年纪就为陛下办事的。
不过，既然确认虎符是真的，那他们就没有拦着这些人不让进营见人的道理。
至于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不过是士卒武夫，属实不想去掺和太多进去。
带着一众士卒恭敬地见礼之后，那个什长才说道：“这位公子，还请稍等，小人这便差人去知会张将军。”
说完，什长朝着身边的一个士卒点了点头，那个士卒便立即跑开，返回营寨去与张奂通讯。
在这之后，什长也不想因为刘珌三人的到来而让巡视发生什么疏忽，又留下了一个人，便命令其余人继续沿着线路去巡视。
安排好了这些，什长这才歉意地向刘珌说道：“这位公子，军营重地，不容疏忽，还请见谅。请公子随小的前往营寨。”
对于什长的安排，刘珌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点了点头，刘珌和气地回道：“无妨，什长正事要紧。”
对于刘珌表现出来的客气，什长有些意外。
往日里，他们若是遇见朝廷来人，一个个的都是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这些寻常士卒。
一有个什么不如意，或是觉得被冒犯到的，那些人随时都会暴走，甚至想要打人杀人的都有。
今日，这个小公子倒是有气度。
只这一下，什长对于刘珌已经刮目相看了。
脸上原本肃杀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什长放轻了声音，向刘珌说道：“多谢公子体谅。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着，什长伸手一引，便带着刘珌三人，往军营方向走去。
虽然还不认识刘珌，但看着刘珌周身气势不俗，显然出身不差，该不是什么来捣乱的人才是。
同时，刘珌手上的虎符确实是真的，不管对方带来了陛下的什么旨意，亦或是跟宫中的事情有什么牵扯，他都不得不先遵从规矩，带人进营。
更何况，他已经派人去报讯与张将军了，该怎么决断，自有张将军做主，他只需公事公办便可。
且在接触的过程中，什长也是敏锐地感觉到刘珌对于他们的尊重，并没有什么恶意在，他也对刘珌有了初步的信任。
这一路走来，刘珌他们又遇上了几拨巡逻的士卒。
因为有这个什长引路，他们倒是没有再遭到什么问诘。
不过，有不少士卒看到了刘珌他们三人牵着的马匹，都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追风虽然被刘珌刻意隐藏了一些面目，但神驹的气韵，却是怎么都盖不住。
虽然追风还是一匹小马驹，但对于经常与羌胡作战的士卒来说，对于马匹还是有一定认知的。
就算他们看不出追风的真实面目，但也能够大致确定，这定是一匹不俗的好马。
可再一看到刘珌三人的穿着打扮与周身气势，知道这三人身份不简单，又有军规在那摆着，且这三人又有什长在前引路，定是来寻他们将军的，他们也就只能是眼馋地多打量了几眼后，暗自羡慕，便各自去忙活去了。
对此，刘珌也不在意。
在这交通极其不方便的时代，好马可是男儿最为渴慕得到的坐骑了，尤其是对于这些经常出入战场的士卒。
这一些，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见张奂平日里对于士卒的约束还是很到位的。
也是因此，刘珌对于跟张奂的碰面，也是多了几分期待。
不知道，这位战绩彪悍的凉州三明之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
若是能够让他继续为大汉效力，而不是因事归隐，那于大汉而言，也是件大好事。
第0189章 气度不凡
中军大帐，刚刚看了会书，准备早些歇息的张奂，突然被门外的声音惊动。
示意让人进来，张奂放下书，看向了营帐门口。
见到是他信任的副将张山，身后还跟着一个士卒，表情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张奂不禁皱了下眉头，开声问道：“可是有何事发生了？”
见到了张奂，张山看了下那个士卒，示意他赶紧说事。
这时，那个士卒才调整好了气息，忙回道：“将军，营外来了三个人，拿着虎符，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请见将军。”
听了这话，张奂神情不由一肃。
陛下的旨意？
还有虎符？真的？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了。
据他所知，当今陛下年初方登基，只是年纪尚小，政事暂时由太后打理。
可是，陛下这个时候居然派人来传旨意？
这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按照士卒的说法，那个虎符是真的，那便有了调动队伍的权力，他还是得先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吧。
心中暂时想不明白，却是意外的凝重，张奂直接站了起来，边将披着的外套穿好，边回道：“嗯，本将军这边出去。”
话落，张奂已经从书案后边走了出来，三两下便将外套穿好，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走出了营帐。
不过，张奂还是向那个士卒问道：“拿着虎符的三个人，是何模样？你可认得他们？”
