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孔少府,您的文章可不比陈琳差啊,以您的能力招募一些能工巧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刘协笑笑,将手中的笔放下,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少府,您来看看朕这诗怎么样?”
“《琅琊吏》
暮投琅琊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三男官渡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着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天明登前途,抱得乳孙别。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本是诗圣杜甫的《石壕吏》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反应晚唐时期安史之乱给百姓带来的灾难,刘协将两者一改编,忧国忧民之情跃然纸上。
孔融看罢,唏嘘不已,“陛下这诗虽工整有误,但实在是扎人肺腑,老臣明白怎么办了。”
能不“有误”吗?这可是唐诗。
当即躬身拜别,将此诗辅以檄文格式,装入竹筒用蜡密封,放于淮水,让这些檄文顺江漂流,这可比有名有姓出自谁之手的威力大多了,沿江两岸传的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说是天神显灵了,即将有麒麟诞生于徐州,加上刘备早有仁名在先,现下又是正儿八经的徐州牧,这一联系起来,更能佐证这一说法。
这个时代多少都相信一些所谓的“天命”。
比如陈胜吴广,鱼肚藏反书“大楚兴,陈涉王”;什么张角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什么“代汉者,涂高当”。
跟着一个有麒麟之才的王族后裔,前途显然是光明的,最不济,也比做贱民、流民饿死路边好吧。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男女比例问题。
刘协针对此,特开了一道绿灯,凡是外地愿嫁入徐州的女子,其子女都可以享受免费教育一年。别小瞧了这一条,这可是天大的利好,这个时代的平民文盲率98%,知识属于士族专属。
再许以利诱,比如,生女孩的家庭奖励多少钱。这样,自认而然的各类人才举家搬迁。
这个时代,也还没有良贱不婚的律法,娶歌姬女伎者,大有人在,比如曹操,就鼓励纳贱。对于统治者来说,纳贱可以有效的防止外戚专权,随意上行下效。
接下来,就是编户齐民的户籍制度。汉时的编户制度非常之严,齐民就是平民,才能编册入户。优倡商贾,都归入贱民。而眼下所稀缺的工匠也属贱民,想要落户的话,还得有正当理由。
但这些刘协都给摆平了,置办田产这个理由足够充分,足够正当。这样工匠也就逐渐齐民了,只要来徐州落户的工匠,在当地郡县,向郡丞买一份“客田”,请求迁移到下邳耕作。立券为据后,按照郡县的落户制度,开局落户文书证明,迁户随之生效。
当然卖给工匠的田产,不可能万千贱卖,刘备等人核算过,每亩天可卖两万钱,这两万钱可不是小数字,相当于一亩地的三年的纯收入,也就是说不吃不喝不赋税的情况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换一块地。
因为此法主要是针对工匠的,工匠们的收入可不止于种地。土地这种稀缺资源可是固民之资,可不能轻易出手。所以,工匠们可以以工抵债,家人种地,一种变相的徭役,一般工匠们劳作个三年就可以得到这笔钱,这块地就可以真正属于自己了。
三年时间虽然不短,但至少比一辈子种地还吃不饱来的强吧。至少未来是可期的。
当然了,卖出去的都是无主的荒田,士族们的利益还是不能动,如果有士家愿意卖田地的也不是不可,遵循买卖自由。而下邳周围都是军屯田,所以工匠们只能入住其他郡县,这样既解决了流民的入住,也将发展了农业,又引来了工匠。
在农业时代,土地是生存之根本。
士族之所以是士族,是因为他们垄断土地,垄断知识。
现在徐州大把的土地,缺的只是人,怎么样将人吸引来呢,那自然是土地。
但既然要以仁主之名来收拢天下,那肯定得以进步的历史眼光来看问题了。
众所周知,历史上的封建王朝时期,对土地的处理的有三种:井田制,屯田制和均田制。
井田制:目的是巩固奴隶制统治,性质是奴隶制的土地国有制,出现于商朝,在西周发展成熟。显然不适用这个时代。
屯田制:即官府提供土地,收获谷物按比例分成。屯田制兴起于曹操。曹魏屯田对安置流民,开垦荒地,恢复农业生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为曹操统一北方创造了物资条件,但屯田制剥削较严重,屯田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不得自由,屯田士兵更是艰苦,到了后期,屯田剥削日益眼中,分配比更是达到了8:2,引起屯田农民的逃亡和反抗,屯田土地又不断被士族所侵占,于是屯田制逐渐被破坏。
均田制:西晋末年,中国北方在长期战乱后,户口迁徙,土地荒芜,为保证郭嘉赋税来源,北魏孝文帝颁布了均田制,肯定土地所有权和占有权,使农民摆脱士族的控制成为国家编户基民,保证了国家的赋税收入。唐中叶以后,人口增加,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均田制被破坏。
无论是屯田制还是均田制,士族的垄断都是这些土地制度的终结者。
刘秀靠士族起家,士族在汉末挑战皇权,皇权压制士族,于是出现了党锢之祸,士族转向投资军阀,利用军阀做大,然后干掉军阀,创建士族王朝,士族只用士族导致腐败,导致五胡乱华,但士族垄断文化,只有士族才有学识能治国,于是出现了科举,让庶民也能拥有文化,也能治国,庶民有了文化,成为了新士族,士族拥有了新鲜血液,抑制了腐败,又形成了国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这便是历史的选择。(此处借鉴抖音“星彩他爹讲三国”)
显然,均田制有利于依附农民摆脱士族的控制,转变为国家编户,使政府控制的自耕小农这一阶层的人数大大增多,保证赋役来源,从而增强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
首先要做的就是颁布均田制,当然得保证部分土地是国有资产,目前来说,下邳周围必须得军屯。
接下来的才是设立国子监,发展科举。当然这些都是任重道远的事,搞不好就是下一个王莽。
第一百零三章 鱼米之乡
制度的形成,最好是在社会秩序尚未建立时开始,这样才不会有阻力,这“千里无鸡鸣”的徐州,正当时。
在这么多利民政策下,流民归属的速度可比刘协预想的快很多。
有了田产就不算贱民,这一针对工匠的落户政策,给徐州带来了许多可喜的变化。修葺官道,修缮房屋,水车也按部就班的制作出来了,虽然只是个雏形。
累日来,能开垦的田地基本都开垦出来了。除草捉虫,灌水是非。派军队依样劳作。
种田,无非一个勤字,至于能有多少收获,只能听天由命了。
随着陆续而来的流民迁徙而来,徐州开始逐渐复苏。每日都各郡县登策造户的册子都不少。
北方所食的粟米是可以一年两熟的,问了一些当地的老者,这个时节只能种晚粟了,一般在芒种后播种,立冬前收割。
秋播在即,必须得将这一波粟米种进土里,来年才不至于挨饿。
至于种子的问题,糜家商号在北方地区是比较多分号的,糜竺更是散尽家财,各地收购种子,陈宫更是将全部存粮全部拿出支持发展农业。
水利作为农业中最不可缺的一环,各朝政府虽致力于兴修水利工程,不论是灌溉渠道或是修建运河,都动员了打量的人物、武力和财力去引荐。
但这些渠道大多分布在各大农业区,至于高地或是离灌溉渠道及水源较远之地,显然是无法顾及到的。
水车的发明,能极大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徐州本是平原地带,有淮泗两大河水,支流遍布,加上水车的应用,几乎可以做到种植无死角,一时将粮食的种植上限达到了新的高度。
一般大水车可灌溉农田六七百亩,小的可灌溉一二百亩。水车省工,省力,省资金,可以算是当时最先进的灌溉工具了。
当工匠们开始掘渠引水,灌溉两天的时候,人群不由发出阵阵欢呼,这可真是比以往种田轻松多了。
在一阵阵“天降麒麟”的呼声中,刘备长袖一挥,乐呵呵的离去。
其实刘协还有许多科技树要攀,可现下手下的人才与资金都有限,只能先放下,还是要先解决粮食问题,先以水车为重任,一步步慢慢来。
就这样一切都顺利起来,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科学的养护了,刘协将脑中所有农业知识全部摘录出来,并整理成书籍,分派给各区的屯田校尉。
说起糜家商号,刘协就想到了一些小玩意,比如玻璃杯、鞭炮、小马扎、纸张、高度酒....呃,高度酒还是免了,太浪费粮食,以后再说。
这些东西虽小,但着实能给生活带来便利,而且原材料都能就地取材,上山伐木取石,除了玻璃工艺复杂一点,其他都简单。说白了,卖的就是个知识产权。
至于经营制度,刘协建立了“供销社”这个组织,将与糜家合作供销的商品都会印上一个锄镐的图标。这些东西若是经营的好,是可以成为国家一项重要的财源的,也是促使民间商业兴盛的重要手段。
说道纸张,等他忙过这段时间,定要将纸制作出来。西汉时期,纸张就已出现,因其制作麻烦,价格就极高,只有士族可用。要想扫盲,纸张必不可少。
待一切步入正轨后。
刘协再次来到郊外巡视,看下这些时日的成果。
这次与上次打不相同,放眼望去,下邳城外一片劳作的景象。
刘协与赵芸张衡王越同行,本不欲带王越,这厮死皮赖脸要跟来,说是军营太束缚人了,要出来田间透透气。
行得一处小土坡处,入目所及,只见阳光之下,草木茂盛,田野俩阔,城镇,村落,河流,道路清晰可见,宛如棋盘纵横,无论是道路上行进的,还是星星点点棋布在田野的,都是忙碌状态。
一座连接溪水和陂渠的水车,正在铺设龙骨....
