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离别新唐道云卿
院中，只剩下江成和张洛两人，然而张洛却有些迟疑，不知话从何起。
江成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五公主情况怎么样？”
张洛这才有了说话的契机，回答道：“不怎么好，这几天不吃不喝。”
“贺青呢，你们新唐国打算怎么处置？”江成又问。
“陛下同意留全尸，安葬在夷陵祖家。”
江成点点头，缓缓看向张洛，道：“贺青其实是为了五公主才做这件事的……他也想好好活着的，如果你的人没有动手的话。”
张洛一愣，抬起了头，眼神中有几分震惊，终于问起了他此行想说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那首侠客行？”
江成淡淡道：“你认为呢。”
他的眼神，便是让张洛明白了一切。
“哈哈，或许我们是一样的人。”张洛似乎有些释怀，看向院中，眼神中又有些黯淡的神伤，“我在新唐国，所以我不得不做这些事，保护陛下，完成我的使命……”
“别让五公主知道贺青的死是你干的，你要更加爱她，她失去了哥哥，这世上便没有亲人了！”江成语气平静，对这些事已掀不起波澜。
张洛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守护她一辈子。”
“贺青会原谅你的，他也在救赎自己。”江成从庭沿上抓起一把雪，捏成了一团球。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期间，张洛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江成。
“江成……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中……孤独的遗失者，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相信……”张洛振奋着精神，说出了自己最想表达的想法，但话说到一半，江成便看了过来，用平静的眼神打断了他。
江成淡淡一笑，道：“新唐国是你的故事！”
“我希望有你以后的新唐国，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冰冷。”在张洛愣然的目光下，江成缓缓朝向云卿走去，接着，江成转过头，朝张洛喊道：“张大人，启程吧！”
……
白雪茫茫之中，风雪似乎淡了不少，一支军队护送着马车缓缓行驶在被白雪覆盖的大道上，越过了连绵的新唐国军营，来到边境！
眼前，出现了一队足有上百人的东济国军队，在边境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站在前方的人群中，身穿白袍的赵辅，双手负于身后，默默的望着远方，唐沁挽着宁雨绣面露期待之色，两位绝色的女子，年岁不同，风韵各佳，但都是那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唐敬贤悬兵立马，也来亲自接迎。
远方，新唐国的护送车队终于到达，停在了两国边界。
“江大人，到了。”张洛朝江成说道，“有很多人在等你。”
马车中，坐着江成和云卿两人，张洛仍当他们是夫妻，边安排在了同一列马车，江成与云卿也不好言说，两人这时对视了一眼，沉默着。
东济国的边界，在意他的人也在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出现。
江成起身，没有迟疑，但迈脚时，又忽的迟疑了一下，转过身，云卿那双眼睛眼波流转，水莹莹的十分好看，默默的看着他。
“云卿姑娘，不下车吗？”
“你先下吧。”云卿微微笑了一下。
江成噢了一声。
“那……有缘再见！”
云卿修长的玉指轻轻挥了挥，她端坐在车中，文静好看的样子，在这一秒刻在了江成的眼睛里。
江成走下了马车，抬起头看向东济国边界，顿时眼眶通红。
他看到来接他回家的，都是自己的心中最重要的人！
“江成！”唐沁见到江成，再也绷不住情绪，踏着雪朝他奔了过来，那道倩影，在白雪中显得俏丽，唐沁义无反顾的抱住了江成，抱得很紧，似乎害怕他再从自己身边离开一般。
“傻瓜，傻瓜，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唐沁泣不成声，柔软的声音带着娇气，一声声的触动着江成的心房，温暖着他。
江成也旁若无人的紧紧抱着唐沁，纵使当着众人的面，但他长久无处寄托的感情，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放。
“沁儿，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两人紧紧的搂着。这一幕，仿佛抵御了冰天雪地的严寒，带给人温暖，让人眼眶热红。
赵辅宁雨绣唐敬贤等人，皆朝江成走了过去。
“师父！”江成抬起头，激动的看着赵辅，只呼喊了一声，但所蕴含的感情却已无需多言。
平日里看起来不会有什么感情流露的赵辅，此时竟也真情流露，轻轻拍了拍江成的肩。
“回来就好。”
“姑姑！”江成看向宁雨绣，那般再无顾忌的释然和开心便在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面前毫无保留。
“傻孩子，去新唐国也不跟姑姑讲。”宁雨绣红着眼眶，像抹了一层粉红的眼影，更显风情，轻轻蹙眉，抱了抱江成。
“唐总统帅，许无愿的事已经查明了！”江成又朝唐敬贤说去。
唐敬贤欣慰点头，道：“你没事最重要，其他话先放到脑后。”
江成此刻，只感觉到无比的开心，这些都是他心底最在意的和最在意他的人呐！
远处的张洛看着江成，眼眶闪闪，似乎有几分艳羡之色，温暖的感情，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的慰藉啊！
在张洛的注视下，江成走了回来，与张洛最后的道别。
“江公子，我居然有些羡慕你。”张洛笑道。
“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你也有自己的故事。”江成回笑道，“照顾好五公主，张大人，再见。”
“再见！”张洛朝江成挥了挥手。
江成慢慢后退，但目光，却留在了那辆马车，这时江成才明白了云卿不下车的原因。
江成朝着那边挥手道别，看上去像是和张洛说再见，但他是在给那位姑娘挥手。
云卿姑娘，我不能过去与你道别，但我会记得你对我所有的好，记得你像在十九年前被人救下一样义无反顾的救了我的命，再见了！
江成欣慰的看别最后一眼，坐上了回东济国的马车。
白雪皑皑，淹没山头，绵延千里，不见河流！
在那辆马车中，云卿的玉指轻轻掀起着一角，默默的看下了这些温馨的场景，她也看到了那个少年，笑着冲她挥手告别。
第四百五十章 最爱的人
东济国的车队，已经远去在白茫之中，远得像一条细线。
张洛深沉的看着车队，许久，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下意识的看向了马车，看来，江成说的没错，他在东济国已有佳人，车中坐着的那位，想必真是他在新唐国的情人无疑了。
“云卿姑娘，他已经回国了，你有什么打算。”张洛在马车外冲她说道。
马车内没人回应。
等待片刻，张洛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早已无人。
“车中的女子什么时候走的？”张洛疑惑问周边的人。
众人摇头不知，说没见到她下车过。
张洛有些不可思议，望着马车内沉吟良久，不再伤神了。
“返程！”
新唐国的车队也缓缓往回驶去，两国南北，一南一北，不同的生活轨迹。
在进入雁云幽的地界之中，白雪同样将这片发红的土地给掩盖，似乎只有这样的时候，一切才会没有差异的显得纯净美好。
淡淡的风雪下，一道倩影慢慢的走着，朝向雁云幽的方向，这时，她缓缓停下来，扭头看向济京城的方向，冰冷的世界里，她暖暖的笑了一下。
接着，一匹白马绕山而出，踩着白雪飞快的朝云卿跑来，身后跟着几名雁州幽骑飞奔而来，那白马也未停，经过云卿之时，她便准确的抓住缰绳飞身而起，一袭白色披风随风鼓动，驾驭着白马，回到了自己的雁云幽。
马车之外，是时节的寒冬，马车之中，是温暖的炽热。
江成与唐沁同坐在一辆马车里，这期间，唐沁更是贴身挽着他，这一次的生死出使，让唐沁更加体会到她对江成的喜欢与爱。
江成尽情沉浸在唐沁的温暖庇护中，他太需要这样的慰藉了。
两人有意无意相视看着，直到情不自禁的羞着脸眼神分开。
唐沁看着江成，柔声道：“你慢慢把眼睛闭上。”
江成问：“为什么？”
唐沁用肩膀顶了他一下，道：“哎呀，你快闭上嘛。”
江成闭上眼，刚想发问为什么，嘴唇微张之时，一道香唇迎合着唐沁身上特有的香气扑了上来，温暖的唇，融化着江成。
江成紧张的睁开眼，唐沁在这一刻紧搂住了他，将他贴到边缘，朱唇销魂的碰撞着他的唇。
这种滋味，是香甜，是清新，是爱！
时间也仿佛慢了下来，但这些感觉，却无比清晰的刻画在江成的脑海里。
两人忘情的吻着，将彼此浓浓的爱意，尽情的倾述着、表达着、回应着。
半响过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唐沁透着通红的脸蛋，朱唇光泽发亮诱人不已。
江成深情的看向唐沁，笑道：“你将吻给了我，以后就没机会喜欢别人了。”
“我今日亲你……是因为……因为……你这个坏蛋……哎呀羞死了……”
“你还没问我，就急急忙忙送吻给了我，万一我有别的想法呢？”
唐沁小脸通红，挤着江成道：“怎么，你不要我？”
“这可说不好，去了一趟新唐国，见到的姑娘也挺多。”
唐沁掐了一下江成，蹙眉嘟嘴，道：“你不可以喜欢别人，我都亲你了，你就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那可是你自己亲过来的。”江成打趣道。
唐沁却小脸羞得通红，又气又恼的盯着江成，女孩子对于这些事最当真了，她两只眼眶一下子水亮亮起来，少有的委屈，楚楚动人。
“你是不是不愿意了……”
江成的心一下子被暖化了，微微笑着，亲上了唐沁的朱唇。
“傻瓜，和你开个玩笑。”江成紧紧抱着唐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
唐沁喜泪夺眶而出，但还是有些小委屈说着。
“你不准在这件事情上和我开玩笑。”
江成宠溺的抓着唐沁温暖的手，“好好好，傻媳妇。”
“傻瓜。”唐沁依偎在江成怀里，听到这句话后又喜又笑的拍了搂紧了他。
此时江成的心，都是暖和的。
但突然，心口刺痛的收缩了一下，将他疼得眉头紧皱，整个人也缩了一下。
“怎么了？”唐沁坐了起来，紧张的看向江成，只见江成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冬雪天都冒出了几颗汗珠，更是疼痛无法开口回复唐沁。
唐沁慌了神，连忙轻抚着他，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此时江成已痛得脸色苍白了。
“你怎么了？”唐沁紧张的打量着他。
江成挤出一道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回京城之后，我们去请宫中的御医帮你看看。”唐沁关切着说。
江成笑着点了点头，只觉得困意上头，有些睁不开眼了，他靠在窗沿上，缓缓道：“我有些累，我想睡一会。”
唐沁充满爱意的看着他，将他依挽过来，让他静心的躺在自己怀里，柔声道：“好好睡一觉吧。”
