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红木锦盒
崇祯慢慢放下手中的朱笔,将面前那本批改过的奏折合了起来。。。。。
自从将那四名美女关进冷宫之后,崇祯便恢复了每日批改奏折。不过依然是在司礼监送过来的大量奏折中,挑选几本大致看看,随手写上个准字,再将其他的送回司礼监。
崇祯将手中批过的奏折放到一旁,抬头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书案两侧的徐应元和方正化。
感觉到崇祯的视线,徐应元连忙笑眯眯的说道:“皇上,可是有事让奴婢去办?”
崇祯笑了笑说道:“老徐啊,你还真有个眼力见儿啊。”
“皇上,奴婢可当不起您的夸奖。老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伺候好皇上,哪能连个眼力见儿都没有呢?”徐应元的胖脸上挂满了笑容,边说边用眼角偷偷扫了一眼站在对面有些茫然无措的方正化。
崇祯笑着摇摇头,指着那堆奏折说道:“老徐,你将这些都送去司礼监吧。”
“是。”徐应元躬身答应了一声,便抱起桌上的那堆奏折晃晃悠悠的退了出去。
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桌子,崇祯觉的有些无聊。他皱着眉想了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这段时间,皇宫中可逛得的地方差不都都逛完了。现在又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脑子空转了一会,忽然间,和那四个美女胡天黑地的那几天的情景又跳进脑海。。。。。。崇祯连忙晃晃脑袋,“别乱想!那四个可是魏忠贤害自己的工具!就是想。。。。。。也要等收拾了魏忠贤之后才行。。。。。。唉,自己这是怎么,难道身体变年轻了,心态也跟着变了。。。。。。哎?对了,现在不能想那四个,自己身边不是还有三个能想的吗?”崇祯不禁眼睛一亮,“对啊,自从自己当上皇帝,这几天一直忙来忙去,都将那三个原配忘在脑后了。”想到这里,那日间听到清幽的琴声似乎又出现在耳边。
崇祯面带笑容的站起身,正要叫方正化去问问周氏三个人现在在哪。可就在这时,突然看见徐应元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老徐?怎么了?”
徐应元喘着粗气,胖脸煞白。听到崇祯的问话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回。。。。。。回皇上,魏忠贤来了!”
看着徐应元那慌张的样子,崇祯心中一突,暗想:“怎么?难道真让王体乾说着了,自己做的软弱了些,那魏忠贤就有了什么不好的想法,今天这是要来逼宫了?”崇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气质沉稳的方正化,尽力的控制着自己慌乱的心慢慢的坐了下来说道:“魏忠贤来就来了,你慌什么?”
“啊?”徐应元抬头看了一眼面带不悦的皇帝,暗暗的吞了口口水说道:“皇上,不是老奴慌,是那魏忠贤。。。。。。”
“魏忠贤怎么了?”
“那魏忠贤竟然。。。。。。竟然带着。。。。。。”
崇祯眉毛一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带着什么?”
“啊?”徐应元被崇祯的动作下了一跳,他眨了眨细长的眼睛,结巴的说道:“他。。。。。。他带了个盒子。”
“盒子?”崇祯一脸古怪的看着徐应元。
“啊。”徐应元用力点点头。
“你。。。。。。”崇祯用手点着跪在地上的徐应元,“你可真成,一个盒子就将你吓成这样?”
“不是啊皇上,那个盒子里。。。。。。”徐应元的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忽然在殿口高声说道:“老奴,钦差总督东厂,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参见陛下。”随着声音,魏忠贤一只手托着一只红木锦盒大步走进养心殿。他几步便走到书案前,将那只盒子端正的放在地上,而后跪倒在地叩头施礼。
崇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魏忠贤,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殿口,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暗想:“不是带兵来逼宫就好。”
崇祯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稍稍平静了一下才开口说道:“魏厂公,看见朕在这里,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魏忠贤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皇上,老奴知罪。”
“哦?魏厂公为解君父的烦闷劳累,进献美女能有什么罪?”
“老奴有失察之罪。”
“失察之罪?”
“回禀皇上,老奴知道皇上烦闷劳累甚是着急,便命司礼监随堂太监庞毅为陛下物色可解烦劳之人。没想到那庞太监急功近利,为得皇上的欢心尽然将提性之药交给了那几名侍女,致使皇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龙体不安,老奴有失察之罪。”
“你。。。。。。好,你竟然。。。。。。你竟然能将事情说成这样。。。。。。”崇祯指着魏忠贤,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上,请看。”魏忠贤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将身边的那个盒子捧了起来。
徐应元看魏忠贤拿起那个盒子,连忙叫道:“皇上,您别。。。。。。”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忠贤冰冷的目光吓到咽下了后面的话。
崇祯紧皱着眉头,看着魏忠贤手中的木盒,犹豫了一下,才对方正化说道:“呈上来。”
“是。”方正化应了一声,走上前从魏忠贤的手中接过那个盒子。而后送到崇祯面前的书案之上。
“打开。”崇祯命令道。
然而,站在桌旁的方正化却皱着八字眉没有动手。崇祯疑惑的看想这个刚刚跟随自己的壮年太监。
方正化双眼微微眯了眯说道:“皇上,这盒子中有血腥气!”
“血腥气?”崇祯猛地将头转向跪在地上的魏忠贤喝到:“魏忠贤,你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那庞毅欺君罔上,罪不容赦,已被老奴正法,那盒子里就是那厮的人头。”
“我靠!”崇祯心中一抖,虽说他两世为人,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他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脸色变得也同徐应元一样煞白。“魏忠贤!你。。。。。。”
魏忠贤显然没听懂崇祯随口骂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他眉头一皱,向下伏了伏身说道:“老奴请皇上责罚。”
崇祯用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似乎空气中都带着腥味。他尽量将心中的怒火和恶心向下压了压。向一旁的方正化使了个眼色说道:“将这个东西还给他。”看着方正化将那个盒子拿走,崇祯冷冷的笑了两声:“请朕责罚?哈哈,朕怎么敢?你魏厂公大权在握,生祠无数,我这个年轻的皇帝怎敢罚你!”
第三十一章:老奴有罪
听到崇祯的话,魏忠贤慢慢的抬起头,微眯着双眼看向被怒火烧的满面通红的崇祯。恍惚间那个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天启皇帝的影子,似乎和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合在了一起,七年之前的朱由校何尝不是这个样子。魏忠贤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慢慢的低下头,声音中已带上了丝丝的颤抖,“老奴有罪。。。。。。”
崇祯看到了魏忠贤的目光,在后世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他惊愕的发现,那目光中尽然包含着如此多的情感。崇祯心中一动,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打量起,面前这个已经被牢牢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权宦。
偌大的养心殿忽然变得一片安静,坐在龙椅上的崇祯与跪在下面的魏忠贤似乎都陷进了沉思之中。
站在一旁的徐应元惊疑的看着两人,方正化则大瞪着眼睛立在崇祯的身边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忠贤才慢慢的开口说道:“老奴只是个身体残缺的奴才,又怎么能承受的起那些生祠?您可知,那第一座生祠是因何而建。。。。。。皇上,我朝的织造钱粮,原本应该是由省直司府预先交与各个机户。但是这几年,解给机户的钱粮丝料几乎年年拖延。机户们为了完成官府的命令,只能自己垫付成本,贫苦不堪。在完成之后,这些东西要交由解户送入京城。这一路之上,沿途路费,进京门单,科部厂监库卫各衙门铺垫茶果等费,繁杂众多,解户们为此往往倾家荡产。可即便是解户将东西送到京城,由于官员们拖沓也很难当时就拿到回批,有些甚至能拖欠一两年之久。未拿到回批,官令便不算完成。司府监便会追讨,机户、解户或是被逼身毙或是身陷囹圄,困苦万状。后来,便有人将这件事报于老奴,老奴想着,这事上关乎于皇上的钦命,下关乎百姓的死活。便将属东厂的茶果等各色费用,一概即行捐免。同时严令批回销选不得超过两个月。正是由于老奴的这个命令,使得那些小民得了些实惠,他们便要捐钱给老奴修生祠。试想,老奴这种人怎敢承担,便数次严词拒绝。最终还是先帝下旨,老奴不敢抗旨,这才勉强答应。。。。。。这,就是建那生祠之始,还请皇上详察。”魏忠贤说完将头深深的低下。
听到这番讲述,坐在龙椅上的崇祯不禁皱起眉,心中暗想:“这。。。。。。这怎么同我在后世中听到的不一样啊?他说的这些到底是真是假?难道最早给魏忠贤这个祸国殃民的死太监建生祠的,竟然是大明的老百姓?”崇祯下意识的看向徐方两人,然而,从这两个自认为可以相信的人的脸上,崇祯并没看到任何结果,徐应元还是一脸谄媚,方正化则是一脸木然。
魏忠贤沉寂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先帝继位之时,也曾想励精图治,也曾想要中兴大明。可是,没过几年,朝堂之中便被那些东林党所把持。那些东林之人打击异己,垄断朝政,甚至在煌煌朝堂之上都喊出了非是东林便为奸邪之语!这是何等的狂妄。那时先皇皇命甚至都难出宫城,朝中非东林一系的大臣人心惶惶。为了皇权的威严,为了大明的天下,也为了不让朝堂成了他东林一党的朝堂,老奴这才不得不强自出头。皇上啊,说老奴权倾朝野?老奴的权又从何而来?老奴只是在守卫皇权啊。皇上!”
魏忠贤说着在地上重重的扣了一个头。“老奴虽然只是在尽一个皇家家奴的本分,但是老奴所做的这些,必然会影响到那些人的升官发财,所以他们便想尽办法诋毁老奴。皇上,老奴如果不求自保,恐怕早就被那些人撕成碎片了。皇上,您想想,老奴所作所为都在先皇的眼前,如果老奴真像那些人所说的那样祸国殃民,那先皇还会留下老奴的性命吗?皇上啊。。。。。。”魏忠贤说到这里竟然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一阵阵衰老的哭声中带着太监独有的尖细,一声声听得崇祯心中一紧一紧。看着颤抖的花白的头发下,那张挂满泪水的皱纹堆磊的脸。一时之间崇祯竟然有些无所适从。此时此刻,崇祯真的难以将面前这个满是委屈无奈,痛哭失声的老人,与心中的那个统领阉党的权宦‘九千岁’联系起来。
魏忠贤哭了一会,才慢慢的收住悲声,他颤抖着双手拿出了一封奏折,而后高高的举过头顶,“皇上。。。。。。这是老奴的谢罪奏本。。。。。。”
“这。。。。。。这。。。。。。”崇祯这个来自后世的体育老师,看着魏忠贤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魏。。。。。。忠贤啊。。。。。。何至于此啊。。。。。。”
魏忠贤微微摇摇头,将那奏本慢慢的放在一旁的地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奴有罪,理应受罚。望皇上念老奴侍候先皇多年,让老奴去皇陵值守陵园吧。”
“唉。。。。。。”崇祯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忠贤啊。。。。。既然那事不是你所为,并且元凶已经伏法,朕也就不再怪罪了。这个。。。。。。东厂和司礼监都是朕的心腹要地,还需忠贤多用心啊。。。。。。这个,忠贤若如无他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魏忠贤微微皱了皱眉,回应了一声,“是。”而后又重重的扣了一个头,这才颤巍巍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退到殿外。
直到看不到魏忠贤的影子了,徐应元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转头看见犹在低头沉思的崇祯,稀疏的眉毛一拧,而后轻轻地走到崇祯的身边低低的声音说道:“皇上,那件事必定就是魏忠贤做的,您。。。。。。”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崇祯打断,“不用说,朕知道。”崇祯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殿口,心中暗想:“这个魏忠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即知晓历史,又见过的真人的自己依旧看不清楚。。。。。。”
思索了一会,崇祯才慢慢的收回视线,看着依旧摆在地上的那只红木锦盒和那份谢罪奏本,不禁又咧了咧嘴,“老徐,把那个奏本拿过来。把那个盒子埋在宫外边去,知道吗?”
