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未来的铁三角
“东市!我做东,你和郭戎随便挑!”
“这可是你说的,韦贯之,你可别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两位大哥融洽的关系,郭戎也是颇为感慨。
韦贯之,本名韦纯,字贯之,京兆人,45岁,前吏部侍郎韦肇之子,进士及第,为人低调,有底线,有节操,有坚持,做事并不迂腐。
之所以卡在长安县丞的位置上稳如磐石,得益于他不愿意勾结蝇苟。
韦纯的名字,原本没什么问题,但是在安安稳稳地使用了45年之后,换了皇帝,但是接替了德宗的皇帝叫李纯,结果人家都改名,而韦纯自称以字行,改用表字贯之,以避讳,其性格和行事风格可见一斑。
李锐,子如锋,京兆人,40岁,安西名将李嗣业玄孙但是并非长房,性情刚烈,悍勇无比,在军中人脉极广,但不为宦官所喜。
敲诈成功之后,李锐喜笑颜开,让韦贯之出血不容易,随后将目光重新投向郭戎。
“没去过东市?”
“嗯,只是听家里长辈说过,长安之繁华,东西两市冠绝天下!”
“西市财货无数,东市商家店铺林立,青楼酒肆……等到了长安,哥哥带你好好逛逛,领略一下人世繁华,江南碧玉,山东闺秀,燕赵大家,异域风采无所不包无所不有,销魂蚀骨莫若如胡姬……”
李锐这话说得要多溜,有多溜,听得郭戎是目瞪口呆,光听这话,花丛浪子,妥妥的海王!
“对了,郭戎,以你的年纪,能有这份能力,着实不易,你老实告诉我,你出自郭氏哪一门?连长安都没去过,你们家老头子有点过分了!等……”
“校尉!”
李锐的话被打断,李锐的副手袁震匆匆赶了过来。
“什么事,说!”
“斥候回报发现了一支马贼正在围攻一个商队,不知道……”
“袁震,还需要问我么,当然不能放过那些马贼了!”
“校尉,斥候怀疑是吐蕃军假扮,那支马贼规模不小,百余骑……”
一句话,郭戎、李锐、韦贯之三个人都明白了袁震的估计。
以李锐调校下的这支神策军精锐的实力,百余骑兵,打赢不在话下,但是他们是纯步兵,打赢不难,追上就不容易了!
斩草不除根,那可就麻烦了。
从这里距离丰州至少还有八百里,按照李锐规矩到有些刻板的操典规范,每日行军三十里,就开始扎营,布防,要走到丰州,至少还得接近一个月,这要是被盯上骚扰,那可就没完了!
队伍里虽然有骑兵,但是那是回鹘骑兵!
正常情况一百吐蕃骑兵对上两百回鹘骑兵,一般是回鹘骑兵被打的哭爹喊娘……
只不过,根据卢十四和古丽娜的观察,这些小子似乎不简单,相当一部分古力娜本来就认识,就比如出身于一个小部落的猥琐三人组,于谦、沙周、何海洋!
“李兄,让我手下的小伙子们去试试吧,我让卢十四分出百匹战马,袁旅帅带上百名战兵骑上马为小子们掠阵如何?”
“好!听到了吗袁震!”
“袁震明白,多谢郭宣节!”
袁震离去,开始发号施令,车内三人的话题也随之转换。
透过不大的车窗,看着外面正在整顿的士卒,韦贯之有些好奇地询问李锐和郭戎。
“刚才袁震说很可能是吐蕃骑兵伪装,你们觉得有几分可能,如果我没记错,这里距离契苾部的主帐不过几十里而已!”
“探马不会拿这种事情信口开河,袁震跟随我出生入死十五六年也不是傻子,所以多半是可信的,只是我也好奇,吐蕃人难道不怕死吗?”
“两位兄长不知道草原上已经开战了吗?”
“嗯?”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郭戎身上,反倒让郭戎一怔,仔细做了一下无论是折老爷子还是李旋公主都没禁止自己透露过这个……
“两位兄长应该知道回鹘怀信可汗病重吧!”
“当然!”
“这就好说了,大体是这样的,大概五月份开始,吐蕃人开始派兵向北试探,怀信可汗无法亲自……,使者,随后……超过两万……薛延陀……思结……大概就是这样的!”
“如锋,你怎么看,胜负如何?”
“赤苏仁谢这一手确实打在了回鹘人的七寸上,在整体战略上回鹘人吃亏是吃定了,但是在细节上吐蕃人未必就能站到太大的便宜!”
“这怎么讲啊,我绝对吐蕃人袭扰加上突进效果非常好啊,如锋兄?”
李锐摇了摇头。
“你还太年轻啊,被吐蕃人的冒险迷惑了!”
“李戎,不要看我,我不懂,如锋不要卖关子了。”
“吐蕃人看似推进迅猛,但是打的是出其不意,再加上无限制地骚扰,前期或许能占到便宜,但是回鹘的体量终究是放在那里的,仅仅一个思结部控弦之士过万,整个回鹘,不是区区两万人可以吃掉的!”
“吐蕃人看似从西到东全面推进草原数百里,但是真正有价值地在我看来只有一个薛延陀!”
“西边吐蕃人看似拿下了葛逻禄,但是没有意义,葛逻禄人反复无常,我大唐、回鹘、吐蕃,甚至昔日的突厥都没少吃亏,他们站不住脚。”
“思结是吐蕃大部,控弦之士过万,纸面实力五六千吐蕃骑兵确实强一些,但是吃掉如此一个大部岂是儿戏,我看来吐蕃人围困思结,目的还是薛延陀!”
“薛延陀这个墙头草被干掉,首先清除了吐蕃人北上的障碍,其次是占据了漠南最肥沃的一片草场,牢牢地在漠北站稳了脚跟!”
“现在公主趁机已经整合了回鹘的部分兵力,一万两千骑,再加上思结部本身,足以将当面的吐蕃人击溃,如果吐蕃人现在不收兵,而回鹘人组成了大的包围圈,将这几千吐蕃骑兵全部吃掉也并非不可能,如果指挥的人真的是李戎所说的我唐军的校尉!”
李锐的分析,让郭戎的思绪豁然开朗,而韦贯之在听完之后也说道。
“这对我大唐确实是一件好事!”
同时外面的喝令声已经停止,马蹄声大作,两百骑兵以及一百骑马步兵匆匆朝着南方奔去。
第60章 尽忠职守韦贯之
“我和郭戎现在没办法骑马,贯之兄,有没有兴趣跟着袁震上去看看?”
“算了!”
瞅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马队,
“万一我被马贼抓住了你们两个现在又不能来救我!”
“好吧,是你自己不去的,别一会瞎着急,对了我刚才说到哪了了,贯之兄?”
“你问郭戎出自哪里?”
“对,郭戎,如今朝廷上能培养出你这般年龄、身手的,恐怕也只有太原郭氏!汾阳郡王一脉的第三代、第四代我都认识,你肯定不是,能告诉我是哪一脉,哪一房么?之前在哪里服役?”
这个,让郭戎一阵挠头,自己这身份尴尬啊!
在这个时代,义子可以堂而皇之的从义父那里继承的很多东西。比如权力、地位、兵马甚至官职,但是唯独有一点:宗族!
依旧唐律和宗法,义子一般情况是不可以列入族谱的,也就是说郭戎现在还不算郭氏的人!
《唐律·户婚律》:“即养异姓男者,徒一年;与者,笞五十。”
《疏议》曰:“异姓之男,本非族类。”
特殊情况也不是没有,无子者,许令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嗣。先尽同父周亲,次及大功、小功、缌麻。如俱无,方许择远房及同姓为嗣。
郭昕让郭戎带给郭氏的信,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希望郭戎以郭昕一脉绝嗣的情况,让郭戎成为华阴郭氏的一员,从而获得华阴郭氏的支持。
至于服役地点,咸安公主警告过自己好多次,在有了她的首肯之前,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自己来自安西。。。
要不然当时跟李锐斗战报名的时候,他就直接安西军龟兹镇第八团了。
只是眼前这两位……
这两位,说实话,能力不俗,品行郭戎也非常钦佩,关键对自己也全是推心置腹,性情也颇为对路,所以郭戎既不想编瞎话,也不想搪塞两人。
“贯之兄,如锋兄,按道理来说我不该隐瞒,但是我现在确实不方便告知,还望两位兄长可以体谅小弟的苦衷,将来等到条件允许,小弟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韦贯之和李锐两人对视,微微点头,这符合郭戎的性格,考虑到咸安公主的特殊身份。
郭戎可是咸安公主直接指派返回大唐的。
再加郭戎的身手,大概率是有什么特殊任务,两人释然,郭戎能这么直接告诉自己,更是一种坦然。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必过于在意!”
知晓了有可能涉密之后,两个聪明人避开了郭戎身份这一敏感问题。
李锐和韦贯之开始给郭戎普及关于长安的各种知识,尤其是李锐,那说的是滔滔不绝。
直到整整一个时辰以后,韦贯之才打断了依旧在滔滔不绝的李锐。
“如锋,你不觉得袁震他们去的时间有点长了么?”
“你啊,在长安待的时间太久了,一个命案都能让你担惊受怕好几天,两百骑兵外加我手下的一百步卒,别说一百个吐蕃人冒充的马贼,就算是一百个吐蕃人的精锐,只要他们敢上来,绝对也就只有死一条路!”
“你不怕出什么意外?”
“或许吐蕃人逃跑了,或许他们去追击了,或许,战场上的可能性实在太多,我就说早让你去,结果你不去,这怪谁,不要影响我给郭戎介绍长安,你要是真担心,你就去找员外郎去谈谈诗词,说不定还能弄出来什么佳句!”
“算了,其他人都在跟着王叔文进行变法革新,二王八司马,就他一个被直接支出了京城,你觉得他心情能好了?跟他说三句话有两句话是在骂人……”
“啊哈哈,我记得人家是神童,弱冠之年就声名大噪,进士及第好像比你晚了至少十年把,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长安县丞的任期都几轮了,栓选总是过不了,等明天礼部腾出时间来,就你栓选的成绩,县丞估计都坐不住了。”
“李实仗着先皇的宠信,刚愎自用、徇私枉法,若投其所好,委身为其党羽,风骨何在,气节何在?他日……”
“贯之兄你赢了!你有气节,你清高,来来来郭戎,我们继续说清风阁的胡姬。”
“李实是谁?很厉害么?”
听两人斗嘴斗了半天,郭戎是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哈哈,先帝坐下第一宠臣,道王李元庆四世孙,司农卿,京兆尹,嗣道王!我们出发之前,几天被贬到通州去了!”
果然是权力的争夺啊,还没等郭戎感叹完,李锐又疯魔一般的笑了起来。
“郭戎,告诉你一个笑话!听说李实被贬,长安百姓兴高采烈,偷偷地揣着瓦片石子,准备在路上砸死那个瞎怂!”
“然后呢?”
“然后,百姓们准备就绪,正准备袭击的时候,贯之兄带着长安的捕快把那个瞎怂给救了,还直接护送出城……”
“韦某位长安县丞,维护京畿秩序,守护法度尊严,职责所在!”
韦贯之的话说的硬气,但是硬气中带着底气不足,不过他不好意思,李锐可不在意。
“可不是职责所在么,就触怒了王叔文,陪着柳宗元那个倒霉孩子一起被发配到草原来了,等他回去了,长安估计早就尘埃落定了!”
“郭戎,你说这个铁憨憨,是啊不是个瓜瓜!”
听到柳宗元的名字,郭戎直接就是一愣,这名字熟悉的好像有点过分,可是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是谁,就在郭戎苦思冥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声音传入。
“校尉,袁旅帅他们回来了!”