江成沉浸在唐沁温软的怀里，这是在新唐国从未有过的安稳，而且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睡过踏实的觉了，闭上眼后，很快便沉醉在了温柔乡。
在梦里，江成也置身在皑皑白雪中，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安阮默默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江成，你居然还活着，真是福大命大啊。”安阮的笑容有些诡异。
“你也已经变成魈了吧，在岚嵩水狱的时候，或者说，你已经死了！”江成说道，在知晓了许无愿变成魈的真相后，他也很快就明白了安阮现在的状态。
安阮没有否认，笑道：“是又如何，现在的我就是你，你将我带出了那个鬼地方，我自然会跟着你的。”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怕我灭了你？”江成眉心的钦天符亮了一下。
安阮没有丝毫惧意。
“在梦里你如何灭得了我，况且，我现在是你的一部分，你不可能抛下我的，反之，我会折磨死你，直到死，你再也无法挣脱了。”
安阮冷冷一笑，一伸手，凭空中竟抓出一个女子，江成脸色忽变。
“放开柿哑！”
安阮松开手，将柿哑一推，柿哑冷冷的样子，便盖了过来，仿佛全身长满了刺，让他伤痛遍布全身。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场梦
夜暮时，车队来到了驿站，为了让江成好好休息，他们并没有在意回京城的速度，白天稳稳当当，晚上不走了。
江成睡了一整天，直到要吃饭的时候，唐沁才依依不舍的将他喊起来。
江成迷迷糊糊的睁眼，仿佛觉怎么都不够睡。
“成儿，多吃些。”宁雨绣宠溺的给江成夹着菜，一桌上坐着的几人，堪称江成的一家人，而今更是宠爱着他，好不幸福。
不多时，江成那碗上便堆满了菜，江成挤出一笑，但看上去兴致不佳，没有什么精神，在众人闲叙夜话这氛围里，江成吃的也是极慢，再看向他的时候，他便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鼻息声。
宁雨绣见着先是一笑，“这臭小子，怎么这么困，吃饭时间都没了。”
“或许在新唐国累着了，无妨，让他多睡几日。”唐敬贤看着江成，沉声说了一句，众人都纷纷赞同，并不难理解。
“爹，宁姑姑，赵先生你们先吃罢，我带他躺下。”唐沁温柔的看着江成，对眼中这个少年充满了疼爱。
然而，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江成这倒头一睡，便出了事！
起先，他都会睡上很长时间，时而也会醒过来，但总是一副很累的样子，直到第三日，马车中，江成依偎着唐沁，睡得很香甜的样子，但唐沁却时不时的看向他，忧心忡忡的样子。
“傻瓜，你在新唐国究竟经历了什么，你怎么这么累呀。”唐沁冲江成嗔了一句。
然而这一次，江成便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许久……
“赵先生，赵先生你快来看！”
从马车中传出唐沁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赵辅、宁雨绣、唐敬贤纷纷朝马车赶来查看情况。
唐沁眼中泛着泪花，忧心的抱着江成，告诉众人道：“江成他不醒了……”
起先，江成还会时不时的醒过来与唐沁说话，但渐渐地，他便像睡死了一样，再也没有醒过来，这让敏感的唐沁察觉到了异样，她才无比震惊的发现，江成这段时间竟一次也没醒过。
赵辅走进了马车，迅速检查江成的状况，把脉测气息检查内力，都没有问题，但他就是睡死了。
赵辅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我给他检查一下！”赵辅察觉到江成的神色之下，隐约带着一层苍白，似乎也不是映照在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赵辅随后解开了江成的上衣检查身体。
然而脱下江成的外衣，众人一片哗然，唐沁与宁雨绣两个女子顿时崩不住情绪的淌下了眼泪，焦急上前。
唐敬贤更是骇然不止，就连赵辅，也暗自流露出惊讶之色，默默看向脸色平静的江成。
只见江成的身上，处处是伤，寸寸是疤，新伤旧伤遗留下的疤痕早已黯淡归于皮肤之下，但仍然一眼能认，尤其是胸口处，竟有着一拇指粗的穿心伤口，虽然都已痊愈，但这些淡淡的疤痕，却无比鲜活的在身体上记录了下来。
江成，你到底遭受过什么……
“赵先生，这该怎么办？”宁雨绣心急的询问赵辅，她不理解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就这样睡过去不醒了。
赵辅耐心的给江成检查了一番，并催动内力唤醒与他的牵引，然而无济于事。
“身体没有问题，先让他睡吧，若是回到京城还不醒，我让紫陵山的天医堂检查一下。”赵辅拍了江成一下，朝向众人，“你们也别太担心。”
话虽如此，但这些关切江成的人怎能不担心，而今去了一趟新唐国，回来竟一睡不醒了。
但事情未搞清楚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且江成熟睡香醇，除此之外也并无异样，纵使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唐妮子，好好照顾他，他中途要是醒了，就别让他睡了！”赵辅随后又朝唐沁叮嘱了一句。
唐沁意识到赵辅的话有些什么意味，连忙点了点头，往后几天，更是在马车中依偎相伴不离，但江成，始终没醒过来。
众人殊不知，江成在梦中，正每日每夜的与安阮交战，他已经确定安阮不是人了，也大概确定安阮是在那一次的岚嵩水狱事件中死去，但为何会出现在江成的梦里久未离去，这是无法想通的事。
并且江成的伏魈之术，皆能对安阮造成影响，但这个梦魇一般的恶人，始终不肯从江成的思维中离开，这也是江成在与安阮交战了不知多久之后才明白的。
直到那最后一次，江成的御魈剑与镇魈印齐出，鬼使神差的刺向了他的胸膛，安阮胸前竟也有一颗魈骨，魈骨破碎之后，安阮便消失了，自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江成仍有一股感觉，安阮依旧在他的世界里。
这期间，江成见到了一个一直渴望见到的人。
柿哑！
柿哑出现在他面前时，一如往日那般文静可爱，又时而冷御，但在梦中，柿哑与往常无异的，只对江成展露温柔。
她的双眸带着光，含笑如月，轻声道朝江成招手，声音清甜的喊去：“江成。”
江成紧紧的注视着柿哑，仿佛这是他心中一个遗憾的梦。
“你……去哪了？”江成轻声问。
“我就在这里呀。”柿哑穿着一身好看的衣裙，在江成面前美美的转了个圈，“柿哑一直在你身边。”
“可我找不到你……”江成苦笑道。
“你无需找我，因为你不需要有我的生活……”柿哑的娇容突然哀伤起来。
“对不起……”江成无言以对，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
柿哑轻轻的走了过来，牵住江成的手，但江成本能的松开了，柿哑轻柔道：“让我牵一下你吧，这里是梦，没关系的……”
江成木讷的答应了柿哑的请求。
柿哑流露出开心的笑容，仿佛是在京城再见柿哑的那时她的模样。
“你今日能陪我一天吗，今天过了，你便要醒了……”柿哑挽着他，真实又虚无。
江成端详着她，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答应了。
“好！”
第四百五十二章 济京众忧
车队风风火火的回到了济京城，虽然经历了一场魈患，京城内的一切都在进行着清理和安置着，但对于从新唐国归国的使臣，他们仍给予了隆重的迎接，许无愿的案子，也已经明了了，因此，江成理所应当的是大功臣。
但此行的车队无瑕理会这些形式上的迎接，唐敬贤严肃的让城内外欢迎的众人散去让路，车队径直驶向宁雨绣在京城的宅院。
“卿游，你此行可带了天医堂的弟子过来，我那徒弟有些状况，需要你们天医堂的帮忙看看。”赵辅与方卿游走在路上，神情凝肃。
方卿游见赵辅这般严肃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道：“正巧，阿周就是在天医堂修学，我让人去喊她。”
方卿游挥手吩咐了身边一名弟子，忧心问：“你那徒弟江成，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睡了很多天不醒。”赵辅多次检查过，但无能为力。
“赵先生，这两位是我京城友脉的名医，我请过来帮成儿看病。”宁雨绣一众人带着两名白发老朽、仙医飘飘。
赵辅点点头：“无妨，多一个人瞧多一分希望。”
话落时，唐敬贤和唐沁也赶来了院子，赵星棋带着几名皇宫的御医也来了，脸色一样焦急。
“你还未进城便托人让我叫上御医，江成到底怎么了？”赵星棋显然对这位朋友很上心。
一时间院内便集结满了各路医者，因为江成的突发情况，不仅入城仪式推脱了，并且府苑也闭门不进。
屋中，皇宫中的御医和京城的名医都站在一旁，此时正是阿周在给江成检查情况，这些御医名医们都已经检查过一遍了，但情况皆是如此，找不出原因。
阿周在蹙眉许久后，忧心的看了江成一眼，终于缓缓松开搭在脉号上的手，她扭过头，面向众人的便是期待的神色。
阿周无奈的摇摇头：“江成哥哥身体没有任何情况，只像是睡着了。”
“可他已经睡了七天。”唐沁急的都要哭了，眼眶通红。
“阿周，有办法唤醒他吗？”方卿游又问道。
“方才这些先生们已经用了一系列刺穴化清的唤醒法，照常理来说，就算是昏迷的病人也应该醒了，但这些对江成哥哥毫无反应……”阿周沉吟着，“天医堂有素闻之法，或许可以试试，只可惜张苒师姐不在，我用不出来。”
“那你们可否探出他是什么原因导致睡入不醒？”赵辅又问。
众人摇头，纷纷面露苦色。
那皇宫中最有资质的御医缓缓道：“这也是老夫纳闷之所在，江大人身体健康，无灾无病，可见这病根不在身体……但昏睡的原因……实在是让人难解……恐怕只有搞清楚江大人在新唐国或此前经历过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便沉默了，唐沁声音有些心疼道：“可是他遇到事，总是自己藏在心里，也不肯让人担心。”
宁雨绣感同身受，轻轻安抚着唐沁，眼眶也不由得红了，“这傻孩子，还真是这样……”
赵辅神色平静，但内心已平复不下来，他看着江成的眼神有些复杂，暗自叹了一口气。
赵星棋这时缓缓疑问道：“方才你们说……他的病根不在身体，那有没有可能是在……心理？”
众人齐朝赵星棋扭过头去，恍然大悟。
“他有什么心结吗？”赵辅问京中众人，实际上便是问唐沁、唐敬贤、赵星棋这些在京城与他相识的人。
但他们皆是一愣，摇了摇头，并不是说没有心结，而是他们竟不知道江成有没有心结。
“他总是乐乐呵呵的，就算有，也从未让我知道过。”唐沁坐在床榻将江成的手握得更紧了，她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对江成的了解太少了，甚至并未能成为让江成宽心、为他解忧的那个人，一时间，唐沁的愧疚不止。
“阿周，有办法从心理上唤醒他吗？”方卿游又问。
阿周面色为难，同样看了张承一眼，摇头道：“身体上有病或许还能找到直观的病因，但若是心理上的问题，他现在昏睡了，谁能找得到原因呢……”
“这里好生热闹！”五殿下的声音传了进来，只见他带着两个护卫，面色祥和的来了。
“江大人好大的面子，就算是从新唐国荣归，可也不能忽视陛下特意准备的迎城仪式啊，这不，琅祺只好带着陛下的话来登门拜访了。”五殿下一副贤明皇子打趣的模样，丝毫未注意到屋内的气氛。