“哎,老奴领旨。”徐应元连忙几步上前将那奏本递到崇祯书案之上。
崇祯将那奏本打开,大致看了看,魏忠贤在其中倒是很郑重的请了罪,并将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
将奏本合上,崇祯轻轻的叹了口气,暗想:“既然魏忠贤和自己想象中的并不一样,那自己还要不要按照和王体乾定好的计策去做。。。。。。”心中想着,视线无意识的在殿中扫着。突然,他看见那个盒子还摆在面前的地上,不由转头叫到:“徐应元,你怎么还没把那盒子拿走啊?”
“啊?啊!老奴这就去,这就去。”徐应元哭丧着脸,将那只盒子端起,扭着脸小跑着出了大殿。
第三十二章:内阁辅臣
京城的深秋是清冷而干燥的,加之笼罩在京城上空多日的乌云又已散尽,一时间让人觉得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大明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黄立极倒背着双手站在文渊阁那宽大的木窗旁。他微眯着眼睛,默默的看着不远处,那一片片在秋日下泛着微光琉璃瓦。
“新皇登基已经多日,虽说奉遗诏拥立新皇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并且自己还曾奉笺三次劝进,甚至连“崇祯“这个年号也是自己这个首辅拟出来的。按说在新皇登基这件大事上,自己也算有所功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自己的心中总是觉得不甚安稳。”黄立极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将目光转向身后。
在他身后的文渊阁中,几名内阁成员正分坐几处,埋头干着各自的事情。
万历三十五年丁未科榜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施鳯来正一边抚着胡须一边翻看着各处递上来的题本奏本。在的他旁边不远处,另一名阁臣建极殿大学士张瑞图,手中提着毛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而另一侧,中极殿大学士李国普则坐在书案前微眯着双眼闭目养神。
黄立极的视线从几名阁臣身上一一扫过,心中暗暗想着:“内阁中的这几个人,除了自己是天启五年入的内阁,其他几人都是在去年才得以入阁。算来,时间不过一两年,可忽然之间,却都成前朝的老臣。。。。。。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继位后,也不知像自己这样的老臣子,还能在这文渊阁中停留多久?”
黄立极的目光变得有些黯然,转回头,再次将视线投向满是秋阳的窗外。在他那张清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为了这个内阁辅臣的位子,为了这个大明文臣最终的追求,自己不知放弃了多少坚持,不知违心的做了多少事情。。。。。。呵,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费劲了心机,到头来先皇殡天新皇继位,一切就又都变得难以预料了。”
就在黄立极站在窗前默默的想心事之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说道:“首辅大人,可是在窗外见到了佳人美景乎?”
闻声,黄立极飞快的收拾好心情,转回头就见张瑞图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笔,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黄立极笑了笑说道:“二水公说笑了,此处哪有什么佳人美景?某可不似二水公,眼中所见,所绘,皆为人间奇景。”
“呵呵。”张瑞图笑了两声,对着黄立极拱拱手,“哪里,哪里。对了,前几日友人相赠了一副字画,某观之可能是徽宗御笔,首辅可愿一览?”
“哦?”黄立极眉头一挑,“有此等事?那定要叨扰了。”
“哈哈,如此甚好!羽王兄,元治兄同去否?”张瑞图大笑了两声,又对施鳯来和李国普说道。
施鳯来和李国普都笑着点头,几人随后又说笑了几句,便都坐回各自的桌案之后,继续翻看摆在众人面前的那些题本奏本。
黄立极一边放看着那些奏折,一边思索着在纸上草写着票拟。看不过几本,忽然听到施鳯来在一旁似乎猛吸了一口凉气。黄立极转头看去,就见施鳯来紧皱着眉头,正死死的盯着一本奏折。
“羽王兄,出了何事?”黄立极微皱着眉头问到,心中暗想:“难道又是那里出了天灾人祸?”
施鳯来慢慢抬起头,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拿着那本奏折走到黄立极的身边,说道:“首辅,你看看这本。”说着就将那本奏折递给了黄立极。此时,另外两人也觉出情形不对,纷纷起身走到黄立极的身后,将视线投向他手中的那本奏折。
那份奏折并不长,须臾之间几人便都已看完。然而,看完奏折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人出声,全都皱紧着眉头沉默着。
半晌之后,黄立极才出声说道:“这。。。。。。会不会是假的?”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发出的声音尽然是那样的干涩难听。
一瞬的沉默,张瑞图慢慢的说道:“笔迹没错。”
“可。。。。。。可这东西怎么会送到内阁来?”施鳯来疑惑地问到。
“是啊。这种。。。。。。尤其是他的,应该是直送陛下那里,不应该到内阁啊。”李国普思索着说道。
“现在,怎么办?”张瑞图昧着眼睛问到。
“是给那人送回去?还是直接递上去?”施鳯来低低的声音问道。
几个人相互看了几眼,最终,视线集中到首辅黄立极的身上。黄立极将那本奏折轻轻的放在书案上,脑中飞快的思索着。“这本不应该出现的奏折,突然出现在内阁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绝不会只是宫中某个人的失误,这其中一定有着特殊东西。。。。。。此时,新皇登基不久,这本东西就出现在内阁之中,这是不是预示着那个人与新皇之间已经有了隔阂?是不是那个人手中的权利已经成了新皇眼中的障碍?或许是新皇在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内阁众人?怎么办?如果判断错了,面前的几个人包括自己在内都会有大麻烦,说不定还会有身家性命之忧。。。。。。怎么办?”
黄立极思索良久,慢慢的抬起头看向其他三个人。
施鳯来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看。。。。。。怕是送错了吧,是不是要将这个。。。。。给那人送回府中,问问清楚?”
“万一不是呢?”张瑞图问到,“万一。。。。。。”他说着用手向上指了指。
“嘶。。。。。。”施鳯来吸了口冷气,“可能吗?”
“我只说万一。”
“要不要先查查是谁放在这的?”李国普皱着眉说道。
“不。”黄立极似乎想定了注意,“我们不用去管那么多。这本奏折既然到了内阁,我们就只尽阁臣的义务。这本奏折的票拟我们拟不了,就不拟了,就按惯例直接交上去吧。几位以为如何”
其他三个人思索了片刻,慢慢点点头,而后将视线集中到黄立极的身上。黄立极小心的将那本奏折拿起,端端正正的放进那几摞要呈交上去的奏折之中。
就在那本黄立极小心放好的奏折之上,赫然写着魏忠贤的名字。那奏折正是不久之前,魏忠贤交给崇祯的那份谢罪折。
第三十三章:南苑净军
几天之后,一个突然冒出的传言开始在京城官场之中散播。传言的主角,赫然就是此时大明王朝最有权势的两人--大明新继位的天子崇祯与权倾朝野的东厂厂公魏忠贤。而如果有人细究这条传言的出处时,便能发现这条传言竟似来自于大明内阁!
虽然传言的内容亦真亦假,似是而非,让听到之人如坠五里雾中,但一条传言牵扯到了大明最有权利的三方,大明官场中便没有一个人敢对这条传言掉以轻心。而且,无论是皇帝还是‘九千岁’,甚至内阁的诸位阁臣却无一人站出来澄清,这便让人不得不越发重视起来。不少人从这条虚无缥缈的传言中隐隐的感觉到了一点--曾经备受皇帝恩宠的九千岁,似乎在新皇崇祯那里已经风光不再,而内阁的那些阁臣似乎也想借着新皇登基的机会有所作为。很快,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大明朝野间之中汇积涌动。
。。。。。。
京城西南的永定河古称?水,是京城周边最大的一条河流。永定河发源于山西宁武县管涔山,流经直隶京师后,于天津卫汇于海河,至塘沽注入渤海。由于永定河的河水中挟带有大量泥沙,河水浑浊,所以又有浑河、小黄河等别称。也正是因为河水中泥沙的原因,致使河水改道泛滥迁徙无常,民间便又有无定河之称。
而就在京城的西南部,永定河多次改道的遗存地。经过多年河水、雨水和泉水汇集,逐渐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水面。又因这片水面位于京城之南,所以便被京中之人称作‘南海子’。
‘南海子’水源充沛,环境秀美。在这里,树木葱葱、青草茵茵。鱼虾成群,久捕不减,雁鹤鸥鹭,夕落昼飞,獐鹿豚兔成群成对。四季景色迥异,朝夕气象万千。在本朝有文人墨客曾将京城及周边的景色汇集成“燕京十景”,而“南囿秋风”就是由南海子秋季盛景而来。
由于南海子离京城只有区区二十几里,因此,这处位于天子脚下皇城附近的自然钟秀之地,便被辽金元三朝定为皇家猎场。到了明朝初年,成祖迁都北京后,于永乐十二年,把位于南海子的元朝的猎场扩大了数十倍。宣德三年,宣宗皇帝更派军队在其中修建了行宫、庙宇和二十四园。并且围绕着四周修砌了一道一百二十余里的围墙,将整个南海子圈成一座巨大的皇家园林。而此后,大明的帝后们每年都要到此处的行宫之中去游赏风景,捕猎作兴。
就在这座皇家园林之中,有着一座巨大的由黄土堆积而起的高台。据传这座高台就是修建于元代的晾鹰台。而此时,在这座晾鹰台的四周正有一只几万人的军队,在将官的带领之下挥旗持戈撒汗操练。
高高的土台之上,旌旗翻卷。在台子的正中立着一杆朱红色的大纛,在旗子之下摆着一张宽大的帅案,一名身材魁梧的老人,正微眯着眼睛,端坐在帅案后的太师椅上。这名身穿锦衣的老者赫然就是,此时正在京城流传的那个传言中的主角之一,提督东厂的九千岁魏忠贤。而在台下操练着的军队,则是全部由阉人组成的净军。
鼓乐呼喝之声忽而嘈杂忽而齐整,众多的净军士卒挥汗如雨。而坐在椅上的魏忠贤的思绪却像天边的那一丝被风吹动的云气,飘飘荡荡毫无着处。
忽然,一个年轻的太监急匆匆的跑上高台,他抢前几步跪在魏忠贤的身旁大声说道:“爷爷,王体乾王公公来了。”
魏忠贤微微皱皱眉,稍稍想了想说道:“他来了好,让他上台来。”
“是。”那个年轻的太监麻利的回了一声,一路小跑的下了高台。没过多久,瘦小干枯的王体乾就在那名年轻太监的带领下,缓缓的走上高台。
魏忠贤并未理会已经走到附近的王体乾,他猛地站起身子,绕过帅案,来到土台的边缘。他向一旁的一名身穿铠甲的军将轻轻一挥手。随即,土台上便旗帜摇动,台下军卒随着旗号,游走如龙。
魏忠贤用余光看着来到身边的王体乾,大声说道:“老王,你看杂家的净军操练的如何?”