偶有耕牛几头,牛在这个时代是稀缺资源,在这百废待兴的时候,显得格外珍贵,这些都是陈登在广陵征辟来的。
就是这么一副普通的景象,却让刘协怔怔立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刻钟时间才回过神来。
探路回来的张横,一指前方,“皇叔就在前面。”
一头戴斗笠,青衫短衣,双脚杵在泥地里除草的青年男子,听闻有人喊他名字,扭过头看过去。就见一个背着竹篓的小伙从田垄间跑来,走到男子身边,一屁股坐下,顺手将竹篓取下,放在身前,随手拿出一张饼,一个水囊,笑道:“玄德公,歇会!先吃点。”
刘备拔出泥泞里的双脚,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与来人并肩坐下,望着一垄一垄的耕地,笑道:“今年是风调雨顺,应该是不会饿肚子了。”
“这得感谢玄德公。”男子沧桑的脸上笑纹骤起。
“百姓抬爱。”刘备抬起满是泥巴的手,拱手笑道。
“嗯,这饼给我也来一个!”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玄德公自备干粮,吃住都在田埂上。你也算头一个如此爱民如子的州牧了,那童谣唱的不错,你就是那个天降麒麟啊!”
刘协从马上跳下,来到二人中间,笑意盈盈的看着刘备。
“陛....公子说笑了。”刘备和煦一笑。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您呐,就是那麒麟。”那男子附和道。
“麒麟?”刘备憋笑道,“阿福,你看我的这样子,跟那四不像的家伙有半点关系吗?”
“你可别得罪了天神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得指着天神抱有咱们风调雨顺呢。”刘协的表情很是认真。
“玄德公,你们先聊,我去给别人送饭去了。”阿福拱拱手,躬身离去。
“别开玩笑了,公子!”刘备转过身子,侧靠在田垄上。
看着阿福远去,刘备笑了笑:“陛下,来这田垄间寻我,可是有要事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饼。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这田屯得如何了?”刘协展颜一笑,也随他一排靠了过去。“大哥,你看着满田满地的褐衣短打,你还笑得出来。”
第一百零四章 野望东南
所谓褐衣短打,就是用麻布做的上衣下裤,因为麻本身的眼色是褐色,所以叫褐衣。其裤子长度一般在膝盖上下,一般都是男子穿着。
“陛下这是何意啊?”
“还问我何意?这田里忙的,垄上跑的,全是男子啊!连送饭的都是男子。”
刘备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怅然,“陛下已针对此,提出了利民政策,剩下的只能等待了。”
“这个问题确实急不来。”刘协昂然四顾。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怪想我家凰儿了。”刘备笑道。
凰儿是上次刘协捡回来的孤女,取名刘凰,寄养在刘备家。
这哪跟哪?刘备这思维如此跳脱?
“凰儿好着呢,嫂嫂照顾的可好了.....”说到此处,刘协似回过神来,“大哥怕不是想凰儿吧,是想两位嫂嫂了吧。”
见刘协与自己开起玩笑,二人的交流也就不再拘束了。
“嗯....”刘备笑了笑道:“像你这个年纪,有的人家小孩都会打酱油了。你该不会.....”
“该不会怎么?”刘协有些茫然。
刘备瞥了眼身后的赵芸,颇有些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断袖之癖!”
刘协当即失笑,“大哥,你少扯我,他虽男生女相,但我也不至于不辨男女啊?”
说到此处,刘协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咳咳.....大哥,你看啊,水车还是要多建几个。”
几人骑个马在田间转了一圈,刘备与刘协一番指点,赵芸等人距离十步之外,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是作为禁卫的基操。
“我找人来研究过,这个地方建一架水车,在掘一道陂渠,谷地上方的破地,还能辟良田数十亩。”
“那水车一事做的怎样了?”
“不尽如意,只能先勉强凑合,待寻得能工巧匠再慢慢打磨吧。”
“这徐州是旱田多还是水田多?”
“各占一半吧。”
“那得将这些水田也利用起来,种上水稻。水田中种稻的同时,还可养鱼,咱这以后就是真正的鱼米之乡了。”
“可这新辟良田,水稻已来不及种了。”刘备有些为难。
“只能等明春,去找孙权要秧苗。南方普遍种稻,鱼羹稻饭。”刘协目视前方,很认真的道:“这些事听起来就复杂,以后再说吧!不过眼下有一事需要大哥去办。”
“何事?”
“汝南刘辟。”
时为午后,微倾的阳光如刀削,一刀刀削的四野白亮而平滑,风落在田野间,很快被吸走,田头一处林间,高大的树木将阳光过滤,降低了空气里的热度,君臣二人缓缓走在浓阴里,刘协一面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一指前面的木桌和小马扎,笑道:“这糜家商号,生意渗透的可以啊。”
“这里是平日休息的地方,都是这种小马扎,方便携带,我让糜子仲免费提供了一批马扎和草席。”
“你那个大舅哥还是不错的。”
“怎么?二舅哥就不好了?”
刘协当即蹙眉道:“二舅哥啊?难说,难说.....你得看紧点,天下太平了给个肥缺闲职,让他摸鱼去,别再害了二哥。”
“.....陛下这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让子芳去摸鱼?”
“对,让他去摸鱼,去长江摸鱼。总之,你记住我这话就是了。糜子芳不堪大用。”
刘协笑着环视了一眼四周,确实有不少小马扎和草席,“那边好像还有煮茶的陶壶?还挺齐备的,”顺势坐在小马扎上,“子芸,师傅和仲元呢?”
“他二人去溪边摸鱼去了。”
“这二人....真是童心未泯。”刘协笑着摇摇头,“子芸,那马腹的袋子里,有带来的茶叶,你去打点水来。”
“喏!”
“陛下来此处找我,是否有急事?”
刘协刚坐到一个小马扎上,刘备就问道。
“略急。我想让你或者二哥去一趟汝南,那个汝南黄巾刘辟不是你的脑残粉吗?咱们能收拢的就收拢。”刘协蛮不介意道。
说话间地图已铺上。
“这汝南....得之无益啊?与咱下邳还隔几个郡县呢。”刘备的眉毛都要拧断了,也想不出这天子到底唱的哪一出。
“大哥,你又忘了?举棋看三步。”刘协沉吟一下,问道:“孙策当时在汝南时,并未联合刘辟拿下李通(汝南太守),也接受并响应的衣带诏。你知道为何吗?”
“不知。”
“因为诱之以利,不然孙策为何兴师动众,长途跋涉呢?”刘协修长的手指点在寿春这个地方。
刘备微微颔首,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道,“战国末,楚失鄢郢之地,东徙淮南,一度以寿春为都,前汉时,寿春为淮南王国郡,淮南国地大力强,值汉庭削藩之余,怯不自安,遂谋起兵。另外,寿春一带,为淮水灌溉出的平原,土壤肥沃,灌溉便利,宜于屯田,所以其地利足以为战守之资。若是常守四万人,且田且守,岁丰常收,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粮食于淮上,这将是十万之众五年的口粮。袁术驻此地时,奢靡成风,那是有资本的。”
“这只是其一,”刘协将树枝再次点于寿春上,“关键点在于,孙策展露出了他建立东南政权的野望。以淮水为界从而与北方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一旦此点落入孙策之手,孙策可且田且战,一路北伐。而整个南方的防御格局是以长江和淮河为依托的多层次的防御体系,所谓守江必守淮,淮河水量大,面积宽,难以逾越,而且支流非常密布,(淮河流域,巢湖流域)南军守住淮河,可以利用水道迟缓北军进攻,同时派游兵骚扰,北军到达长江时,已是强弩之末。南方补给线更短,可形成反扑。所以无论是南军还是北军,淮水一线都是重中之重。”
听他这般侃侃而谈,刘备走近了一步,与他肩并肩,以对方的视角去看地图,目光灼灼,仿若喃喃自语般轻声问道:“陛下此棋甚妙啊。”
“大哥看出什么了?”刘协微微一笑。
第一百零五章 咸鱼之交
“此举,刘辟是次要,这主要还是横亘在下邳与汝南之间的扬州太守太史慈吧?”刘备若有所思,“天下之事在天子,在忠臣,孙策只不过是一篡逆之辈,又待怎样?”