直到所有的人冲他投去严肃的目光。
“注意场合，不会说话就闭嘴！”赵星棋毫不客气的斥了他一句。
五殿下顿时哑口无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换了个语调，探头道：“诸位都围在屋中是在做什么，江大人呢？”
“把他赶出去。”赵星棋冲身边人吩咐了一声，随后两人上前将五殿下的人推搡了出去。
“二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五殿下边退边看向赵星棋。
“不会说话就在外面老实待着！”赵星棋冷冷留下一句话，彻底让五殿下没了排面。
一群人又开始沉思如何能唤醒江成。
望无此前知晓了情况后，中途又出去过一次，京城的安置事项太过繁多，即使他今日抽出半日闲，但仍免不了出出入入。
正当众人愁绪不解的时候，望无说道：“我才想起来，或许有一个人有办法。”
众人朝望无投去期望的神色，纷纷询问。
望无缓缓道：“我此前在京城相识过一位盲眼神相，此人是溱安连城的遗老，有一手神罗观相的绝学，应该可以从心理上着手。”
众人顿时燃起希望。
“望先生，这位溱安遗老现在在哪，我去请他过来。”宁雨绣急切问道。
“此人就住在京城里，不过性格古怪，无人能请得动，若想找他，恐怕我们要带着江成亲自去一趟。”
“那我们抓紧。”唐沁连忙说道。
众人也纷纷准备行动，一人也舍不得离开江成。
“不可，去的人多了，他或许不会见，此人性格琢磨不透。”
唐沁站了起来，“望先生，我带江成去找那位遗老。”
第四百五十三章 瞎眼神相
济京城西安坊，此地是京都最老旧的地域，人流自然比不过繁华的大街口，再往里走上几条巷子街，便像是进入荒芜的地方，更不会有什么人了。
繁荣下的荒芜，即使是每个国家的京都，都存在这样的地方。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看上去十分古老的堂门前，望无是驾驶马车的人，他抬头看了一眼连门牌都没有的堂口，有些紧张的皱着眉，喃喃道：“也不知道这老先生是否还在。”
唐沁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望先生，我们到了吗？”
望无点点头，下了马车，轻扣屋门。
门，竟是一推就开了，只不过屋内冷清，其场景和街道上无异，更是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样子，这西安坊除了每日有城巡来回，大抵上都是这样，没什么人住，但这些屋子又都名有所属，或许是在不断的社会繁荣中，人们摒弃了这些偏僻角落的地方。
“门开着，说明此老在屋，我们先把江成带进去。”望无朝唐沁说道，随即带着江成进了屋。
“苏老，在下望无，今日有事恳求苏老帮忙，还望苏老一见。”望无朝堂内喊道，他将江成放在椅子上。
屋内虽然冷清，但起坐的地方并没有灰尘，说明有人在此清扫。
“真是罕见，这时日竟还有人找得上瞎老我的屋门。”从堂内传出惊诧的声音，随后，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唐沁见得那瞎老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一张苍老的脸，眼眶漆黑凹陷，显然是没有眼珠，但其行走自若，走起来更是轻车熟路，连拐杖也不需要。
“来找我的望无先生，可是那位青琊府的首府？”瞎老问道。
望无一笑，点头道：“正是我，不然也不会有第二个望无会来苏老这儿了。”
瞎老一笑，侧着头指了指望无，“望大人，别来无恙啊。”
两人简单说笑两句，可见是有过交情的，来之前听说这瞎眼神相脾气差，而今倒没觉得多差。
“瞎老我不会什么失明能观心的法子，望大人是不是还带了人来，就别和瞎老卖关子了。”瞎老笑道。
“苏老明白人，我今日带了两人来，也正是为这事而来的。”望无介绍道。
“苏老，小女子唐沁，今日登门，还望苏老救一人。”唐沁有些急切的说道。
瞎老一愣，错愕道：“唐统帅的女子都来了？这要救的是什么人？”
“是我的小侄，叫江成，从新唐国回来不知何因便不醒了。”望无连忙说道。
那瞎老的老脸又是一惊，问道：“你们带来的这位江公子，可是前阵子出使新唐国的那位？”
“正是。”
望无和唐沁有些震惊的看着瞎老，他虽眼瞎，看样子也深居屋中，居然对外界的事知道的不比别人少。
“想不到居然能回来……”瞎老连忙摸手上前，道：“那快让我看看，你们给我仔细讲讲。”
望无便将江成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瞎老也是听得十分认真，一只枯糙的手在江成脑袋上细细的摸索着。
“怪不得你们来找瞎老我，原来是这样……”瞎老振了振身子，“那我便试试看，或许能找到原因……”
“苏老……麻烦您了。”
……
柿哑无所顾忌的牵着江成，脚步放得很慢，似乎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每过一会，她便扭过头来，看向江成时，开心的像花儿一样。
江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这样任由柿哑牵着，但他心中却因唐沁而有着顾忌感，却又不知为何，柿哑在慢慢的消除着这些感觉。
他们走过繁华的江州城，去了很多未去过的地方，最后来到了镇上的水乡，青石板路永远是湿漉漉的，但柿哑就这般拉着江成坐了下来，湿泽将她青色的裙子染深了几分。
“你看那儿，那是青鸟。”柿哑指着古墙上的两只青鸟告诉江成。
江成抬眼看了过去，突然想起些什么。
柿哑那双好看的眸子便转了过来，道：“我送给你的青鸟绢，还在吗？”
江成连忙点头：“还在，我留着。”
“你要收好啦，我只会送你这一个礼物。”柿哑又意味深长的看向水面。
江成默默的注视着柿哑，心中始终不宁，沉吟许久，终于说道：“柿哑……我得回去，她该担心我了……”
“唐沁姑娘吗？”柿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失落，并未让江成看到。
江成缓缓的点了点头，手微微动了动，柿哑没说什么，轻轻松开了手，但这下，江成的手又无处安放了，他握起拳，有些歉意道：“对不起啊……”
“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柿哑笑着道，但她笑得越开心，江成就越痛苦。
“我……我该……”
“你该回去了。”柿哑深深的看了过来，“江成。”
江成木讷许久，点头，他无法面对柿哑的感情，以至于让他急急忙忙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柿哑也站了起来，柔声道：“谢谢你陪我，我很开心。”
“可你……不是柿哑。”江成苦涩的看着比柿哑还像柿哑的她。
她歪头笑了一下，问：“为什么？”
“她从来都不舍得主动让我陪她。”江成亏欠一般的语气缓缓告诉面前的柿哑，“你只是一个假象。”
柿哑笑着，“我是你心里的遗憾，你幻想出了我，你一直很清醒，但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是为了弥补你心里的遗憾吗？”
“我不知道……”
“有些事，你会想通的……再见啦。”
这声再见，悠长，是不舍的。
当江成再看去，柿哑却已不见了，青石砖上依旧湿漉，仿佛并未有人在此驻留过，但江成湿漉的衣摆告诉他，有人在这里停下过，亦或是分别。
“我该回去了……”江成抬头看向天，天上雾蒙蒙的，阳光也没有轮廓，仿佛冬日的太阳就是如此。
江成急切的走了两步，忽然又愣下来。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像一个孩子，没有头绪的蹲在地上，心口说不清的刺痛着，抱着头，轻轻抽噎起来……
第四百五十四章 梦疾
屋中，江成平静的躺在那里，安静的熟睡着，望无与唐沁静默的站在一边，密切的关注着瞎眼神相。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瞎眼苏老缓缓收回手，重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齐挤在了一起，面向江成，似乎能看见他。
“唉，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内心为何重负得像四五十岁的人……”
“苏老，这是什么意思？”唐沁似懂非懂的看着瞎老。
“他患上了梦疾！”苏老言简意赅的说道。
“梦疾？”唐沁和望无齐声疑问。
“所谓梦疾，非伤非病，准确来说也不是心理上的问题，而是他经常遭受同样的刺激，有可能是情感，有可能是生活，总之，因为这些思想上的刺激，造就了他的梦疾，梦疾者，不痛身体只痛心，如针刺刀划般折磨，让人入夜必不能寐……依我看，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睡过觉了。”
唐沁想起回国时在车上，江成忽然握着心口，瞬间面色煞白。
“既然是梦疾，那有什么办法医治吗？”唐沁又问。
苏老语重心长道：“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事，累得不堪重负，所以他的意识将他自我保护了起来，睡过去，或许是不让他遭受这种折磨。”
“那他为何醒不过来？”望无问道。
苏老轻轻摇了摇头，“是他自己不愿意醒过来，大概是心有郁结，始终不得消吧。”
望无和唐沁震惊的看向江成，无人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唐沁紧紧握着他的手，温度依旧，“江成，你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呀，你醒醒呀，我以后当你倾述的那个人，你以后有不开心的都告诉我，我来宽你的心，我来逗你笑，我陪你一辈子……”
望无面泛苦色，看着唐沁梨花带雨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对儿的感情，也却是超出了一般人的预料。
“唐小姐，别哭了。”苏老这等老朽，此时也被唐沁打动了恻隐之心，安抚道，“就让他在我这儿吧，我一定尽全力想办法唤醒他。”
“苏老，您有办法吗？”
“没想到这位公子就是只身前去新唐国平战乱的那位使臣，唉，现今的世界，这样傻的人不多了。”苏老叹气道，“瞎老我的神罗法相，就再为了这位公子用上一次吧，你们且放心让他在我这住着。”
苏老如此一说，唐沁心里也才好受了些。
“苏老，请你一定要治好他。”唐沁深情的看着江成，“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受负担了。”
“苏老，全拜托你了。”望无郑重的冲苏老拱了一手。
苏老仿佛能看见，摆摆手笑道：“望首府客气了，当年若不是你从边城冢将我救起安置在京城，瞎老我早已成为一介孤魂了，此子我定全力以救。”
话既于此，望无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安心将江成安置在这里，和唐沁回了府院。
宁雨绣赵辅众人早已急切的在府中等待着消息，当他们听到江成是患了梦疾一说并知晓了诊断的整个过程后，又纷纷红着眼沉默。
赵辅无言反而没说过话，默默走到一旁，叹息起来，“是我不好，让你背负了太多。”