王体乾眯着眼睛看了看,说道:“千岁操练有方,气势惊人。”
“哼哼。”魏忠贤冷笑了几声。猛地一挥手,身后旗帜纷飞。面前那几万人,纷纷的收住各自的动作。随后,犹如收割后的田地似的跪倒在地大声呼喝,‘拜见厂公’之声震天动地。
魏忠贤放声大笑,随后高叫一声“赏!”,一阵阵欢呼从台下传出。
停了半晌,魏忠贤才轻轻的挥了挥手,台下的军队便在各自军将的带领下,开始慢慢散去。
魏忠贤站在台边看了很久,才转身走回台子正中的那杆大纛之下。他端起帅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王体乾说道:“老王,你不在司礼监盯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王体乾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土,笑了笑说道:“千岁,您这两日都在南海子操练军队,连京城都不回,杂家过来探望探望也是应该的。”
“哼。”魏忠贤哼了一声,“你就是来看看的?”
王体乾四下看了看,说道:“千岁,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您看。。。。。。”
魏忠贤想了想,微微点点头。
不久之后,魏忠贤和王体乾在一间宽大的房间中坐了下来。此处就是魏忠贤平日操练净军后休息之处。等上茶的几名小太监,退出之后,偌大的房间中便只剩魏忠贤也王体乾两人。
王体乾端起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说道:“千岁这两天,不回京城可是有什么心事?”
魏忠贤盯着王体乾说道:“老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千岁,可是因京中传言之事?”
“嘿。年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以前看着那朱由检只是深沉阴险,没想到竟然还有着一肚子阴谋诡计。哼,要不是崔呈秀和田尔耕胆子太小,又如何会有这些麻烦。”魏忠贤说着,用力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
王体乾抬了抬眼皮慢慢的说道:“千岁,您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魏忠贤微微眯了眯眼睛,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说道:“杂家虽然只是他朱家的一条狗,可以听话咬人,可以看家护院。可是,到老还要被剥皮拆骨,那就不能怪杂家反口咬人了!”
王体乾的双眉微微挑了挑。
魏忠贤继续说道:“田尔耕和崔呈秀都有把柄在杂家的手里。况且这两个家伙得罪的人也不比杂家少。他们要是不听话,只要将他们抛出去,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千岁是想。。。。。。”
第三十四章:厂公息怒
宽敞的大屋之中,两名太监一站一坐。
魏忠贤慢慢的转过身,看着坐在一旁的王体乾说道:“时间久了,有些人,恐怕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根基是什么。哼,既然能让他们站着当人,就能让他们再趴下当狗!”
王体乾微微的笑了笑说道:“厂公说的是,我相信崔田两位大人,一定都能想的明白。”
魏忠贤撇了撇嘴,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杂家本想着给新皇帝一个面子,没想到那朱由检却要跟杂家耍心眼。也好,那杂家就让他知道知道,那个位子不是先帝一道旨意就能坐的安稳的。那座紫禁城既可以是天子宫阙,也可以是一座镶了金边的笼子。”
“厂公您是想。。。。。。将内外隔绝。。。。。。”
“哼哼。”魏忠贤冷笑了两声,“他坐上那个位子才几天?身边除了那个被拖在内库的王承恩,就只剩下那个令人生厌的死胖子了。废不了多少事,就能将他圈在里面。对了,杂家送他的那四个美人,他不是都留着呢吗?他也不用再假惺惺的掖着藏着了,有美人相伴,就在宫中踏踏实实的享受吧。等什么时候杂家觉得他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要是他总想不明白。。。。。。呵呵,老朱家的血脉可不只他一个!”
坐在一旁的王体乾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的思考着魏忠贤的话,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厂公的计策甚妙,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怎么着?你老王也害怕了。”魏忠贤斜着眼睛看了过来。
“呵呵。”王体乾笑了笑,“厂公说笑了。不过,上次崔大人所说的那些,也不全是胆小之词。要是因为此事,京城中那帮勋贵闹将起来,也甚是难办。。。。。。毕竟京师三大营还在他们的手上。”
“他们?哼,大明朝有点胆子的勋贵差不多都折在土木堡了,现在留下的这帮都是些鼠辈而已。而且,只要是皇帝还姓朱,只要他们的位子、银子还在,他们就只是一群蛆虫。”
王体乾眼珠转了转说道:“厂公说的是。但是,这两天传出的那些谣言。。。。。。”
“谣言怎么了?”
“厂公,此时京中暗中流传的那些谣言,想必厂公都已经知道吧。”
“当然,杂家掌着东厂怎么会不知道。而且杂家还知道,这谣言的出处就是在内阁和司礼监。”魏忠贤说着冷冷的看着王体乾一眼。
王体乾连忙站起身,躬身施礼:“厂公,当时看到厂公的那个奏折时,我就知道其中有问题,当时就下令封口。可没想到。。。。。。请厂公恕罪。”
魏忠贤冰冷的目光在王体乾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才开口说道:“算了,司礼监人多口杂封不住也算正常,再者说,也难保会有那痴心妄想之徒想要搬到我,也好接替杂家的位置。好了,这些暂且不说,接着说那谣言怎么了。”
“是。厂公,如果在那谣言没有传出来之前,厂公将那朱由检圈禁,那些勋贵和地方上东林余孽由于搞不清厂公与皇上的关系,很大的可能不会轻举妄动。但是,由于有了这个谣言,也就给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借口。无论是想在新皇帝面前有所表现以捞取实惠,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笼络人心,获取声望。必定会有人为此铤而走险。到那时,除了新皇出面平息之外,无论我们给出什么解释,都会让事情变得难以控制。所以。。。。。。还请厂公三思。。。。。。”
听完王体乾的话,魏忠贤皱着眉思索着。半晌之后,他烦躁的骂了一句:“狗攮的!”伸手将一只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那又能怎么样?还反了他们了?他们有兵,爷爷手里也有兵!这里就有四万净军,山海关,蓟州,宣大领兵的太监都是杂家的人,真闹起来,就杀他个血流千里!”
王体乾惊愕的看着不停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的魏忠贤。直到魏忠贤气息稍稍平息了一些,他才轻声的说道:“厂公。。。。。如此一来,怕就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鱼死网破又怎么样,反正杂家也是个没有后的阉人。。。。。。”
魏忠贤说出这就话之后,屋中的气氛忽然一滞。在两个人心中都很清楚,就是因为他们是没有后代的阉人,所以没有多少人真会跟着他们去做那些大事。
不知过了多久,王体乾慢慢的叹了口气说道:“厂公,您之所以能在众多的内侍中脱颖而出,便是您还有着这种气魄。像我们这些从小便进宫的人,脊骨早就被打断了。我们永远都只能是趴在地上的奴才。。。。。”王体乾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厂公,在我看来,现在恐怕还到不了这一步。。。。。。我有一个主意,或许可以试探一下新皇到底对我们是一个什么态度。如果一切只是误会也就算了,如果。。。。。。如果新皇真要将我们都赶尽杀绝。。。。。。”王体乾说到这双膝猛地一曲,便跪在魏忠贤的面前。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杂家定誓死追随厂公。”
魏忠贤脸上的神色一变,连忙将王体乾扶起,用力拍了拍王体乾的手臂说道:“老王,咱们两个用不着这些。你。。。。。。唉,好,老王你说,你有什么主意?”
“是。厂公,世人皆知我与厂公的关系,想来新皇心中必然也十分的清楚。明日我便会上一道请辞的本子,辞去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看看新皇到底对你我如何看待。”
魏忠贤看着王体乾的脸,沉吟了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
此时的京城,虽然还处在大行皇帝的丧期之内,但市井中的繁华与喧哗早已慢慢开始恢复。在这座巨大的城垣之中的一条条或宽或窄的大街小巷之内,在斗升小民的心中,柴米油盐酱醋茶远比逝去的帝王更加重要。
京城东侧崇文门内的明时坊中,一个身着清布直身头上戴四方平定巾的文士,正优哉游哉的走着,手中还提着一份礼物。这名文士看上去已有六七十岁的年级,但身材依旧挺拔。在那张清瘦的脸上,一双微眯的眼睛中满是睿智,而颚下的那部花白的长髯也打理的一丝不乱。
这文士站在街口左右看了看,便径直走到一户门,抬手扣动门环。
没过多久,院门轻轻的开启了一道小缝,一个八九岁的童子从中探出头来。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那名老年文士,一脸疑惑的问到:“老先生,您找谁?”
第三十五章:登门拜访
站在院门前的那名老年文士,看着门中的童子温和的笑了笑说道:“童儿,我找你家主人。”
那童子眨了眨眼睛,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位老年文士,一边问道:“那请问您是谁?”
“你就说,有老友李曼青登门拜访。”
“李曼青。。。。。哦知道了,请您稍候。”那个童子说完,便关上了门。
时间不久,大门再次打开,那个童子一脸不高兴的探出头来说道:“老先生,我家主人说了,不认识什么李曼青,您请回吧。”说完飞快的缩回头,将大门重重的关上。
看着紧闭的大门,门外的老年文士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轻轻摇摇头,便转身离去。
。。。。。。
就在京中的大小官员,为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而绞尽脑汁之时。又有一条吓人的消息传了出来--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上本请辞!
这条突然出现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要知道那司礼监掌印可是掌控着披红之权,那可是一个能被称作内相的位置。而且,谁人不知那王体乾是九千岁魏忠贤的左膀右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王体乾做出这个举动?难道那个传言所说的‘不和’确有其事?
然而,没等众人想明白这条消息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崇祯皇帝已然下旨驳了回了王体乾的请辞奏折。并且,还有传言,崇祯皇帝还特意将王体乾叫进养心殿温言劝勉了一番。之后没过多久,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在司礼监露面的九千岁魏忠贤,也再次大张旗鼓的回到了位于皇城东北方的司礼监。而这一切似乎都在显示着,新皇帝与魏厂公之间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些不和,之前流传的那些谣言不过都是捕风捉影。
一时间,原本已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传言,便消停很多,在京城的朝野中涌动的那股暗流,也随即消散于无形。
不过,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在满朝文武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无数有心之人,都已经提高了戒备,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如何应对。
。。。。。。
位于崇文门内的明时坊中的那座普通的院门,再次被人敲响。应门的童子一边高声的答应着,一边从院中小跑的来到门前。他打开院门向外一看,就见前几天被轰走的那名老年文士又站在门前。
“哎!怎么又是你?”
“对了,正是李某。童儿还要劳你去通报一声啊。”
“通报?不不,我不去。我家主人说了,他不认识你。”
“呵呵‘’那文士轻笑了两声,向前一步低声说道:“童儿,咱两个打个赌如何?”
“打赌?打什么赌?”
“就赌你家主人认不认识我。”那个老年文士说着笑眯眯的拿出几枚崭新的铜钱放在手心,“童儿你看,你现在进去通报。如果你家主人依旧说不认识我,那我转头就走,而这几枚大钱就算输给童儿你了。如果,这次你家主人突然变得认识我了,那这钱也归你,不过你要给我磕头认错。如何”
那个童子看了看老年文士手中黄澄澄的铜钱,偷偷的咽了口口水,眨着眼睛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不赌!你肯定会输的,我家主人都说过不认识你了。”
“哈哈。”老年文士又笑了几声,“好个诚实的孩子。不过,不一定哦,你家主人万一突然间认识我了呢?”
“不可能!”
“可愿一试?”