“大哥慧眼如炬。”刘协连连点头。“但是,我在徐州驻跸一事,还不能公之于众。”
“陛下是怕再来一次文和乱武?”
刘协浅笑颔首,并不忌讳这些,“正是如此。先韬光养晦,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不被外力左右。虽然外界有各种传言,只要我不出面辟谣,曹操他自不会自毁长城将此事泄露出去。”
“曹操肯配合,那袁绍呢?”刘备有些茫然道。
刘协昂首冷笑道:“袁绍特也不傻,如若将我在徐州之事泄露,刘表和孙权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有他袁绍什么事?”
刘备收起心中不经意间翻涌而出的同情,赶紧不动声色的提醒了一句:“太史慈的事.....”
“大哥和孔少府人格魅力,足以令他折服。”
“陛下莫要开玩笑。”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失笑。
“太史慈的性格,孔少府和大哥应该都懂,此人重义重情,信义为先,与孙策是知己。孙策刚逝,便去征辟他,定会引起他的反感,给他一点时间。”
“不过眼下孙策的死因还是个谜团,而我们又是其中最大获利者,为避免吃相太过难看,所以先去收拢刘辟。就像孙策所言‘子义他舍弃我,还有谁呢?’”刘协微笑的样子,仿佛早已看到了结局,“趁那个坐断东南的孙权还未成形,我们先在汝南下一颗棋。”
“孙权不过十八岁,陛下对孙权这么有信心。”
“我也不过十八,大哥对我有信心吗?”
“那哪能比?”刘备和煦一笑。
“依我之言啊,孙权比我啊,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才是妥妥的拿男主剧本的人呐!这一说呀,就扯远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那汝南之事就让云长去吧,他去和我去一个意思。我这....”刘备跺了跺脚上的泥,和煦一笑:“不是脱不开身吗。”
“大哥,你已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化了啊。”
“资本主义?糖衣炮弹?你咋总说些我不懂的话呢?”
刘协随口答道:“糜家就是那资本主义,炒作资本的资本家。”
正说话间,王越和张横按绺徐行过来,一马后挂着竹篓,一马后搭着只野猪,“今日好收获呀。”
待到近处,王越刚将那野猪搬下就要剥皮,刘协赶忙制止道:“师傅,我们就烤鱼吃。”
“为何?”王越手中匕首停下,不免好奇。
刘协装模作样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笑道:“野外风大,省得将这林子点燃。这野猪搬到军中食堂去,给将士们打打牙祭,我们烤鱼就成了。”
王越一时有些意兴阑珊,只得将那野猪再次搭上马背往屯田军营中去,“对,风大,烤鱼的火不会引火烧林,烤野猪就会烧了。”
“师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些军士们屯田辛苦,先让他们吃饱饭,我们才有饱饭吃。”
“埃,这小子越来越有仁君的模样了啊!”王越笑着远去。
正说着,赵芸拿着把野菜,张横拧过竹篓,二人一通收拾,将鱼处理干净,当即就开始烤起了鱼。
“我帮你!”刘协挽起袖子,一把接过野菜,粗鲁的摘了起来,直接把满是泥土的菜根揪掉,乱七八糟的叶子也扯了下去。
赵芸在一旁不知所措,要阻止,却又不敢阻止。
“哎呀,你这糟蹋东西,”刘备道:“你这摘法,能剩两根就不错了。那不有水吗?先洗洗.....”
野外烧烤嘛,也没那么多讲究,无外乎架起火堆,用树枝穿上鱼,开烤就是了,撒点糜家商号的粗海盐。或将同是糜家商号的特产的咸鱼捣碎,用作佐料,再煮点野菜汤,就可以对付一餐了。
刘备看着这鱼干,笑道:“看到这咸鱼我就想起陈元龙。”
“啥时候陈元龙在你心中成咸鱼了?陈元龙知道吗?”
“怎么?陈元龙送来的?”
“这是我给陈元龙提的建议,让他在广陵制作咸鱼干,这鱼干携带方便,煮汤也好,佐料也罢,虽不说风味如何,说其为旅行必备之良品也不为过啊。这个加到糜家商号去销售,这也不愧为一条好的商机啊。这不,他送来一批咸鱼和海盐让我先过过目。”
“埃,陛下,你这可真找对人了,术业有专攻,他陈元龙就好这口。现在提起他,我就想到那满桌的海鲜和咸鱼。”
“要不,咱将这咸鱼煮个汤试试?”张横插言道。
“张中郎,你要是喜欢吃,你带回家关起门来煮着怎么吃都行,今日啊,咱们食鲜鱼,鲜鱼,啊。”刘备忙抬手止住张横的意见。
张横一脸茫然,“这盐也是陈元龙送来的海盐。”
“张中郎,我不是对陈元龙有意见,我是对咸鱼有意见。”
张横无语至极,就要反讽.....
刘备一阵恍惚,想起了当初被吕布和袁术这两货逼到广陵的苦日子,开始了忆苦思甜,“当初得亏是在广陵。实在是穷得只能吃海鲜了,陈元龙倒是好这口,我实在是吃不下,那腥味太重了。他就给我弄来咸鱼,这咸鱼吃得我都快吃吐了,没办法,咸鱼还算好的,至少比人肉强。”
“怎么?皇叔也吃过人肉?”张横总算逮着机会一波反讽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有了广陵人民的咸鱼支持,避免了像曹操在兖州那样食人肉。”刘备趁势摇头道。
“得....二位,咱吃饭的时候能别说这膈应人的事吗?”
“广陵倒是好采海盐,不过就是私盐。”刘备似又想到了问题所在。
“玉玺在手,天下我有。”
“陛下!”就在几人拌嘴的时候,赵芸将一条最大的鱼挑出,倒上一碗汤水,放到了刘协面前,“熟了。”
“一起吃,你们也吃,这样才有意思。”刘协笑着招呼几人同食。
“陛下!”就在众人准备大快朵颐时,王越纵马前来了,“这有一份信,是下邳城内来的。”
“信使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
“何事如此着急?都等不得朕回去了么?”
王越茫然的摇摇头。
刘协闻言赶紧起身,却损失将手里的鱼转而递给了王越,并示意其去饮茶吃鱼,这才有取了条鱼,并坐回到刚才那小马扎上打开那用蜡封的竹筒,竹筒里一张布绢。
这是一封曹操的来信,亲笔信.....
看着来信,刘协表情逐渐扭曲,而后转为愤然,最后将信直接扔到了地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第一百零六章 郭嘉不死
距刘协来徐州已一个月,官渡的发展,也不尽如历史,淳于琼当初离开时,必是将张郃高览即将叛变一事说与袁绍听,不管袁绍信不信,许攸的叛变,乌巢的焚粮计划已落空,这些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
刘协在布局时,只想让袁绍拖住曹操久一点,可没想到,如今这局面,官渡之战败的不一定是袁绍了。
历史已然发生了变化,这些或多或少都与刘协有关。
而许都,司空党与洛阳派的争斗始终未果,虽然双方都知道天子已不在许都,但是都假装天子只是生病,毕竟乾坤未定,双方已被绑了政斗的战车,没有退路可言。
董承虽死,可洛阳旧臣的势力不只有董承一人,正好借董承的死来发起新的一波政斗。一旦事成,恭迎天子。成了,就是霍光,输了,就是李固。
司空党与洛阳派,双方开出的条件,两边都予以否绝,彼此只欲生啖其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
在这个朝廷里的混的,都不是傻瓜。大多数人都能解读出如今的局势变化。曾经蛰伏的保皇党也与洛阳派拧成了一股绳。
不要小看每一股势力,董承、杨彪、曹操他们只是一方势力明面上的代表,幕后簇拥着不计其数。
洛阳派最大的底牌就是徐州的刘备,毕竟衣带诏也是有他名字的。
处于劣势的反而成了曹操,既有外患,又有内忧。
刘协心气难平,端起茶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口,啪的一下,放手之时,那竹节杯子竟在桌子上打着转,“大哥,荀令君来下邳了。眼下就在城内。”
“他来做甚?”
刘协盯着那杯子目不转睛,继续说道:“送信。曹操以许都洛阳派老臣和徐州百姓为胁,要我回去助他重稳许都。否则他就联合袁绍前来徐州。”
其实这一点,刘协早就想到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文和乱武就是前车之鉴,何况那个操盘手贾文和,目前就在曹营。
刘备抬起双目,目中一抹显露无疑的怒火,“那袁本初如何肯与他合作?”
刘协微微眯眼,目光深幽,“如今的局势,袁绍是和是战已不重要了,只要曹操与我们内讧,袁绍就是赢家。如果,曹操一旦选择与袁绍合作,那就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虽然冒险,但总比没机会的好。所以,我们与曹操合则利。”
“陛下如何打算?”