只有赵辅一个人知道，像江成这样的少年，本该是内心纯净心无旁骛的，但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可避免的承受了太多，瞬息万变的法则让他被迫不停的追赶着成长的脚步。
接受了现实的他们，而今只能一边继续寻找能治愈梦疾的法子，一边寄希望于精通神罗法相的溱安遗老。
江成这样的真相，无异于让众人的心头雪上加霜。
夜，渐渐的起了，积雪深厚发白，雪天的夜景大概就是无论多晚，也不会觉得黑。
瞎眼苏老的古堂中，一改往日的黑暗，竟然将所有的灯盏都点燃，江成身旁是两个暖和的火炉，整个屋子都暖呼呼的，桌上有一包摊开的细药草，苏老正慢慢的撵着，动作极慢，时间仿佛也极慢，与江成梦中的那一天一样。
古堂前，门轻轻的开了，街道上的寒风穿去巷尾，并未灌入屋中，门轻轻的合上，一个俏丽的女子身影站在那里，缓缓的朝堂内走开。
柿哑，紧张又心疼的注视着江成，朝他走来，她还像最后见到她的那一面那般漂亮动人，静静的站在了江成身边。
直到这时，苏老才慢慢停下了手中撵着药草的动作，抬头面向柿哑，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姑娘，你就是这江公子的梦疾根源吧。”
柿哑疑惑的看向苏老。
“老先生为何这么说？”
“老夫活了八十几载，这人间的事儿也见得多，今夜你不请自来，足见对江公子情深义重，依瞎老我所见，他的梦疾，确实是来源于你。”苏老缓缓说着，“他可是亏欠过你？”
“没有，他不曾欠我！”柿哑几乎是下意识的否认。
“那是你爱着他？”苏老微微一笑，接着问道。
柿哑看着江成，深情的沉默着。
“那便是了，瞎老我知道，从他回京城，姑娘你就一直在这周围，白天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不过瞎老我还有部分话没说，是专门留给你的。”
柿哑一愣，“老先生有什么话？”
“江公子的梦疾，根源是你，瞎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但江公子对你与你对他一样，有着特别的感情，也因入迷太深而恶化成梦疾。”
苏老缓缓点起手边的玄香，接着道，“我料定会有一个人来，所以我将他留在了我这破屋，这梦疾虽不是病，但也沾了一个疾字，因此也算是病外之病了，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瞎老我今日也是在等你来。”
“老先生如何知道我会来？”柿哑惊问。
“姑娘爱江公子爱的深沉，怎会不来。”苏老缓缓站起，“姑娘，今夜你便代瞎老我照顾一下江公子吧，人老咯，熬不住夜咯。”
苏老踉跄的走过帘后，不过是人都明白，苏老是有意为之，给他们制造着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是为江成治疗梦疾的机会……
能唤醒江成的，只有柿哑……
江成的梦疾所在，也在柿哑……
第四百五十五章 救梦人
古堂内，灯火温润，一身青衣的柿哑静静的坐在江成身边，她缓缓牵上江成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将他包裹着，轻轻贴在自己的脸旁，感受着。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我，但你竟然因为我沾上了梦疾。”柿哑娇嗔的笑了一下，眼眸柔波初起，既开心，又伤心，“你怎么这么傻呀，你把我忘掉就好啦。”
“你也同我忘不掉你一样，舍不得忘掉我吗？”柿哑像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但她仿佛能猜到江成的心思，又幸福的笑了。
“傻瓜，你快醒过来吧，还有好多人在等着你醒呢，还有我。”柿哑轻声呼唤着。
古堂中，那根玄香静静的燃着，飘出青烟，无痕的笼罩着这里。
柿哑仿佛走进了江成的世界，她看到雪白一片的江州城内，那条无人的青石街道，河边的溪水潺潺，那个熟悉的少年，茫然的抱头蹲在那里，是在抽噎吗？
柿哑能感觉到，那就是他！
是江成！
她紧张又急切的跑了过来，朝那个少年呼喊道：“江成。”
他愣了一下，并未抬头。
柿哑又呼喊了一声。
“江成！”
依旧如此，只听到他传出幽幽的遗憾叹气。
柿哑心疼的看着他，走到身边蹲下，一把抱住了他，轻声唤道：“少爷！”
江成错愕的抬起头，身体被一张温暖芳香的怀抱所融化。
“柿哑，是你，你是真的！”江成注视着她，却十分肯定她的气息，几乎是下意识的拥抱住了她，仿佛再难以接受失去的感觉，“对不起柿哑，我愧对于你……”
柿哑喜泪盈眶，紧紧的迎合着江成的拥抱。
“少爷，你这么抱我，就不怕唐沁小姐吃醋呀！”这般说着，但她却比谁都高兴，这是江成第一次，主动回应着。
“我离不开你，我想清楚了，我这辈子都陪着你。”江成将柿哑搂得更紧了。
柿哑此时，仿佛听到了她此生最想得到的答案，是从这个她从一而终的男子口中说出的，或许，这便是一个女子一生最幸福的事罢。
但柿哑笑着，却缓缓分开拥抱，看着迷茫的江成，纤手慢慢的抚摸着他的脸庞，笑道：“少爷，你忘了你说过，没有谁一辈子离不开谁的。”
江成震惊的看着她，两人只感觉命运的捉弄，当日江成以这句话离开了柿哑，而今柿哑却因这句话回应了他，是造化弄人，还是心在成长。
“我喜欢你，我会娶你。”江成急忙说道。
“可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违背你自己的初心，是我不好，我当时说给少爷你做妾，但我没想逼你，我现在明白了，少爷你是一个自始至终专一的人，你只会娶一人为妻。”
“不，在这个世界，没有规定只能爱一个人、娶一个人，三妻四妾，我也能与其他男子一样。”江成几乎有些疯狂。
柿哑敲了江成一下，斥道：“你现在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你变得不像我眼中的那个你了，什么三妻四妾，这些从来都不是你会想到的，你何苦要将这些往自己身上拉。”
江成愣住了，他依旧茫然无措，看着柿哑，眼神有些呆滞，“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伤心……”
“你若不伤心，我便不会伤心，我的快乐来源于你啊。”柿哑笑道，轻轻伸出手，“你在梦里待了很久，我带你出去吧。”
江成不知所措。
“我听他们说，你不愿醒来，是因为我！”柿哑轻吟道。
“你时常出现在我心里、梦里，但我醒来，又找不到你！”江成苦涩的说道。
“你现在醒来，就能看到我了。”柿哑轻灵般的笑着。
江成抬起头，眼中仿佛亮起希望的光，惊道：“真的吗！”
“真的，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柿哑牵住江成的手，“你刚才说的话若还算数，你若喜欢我，就见见真正的我吧。”
柿哑温暖的手，将他拉回了温暖的古堂，江成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心心念念不曾放下的女孩。
“柿哑……”江成激动的坐了起来，说不出的激动与喜悦。
柿哑歪着头笑着，“是我呀。”
“你去哪了？”江成触动的望着她，“那天你离开了京城，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柿哑轻声道。
江成点点头，那心口的疼痛，仿佛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久久未有过的温暖。
“这是哪？”江成这才注意到古堂的环境。
“不用管这是哪。”柿哑笑道。
两人相视了一眼，各自收回目光。
“你能陪陪我吗？”江成开口道，略显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柿哑很快摇头道：“不可以。”
“因为我想让你陪我，我想占据你的时间。”柿哑话锋一转，清笑明媚。
江成仿佛释然了，郑重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陪你待多久都可以。”
“那你给我讲讲你在新唐国的故事吧。”柿哑冷淡的外表，终于回到了仅对他一人才有的温柔样子。
一夜的长谈，释然着两人，外面的风雪萧瑟，吹不进这古堂的暖间，橙黄的灯火，在窗子上静静摇曳着，清脆的欢笑声中，是两个互有情意的人彼此的交融。
“你以后，不准再为我心疼了，也不要再患上梦疾，别让自己太累，你要记住，虽然没有谁一辈子是围着谁转，但柿哑是可以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感受得到与否，我都在。”柿哑轻轻抚缓着江成的心口，江成早已香甜的入睡，而这一次，熟睡不再是梦疾。
柿哑满眼是星光，望着这个男子，许久，天渐渐的白了，她才停下，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在准备走时，江成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抓住，随后又轻轻放下。
柿哑古灵精怪的眯了一下眼，悄悄的蹲在他的身边。
“傻瓜，现在才肯承认喜欢我，又偏偏不是那种多情的人，学人家做什么呢。”柿哑自言自语，笑得很开心。
起身时，她飞快的朝江成的唇吻下。
“就当是给你的教训啦！”
第四百五十六章 幼年玩伴三人聚
柿哑心满意足的看了江成一眼，又看向古堂，充满了感激。
“多谢老先生！”柿哑轻声的像苏老道谢道别，虽然苏老不在，但她知道苏老听得到。
柿哑越过温暖的古堂，走入风雪。
待她离开后，古堂中，那柱仿佛烧不尽的香突然快速燃烧下去，火星熄灭，一道像气丝的屏障若有若无的收拢，古堂中，仿佛呈现出了原有的样子，更加肃真几分。
江成缓缓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似睡了一个充实的觉。
“柿哑。”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睁开眼喊了一声，睁眼时，古堂还是古堂，柿哑呢？
苏老深厚的声音缓缓响起，道：“那位姑娘已经走了。”
江成警觉扭头，看见瞎眼苏老，下意识的站起防备着。
苏老面向江成笑了笑，捶了捶老腰，坐了下来。
“哎哟，人老了不中用，很早就睡了，是那位姑娘照顾了你一夜。”
“还是梦吗？”江成问道。
“你已经醒了。”苏老缓缓说道，“小小年纪就沾染了梦疾，若非那位姑娘来治愈你，你恐怕是不愿意醒了。”
江成若有所思，此前的一夜历历在目，原来，柿哑真的来过。
“老先生，你知道她去哪了吗？”江成又拱手问。
“她已与你说过，无需瞎老我再重述，好好珍惜便是了。”瞎老又自顾自的捻起药草，没有在意起江成了。
江成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但而今，他心中却明媚轻快，仿佛再没有什么东西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更没有那钻心的心口之痛了。
柿哑，为他洗去了心中的一切阴霾。
江成回忆着与柿哑相处的昨夜，说笑中，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谢谢你。”江成喃喃了一句，无比温暖的像是在告诉柿哑。
苏老抬起头，又朝向江成说道：“江公子，你还不回去？许多人等着你呢，在瞎老我这儿杵着做什么。”
江成苦笑着点头，愣然的差点忘了正事，连忙撒脚离去，走了两步，又看了过来。
“多谢老先生为在下治疗梦疾，不胜感激，晚辈还望知道老先生姓名。”江成拱手道。