那个童子翻着眼睛想了想说道:“那好,你等着啊,可不许走啊。”说完飞快的关上了门,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
那老年文士笑着摇摇头。随后慢慢转过身,到背着双手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
半晌之后,身后的大门缓缓的打开,那名童子站在门里垂头丧气的说道:“老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呵呵。”那老年文士笑了几声,走进门内,伸手摸了摸那童子的头,而后拉起童子的手,将那几枚铜钱放到童子手中说道:“不要不高兴,我老人家不要你跪就是了,前面带路吧。”
那童子拿着钱,眼睛一亮,脆脆的答应了一声,便笑眯眯的在前面带路。
主人家的房子是一座京城中比较常见的三进四合院。院子的空间并不算大,但却收拾的雅致整齐。
当老年文士穿过前院的垂花门,就见一名身穿道袍的老者正一脸清冷的站在正厅的门前。
“呵呵。”老年文士轻笑了两声,向前急走几步拱手施礼道:“景轩公一向未会,别来无恙乎?”
站在正屋门口的老人正是大明工部主事陆澄源。而两次拜访,此时正一脸微笑施礼的那名老年文士则是前南京刑部郎中李廷谏。
陆澄源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看着躬身施礼的李廷谏,犹豫了一下才微微拱了拱手。说道“还好,请李郎中书房叙话。”说完微微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进书房的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那名童儿送上两盏清茶,便退了出去。
停了片刻,陆澄源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李郎中几天之内两次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李廷谏笑了笑说道:“早年京城一别,匆匆十数载。一直听闻景轩公刚正不阿不屈附权贵,老朽甚是敬仰,所以特来拜会。”
“不敢当。李郎中便只为此事?”
“啊,到也不全是。。。。。。”
陆澄源又皱了皱眉头,声音清冷的说:“李郎中有何事,还请直说。”
“也好,在下这里有一件可名扬千古的好事,想要送给景轩公,不知您想不想要?”
陆澄源上下打量着李廷谏,冷笑了两声,说道:“名扬千古的好事?呵呵。但不知李郎中所说的是什么好事”
“搬到阉党,还大明朗朗乾坤。”
陆澄源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揶揄的看着李廷谏。
“怎么景轩公不相信?”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李郎中和邹元标,邹南皋是同乡吧?”
“确是同乡。而且,那邹南皋还是我儿子的授业恩师。不过,我却不是东林之人。”
“李郎中是不是东林党人,都无所谓。你可知,现在朝中一党独大,那魏厂公一手遮天。。。。。。”
“我当然知道!”不等陆澄源说完李廷谏便接过话头,“那魏忠贤蒙蔽圣听,朋比为奸,欺压良善,构陷冤狱,阻塞言路,致使吏治败坏、民生凋敝。长此已久,大明江山必亡于那阉人之手。”
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廷谏,陆澄源眼神微微变了变,随即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李郎中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再者说,我一个小小工部主事,又如何管得了这天大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剥茧抽丝
听到陆澄源的话,李廷谏神情一整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不用说你我这样读过圣人文章之人。难道陆大人你就能眼看着阉人乱政,国家衰亡,而无动于衷吗?”
看着陆澄源依旧紧皱着眉沉默不语,李廷谏慢慢站起身子,向四周看了看说道:“陆大人的书房到也布置的雅致,看来陆大人的生活十分安逸啊。哈!好,很好。常言道闻名不如见面,李某今日算是见识了。告辞。”
李廷谏说着抬腿就向外走,可他刚刚走到门口,就听陆澄源低声说了句:“等等。”
李廷谏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陆澄源。陆澄源慢慢抬起头说道:“李曼青,你也偌大年纪了,用这种激将之法不觉得太过幼稚了吗?”说着陆澄源站起身,伸手请李廷谏重新坐下。而后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并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舍不得身家性命。我只是不想去作那些明知无用之事。”
“陆大人怎知是无用之事?”
陆澄源皱了皱眉头说道:“此时朝廷中的情况,你我都知道,何须问这无用之话?哼,如果你李曼青,胸中只有这些冲动的热血之词。。。。。。那就请回吧。”
李廷谏紧盯着陆澄源的眼睛,片刻之后一丝笑容出慢慢出现在他的嘴角。“陆大人,在我看来,现在作那件名扬千古的好事,正当其时。”
陆澄源眼睛微微一眯,慢慢的说道:“愿闻其详。”
李廷谏站起身,慢慢的在书房走了两步,转头看着陆澄源说道:“陆大人,这几日在京中流传的那些传言,你听说了吧。”
陆澄源微微点点头。
“不知道陆大人怎么看?”
陆澄源想了想说道:“恐怕确有其事。”
“没错。从之后的那些反应来看,魏忠贤的那本谢罪的奏本,必然是存在的。而且新皇与那权阉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亲密。”
陆澄源点点头,而后皱着眉头说道:“开始时我也是如此猜想。不过。。。。。。”
李廷谏笑了笑说道:“陆大人是想说最近的那条消息吧。”
“正是。”陆澄源回道,“王体乾与魏忠贤的关系,谁人不知?皇上既然驳回了王体乾的请辞,便能证明皇帝和魏忠贤之间即使有所不睦,但两人间的矛盾也不会太大。”
“没错,有这种可能。”李廷谏点点头,“不过,我却在其中还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
“是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魏忠贤和皇帝之间矛盾很大,而且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现在这种情况,不过是因为魏忠贤在朝中的势力太强,皇上有些投鼠忌器罢了。”
“何以见得?”
“不知陆大人是否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皇帝曾经下旨意调两个人进京。其中的一个就是原潜邸中的太监曹化淳。”
陆澄源稍稍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件事。”
“那曹化淳本是因为魏忠贤弄权才被贬到南京戴罪,两人之间矛盾很深。皇上刚刚登基就调曹化淳进京,那魏忠贤必然会担心曹化淳进京后会对自己不利。依那魏忠贤市井无赖的性子,他必然会有所举动。如果将这个推断与在这之后不久,魏忠贤就上了那道请罪的奏折这件事连起来看。很有可能,他为了应付曹太监进京所做的举措已经触怒了皇上,所以他才会上那份请罪的奏本。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皇上原本没有铲除魏忠贤的心,此时说不定就已经有了。陆大人,你我都明白,魏忠贤之所以短短时间内便权倾朝野,就是仗着先帝对他的宠信。如果失去了帝王的宠信,那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就只剩手中的权利了。现在新皇帝登基必然想要收回权利,而失去权利的魏忠贤则必死无疑,所以,魏忠贤与皇帝之间是权力之争,也是生死存亡之争。因此,我认为皇帝与魏忠贤之间的矛盾很深。至于王体乾的请辞这件事,呵呵。所有人都知道王体乾与魏忠贤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王体乾在阉党中的地位和作用,魏忠贤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利用只一点来试探皇上是不是有夺权之心。不过,这件事,从另一个侧面去看。。。。。呵呵,如果不是魏忠贤与皇上之间的矛盾大到一定程度,魏忠贤会用这种方法去试探吗?我倒认为王体乾上这道请辞的奏本,就是在明着告诉众人,魏忠贤与皇帝之间矛盾已经很深。”
陆澄源听到这里双眼似乎一亮。他思索了一会,慢慢的点点头。而后抬眼看着面前的李廷谏说道:“很有这个可能。好!明天我就上本弹劾那个权阉!”
“呵呵。”李廷谏笑了两声慢慢的摇摇头,“景轩公太过着急了。”
“怎么?”陆澄源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李廷谏。
“景轩公,我刚才所说不过都是我的猜测,事实是不是如此还很难说。万一我推测的不对。。。。。。”
“哈哈。”陆澄源大笑了两声,猛地站起身。“曼青兄真的以为我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吗?”
“哈哈,好。景轩公果然是忠贞之臣。”李廷谏说道,“不过,我认为景轩公此时就是上本弹劾,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是为何?”
“景轩公想想,皇帝为什么驳回王体乾的请辞,就是因为现在阉党势大。景轩公此时上本弹劾,阉党为了自身的利益必会群起反击。万岁又会如何做?到那时,恐怕不仅搬不到阉党,还会伤及自身。”
“嘶。。。。。。”陆澄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李廷谏慢慢的坐回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景轩公,从这几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之中,我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
“没错。那个流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中传播的如此广,几乎到了京城的官员人所尽知的地步,陆大人不觉得奇怪吗?要知道这可是牵扯到掌控这东厂的魏忠贤啊。陆大人可以想想自打那阉人掌权以来可曾有过这等事?”
陆澄源皱着眉头思索着。李廷谏继续说道:“所以,从这件事中我看到了四个字。”
“那四个字?”
“人心惶惶。”
“人心惶惶?”
“没错,先皇殡天,新皇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旧更替之时,又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再者说,那阉党本就是小人之党,有利则来,无利则散。所以,在这动荡之时,那条传言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中传播开来。也正是有了这四个字,我才想到了一个扳倒阉党的方法。”
第三十七章: 先溃之兵
陆澄源听到李廷谏说有了扳倒阉党的方法连忙问道:“曼青兄,有什么好的方法?”
李廷谏呵呵一笑说道:“景轩公,不知现在御史台中可有阉党之人?”
“很多。”
“那在这些人中,可有那种自以为是,心性凉薄之人。”
“嘶。。。。。。曼青兄的意思。。。。。。”
“此时的阉党虽说人心惶惶,但由于魏忠贤多年的威势,阉党现在虽慌不乱。这就好比,一支军队在对敌之时,虽然每一名兵卒都很慌张,都想着逃命。可是带队的军将却凭着以前威势强行保持着队伍阵型不散。这时,无论是谁去冲击这个阵势,即使最后胜了,也必然会损失颇大。这也就是为什么不让景轩公此时上本的原因。同样这也是皇帝投鼠忌器的原因。可是,如果这时在那队伍之中,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转身逃跑了。而那名军将却显得无能为力的话,景轩公你猜那会是什么情形?”
“兵败如山倒!”
“没错。现在我们就是要找到那个第一个逃跑的人。”
“可是,那名管队的军将要是抓住第一个逃跑之人杀一儆百呢?那样会不会让那个军将威势更胜?”
“哈哈。那军将头上不是还有一名总兵官吗?这个总兵官不敢直接撤换军将是怕军将带领手下的士兵造反。可拦住军将不让他杀一两个逃兵,还是能做到吧。”
陆澄源在座位上紧皱着眉头,不停的思索着。半晌之后,陆澄源抬眼看着李廷谏说道:“好。如果真能将那阉党扳倒,曼青兄居功至伟。”
李廷谏笑着摆摆手说道:“景轩公过奖了。老朽只是一个被贬之人,如此大事还需景轩公主持啊。”
陆澄源也笑了两声,略一思索说道:“御史台中倒真有一个合适之人。不过,我和那人平日并无接触,要贸然去找他,恐怕。。。。。。”
“不知景轩公说的是谁?”
“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所修。”
“哦?是他。。。。。。”
“曼青兄,知道这个人?”
“略有所闻。”李廷谏说完,垂下视线稍稍想了想,片刻之后他微微抬起头问道:“景轩公可知,这杨所修平时都爱去什么地方?”