“既然迈出了第一步,那么久一定要坚持的走下去。”刘协一把稳住那打转的杯子,努力稳住有些摇曳的心神,似已做决定。
下邳,州牧府。
捻着曹操的来信,刘协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但刹那犀利转瞬即逝,他仍是那个闲淡的温润青年。
他抬头看向右侧的荀彧,发现时隔三月,荀彧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颓然的跪坐在案几之后,右手有气无力的斜撑的身体,眉宇间缭绕着愁苦灰败的气息。不是病容,是愁容,那种心事极重,几乎邀压垮精神的愁容。
而左侧的孔融却是一脸傲气。
“荀令君,好久不见。”刘协看着眼前一脸疲态的荀彧,笑道。
“陛下何故发笑?”荀彧表情很是佩服。
“良臣择主而事,朕盼荀令君好久,你到下邳来,难道不是为了助朕成就一番功业?”刘协继续展颜一笑。
“陛下,臣来可不是来与您说笑的。臣本就已被上架烤了,陛下何苦还要再添一把火?”荀彧拱手行礼道。
“这火早就烧起来了,我劝你最好快些挑一个吧。”
“也快些被另一个夷三族?”
“这样至少有一方会拼命保护你呀,总比让双方都要你死来的好。”刘协一副闲淡之姿。
“陛下火烧眉毛了,还在拿臣说笑。”荀彧神情黯然。
“荀文若,你这人我最了解,好大喜功,又看不起别人,总以为自己是那什么‘王佐之才’如今看到了?”孔融极尽讥讽之词。
荀彧霍然抬起头来,并不理会孔融,双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厉的射向刘协,“陛下,此次之所以是臣来,那是臣自荐的,臣不想看那许都血流成河,若臣不来,来的就是那精锐之师了。”
“他曹操还有军队来?”刘协坦然迎视,唇边还自始至终的挂着一抹微笑。
“唇亡齿寒的道理,陛下不是不懂,若是官渡失守,下一步就是许都,许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荀彧叹惋道,“退一万步讲,清空徐州怕是他为自己的留的退路吧。”
“陛下可知,当被逼上绝路,逼入坟墓,而乃戳骨扬灰,毁尸灭迹,确实痛快。可陛下却没仔细推敲过,把人逼迫太紧,有可能销声匿迹,也有可能触底反弹。他宁愿背负叛逆罪名,也要鱼死网破。”荀彧用力的皱了一下眉头,
“陛下早将此局谋清楚。但他若真投降袁绍,届时,陛下又当如何自处?”
对曹操目前的际遇,刘协不觉同情,也不可能不关注,说道:“荀令君以为,如今局势,朕该如何做?”
荀彧慎重道:“替他稳住许都,就是稳住了徐州。”
刘协与荀彧的思虑无差,虽然这是自己极不情愿之事,但形势所迫:一则,如荀彧所言,鱼死网破。当初自己何尝不是被逼上了绝路;
二则,驱虎吞狼的计划还是管用,崭新的袁绍肯定比有错题本在手的曹操难对付。目前来说,兖州和豫州是徐州的屏障,北方一旦被袁绍统一,下一步就是徐州,袁绍素来对董卓立自己耿耿于怀;
三则,只有北方的二人互相制衡,徐州才有机会发展。
最后的最后,万一曹操一咬牙,抽个空过来把徐州灭了,再回头去跟袁绍刚,也不是没有可能。历史剧本就是如此。
眼下,历史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吗?
刘协眉睫一动,已然明白了这位老臣的苦心。
“荀令君,”刘协敛起笑容,眸光清冷,嘴角勾勒一抹低沉的笑容,“你可愿帮朕一个忙?”
荀彧忙道:“陛下有何吩咐,臣自当尽力。”
“朕自是不会再回去的。说到鱼死网破,这是下下策。良策朕是没有,但朕若是亲赴荆州或者江东,大不了换个地方当皇帝。”
荀彧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心里憔悴的回答道:“陛下不顾及董家,不顾及百官,可是伏家呢?臣来之前,司空已下令,对伏家围而不杀。”
“朕给他两个选择,第一,朕昭告天下驻跸荆州或江东;第二,他选一人代替朕在许都做那傀儡。”刘协静静的看着荀彧,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像是鼓盆而歌,又像是击缶祭丧,接着喃喃道:“这是朕最大的底线。”
“陛下是天子,如何代替?”荀彧甩出了这个现实的问题。
刘协露出那种洞悉一切的轻笑:“郭嘉不死,卧龙不出。”
这也许就是天意。为何郭嘉和自己长的相似?为什么诸葛亮暴毙而亡?为什么身边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人一个个离去?为什么自己会做那个怪梦?
到现在,好像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这不行,你是天子,是君王....”荀彧手中的水杯一下了掉到了地上,水渍溅得满脸都是。
“朕意已决。”刘协微微一笑,就势起身。
此时,他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就是提线木偶,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朕其实一直想和这个天下谈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去那山阳之地悬壶济世颐养天年?是出世?还是入世?是兴复汉室?还是做一个隐士?”刘协的目光越过荀彧,向屋外的天空看去.....
第一百零七章 卧龙不出
很快,许都来信,荀彧亲笔,主要有两个信息。
刘协费了好长时间与精力读完并消化掉荀彧的信,主要有三点信息。
第一,郭嘉暴毙而亡;第二,天子策封曹节为后;第三,与君诀别。
又是一年岁尾,农历十二月腊八节,举国要行五祀之礼,帝后携百官行腊祭,要去郊外的祭坛行祭奠仪式。
许都,这一日的朝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天子身体不好,已经半年未临朝了,这半年以来,各式各样的猜测和留言飞速的在城内散布开来,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当天子与新后身着朝服,在殿前仪仗的拥簇下,自德阳殿内走出,骑马穿闹市而过。
百官自立于道路两侧入场,三公居首,领百官面向天子。
赞礼太常,高声唱喝,行三叩九拜之礼,礼毕,高坐上的皇帝,这便起身,手掌朝上,双手平举,以示对三公礼贺的回礼。
这场盛礼不光洛阳派的官员,还是司空党的官员都到齐了,就连曹操都从官渡前线赶回来参加朝会了。他们各自揣着心思,跟自己亲信的人轻声细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疑和忐忑。
与此同时,徐州的下邳城里,多了一座新宅——碧桂苑,碧桂苑内多了一位卧龙先生。没人知道卧龙先生姓甚名谁,大家都称呼其为“公子”。
由于刘协的那些小物件,这数月间,糜家商号的供销社可是出尽了风头,赚得盆满钵满,只是由于交通的缘故,还只限于南方市场。
糜竺为人忠厚,仗义,断不会贪墨,所得之财皆上交“国库”。生意越做越大,刘协无暇顾及账目,便让简雍当起了账房先生。
这种时候人家越是主动大方,就越不能亏待了人家,按照之前五五分的约定,刘协主动让出一层,变成四六。当然了,这四中间的“三”刘协拿出来做军费,剩下的“一”用来日常开销。
糜竺也是投桃报李,不多日就寻来许多工匠,主动将下邳所有空置的房产,全部修葺一新,用来安置那些随行而来的官员。
这个时候的徐州,空置的宅子很多,基本上只需稍加翻修置办家居就行了,所以也不算是大兴土木。糜竺都置办得极其妥当。
所有人都知道是糜竺出钱,就连刘备都点头称赞,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自是兴高采烈的去领各自的房产。
至于刘协等一干皇亲国戚的宅子,人家糜竺自有安排。除了宅子的选址,和“碧桂苑”这个起名,其他就没让刘协操过心了。
要不说人家糜竺是富商呢,脑子就是好使,这样一来,整个下邳的土木工程几乎都由其承包了,这可是房地产的雏形啊,为何说是雏形,那是因为目前来说,徐州百废待兴,还不适合房地产的发展。
远臣安置好后,还有近臣啊。
这些一路追随而来的人,可不能亏待了,好好安置。目前能享受到的资源,得一分不少的给人备齐了,不然人家为何拿命来为你拼?
有些人虽嘴上不说,但你自己不能不主动,不是人人都有“大树将军”冯异的那种胸怀。好地段好房子一天天的有主,除了赵芸和廖化这两个是金钱如粪土的,其他都唯恐落于人后。
刚想到此处,就闻得两声金属相交之声后,接着就是一阵互骂。
“张横,你小子不讲武德,玩偷袭。”王越的声音传来。
“王越,你‘剑宗’的名号是不是由此剑得来的啊,要拿先帝赐的剑来压人。”张横反唇相讥。
“走,看看去。”刘协正在火堆旁看着书,听得外面响动,叫上赵芸出去瞧瞧。
州牧府的院中,值守的侍卫,远远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听到,木头人一般。
忽见,刘协与赵芸缓缓而来。赶紧转身躬身行礼。
那二人缠斗到忘我境界,居然越斗越勇,就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誓要分隔你死我活,完全没留意到刘协和赵芸的到来。
刘协不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呐呐道:“平日里呀,一根针落在地上,这二人都听得见,今日怎的是聋了吗?”