三人瞬间就来了精神,嘴上挂着不担心的李锐,闻声之后直接站了起来,然后……
“嘭!”的一声脑袋捧在了车顶,被郭戎痛了一个窟窿的伤口也被拉开,直接疼的李锐是龇牙咧嘴。
最终,确认的李锐的伤口没有裂开,郭戎和韦贯之两人联手把李锐搀扶了出去。
三人惊愕的发现,出的时候只有三百骑的队伍,眼前顶多只有一百骑,而且全部都是少年郎的骑兵。
跟随袁震出击的一百步卒的身影全无!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的心中产生了同样的一种阴影,难道惨败了?
第61章 解放者?
三人的心中刚刚产生阴影,卢十四带着几名少年跃马,挂着满脸的兴奋和西苑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这可不像打了败仗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郭郎,我跟随者斥候的引导抵达的时候,伪装成马贼的吐蕃人已经攻入了唐人商队用车仗组成的临时防线。”
“袁旅帅带着一旅的神策军正面突击,我带着两百少年郎外线包围,那一百多吐蕃人瞬间就被吓懵了,下马的全部被擒杀,其余的四十多骑赶在包围之前亡命狂奔!”
“然后王铮想都没想,直接追了上去,死死地咬住了哪些逃跑的吐蕃人!于谦、德刚、沙周、何海洋人带着一个小队提前分路包抄。”
王铮、于谦、德刚、沙周、何海洋,这几个人郭戎都有印象,现在跟在卢十四身后的也正是他们几个。
王铮,郭戎会有印象,原因只有一个,长得太TM有特点了。
十七八岁,比自己矮一点也没意思,郭戎感觉这货长到两米以上绝对没有问题,而且膀大腰圆,在一群少年郎中鹤立鸡群。
至于另外的四个人,则是因为古丽娜说过,于谦、德刚、沙周、何海洋四个属于除了人事,什么事都干的绝世坏种,自称“拔野古四少”!
“王铮一人猛冲在前,开始搭弓射箭!”
且不说箭能不能射中,能够在战马高速冲锋状态下的骑射,马术和射术已经相当不俗了!
君不见郭戎对于自己能在战马高速奔驰的时候不坠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游牧民族中真正能掌握骑术的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的骑射是骑马拉开距离,下马射箭,上马跑路,下马射箭,再跑路之间循环。
“追逐不过五里,在我们后方小两百骑的注视下,王铮一人连发十六箭,8人被射中要害当场毙命,三人中箭坠马而亡,另外五箭虽然没有直接击毙,但是也全部命中!”
卧槽,郭戎、李锐、韦贯之三人已经彻底被惊呆,看着后面脸色发红,一脸羞涩的王铮……
“王铮让吐蕃人心惊胆战的时候,于谦、德刚、沙洲、何海洋带领的迂回小队出现在了吐蕃人逃命的路上,前后夹击之下,剩下的三十多个吐蕃人没有任何抵抗,直接跪地求饶!”
打眼瞅了瞅那四个脸不红,心不跳,但是腰板挺直,脑袋高高挺起的家伙。
坏是坏来点,但是提前转向并且还能预判准吐蕃人的逃亡方向,这几个小子的战斗的意识和嗅觉灵敏确实超出一般!
“迫降之后,那些吐蕃人主动给我们了吐蕃人营地的位置,等袁旅帅带领的神策营步卒抵达之后,我们两百骑兵先行包围,随后袁旅帅带着一百骑马步卒正面攻击!”
“所有吐蕃人无一逃脱!”
“加上商队营地,王铮途中射杀俘虏,此战共斩首二百五十八级,俘虏六十二人,其中包括一名千夫长。缴获战马二百三十匹,骡马六十余……”
“同时,解救了被吐蕃人掳掠的我大唐及回鹘青壮两百一十六人!”
“十四郎,袁震和剩下的人呢?”
“袁旅帅带领一百神策军,一百骑兵押解俘虏和缴获,往商队营地前行,此地距离商队营地不过二十里,袁旅帅认为今日可以在商队营地休息!”
“贯之兄,如锋兄,你们怎么看,要不然我们马上启程,有商队今天也许可以犒赏一下士卒!”
“好,不浪费时间了,在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不借用商队营地肯定会影响行程,我们现在就出发!”
眼看卢十四转身就要离去,实在忍不住的韦贯之终于问出了让他疑惑的问题。
“伤亡情况呢?十四郎!”
“韦县丞,十八人受伤,人战死,没有人重伤!”
人数上是三百对三百,除了出生开始就没离开关中的韦贯之,无论是郭戎还是李锐都对于这个战损比没有任何意外。
一百唐军精锐的重步兵战斗力是非常惊人的,别说是突袭没有防备的吐蕃人,就是正面硬碰硬,吐蕃骑兵如果敢冲锋,唐军的重步兵也会教他们下辈子好好做人。
至于骑兵,这两百少年郎虽然一人双马,但是巧妇无米之炊,咸安公主和折云谷虽然有心但是也没法给他们装备上唐军骑兵的装备。
所以在本质上他们和仆从军状态的回鹘骑兵差不多,基本就是添头,干的是包围,追击,斥候一类的杂活。
“贯之兄,不要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跟你说……”
趁着李锐给韦贯之普及为什么战损比这么惊人的时候,郭戎悄悄地打开了自己系统面板,按道理来说,包括三百神策军,两百少年骑兵现在应该都算自己的部下,那打这一仗,自己应该是有经验的,他想看看收获到底有多少。
姓名:郭戎
体力值:98/210(受伤)
精力值:120/120
身份:安西龟兹军镇第八团宣节校尉(可晋升)
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武威郡王郭昕义子
等级:11(84010/102400)
力量:16
耐力:20
……
步槊:310/310,精通
……
陌刀:268/310,
……
储物空间:11立方米
属性没变化,体力在恢复,陌刀的熟练度在跟李锐大战之后暴涨,但是这经验好像不太对劲……
连俘虏带斩首,也不过是三百多吐蕃人,正常来说撑死也就三千经验,然而他没想到经验直接涨了两万多!
仔细查看之后,郭戎是一阵愕然,多出来的经验来自获救的牧民和唐人,一个一百点经验!
发现这一点的一瞬间,郭戎欣喜若狂,吐蕃人用的可是奴隶制,这就是无尽的经验啊,关键还不打折!
但是很快郭戎就冷静了下来,救人可不比杀人,否则毛熊的阿尔法也不至于创下赫赫威名,虽然那不一定就是阿尔法自己的问题。
如果不是今天速度够快,这两百人可未必就能活下来!
不过,这也算将自己攒经验升级的路拓宽了,从自己莽,让自己的部下莽,又增加了一个救人,虽然不好救但是惠而不费,何乐不为呢?
看看没什么其他变化之后,郭戎不再磨叽,悄悄退出。
第62章 沙洲张玄
“你好歹是我大唐的从七品下的长安县丞,又有我和郭戎这样的好兄弟,怎么可以不知兵,不知将我呢!”
“我早就说过你有机会应该出来看看,不要一直窝在长安,你说是吧,郭戎!”
“对!”
回过神的郭戎点了点头,看了看还在下面等待命令的士卒们。
“不过,如锋兄,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所有人,听我命令,拔营!”
随着命令下达,处于防御状态的临时营地迅速复活,神策军士卒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各司其职,一刻钟之后重新前行。
黄昏之前,队伍抵达了已经被前期抵达的袁震等人修建完毕的临时营地。
郭戎、李锐等人的抵达收到了商队的热烈欢迎。
面对神兵天降,拯救了自己的唐军,商队上下是感恩戴德,商队的首领张玄在营地内更是设宴款待,张玄的好意自然不会有人拒绝。
在完成了布防、确定好值夜军官之后,礼部员外郎柳宗元、韦贯之、李锐、郭戎、卢十四、袁震等人悉数到场。
至于其他没有到场的唐军,商队也很识相地拿出了携带的大量酒肉吃食拿出来犒劳。
但是唐军军纪森严,至少在李锐直接率领的这团神策军身上,军纪森严,战时敌占区酒是绝对不能碰的,但是肉却被全数笑纳,所有的士卒饱餐一顿。
在宴席之上,商队的首领张玄更是激动的痛哭流涕,在得知郭戎他们是护送咸安公主衣冠返回唐境的队伍后,更是直接请求和队伍一同南下。
考虑了一下如今漠北草原混乱的现状,又确定他们确实是唐人,有一支可以给自己提供补给的商队惠而不费,于是大家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
这一切看似没什么问题,包括郭戎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知道卢十四走到了郭戎的耳畔说了一句话。
“这个张玄我好像见过!”
“嗯?”
原本已经微醺的郭戎直接精神一紧,和卢十四两人快步离开。
“你认识这个张玄?”
“郭郎,你还记得我们在西州时候曾经暂时收留我们的商队吗?”
“当然!”
“那一支商队属于沙洲大族阴氏,我阎氏为沙洲大族,昔日坚守沙洲也是以我父亲为首,但是沙洲不止有我阎氏一家,还有张、阴、索、李等沙洲大族!”
“昔日,河西全部陷落,沙洲能坚持十余载皆因为父亲得到了张、阴、索、李等大族的鼎力支持!”
“后来我全家在前往逻些城的途中被吐蕃人毒杀,随后张氏子弟担任了唐人中官职最高的沙州大都督,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张玄就是沙洲张氏子弟,商队很可能也是沙洲张氏的商队!”
沙洲张氏,郭戎的脑海里只能想到一个名字,张议潮!
“十四郎,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不用犹豫,咱俩什么关系!”
“我感觉张玄今日应该有别的目的,如果有可能,尽可能帮一下张玄他们吧,我从沙洲逃离正是张氏相告,这些年来张氏联合其他大族,一支在和吐蕃人对抗,也一直在悄悄地积攒力量!”
“好!我明白了!”
重新回到宴席之上,郭戎开始认真地观察张玄,很快郭戎从张玄的口音中听出了一丝和卢十四一样的河西味道。
几轮推杯换盏之后,被宴请的几人心情不错,张玄再次开口。
“不知道诸位准备如何处置被从吐蕃人手中拯救出来的两百多青壮?”
“张三郎若有所想,请明言!”