“这。。。。。。请曼青兄稍待两日,我这就派人去打听。”
“好。”
。。。。。。
位于京城东部的朋悦楼,在京城众多的酒楼食舍中并不太出名。不过,由于酒楼的老板和主厨都是地道的中州河南人,所以酒楼中除了一应京味菜肴之外,还有着不少地道河南的地方风味。因此,在京的许多河南籍人员,便经常光顾这里,而原籍河南商城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所修便也是这朋悦楼的常客。
不过,自打新皇登基时起,杨所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倒不是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或是找到了另一家更好的去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的心中一直很不踏实,以至于无心饮食。
杨所修清楚任何一个亲政的新皇帝,不管他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在当政的最初这段时间中,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权利收拢到手中。这是一个颠簸不破的道理,是一个在几千年历史中不断被验证的道理。如果在这个时期,朝中留有上一朝遗下的权臣,那么除非皇帝或权臣中的一方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利,否则激烈的斗争便不可避免。
而现在的大明就是这样,新皇登基,而朝中还有一个权势熏天的九千岁。
这段时间以来,杨所修一直在紧盯着朝堂的变化,猜测着那场必将到来的斗争将在什么时候开始。
果不其然,就在新皇崇祯登基后不久,京城中便传出了九千岁被逼上本谢罪的传言。这件事几乎就标志着,皇帝与九千岁魏忠贤的权利争斗已经开始。这些天,杨所修一直都在全力的打探着任何一点消息,脑中不停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在这场争斗之中保全自己的权利和地位,甚至利用这次争斗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段时间,思虑过深的杨所修茶不思饭不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不长时间整个人竟然瘦了好几斤。而不久之前的另一条消息让杨大人这颗一直紧绷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皇帝驳回了王体乾的请辞奏本。
杨所修看得出来,无论皇帝与九千岁心中是如何打算的,那场争斗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即使双方再有什么动作,也不会很快进行。心情的放松,让久别的食欲终于回到了身体之内。那多日未尝的家乡味道还是让人想念的。所以今天天刚擦黑,杨所修就早早的来到城东的朋悦楼,准备好好补补前些日子身体的亏空。
时间虽然还早,但两层的朋悦楼中已经热闹非凡。杨所修一边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一边走进了老板早就安排好的包厢。
一顿伏案大嚼之后,杨所修慢慢品着老板送上的香茶略作休息。正当他心满意足的想起身离开之时,包厢的门却被人推开了,一个显得极精神的老者,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杨所修不禁皱着眉头问到:“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
当杨所修回到自己的府中之时,夜色已然很深。杨所修并没有如往常般去到后宅,而是一个人来到了书房之中。叫家人点上烛火之后,杨所修坐在书案之后陷进了沉思。
刚刚在朋悦楼闯进了的那个前南京刑部郎中李廷谏,在自己面前夹七夹八的好话说了一大通的话。自己最终听明白了,这个不在东林中的东林党,是看到了新皇登基,认为有了起复的希望,才想方设法的找到自己,希望自己可以帮他疏通关节。想着那个人年近七十的年级,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真是不得不感叹权和利的威力。杨所修撇着嘴轻蔑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放进书房中的一只锦盒之中。
杨所修稍事休息便要回后宅,忽然他心中一动。刚刚那个老家伙虽说为了复职,而装出的那个样子十分的可笑,但是,他随口说出的那些事情,细想起来并不是不可能。现在,自己关注的那场争斗虽然暂时的平息,但自己相信过不了太久,必然会再次爆发。就像那个老家伙说的,自己身上可是打着重重的阉党的烙印,先不说在这场争斗中能得到什么,就是能否在这场大变中保全性命都是在两可之间。自己是不是应早做些准备。。。。。。
第三十八章:历史轨迹
几天之后,一道弹劾的奏折,让本已经开始平静下去的大明朝野再次如滚水般沸腾起来。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所修上疏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太仆寺少卿陈殷,巡抚朱童蒙,工部尚书李养德。让众人惊讶的是,上本弹劾的杨所修是阉党,而被他弹劾的那四个人也是阉党!一时之间,朝堂之中的官员们全都被这道奏折震的有些发晕。大家纷纷猜测这位杨御史到底想要干什么?在他的身后是不是还站着什么人?这道弹劾的奏折和之前的那个传言有没有关系?
坐在养心殿中的崇祯,看着手中的这本奏折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事情崇祯曾经在后世的不少书籍和影视作品中看到过。不过,崇祯一直就想不明白,作为阉党的杨所修为什么会上这份奏折。而现在,即使自己真正的来到了这个时代,尽然还是想象不出,这个官居四品文官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所修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搞不清楚这位杨大人的想法,但是从这件事上却可以看出自己对于历史的干扰并不算大,至少到现在还不大。看起来,只要自己按照后世中的记忆,重复历史上崇祯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拿下那个九千岁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想到这里,崇祯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由于记不清历史的细节,生怕做错什么,改变了历史进程。让那个在历史上曾被轻易除掉的九千岁,咸鱼翻身将自己这个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的皇帝干掉。所以,崇祯每做一件事都提心吊胆,患得患失。此时终于看到了一件可以作为历史道标的事件,自己终于暂时的脱离危险。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总算是给自己争取到了时间。自己也终于可以为改变命运,历史做一些准备了。
崇祯拿起毛笔,在一旁的朱砂墨池中蘸了蘸,回想着历史上的记载,端端正正在奏本批下了四个字“性轻诋率”。而后,将这本奏折放到书案的一侧。
。。。。。。
之后事情发展的进程,同崇祯记忆中的历史基本相同。在那道弹劾奏本之后,被弹劾的四个人纷纷上书请辞。崇祯也按照记忆,挽留了崔呈秀,同意了其他三个人的请辞。在这件事情之后各种各样的流言开始在京城传播。一时之间,原本看似强大,几乎占据着朝堂绝大部分位置的阉党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混乱之时,王体乾偷偷的向崇祯禀报了一件事,孙祖寿与骆思恭已然进京。
。。。。。。
养心殿中,一片安静。崇祯皇帝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个人。跪在左边的那位,就是王体乾推荐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曾任蓟镇西协统领的孙祖寿。而跪在他身边的便是另外那‘半个人’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孙祖寿看上去大约有四十几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身上虽然穿着一身武官的服饰,但看上去竟然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崇祯甚至觉得这个人要是生于后世,只凭着这张脸和身上的这股气质,当个明星绰绰有余。而孙祖寿旁边的骆思恭则是一名身材瘦削的老者,六十几岁年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
崇祯的将两人仔细地打量一番,慢慢的点点头说道:“两位卿家,请起吧。”
“多谢,陛下。”两个人重重的扣了一个头才慢慢的起身,站在两旁。
崇祯稍稍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朕下旨招你们进京,你二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两人相互看了看,同时躬身回道:“臣等不知。”
“先帝将这大明的天下交到朕的手上时,曾经和朕说过,希望朕能成为尧舜之君。可是,要达到先帝的要求,何其难也。可是,即使再难,为了天下亿兆黎民百姓,朕也要拼力去做。你二人都是忠贞之士,朕希望你二人能辅佐朕完成先帝的遗命。这次招你们进京,是朕登基之后第一次下旨调人,朕对你们寄予厚望啊。”
两人听到崇祯的话连忙再次跪倒,说道“臣等愿为陛下效死。”
“好,很好。”崇祯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孙祖寿,朕曾听先帝说起过你,而且先帝对你赞誉有加。而且朕还知道,孙承宗也曾夸你:一钱不取,廉勇绝伦,是将帅中的佼佼者。”
“微臣不敢,微臣惭愧。”孙祖寿连忙说。
“呵呵。朕相信先帝所言,也相信孙承宗的眼睛。这次将你调入京城,就是想要你接手朕的锦衣卫。”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神色都是一变。
崇祯看着两个人,微微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不想去?”
孙祖寿微微犹豫了一下,朗声说道:“臣,遵旨。”
崇祯点点头说道:“锦衣卫既是朕的亲军,也是朕的耳目和爪牙责任重大啊。”
孙祖寿重重的扣了一个头说道:“臣,必不负皇恩。”
“嗯。好。不过现在锦衣卫中情况复杂,只你一人,想掌控锦衣卫困难重重,所以。。。。。。”崇祯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笑了笑说道:“孙祖寿,朕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你身边这个人是谁了吧。”
“是。臣已然知道。”
“很好,有了他的协助,便会不太难。好了,你们起来吧。”崇祯说完抬了抬手。
底下的两个人谢恩之后站了起来。
崇祯想了想继续说道:“下去之后,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的配合,首先要将宫中的侍卫掌控住,明白吗?”
“臣等明白。”
“好,下去准备吧。”
正当两个人施礼后准备退出时,崇祯忽然说道:“骆思恭你先留一下。”
“是。”骆思恭身子一顿,连忙躬身应道。
在孙祖寿退出大殿后,崇祯慢慢的站起身,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看见崇祯站起身,骆思恭连忙跪倒。崇祯走到他的身边,亲手将他搀起来,说道:“朕将锦衣卫交给孙祖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啊。”
骆思恭听到皇帝这样说又想跪倒,却被崇祯扶助手臂。骆思恭不敢用力只得尽量躬着身子回道:“老臣不敢。老臣一家世受皇恩,心中不敢有丝毫不满。”
崇祯轻轻拍了怕骆思恭的手臂说道:“思恭啊,朕让你辅助孙祖寿也是为了你骆家啊。”崇祯说到这停了一下,转头看着骆思恭的眼睛说道:“须知道极盛必衰,物极必反。你明白吗?”
骆思恭身子微微一震,深深的躬下身说道:“老臣明白。”
“你能明白最好。你大可放心,朕绝不会让忠臣受屈的。”
骆思恭再次向地上跪去,这次崇祯并没有拦着。骆思恭跪在地上说道:“臣多谢陛下,请陛下放心老臣知道要怎么做。”
第三十九章:合适之人
大明朝堂之中由那本奏折引发的动荡还在继续发酵中。
此时,就连引发这一切的杨所修,也被这种后果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自保而上的那个奏折,尽然会造成如此的后果。几天之后,当崔呈秀专门跑到杨所修的家中将他大骂一顿之后,他才忽然有些醒悟,他很可能是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利用了。那些人让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办了一件错误的事。现在的杨所修后悔万分,他就盼着由自己引发的这场混乱能够尽快的平息下来。
就在这位杨大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明时坊中一套并不起眼的小院书房中,两个老人正面带笑容交谈着。
“曼青兄,你那几百两银子花的不冤啊!哈哈。”
“呵呵,那位杨大人现在恐怕正后悔不已呢。”
“哈哈。唉!曼青兄真乃高人也,一天之内不仅让陈殷,朱童蒙,李养德这几人去职还乡,还让那些阉党人人自危。佩服,佩服。”
“哎?景轩公,此事可是和老朽无关啊。此全是那杨大人之功。哈哈,如此,咱们以茶代酒遥敬那杨大人一杯如何?”
“好!”
两人同时大笑了几声,而后举了举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陆澄源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皇上最终还是留下了那个崔呈秀。”
“嗯。”李廷谏也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稍稍想了想说道:“崔呈秀现在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而且,这个人在阉党中位置,极其重要,可以说是魏忠贤的臂膀。想来,皇上恐怕也是不愿过于刺激那些阉党。”
陆澄源微微点点头,而后说道:“曼青兄,此时阉党人心已乱,您看是不是可以上本弹劾那个阉人了。”
“呵呵。”李廷谏笑了笑说道:“景轩公不要着急吗。这次虽然小有收获,但是,被参下来的三个人都是以‘不孝’的名义去职的。而且,弹劾他们的还是身上打着阉党烙印的那位杨大人。所以,现在在很多人的心中,恐怕还会存有疑虑,认为这次有可能只是阉党内部的倾轧。”
陆澄源皱着眉想了想说道:“唉,这帮不见棺材不掉了泪的家伙。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现在,再让皇上稍稍明确一下惩治阉党的态度就可以了。”
“这。。。。。。您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皇上配合?再者说,皇上此时不是不想过于刺激那些人吗?这。。。。。。”
“呵呵。想要得到皇上配合倒也不难。只要找一个既能让皇上表明态度,又不会过分刺激阉党的合适人物就好。”
“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
“谁?”