听了张奂的问话，士卒却是摇了摇头，回道：“将军，来者是一主二仆，且那是一个垂髫小公子，属下不认得。”
一听这话，张奂更是意外。
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有那么重要的虎符，陛下居然会交给一个垂髫小子，让他过来传旨意？
莫非，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使得陛下有了危险，不得不行此下策？
这下子，张奂更是不敢再耽搁了。
很快，张奂便赶到了营寨门口，抬头看到了几个士卒举着火把，引着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稍微打量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个垂髫小少年，被两个护卫护在了中间，张奂愈发感到意外了。
这人看着面生得很，但是周身的气势却是很不凡，不知究竟是何人？
只是再一想到一些传言，说是陛下在登基之前，在解渎亭时与刘平之子刘珌很是要好，这人，莫非就是刘珌？
双眉紧皱了一会儿，张奂便恢复了冷静。
不管是什么人，他且看看对方来此究竟是有何事吧。
而在不远处的刘珌，此时也看到了站在营寨门口的张奂。
虽然已经是到了六十多耳顺之年，但张奂仍然是一身气势凛然，又带着一丝学者特有的儒雅之气，在他的身上却一点也不令人感到违和，反倒是多了一丝平易近人之感。
不过，感受到张奂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那确实是得在战场上生死厮杀过，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才有的，却又不至于变得暴虐无度，刘珌对于张奂这人，也是愈发的欣赏。
走近一些，与张奂见礼之后，刘珌又近距离打量了一下张奂。
已经六十多了，头发有些花白，脸上也带着些年岁的风霜，但张奂整个人精神奕奕，气势卓然，果然是一个不简单的。
笑了笑，刘珌朗声说道：“久仰张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令小子佩服。”
对于刘珌的话，张奂却是不置可否。
这个垂髫小子能够在他的气势威压之下面不改色，还能神情自若地开声说话，确实是有着过人之处。
难怪，这人会被陛下看重，还可能将重要的事情交于这人来办了。
神情淡然，张奂看了刘珌一下，缓缓回道：“本将军亦曾听闻刘大公子神童之名，今日一见，亦是不同凡响。”
微微挑了挑眉，刘珌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张将军过奖了。小子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怎能及张将军战场拼搏换得的累累战功，赫赫威名。”
见刘珌这么不着急地跟他来个互捧，张奂嘴角抽了抽，也不敢再小看刘珌年轻了。
伸手一引，张奂直接说道：“刘大公子既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且随本将军到中军大帐说话。”
这些多余的话也不想再说了，刘珌便干脆应道：“正好，事情紧急，烦请张将军一起到大帐中再说吧。”
说着，刘珌便朝着张奂点了点头，带着王信王仁一起，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留在原地，刚刚围观了一下两人见面交锋的士卒，都是大感惊奇。
或许，他们一开始还对刘珌这个垂髫小子有些不屑一顾。
但看到刘珌在他们将军的威势之下还能这般淡然地与将军说话，他们也是不得不对刘珌服气了。
其实，就连他们这些经常见到张将军的，想要与他说话，都不敢这般随意的。
刘珌倒好，能有这样的表现，果然是不凡。
不过，他们更加感兴趣的，却是刘珌三人的坐骑。
尤其是刘珌的追风。
虽然还是一匹小马驹，但是他们依然看出了这匹马驹的非比寻常。
若不是有张副将派人在那守着，他们都想要上前去近距离接触一下了。
能够得到这样的坐骑，还能够驯服，这刘珌，倒还真是个不简单的。
身为士卒，他们向来就是佩服有本事的。
而能够拥有，甚至是驯服这匹小马驹的刘珌，更是引得他们好奇不已。
更何况，听方才他们将军所说的话，这刘珌还是个神童。
看那气度，确实是不俗。
只是，他们也还是有一些担心。
这样的人来到他们营寨，甚至还带着陛下的旨意而来，可见事情似乎不太寻常了。
他们这刚刚到达洛阳郊外，才安营扎寨下来而已，这人就能够得到消息，赶来了他们这边，莫非是城中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了？
带着这些疑惑，众人见无法满足近距离接触马驹的想法，便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开去。
只是，这些人在一起时，还是窃窃私语着这一些事情。
旨意既然到了，只怕他们很快又会有什么事情去做。
就是不知道，要他们去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第0190章 试探与反讽
进了中军大帐，张奂让张山去安排人守在外边，不让其他人靠近。
同样的，刘珌也让王信王仁去帐外守着。
至于说张奂要对他不利什么的，刘珌倒是不惧。
不说他自己留有后手，足以自保，就是张奂的为人，虽然也只是初见罢了，但刘珌还是能够稍微信任的。