“先回吧，瞎老我下回再告诉你……”瞎老头也没抬，专心的捻着药草。
江成意会，转身踏入城中风雪。
……
济京城宁府。
唐沁心神不宁，总想着去苏老的古堂看下江成的情况，虽然众人皆多次安抚，但对于这件事，谁又能真正放下心呢，唐沁更是感同身受一般难安，独自在院中踱步徘徊，娇眉紧蹙。
亭中的宁雨绣见状也是连连叹气，玉手撑着额头，无可奈何。
终于，唐沁还是按捺不住，转过头来。
“姑姑，我想去古堂看看江成。”
这一句话仿佛不是询问，而是通知，因为她已迈脚朝府门跑去。
宁雨绣哀叹一声，挥手道：“跟上唐小姐，别让她摔着了。”
不过，唐沁自己打开了门，眼前见到的，便是准备敲门的江成。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错愕震惊欣喜迅速转换着。
唐沁反倒愣了一下。
“江成，你怎么……”
“怎么，不认得我了，我刚从那里回来。”江成含笑道。
“你终于醒了。”唐沁激动得眼眶通红，一把抱住了江成，“我还在担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那位老先生术法高明，把我治好了。”江成回抱住唐沁，又疑惑道，“我一直没搞清楚，我到底得什么病了，不就是多睡了几天吗？”
“什么多睡了几天，你都快睡成猪了，打你也打不醒。”唐沁破涕为笑，捶了江成一下。
江成若有所思：“原来梦疾就是一种怎么睡也不醒的病啊，等等，那不就是和死了没区别吗。”
“呸，不准说死字，你要好好的，不准你死。”柿哑拉着江成往院子里中，开心的冲宁雨绣挥手。
宁雨绣惊得茶杯险些握立不稳，惊诧的走了过来，摸了摸江成的头。
“臭小子，醒过来了，还以为你睡不醒了。”
“姑姑，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江成笑道。
“看上去气色不错。”唐敬贤闻风走出，打量了江成一眼，“看来那苏老确实有法子。”
江成悻悻点头，他也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变化，自解开了梦疾，便轻松了不少。
“对了，我师父呢？”江成想起赵辅，连声问道。
“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从江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江成扭头，张承与阿周站在那里。
阿周望着江成偷笑。
江成皱眉，望着那两人，疑虑了片刻，只感觉莫名眼熟，却又说不出是哪里见过。
但见张承和阿周走了过来，张承捶了一下江成的肩，道：“你小子，是不是不认得我们了？”
旁边的宁雨绣几人都瞧着江成发笑，他们都知道了这是江成小时候的玩伴。
江成木讷张口，却始终想不起来，脑海中好半天才有那么一点记忆。
阿周见江成愣愣的，忍不住了，提醒道：“江成哥哥，还记得我们在尧王村古坟底下过夜的那一次吗？”
“阿周！”江成如同被点通，迅速喊出了脑海中深沉的名字，震惊的看向亭亭玉立的阿周，而今竟已变得如此窈窕，让人几乎认不出了，接着又看向张承，这才将他二人与自己脑海中的那两个小时模样对照起来。
“老二，这么多年没见，都快把我们忘了吧。”
“哪有，就是快认不清你们了……”江成心头一暖，眼眶红着。
三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十分动容。
宁雨绣几人见着他们，也未有打扰。
唐沁眼中带着光莹，朝宁雨绣笑道：“姑姑你瞧，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宁雨绣欣慰的点着头，解释道：“这二人，是成儿小时候在乾州小村的玩伴，感情深厚，后来只相处了一年，他们二人便去紫陵山修学了，今日再见，自然是有许多话说。”
不过江成这三人并未在此惺惺相惜许久，江成便问起了一直心念的事儿。
“姑姑，唐伯父，我想知道，前些日子新唐国攻兵我国境地之时，京城不战不御，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百五十七章 入宫受封
院堂中，赵辅、望无、方卿游三人眉头紧竖，密切的交流着什么事情，像是闲叙，又像是在商议什么。
张承和阿周带着江成来到。
“师父，赵玄老，望玄老，江成回来了。”张承兴奋的朝他们禀报。
赵望方三人齐转头朝门口看去，见到江成时，脸色各是惊诧带喜，尤其是赵辅，眉头间终于流露出轻松之色。
“师父，望伯伯……方伯伯！”江成依次给三人拱手行尊礼，尤其是方卿游，更是多停留了片刻，这也让方卿游颇为惊讶。
“老赵，你这徒儿，从未见过我，竟然知道我！”
江成微微一笑，道：“方伯伯忘了，您两位徒弟和晚辈是从小的玩伴，来的路上就已经告诉我了。”
张承和阿周探头偷偷笑了一下。
方卿游这才想到，拍了下头，“哎哟，把这茬给忘了，江成，你这梦疾……是治好了吧。”
“嗯，多亏望伯伯带我去找了苏老，望伯伯，谢谢你。”江成着重朝望无道谢，可谓是讨好了两位伯伯的欢心。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人没事就好，苏老才是治你梦疾有功之人，待过几日，你亲自上门去答谢一番。”望无说道。
江成点点头，笑容一止，开始说起了正事。
“师父，我听说这次京城的魈患，是正阳阁岚嵩水狱引起的，此前我下去过岚嵩水狱，而且也有一些发现。”
赵辅问道：“你是不是把江州令遗失过？”
江成一愣，摇摇头：“没有，我上次在京城时，从正阳阁中调查线索，那时候与他们做了个交易，也从而知道了他们想要江州令的原因，就是岚嵩水狱。”
江成将当时与鸾崇交易秘密知晓了岚嵩水狱的事徐徐讲了出来。
赵辅确是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惊讶又像是预料之中，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纳闷没有江州令，为何岚嵩水狱会失去禁制。”
“啊，难道这次魈患是因为江州令打开了狱门？”江成惊诧道。
“那倒不是，打开狱门只是其一，但真正解开那些古代魈患，引它们出来祸乱京城的，另有其人！”赵辅解释道，“一个道天盟组织中叫林与善的蛊毒师。”
赵辅说出这个名字，在场的望无方卿游几人皆脸色一变，同时，他们也在惊讶的是这个叫道天盟的组织。
“我在新唐国的时候……也遇到了几批魈类，包括制造新唐国皇室刺杀案的许无愿也变成了魈，而且，此次两国的交战计划中，负责在京城生乱的也是道天盟，如此看来，应该就是师父你说的这个叫林与善的人。”
“如此说来，这次本国和新唐国之间的战乱就说得通了，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望无缓缓道。
方卿游眉头紧皱，朝赵辅看了一眼，开口道：“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事，半月前在震州，也曾出现过道天盟的行踪，貌似是一个妖道，想在南境县起事，好在被我们及时扑灭。”
“道天盟三绝者之一，妖道张三清！”赵辅随口而出，仿佛对这些人极为了解。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齐朝赵辅看去。
“道天盟三绝，是哪三位？”方卿游疑问道。
“道天盟行踪隐蔽，至今没有透露过任何地址，反倒是这道天盟三绝，可以说是代表道天盟在世间行事的三人，分别是一蛊一道一僧，蛊为蛊毒师林与善，道为妖道张三清，这两人我都与其交过手，至于那僧是何人，现在还没有发现过行踪。”赵辅慢慢的解释着。
“照这么说，道天盟最近开始活动了！”望无说道，“此前数年都是销声匿迹，怎么最近就出现了。”
赵辅缓缓看向江成，道：“因为江州令出现了。”
“你们也都知道，道天盟就是世间搜寻魈类化为己用的势力，前段时间此地岚嵩水狱现世，或许也是因此将道天盟的人吸引了出来。”赵辅借着说道，“不过这其中的事太过复杂，一时半会恐怕也捋不清楚。”
江成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江州令，苦涩道：“师父，此次京城大乱，不会是因为我……吧？”
“与你有关，但原因不在你！”赵辅解释道。
“噢，吓死我。”江成拍了拍胸口。
“不过你别太掉以轻心，道天盟的人开始活动了，潜在的危险也会更多。”赵辅提醒道。
江成又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五殿下再次来到了府上，并且带着圣上的口谕。
五殿下琅祺见到江成活生生的站在那里，颇有些惊讶，想到前一日来的时候还因不合时宜的说话被二公主赶了出去，这次也更小心了几分。
“诸位，我可以说话吗？”五殿下试探性的朝堂中的赵辅三人弱弱问了一句。
赵辅与方卿游看向望无，望无便说道：“五殿下有话但说无妨。”
五殿下这才放心，道：“传陛下口谕……等等，不必跪了，赵先生和方先生都是陛下要请的人，德高望重。”
“陛下口谕，现请紫陵山方卿游方宗主、赵辅赵先生、江成江大人前往皇殿入见，有要事相协。”五殿下连忙说明了来意，对于眼前这些人，他深知都不是好惹的前辈。
“陛下请你们，想必一是为了江成出使新唐国的事，二便是本次京城的魈患了。”望无简明扼要的便猜出了陛下的心思，五殿下暗自点头，惊诧望首府的老道深知。
赵辅与方卿游对视了一眼，缓缓笑道：“卿游是紫陵山宗主，自然是要见，不过把赵某也喊过去，莫非是要算十多年前正阳阁在江州的那场恩怨？”
赵辅的目光如炬，冷冷放在了五殿下身上，让他不寒而栗，五殿下连忙道：“赵先生多虑了，赵先生本次京中除魈患有功，想必父皇是为了嘉赏，也希望能见赵先生一面才对。”
“师父，去不去？”江成试问道。
赵辅点点头，却道：“你和你方伯伯代我随五殿下入宫便是，赵某不喜宫墙，今日不去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封获兵部高职
五殿下听到赵辅的回答，愣了片刻，随即道：“赵先生，是陛下要见赵先生，若是不去，陛下定不悦了，况且，我也不好回去交差啊。”
赵辅微微抬眼，道：“陛下不悦与我何干，我已托人代我去皇宫还不够吗？”
“赵先生，还是不要为难琅祺……”五殿下见赵辅如此不尊，已然有些不满跃于脸上，“陛下今日口谕，赵先生不要逆着来才好。”
赵辅脸上微微显露出不悦，将茶杯重重一跺，道：“我说不去，你回去问问陛下能奈我何？”
五殿下顿时哑口无言，心中自然是又气又恼，偏偏还不能溢于言表。
“五殿下，还是莫要强人所难，老夫和江成随你一齐进宫便是了。”望无见状起身，打了个哈哈转移注意。
五殿下冷哼一声，挥袖道：“诸位都是东济国的大能人，济京城的大功臣，琅祺请不动诸位，陛下也请不动，诸位请便。”
“五殿下，既然陛下久候多时了，我们还是快点进宫吧。”江成也打了个圆场。
五殿下心中怒气难消，此时头也没回，便忿忿的走出了院，江成和望无给赵辅方卿游打了个招呼，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待几人走后，赵辅才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心无大理，争寸分毫，必会死在这般心性上。”
方卿游听之一笑，道：“你以前可不会和这样的人计较。”
“不知道，现在对一些事越来越烦了。”赵辅缓缓走出堂屋，“先等他们入宫回来吧，后面的事晚些再聊。”
五殿下一路走得飞快，坐上了马车头也没回，引得江成和望无两人也是好笑。
“五殿下气量为何总这般小。”江成不免聊笑道。
“所以他当不了太子。”望无没有过多言说，仅这一句，便让江成心领神会。