“陆万龄。”
“陆万龄?是他。。。。。。”
“哦?景轩公知道这个人?”
“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斯文败类,无耻小人。”陆澄源说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那个家伙,竟然将那个阉人的生祠建在了国学之傍。还。。。。。。还说什么,孔子作春秋,而忠贤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而忠贤诛东林也。这。。。。。。这。。。。。。简直,简直混账!”
李廷谏看着陆澄源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连忙说道:“景轩公息怒,息怒。那陆万龄的确是个无耻的小人。不过,他此时正好合用。”
“哦?”陆澄源有些愕然,他对着李廷谏拱了拱手,“愿闻其详。”
李廷谏站起身笑着说道:“首先那陆万龄为了攀附魏忠贤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在阉党之中或是阉党之外都叫人嗤之以鼻。可也正因为这样,他这种名声在朝野中也算是很大,办掉他对阉党的士气会有不小的打击。其次,那陆万龄此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监生,那些阉党绝不会为他这个人物而大动干戈,那办掉他也就不会让皇上为难。所以我才说这个陆万龄正是此时的合适人物。”
陆澄源思索着李廷谏的话,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李廷谏说道:“曼青兄,要如何除掉那个小人?”
“我倒有个简单的办法,不过。。。。。。”李廷谏说到这呲着牙笑了笑。
陆澄源看着那奇怪的表情,不解的问道:“曼青兄,你这是。。。。。。”
“景轩公,老朽这个主意可能有点不登大雅之堂啊。”
“嗨,只要能除掉阉党,还大明朗朗乾坤,什么主意都是好主意。”
“那好,景轩公您听我说。。。。。。”
。。。。。。
几天之后,就在由杨所修的弹劾引起的纷乱,终于开始慢慢平息的时候,另一本突然出现的奏折就如同在这堆就要熄灭的火中又加了一把干柴。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四日,国子监司业朱三骏弹劾国子监监生陆万龄请祠魏忠贤国学罪。这次崇祯皇帝很快就准了弹劾的奏本,将那个陆万龄入罪下狱。
这一次依旧是阉党之人弹劾阉党,而且被弹劾的只是一名还未有正式官职国子监监生。但是,这次的罪名中已经明确牵扯到了阉党的领袖魏忠贤,而且,看皇上直接将陆万龄关进大牢的反应,似乎。。。。。。
一时间各种猜测再次喧嚣而上,朝堂之中所有人的眼睛此时都盯着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都在等着他的回应。
。。。。。。
依旧是那座奢华的魏府,依旧是那座花园,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寒冬,园中的景色也越见萧瑟。
宽大的水榭之中,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地闭着,几只燃着银碳的巨大熏笼似乎也驱赶不净魏忠贤心中的寒气。他盘坐在那张木榻之上,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三个人说道:“看清楚了吗?啊?看清楚了吗?现在知道那个朱由检的目的了吧。”
另外的三个人相互看了看,不由得都叹了一口气。
魏忠贤站了起来,手中抓着那串碧玉佛珠,在水榭中不停的走着。突然,他猛的停下脚步说道:“说,现在怎么办?”
王体乾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而田尔耕虽然满脸焦急,却眼带迷茫。只有崔呈秀慢慢抬起头说道:“千岁,下官以为,此时必须要先将朝堂中的形势稳定下来。”
魏忠贤看了他一眼说道:“说下去。”
“是。”崔呈秀站起身施了一礼说道:“此时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不过,就卑职看,皇帝此时应该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我们应该还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田尔耕有些茫然的问到。
崔呈秀紧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才咬着牙说:“进一步,要获得更大的权力,退一步,也要能保住身家性命。”
第四十章:保命之谋
水榭中的三个人都盯着说话的崔呈秀。在三人的目光之中,崔呈秀那张清瘦的脸竟然显得有些的狰狞。
崔呈秀咬着牙慢慢的说道:“现在朝中之所以这么慌乱,是因为大家已经隐隐的觉出,皇上有了夺走千岁手中权利的想法。而跟着千岁的那些人,也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有事?如果有事那又会付出什么代价思绪多了,人心就会不稳,而人心不稳,就会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所以,现在第一步就是要先稳定住人心,要让那些跟着我们的人都明白一点,如果皇上真的夺了千岁权,那么他们这帮人谁都跑不了!因为那些曾经被我们打压的人早已经将我们视作是一党。并且,那些东林党还没有死绝,如果我们被赶出朝堂,那些人就会回来,他们会比我们曾经做的还要狠。。。。。。第二步,就要惩治那些吃里扒外,自乱阵脚的小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千岁现在还能要他们的命。”
崔呈秀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抬起眼睛看着身边的三个人,继续说道:“如果这些事情能顺利的做完,至少我们就能得到一些缓冲的时间。有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在两条路中选一条走。”
“那两条路?”田尔耕连忙问道。
“保命,夺权。”崔呈秀咬着牙说道。
“这。。。。。。”田尔耕张着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好。
崔呈秀瞟了他一眼,而后转过头看着魏忠贤说道:“如果只想要保命的话,在这段时间之中,就要将那些和我们走的最近的人紧紧的拉住,要集中起力量,不断的给那个新皇帝制造压力。想那个朱由检不过只是一个长于妇人只手的十七岁年轻人,他不可能抵得住朝廷中这么多大臣的压力。然后我们就在他最难受的时候。。。。。。上书请辞,将所有的权力都交出去。想来在那个时候,皇上为了收拢权利,很有可能会将我们作为千金马骨,让我们能保命脱身。”
“那,其他那些人呢?”
“其他人哼,要是没有那些人,给皇上制造压力,吸引皇上的视线我们怎么脱身?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恐怕也不能再待在大明了。”
“这。。。。。。这。。。。。。唉。。。。。。”田尔耕看了其他几人一眼长叹了一声。
随着这声叹息,水榭之中沉静了下来。过了半晌,魏忠贤沙哑着声音问道:“那另一条路呢。”
“另一条?”崔呈秀看着魏忠贤,而后尽力震了震自己的精神,“皇上毕竟刚刚登基,他手中除了占据着君臣大义这个筹码之外,便什么都没有。而千岁执掌朝堂多年声威赫赫。我们只要在暗中,联系一个想要坐天下的朱家后裔,而后,利用我们手中的执掌朝堂,宫室的权利,在恰当的时候,找个理由废了朱由检,扶立新君。那个被扶起的新君由于得位不正,便只能依靠我们。到那时我们的权势一定会更盛。”
“要是。。。。。。要是败了呢?”田尔耕颤声问道。
“败了?”崔成秀的脸白的像一张纸,狠狠的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千刀万剐,祸灭九族。”
。。。。。。
就在这四个人在密室之中苦思冥想之时,京城中还有一个人,也正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的想着。这个人就是那个在火中加柴的国子监司业朱三骏。
当弹劾陆万龄的消息传出之后,最感到震惊的就是这件事的当事者之一朱三骏。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根本就没写过这种东西!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就他正准备上疏皇上,希望皇上查明此事之时,皇帝的旨意就已经下了,那个陆万龄被抓进了大牢。
朱三骏听到这个消息被吓得心惊胆战,因为他和陆万龄的关系绝不止师生这么简单。当初在陆万龄提议将魏忠贤的生祠移入国子监,与孔子并尊时。原先的国子司业林焊认为这事简直是荒唐之极,可又不敢得罪魏忠贤,干脆称病辞官了。那时就是朱三俊代陆万龄上奏说:“上公之功,在禹之下,孟子之上。”
所以说,在陆万龄干的那事中差不有一多半是朱三俊帮着干的。现在朱三俊再上本弹劾陆万龄,连朱三俊自己都觉得这是无耻小人所为。虽然从内心里说,为了权势,朱三俊到不在乎是不是小人,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一点,那就是做小人不能做到明面上。否者,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都会离你远远地,而且到了一定的时候都会不遗余力的踩你一脚。
朱三俊在薅掉了大把头发之后,终于想清楚了,自己根本就没写过那份奏折,一定是有人冒充自己的笔迹,栽赃陷害。那两天,他跟疯了似的一天接一天的去通政司解释,一本又一本的上疏和皇帝解释,一趟连一趟的去各个官员家和同僚解释。
可是没过几天,朱三俊就放弃了这些努力,因为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看到了越来越深的两个字--“小人”,他明白了,他已经被打上了小人的印记,现在,那件事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了。越解释小人之名在众人心中便留得越深。在想明白这些之后,他站在府门外大哭三声,而后将大门一关,踏踏实实的在家装死。
不过,朱三俊的这件事,不过只是纷乱朝堂中的一个小插曲,根本就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此时,大家都已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九千岁魏忠贤的身上,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果然,没过几天吏科给事中陈尔翼便上本要求严辑东林余孽。而后江西巡抚杨邦宪突然上奏,要求给魏忠贤再修生祠。紧接着,又有几个巡抚同时上奏请立新祠。
结果,崇祯皇帝虽然没有同意去抓捕东林余孽,但也没批评那些上书的巡抚,不仅没批评还对下旨对魏忠贤温言夸奖了一番,甚至下旨封赏不少的阉党中人。一时之间,朝堂中那股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似乎大明朝堂又回到了天启皇帝在位之时。
就当大家认为这场风波已经结束之时,吏科给事中陈尔翼突然再次上疏大骂杨所修,而后又有御史上疏弹劾朱三俊。很快崇祯皇帝便传下旨意驳斥了陈尔翼,却将朱三俊除籍免职。
第四十一章:御马掌印
随着魏忠贤一连串的动作,朝堂之中渐渐有了平稳下来的迹象。魏忠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将这口气喘匀,那个一直牵扯着他大部分注意力的人进京了。
就在京中的政局稍稍平缓之时,崇祯皇帝登基前的贴身太监曹化淳,终于赶到了北京。很快,崇祯皇帝便下旨,进曹化淳御马监掌印兼司礼监秉笔太监。与此同时,崇祯皇帝还将与曹化淳一同被招进京城的孙祖寿任命为锦衣卫南镇抚使。
。。。。。。
从紫禁城玄武门向北,过万岁山北中门,由黄瓦东门向东在道路尽头处,便是赫赫有名的司礼监。这个发始于太祖,得权于英宗的内府第一属虽然在明末权势极大,但是它所在的房舍却并不显得高大堂皇,甚至猛眼看上去有还些破旧。
在这个内府第一衙门之中,除了掌印太监之外,还有秉笔随堂太监八人,以及管理其他事物的主管太监多人。就是这些大小太监们,通过手中掌控的批红之权,参与朝政,与内阁重臣鼎足抗衡。。。。。。
巳时三刻,深秋的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将司礼监中映的一片明亮。司礼监厅堂之中,魏忠贤靠坐自己的位置上,似睡非睡的微眯着眼睛。而堂中的其他的那些太监们,一个个屏息凝气小心翼翼的翻看面前的奏本,生怕弄出一点声音。
司礼监--魏忠贤是每日必到的。不过,在以前,他一般只在司礼监点个卯,而后便会去东厂的衙门中办公。之所以他不在司礼监久留,与其说是对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的信任,倒不如说是对手中权利的信任。可是,自打前一段朝廷动荡之后,魏忠贤每次在司礼监点卯之后,便不再马上离开,而是要在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上一会,而且停留的时间也在变得越来越长。
正当魏忠贤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之时,一阵带着尖锐的笑声在司礼监门口响起:“呵呵,今儿个人还真齐整啊,都在呢。”
司礼监内众人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大家已经想不起,有很久没人敢在司礼监的门口大呼小叫了。就在屋中的众人将视线转向门口之时,魏忠贤也猛地睁开眼,慢慢的抬起了头。
此时在司礼监的门口正站着两名太监。前面的是一个岁数不小的胖子,而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材匀称气度不凡的中年太监。
那个胖子自然就是此时在崇祯皇帝面前最得宠的大太监徐应元了。只见他在司礼监门口叫了一嗓子之后,便微微仰着那张胖脸,领着身后的那名中年太监摇摇摆摆的晃进屋中。
徐应元几步走到房间的正中,撇着嘴角扫了一眼屋中的众人。除了在看见魏忠贤时下意识的笑了笑之外,全程傲然无比。
看了一圈见没人说话,徐应元便挑着眼睛问到:“怎么着?这屋里连个搭话的都没有吗?”