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军大帐，布局很是简单，刘珌微微讶异。
一张行军塌，一张书案，一个衣架子上挂着张奂的铠甲头盔，其余的也就是一些日常用物，一目了然。
对此，刘珌也是对张奂高看了几眼。
见刘珌打量完他的营帐后表现的很是淡然，并没有什么嫌弃的意思，张奂对于刘珌也多了几分好印象。
不少的世家贵公子，向来很是嫌弃他们这样的行伍营寨，又都眼高于顶，很是难伺候。
今日碰到的刘珌，虽然也是一身的贵气，却表现的很是随意，看着好相处得多。
走到书案后边跪坐下，张奂才开声道：“刘大公子，这营寨简陋，还望刘大公子莫要见弃。”
随着张奂的示意，刘珌也在书案前跪坐下，微微笑道：“张将军客气了。军营重地，又岂是那等寻欢作乐贪图享受之地？”
坐下之后，接过张奂递过来的一杯水，刘珌稍微抿了抿，便又看向了张奂。
没想到刘珌这么沉得住气，张奂微微挑眉，这才不得不开口问道：“方才，刘大公子说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不知陛下有何差遣？”
谈及正事，刘珌将杯子放下，神色也严肃了起来，这才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份不大的绢布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张奂。
而见刘珌真的带有旨意，张奂脸上原本还有些淡然的样子也都消失，同样变得严肃了起来。
深深看了刘珌一眼，张奂便双手接过了那份旨意。
深呼吸一口气，张奂这才缓缓打开来。
只是里边的内容，却是让张奂越看，脸色越凝重。
待到看完后，张奂将那张绢布合了起来，眼神变化了几许。
想到了什么后，张奂再次打开了那一张绢布，看到了后边的落款，还有代表陛下以前身份的解渎亭侯印鉴时，神色越发的晦暗不明。
猛然看向了书案对面的刘珌，张奂忽而冷声问道：“刘大公子，既说是陛下的旨意，为何没有陛下加盖的玉玺，反倒是先前的亭侯印？莫非……”
剩下的话，说出来就有些不太妥当，张奂止住在了这里。
不过他相信，刘珌是能够听明白他未尽之言的意思的。
当然了，张奂也是想要再试探刘珌一番，以确定是不是刘珌在作假。
毕竟，按照这份旨意里所提及到的，那这可不是件小事。
意料到张奂还会再问，刘珌并不着急，只是淡淡都看向了张奂，笑着说道：“张将军，朝堂如今的局势，不用本公子说，张将军也是知道的吧。”
冷哼一声，刘珌脸色也变得冷厉起来，浑身气势放开，沉着声说道：“本公子知道，皇兄他在旨意中所说的事情，定然是会让张将军一时无法接受。但是，这不足以成为张将军旨意旨意真伪的借口！”
说实话，刘珌这突然变脸，确实是让张奂心中一震。
一个垂髫小子罢了，居然能够有这等气势，果然是不简单。
也难怪，陛下会将这么重要的旨意交付给眼前的刘大公子，由他带着来营寨这里了。
不过，还不待张奂回话，刘珌又继续说道：“张将军定是也知道，皇兄他虽然已经登基了，但朝堂的权势，都还捏在太后与外戚窦武手上。朝事由太后暂代处置，又都一直防备着皇兄，岂会将玉玺轻易交付皇兄？”
直直地看向了张奂，刘珌冷笑一声，说道：“张将军，这么明显的事情，张将军又何必以此来明知故问呢？”
淡淡都叹了一口气，刘珌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张将军，皇兄也是相信张将军乃是忠君正直之士，才会想着请张将军在接下来出手的。若不是担心张将军会不相信此事，皇兄也不至于自降身份，用此前的亭侯印来证明身份。”
说完了这些，刘珌打量了一下张奂，有些嘲讽地说道：“看来，张将军也是如同常人一般，被外戚窦武那所谓的三君之首名头所蒙蔽，认为他所做的，都是为了这大汉江山了。”
被刘珌说了这么多，张奂倒也是不生气。
至于刘珌最后的激将反讽，张奂也是不中计。
深深地打量了一下刘珌，张奂忽而笑道：“呵呵，刘大公子果然了得，居然会无惧于老夫的气势，还能反过来数落老夫，意图刺激老夫答应。呵呵，刘大公子，是老夫莽撞，不该这般试探刘大公子的，还望刘大公子勿怪。”
刘珌的那些话里头，三番几次都称呼窦武是外戚，不就是想要说窦武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了吗？
他虽然出征在外，但这朝堂，这洛阳城的事情，他又岂能不闻不问呢？
对于窦武的一些做法，他其实是不太愿意去深究内里的意思的，但却又不得不去怀疑一些。
如今回到洛阳城，见到了刘珌，又看到了陛下的旨意，他心中不少的疑惑，算是彻底得到证实了。
只不过，事关重大，他也是想要试探刘珌特地来此的目的，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心思在内。
毕竟，能够手握虎符，又有陛下的旨意，可见眼前的刘大公子确实很得陛下的信任。
加之他所听闻过的，在解渎亭的时候，还是亭侯的陛下就与刘大公子关系情同手足般的好，刘大公子还救过陛下几次，更是备受陛下的信任倚重。
如今见面了，也算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但是，相对而言的，大将军窦武的一些做法，确实是存在逾矩的事实。
想到陛下虽然还年少，又登基不久，却能够这般隐藏自己的本性，在太后与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蛰伏着，伺机寻找机会一举败敌，张奂也是对于陛下多了几分期待。