“今日遭遇袭击,我商队损失不小,诸位身负皇命,若遗弃或者放归草原日后未必就不会成为大唐的敌人,或者再次被吐蕃人掳掠,若是带上这些……若有不便,是否可以……”
原来是为了这些人,怪不得这么舍得花钱,知道了张玄的真实目的之后,郭戎笑了,还是卢十四,哦不,阎卿更了解这些河西大族。
几十年下来,沙洲的大族大概就是靠这些小伎俩在跟吐蕃人虚与委蛇,一直等到了吐蕃内乱,张议潮异军突起。
二百多青壮,这可是唐军一个团的人数了,知道了张玄的身份,大致也就能猜出张玄的目的,帮他就是帮自己……
也不知道张议潮现在出生了没有……
一夜盛宴,各方满载而归,张玄得到了他想要的两百多青壮,李锐获得了在草原上行军他最为担心的补给,孑然一身的韦贯之怡然自得。
真正给郭戎带来意外的是处于发配状态,看谁都跟欠他几百吊钱一样的礼部员外郎柳宗元。
在张玄的恭维之下,喝的醉醺醺的柳宗元突然对今日的战事燃起了浓浓的兴趣。
随后袁震、卢十四、王铮、于谦、德刚等人以亲历者的身份还原了今天战斗的整个过程,直接给了柳宗元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一场发生在自己面前,唐军取得了压倒性胜利的战斗,自己却没机会亲临,让柳宗元捶胸顿足的同时,也给了情绪极差的柳宗元以极大的鼓舞。
毕竟柳宗元也是一个纯爷们,也是一个热血还没有彻底凝固的热血男儿。
柳宗元郁结于心多日的愤懑和不满随之消散,提笔写就《始得草原宴游记》。
“昔自以为僇人,出长安,入草原,心未平,恒惴栗。其心,其行,终不得脱。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浑浑噩噩,终无所事事……
今年七月一十三日……,昔日……,今蛮夷纵虐天下,……天地有锐士,汉家故常在,楚有三户可亡秦,壮士三百……存我山河志,壮……
是岁,余奉皇命迎大长公主还都,……然后知吾志向之未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永贞元年也。”
笔落,酒酣,柳宗元蒙头大睡,片刻间鼾声大起……
当然这天晚上也有不开心的,比如那位自杀不成被活捉的那位吐蕃千夫长,郭戎虽然知道战争的残酷性的,但是手段比起神策军中的老兵油子还是稍微差了一些。
李锐手下的另一个旅帅,被袁震骂做臭逼的檀明明让被俘的吐蕃千夫长后悔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第63章 到丰州
宴饮之后,旅帅檀明明带着一队士卒,押解着被俘的吐蕃千夫长以及另外几名百夫长、十夫长离开了营地。
按照檀明明的说法,他们行刑的地点离营五里左右。
具体发生了什么郭戎不知道,但是郭戎感觉从子夜开始,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
真实情况是,是夜,方圆二十里内,所有不是聋子的小动物都躲在洞里在瑟瑟发抖,方圆五十里内,野狼的踪迹彻底消失。
第二天清晨,郭戎起床的时候,檀明明已经拖着那个吐蕃千夫长重新回到了营地。
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郭戎和李锐,神志已经接近崩溃的千夫长如同遇到了天神一般,哭着喊着开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主动招供。
甚至连他十三岁第一次把姑娘扛到青稞地里面结果临门谢恩,维州一战他扔下部队率先逃跑,佛教和苯教的殊死搏杀,六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东境道玛本穆图的部署都说得清清楚楚。
内容之详细,种类之繁杂,层次之混乱以至于整个队伍中上至礼部员外郎柳宗元,下至识字的唐军大头,统统开始帮助记录。
只能说这个千夫常出现得很合适,作为可能会出现在一线战场级别最高的吐蕃军官,这家伙足以为郭戎提供他希望知道的所有内容。
花费了整整4个时辰的时间,韦贯之等人通过吐蕃千夫长的口供基本写了一份吐蕃常识及上层政治斗争实录。
当然对于郭戎来说,最大的意义是从这千夫长口中知道了这次吐蕃突然对回鹘发动袭击的原因:
吐蕃河西北道论赞勃藏玛本派兵追击两个逃入草原的两个安西唐军的军官,同时论赞勃藏向与回鹘接壤的各州均发布求援,赤苏仁谢借势进行了武装试探。
这个千夫长的职责就是袭扰契苾部落,随着战略目的达到,这个千夫长想着在回撤之前捞一笔,然后很倒霉地碰上了返程的郭戎和李锐……
听到这里,李锐和韦贯之恍然,怪不得郭戎不敢说,自郭子仪死后,朝堂上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人提起过安西军了。
如果不是今天从吐蕃千夫长口中听到了消息,李锐甚至不敢相信安西军竟然还存在。
与此同时,李锐的心中突然就带上了一抹说不出的悸动,安西军……
偶遇吐蕃人只能算作是一个插曲,因为审讯吐蕃千夫长也仅仅耽误了一天,确定了所有信息之后,这支混编的队伍继续南下,目标丰州,天德军。
对于有可能出现的吐蕃人,无论是郭戎还是李锐都没太当一回事。
如果被上万吐蕃骑兵包围,就手头兵力,郭戎和李锐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会饮恨,但是整个契苾部领地内总共有只有吐蕃两个千户,一千出头的骑兵。
有车仗可为依靠,有商队成员为辅兵,有充足的补给供应,有两百战斗力不错的骑兵作为侧翼,吐蕃人又刚刚提供几百匹战马,解决了李锐麾下神策军唯一机动力不足的短板。
这些吐蕃人如果赶来,李锐或许这一波就能攒够晋升为游击的军功。
两个家伙准备了一路,奈何吐蕃人没来……
不过对此最遗憾的并不是李锐或者郭戎,而是对于没能见证上一次战斗的柳宗元……
对于郭戎和李锐来说,吐蕃人不来也就不来了,并不重要,
李锐和郭戎本来就颇为投缘,现在又有了安西军这么一层隐而不宣的渊源,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安西的情况到底什么样他没问,也不需要问,因为他知道安西军已经有整整四十年没有从朝廷得到一兵一卒一钱一粮地补给,孤悬西域四十多年……
李锐没有询问是如何从安西走到郭戎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是能从安西一路走过来,已经证明了一切。
没有吐蕃人的袭扰,同处一车之中,李锐开始有意识地将家传以及李锐自己二十多年的从军的经验向郭戎传授。
从行军队列到选址驻扎,从唐军的配置到战斗时候的队形,从陌刀的单兵战术到陌刀的地形和队列,几乎将李靖改革之后的唐军野战的作战操典完整地呈现在郭戎的面前。
八月初四,这支队伍终于跨越了近千里的草原,距离丰州只剩下最后的两百里路程,郭戎和李锐两个重伤员终于告别了车仗,开始骑马随军行进。
很多原本只是从李锐口中听说的内容,郭戎开始亲身接触。
李锐指挥之下以神策军为核心的队伍,日出而起,饱餐而行,斥候前出,日行三十里之后,花费大量的时间修筑坚固的营寨,让郭戎感慨异常。
虽然郭戎不止一次表达想要提高速度,尽早返回长安,但是一次又一次被李锐带着笑容拒绝。
面对郭戎的询问,李锐给出了让郭戎无法反驳的理由。
唐军的装备精良,战斗意志强大,战技也远超常人,只要稳扎稳打,按部就班,几乎不存在失败的可能,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绝对不会贸然行军争!
随手就举出了一个例子,如果张勋的商队不用车仗组成营地,安能坚持到自己的到达。
如果吐蕃人修筑了坚固的营地,自己这些人怎么可能胜利得那么轻松!
“郭戎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着急返回长安,但是你要知道,整个长安有神策军十万之众全部掌握在宦官手中,你带着这两百骑兵纵然能在几天之内返回又能有什么用?”
简简单单几句话,彻底打消了郭戎在进入丰州之后加速的想法。
他知道李锐说得对,不管长安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皇帝被废了,也不是自己这两百骑兵能影响的,反而不如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护送咸安公主的衣冠返回,有时候光明正大更有价值。
六天后,护送咸安公主衣冠的队伍顺利地抵达了丰州,早就闻讯的丰州都防御使(天德军)任迪简亲自率部出城迎接。
三月出发,八月抵达,历经了真正五个月的艰难旅程之后,郭戎终于抵达了大唐的土地。
然而看到眼前残破不堪的丰州城,郭戎心中却产生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失落感!
郭戎无法想象,这作为大唐边关的丰州城竟然比连年血战的龟兹还要残破!
这里真的是自己记忆中的大唐么?
第64章 什么是藩镇?
丰州城的破败远远超出了郭戎的估计,失落感在一瞬间让郭戎的情绪变得极为低沉。
“郭戎!”
来自李锐的声音将郭戎从茫然失落的状态唤醒。
“如锋兄,都防御使要见你!”
“都防御使?”
“前任丰州都防御使李景略去世之后,天德军推举了原天德军判官任迪简担任了新的都防御使,无论是已故的李景略还是任迪简都一直忠于朝廷,千万不可对防御使不敬。”
“郭戎明白!”
忠于朝廷的防御使,不可不敬!
李锐口中的话,再加上任迪简的继任来自天德军士卒的推举,郭戎可算是切身感受了什么是藩镇!
郭戎原以为这位丰州都防御使应该是一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猛将,然后见面之后,经过李锐的指示,郭戎惊愕地发现他想错了。
这位手中重兵的丰州都防御使、天德军使是一个体形消瘦的标准的文官,在郭戎抵达的时候,任迪简正和柳宗元、韦贯之畅谈。
“子厚,此行回鹘看来你收获不小啊,从丰州出关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样子!”
“智起兄,柳八郎此次心结被彻底打开,堪称顿悟,重返京城之后定然为陛下所重,以八郎的才智和如今对军旅的了解,登堂拜相不在话下!”
“哦,贯之兄,速速道来!”
“途中我们经过契苾部,遭遇了战事,虽然没能临战,但是八郎的热血却被点燃!”
“真的是殊为难得,怪不得两个多月前,子厚对我还是横眉冷对,不过,现在京城的局势不太好,子厚返回京城之后要做好思想准备。”
“京城发生聊什么?”柳宗元和韦贯之瞬间紧张起来。
“六月,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等,联名上书,请求罢免王相等人。”
柳宗元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本人就是王叔文领导的改革集团的核心,自然清楚改革派的思路。
王叔文领导的改革本质就是打击藩镇和宦官,宦官掌握神策军,各地的藩镇掌握各地边军,这两支力量不是改革派可以抵抗的。
所以王叔文等人将很大一部分希望寄托在了韦皋、裴均、严绶包括任迪简在内的忠于朝廷的藩镇,可以出手帮助他们与宦官等藩镇对抗。
但是现在,韦皋等人的上书,意味着改革派将手中将不会掌握任何兵马,这无疑将王叔文等人的改革宣判了死刑!
兵马,然后柳宗元想到了眼前的任迪简,他手中可是有六千精锐的天德军!
“智起兄,你……”
柳宗元刚刚开口,就被任迪简伸手阻止了。
“子厚,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丰州为回鹘南下门户,六千天德军既要震慑回鹘,又要防备河北三镇。”
“而且,你不要忘了,我终于朝廷,可我也是藩镇,没有和韦皋他们联名上书已经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
对啊,虽然没有升级为节度使,但是手握天德军的丰州都防御使也是一方藩镇,屁股决定脑袋,不跟韦皋他们一样在背后对改革派捅刀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道理柳宗元懂,但是在感情上,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坐视改革彻底失败!
一时间,任迪简和柳宗元开始对峙,韦贯之在旁边着急不已……
“任帅,李锐、郭戎带到。”
郭戎和李锐的抵达,打破了任迪简、柳宗元、韦贯之三人之间的尴尬境地,看到郭戎和李锐,任迪简和柳宗元的脸色和缓不少。
“拜见防御使!”
看到两位身材壮硕,虎背熊腰的唐军校尉,任迪简的脸上舒缓不少。
“这就是公主殿下专门派回来的郭戎?”
“正是郭戎!”
“不错,是个好苗子,姓郭,难不成是汾阳郡王后人?”
“回防御使,家祖为河西唐军校尉,并非汾阳郡王一脉!”
任迪简的眼中瞬间闪过了一缕亮光。
“听贯之说,郭校尉步战之中甚至战胜了如锋,如锋可是军中悍将,虢国公的后人?”
“侥幸而已,不值得防御使如此夸耀!”
“郭表字如何?”
“郭戎尚未及冠,还没有表字!”
任迪简眼中的笑容更盛,对着郭戎一阵的上下打量,看得郭戎都有些发毛。
“郭戎现为何职?”
“宣节校尉!”
“哦,不错啊,丰州位置险要,战备责任重大,缺乏像郭校尉这样的年龄干练之才!”
郭戎一阵迷茫,但是在场的剩下几个人都听出了任迪简的意思,尤其是柳宗元,似乎突然认清了任迪简的嘴脸,军阀!
“我麾下现在缺一名游击将军,不知道郭校尉有没有兴趣带着自己麾下的两百骑军,留在丰州助我一臂之力,为我大唐戍守边疆!”
郭戎一阵愕然,其他几人也是一脸的惊愕,游击将军,从五品下,任迪简太舍得下血本了!
