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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本宫回来了txt下载     本宫回来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章 土豪,就是这么任性!

    二人坐定,小宫女奉了茶来,胡翠翠拿着帕子,矜持的看着年轻男子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眉毛扬起,却没说话,心中登时大喜。

    进京前,她娘把她教训了一通,批她看男人没眼光,无论是奶兄还是小倌,都是男人中的下等货色,她当时不服,多问了一句——这男人不脱衣服,如何看的出好坏!

    她娘瞪了她一眼,许是觉得朽木不可雕,也懒得教她什么复杂的,只教了她一样——男人如何,看他喝茶就看出来了。

    拿出上等的雨前龙井,喝茶的时候若是如眼前男子一般,喝出是什么茶,却又不动声色的,说明出身豪门,自幼华衣美食堆里堆出来的贵公子,这样的男人多有情调,做情人的话,面子里子都有了。

    能品出茶叶出处,又叫破茶名的,归类为二等男人,这种男人出身稍差,却懂得看眉眼高低,相处起来不会违逆了自己心意,也算识趣。

    最差的男人则是把千金一壶的茶水当成路边一文一碗的凉茶,如牛嚼牡丹般大口灌下的,乃是最次的,顶多就是个床伴,床下相处,定然粗鄙的令人生厌。

    胡翠翠被她母亲教育的哑口无言,仔细想想,自己的奶兄,和那小倌,可不就是两个粗货么!除了一张脸能看,旁的也委实拿不出手。

    胡翠翠眉眼俱弯,吃吃的笑了起来,谁能想到,她会在皇宫里遇到这么个极品货色呢!

    当下她二话不说,抢在对面秀气的年轻男子开口前,拍了一张银票出去:“五百两,买小哥一个晚上!”

    见男子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胡翠翠心中更喜,果然是上等货色,五百两竟然混不放在眼里,毫不犹豫的又掏出一张银票,啪的一声摔在了五百两银票的上面,豪气万丈:“再加五百两!”

    见男子还是不为所动,胡翠翠出手越发大方,一张张银票砸了出去:“一千两!”“再加一千两!”

    凤七的嘴角抽了抽,看着面前的一摞银票,最上面的一张,赫然已经是一万两,见鬼,他竟然想答应下来了!

    将近两万两的银票,只买他一夜,换做旁人,估计是头母猪也扑上去了,更何况胡翠翠生的并不丑,面如银月,双眼如星,活力十足的一个美人。

    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银票上挪开,凤七瞄了眼左右,胡翠翠立时看出他的心思,大大方方的道:“小哥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这些宫女内侍的家人都被养在我老家的宅子里了。”

    凤七心道,妥了,有钱,任性,胆子够大,就是她了。

    胡翠翠掩住唇,一双明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看着有些瘦,也不知道剥了衣服会不会有料。

    她包养的那个小生,本是个武生,平时看着也瘦,脱了衣服却极其有料,想到那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把自己紧紧的搂住,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胡翠翠双腿往中间并了并,声音娇柔的道:“小哥,我们不如安置了吧。”

    对面的年轻男子半天无语,胡翠翠已经当他默认了这价钱。

    将近两万的白银只买这男子的一夜,看着挺亏的,不过一想到这是皇宫,也就物有所值了,何况从她入了宫,家里又送了不少银子,不然她也不能如此挥霍。

    凤七抬起眼,一双单眼皮在灯光下薄的几近透明,显得他无情至极,他缓慢的伸出手,捻起了最上面的一张银票,胡翠翠大喜,喜形于色,一双眼闪亮的看着他。

    凤七把万两银票举起来,立在二人眼前,薄唇轻启:“我指给娘娘一条明路,这一万两,足够叫当今皇上陪你一夜了。”

    胡翠翠的眼睛瞬间睁大,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飞掉的感觉,同时又觉得难以置信,她狐疑的道:“皇上?一万两?不可能吧。”

    凤七笑了笑,这人眉眼秀气如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刻薄,半点也不女气,淡淡的道:“我不是太监,出现在娘娘的闺房里,还不够有说服力么?”