两人坐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皇宫内的雪景倒是颇有几分壮丽，本就宽宏气势的楼宇宫墙而今白中透红，彰显出别样的韵味。
江成走进宫中，径直走向大殿，在殿梯上，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紫色星司袍的女子，身后跟着几名星司女，除了赵星棋还能有谁。
五殿下见到赵星棋，本就不悦，又想起了前一日被她训斥赶出屋的情形，悻悻的拱了一手便走上去了。
赵星棋也没多加理会，反而是注意着江成，一脸欣喜，惊道：“你居然醒了，听闻你患的是梦疾，怎么如此快就治好了？”
“多亏了那位苏老的法子，我也听说了，星棋姑娘你带着宫中御医去为我看病，江成感激不尽。”江成笑着拱手道。
赵星棋微微一笑，“跟我还这么客气，快进去吧，文武百官都到了。”
“都到了？这么大阵势。”江成诧异的抬头看了一下殿上。
“嗯，别担心，这次是要夸奖你的。”赵星棋也为江成开心，提前给他点了个醒，优雅的走入殿中。
江成也跟步上去，看了一眼殿门，只见殿内群臣皆在。
“恭迎江大人！”
江成方一脚踏入殿门内，群臣便朝江成拱手迎来，硬是将他惊愣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星棋见着拂袖轻笑，道：“江大人，别杵着了，进来吧。”
望无已列入殿中，江成定了定心神，缓步走了进来。
而这次，众人见他的眼神也都变了，个个敬佩赞叹，大有示好之意，相反，早在新唐国皇宫见识过朝廷官员的面目，而今已是无感了。
圣上威严的坐在殿上，如今看江成的眼神也是赞颂了许多。
江成发现除了自己和望无之外，唐敬贤也在他之前来了。
圣上只见到江成和望无，却没看见赵辅，眼神中微微透露出一些疑惑，但并未表露出来，江成还是上前拱手行礼道：“微臣江成，参见陛下。”
“江爱卿，无需多礼。”圣上对江成而今自然是尊崇有佳，随后问道，“朕同请了你师父赵先生前来，为何不见赵先生呢？老五，这是怎么回事？”
五殿下被提起此事就是不悦，此时在朝堂上自然不会发作，但话中仍有透露着不满的说道，“回父皇，儿臣请不来赵先生。”
圣上听闻疑惑了一下，望无便拱手道：“陛下，赵先生乃是云游散人，不适应朝廷场合，故委托臣与小江大人代之，也向陛下问好。”
“赵先生乃是本次京城除患的大功臣，朕可是点了名要见他的。”圣上接着道，“江成，你师父不肯见朕？”
江成微微一笑，道：“陛下，家师确实是云游之人，对朝堂之地素来偏久，也不喜形式言表，陛下海涵，还望理解。”
五殿下听到望无和江成一唱一和，又想起在府院时被硬声迎拒的场景，暗自哼声。
圣上听罢微微颔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能猜到的，既然此人不愿来，那也不可强求。
圣上正了正身子，开始步入正题：“朕今日召见你们的原因，想必也都知道了，正是这次本国与新唐国的交战，此次国战背后牵扯事由众多，于本国造成了不少的影响，但好在有爱国之士如江爱卿等，出使新唐国调查真相，也有唐统帅望首府以及那位赵先生等，力保京城除却祸患，总算是不负所托，保全了我东济国的国体。”
圣上都这番称赞，底下群臣自然是没有异议，对这位年轻的江成更是称赞不已，算得上是真正意义的群臣皆服，而这也是江成用实力和行动来亲自证明的，众人只知光辉，无人知身后疾苦，但也无妨。
圣上则是对江成爱宠有加，而今一口一个江爱卿，让这般在朝中算得上小小年纪的江成看上去似乎陡然老成了不少。
“陛下叫我江成就好。”江成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
圣上微微一笑，也明白了将这爱卿二字挂在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上有些显重，便不说了，接着说起封赏。
“那好，朕今日便宣布，江成出使新唐国功高劳深，特封江成为兵部侍郎。”
第四百五十九章 但辞官去
兵部侍郎！
江成听得一愣，圣上竟给他封了个这样的官职，仅次于六部兵部尚书的从二品官职，恐怕这是能封赏给他的最高官职了。
底下群臣更是惊诧，怎么也想不到圣上会封此等官职，此前那些与京城做过对或暗中稍有针对过的官员们，也是暗自瞠目结舌，改变了看法。
赵星棋在殿旁含笑的看着江成，文雅一笑，年纪轻轻便是兵部侍郎，这建朝至今也不曾有几人。
唐敬贤和望无等与江成交好的长辈更是心中叫喜，得圣上青睐，便是前途无量。
太子殿下颇有意外，但也很快归于平静，默默的看了江成一眼，开始思索如何将其拉拢入自己的阵营，而五殿下则是脸色都青了起来，此前一番与江成对立，而今官居高位，想拉拢也不可能了。
总而言之，朝中众人，各有思索，有喜有忧。
圣上静静看着江成的反应，微微笑着，他相信自己给予的这等封赏，没有哪位年轻人会拒绝，众人也都知道，官封兵部侍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圣上的器重，或许而今只是从二品，保不齐过上几年，便入了高官大位。
而江成不知怎么的，愣在那里，像是在想些什么，脸上也并未流露出圣上预料中的喜悦之色，很快，气氛开始尴尬了起来，朝堂寂静，纷纷看向江成，等待着他开口。
“江成，愣着干啥。”赵星棋悄声朝发愣的江成喊了一句。
江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殿上。
“江成，你在想什么？”圣上发问道。
江成看了满怀期待的赵星棋一眼，但并未理会群臣，转而拱手道：“微臣深感陛下隆恩，只不过微臣年少无才，无法胜任此职，故不可接收，除此之外，微臣今日在此禀请辞去身负江州御使等官职，做回一个寻常百姓。”
“什么！”整个朝堂上的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看向江成，震惊各色，放着一身高官不做，竟要请辞，实在是无人想得通。
这一番话，着实又让众人大跌眼镜，圣上更是意料之外，十分不解。
“江成，你这是为何？”
“在下本不是官，机缘巧合入了朝堂，幸得圣上栽培，或许众位大人觉得在下官位不正，但这也并非在下本愿，故借今日一并辞去，做回一个轻松的人。”江成拱完手，无比轻松的抬起头来。
圣上龙目微动，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无数人都撞破了头想往朝廷里挤，此人竟奋力想离开朝廷，并且他这身荣耀也并非投机取巧而来，而是自己一点点向世人证明得来。
“朕，还是想不通……”圣上又慢慢说了一句，不仅如此，殿内众人皆是想不通。
江成缓缓一笑，道：“在下累了，不想为官。”
短短八字，便是江成真实的想法与回答。
而这般心性，着实让唐敬贤有些吃惊，不可避免的朝江成看去，宠辱不惊，这样的心性，唐敬贤为官数十年，也极少见过这样的年轻人，而今，江成竟让他颇有些感慨。
不贪念，放得开！
唐敬贤欣慰点头，在心中默默点评出这六字。
望无则是从一开始便接受了，并无其他想法，江成很显然，像极了赵辅。
圣上轻叹一口气，那神情中，流露出些许遗憾，道：“想好了？”
“嗯。”江成平静的回道。
“那朕若是不准呢？”圣上突然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
“陛下准或不准，小民都会罢官，陛下想必不会为难小民吧。”江成接着道。
与圣上唱反调，恐怕也是少有人敢。
圣上洞视着他，眉头一松，拂袖道：“也罢，准了。”
赵星棋和太子殿下几名皇室成员齐抬头，他们知道，圣上是要特意栽培此人，而今不甘情愿的放他走了，那是朝廷的损失。
只是奈何江成心不属此，谁也拦不住留不下，没人猜得到江成想些什么，既不为官，何以高尚。
“小民告退。”江成最后拱了一手，朝赵星棋默看了一眼，接着和望无唐敬贤打了个眼色，在群臣的注视下，没有丝毫逗留的走出殿堂，脚步那般轻松，引得不少人暗自艳羡。
自古为官多误身，世间能有几人这般洒脱淡泊。
此时对于江成来说，内心是极为轻松的，转身时，便不再理会这方朝堂内的事了，站在高耸的殿台前环顾辽阔的皇宫，免不了心旷神怡。
身后，紫色星云袍的赵星棋走了出来，站到江成身边，同他看了一会儿宫中风景，这才缓缓道：“江成，你可是好生潇洒，一身高官说不做就不做了？”
这般以朋友的口吻与江成笑谈着。
江成默默的望着宫墙最远处，感慨道：“真累了。”
赵星棋侧目微动看向江成，注视着，眼中有些失落，问道：“是此行去新唐国……让你失望了吧。”
江成木讷着点点头，“或许吧，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可以做拯救世人的事，但我现在愈发觉得，更多的事是无法解决的，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所以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你可不是普通人。”赵星棋笑道，“你是我们东济国的大英雄，你救了百万东济国百姓，连我都对你刮目相看了。”
江成微微一笑，“难得星棋姑娘这么夸赞我，你的话我便单独收下了。”
赵星棋微微蹙眉，笑道：“我很少夸人吗？”
“此前认识你时，不是连话都说的极少吗？”江成笑谈着，两人开怀大笑。
“还说你在朝为官，我能多一个说话的伴儿呢。”赵星棋收敛心神，又问起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和沁妹？”
谈起唐沁，江成眼眉弯起，生满爱意，道：“我想回江州，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去……”
“别怀疑，你想去哪，沁妹就愿意跟你去哪，你忘了此前，她还想着与你私奔离开京城呢。”
“星棋姑娘忘了，她的家在京城，唐总统帅和唐夫人都在这里，我还不能确定她愿意与否。”
赵星棋微微一笑：“这有什么难的，你现在回去便找她求亲！”
第四百六十章 难有双全法
求亲！
江成眼前一亮，有些惊讶的看向赵星棋。
“怎么又愣着了，呆子？”赵星棋有些头疼的看着江成，发觉他在某些事情上总会像木头一样发愣一会。
江成挠头笑道：“我还没想过成亲这件事……去新唐国的时候，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胡说，你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赵星棋拉着江成坐到一旁，耐心的讲解起来，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我告诉你呀，你等下回去了，你就告诉她，我要和你成亲。”
“这么直接？”江成头微微后仰。
“男孩子要主动一点。”赵星棋得意一笑，拍了拍江成，而后端庄的站起来，变成了那副文静的星司模样。
江成点点头，“我明白了。”
谈起成亲，江成的心便有些起伏，平静不下来了，眼中尽是唐沁的身影。
“好了，那就这样吧，早点回去。”赵星棋款款道。
“星棋姑娘，再见。”江成应了一声，各自离去。
出了皇宫，便径直往府院回去，赵辅与方卿游三人不知去做什么了，唐沁也回了唐府，回去时院中只看到宁雨绣，这般场面，倒是让江成想起了在江州的情形。
宁雨绣坐在屋中暖炉旁，正翻看着京城分堂的几沓账本，眼眸微动，认真端庄，江成还未走进来，她便像预感到一样，缓缓抬起眼，诧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成伸了个懒腰，坐了过来，“是啊，外面真冷。”