这一切的事情，就且看到底会否如同陛下旨意上所说的吧。
第0191章 交代
从张奂的营寨离开后，刘珌三人立即策马回城。
待到了庄院，三人进入密道，顺利地返回了刘府。
今夜会有风云起，刘珌想了想，还是先来到了书房。
果然，在那里，刘珌见到了父亲刘平。
因为事情非比寻常，刘珌也准备先与父亲说一下。
正在看书的刘平，其实已经好半天没有看进去。
大儿子今天行事匆匆，还有他在朝堂上感受到的气氛变化，都让他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虽然不知到底会是何事，但刘平也敏锐都察觉到，该是与窦武跟那些宦官之间的较量有关。
想到窦武这段时间的举动，刘平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是对于窦武存有一点幻想的，没料到，这人还真善变，外戚的权势一大，确实是让窦武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眼看着陛下即位不断的时间，太后还有窦武，却是没有想要将朝权交还给陛下的意思。
这，怎么可以呢？
同时，陛下在朝堂上的表现，也让刘平很是意外。
那样子软弱不经事的样子，哪里像是他所认识的陛下？
不过，想到朝局，想到外戚，刘平也是有些无奈。
他也记得，大儿子曾与他说过，陛下很快就会有所行动的，让他近日里在朝堂尽量保持低调，不要被其他人惦记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今夜，大儿子再次从密道出城，虽然行色匆匆，但也与他暗下里说过，是去见刚刚班师回朝的护匈奴中郎将张奂的。
这下子，刘平已经能够猜测到，陛下所说的行动，该是要在这一两天发生了。
事关重大，甚至也牵扯到他们这一家子的生死存亡，要说他不紧张，那都是假的。
就在刘平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刘珌来到了书房门外，看到了里边的油灯还在亮着，便轻轻地叩响了书房门。
书房里头，被这叩门声惊醒，刘平差点掉了手中的书。
看了下窗外的天色，知道时间已然不早了，这个时候会过来的，该是已经办完事的大儿子了，刘平立时应道：“是珌儿吧，进来。”
说这话，刘平也坐直了身体，用手揉了揉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而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刘珌这才推门而入。
注意到父亲有些疲惫的神色，刘珌有些心疼。
但他也知道，事关重大，父亲肯定也是察觉到了，很是担心他吧。
抿了抿嘴，刘珌让韩当留在了门外守着，又关上了房门，这才走到了书案前。
注意到大儿子眼神的变化，刘平微微笑着说道：“珌儿，事情可是办妥了？”
在书案前坐下之后，刘珌点了点头，说道：“父亲，孩儿已经将皇兄的旨意交给了张将军，张将军深明大义，心思通透，并没有被窦氏的虚名假意所蒙蔽，已经接旨，要配合皇兄做这一系列的事情。”
听到事情很是顺利，大儿子也说动了张奂，刘平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要说起来，想要对付窦氏一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窦妙身为太后，掌管着宫中朝堂的权势。
窦武身为大将军，权势滔天，又有“三君”之首的名头，在诛杀了好几个宦官之后，更是受到了不少士人的极力推崇。
窦武的侄子窦紹，身任步兵校尉，掌管着北军步兵一营的兵力，随时能够带着步兵入城来。
再加上不少的门生故吏，甚至还有与他们同一战线的陈蕃陈太傅，尚书令尹勋，屯骑校尉冯述，还有名士李膺杜密等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击败这样的对手，委实不易。
若是再加上手握大军的张奂的话，那形势将会更加的复杂。
更何况，那些阉宦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会生出什么事端出来，也都是未可知的。
正是因为知道对手的强大，刘平才会更加的担忧。
尤其是对于将会进宫，待在陛下身边的大儿子，刘平担心最甚。
一个不小心，最先受到牵连的，就会是大儿子了。
此时，听到张奂那边已经站在了陛下这头，算是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麻烦，刘平这心才稍微地平复了一些。
看向了很是镇定的大儿子，刘平突然间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没用了，所以才会看着大儿子在前头对敌，而他们，却还需要大儿子安排人来护着？
不过，刘平也不会钻牛角尖。
大儿子的本事，又岂是常人所能够比拟的。
在目前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他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不添乱，不拖大儿子的后腿，便是最好的支持了。
至于在今后，他努力去做好，定是能够帮得上大儿子的。