“要不,我去分开他们。”赵芸道。
“让他们再斗一会,我们走!”说着,就要迈步走开。
这时,那缠斗的二人手中的刀剑一愣,各自收手,追了上来。
刘协一路并不言语,知道这两货定是没憋什么好屁,故意将二人引到僻静处。
“二位青年才俊,打完了?”刘协笑道:“说吧,为何打架?”
还是王越率先开口,笑道:“也没啥,就是,我想住碧桂苑,他也想住,这不宅子数量有限,日后还得有家仆之类的,我们两一合计,能落到我们名下就只有一间房子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那是好事啊,咱们四人相信相爱的一家人,永不分离,多好!”刘协笑意盈盈的道。
张横白了王越一眼,平息了下气息,语气缓和了许多,道:“可我不愿意跟他同住,他睡觉打呼噜,磨牙,流口水。”
“张横,就跟你不放屁似的。你爱住不住,不住滚出去。”王越回怼道。
“唉....王越,你有点剑宗的骨气吗?你一大把年纪了,老黄瓜刷绿漆,一天天的在那红袖楼调戏人家姑娘,你恶心不恶心。你哪天带个姑娘回来,是不还把我赶出去啊。”
“张横我告诉你,以尿为镜可以正己身。你花样年华?你如花似玉?我这是为建设咱们大徐州做出贡献,你懂吗?公子都说了,要提高女权,女权,懂吗?我那是尊重女权组织。女权提高了,才会吸引女子来咱徐州,为徐州添砖加瓦。”作为辽东人,王越这嘴炮能力真是杠杠的,每次说完,刘协都要脑补一句“啊西巴”。
“徒弟,别听他胡说,那天不过是骑马经过那红袖楼吗,看着满楼的姑娘向我招手,我就在街头的桥上驻足了一下....他这是嫉妒,没姑娘向他招手。”
“谁说没姑娘跟我招手,我跟你站一块......”张横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二位,这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刘协垂目听着他二人的拌嘴,脑子竟浮出一句诗。
王越一瞪眼睛,附和道:“埃,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张横你真粗俗,粗俗....懂吗?”
刘协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要不,你们都出去?毕竟男大不中留。”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好歹是你师傅。”
“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们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刘协说完,将脸转到一边,双肩微微颤抖。
“我不出去,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那种人。”张横辩解道。
“嘿,好你个张横,你还矫情上了,献媚主上....你不出去,老子也不出去,看谁恶心谁。”王越忽然瞪眼,又要拔剑。
赵芸一把拦住,冷冷道:“公子面前动剑,你们意欲何为?”
刘协看着乱成一团的三人,背着手往外面走去,忽然笑出声来,“我要私人空间,不是你们。都去挑宅子吧!”
第一百零八章 下邳新宅
二人支棱起耳朵静静听着刘协走远的脚步声。
王越先是回身坐下,接着却微笑着连连点头,直冲张横竖起大拇指。
赵芸嗔了二人一眼,扬声道:“你们出去了,碧桂苑谁来守护?眼下局势未定。”
“嘘嘘....小声点。”王越一把拉过赵芸。
“这刘备早就安排好了,你看到没,碧桂苑周边都是武将,我和张中郎只选紧邻碧桂苑的宅子,然后再修一条私通的小道,万一有啥事,我们随时可到。你呢?就辛苦一点了,你继续与公子同住。”张横低声解释道。
“什么私通,你说话咋这么难听。”王越啐道。
赵芸斜眼看着这二人,不搭话。
王越接过话来:“平日里享福惯了吧,每次都你一个人住,咱们几个挤一块,那是我们让着你,现在该你投桃报李的时候了,就算是住碧桂苑也是单人单间了。”
赵芸还是不说话的看着二人。
张横急了,“咋了,不愿意啊?又没让你与公子同住一间,你还是单人单间啊。”
“我愿意!”赵芸斜睨着这无赖二人组,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了。
腊八节的这天,一场大雪,纷纷扬扬。
刘协在雪中悄悄迁了新居,并未通知任何一个人,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各自送来许多重礼。
不得不说糜竺真的是费心了的,正门口是张飞所书的门匾“碧桂苑”三个大字,院墙内一水的桂花树,也算是应这个名字。右前厨房有炉、灶、井栏。院内为堂,堂后又院,乃主人居所,且设有后堂。前堂宴宾客,后堂则为宴饮歌舞之所。
此外,还修有车房,马厩,厨房,仓房,以及奴仆住所等附属房屋,最令人欣喜的就是后院那一处望楼了,站在楼上可将下邳的主街道上的人间烟火,尽收眼底。
糜竺早已将周边的宅子全部修葺整齐,俨然形成了一座建筑群,再将周围的宅子买下,分发给武将们,这里俨然成了整个下邳的政治中心。
现如今的徐州,说白了就是王业偏安。
须得知,但凡做到六百石的朝廷命官,都是要分家立业的,就可以按照官方规制建立起相应规模的宅院。
且不说朝廷,就连寻常百姓家,亲兄弟间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也会分家,自立门户。
王越和张横又不傻,趁国家免费分配房产时,还不赶紧弄一套。
房子如此,社会地位亦是如此,刘协虽未大肆封赏,但这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目前王业未稳罢了。
不搬出来就是家丁,搬出来就是官吏。
二人都是底层出生的人,知道门楣的重要性,特别是王越,年轻时热衷于做官。没想到他这一生倒也顺遂,一出道就遇到了淳于琼,再又得到了灵帝赏识,然后....然后就被灵帝以一个“虎贲将军”的职位套牢了,这一套就是....眼瞅着一辈子就要过去了。
“搬出来住也好,反正又不远,我们随时都可以来。”二人一身黑色大氅,风雪中走来,有说有笑。
“咱去那望楼看看。”张横话音刚落,就见刘协刚好从望楼里出来,迎面撞个满怀。
还来不及与这二人打招呼,就被楼外的寒气激得连打几个喷嚏。
突然,王越一声尬笑:“哎呀,在外面再怎么好,也比不过这碧桂苑啊,这宅子真是气派,应有尽有。”
张横接过话:“是啊,虽然比不得那....”张横用唇语说着“皇宫”二字,“到底是一整所院子,但公子和你住怎么成?还是得添一些家仆和护卫才是。”
刘协笑意微微,“不劳你二人费心,子芸已经都为我打算好了。不过庭院打扫和厨房伙食还是需要几个得力的仆人,至于护卫,一来,有子芸,二来,还有些许都来的老朋友,可以请来一起,本着自愿的原则。”
二人一听,这话里有话啊。
“那是当然,自愿,自愿。张中郎,你去挑十个来。”
“咱们这称呼是不得换换了?”刘协笑道。
“公子说的是。”
“以后直呼其字。”
“是!”
正说着,院门口又进来了一队人,还带着不少东西。
原来是刘备和糜竺送礼来了。只不过是由刘璃和糜芳一起送过来的。身后还跟有三名华服的女子。
刘协笑而不言,抬手请几人入院。
“公子新迁佳居,兄长知其使唤人手不够,特意命我送来几名奴婢。”糜芳躬身一揖道。
刘协微微一笑:“多谢糜别驾的好意了,只不过我鳏居之身,不太习惯由婢女服侍。子芸已安排妥当,聘来几房家仆,甚是听用,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在向别驾讨要。”
糜芳被婉拒后,一时有些尴尬,只得让那几名女子自行回去。视线在院内一番打量,转开话题道:“公子,这院子布陈的真是雅致。”
“公子饱读诗书,品行高洁,也只有你们这些俗人总是坏人品性。”刘璃白了糜芳一眼,随口说道。
刘协看似轻松的笑容里隐露出一丝勉强,“子芸,你带他们到处转转,我先去安排布陈。”
二人一进院子,就一股剑拔弩张的意思。那欢笑融洽的气氛不复存在,只有王越和张横还在努力的说着各种趣事。
赵芸领着二人一阵转悠,刘璃展目四处张望一下,似乎是想夸奖几句,但糜芳一个转身,刚好挡在了其视线处,刘璃梗了半天,吐出两个字,“好丑!”
糜芳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她一女子阴阳怪气,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她话音刚落,糜芳突然一拍桌子,道:“你说什么?你说谁丑?”
刘璃一记眼刀扎过来,却不接话。
糜芳更是气氛不已,空气中弥漫阵阵杀意。王越张横早已感觉二人不对味,忙打岔道:“他说院子丑。”
“说院子丑也不行,这院子是我兄长一砖一瓦亲自监督的。”糜芳怒道。
“你没事吧?子芳。”王越伸手摸了摸他额角。
平时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转,都熟络的很,所以相处起来都比较随意。
刘璃一回过神来,毫不服软,“我说你丑!”