丰州本为下州,尚未从防御使升级为节度使的任迪简的本官不过从四品下而已,一个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可以算是整个天德军内排得上号的大佬了!
要知道李锐从军二十载,梦想也不过是一个游击将军而已!
然而在任迪简看来,一个潜力要超过李锐,而且没有根底的郭戎绝对值得自己的投资,而且这小子还自带了两百骑兵,四百战马!
到时候给这小子一个义子的名头,许他一个接班人的身份,岂不会为自己效死命?
如此的拉拢,除了同属安西军一脉的李锐,就连韦贯之都有些不确定郭戎是否能经受住诱惑!
柳宗元看向任迪简的目光带上了仇恨,藩镇,宦官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掏空了大唐,所谓的忠于朝廷,都是放屁!
“多谢防御使厚爱,郭戎肩负公主使命,抵达长安为要,他日回鹘若胆敢犯边,若防御使召唤,哪怕间隔万里,戎必定竭尽全力,九死无悔!”
原本紧张到了极点的柳宗元听到郭戎的话之后,已经变得扭曲的脸色瞬间舒展,当场放声大笑,这笑声刺激的任迪简眉头一阵抽搐。
“哈!哈!哈!李锐、郭戎!”
“在!”
“我们继续前行,就不劳烦任!大!帅!为我们操劳了!”
刚刚停止没有太久的队伍继续前行,任迪简的眼中被羞辱和怒火所占据。
“大帅,要不要干掉他们?几百人而已!”
干掉他们容易,可是他们是皇命,周围的军阀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呢……
“放他们走!柳宗元、韦贯之、李锐,郭戎,这件事没完!”
离开丰州,确定了朝廷有变之后,柳宗元再也撑不住气,下令全军加速行军,由于已经到了大唐内部,李锐也没有再坚持一定要日行三十里。
二十六天之后,返程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长安城的北门。
返程的队伍不知道的是,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一队在神策军护卫下的轿子悄悄出现在了城门外,结束了朝会之后,文武百官直接转场,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65章 太上皇的逆袭
收到数千里之外的家信的时候自己还是皇上,妹妹说她想家了,李诵想都没想就派出了自己的车仗,派出了一支精干的队伍去接回自己的妹妹。
当自己想要实行的改革因为宦官和藩镇的激烈反扑濒临失败的时候,妹妹的第二封书信到了,她决定不回来了,她决定留在遥远的漠北,为大唐守候一份安宁。
她不回来了,但是她派了一个叫做郭戎的安西军校尉带领两百少年郎,护送她的衣冠,返回长安,如果今生她无缘故土,希望哥哥可以把她的衣冠葬在父亲的墓园之侧。
她要告诉自己的父亲,她体内流淌的是高祖,太宗的血液,李唐的公主永远都不会倒下,为了大唐,她九死无悔!
看完妹妹的书信,李诵泪流满面,多年储君生活以及登基之后心中的所有郁结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
他放弃了为了皇位而准备进行的殊死一搏。
安史之乱已经让大唐元气大伤,皇位导致的冲突更是让长安城血流成河。
当了整整25年的储君,登基仅仅八个月就成为太上皇,李诵知道自己会成为史书上的笑柄,但是他不在乎了。
李唐的公主流淌的是太宗的血液,李唐的皇帝与太子流淌的同样是太宗的血脉,他要为儿子铺路,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放下了所有的顾虑之后,李诵发现自己无所畏惧。
从登基以来第一次拿出了大唐皇帝的气势,在朝堂之上将掌控了神策军,准备联合各地藩镇向自己逼宫的俱文珍斥责得体无完肤,震惊了所有的朝臣。
随后,李诵连续下达数条诏书,亲自将韦执谊、王叔文、王伾等改革派核心贬谪远州!
再接着,李诵下达了罪己诏,将改革导致的所有问题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最后下诏退位,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儿子李淳(李纯),自己在金吾卫的护佑下搬进了兴庆宫。
李诵主动退位了,但是朝堂上没有人是傻子!
在朝堂之上怒斥宦官擅权,藩镇割据,直接将宦官和割据自立的藩镇推上了风口浪尖!
痛斥了宦官和藩镇之后,又单独下旨,坐镇剑南二十一载,为朝廷立下无数战功,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大唐与吐蕃局势的韦皋进太子太师,在原本铁板一块的反对势力上埋下了一道裂痕!
主动自己揽下所有过错,让所有野心家的失去了攻击的目标,阴谋被粉碎!
主动退位禅让,避免了可能爆发的冲突,使得皇权平稳过渡,避免了德宗驾崩以来的政局动荡!
主动将变法的干将贬谪,实际上既保护了着这些忠于自己的臣子,又为朝廷保留了干练的人才,如果愿意自己的儿子李纯甚至可以在这些人离开京城之前直接启用。
短短几天之内,李诵将自己储君二十五载的政治智慧发挥到了极致,这一系列操作,获得了世家、将门、寒门、庶民的一致称赞。
虽然从皇帝退位成为了太上皇,但是李诵的在朝堂和民间的威望却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一招以退为进,使得宦官与割据了地方的各位节度使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处境,拥立新皇的功劳没有了,但是逼迫皇帝退位的骂名却天下传扬!
逼宫一位皇帝可以说是自保,但是连续逼宫两位皇帝,所有人的反应都会是一样的,谋朝篡位!
野心家们蠢蠢欲动,但是此时距离开元盛世的巅峰刚刚过去50年,大唐的荣耀尚在,任何敢于正面对抗大唐荣耀的行为,都将成为其他野心家最好的战利品!
只要李纯继位之后,不像自己一样走最极端的对抗,无论是宦官还是藩镇都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此等于为自己的儿子试探出了改革的路径,探明了改革的底线,肃清了改革的阻碍!
搬入兴庆宫之后,太上皇李诵更是闭门不出,让他“慈孝宽大,仁而善断”的声名得到了跟大范围的传扬,虽然没有主动干涉朝政,但是无论李纯还是朝臣宰辅没有人敢于轻视李诵的任何一个意见。
到这一时刻,所有人发现,他们低估了这位当了25年储君太上皇!
一言以蔽之,从被迫退位到主动出击,如今的太上皇李诵,在大唐政治版图中的举足轻重!
不过9月的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了已经紧闭了一个月的大门的兴庆宫,一队金吾卫静默无声地跟随在马车的后面。
离开兴庆宫,马车及随行的金吾卫直奔春明门,看到金吾卫以及那辆独一无二的马车,春明门守将立刻打开城门,所有守城官兵目送马车而去。
“校尉,难道这就是圣人的……”
“闭嘴,知道就好,若不是圣人悲天悯人,主动……,长安城说不定就要面临一场浩劫,到时候你们还有没有命在这尚未可知!”
“那些该死的宦官,所有人嘴巴都给我闭紧了,今天日出之前春明门安然无事!明白了吗!”
“遵命!”
离开春明门之后,在金吾卫的护送下,马车向北方前行,抵达通化门之后向东转向,一路前行越过了通化门以东七里的长乐驿。
随后车队继续向东北方向,沿着前往临潼的官道前行。
大约十里之后,太阳开始升起的时候,马车在官道旁一处没有名字的小亭子旁止步。
“陛下,已经到了!”
整整一路都没有发出声音的马车,传出一声呼唤。
“取义,扶我下车吧!”
听闻声音,带队的金吾卫郎将张取义翻身下马,将车内的中年男子搀扶了出来,随后中年男子静静地坐在了无名的亭子中,静静地看着东北方的官道出神。
“取义,你是什么时候跟在我身边的?”
“陛下,建中四年(783)泾原兵之变之时我就跟随在陛下身边了。”
“泾原兵之变,我还记得我那时候还可以仗剑御敌,为父皇殿后,如今……建中四年,到现在整整22年了,我听你伯父张亚夫说过,你是最像张中丞的,考虑过独领一军吗?”
“陛下,臣此生只愿护佑陛下!”
“你啊,我有种预感,你不会在我身边停留太久了……”
“陛下!”
“取义啊,你还记得安西么?”
第66章 装傻充愣
“安西?”
这个生疏的名字张取义非常生疏,如今天下几十镇,可是他偏偏想不起来安西是那一镇,直到他想起了那个他仅仅听到过一次的名字,郭昕。
“陛下,您是说安西大都护?您是说安西还有人在?”
李诵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
“我从来都没想到郭昕竟然能在安西坚守这么久,我也无法想象竟然有人能从安西来到长安!”
“陛下,您今天不是来迎接咸安公主的……?”
“我是来接旋儿(咸安公主)的,但是我更想看看那个安西军的校尉郭戎,以及沙洲阎氏的孤女,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得益于从吐蕃人手中缴获的战马,再加上回到大唐之后有了驿站的辅助,补给的获得也可以从各地的府库中获取。
从丰州南下开始,在心急如焚的柳宗元的催促下,整个队伍的速度大幅度提高。
直到距离长安还有大概两天路程的时候,为了避免导致长安守军的误会,李锐按照规矩派出了信使前往长安通报计划中抵达长安的时间和方向。
距离长安前一天的晚上,他们收到了来自长安的回复,那是一个让队伍中的人很迷茫的命令。
队伍沿着官道行进,沿途会遇到一个小亭子,然后有人会在那里告诉他们后续的命令。
迷茫归迷茫,命令本身确实非常明确,执行上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在一个小亭子等待后续的命令而已。
从驿站出发,全员上马,不到二十里的距离很快抵达,一个简陋的小亭子真的出现在了官道的旁边。
但是看到亭子旁边那对士卒明晃晃的甲胄,除了不认识这甲胄身份的郭戎和卢十四意外,剩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变得凝重。
看着一脸迷茫的郭戎,李锐主动给郭戎解释了一下。
“这是金吾卫,而且在金吾卫中也比较特殊,我和贯之兄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只有员外郎可以入宫城,见得多一些,他们一般是不会离开长安城,甚至连宫城都很少出!”
“卧槽,难不成皇帝来了?”
“你小子注意一点,大不敬啊,欺君之罪灭九族啊!”
还没等郭戎贫嘴第二句,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吾卫军将大步走来,很高大,很帅气,郭戎不认识,面对郭戎的询问,这一次李锐也摇了摇头。
他们都不认识,不代表就没有人认识,比较变法干将,礼部员外郎,柳宗元。
“张郎,怎么是你,难道?”
“嘘,不要声张,圣人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
“啊!这怎么使得,圣人的身体……”
“无妨,退位之后轻松了一些,孙仙师一脉的一位仙师也在帮助圣人调理身体,如今圣人的身体好了很多,对了,郭戎和阎卿在吗?”
“阎卿?”
“卢十四!”
“都在队伍之中,难道圣人?”
“是的,圣人专门在这里就要见他们,让他们两个单独过来!”
在郭戎的眼中,柳宗元去而复返,然后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郭郎,你带着卢十四去前面的亭子里,要注意身份!”
“员外郎,里面真的是……”
柳宗元没有再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亭子里的大概率就是一个皇帝,可是这还没进长安城,不科学……
将身上的所有装备交给了金吾卫之后,郭戎和卢十四迈步走向那个小亭子。
迈入亭子,一个身材消瘦,脸色苍白,嘴角和眼眸有些微微歪斜(李诵在即位前一年中风,一度失去语言能力),面色和善的中年男子正笑着看向自己。
最让郭戎意外的,不是男子身上明黄色的龙袍,而是那一头与年龄极度不协调的银丝。
这显然不是现任的那位二十多岁的皇帝,只能是刚刚退位的那位,只是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自己,郭戎在一瞬间愣神了。
郭戎因为惊愕而盯着李诵的时候,李诵也在仔细打量着郭戎和卢十四(阎卿)。
身材矮小,穿着一副皮甲,女扮男装的显然就是阎卿,女装在军中不便,所以女扮男装李诵是可以理解的。
而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盯着自己看得显然就是来自安西军的郭戎。
这两位看见自己之后不跪,不拜,不行礼,一个一脸天然呆的迷茫,另外一个则更直接大不敬的用牛犊子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这好像是从有记忆开始,第一次有人在自家的面前摆出了这副样子,卢十四只能猜到眼前的人地位很高,而郭戎则就是纯属装傻充愣了。
伸手屏退了想要上来教郭戎和卢十四做人的金吾卫,等待郭戎从愣神的状态回神,李诵带着笑容开口了。
“郭戎,阎卿?”