心中有些豁然，刘平点了点头，说道：“办好便好。只是珌儿，凡事切记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一点，刘珌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对于父亲的提醒，刘珌也没有拂了这一份关心。
认真地点了点头，刘珌应道：“父亲，孩儿记住了。”
想到今夜可能会有的危险，刘珌还是不忘叮嘱道：“父亲，窦武行事，确如皇兄所料，那份弹劾控告的奏折，此时该是已经被送进宫中了。今夜，便是皇兄反击的时刻。”
见父亲有听了进去，刘珌又补充道：“孩儿待会该是会进宫去，与皇兄一起对付那些阉宦。届时，若是那些人狗急跳墙，没准会对家人动手。父亲，待孩儿进宫之后，父亲便带着母亲与琋弟，躲入密道中。”
顿了一下，刘珌又继续说道：“孩儿也会留下子明几人在这里守着，父亲与母亲，还有琋弟，还请忍耐一夜，勿要外出，待孩儿回来，事情也该是办完了。”
听了大儿子这些话，刘平也知道今夜可能会有危险，也就不去矫情，当即便点头应了下来。
很是认真地看向了刘珌，刘平郑重说道：“放心吧，珌儿，府中的事情，为父会办好，不会自找危险的。倒是你，进宫之后，切记要护住自己的安全。为父，还有你母亲与小弟，都在府中等着你平安回来。”
也是点了点头，刘珌严肃地保证道：“父亲，孩儿会记住的。”
第0192章 难免担忧
与父亲商议好了事情，刘珌又去见了母亲还有小弟，一一交代后，刚好王信来报，说是小黄门蹇硕到了。
虽然两人在未央宫见过几次面，但如此近距离的会面，还是第一次。
再次打量着眼前长高了不少，气势愈发沉稳深邃的刘珌，蹇硕心下也是暗暗吃惊。
尤其是刘珌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厉，愣是让蹇硕看着有些失了神。
不过，蹇硕也知道今日来此的目的，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只是再看向刘珌的时候，神色比之之前还要恭敬几分：“大公子，陛下已经在宣室殿等着了，请大公子随愚进宫。”
点了点头，刘珌肃着脸，还是先问道：“蹇中官，陈太傅那边，可是已经妥当了？”
说起来，身为刘氏宗亲一员，刘珌虽然不喜窦氏一族，但对于陈老头，观感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这一次要将窦氏拉下马，引起的震动不会小。
那些士人，有不少的是窦武的忠实追随者，认为窦武一直在做着他们所不能做的事情，那边是诛杀阉宦。
至于窦武如此做的目的与动机，那些人也是信任着窦武的人品，并未想到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僭越的成分在。
到时候，窦氏一族倒台，窦武很难活下去，那些士人只怕是难以接受了。
倘若身为三君之一的陈蕃也跟着出事，那反弹也会更大。
因此，刘珌在与刘宏商议这次计划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尽量瓦解窦武与陈蕃之间的关系，待窦武倒台，再由陈蕃站出来安抚那些士人的心，以免造成太大的动荡。
至于一些不怀好意，甚至是顽固不化的，待到局势稳定后，再一一收拾便可。
当然了，陈蕃若一直顽固不化，那今晚也会顺带收拾掉，这一点，蹇硕自会掌握好分寸的。
提及了这件事情，蹇硕脸色一松，点头应道：“大公子，陈太傅对于窦武的私心早已有不满，愚此次去太傅府之前，已经差人确定过。待与陈太傅见面后，陈太傅亦是没有让人失望，幡然醒悟，知晓当忠于陛下。此事，愚已经办妥了。“
其实，刘珌现在并无官职在身，年纪也小，但蹇硕半点也不敢轻看。
能够被陛下视为皇弟信任着，又能够在此前救过陛下数次，这刘珌又岂会是寻常的垂髫小儿？
更何况，当初在寇水边的那一次见面，早已让蹇硕感激且忌惮着刘珌。
虽然他是遭到了叔父蹇图的陷害，与心爱的女子失之交臂，但他仍然要活着。
至少，他不会由着他叔父肆意妄为的。
他已经有了对付他叔父，却又不会让人看出什么破绽的方法，只是还需要一个契机，他等得起。
也是因为当初的那一番话，加之见识了陛下对刘珌的看重，还有刘珌暗地里一切尽在掌握的那份气势，蹇硕不想与刘珌为敌。
同时，蹇硕也相信，就陛下与刘珌之间的兄弟情义，只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处，刘珌也是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来的。
这一次，他也是听了陛下的话，做的事情，并未向刘珌有所隐瞒，这也能便于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听了蹇硕的话，刘珌稍微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陈蕃没有那么的刻板，那今晚的善后事情也能更轻省一些。
略带轻松地笑了笑，刘珌回道：“既是如此，那果真是好。”
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刘府门口。