糜竺是徐州有名的美男子,糜芳虽赶不上其兄长,但一母同胞也差不到哪里去啊。糜芳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了。
第一百零九章 父母之命
三人见这二人的矛盾不似临时起意,倒像是深仇旧恨一般,不由怔了怔。王越伸手拍了拍糜芳的肩,道:“子芳,仲元,走,咱仨去喝几杯。”
糜芳眼匝肌肉忍不住一跳,眉宇间闪过一抹煞气,但只是短暂的一瞬,又立刻被他生生的忍了回去。
但对方却咄咄逼人。
“你别以为让你姐在我哥身边吹枕头风就行了。”刘璃声音一下变得尖锐起来。
“你说我就说我,扯我姐干嘛?我姐也是你嫂。”糜芳本来已走出数步,听闻此言,折身就返。
王越心中暗暗叹息,正要说话,刘璃忽然喊道,“你们糜家不要脸。”
三人虽不明白发生了啥,但这好像有故事,不是站队的时候。
“乡下丫头,谁稀罕?”
刘璃原本阴晴不定的神色,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抿了抿嘴,“你敢说我乡下丫头?你个贱民。”
糜芳视线冷冷迎上,面色一怔,若有所思,笑意中掩不住语气中的愤怒:“刘小姐小小年纪,长得也漂亮,却生得一副蛇蝎心肠,谁沾上谁倒霉,你早日青灯古佛算了。”
“真没见过如此恶心的男人,先让你姐给我哥吹枕头风,后又亲自来求亲,求取不得又诬蔑我,毁人清白。”她脸如白玉,乌黑的头发挽起,形容尚有稚气,但说气话来却豪不留余地。
“毁你清白?你对我下药,害我拉了一天的肚子。后又灌醉我,趁夜将我当街暴打,打人之后就跑,被我随侍追的路上,又骗人做戏,将我侍从当街扒衣羞辱。你做事怎么这么不齿?这就算了,在家里还不敬长嫂,你真当我糜家没人吗?”糜芳咬牙切齿。
三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转头看向刘璃。刘协常说刘备才智双洁,是个难得的仁者,对其极为推崇。怎么教出这样的小妹?
刘璃气的浑身发抖,挥舞着利爪就要去抓糜芳的脸,被赵芸死死按住,“你明知我不喜欢你,你还要去跟我哥强求。”
“明知道?强求?你还真以为你和刘使君一样是皇亲国戚了?与你那兄长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糜芳一脸轻笑。
刘璃游离的眼神瞬间犀利如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女孩的杀心.....
糜芳瞬间收起那副轻挑之姿,但是已经迟了,刘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匕首,正好划过他的脸颊。
糜芳微微怔了怔,摸了下那行温热的血液,两根手指捻了捻,笑道:“没什么。”
刘璃退开,糜芳转身继续前行,淡然的眼神微微凝重。
“这刘小姐顽劣,看好她。”王越吩咐道。
糜家是举族聚居在徐州的富商。
虽然糜家很有钱;虽然整个徐州市场,乃至各州郡都有糜家商号;虽然整个下邳的房地产都由糜家出资,但是由于是商人出生,门楣确实不高。
刘璃若是态度恶劣可以无视,如有有杀心,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协一时有些无言,这女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有钱不好吗?富二代不香吗?
难道因为自身贫寒,受过不少歧视,只因为人家出身好,就无缘无故的恨上人家了?
这....
糜芳后来干的那些事,确实是值得千刀万剐,可毕竟还未到哪一步啊,而且,糜竺无论是人品还是气度都是上品,怎的就让这刘璃有偏见了,难道她能未卜先知?
刘备、张飞本在军营练军,听闻此事,直接从军营赶来,甫一踏入碧桂苑大堂,刘璃当即就在门槛处跪下,眼泪婆娑,言语难治。
刘备踏进堂内,也没理会刘璃,先对刘协施礼,然后对早已到场的糜竺,道:“家有逆女,如此不堪。子芳呢?”
“子芳已回家去包扎伤口了。”糜竺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埋怨,反而拍了拍刘备的肩膀以示安慰。
只是糜夫人一个劲抹眼泪,叹道:“子芳尚未娶妻,这如何是好。”
“此事我和子仲兄会处理好的。”刘备安慰道。
但这融洽的交流被刘璃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你们怎么处理?”刘璃跪在地上喊道:“他未娶妻?这是赖上我了是吗?”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刘备倒还好,对着这妹子习惯了,糜夫人被这话气的直哆嗦,就连糜竺都面露愤然了。
“你给我闭嘴!”刘备转头喝道,也顾不得安慰糜夫人了,疾步过去,指着她:“死不悔改!”
又转头喊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刘备发起脾气来也很吓人,堂外的张飞就要进来,要将刘璃绑走。
刘璃堵着门,挥手打抬脚踹,张飞竟然不能近身。
张飞当然不是真拿不下小丫头,显然没尽全力,刘协看得出来,那糜家兄妹又何尝看不出来呢。
刘协倚着凭几不急不恼,不慌不动。
场面一时喧闹起来,院内搬着家居的仆人听闻声响,也纷纷侧目,大家的视线都忍不住落在他这里,刘备感觉很丢人。
“翼德,连个小丫头都拿不下?”刘备沉声喝道。
再看刘璃,“给我绑了。”
张飞不满道:“大哥,她是普通丫头吗?她可从小随二哥习武的,你行你上!”
“你绑我做什么?”刘璃喊道,声音尖利。
“给嫂嫂和子芳认罪。”刘备喝道。
“我不认罪,你们逼我嫁他。我不喜欢他。”刘璃道。
糜夫人面露难色,不禁嗟叹道:“小妹,男女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女子哪有喜欢不喜欢一说。我与你兄长不是这么过的好好的么?”
这一句话就像软刀子一样,杀人不见血。刘璃虽出生大族,自幼父母双亡,随兄嫂生活,嫂嫂嫌她命硬,离家而去,再后来兄长也死了,才跟着刘备这个族兄随行军旅,整日混迹男人中间,糜夫人这意思是说她缺乏教养,不遵妇德。
刘璃看着糜夫人,又看向刘备,眉睫一抖,哼道:“我不认你这个哥,我也不嫁他。”
“啪!”
“你这死丫头,你说什么?”刘备一巴掌下去,刘璃瞬间安静了,如同一头小兽,眸中怒火铺天盖地袭向刘备,“你不是我亲哥,凭什么打我。”
刘备虽然恼恨刘璃惹祸,但也没真想打她。倒也不是不心疼刘璃,这么多年来,亦兄亦父,刀山火海的闯过来,怎能没感情?只是她这次做的太过火了,给糜家一个交待是一回事。要是让外人知道他刘备的妹妹如此野蛮,不止刘璃,以后刘备家的其他子女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刘协容色淡淡,微低头的样子,竟像是在发怔:“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刘备闻言忽然转身,此时才记起坐在上位的刘协,长揖为礼,道:“打扰公子了,我们这就回去。”
刘协凝目看了他半晌,低声道:“将阿璃留下,此事我来处理。”
“喏!”
刘备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刘璃,领着众人离去。
第一百一十章 动之以情
一场雪下了三天,刘协并未出门,一直在家写写画画,为年后的建立书舍做准备。名字都想好了——三味书屋,偶尔赵芸会来为其研墨。
碧桂苑在建造之时,刘协就命人单独做了间暖室,以备冬日之需。就是在屋内做了个后世吃柴火灶的那种炉子。既可以烤火又可以烫火锅吃,冬季真的不要太舒服了。
某日午后,窗外一片雪白,看着铜鼎内红肉渐渐变白,再滋滋的冒着热气,阵阵葱花伴着热汤的香气,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时代没有辣椒。
“阿璃,”刘协涮着锅里的薄肉片,夹起一片放到刘璃碗里,笑道:“这唉声叹气好几天了,干嘛呢?马上就过年呢了,让大哥没个好心情吗?”
“谢公子!”刘璃一改小兽的那副张牙舞爪的姿态,既谦卑又有礼。
虽说此时对方已隐去天子身份,但自己断然不能拿大了,该行礼的行礼,该道谢的道谢。
一旁斟酒的赵芸考虑到刘璃是女子,所以只是为她舀了樽茶水,但转念一想,她非普通女子,又问道:“阿璃要喝酒吗?”
刘璃略微点点头,笑道:“好啊,军旅苦寒,特别是冬季,酒可是可以驱寒的。”
“阿璃经常上战场?”刘协问道。
“是啊,随着大哥....”刘璃一边接过热酒,一边忍不住冷笑...“提他做甚!”