“郭戎/阎卿见过尊驾!”
人确定了,但是包括咸安公主在内,没有人告诉郭戎应该如何称呼太上皇,看这位太上皇好像没有动怒的意思,郭戎决定顺水推舟,继续装傻充愣,反正尊驾这称呼万金油。
听到尊驾这个第一次听到的称呼,李诵笑了。
换做一个月前,称呼自己尊驾,这两个家伙大概率直接就被金吾卫拖下去砍头,但是今天李诵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相反现在的他很享受这种属于人间的烟火。
而且严格说起来,这两位能从安西杀回大唐,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就可以看做是大唐的英雄,英雄有一点特殊的待遇并不过分。
“不必多礼,坐吧!”
一个真傻,一个装傻,两人就这不闪不避,隔着石桌和太上皇李诵对坐。
然而对坐之后,李诵发现自己没有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人交流的有经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李诵哑火了。
索性,李诵也不再开口,就这么静静的认真观察眼前这一对特殊的组合,他对这两人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和好奇。
三人直接就保持了这样一份静默。
卢十四/阎卿还好,本来就不清楚对面是谁,再加上她本来就以郭戎为主,只是时不时地瞟一眼郭戎,很明显在询问郭戎应该怎么办。
然而早就猜出了李诵身份的郭戎就相当难受了,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装傻充愣到这份上纯属受罪了,早知道还不如见面就直接给太上皇磕一个,好歹人家是当过皇帝的。
当了25年储君,在察言观色方面李诵的能力不能仅仅用一个优秀来形容。
短短几个眼神,几个动作,李诵确定,郭戎这小子绝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小子在装傻充愣!
同时卢十四/阎卿和郭戎的关系也一目了然,郭戎对自己是装傻,但是对卢十四/阎卿大概是真的傻,一个不可控制的念头出现在了李诵的心头。
“郭戎,老实说,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阎卿啊?”
第67章 郭昕上表
看着不怀好意的太上皇嘴角上那抹男人都懂的笑容,郭戎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太上皇嘴里会蹦出这么一句话!
阎卿!
卢十四!
这可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
让自己娶自己过命的兄弟,太上皇也不行啊!
关键那是兄弟!
我!尼!玛!
下不去D啊!
过度惊愕之下,郭戎甚至装傻充愣都忘了。
“陛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这句话一出,太上皇同志笑了!
郭戎这浑小子果然早就看出来了自己的身份了,不过还是年轻啊,一下子就诈出来了,跟朝廷是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果然不一样。
就那些老家伙,就自己在朝堂上大谈特谈昨天晚上他们用的姿势,估计他们都不带有反应的,说不定还会给自己解释一下那种姿势有哪些妙用。
而且,陛下这称呼,李诵很受用!
现在,除了张取义这几个对自己最忠心耿耿的亲信之外,已经没有人再称呼自己陛下或者圣人了。
退位是自愿的,但是太上皇这个称谓真正听到耳中的时候,李诵心里难免会有些许了落寞。
而郭戎呢,李诵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小子的陛下绝对脱口而出,是本能的,下意识地反应,这种反应装不出来。
心里很欣慰,但是作为储君和皇帝二十多年的本能也被激发,脸上带着笑容。
“不装了?”
不装了?郭戎直接就是一愣,他感觉自己被直接搁在这了……
“郭戎啊,御史台如果知道了今天你堂而皇之地称呼朕为尊驾,你猜他们会怎么弹劾你,欺君还是大不敬?”
欺君还是大不敬?
卧槽,这有啥区别吗,反正自己也就一个人,斩立决是斩立决,灭九族也是斩立决,想到斩立决,脊背开始发凉。
不过,这恐惧也就存在了不到一秒,前一秒还在恶趣味,后一秒就欺君之罪,这不大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再说了,一大早从长安城出来,是为了折腾自己一轮,然后给自己来一个斩立决?
带着倔强和疑惑,郭戎再次抬起头,结果看到了太上皇同志脸上一脸猥琐的笑容,这是想杀人的样子么。。。
太上皇拿斩立决跟自己开玩笑,说出去肯定挺有面子,额,算了吧,这面子太大,自己扛不住,再说自己千里迢迢跑到长安又不是来送人头的。
不过,下一刻郭戎斩立决和诛九族没啥区别,让郭戎不禁想到了龟兹,自己的亲人就是那些龟兹的老头子!
如果眼前这位爷要真能跑到龟兹去执行诛九族,自己好像也不算亏……
等郭戎回过神,发现自己又盯着太上皇愣了好几秒,就这,砍三次脑袋都够,不过李诵的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看来这位对自己感官并不差。
都说伴君如伴虎,不趁着老虎高兴的时候提要求难道要等老虎动怒的时候自己上去投食么,自己顺着他的玩笑把正事说了吧。
咸安公主虽然不让自己对闲杂人等透露,但是眼前这位爷,肯定不属于闲杂人等!
这一次,郭戎没有在装傻充愣,但是也没有行叩拜大礼,而是双手抱拳行了军中的最简易的抱拳礼,从李诵的眼中,郭戎看到了嘉许的目光,心中更加安定。
“陛下,御史台就算能给臣定一个欺君之罪,恐怕也没办法诛了臣的九族!”
“哦,说来听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因为臣的家人都在安西,都在龟兹!”
李诵脸上的笑容淡了,面部也出现了一阵阵的抽搐和痉挛。
一个安西,一个龟兹,像两记耳光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脸上,让太上皇李诵脸上火辣辣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安西,在龟兹的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很快,李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虽然面部的肌肉还在痉挛,但是属于大唐皇帝的威严在这一瞬间展现得淋淋尽致。
“郭戎!”
“臣在!”
“你从龟兹而来?”
“是!”
“报上你的所属和职衔!”
“啪!”的一声,郭戎起身、立正、抱拳、大喝。
“禀陛下,郭戎现为安西军龟兹镇第八团宣节校尉!”
此时的郭戎年龄尚不满20,面容上也没有完全摆脱少年郎的青涩。
半年的远征,三年的血战,五十年的坚守,两百年的荣耀,五千年的辉煌,特殊的环境,跨越了时空的感悟,铸就了郭戎身上属于大唐,属于华夏军人的铁血和无畏。
青涩和铁血,这两种强烈的反差带给了李诵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可有凭证?”
“有!”
郭戎从怀中取出了跟随了自己六个月数千里的求援信,咸安公主委托自己代为转交的信件,同时取出了自己的身告、腰牌。
“张取义!”
听到李诵的呼唤,一直在厅外值守的金吾卫郎将张取义随之入内。
“为郭戎验明正身!”
张取义用敬畏的目光看向郭戎,然后从郭戎的手中接过了身告、腰牌、书信,仔细检查过之后,将几样物品递给李诵。
“陛下,已言明,郭戎确为安西军龟兹镇,正八品上,宣节校尉!”
从张取义手中接过已经被鲜血浸透已经有些发黑发紫的身告和腰牌,李诵的内心再次开始抽动。
“陛下,一封来自安西大都护郭昕,另一方是咸安公主托臣转呈。”
犹豫了一下,李诵放下了咸安公主的信,取出了来自安西信件,李诵开始认真地阅读。
臣昕顿首:
……自天宝……永泰二年臣奉命巡抚安西……,贞元六年,北庭……将士垂暮,万里孤城……,若,可为,为之……若不可为,愿陛下以大唐为重,弃之!……
臣都护安西安西四十载,守土有责,寸功未立,反丧土失地,皆为臣之过也。愿陛下念安西将士之忠贞,重振河西、安西之日,重建安西军之荣耀。
郭戎为安西军之后,性情淳朴,英勇善战,臣已收其为义子,若郭戎得入长安,愿陛下悯臣孤苦,准郭戎承袭……,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臣将率安西军三千将士与龟兹共存亡,守护汉家立足之地,守卫我大唐之荣耀。谨拜表以闻!
第68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用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将整封信一字一句地读完之后,李诵百感交集!
困守安西五十载,强敌环伺,靠着几千皓首老卒坚守到现在,郭昕没有过错,安西军更没有过错,错的不是他们……
安西军能不能救他不知道,即便他还没有退位的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决定,李诵和他的父亲德宗李适并不是完全一样。
虽然14岁的时候德宗李适就挂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头衔,名义上平定了安史之乱,但是德宗本人并没有直接一线搏杀的经历,反而在连续的藩镇叛乱之后更信赖宦官,使得宦官掌控了大唐中枢所能掌握的核心军力,神策军!
相反,“泾原兵之变”随德宗出逃避乱时,身为太子的李诵执剑殿后,在随后40多天的奉天保卫战中,面对朱泚叛军的进逼,李诵常身先禁旅,乘城拒敌。
所以,李诵比自己父亲对于兵事和战事有着更深的理解,同时,对于宦官掌军更有着深切的厌恶。
如今天下的局势殊为不易,他不能拍脑袋葬送了来之不易的局面。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而现在,更需要皇帝李纯,中书门下的宰辅,剑南、陇右、河北、河东等地的节度使,掌控了神策军的宦官们共同商议。
但是,李诵下定了决心,但凡有一丝可能,就绝对不会放弃郭昕以及几千安西白发兵!
将书信放下,再次看向郭戎的时候,郭昕在奏表的最后刻意提及郭戎的意思李诵读懂了。
所谓的承袭,所谓的认祖归宗,不过是提醒自己,若真的不能救援安西,也一定要在未来重建安西军。
而通过这一点,李诵还读出了奏表里没说的意思,郭昕对于大唐的未来有着无比的信心和忠诚!
无情最是帝王家,但不代表帝王本人就没有感情和好恶。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凭借皇帝宠信权倾朝野的权臣,以及那些悲催到因为先迈左脚或者吃葡萄不吐不吐皮而被灭九族的倒霉大臣。
想象着龟兹的骨瘦如柴的白发老兵披坚执锐,死守孤城,感受着安西军用整整五十年铸就的忠诚,李诵看向郭戎的目光也开始柔和。
“郭戎,郭武威也就是你义父的信我已经看过了,我知晓了安西的情况,也明白了郭武威的心意,能否救援安西,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救援,都是军国大事,我不能轻易地答应你!”
“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李诵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放弃忠于大唐的安西军!”
安西不好救,郭戎懂,也有准备,甚至早就做好了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拉出一支兵马打回去的最坏打算,了不起马革裹尸,也算为老兵油子们送终了。
眼下情况虽然不好,但是比起他最差的估计要强太多。
现在遥远的漠北有一个咸安公主,还有一个老而不死的折云谷。
长安城内还有数千和李锐一样北庭、安西军滞留关中、京城的眷属、遗孤。
而现在,一个皇帝,好吧,是一个已经退位的太上皇,以自己的名义不会放弃安西军,郭戎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说罢,郭戎正身退后,双膝落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没问题。
愿意拒绝返回故土,以身守护大唐的咸安公主也没问题。
但是皇帝,或者皇权,不好意思,郭戎心里膈应!
否则,郭戎也不会就知道眼前的,不是现任皇帝就是太上皇,还要装傻充愣。
“臣郭戎,代郭武威,代龟兹第八团263名少年郎,代三千安西军将士谢陛下!”