看向了脸带担忧的父母还有小弟，刘珌脚步顿了顿，转而走到了父亲身边，轻声说道：“父亲莫要担心，情况比之我等所料想的，还要好上一些。父亲与母亲，还有小弟，且在府中等着孩儿回来即可。”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刘平自知不能再这个时候拖大儿子的后腿，便轻轻地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说道：“珌儿，万事小心。府中的事情，你不用再分心担忧了。一切，为父自会安排妥当的。”
说着这些话，刘平也看向了刘珌，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父亲会安排好家人的，到哪刘珌还是难免有些担心。
他自己遭遇危险，他倒是不会害怕。
但是，他担心的是家人的安全。
今晚的事情牵扯不小，就算他们一家子还是不起眼的角色，但万一有人想要打他家人的主意，那也不好。
不过，既然已经计划好了退路，又留下了王明等人在府中护着，只要对方不是人多势众的话，怎么着也能坚持好一阵子，甚至是让家人从密道先行离开洛阳城的。
想到了这些，刘珌才将悬着的心放回去了一些。
抿了抿唇，刘珌朝着父亲行了个礼，说道：“父亲，孩儿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刘珌又看向了同样担忧不已的母亲顾薇蘅，轻声说道：“母亲，莫要担心。”
眼眶有些发红，顾薇蘅看向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大儿子，心里是既欣慰又担忧。
他们留在府中的还好，躲在密道里，事情万一有个什么变故，他们还能够快速地出城逃离。
但是，大儿子可是孤身进宫，要全程待在陛下的身边，一旦发生了什么危险，那么，大儿子肯定得挡在陛下的身前。
即便是大儿子的本事很不错，但万一事情失控了，那危险属实太大。
毕竟，这里头牵涉到的，可是朝堂大权，甚至是帝位的归属问题，什么人都可能会随时发狂，做出毁灭性的举措。
尤其对方还是大将军窦武，手握大权，又有步兵营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再加上那些阉宦，一个个心思深沉，当真能够如他们所料般抉择行事吗？
对此，顾薇蘅难免还是担忧。
看着母亲这个样子，刘珌虽然有心相劝，但父亲刘平却是先一步出手，将顾薇蘅揽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夫人，莫要如此，莫要乱了珌儿的心。珌儿既然已经与陛下安排好了，又有王统领等在旁相互，不会有事的。”
妻子这个样子，刘平也是担心，会因此而让大儿子行事时更加的挂心，不得不赶紧出言劝说。
第0193章 心定了些
听了夫君刘平的话，顾薇蘅当即冷静了下来。
是啊，既然知道了危险，她怎么能够让大儿子更加的分心呢？
想到了这一点，顾薇蘅忙向刘珌安慰道：“珌儿，母亲知道了。母亲和你父亲，还有你小弟，都会安心在府里等着的。你，安心去办事，不可分了心。”
此时，刘珌心下也是有些许难受，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不可因为家里的缘故而裹足不前，那反倒会坏了大事。
对于家人有些愧疚，但刘珌还是朝着母亲点了点头，说道：“母亲，孩儿记得了。”
说完，刘珌又看向了睡眼惺忪，却还强忍着来送他的小弟刘琋，弯下了腰，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说道：“琋弟，安心回去歇息吧，待你醒来，兄长也便回来了。”
眨巴了下眼睛，刘琋强迫自己清醒了一些，拉了拉兄长刘珌的袖口，奶声奶气地说道：“兄长放心，小弟知道的。小弟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父亲和母亲，等着兄长回来的。”
看着这般乖巧懂事的小弟，刘珌心下一软，但很快就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有这么关心他的家人在，他更是不能够懈怠。
待到今晚的事情办妥，想必他们家人也能够有一段长时间的安稳了。
那个时候，他再好好地孝敬父母，照顾小弟吧。
站直了身体，刘珌向着父母再次行礼，便决然地说道：“父亲母亲，回府吧。孩儿这便进宫去。”
说完，刘珌毫无犹豫地转身，往府外走去，与蹇硕会合后，便坐上马车，往未央宫方向而去。
留在府门口看着的刘平三人，直到马车拐了弯看不到了，这才在王明等人的护送下，关了府门，直接走到了后院的密道里。
事关重大，他们定不能成为刘珌的拖累。
而刘珌这边，一路倒是很顺畅。
此时天色已晚，虽然有宵禁，但这毕竟是宫中的车驾，又有令牌在，并没有什么人胆敢拦阻。
况且，蹇硕也是经常外出办事的，对于那些人而言，已经算是很熟悉了，也未有什么人去怀疑。
一切的事情，看着好像都很平静正常。
待到进了未央宫，到了宣室殿，刘珌便看到，刘宏有些局促不安都坐在榻上，
一见到刘珌，刘宏这才明显地放松了些。
对于刘宏的这些变化，刘珌暗暗地垂了下眼眸。
如今的刘宏，虽然有心思有城府也有些手段，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而且，刘宏似乎在他的跟前，伪装要少上那么一点。
这，刘珌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当然了，这样子的刘宏，既然是这般地信任看重他，他也是不会去想些有的没的。
今晚，就且让他助刘宏一把，帮着刘宏先收拾掉外戚窦氏一族，还有那些阉宦吧。