“长兄如父,阿璃和我一般大,还未许人家,赋税都比人家多交一些,他能不急吗?”刘协开玩笑道。
汉室女子满十五岁未嫁人的,就得加赋税。
刘璃失笑:“他娶了糜家小姐,就换来兵马钱粮。现在更好了,这糜家更有钱了,糜家是没女儿了,但是他却有妹妹呀。”
“阿璃。”刘协一笑,握着筷子问,“大哥自幼失牯,个中心酸自知,对你算亦父亦兄,你不可如此想他。”
刘璃啊了声:“公子,不是谁都有爹的,我爹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
她以为刘协是要说刘备身世凄苦。
刘协想笑,又觉得并不好笑,问道:“我是说,以他的出生,在这乱世中,谋求一席之地的艰难。”
没什么啊,刘璃放下碗筷,刘备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人人都知道。
刘璃自然也是知道的,这是刘备从小就讲给她听的。当然,后来去了许都听到的还是有点差别,比如“九姓家奴”,虚伪,假仁假义等等。
再加上在许都时,一些豪门贵女对她的指指点点,私下取笑,所以原本听刘备讲得很励志的故事,就变成了羞耻,也不愿再提及刘备的身世,甚至忌讳别人提及这些。
“阿璃,”看到刘璃不解的目光,刘协长出一口气,笑道:“我今日就多说说,你也多听些。”
后世被“织席贩履”四个字误导了一千八百年,包括刘协,都以为刘备很穷,但其实不然,刘备家穷,但是刘备家族不穷。这个时代,凡事讲血统,讲出生。
一念至此,刘协有些失笑,庆幸自己穿成了个皇帝,哪怕是个亡国之君,好歹身份在这。而且,幸亏没有穿成司马家掌权以后的皇帝,那可就危险了。
稍失神,旋即,正色道:
“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千辛万苦,想出人头地,恐怕比登天还难,要么义字当头,要么肝脑涂地。我认为,大哥当得起这两个词。
刘元起,也就是你父亲,大哥的族叔。你们刘家是涿郡大族,但大哥只是这个族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末流,自幼失牯,与母亲相依为命,织席贩履。他唯一的骄傲便是‘中山靖王之后’的那一群涿郡刘氏中的一员。
你父亲把儿子刘德然,也就是你兄长,送卢植哪里学习,洛阳膏谀之地,世家豪族多如牛毛,你们作为边郡子弟定是会受人排挤的,大哥尚武,于是,你父亲顺带为大哥多交了一份学费,给你兄长做个伴,就像书童一样,对外还有美名。这也是为什么大哥会收养你的原因,这是报你父亲资助之恩啊。
虽说在卢植那里,大哥只是个旁听生,也不爱学习,但好歹混了个名碟。这趟洛阳之旅,是大哥人生崛起的基石。
在洛阳遇到了同为小婢生的公孙瓒和袁绍,还有那个不入流的阉宦之后曹操。由于朝廷动荡,后面的二者被迫逃出洛阳。大哥也回了老家,巧合是公孙瓒后来当了涿郡县令,需要拉拢当地士族,就是刘家。
当时黄巾大乱,于是公孙瓒和你族人们商量,在民间组织了一支武装力量,防贼寇。需要一个领队,大哥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出生游侠,既是刘家人,又是公孙瓒的同学。”
刘璃拖着下巴侧耳倾听,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真正的笑意。
“为啥不让我哥去?”
“在战争中,政治家提供武器;富人提供食品;穷人提供孩子。当战争结束,政治家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种更多的粮食;而只有穷人,在寻找自己孩子的坟墓。”这虽然是塞尔维亚的谚语,但用在此处真的很合适。“你现在应该明白,大哥为何觉得糜芳是个好归属吗?他的出发点,不是钱,而是你的前途。”
刘协端着酒樽,继续正色道:
“而恰巧公孙瓒也是贵族里的庶出,在家族地位很低,长年与乌桓鲜卑征战,九死一生博功名。
二人都是生在大家族,又都是本家族里地位不高的人,一个惨到卖鞋,一个惨到卖命,一个当保安队长,一个当边疆兵头,一个守县门,一个守国门,所以二人感同身受,哪怕是二哥和三哥都无法理解这种感受。
总之啊,这年头,不要说大哥这种豪门士族家的边角料,就算有权有势的曹操,却始终是被人瞧不起的宦官出生,也只能当个土财主豪强,看不到一丁点上升的希望。”
“可袁绍和曹操凭自己的努力不仅成为了自己家族首领,也成了雄霸一方的诸侯。”
“你这话啊,倒也算是点在了内层逻辑上了。忘了公孙瓒的结局吗?”刘协一边起身一边道:
“公孙瓒因为仇视士族,在幽州不与当地士族合作,还杀了当初声名在外的皇叔刘虞,导致内乱。哪怕他的易京楼坚如磐石,都会从内部开始瓦解。所以公孙瓒败了。
而袁绍和曹操,你应该也懂了,袁绍的河北系和河南系,曹操的颍川系和兖州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晓之以理
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念作俱佳,令刘璃暗暗生出感动之色。使得正在察言观色的刘协十分满意。
刘璃微微一怔,盯着刘协半天没说话,忽然眼眶一红,“我年少时,与他一起在军营中生活,夏季在一处池塘游水,大哥脱下衣衫,身上密密麻麻没一块好地方,都是伤疤。
他告诉我:这些伤疤都是他讨黄巾时得的。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当时我还不懂这些....”刘璃抹了把眼泪,目光低垂,“我那天是不是很过分?很给他丢脸?”
“还好,还好。”刘协笑笑,负手立于窗边,将窗户掀开一点小缝,让冷风吹淡了点肉汤的香味,顺带将这煽情的气氛也吹一吹,“做人易直接才可以交心,但做事要圆滑,这样才可以避免无畏的损失及伤害。
你就算不愿意嫁,也不能对人家动刀子啊,这传出去,人家会怎么说大哥,说他教女无方?往深了说,以后你那两侄女都不好找人家了。”
“其实....其实...我不过是想公子替我出头,解决此事.....所以,我才将事情故意闹大的。”刘璃又道:“我跟他说过,但他就听嫂嫂的,不听我的。”
“我早看出来了。”刘协笑笑。
刘璃顿了顿,“那...公子可愿为我做主?”
“那你得告诉我,为何不喜欢糜芳?人家糜家兄弟怎的就让你要打要杀的了。”
“糜家大哥确实挺好的,可那个糜芳,我总看他不顺眼。”
“人家糜子方也是仪表堂堂,又与你年岁相仿,正所谓门当户对,为何就看人家不顺眼了?”
“我就看不惯他那势利眼,大哥初来徐州时,他与他那姐一样,对大哥不冷不热的。我对糜芳做的那些下药啊这些事,都是他曾经用大哥身上的,只不过他没得逞罢了。我们不在徐州的这些日子,他二人不知道怎么为难甘嫂嫂呢。若不是糜家大哥和简大哥在,他二人什么难堪的事都做得出来。自从大哥成了皇叔,这些日子,那些人往日根本见不到的人却又前倨后恭了起来,一个个都来亲近....”
刘协盯着外面的银装素裹,淡淡道:“这话你到我这里说说就算了,你可不能说给大哥听,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小心你这小姑子成千古罪人。”
“可....”
“阿璃啊,”刘协蓦然回首,笑道:“前面我说到了血统和出身。那我就再多说几句,关于士族和权贵。这得从糜家说起。糜家能有如今的成绩,也是祖祖辈辈,几代人努力的结果。”
灵帝期间,听说用马车拉着钱去买官,也没捞到个职位,说来说去去,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身份,有靠山。
当初的洛阳,也就是京畿,达官贵人多如狗,桓灵二帝时期公然卖官鬻爵,你徐州的糜家有钱,但是人家幽州、翼州、兖州、豫州、大汉十三州的各家也有钱啊,所以,有钱人同样也多如狗。人家不仅有钱,还有势。你糜家一个外来草莽,哪里凉快呆哪里去吧。
所以,糜家在洛阳走了一遭,看不到任何一丁点希望后,只得回家当个土财主豪强,不再去洛阳费那个神了。再后来,糜竺持家了,汉室都要亡了。汉末时,州牧都自立为主公。三公九卿走马观花的换着玩,糜家转变了投资策略——扶持当地州牧。
直到陶谦时代总算混了个官职,被举为徐州别驾(徐州高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踏上了士族之路。
须得知,汉时的三互法和废史立牧这政策。本地人不能当为本地的行政长官,但是可以做副手,比如别驾。废史立牧里要求州牧必须是朝廷重臣或者皇亲国戚,同时不能是本地人。
所以本土士族只能选择和外来州牧合作,一起发展。所以刘备当初一来徐州,糜竺就着了魔的看中了刘备。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和双向奔赴吧。
士族思维都是家族思维,铁打的别驾,流水的州牧。像糜家这种肯为刘备舍家弃业去流浪的士族,这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待刘协絮絮叨叨,将糜家的过往娓娓道来。
糜家的家族史,也可以代表了整个士族发展史。刘璃未必不懂,只是未将这些问题结合一起来想。
“可是...可是,那也不是逼我嫁人的理由啊。”
“你应该明白无论当政者是谁,他糜家都是这徐州根深蒂固的士族。在徐州这块土地上,谁来做州牧,都得给糜家面子,不是吗?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
最后一句话,刘璃纯当没听见,目光闪烁了一下,“包括公子你吗?”