这时王体乾已经从桌后绕了出来,他对徐应元抱了抱拳,微笑着说道:“哦,是徐公公,不知您这是。。。。。。”
“有旨意!”徐应元站正了身体,挺着硕大的肚子高声的叫了一句。
屋中的人都是一愣,而后,急忙在厅中排班跪好。王体乾与魏忠贤并排跪在众人之前。
徐应元耷拉眼皮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太监们说道:“皇上口谕,进曹化淳司礼监秉笔太监。钦此。”徐应元拉着长声说完崇祯的旨意,便侧着身看着司礼监那些太监们磕头领旨。
等众人站起身之后,徐应元笑着对魏忠贤和王体乾拱了拱手说道:“王公公,魏公公,这位就是曹化淳曹公公了,想来大家都认识吧。哈哈,行了,你们在一块聊吧,杂家要回去交旨了。”说完又对着三人拱了拱手,便摇着那身肥膘走出了司礼监。
魏忠贤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徐应元那肥胖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些羡慕起这个胖子。从一个中年净身的低级内侍走到如今权倾朝野,魏忠贤的心里其实十分的清楚,作为一名身体残缺被世人看不起的内侍,只有得到了皇帝的宠信,才有可能得到权势得到尊重。看看眼前的那个蠢笨的胖子,不就是因为有了这份皇帝的宠信,才嚣张成这个样子。而现在自己。。。。。。呵呵,恐怕已经丢掉了这份宠幸。没了这个基础自己还能保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吗?在权势与生命之间自己到底应该选择哪个?
“厂公,厂公。”王体乾连叫了几声,魏忠贤才从思绪中反应了过来。他抬眼看了看王体乾,又将视线转向一脸笑容的曹化淳。
曹化淳拱了拱手淡淡的笑着说道:“魏公公,您没想到还能再见着杂家吧。”
“呵呵。”魏忠贤笑了几声,“是没想到,要是早想到了,说不定,也就见不着你了。”
曹化淳微微动了动眉,随即便呵呵的笑了起来。魏忠贤和王体乾也跟着笑了起来。
。。。。。。
天启皇帝驾崩二十七日之后,在礼部官员的奏请和引领之下,崇祯皇帝带领文武百官按照礼仪祭拜了大行皇帝的灵位,而后便将天启皇帝的灵柩移至太庙。天启皇帝的灵柩会在太庙暂留一段,直到选好的吉日之时归葬德陵。随着天启皇帝灵柩的移出,整个紫禁城也回复原样。
几天之后,在内阁一再上本请求之下,崇祯皇帝终于下旨,于每月逢九之日重开早朝。
十月初九一早,身着素服、头戴乌纱帽、腰系黑角带的崇祯皇帝驾临皇极门,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御门听政。
原本在上朝之前,崇祯心里还很是有点紧张的。毕竟除了登基的那天,自己这是第一次在一大堆古人面前亮相。然而,整个早朝却过的波澜不惊,除了一大堆繁琐的礼仪之外,就是一大堆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在将尽一个时辰的早朝之后,唯一定下来的事也就是追封了崇祯的生母贤妃刘氏为孝纯皇太后。
退朝之后,回到养心殿的崇祯不由得心中暗想:“看起来,早朝除了能让大臣们见见皇帝的面之外,似乎也办不了什么事。怪不得明朝除了太祖朱元璋之外,就没有几个愿意上朝的皇帝。不过,即使办不了什么事,这早朝似乎也不能随便停止。毕竟如果让大臣们长久见不到皇上的面,而光凭着奏折和圣旨沟通,很有可能皇帝就会被一些人所蒙蔽。甚至王体乾说的那个‘锁龙于池’也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想到这里崇祯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效率极低的早朝还是要继续上啊。”
第四十二章:宫城变化
深秋的夜风,吹进半开的木窗。书案上摇曳的烛火,将云南道监察御史杨维垣的脸映的忽明忽暗。呆呆的坐了半晌,杨维垣才出深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从旁边拿起一本空白的奏本平铺在面前,提起笔开始一字一画书写起来。
就在今天的傍晚时分,在离皇城不远的一间毫不起眼的民宅小院之中,杨维垣见到了大太监王体乾。虽然在外人看来杨维垣这个阉党中人,一直为魏忠贤马首是瞻,可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恩主,其实是面前的这个身材矮小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两人交谈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所谈的内容却让久历官场的杨维垣惊愕万分。王体乾告诉他,崇祯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扳倒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其实这一点,杨维垣心中早就有所准备。虽然现在朝廷中局势看似渐渐平稳,但杨维垣一直觉得,这场权利的争夺绝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的就过去。所以即使此时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杨维垣倒并不觉得吃惊。
然而,王体乾之后的话却将杨维垣吓出一身的冷汗。自己这位恩主,阉党首领魏忠贤的左膀右臂,竟然在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投靠了当今皇上。而眼下朝堂中发生的这一切,尽然都是由这个弓着身子的老太监一手挑起的。
杨维垣记得自己当时呆愣了很久,心中觉得眼前那张只有一半留着烛光中的老脸是那么可怕。然而,没等杨维垣彻底清醒,王体乾就笑着递给杨维垣一张折起纸条,而后就离开了那个小院。杨维垣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在将所有的家人奴仆都赶出书房之后,才一点点的打开那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五个潦草的小字—弹劾崔呈秀。
。。。。。。
三天之后的十月初十,云南道监察御史杨维垣上本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
刹那间,魏忠贤好不容易以各种方法安抚下的人心再次变得动荡起来。
杨维垣弹劾上奏不久,崇祯皇帝便以‘轻率妄言’驳回了杨维垣的弹劾。然而,就在大家还没品出皇帝的这道旨意究竟有什么含义之时,杨维垣竟然再次上本弹劾崔呈秀,言辞也变的更加激烈,似乎大有不将崔呈秀扳倒誓不罢休的意思。
而就在杨维垣二次上本之后不久,工部主事陆澄源也上本弹劾崔呈秀。
这一波接一波突发的变故,惊得魏忠贤和崔呈秀失了方寸,两人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要如何面对。可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时,大部分身上打着阉党烙印的官员的心,却已经被这些情况搅动纷乱。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阉党的这条大船怕是就要倾覆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盘算着要如何才能从船上离开。
两天之后,吴越王钱镠的第二十四世孙,国子监贡生钱嘉征上疏劾魏忠贤。在钱嘉征的本章之中列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脧民,十通关节。又称“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洗其罪恶!“,最后疏曰:“伏乞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
钱嘉征的这道本章一上,整个朝堂为之一震。可随即,竟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
魏忠贤闭着着眼睛坐在司礼监那张属于自己的书案之后。他虽没去看可他却觉得出,身边那些忙碌的小太监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偷偷看着自己。这些似有似无的视线让他觉得异常的别扭。魏忠贤猛地睁开眼睛,四下扫看着。然而,除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曹化淳对着自己笑了笑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魏忠贤皱了皱眉,盯着曹化淳慢慢的站起身,正当他准备开口之时,一阵令人生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呦?魏公公在呢?”
魏忠贤转过头,就见那个死胖子徐应元正笑眯眯的站在司礼监的门口。“徐公公,找杂家有事?”
“哈哈。是啊。皇上有旨,传你觐见。怎么着?魏公公跟杂家走吧?”
魏忠贤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笑了笑说道:“好。老奴领旨。”魏忠贤说着躬了躬身子,便从桌案之后绕了出来,一边向门口走,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桌案之后的王体乾。
走在紫禁城那条熟悉至极的宫道上,魏忠贤心中不禁生出一阵难言的感慨。脚下的这条道自己走了多少年?走了多少遍?然而,皇宫依旧是那座皇宫,自己却好像离这座皇宫越来越远了。魏忠贤一边走着一边随意的四处看着,忽然,一种古怪的感觉出现在魏忠贤心中,嘶。。。。。。这座皇宫似乎和以前有了一些不同。
还没等魏忠贤想明白那种古怪的感觉因何而起,两个人便已经到了养心殿前。站在殿前,徐应元转头对着魏忠贤咧了咧嘴说道:“魏公公,稍后。”说完,走进了养心殿。魏忠贤站在门外,紧皱着眉头暗暗四下打量。忽然,一个身穿斗牛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眼中。从那人服色上看此人应该是锦衣卫的高层,可那陌生的面容,却让魏忠贤想不起这人是谁。
就在魏忠贤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之时,徐应元已从殿中走了出来,说道:“魏公公,皇上叫进呢。”
“是。”魏忠贤连忙答应了一声,看见徐应元转身就要进殿,连忙低声的叫了一声,“徐公公稍等。”
徐应元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魏公公有什么事吗?”
魏忠贤连忙上前一步,隐秘的将一块黄金塞进徐应元的手中,而后问到:“徐公公,向您请教点事。”
徐应元掂了掂手中金子,胖脸上带出了笑容,“哎呦,您这是。。。。。。唉,有什么事您问?”
魏忠贤转头看了看那名不认识的锦衣卫官员说道:“徐公公,那位大人是谁?”