宁雨绣凑过头来，好奇问道，“圣上喊你去，可是奖赏了些什么？”
“嗯！”江成故作玄虚的伸过头来，重重的点了下头，道：“封了个大官，从二品兵部侍郎！”
宁雨绣明眸瞬间亮上许多，一脸惊异之色，道：“真的？”
“是真的，不过我没受。”江成抓起一块点心吃着，“除此之外，我把官都辞了。”
“什么？”宁雨绣又瞬间疑惑起来，但转念一想，很快又想到了，没说什么，给江成倒了一杯暖茶推过来。
“姑姑你不问我？”江成好奇看向宁雨绣。
“你辞去官身，肯定是不喜欢做官，又或者是做官累了，那我们就不当官，做个小老百姓，姑姑这一家产业的，养你还是养得起的。”宁雨绣笑道，这般善解人意通情达理，让江成十分的安心。
“姑姑你真好。”江成有些感动，“我不想做官，做官很累。”
“傻孩子，也是难为你了。”宁雨绣爱抚着江成，满眼慈爱，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这样一位亲人真正能做到毫无保留的宠爱他。
“那我们回江州！”江成笑道，“我带上唐沁，我们去江州过安稳的日子。”
“唐沁吗，那妮子，我来京城那天她遇到我的时候，同你一样也喊我姑姑，我还纳闷了好一阵。”宁雨绣也开怀的笑了，转念看向江成，笑意减了几分。
江成也不笑了，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什么。
宁雨绣收拾了一下账本，朝江成看了过来，轻轻道：“我在江州的时候，看得出你与唐沁互相有意，只不过你那时候或许没感受到，柿哑也对你也有一般的情意，我给你写过一封信告诉过你柿哑的经历，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江成深沉的点了点头。
“或许我那封信来晚了，你和唐沁情投意合，姑姑也是衷心的喜欢你们，不过你有想过柿哑吗？”宁雨绣语重心长的问起，“听闻她从京城离开你，就不见了，但也没回江州，她去哪了？”
“她在我身边。”江成缓缓道，“昨夜我见到过她，是她把我从梦疾中唤醒，苏老告诉我，我的梦疾是源自于她……柿哑说，让我不必去找她，因为她一直在我身边……”
“梦疾……竟有这事。”宁雨绣惊讶的收回眼，思索着，像是领悟到什么，噗的一笑，道，“傻小子，你这是喜欢她呀，为情所困，这不就是这次梦疾的根源吗！”
江成脸色一红，轻咳两句，点了点头，“嗯，谁说不是呢。”
在江成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他无法避免也无法否认，从生活起居到无微不至，柿哑一直是他温馨的依靠，是背后那个能默默替他打理好一切的女人，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明白，直到如今才正视了这一事实，他喜欢柿哑，毋庸置疑。
宁雨绣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有想过，她怎么办吗？”
“可我已有唐沁了…”江成回道。
“傻小子，又没说只准你娶一个人，这世间，纳上几个老婆的大而有之，但你们是真心相爱，若是错过了，可就是一生的遗憾。”宁雨绣语重心长，似乎不愿意让江成失去这样一个珍贵的人。
“我不愿当那种三妻四妾的公子，柿哑也说过，她不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这对柿哑和唐沁都不公平。”江成抬头道，将柿哑那一夜的话转述给了宁雨绣。
宁雨绣有些惊讶，在这样的社会下，娶妻纳妾约定俗成，江成竟不同于做这种俗人，这股子劲儿，为何莫名有些熟悉。
宁雨绣收回目光，一手转着茶杯，若有所思，低声喃喃道：“你们江家人真是奇怪，你老爹也是这般说过……”
“姑姑？”江成喊了一声陷入沉思的宁雨绣，她抬起头来，笑了笑，江成继续问道，“姑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柿哑可是个好女孩，我可是喜欢她的很，你要是不考虑了，我还要头疼给她上哪找个如意郎君？”
宁雨绣装出很头疼的样子，仿佛为了柿哑的终身大事十分上心，而江成又是一脸不悦，不知为何，说要给柿哑找如意郎君，心中却十个不愿意了。
江成脸上摆露出些许纠结，但转念一想，自己这种思想太过不妥，随后苦笑叹了一声，只感慨造化弄人。
“自己做选择啊，柿哑和唐沁都是极好的姑娘，错过任何一个你就找地方哭去吧。”宁雨绣收拾好心情，趁此打趣了一番，让江成面红耳赤。
正说着这些话时，唐沁便蹦跳着来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天色已晚
唐沁披着一件樱白色的披风，上面点缀着许多精致可人的梅花图案，十分的衬景，踏着欢快的步伐便往这边跑来，见着江成，则是更加欣喜，快步过来。
江成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扶着，下一步险些踩上雪冰滑倒。
“这里可不是溜冰的地方。”江成扶着唐沁，宠溺道。
唐沁抬起头偷看了江成一眼，调皮的眨了眨眼，嘻嘻道：“好啦好啦，我不会摔倒的。”
“那我放手了。”江成一松手，唐沁还是不可避免的踩上地面的冰区，身子一溜，江成又及时将她扶住，得意的抬起头看向别处。
唐沁俏脸一红，摆摆手，故作铿锵声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扶我进屋。”
“得嘞。”江成点头，细心的呵护着陪她演戏。
坐在屋中的宁雨绣则是慈笑不已，撑在桌上一手遮眼。
“年轻人呐……”
“姑姑！”话音刚落，唐沁轻灵的声音便出现在宁雨绣耳边，只见她已撺了张凳子，紧紧的坐了过来。
宁雨绣同样溺爱的看着她，将她纤长细腻的双手抓了过来，爱抚着。
“小丫头，上午不是才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瞧你手冷的。”
“我看到我爹爹从宫里回来了，想着江成应该也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唐沁嘿嘿笑道。
宁雨绣瞥了江成一眼，眼含柔波，接着看向院外，已经是天暮了，便说道：“天已黑了，你现在过来，晚上回去的路可不好走，莫不是想在我这儿过夜？”
宁雨绣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们，唐沁和江成对视一眼，脸唰的一红，羞的低下头，抓着宁雨绣的手。
“嗨呀，姑姑…”
“成儿！”宁雨绣笑着喊来江成，自己则起身，将唐沁的手交给了他，“你们聊，我去后厨看看，待会我们吃饭。”
宁雨绣识趣的为这一对腾出了空间，并将院内的丫鬟和下人都撤了，随后前往厨房。
江成将暖炉挪了过来，小心的抓着唐沁的手为她取暖着，唐沁一脸幸福的盯着江成，终于说明了来意，先是问道：“我听爹爹说，你没接受圣上的封赏，还把所有的官都辞了。”
“嗯，无官一身轻。”江成没抬头，细细的盯着暖炉里的红炭，“你怎么看？”
“我当然没问题啦。”唐沁顺势捏住江成的手，“我相信你的选择都是有意义的。”
江成点点头，手又攥紧了几分。
“你愿意跟我去江州吗？”江成问道。
唐沁欣喜的看着他，“你想回江州？”
“嗯，我感觉留在京城，还是和朝堂脱不了干系。”
“那你要带我回江州，就……就不知道要有什么条件吗？”唐沁望着江成的脸又是一红，有些羞涩的讲道。
江成木讷的抬起头，疑问：“什么条件，噢……对了，唐伯父和唐夫人都在京城，要先过他们那关对吧。”
“哎呀不是，就是……你要带我回江州，肯定要有一个……理由啊……”唐沁凑身过来，头更低了。
江成一脸疑惑，又问：“什么理由？”
“就是你在回国的马车上跟我说过的话……”唐沁偷瞄了他一眼，双眸中充满期待。
“什么话？”江成挠了挠头，疑惑不解。
唐沁的脸忽的冷了下来，抽出手环抱起来，身子一别，说道：“你定是有其他姑娘了，这么快就把对我说的话给忘了。”
“冤枉啊，沁儿，给点提示。”江成挤了上去，谄媚问道。
“自己想，哼。”唐沁不予理睬，又十分期待着他的回答。
江成独自烤起了火，眼光深邃的透着火光，缓缓道：“我不确定……”
唐沁紧张的看向他，从他眼里，仿佛看到了异样的想法。
难道他不愿意了？
“不确定什么？”唐沁轻声问道。
“我不确定……我们成亲的时候，是在京城举行还是在江州举行……”江成十分认真严肃的望着炉炭，竟是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让唐沁错愕回过神来，暗中欣喜不止。
她一把搂住了江成的脖子，在耳边轻轻道：“我还没说嫁给你呢，你和谁成亲！”
“我也还没上唐府提亲呐！”江成不动声色的打趣。
“好啊你，想和别的姑娘成亲了？说，去新唐国的时候，和哪家的姑娘留情了？”唐沁醋意大起，连声质问。
“那就记不得了。”江成往后一仰，随手抓起茶盏倒了一杯抿起来。
唐沁突然揪住他的耳朵，宣誓主权道：“不管有哪家的姑娘，都不能超过我，我是第一个，就算你要纳妾，也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江成惊愕的看向她，敲了一下脑瓜，道：“从哪学的，连妻妾大小都知道了？”
“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想纳妾了，我也必须是正室……”唐沁声音低了亮度，认真的看向江成。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江成神情复杂的看向她。
“因为这个世界的男子都是这样做的呀，而且我知道你这么好，定会有很多女子喜欢你，若是真到那一步了，你得听我说的，因为……我们是最先相爱的。”
“傻瓜，我只娶你一个。”江成搂住唐沁，她给江成的爱，就如温酒一般，既可热烈，也是温柔醇香，又是这般为其考虑，十足的继承了唐家大族女子的门庭风范，但此时竟能让她说出这种悲爱的话，足见对江成的爱意多深，也正因此，在江成心房中柔软的那一处，便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了。
“从在江州与你相见的第一眼起，我便下定决心，此生只会娶你一人，只有一妻相伴，若你愿意相伴于我的话……”
唐沁认真的听着他说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生动的撞进她心里。
“还有呢？”唐沁见江成顿住了，焦急问，“若我愿意之后呢？”
“之后……若你不愿意，那也没用。”江成缓缓一笑。
“你们饿不饿？不饿我过会儿再来喊你们吃饭？”这时，宁雨绣的声音从一旁幽幽响起，看样子在那儿待了一会。
江成和唐沁脸红的看向宁雨绣，还未等说话，院旁的门前又走出一道白色身影。
赵辅朝宁雨绣挥着手，眼神全然不扫这一边。
“宁娘，我饿了，我们先去吃罢……”
第四百六十二章 紫烟花
赵辅故意从江成和唐沁面前走了过去，迎着宁雨绣进了后屋，留下他俩一阵脸红。
而后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去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江成说道。
唐沁羞涩的点了头。
晚饭过后，夜色以至，经历了一次魈患之后的京城，到了夜间便显得冷清许多，也无中生出一丝苍寂的氛围，夜间也没有夜市了，京城的百姓心有余悸，不知何时才能消散。
在路上，唐沁才感觉到这街上与往日的不同，不由得将身子缩了缩，紧贴着江成。
“你看吧，现在的京城夜晚，你还敢一个人出去吗？”
唐沁连连摇头，将江成的手抓紧几分。