走近了一些，刘珌先向刘宏行礼，却被刘宏直接拉住了。
对此，刘珌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刘宏。
而刘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珌弟，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快，跟朕到这里坐下，准备开始行事了吧？”
既然刘宏这般说，刘珌也没再坚持。
说实话，对于这跪拜之礼，还有跪坐这种姿势，刘珌还是很不想要去做的。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他要是太过异于常人，那也是不好。
因此，有很多的时候，他都不得不这般将就着。
站起身来，刘珌打量了一下宣室殿，注意到里边暗处有不少的气息时，心下了然。
为了今日这事，他也与三师兄王越商讨过。
而在宣室殿中那些隐藏起来的气息，便是师兄王越所挑选的一些信得过的人手，潜伏起来，以防有什么突发的变故的。
至于师兄王越，也是以休沐的借口出了宫，又伪装成了禁卫再次入宫，同样潜伏在了宣室殿这里。
知道有这么多的助力，刘珌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于是，刘珌由着刘宏拉了过去，坐下后，这才说道：“皇兄，既然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的计划，自是由皇兄决定的。皇兄也请放心，不管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臣弟都会陪着皇兄的。”
从刘珌那里得到了肯定，尤其是刘珌说会陪着他的时候，刘宏也跟着安心了不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确实不可再拖延下去，以防再生变故。
而且，窦氏一族既然有了那么多的心思，那他再犹豫不决的话，只怕会吃亏。
不想自己站在被动的地步，刘宏的神色也变得冷静了下来。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刘宏这才朝着身边的蹇硕说道：“蹇卿，去传朕的旨意，让长乐五官史朱禹身边的人开始行动吧。”
原本，蹇硕还在为刘珌对于陛下的影响而暗暗心惊着，这会儿，得了刘宏的命令，蹇硕当即回过神来，领命退了下去。
不过，蹇硕心中也是再次对刘珌的分量掂量评估了一阵，决定今后暂时还是不要去招惹刘珌。
当然了，刘珌的行事为人，他暂时也没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也没必要为敌，或是在陛下那里说什么有的没的。
况且，蹇硕也看得出来，刘珌心中自有沟壑，今夜的事情解决后，估摸着刘珌也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不会做出什么让陛下猜忌的事情出来的。
想到了这里，蹇硕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自嘲地笑了笑，蹇硕忽然觉得，他自己有些魔怔了。
当初在寇水边一时想不开的事情，让刘珌给碰到，或许就是他自己倒霉吧。
挥去了心头的各样想法，蹇硕敛了敛表情，出了殿门，便朝着边上暗处打了个示意。
很快，一道身影在黑暗中离开。
眼见事情终于是要开始了，一番的腥风血雨即将到来，蹇硕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权势之争，又岂会是那般轻松的？
回头望了一眼殿中相对而坐，正商议着什么的陛下与刘珌，蹇硕微微垂眸。
任窦武窦妙等人怎样的处心积虑，一切，似乎都没有逃过那两个垂髫少年的算计吗？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只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份信任与兄弟情义，又能够坚持多久呢？
第0194章 朱禹心动
九月初七，一轮上弦月挂在夜空，周围一片静谧。
在未央宫中，正整理着各份奏章的朱禹，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今天，他已经听说了不少的传闻，大将军窦武，将要对他们这些宦官大开杀戒。
这样的消息，让宫中诸人都不免有些惶惶然。
只是，据他所听闻过大将军的为人，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更何况，太后也不至于由着大将军这般为所欲为吧？
可即便是这样安慰着自己，朱禹等人依然有些不确定了。
同样状况的，包括了从官史共普，张亮，长乐谒者腾是等。
就在这个时候，黄门侍郎王伟也走了进来。
看到朱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王伟的眼神微微闪了闪。
走近了一些，与朱禹打过招呼之后，王伟也着手帮着一起整理。
忽然间，王伟拿着一份奏章，在那里愣住了。
这样的状况，让一边的朱禹注意到，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了王伟。