一时一事,话音落下,郭戎不仅跪下了,而且拱手于地,头缓缓至于地面,行的是九拜中最重的稽首礼,李诵对于安西军的态度和承诺,让郭戎发自内心地尊重,为了安西军的老兵们郭戎跪了。
郭戎这一副小心思,说来是逃不过李诵的目光的,但是他并不在意,如果在退位之前,或许还会有点芥蒂。
但是现在,他对于郭戎的好感已经无限的飙升,谁能拒绝一个有情、有义、忠诚、勇猛的臣属呢?
至于这个小家伙有点小脾气、小伎俩、小骨气、小坚持,无伤大雅,如果连这样的一个人都驾驭不了,他李诵也不要当太上皇了,当先皇更合适一点!
叩拜完成,郭戎起身,长出一口气之后,他隐隐听到过咸安公主对于救援龟兹是有信心的,于是提醒李诵。
“陛下,公主殿下的信你还没看呢!”
李诵微微一笑,他对郭戎的印象本来就很好,现在带上了对于安西军的情感之后,更是爱屋及乌,一边打开信,一边随后对郭戎说道。
“好,我看看璇儿在信里给我写了什么,郭戎,跟我说说,你怎么从安西走到长安的吧!取义,拿地图来!”
很快,张取义从李诵的马车内拿出了一份几十年前的陇右道西部地图,比照地图,郭戎开始讲述。
“陛下,今年三月初二,郭戎奉命领第八团全团264人出龟兹,随即遭遇吐蕃军千户……随后第八团一路向东拼杀一千三百里,经历大小战事三十余场,斩首吐蕃军及其仆从军超三千级……”
“行至西州,包括臣在内仅剩31人,行至高昌以南大沙海边缘,第八团遭遇两个吐蕃百户,此战吐蕃人尽数诛灭……至此第八团除我重伤昏迷之外,263名少年郎尽数为大唐尽忠!臣重伤昏迷之时,碰到了从沙洲逃离的卢十四,哦不,阎卿……”
李诵不是见过更惨烈的战事,但是第八团这263名少年郎依旧触动了他,听到郭戎提起卢十四,李诵轻轻瞥了一眼旁边低着头,脸涨得通红的阎卿!
阎氏孤女,阎氏啊!
虽然没有继位,但是作为25年的太子,李诵能够接触到比常人多得多的信息。
河西诸州尽数陷落,唯有阎开府率领沙洲坚持了11年,大唐愧对的人太多了,原以为阎氏已经不复存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孤女活了下来。
想了想这两个的年龄,阎卿应该比郭戎要大一些,而且早就过了适合婚嫁的年龄,但是两个人能相互扶持走完几千里的路程,两人直接的融洽程度应该不许多说了。
看看阎卿的反应,再看看愣头青一样毫无察觉的郭戎,李诵感觉如果自己不点破,郭戎大概就是再过10年也未必能发现谁在他身边的不是兄弟。
第69章 李邺侯遗计
看着满脑子都是怎么打回安西,大有安西不回,何以为家的趋势的郭戎,李诵也是一阵头疼,但凡他把对安西的心思的百分之一用在关心阎卿到底是兄弟还是姐们……。
当然,李诵也理解郭戎的性情,心急如焚,顾不得儿女私情也算正常,毕竟自己在天的奉天保卫战的时候也是四十多天没近女色,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哪有心思鼓掌去。
“陛下,根据臣的亲身经历,草原地区行军与战事与大唐境内截然不同,甚至于连河流都是季节性的,若将在大唐境内作战的经验代入草原,绝非好事!”
“仅仅方向感一样,草原与沙漠一样,没有任何可参照的地形,寻常人的方向感可以忽略,由于我大唐军士往往出生于大唐、长于大唐,这种方向的错位感更甚!”
“那你是怎么找到阎卿的,难道你的方向感天赋异禀?”
“说天赋异禀倒也没错,不过是天赋异禀的差,”郭戎挠了挠后脖颈子,不好意思地说了下去。
“不瞒陛下笑话,臣能从安稳地走完大半的草原路程,全赖十四……额,阎卿,在与阎卿短暂分别的时间内,臣只有在清晨、日落、正午以及晴朗的晚上可以判断出方向!”
“那剩下的时间内?”
“靠直觉啊!也就是方向感!”
“我记得你刚刚说过寻常人的方向感可以忽略的,而你是格外的差!”
“是的陛下,靠直觉又不完全靠直觉!”
“……,你说朕能听懂的,或者解释清楚了!”
“臣知道自己方向感不好,所以在日出、日落、正午,夜晚进行定位,确保方向大致没错,剩下的时间靠方向感,走到哪算哪!”
李诵:……
卢十四/阎卿:……
张取义:……
“陛下不要误会,臣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当时距离目标已经很近,主要方向不错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时我身受重伤,根本无法骑马,身后又有吐蕃追兵,按照正常思维,绝对无法逃脱数百精锐吐蕃骑兵的追击,所以我才想出了这样一个下策。”
“能辨别方向的时候靠理性,不能辨别的时候靠感性,吐蕃骑兵的追踪能力也是很强的,但是如果他们想要凭借老道的经验追上臣,就想瞎了心了,毕竟臣自己也不知道臣魔怔的方向感会把臣带到哪去,更别说他们了……”
听到郭戎那句魔怔的方向感,李诵愣神了半天才明白这魔怔的方向感,然后笑得都快背过气去了,直到几分钟之后才缓过气了。
“你是真损啊!”
“谢陛下夸奖!”
“那你最后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运气!”
“是的,运气,臣只是拖延了吐蕃人追击的速度,并不能将他们完全甩开,后来臣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迫于无奈,臣当时选择往唯一能理性判断方向的前行,碰上了回鹘人的骑兵,而且带队的正是我唐军的校尉。”
“唐军的校尉怎么会领导回鹘骑兵?”李诵的眉头皱起。
“陛下不要误会,这名叫做折云谷的校尉是昔年随公主入回鹘时候的护军,只是因为特殊原因不得已滞留回鹘,而今……”
李诵的眉头皱起,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大概一刻钟之后他看到郭戎正惊愕地看着自己,笑了笑示意郭戎不必紧张。
确定了身边只有郭戎、阎卿、张取义之后,稍稍沉思,李诵缓缓开口。
“郭戎,你听说过李泌吗?”
郭戎的茫然和愣神让李诵很满意,以郭戎的年龄和经历能知道李泌就说明有鬼了!
“李相参与宫室大计,辅翼朝廷,运筹帷幄,对外策划战略,配合诸将的步调,可谓动乱之后我大唐的中流砥柱,众人皆知李相之大计,却不知道李相对于小伎俩也是颇为拿手。”
“大唐自安史起确实不如往昔,但贞观、开元光辉仍在,哪怕是吐蕃、回鹘这种已经不亚于大唐的势力,其赞普、可汗、贵族、狼主皆以说唐音,识汉字,模仿我大唐的习俗为荣。”
“李相据此,在晚年提出了外交围困吐蕃的战略的同时,还提出了一个秘密向回鹘、南诏、室韦、渤海、新罗等部落输送忠诚、干练的大唐军校,引导、整合亲唐势力,培养、训练亲唐武装的计划!”
“李相的想法很简单,若大唐复兴,这些人未来就是我大唐最好的仆从军,若大唐倾颓,这些人也可以延续我大唐国祚至少百年,为大唐挽留最后的生机,若百年时间尚不能挽回,纵然他在世也无力回天!”
在场三人目瞪口呆!
出身沙洲大族的阎卿深知这种大唐文化的影响力,明明已经成为吐蕃治下人上人的沙洲大族无时无刻白积蓄力量,无时无刻不再期望唐军打回河西。
张取义是张巡的孙子,更是跟随李诵二十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见识和能力也远超常人。
而更亲身经历过后世文化入侵的郭戎,对于这一招佩服的更是五体投地!
春秋战国时代,扶持亲善自己的敌国储君还属于常态,但是随着儒家大一统,这种思想和战略似乎就消失了。
从汉至唐,华夏一直就是整个东方文明的灯塔,但是能明确提出这样扶持亲善,软刀子、硬刀子一起捅的,至少郭戎是没有想到第二人!
关键这东西可以复制啊,以前可搞,现在可以搞,未来也可以搞!
“那后来呢,陛下!”
“为了绝对保密不走漏风声,每一个派出的将校都是李相亲自选拔,有一些是我亲自见证,这些将校年龄普遍在30岁上下,无论是忠诚还是能力都无可挑剔。”
“随着贞元之盟,大唐和回鹘局势缓和,为了配合韦皋,李相将重点转向了南诏,只可惜计划刚刚开始不到两年,李相仙逝。”
“而作为储君的我是没有力量执行的,为了避免父皇和宦官的猜忌我也不敢实施,这项计划就此搁浅,两年时间派出了总共应该不到百人,这个折云谷应该就是唯一一批派往回鹘的年轻将校!”
“折云谷应该是出自丰州以南的府州,其祖辈为异族,但是入唐之后忠贞悍勇,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之人不计其数,折云谷本人能力不俗,谋略出众,更曾经受到过孙仙师(孙思邈)弟子的指导,医术也颇为了得,在李相挑选的人才中他也是非常出色的,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了,我还能有所印象。”
“先不说李相了,按照你的说法,郭戎,我大唐如果要在草原行军,总不能跟你一样有方向靠理性,没反向靠魔怔的方向感吧?”
第70章 地图!
“魔怔的方向感……,陛下当然不是了,我那是被逼无奈死中求活的办法!大军出征怎么可能靠这种儿戏!”
“那说说你的办法!”
“臣以为想要在茫茫的草原上不迷失方向,所依靠的只能是经验丰富的向导,或者熟悉草原地形地势的斥候老兵!”
“向导,老兵,不错,不过也就是中规中矩,还有吗?”
“还有一种方法,提前对于将要作战或者行军的地区进行详细的侦查,侦查的同时绘制相对准确的地图,尽可能标注好山丘、谷地、河流、沙丘、树林,以作为大军行进时候的参照物!”
“这样提前的准备时间和付出代价会大一些,但是好处更多!”
“仔细说说,朕听听!”
“第一,有相对准确的地图可以避大军的迷失,而且只要能识图,就算臣这样方向感极差的家伙也可以根据地图判断出大致方向!”
说话的同时,郭戎拿出了那张韦氏千户阙乐达德贡献的那张地图,递给了李诵。
“这是?”
“这张是我们在西州和一支吐蕃骑兵小队交战之后的缴获的地图,臣和十四……阎卿,就是凭借这张缴获的地图,再加上阎卿天赋异禀的方向感才……”
听到这句话,太上皇突然忍不住就笑了。
“天赋秉异啊!”
“陛下,不要误会,阎卿是真的天生方向感奇佳,从西州到长安,数千里,阎卿从来就没有判断过一次方向,再加上他身材娇小灵活,容易隐藏,除了瘦弱一点,简直就是天生的大军斥候!”
李诵:……
阎卿:……
李诵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阎卿,看着小丫头的样子已经非郭戎不嫁了,问题是郭戎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郭戎这脑子现在装的压根就不是小蝌蚪,如果他注意力不在这,就算让阎卿卸甲之后,趴他床上都未必能注意到阎卿是女的!
罢了罢了,关键时候还是要看本太上皇的!
“继续,郭戎,还有吗?”
“有,第二是大军可以根据地图中详细标注的地形、河流等提前制定行军路线,提前规划宿营地点!”
这一次,李诵真的是眼前一亮!