徐应元抬眼看了看笑了笑说道:“您说的是他?他就是不久之前皇上下旨招进京的孙祖寿。现在是锦衣卫镇抚使,管着这宫城的侍卫和那些个大汉将军。”
听完徐应元的话,魏忠贤不由得暗吃一惊,怪不得自己进宫之后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原来是这宫城之中大部分侍卫不知在何时都已经被人换过了。魏忠贤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座巍峨的大殿,一阵阴冷从脚底猛地窜起,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第四十三章:咬人的狗
魏忠贤浑浑噩噩的走出了紫禁城的北门。一阵冷风吹来,魏忠贤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直到此时,那似乎已经离开了身体的魂魄,才慢慢悠悠的飘回来。。。。。。就在不久之前,当一脸怒气的崇祯皇帝,将钱嘉征的那道奏折扔到他面前之时,魏忠贤的心便控制不住的猛的一抽。那一刻,他清楚的感到,面前的崇祯皇帝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
从皇宫出来之后,魏忠贤没有再回司礼监,也没有去东厂的衙门,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
乌云将天上的残月遮挡的严严实实,花园之中止余下一片深深的黑暗。池塘中一枝枝衰败的荷花花茎,在浓墨般夜色中犹如一根根露出地面枯骨。水榭之中,漆黑一团,只有边角之处的炭火盆中,还亮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一名家人躬身站在水榭的门口,低低的声音叫到:“老爷。。。。。。老爷。。。。。。王公公求见。。。。。。”
停了很久,才听到魏忠贤的声音从水榭中传出:“让他进来吧。收拾一下。”
“是。”随着话音水榭的门被推开,魏府的管家带着几个仆人走水榭之中。
坐在榻上的魏忠贤一动不动的看着仆人们将烛火点亮,在火盆中添加银碳。就在仆人们将将收拾好时,王体乾便已经走进了水榭。
魏忠贤挥了挥手,将仆人们赶了出去,而后看着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王体乾说道:“坐吧。”
王体乾躬了躬身,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宽大的水榭之中一片沉静。
半晌之后,魏忠贤似乎才清醒了过来,他慢慢抬起头透过水榭的窗看向漆黑一团的夜空,慢慢的说道:“老王,有事吗?”
“厂公,刚才崔呈秀去找过我了。。。。。。”王体乾说着用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紧的看着这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魏忠贤。
“他去找你了?”
“是。他说他曾来府上求见厂公。。。。。。不过,您没有见他。”王体乾看到魏忠贤慢慢的点头,又继续说道:“他现在很着急,有几句话让我转告厂公。”
魏忠贤依旧看着窗外,半晌之后,他才转过头看着王体乾说道:“什么话?”
“他说,他已经知道了孙祖寿的事了。他让我转告厂公,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有一搏之力。”
“一搏之力?”魏忠贤一脸古怪的看着王体乾,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哈哈。。。。。。”他越笑声音越大,最后整个人都随着笑声癫狂的抖动着。
王体乾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微微皱着眉看着魏忠贤。
半晌之后,魏忠贤才慢慢的停住了笑声,用手擦着眼角流出的浊泪。
“一搏之力?”魏忠贤慢慢的摇着头,“不,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一搏之力?呵,我用什么博?用阉党?阉党中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些个为了权和利,连廉耻都可以不要的烂官,会为了我这个阉人和皇帝拼命?可能吗?军队?我靠什么让那些丘八卖命?靠那些监军的太监?别看那些监军的太监平日嚣张异常,那是因为在他们身后有着皇权!他们要是失了皇权,那些丘八们随时都能砍了他们的脑袋。”
王体乾听着魏忠贤的话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厂公您既然。。。。。。既然知道这些,那您之前。。。。。。”
魏忠贤看了看王体乾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呵,我那是妄想着能趁着皇上刚刚登基,年纪还轻,说不定会能被我做的那些事唬住。那样我还能有一线生机。”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一言不发的王体乾继续说道:“老王,你相信吗?从一开始,从天启二年时起,我就知道我恐怕很难得到善终。”
魏忠贤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天上慢慢从云中走出的月亮,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手中的一切权利都来自于先帝都来自于皇权。先帝之所以将这些权利交给我,就是因为我是一条狗,一条可以去咬人,也可以随时杀掉的狗。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就像是皇帝的佃户,不听话了,就放出我这条恶狗去吓唬他们,去咬他们,逼着他们乖乖的听话。可如果那一天把佃户逼急了,要闹事了,还可以将我这条恶狗杀了,给佃户们出气。呵呵。”
魏忠贤说着笑了两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一直都知道,狗咬的人越多,被杀的可能就越大。可是,如果不去咬人,我就永远是趴在地上的狗,就连装人的机会都没有。”
魏忠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那串碧玉的佛珠,在灯光下看着,“这串珠子是先帝赐给我的。呵呵,老王你知道吗?就在先帝晏驾之前,我曾单独请见过。我想让先帝将所有的权力都收回去,我想求先帝看在我兢兢业业咬人的份上,将我发到皇陵去扫地,那样说不定我还能留下这条命。可是,先帝没有同意。先帝是想将我这条恶狗留给新皇帝,让新的皇帝用我的头去立威,用我的命去安抚那些大臣的心。呵呵,先帝啊,您对您的这个兄弟还真是好啊。”
王体乾看着用手不停的摩挲着那串玉珠的魏忠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间慢慢的过去,魏忠贤长长的叹息了一下。站起身趿着两只鞋,从塌边走到水榭一侧的百宝阁前,将一只不大的金丝楠木的小箱子抱了出来。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王体乾的面前,见那个箱子塞到王体乾的手中,而后重新坐回榻上。
王体乾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箱子,又看了看魏忠贤说道:“厂公,这。。。。。。这。。。。。。”
“哦,那个箱子里,是我这几年搜刮的钱财,大约有个几百万吧。你给皇上带回去。要不然,这点钱说不定会有一大半,要让那些抄家的狗东西贪了。对了,再帮我带几句话,就说,文官不可信,咬人的狗还要养。”
“厂公。。。。。。这。。。。。。我。。。。。。”
魏忠贤笑了笑说道:“老王啊,不用装了,要知道杂家可掌着东厂那。呵呵,要说起来,你比我聪明。所以,你会比我活时间长。不过,我不羡慕你,因为我至少还站着活了几年。而你。。。。。。你却一直都在趴着,而且还会继续趴着。哈哈。。。。。。哈哈。。。。。。”
看着狂笑的魏忠贤,王体乾的脸色不停的一红一白。
第四十四章:死的觉悟
养心殿东暖阁。
崇祯端坐在窗下的龙椅之上,他先是看了看跪在面前的王体乾,又转过头看了看放在手边的那只金丝楠木的小箱子。心中不由得暗想:“怪不得,历史上的那个没什么政治经验的崇祯,轻易的就将权倾朝野魏忠贤收拾掉。原来在魏忠贤的心中,早就有了赴死的觉悟。这样看来,不管这个大太监魏忠贤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好还是坏,是不是对国家有利。只从他对皇帝的忠心这一点来说,就要比此时大部分的官员都要强。真没想到这个遗臭万年的太监尽然会是这样。。。。。。”想到这里,崇祯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体乾啊,他。。。。。。还说什么了?”
“皇上,那魏忠贤让老奴代为回禀,他说他会尽力的将该做的事做好,让您放心。”
“哦。”崇祯轻轻的应了一声,慢慢的站起身。
窗外的秋阳透过暖阁的玻璃窗投射进房间之中,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片片斑驳的印记。崇祯的两只手轻轻的搅在一起,就在光影中慢慢的踱着步。他一边走着心中暗想:“好像记得在后世有不少的网友说过:如果崇祯不杀魏忠贤,那大明也不会那么快就亡国。这些网友的理由是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说魏忠贤能够帮皇帝敛财,也能压服朝中那些只顾自己的文官。现在,自己既然已经知道魏忠贤还是忠于皇帝的,那自己要不要留下他可以想象,不久之后,在自己稳定了手中的权利之后,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大明的命运,自己一定会对现在的大明做出不少的改变。这些改变,必然会触及到一大批人的切身利益。如果那时,不能压服这些因为利益受损而反对自己的人,那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老大帝国来说,都将是死路一条。可如何压服这些人?用手中的皇权去强压?不,那绝对不是最安全最有效率的办法!因为皇权虽然看上去至高无上,但它并不是真的能凌驾于一切之上。否则,历史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傀儡皇帝,有那么多改朝换代了。况且,现在的大明就像一个被天灾人祸,内忧外患掏空了身体的羸弱病人,如果不管不过的一味用强,说不定连历史上那十几年都扛不住。既然不能强压,那自己需不需一条能为自己去咬人的狗呢?魏忠贤这个光凭着名字就能吓住大批人的恶狗,会不会是最好的选择呢?”
崇祯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半晌之后他慢慢的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体乾说道:“王体乾,你说朕。。。。。。要是赦免了他呢?”
跪在地上的王体乾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站在阳光中的皇帝。不过,他的视线只在崇祯那模糊的影子上停了一瞬,便飞快的低下头。片刻之后,王体乾声音中带着嘶哑说道:“老奴。。。。。。老奴代魏忠贤谢皇上厚恩。”
崇祯听到王体乾的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虽然这个王体乾,将阉党和魏忠贤卖了个干净。但看起来他和魏忠贤还是有些感情的。”
崇祯正想着,就见王体乾猛的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皇上。老奴斗胆问一句,您要赦免魏忠贤,是只想留他的命?还是想继续用他?”
崇祯的眉头微微一挑,慢慢的走回到那张龙椅便重新坐下,看着跪在那里的老太监说道:“朕要是还想用他呢?”
王体乾将头抵在地上,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皇上,您要是还想留用他,就必然要再给他权利。但不知道,皇上打算给他的权利,是要比先帝给的多?还是要比先帝给的少?”
崇祯微微皱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如果您给的权利要是比先帝给的少了,作为一个已经尝到了手握重权的滋味的人,他会不会产生怨恨之心?如果您给他的权利多过先帝,那这种更大的权利会不会助长他的野心?现在,由于皇上您之前所做的一系列的处置,让朝中的大多数的官员,都不敢去帮助魏忠贤,所以您才可以轻松的决定他的生死。可是,如果您不仅不惩治他还要给他更多的权利,那么,那些观望的官员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在这场争斗之中赢了的是他?从而真的将身家性命都卖给他?皇上,即使魏忠贤现在对皇家是忠心的,可当他手中的权利变得更大,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的人变得更多,到那时他的忠心还能保住吗?再者说,宦官能担任的官职多在肘腋之间,您真的放心在身边放一个权利巨大,又有芥蒂的人吗?”
崇祯皱着眉头听着,心中暗想:“王体乾说的有道理啊。细想起来,魏忠贤现在恐怕已经不只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条咬人的狗了,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了一批利益相关的人。如果不处理他,说不定跟随他的人会更多,到那时自己还能控制他吗?再说经过这件事之后,魏忠贤心中难道就没有怨气吗?”
崇祯想了半晌有些犹豫的说道:“要是只留下他的命呢?”
王体乾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皇上,魏公公有一件事可能说的很对。”
“什么事?”
“先帝对皇上的确很好。”
崇祯微微皱皱眉说道:“说下去。”
“是。皇上,无论您是想延续先帝治理国家的方法,还是您有自己的想法,首先都要在朝堂之中树立起威信。在威信树立好之后,您还需要提拔一批亲信的臣子,以帮助您掌控天下。这两条看似简单,其实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王体乾似乎咽了口口试继续说道:“魏忠贤是阉党的首领,权倾朝野,党羽众多。皇上杀他不仅可以立威,还可以借此机会罢免一批官员,留出一批位置提拔亲信之臣。这是先帝给您留下的一条掌握朝堂最方便最简单的方法!皇上您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舍简从繁?况且,那魏忠贤也知道他之前做了不少有负皇恩的事,他此时也想着,用他的这条命去赎罪。老奴恳请。。。。。。恳请皇上成全魏忠贤的这片心意吧。”王体乾说完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
崇祯皱着眉听着王体乾的话,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中泛起。良久之后,他终于轻轻的点点头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
王体乾重重的扣了一个头,声音哽咽的说道:“老奴代魏忠贤叩谢龙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