“对!也包括我。”刘协微微一笑,坦然答到,“政治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刘协吹了会儿冷风,又坐回原位,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你要知道,这天下不止大哥一个皇叔,幽州牧刘虞,兖州牧刘岱,扬州牧刘繇,荆州牧刘表,豫州牧刘焉,包括曹操的谋士刘晔,董卓的长史刘艾,他们都是皇叔。我说这些的意思呢,就是糜家已经与大哥联姻了,他其实可以再选另一家联姻,娶你并不是大哥的妥协,而是糜家的妥协。所以糜家与大哥是双向选择,你懂我之言吗?士族必须得依靠权贵,权贵也得依靠士族。”
刘璃容色淡淡,微低头的样子,像是在发怔。
刘协凝视着刘璃的侧颊道:“姻亲也是一种政治手段。”
刘璃叹了口气,“那我是不是一定得嫁给糜芳?”
“这次我可以替你做主,你不用嫁给糜芳。我也可以让糜芳以后都不去找你,而且,逢人都只会说大哥好,会感恩戴德。”刘协叹口气道。
“我就知道,公子一定有办法,不枉我来此一闹!那我还想请公子替我做一回主。”刘璃说着脸上起了一抹绯红,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刘协当即正了正身子,笑道:“我只能做到让你不嫁给糜芳,至于其他的,我可做不来。你这小心思啊....”
“公子....知道我的心思?”刘璃霍然抬头。
“你是没说过,可你脸上写着呢!”刘协喝口茶,意味深长的笑道:“二哥知道吗?”
“我没敢说。”刘璃一时脸红,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刘协笑了笑:“你也没信心是吧?”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二哥知道,而且他们兄弟之间早就商议过此事呢?”刘协抬眼看着刘璃道,“我今天呢,就再多说几句,你听一下,看我分析的对不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取祸荆州
“其一,你与二哥年岁相差甚大,女孩子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好感,那很正常,但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要考虑的就不只是这些了。比如生死,比如名分。”
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都有一个大叔梦。但人到中年后又开始做小哥哥梦。
“我不在乎。”
“你现在是不在乎,到了他这个年纪,你也会在乎。人家历尽千帆,知道这些的东西的重要性。这就是年龄的阅历差。谁不是那翩翩少年郎过来的,心中满是诗和远方。但是到了一定年龄就会明白,不仅有诗和远方,甚至还有狗。”刘协说着有些激动,说到狗就想起二郎神,说到二郎神就想起三圣母。
试想一下,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有一天带回来一个一头黄毛的精神小伙,脚踏豆豆鞋,身着七分裤,动不动就给你摇个花手,然后你妹说“哥,我怀了他的孩子。”
你会不会觉得,当初二郎神还是太善良,应该三尖两刃捅他几个透明窟窿,至死方休。
糜芳和关羽谁都不是那个穷书生刘彦辰,但谁都不想在刘璃的前半生里扮演刘彦辰。而以关羽的年纪应该会主动代入到二郎神的视角,为对方好,就要为其计长远。
一念至此,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以你现在的身份,世家豪族任你挑,你去给他做侍妾?”
“做什么都无所谓。”
“你是无所谓了,可他妻子呢?人家千辛万苦的带着孩子万里寻夫,一来就看到他身边美妾环绕,这是什么感受?”刘协愤然道。
刘璃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妻子不会来了。”
不对呀!按演义传说,关羽的妻子姓胡,携子寻夫,可眼下并未见其人,想必尚在老家。虽然...也许....细节会有出入,但关平并非义子。可是关平现在还不知在哪疙瘩藏。难道是另一个版本?刘协微微一怔,扭头盯着刘璃半天没有说话。
“当初下邳城破时,他与分别了十年的妻子重逢了,但杜夫人因为美貌被曹操截走,二哥为了保全我们,忍辱负重,只得将此事压下。那天晚上,从不醉酒的他,喝的一塌糊涂,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下还暗暗发誓,誓必将他的妻子追回,我就偷偷溜进了曹操在下邳的行辕,现在想想可笑啊,人家跟着曹操吃香喝辣,那还记起他这个武夫。”刘璃说到最后,不由鼻子一抖一抖的。
“呃....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你置大哥颜面于何地?他们兄弟日后如何相处?”
“正是因为此事比较难办,所以我才来求公子为我做主。”
刘协不由失笑道:“难不成....难不成我派人将他绑来与你成亲?”
“也成....”刘璃噗呲一笑。
“阿璃,”刘协无语至极,“感情这事,和士权贵一样,也得双向奔赴。”
一念至此心中不由感慨,甚至有些头疼,这恐怕才是历史的真相吧,史书里记载的很多都是一千八百年的雾里观花。
难道.....也许.....这刘璃也许就是荆州之祸的根源吧。毕竟此局,糜芳....脸疼。
当然,这开局,断然不会是那种狗血了上下五千年的经典三角恋戏码。但是,应该是歪嘴龙王的戏码。
一家大企业公司里,一个总裁的妹妹——白富美,一个股东弟弟——富二代,本是门当户对,家人有意撮合,不料白富美有心上人,为了拒婚,将富二代打伤,虽然两家并未翻脸,但祸根埋下了,最后富二代逮到机会,弄死了白富美的丈夫,并弄垮了公司。
刘协想到这里,牙都酸倒了。
刘璃不在说话了,默默将肉片一股脑的倒进锅里,然后分别将三人碗里装的满满当当,在然后将自己碗里的肉和菜吃光,这才站起身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会认真思考这些问题的。”
见刘璃有些动容,刘协跟着站了起来,“阿璃有悟就好,现天色已晚,本当呢,置酒留客,无奈阿璃还有要事要办,我就不留你了。”说着抬手示意赵芸,已是要陪她出去的意思。
“我没什么要事要办,公子刚搬新居,人手不齐,我到这院子正好躲躲清闲,下次吃肉时再叫我,我可以帮帮忙,我就赖在公子这里叨扰几日了。”
刘协呼吸一滞,这....还赖上我了?
大雪刚停,道路尚未化开,但关羽为了能回家过个好年,将汝南之事处理好后,还是在年前赶回了下邳。
刘协与孔融等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年前把书屋的地址选好,最起码年后好尽快开工。
毕竟年后的事还挺多的。
刘协一身便装,带着孔融、王越、张横和赵芸等人在街上一阵逛游。
如今这下邳说不上多繁华,比起记忆里的洛阳,更是差远了。酒馆里没有宾朋满座,商铺里没有客人流连。
糜家新修了几条小商品街道,但是繁华的街景中,却少了几分喧嚣,少了几分热闹,城池富足了,但百姓未必,所以才会如此。
待行至淮阳坊,此处是下邳城的中心,贩夫走卒汇聚在此街头巷尾,可闻童声,这才有了几分生气。
一时道路上积雪被踩成了汤糊糊,走着走着就湿了鞋,“公子,不如我们先找地休息一下,待天晴后再来选址。”
刘协一身书生打扮,负手看着两边的街景,一指向远处的城门,笑道:“那城门像什么?”
孔融低头笑了笑,“像一座里程碑,上面会记载我们未来的大事。为汉室建功立业的大事。”
“孔少府此言甚慰我心。”刘协笑道。
一行人又走了片刻,前头街角处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摊边,传来阵阵肉汤的香气。摊位虽小,但人满为患。有些人抢不到座位,干脆就捧着比脸还大的碗,蹲在路边,吃的津津有味。
“这是卖什么的?这么热闹。看得我都肚子饿了。”刘协好奇的笑道。
不一会,前头一护卫过来禀报,卖羊肉汤的。这摊子在这一带好像挺有名气....那护卫欲言又止,生生将后半句给吞了。
“那定是好吃,才有名气,那可得去尝尝鲜。”刘协笑道。
“名气可不在这方面。”护卫解释道。
“哦?做吃的,却不因味道而出名,那是为何?”
“是因为....因为...这摊主是个寡妇,听说是战乱死了男人,又闻咱徐州对女子落户有政策,就奔来了。”护卫看着刘协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有些张口结舌。
“寡妇?”王越踮脚朝那边望了望。
上架感言
今天上架,所以发的晚一些。
虽然我写的不怎样了,但我心中一直有个三国梦,所以我会写完这个故事,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终于有低保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