他不擅长军略不假,他也没有统帅大军出征的经历,但是做太子的时候《孙子兵法》、《司马法》、《六军镜》这些兵书他都是读过的,而且有过研究。
大军出行不是三两个人,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住一宿就行,日行三十里扎营基本就是惯例,只要领军者不是废物点心,这就是必需的。
扎营,立帐,埋锅造饭,缺一不可,第二天早上再全部收拾妥当,三十里看似不多,但是实际上已经不少了。
朝着目的地方向,能稳定日行三十里的那都是妥妥的强军!
因为这些固定的时间之外,最难的是选择行军路线和扎营地点,要知道扎营的选址是很有讲究的,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扎营的。
首先,就是要有水源,无粮草三天军心就会乱,但是如果没水一天就够了。
要有能够支撑燃烧的柴草,理论上可以就着凉水啃大饼,但是只能保持生存,热汤热水对于军队的士气的提升作用不可小视。
怕火攻要避开密林,怕水淹要避开洼地,防止偷袭需要选择易守难攻之地,夸张的甚至竖起望楼,深挖壕沟,壕沟里扎下寨墙,毕竟有了营地才让士卒安心休息。
简言之,水源、燃料、地形缺一不可。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是他们有足够的经历、能力、眼光统筹兵马,可以派出斥候提前侦查,提前选定行军路线,提前选定扎营地点,从而保证士卒始终处于高昂的士气,巅峰的状态。
在李诵看来,郭戎这一点的厉害之处在于,哪怕是平庸一点的将领,只要有了这么一张行军地图,就可以无限接近甚至超过那些名将。
当然了只是在行军的一方面,至于其他的方面肯定该什么样还什么样,但是能做到这一项就已经殊为难得了。
到这里,李诵内心对于郭戎的评价再度提高!
通过郭昕的信以及今天郭戎的表现,李诵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郭戎未必就是安西军中最悍勇的,也未必是战技最为精湛的,但是郭戎肯定是郭昕认为最有可能将安西的最后一封信带回长安的人。
同样的,在满脑子都是打回安西救人的情况下,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以及稳扎稳打的战法,在李诵看来只有19岁的郭戎前途无量,只要给他足够的条件,未来未必就不是另一个李靖或者郭子仪!
只不过,李诵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郭戎只是跟着李锐走了一个多月之后,根据李锐的经验直接抄袭了后世的军用地图……
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诵觉得郭戎很不错!
同时他还通过今天郭戎所强调的内容,读出了郭戎也不是说就一定要死磕河西走廊,当然头那么铁的人回不到长安。
郭戎为什么这么卖力地介绍从伊州进入草原之后的经历,为什么为自己介绍草原行军的注意事项和亲身经历,为什么要提草原,为什么要提草原,为什么提迷路,为什么提地图。
可能郭戎潜意识里的想法和判断,也可能是李诵所判断的,属于郭戎害怕进言被否决的试探,也就是小伎俩。
但是无论哪一种,李诵都不在意,君有君的御下之道,臣子有臣子之道,无论是小伎俩还是潜意识,表现出的都是郭戎的忠诚、干练。
李诵本身对军略并不算擅长,但是他也明白,安西哪有那么容易打回去!
如今河西堪称吐蕃人的命运走廊,为了确保河西走廊不失,吐蕃人在河西走廊屯兵十余万,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得到吐蕃高原本土和河西北道的支援。
三年前韦皋伏击吐蕃大相韦·论莽热,东境道十万大军损失过半,连论莽热都成了俘虏,现在还在长安的崇仁里养老呢。
然而这一次处于严重内乱中的逻些城的反应却惊人的迅速,短促的商讨之后逻些城派出了干练的赤苏仁谢接任了东境五道节度兵马群牧大使。
同时开始拼命地从各处向东境五道派出兵马,硬是半年时间不到,东境五道损失的兵马就被吐蕃从各处集中力量补齐,而且实力比之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言以蔽之,现在大唐,想要正面刚硬吐蕃不难,但是想要打穿河西基本不可能,想要救援安西,必须另辟蹊径。
郭戎另辟蹊径选择草原,这本就是最好的证明,李诵能看得出郭戎忠诚的未必是自己很可能更多的是安西军,是大唐。
但是,对于把自己就当成大唐的李诵来说,郭戎忠于大唐就等于忠于自己!
郭戎这边没太大问题了,李诵拿起了妹妹李旋的书信,开始认真阅读。
第71章 不谋而合
原本并不在意的李诵,看完了咸安公主的书信明白了李旋的想法后豁然开朗,同时,他回想起了十几年前李旋离开长安前往回鹘之前的最后的几个片段。
昔年李相提出联合回鹘、南诏、大食构建对于吐蕃的包围圈,以应对处于巅峰状态吐蕃的威胁,面对和亲远嫁塞外,彼时年仅15岁的李旋是唯一个挺身而出的大唐公主。
一个宫女没有能力为大唐赢得二十年的和平,李诵被自己的十五岁的妹妹一句怼得哑口无言,但是也让他真正了解的妹妹的视野之高和性情之坚韧。
事实上,咸安公主和亲成为了贞元之盟最核心的条件,也成为了大唐和回鹘之间同盟的最有力保障。
随着贞元之盟的达成,从回鹘+吐蕃VS大唐变成了大唐+回鹘VS吐蕃,攻守易主,大唐的战略局面焕然一新。
彼时李旋的思路清晰,更有莫大的勇气。而这一次,李旋同样没有让李诵失望。
乍一看信的内容,李旋的想法和郭戎的思路不谋而合。
李旋和郭戎都提出,无论从战略层面,还是从精神层面,龟兹绝不能丢,安西绝不能弃!
郭戎为自己提供的思路,李旋则为自己提供了方法,两人所描述的内容加在一起,那就是走漠北、过天山、进龟兹。
但是,仔细想想,李诵总觉得差点意思,出身帝王家,战略眼光比自己还强的妹妹会和眼前的热血青年郭戎一个思路?
不科学吧!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郭戎,又低头仔细研究了一遍信中的措辞,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李旋的想法与郭戎看似相同,但是本质上比郭戎得更为激进,目的上更是有天壤之别!
龟兹本身有矿产,安西军甚至可以自己熔炼铜钱,打造兵器,同时安西军接受来自回鹘的物资补给,但是坚决不让哪怕一个回鹘人入城。
所以安西军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物资也不是城防,而是因为孤军坚守的时间太长,人越打越少,兵越打越老,安西现在最缺少能拿得动横刀、步槊、盾牌、强弩的年轻人。
只要有人,龟兹就能死死地钉在吐蕃人丝绸之路的咽喉上,让吐蕃人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吸取了北庭的教训,接收物资,但是不允许回鹘人入城,这是李旋认为郭昕最高明的地方,郭昕拖下去,哪怕只能够坚守一天,对于大唐来说就有坚守的意义。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旋的计划是郭昕计划的延续,这才符合自己所认识的李旋。
而郭昕所有目的的核心是什么,拖,把吐蕃拖死!
而李旋指出,当务之急是给龟兹补充兵员,只要给龟兹补充上几千正值壮年的士卒,龟兹就能继续坚守下去,继续给吐蕃人放血!
龟兹不接受回鹘人,那援兵就只能是唐人,打通河西走廊在短时间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实际上唯一可行的方向就是出丰州,入漠北,沿着郭戎他们出击的路线杀回去!
虽然都是沿着郭戎开辟的道路打回去,但是两人的出发点有本质不同。
郭戎的本质目的是打回安西,救下安西军最后的老卒们!
李旋则是想利用龟兹,让吐蕃人把血流干,从长远的角度来想,这也可以看作是李泌当年提出的对吐蕃囚笼政策的延续。
回鹘、南诏、大食、等于三条外线枷锁,中间有体量比吐蕃更大的大唐虎视眈眈,内部有龟兹钉死在吐蕃人的咽喉不停地给回鹘人放血。
如此才有了大唐对于吐蕃战略局势的逆转……
想到这里,李诵不得不再次对于二十年前李泌制定的政策表示钦佩,同时他惊愕的发现:
长安李泌、西域郭昕、漠北李旋,三个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阅历,更没有经过任何协商的三个人竟然联手完成了这样一套完美的困兽战略。
而将这三个人的战略串联起来的,竟然是一个完全不知道这样布局的热血青年郭戎。
李诵不得不感叹命运弄人,还好李旋没有直接让安西军当炮灰,否则郭戎要是知道的了还不得当场发作……
不对,李旋或许未必就没考虑过让安西军当炮灰,再次看了一眼热血青年郭戎,李诵微微点了点头,权谋和战略并不是全部,热血和荣耀才是支撑大唐的基石。
基本方向有了,但是具体怎么做还要再研究,另外还需要跟儿子好好商量一下,另外只是安西那种环境,兵员的选拔就一定要慎重,这些东西可不是今天一天能完成的。
“张守义!”
“在!”
“今天的朝会应该快结束了吧!”
“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应该已经结束了!”
“差不多了,让柳宗元他们继续上路吧,再晚了恐怕赶不上纯儿为旋儿准备的仪式了!”
“遵旨!”
“等等,郭戎、阎卿!”
“臣在!”
“今天我请了当今的圣人为旋儿的衣冠进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原本你们两个也是要参加的,但是我临时改变主意了,你们两个带上两百骑兵晚上跟我一起回兴庆宫,仪式由愿柳宗元和愿护军执行,你们两个我另有安排,能明白吗?”
“臣遵旨!”
“张守义,让柳宗元他们出发吧!”
柳宗元、韦贯之、李锐等几个知晓亭子内真正人物的人对着亭子微微行礼之后,原属护军的队伍护送着咸安公主的衣冠继续前行。
看到护军离去,李诵脸上严肃的神色消失,脸上再次挂上了最初的笑容,一时间玩心大起。
“郭戎,还记得我最开始问你的问题吗?”
“???”
“迎娶阎卿!”
卧槽,刚刚还在说安西的事,怎么又回头这个问题了,脑子有病吗?
“陛下,阎卿可是臣过命的兄弟,这玩笑真的开不得!”
原本李诵还准备再说点什么,但是听到了郭戎这句“过命的兄弟”,看看脸已经通红的阎卿,再瞅瞅一副义愤填膺的郭戎,瞬间破防。
原本还在控制自己笑容的太上皇彻底放飞了自己,坐在凉亭之中笑的是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李诵状态,郭戎的脸一瞬间黑的跟锅底一样,皇帝这东西一旦有了恶趣味,一般人还真扛不住……
然而这还不算完,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笑容,李诵的第一句话直接让郭戎破防。
“郭戎,你可真是个妙人!”
妙人,妙人你大爷,等等,先说让自己娶了卢十四,再说自己是妙人,卧槽,郭戎感觉自己的菊花一凉,太上皇也不行啊,老子不是卖xx的!
好在太上皇的玩笑也到此为止。
“好了,郭戎,朕不逗你了,如果阎卿不是你的兄弟呢?”
第72章 眼瞎的男主角
“如果阎卿不是我的兄弟?”
“嗯!”
“陛下,郭戎敢用性命担保,十四郎绝不是吐蕃的奸细!”
李诵:……
阎卿/卢十四:……
郭戎这是活生生地诠释了什么叫习惯了拿锤子,看什么都是钉子!
看着面前大义凛然,梗着脖子,用自己的脑袋担保阎卿不是吐蕃奸细的郭戎,李诵是哭笑不得,除了打回安西救人,剩下真的是一点脑子都不带啊。
阎卿是不是吐蕃奸细还需要你担保么,本太上皇连这都看不出来么,阎卿要是吐蕃奸细……哎
最关键的在于,李诵发现,自己给郭戎的定位是一个将军,一个将军满脑子琢磨的是打仗的东西,自己就算不夸奖他,难不成还能说他错吗?