送回唐府之后，两人依依不舍，这般亲昵，也不知时间久了会不会腻。
江成站在街道上长伸了个懒腰，望着街景轻叹了一口气，来唐府的一路上，随时可见魈患中造成的破坏，而今虽在缓慢的修复中，但依稀可见当时的惨烈。
“去见见苏老吧。”江成想起了那位瞎眼神相，喃喃了一句，便朝那古堂走去。
路过曾经夜市中开设的糕点铺时，江成便想买上一些礼物，虽然铺子没开，但江成试探的敲了敲门，正巧有人回应，见到是江成来买，倒也供了几盒。
而今进入深冬，夜间的温度更低，加之这段时间大雪未消，晚上则是一片莹白，但对于他们这些修习武学之人来说，体魄倒也能御寒几分。
来到古堂，便是老样子，没有亮灯，江成敲了敲门，门是锁的，小半天才听到苏老的声音，门开了，江成往里一钻，便进入了暖和的古堂内，说也奇怪，古堂不小，火炉也仅点了一个，但从里透外都有着暖和的气息。
“江公子，这么晚了来瞎老我这儿。”苏老呵呵笑了一下，凭感觉便猜到了江成。
江成提起手道，“不知道该给您带点啥，想来想去，吃的最实际，这不带了两盒，您也过过嘴瘾，待过些天了，我让商会从南边给您调些特色过来。”
苏老转身引路，准确的将油灯点燃，笑道：“江公子有心了，还挂念着我这瞎眼老头子。”
“苏老哪里话，您治好了我，我自然知恩图报。”江成将糕点放到桌上，坐了下来。
“你这么晚来找瞎老我，莫非还是为了白日我没回答你的事儿吧。”
江成点头道：“是，也不全是，而今这天黑的早了，长夜漫漫，故来陪苏老说说话，如果苏老是不嫌弃的话。”
“呵呵呵，江公子着实有心，瞎老在此谢过了。”苏老面向着江成，虽然不知其面目，但心中明了，这是一个率真的年轻人。
“我啊，不是东济国的人，我来着溱安国，噢，现在没有溱安国了，现在应该叫溱安连城，说起来，我也算命大，命不该绝，命中该有贵人相助，十五年前溱安国亡国，我在兵荒中险些丧命，是这济京城的首府望无大人，就是之前带你来我这儿治疗梦疾的那位，他把我救下，安置来了济京城，十一多年来，我都住在这里，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可以善终。”
苏老那张苍老的脸，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对自己前朝的怀念和而今的感激。
“苏老你没想过回溱安国……连城，现在的溱安连城还在，国域也大致与溱安国的京城相差无几。”江成问道，关于溱安连城，他很早便知道了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这是天下七国中唯一一个亡国后采取连城自治制度的地域，虽然国力弱小，但东有东济国、西有西俞国等交好之国，也因此演变成独特的地方。
说起溱安国，苏老感慨不已，但更多的是叹气，“溱安国已经没了，我能回哪儿去呢，况且，我这双瞎眼，也走不动道儿了。”
“所以您是一直住在京城？”
“嗯，确实是个好地方，安静。”苏老抬头朝古堂内四处看了看。
江成忽然没话问了，也不知道再问什么。
而后，苏老缓缓转过头来，开口道：“江公子，你打算留在京城吗？”
江成一愣，回道：“过段时间便准备离开了。”
“那会去哪？”苏老接着问。
江成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何问这些。
“可能先回江州，不过大概也会云游一下诸国。”江成回道，所谓云游诸国，并不是单纯的游玩了，而是指未来或许会因为江州令而展开的行动。
苏老听到江成这番话，显得有些欣喜，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掩盖的激动之色，但江成注意到了。
“江公子，我有一桩事儿，想求你！”苏老突然说道。
意料之外，江成说道：“不必说求，苏老有何事，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苏老仰起头，微微叹息，若是有双眼，此时一定能知道他所拥怀的愁绪。
“江公子，等我片刻。”苏老熟练起身，接着走入帘后，小半晌便回来了，手中抱着一个紫檀色龙藤盒子，放在了桌上。
江成瞧那盒子看去，做工之精致，用料之奢缺，显然不是民间之物，尤其是那盒子上的龙藤花纹，更是类似于皇室及高层之类的象征，因此，这盒子或许是出自皇室之手。
很快，苏老的回答叶印证了江成的想法，他缓缓打开盒子，里面只有几颗种子。
在江成的疑惑下，苏老先回答了这盒子的问题。
“这是出自溱安国的紫烟花的种子，也是我们溱安国的国花……我当年留下了这些种子，但没有机会带回去了，所以我想求你……帮我带回曾经都地方。”
苏老感慨着将小小的紫烟花盒子推到江成手边，江成细细的端详起来。
“紫烟花，相传只产于古溱安国的地界，花类特繁，开多积少，乃是世间奇花中罕见的花种，不知苏老想让我带回溱安国现境何处？”江成问道。
苏老摆摆手，笑道：“并非带往何处，而是想求江公子帮老夫将这些花种，带给一个人。”
“何人？”江成疑问。
“一个爱花的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古堂之灾
“那苏老所说的爱花之人是何人？”江成接着问道。
谈起此人，苏老的脸上，浮现出温情，深陷回忆之中，仿若从往事里挑着那个人，慢慢道：“一个女孩儿，她叫苏芸萍。”
“苏芸萍？”江成新鲜的从苏老口中听到一个看上去年轻的名字，“苏老所说的这位姑娘是……苏老的何人？”
“老夫对之有愧的人。”苏老苦涩的面向那个紫烟花盒子，一股悲凉之情从他身上散发着，仿佛有着怎样的故事，“江公子，老夫今生唯一之遗憾，便是这位女子，只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将这些花带到溱安国，亲手交到她的手上。”
江成看着苏老认真的恳求，实有几分余生不甘，仅为了将这些珍奇的花种子带给那个叫苏芸萍的女子吗？
“这位苏芸萍姑娘，而今是在溱安连城吗，住在哪里？”江成问道。
苏老默默的摇了摇头，低头深叹道：“我不确定。”
“您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江成有些迷糊了，这般线索，如何找人。
“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苏老置身在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中，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包含着无穷的遗憾与愧疚不为人知晓。
此时江成注意到，苏老那佝偻瘦小的身体，显得十分渺小，难道这样一个让他执念至今的人，他自己也无法确认是否还在世间？
怪不得，悲凉生身，凄苦生心，尽汇一人。
江成本想再告诉苏老，纵使现今的溱安连城疆域不大，但仅凭一个不确定的地点和名字，恐怕还是很难找到苏芸萍，这般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然而，他又不忍心说出这样的真相，苏老瞎眼数十年，恐怕已经对世间的变化不知了。
苏老静静坐在黑暗中，江成这才意识到油灯芯烧到头了，便轻轻夹起一截，光线又升了起来。
“苏老，您放心，我会去溱安连城帮您找找的，那这种子我先收下？”江成敲了敲盒子，看向苏老。
苏老坐在那里，没有回应。
“苏老？”江成疑惑了一下，难道睡着了？
他又喊了一声，苏老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待江成细看时，隐约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轻轻举起油灯凑了过去，灯光投射到苏老身上，苏老安静如常，那凹陷的眼眶，也无法让人推断是否睡着了。
江成轻轻推了推苏老，然而这时他才发现，苏老那张干瘦枯燥的脸迅速发黑，转眼间便成了黑炭一样，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肉身也同如黑炭一样摔得粉碎留下粗布衣服。
江成惊骇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直觉告诉着他，苏老遇害了，屋内有陌生人！
江成心中不由得发毛，下意识的朝化为黑炭的苏老看去一眼，他竟是方才不知不觉中，被下了毒手，究竟是何人在此！
江成警觉的一手背负身后，暗自运起一团气，防范着周围，但古堂馁安静一片，纵使有人暗中窥探于此，他此时也并未感知到。
此人显然不是冲苏老来的，而是自己，江成不假思索便猜到了七八分，联想到这些时，他又下意识想到自己身上的江州令，莫非至今还有人惦记江州令？
能悄无声息下手杀人，方式另类奇特，并非寻常势力。
古堂的黑暗之中，那道身影并未给江成太多的思索时间，仿佛只是让他看到苏老离奇死去而产生的恐惧，接着黑影一动，风袍鼓动，这一丝动静，便是被江成捕捉到了。
江成迅速转身防范，那道黑影瞬击而来，三道黑银弯镖先至，被江成一阵气劲弹出，紧接着又是两道尘雾一般的烟，一白一红，竟透着荧光，将古堂中的黑暗照亮。
那一刻，江成没有思索的便迅速催动钦天符状态御气自保，果不其然，这是两道毒雾，顷刻间将江成身上没有覆盖到的衣物给腐蚀出许多窟窿。
“道天盟蛊毒师林与善！”江成瞬即想到这个名字，跑过桌前夺起油灯，掌心内力一催，气焰暴涨，将大半间古堂都给照亮。
眼前站在门口道上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袍，头发散乱，露出半张阴狠的脸，那双阴瞳，仿佛能在黑暗中透光一样，默默的注视着江成，乐呵一声，缓缓朝江成走近。
“原来此人就是林与善！”江成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但仅一眼，便能联想得到他是如何在新唐国期间配合贺青祸乱济京城的。
“江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林与善嘴唇微动，轻轻一撇。
“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江成回道，林与善每向前走一步，江成便退一步，始终保持着可反应的距离。
“我在济京城等了你很久，真是难熬啊，我很不开心。”林与善声音发颤，让人不寒而栗。
江成轻蔑一笑，道：“你可真是逗，你与新唐国的人里应外合各自祸乱一国，莫非不知道我早已去了新唐国？”
“我不关心，我只找你！”林与善停了下来，“岚嵩水狱最初是你打开的吧，用的江州令，把那物给我吧。”
“呵，从哪儿学的这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习性，有本事便来拿，老毒物。”江成在袖下紧了紧拳。
林与善微微一笑，表面不喜不怒，风袍下双手微微活动着，随即拂袖一挥，一道明光粉末散出，顷刻不见，伴随着一股风息扑来。
江成身形一动，却是扑面朝他奔去，林与善冷冷一笑，蹬脚上前直奔江成，然而靠近时，江成的样子突然变为一道分心白影，黑暗中连串着一道云丝，江成的真身已岿然出现在林与善身后，纵使你玩毒再绝，论身法和动作，如何挡得了这一击。
一道气刃劈下，硬生将空气分流左右，在林与善错愕回头间，便已扑面盖去。
古堂内掀起一阵风，林与善整个身子受击时竟化为粉末，那道风袍飘飘然被压在地面，接着又是暗风一起，在江成身旁，林与善的身影疾速现身，一手挥来，抓起那件风袍，一道奇异粉末散出，顿时在古堂中噼啪作响，光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