见王伟拿着一份奏章不动，朱禹皱了皱眉，问道：“王侍郎，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像是被朱禹的话给惊醒，王伟扫视了一下周围，有些欲言又止，看向了手中的奏章，却又不舍得直接放下。
见状，朱禹的眉头更是皱紧了几分。
走了过去，朱禹一眼便看到了王伟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大将军窦武的奏章。
这下子，朱禹也跟着游移了起来。
同样扫了一眼周围，见没有外人在，朱禹突然心中一动。
深呼吸一口气，朱禹再次看向了王伟，嘴角扯了扯，才小声说道：“王近侍，你说，大将军他是不是真的要对我等赶尽杀绝呢？”
抬头看了朱禹一眼，王伟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一般，将窦武的那份奏章放下，才不是很在状态地回道：“大将军之事，你我也无法去置喙。况且，你我只需服侍好太后便可，太后自会护我等周全的。”
听的这话，朱禹暗暗冷笑一声。
太后会护着他们吗？
这一点，朱禹可不敢全信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有多少人，是被太后直接点头，推给了窦武那些人的？
只要被带了出去，又有谁能活着回来？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可都帮着太后做了不少的事情，一直兢兢业业的，可太后为了窦家的利益，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的？
他们在太后的眼中，如果还有价值，那边是可以用的工具人。
倘若存在与太后其他的利益相左，那被舍弃的，一定会是他们这些宦官。
说起来，即便是他们没有做什么坏事，可在外人眼中，全部都是弄权的宦官，都是该死的。
太后的舍弃，在别人看来，反倒是深明大义一般。
可他们呢？
他们难道就真的这般无用吗？合该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甚至连活着都可能是个奢望？
就好比此前一直很受太后器重的魏彪，郑飒等人，暗地里帮着太后做了多少阴私的事情了，如今又怎样？
魏彪死了，郑飒被关在了北寺狱，听说也是生不如死。
落在了窦武的手中，有哪个能够讨得了好的？
再次想到了今日的各种传闻，对于王伟刚刚放下的那一份奏章，朱禹更是决定要先看上一眼。
万一这窦武真的发了疯，那他们岂不是要遭遇池鱼之灾了？
越想，朱禹的心思越是坚定了起来。
只是当着王伟的面，朱禹却是不好直接地坏了规矩。
眼珠子转了转，朱禹再次向王伟示好地一笑，这才问道：“王侍郎，你难道真的就对大将军和太后那般放心吗？”
听了朱禹的话，王伟暗暗嗤笑，面上却是愈发的严肃。
眯着眼看向了朱禹，王伟冷哼一声，淡漠都说道：“朱内侍，这等话，岂是你我应当说出口的？”
话虽然这般说，但王伟并未真的生气，也并未真的拒绝。
毕竟，王伟说着说着，那目光可是再次盯向了窦武的那一份奏章。
看着王伟这般做派，朱禹并未气恼，反倒是心中一喜。
王伟这人，平日里可是极为的严正刻板的。
若不是因此，朱禹又何必这般试探，想要拉着王伟一起下水呢？
一旦王伟不同意，只要王伟在这里杵着，他们就是想要偷看那一份奏章，也是担心会被王伟先一步拦阻，再爆出去，徒惹麻烦。
因此，朱禹笑的脸上的皱纹更加地深了，不去介意王伟的那故作的冷脸，反而说道：“王侍郎，其实，你我心里都有数的。”
顿了一下，朱禹伸手过去，放在了窦武的那一份奏章上，见王伟并未直接拦阻，心下更是有了把握，继续说道：“王侍郎，今日宫中的诸多传言，想必你也是听闻了。”
再次压了下声音，朱禹接着补充说：“郑飒都被那般刑讯了，供出来的人肯定不少。王侍郎你说，窦武又岂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听着朱禹的话，王伟内心自得，却面不改色地应道：“那又如何？你我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贪赃枉法的事情，还会怕大将军与太后出手为难吗？”
话说到了这里，王伟这才将又看了一眼窦武的那一份奏章，却是将按着的手收了回来。
看到王伟的做法，朱禹微微撇嘴。
这王伟，说了那么多，那么义正言辞的，还不是同样对窦武与太后心存疑惑？
是，他们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担心被查，可这宫中，尤其是那北寺狱，有多少屈打成招的事情，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一旦他们真的落在了窦武手中的话，一番严刑拷打铁定是免不了的。
到时候，他们若是硬脾气，也有底气扛住，那又怎样？
难道他们还能报复回去，将窦武也给严刑拷打一顿？
挥去了这一些散乱的想法，朱禹朝着王伟点了点头，说道：“王侍郎，既然你我都很担心这件事情，不若，就由愚先来破一下规矩，看看这大将军的奏章，是不是真的与你我等无关吧。”
说着这话，朱禹将窦武的那一份奏章拿了起来。
见状，在场其余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担心地看向了朱禹，更是看向了朱禹手中的那一份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