太上皇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高,这是中风的前兆啊,李诵感觉自己再引导郭戎,很有可能从太上皇升级成先皇。
瞅了瞅在这个方面一根筋的郭戎,再看看低着头,红着脸,时不时偷看一下郭戎的阎卿。
两相对比,太上皇李诵感觉,还是陪着郭戎一路走来的安安静静的女孩更乖巧一点……
最初,李诵看在阎朝坚守沙洲的功绩,还有阎卿陪伴郭戎返回长安的功劳,准备给她一个郡主的名分,毕竟郭戎的义父也不过是武威郡王,算是大致对等的。
但是,现在随着他对于郭戎的期望值提高,一个郡主是否就有些不妥了,稍稍思索之后,李诵再次看向阎卿。
阎朝不错,阎氏不错,阎卿也不错,再考虑到沙洲大族如今在河西举足轻重的地位,一个公主的在未来或许更能激发河西诸州对于大唐的忠诚和信心,也更能匹配郭戎未来的成长,渐渐地李诵确定了最后的想法。
瞅了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自己把阎卿拖下去当吐蕃奸细斩首的郭戎,为了防止自己被郭戎气死,李诵决定暂时先不落落郭戎了,他愿意担保就担保吧。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整顿了一下衣衫,李诵将目光投向了阎卿。
“阎卿,你出身沙洲阎氏,令尊为阎朝,可有谬误!”
一直在跟郭戎说话的李诵突然对自己开口,正在偷看郭戎的阎卿直接就一个激灵,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回答。
“陛下,家父阎朝!”
李诵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女孩听话啊,那个愣头青,算了本太上皇叫不生气……
“阎氏为沙洲大族,阎朝率领沙洲军民抗击吐蕃十载犹豫,其情可勉,其勇可嘉,其忠天地可鉴,如今阎氏为吐蕃所害,朕没有想到阎氏竟有孤女存世……”
阎氏孤女!
四个字,直接把郭戎砸得眼冒金星,小十四竟然是个女的,这是在开玩笑吗?
和被砸得眼冒金星的郭戎不同,片刻之前还红着脸,一脸娇羞地偷看郭戎的阎卿,听到李诵的话之后,眼眶瞬间通红,大滴大滴的泪水簌簌落下。
“陛下,您知道……”
哽咽着说出五个字之后,阎卿彻底失音。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沙洲百姓尊称令尊为阎开府,我知道沙洲百姓在阎开府的带领下抗击吐蕃十余载,我知道阎氏对我大唐的忠诚,不光我知道,天下人都会知道,史书上也会有关于阎开府浓墨重彩的一笔!”
阎卿不是郭戎一样的穿越者,没有对于皇权那种发自内心的抵触。
对阎卿来说,李诵简简单单几句话等于认可了阎朝、阎氏所有的付出和贡献,之前积攒的对于大唐的些许不满烟消云散,一瞬间,阎卿彻底哭成了泪人。
一时间,亭子之内就只剩下了阎卿的抽泣声音,无论是李诵还是郭戎都没有去打破阎卿的抽泣。
不过两人谁也没闲着,郭戎瞪得像铜铃一般的眼睛盯着阎卿看了半天之后,最后移向了李诵,眼神中的带着浓浓的求生欲。
李诵读出了郭戎眼神中求助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给了郭戎很明确的回复,你想的没错,阎卿,是个女的!
从太上皇的眼神中得到确认之后,郭戎依旧难以相信,然后他低头开始复盘和阎卿相遇之后同行的经历。
不想的时候还好,这仔细一琢磨,郭戎突然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比如阎卿从来不跟自己一起嘘嘘,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换衣服,身材娇小瘦弱……
细节越想越多,郭戎额头的汗珠也越冒越多,到了最后,郭戎直接傻了,两个人一起走了好几个月,几千里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睡在自己上铺的不是兄弟!
自己好像还跟阎卿说过安西那帮老兵油子的荤有些冒油星的段子,有些还经过自己的加工,比如十四郎你不用动,草原公主全自动之类的。。。
郭戎最后无助地用手捂住了眼睛,自己TM还让阎卿冒充吐蕃人的千户去色诱拔野古的小公主,效果竟然还挺好……
拔野古的小公主?
这事不大对劲啊,自己没注意,拔野古的古丽娜可是……
郭戎胡思乱想的时候,阎卿已经渐渐地从哭泣中缓过神来,只见阎卿用手抹了抹面颊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之后,郑重地向着李诵行礼。
“谢陛下!有陛下之言,父兄若泉下有知,定然可以瞑目!”
“虽然我明白了你的出身,但是沙洲,河西依旧在吐蕃人的控制之中,暂时我还不能公开令尊的功绩,这一点你能理解么,阎卿!”
“阎卿明白!”
“朕虽然暂时不能让令尊阎开府为天下知,但是既然你已经来到长安,来到了朕的面前,而且为朕带来了安西的消息,这不可不赏!”
“陛下,这……”
“阎卿,你先不要着急,且听朕说完再做决定可好?”
阎卿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如今阎氏只剩余你一人,伶仃孤苦,朕收下你为义女,然后以大唐公主之仪下嫁郭戎,你可愿意?”
前半段,阎卿还有些不解,然而听到下嫁郭戎,阎卿的脸唰的一下再次红透。
似乎是心有灵犀,阎卿回望了一下旁边的郭戎,然后看到了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郭戎也正望着自己,瞬间四目相对之后,阎卿红着脸低下了头。
而郭戎这一次,卢十四还是那个卢十四,但郭戎从她的神态、举止、动作以及那涨红的脸蛋,低垂的额头,感受到了属于女性独有的无限的娇羞。
锤实了,小十四是个女的!
咸安公主知道,折云谷知道,古丽娜知道,柳宗元、韦贯之、李锐几个未必不知道!
现在太上皇见一面也知道,也就是说,自己成了那个全世界都知道我朋友是女的,除了我这个男主角眼瞎……
对郭戎来说,这种感觉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我!尼!玛!
第73章 难言之隐
还没等郭戎从瞎眼男主角的角色中退出来,太上皇李诵却来了兴致。
“怎么样,阎卿,你愿意吗,如果你觉得郭戎不合适也没关系……”
这话听得郭戎就是一阵的眩晕,什么叫我不合适也没关系,我不合适还有合适的吗?
太上皇也不能这么缺德啊,这忒损了吧!
一个妹子,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走了好几个月,几千里地,自己当时没认出来是自己眼瞎,但是现在既然知道的了,这哪还有什么考虑的余地。
自己头上戴的可以是铁胄,可以是兜鍪,可以是进贤冠,甚至弄快麻布包上都行,但是不能是呼伦贝尔。
但凡是带把的,管她是卢十四还是阎卿,必须拿下。
顺势看了一下低着头,红着脸,看脚尖的阎卿。
郭戎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一路可没少嘲讽人家长得太秀气,没有男子汉气概,现在看来,幸亏没有男子汉气概,真要是虎背熊腰,身高八尺……
阎卿现在身着的虽然是戎装,头发也像男人一样束发,但是放在观察女性的视角来看,阎卿的长相虽然称不上惊艳,但还是挺耐看的。
身材上虽然没有拔野古的古丽娜那么火爆,但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和阎卿的面庞相得益彰,很有一种印象里传统汉家女子的韵味。
唯一一点不好的可能就是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往往就不太好意思下手。
但是想了想也没那么熟悉,毕竟阎卿的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探索不是……
“我大唐的好男儿何其多,不差郭戎这么一个不开窍的笨蛋,朕就不相信朕的女儿,大唐的公主还寻不得一份良缘吗?”
原本还有些迷糊,但是听到不开窍的笨蛋都蹦出来了,郭戎彻底回过味了,自己看来是享受到了太上皇的厚爱!
而且这厚爱还真的是不带引号的。
按道理来说,在帝王时代,皇帝对于臣子信赖的表现形式是高官,厚爵,大场面,大仪式,但是那不过是名义上的荣耀和信赖的巅峰。
事实上,还存在一种突破了这种名义程度上的信赖,那就是皇帝本人已经不太拿你当外人了!
比如皇帝可以在你的面前表露真实情感,比如皇帝可以随意地拿你开涮,换言之就是皇帝把一个人当成朋友而不是臣子的时候,这才是信任的真正巅峰。
就比如大学的宿舍里面,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舍友就会有几个爹爹、叔叔、伯伯以及儿子……
郭戎不太明白第一次见到这位就能享受这个待遇,但现实笑得前仰后合,再连续几次地拿自己开玩笑,已经很好地表现了眼前这位对自己的好感。
本着不想破坏现有状态的节奏,郭戎决定配合一下人家。
“陛下,臣愿迎娶阎卿,请陛下成全!”
“郭戎,你先闭嘴,现在没到你表态的时候,朕的女儿,大唐的公主,是你想娶就能娶得么,这要看阎卿的态度,阎卿你愿意吗?”
问阎卿的态度,郭戎表示自己沉稳得很,不愿会跟着自己走几千里吗?
不愿意的话,会摆出现在这样一个标准地红着脸看脚尖的羞涩动作吗?
然而郭戎期待了半天,阎卿却始终低着头,半句话都没说,正当有些疑惑的郭戎准备开口的时候,李诵似乎看出了阎卿有所疑惑。
“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到可以过来单独告诉朕!”
然后,在郭戎惊愕的目光中,阎卿竟然真的低着头,颠颠地走到了过去,然后在李诵的耳畔轻轻地诉说着什么。
刚开始,郭戎还以为阎卿也发现了太上皇心情不错,故意配合演戏逗太上皇开心,但是慢慢地,郭戎发现好像不是自己判断的一样。
阎卿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李诵也是眉头皱起,一边听着阎卿说话,时不时还看看自己,看到这副场景,郭戎突然就感觉不太自信了,难不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瞬间,郭戎感觉自己突然就被搁在这了,整个人开始眼巴巴地盯着阎卿和太上皇李诵。
等到阎卿说完,太上皇起身,轻轻地拍了拍阎卿的肩膀。
“放心吧,有朕在呢,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朕也一定可以替你解决!”
起身之后,李诵用余光瞥了一眼郭戎,
“带我去看看她吧!如果真的不行,到时候我替你做主,终归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之后,李诵然后径直向外走去,而阎卿则紧紧跟在李诵的身后,留下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郭戎眼巴巴地都看着两人的动作。
只见阎卿和李诵离开亭子之后,阎卿伸手指向了两百骑兵所在的位置,李诵抬起手,遮住阳光顺着阎卿指向的方向看去。
“就是她么?”
“是的!”
“如果真的不行,你就这么甘心吗?罢了,未必就不能挽回,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人,真不知道郭戎这浑小子上辈子修的什么福分!”
“什么,不想让他知道,傻丫头啊,好吧听你的,我先把郭戎撵走,正好这里两百骑兵也需要安顿,就先让他去忙这个吧。”
“取义!郭戎!”
“在!”两人随即走到了李诵的面前。
“取义,兴庆宫内现在能否安顿下郭戎带来的两百骑兵?”
“陛下可以的,两百骑兵而已,兴庆宫内有足够的空间!”
“那能不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将这两百骑兵引入城内,进驻兴庆宫?”
“陛下,入城不难,但两百骑兵入城后不是一支小力量,神策军和城门大多掌握在那些宦官手中,是想要不引人注目就太难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
“可以让他们现在城外驻扎,臣会调集金吾卫为他们换装,或者直接以募兵的名义加入金吾卫之中,然后以金吾卫的名义入城,进入兴庆宫值守!”
“城外可有合适的地点?”
“陛下,长乐驿以北有一处前左威卫废弃的营地,可以让他们暂时休整,有三两天时间完成甲胄调配和黄庄!”
“嗯,那这样,你和郭戎先去把他们安顿好,等回到长安之后,尽快将他们补入金吾卫之中,调入城内,负责兴庆宫的守卫!”
“陛下?”
从李诵罕见的布置中,张取义和郭戎都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