    胡翠翠虽然有些肆意妄为,却不是个傻子,正因为知道这男子的出现多么可贵,才暗暗的猜测他出身不凡权势滔天,所以一上来就掏出巨资,只求一晌欢愉,却连对方的名字也不问。

    此时被对面的男子点破,胡翠翠不由又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番,虽然外面是一袭黑色披风,里面的衣服却华丽至极,看着不像是内侍,也不像是侍卫,恰如他所言,若非有极大的背景,也不会到得此处。

    凤七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言尽于此,那一位刚刚得了龙子,娘娘这么年轻——”

    他的目光朝着东南望去,那边,恰是叶贵妃的朝凤宫。

    风七离开后,花厅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属于年轻男子的干净气息,如用皂角刚刚洗好的新衣,散发着清新宜人的味道。

    几名宫女内侍噤若寒蝉的站在四角,胡翠翠独坐许久,眼神游移不定,盯着桌上的一摞银票,半晌,她拿起最上面的万两银票,狠狠拍下,奶奶的,干了!

    反正她娘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不过是买皇上的一夜春宵!

    显庆帝刚从叶欢歌那里出来,小儿子还是软趴趴的,不过小脑袋已经能有力的撑起来了,随着他手里的拨浪鼓不断的转着小脑袋,看的人爱死。

    虽然没能和叶欢歌颠龙倒凤一番,也偷了不少香,窃了不少玉,两个人气喘吁吁方罢休,代价是本该叶欢歌吃的养荣丸又进了他的肚子,他如今是扒拉着手指盼着叶欢歌出月子了。

    周顺瞥了眼显庆帝,见他面色红润,嘴角含笑,便知道自己没有料错,果然皇上每次从贵妃娘娘那边出来,心情都会极好。他小心的开口道:“皇上,胡美人给您送了点东西——”

    这种邀宠的小手段屡见不鲜,皇上年轻那会,天天都有大小妃嫔使人来送东西,且都说是自己亲手做的。

    最开始那个小美人这么做,皇上还有些许感动,做的人多了,也就如同嚼蜡了,且无论是汤汤水水还是糕点,送到勤政殿,也变的温了,甭说皇上了,连他看着都没什么胃口。

    早先皇上还给娘娘们几分面子,叫他收下来直接赏给下面的人吃喝了,后来皇上年纪渐大,对后宫越发没有耐心,干脆就叫他全挡了回去。

    很久都没有妃嫔这么干过了,可这一次,实在是挡不住——京城里西城三进的大院子,带假山池塘的后花园,奉送家具奴婢,要的不过是他传一次话,周顺真拒绝不了。

    他虽然没有儿子,可还有侄子呢!

    显庆帝果然心情很好,直接就给了他一个面子:“你们拿去分了吃了吧!”

    反正无非是糕点甜汤,好一点的也就燕窝参汤,做为一个从业多年的皇帝,显庆帝表示,这些玩意一点都不稀罕。

    周顺眉眼都耷拉下来,犹犹豫豫的道:“皇上,不是吃的。”

    显庆帝眉毛扬起,终于来了兴趣:“哦?不是吃的?拿上来给朕看看。”

    他现在四处搜刮好东西给小儿子,上次从太子那里得来的物件,就被叶欢歌给大大夸奖了一番,他寻思着什么时候再去太子那里溜达溜达。

    周顺拍了拍手掌,立刻就有两个宫人端着托盘,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显庆帝一眼看去,见托盘上还蒙着红布,不由笑道:“这胡美人倒是个会卖关子的,快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件!”

    周顺陪笑道:“老奴这就动手。”

    说着,他上前一步,捉住红布一角,轻轻一掀,一瞬间,金光闪闪险些晃花了他的老眼。

    周顺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两托盘金子,一托盘上十个,一模一样,看着就知道,五两的金锭子,虽然成色极新,却也掩盖不了这些金锭子都是标准官制的本质。

    周顺虽然知道这位出身天下第一商贾之家的胡美人送的不是吃食,却也万万想不到,她会干脆的送两托盘金子。

    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顺心道,坏了。

    他胆战心惊的向着显庆帝看去,却见这位当今皇上双目睁圆,瞳孔放大,鼻子更是微微的喘着粗气,快步的走到了这两托盘金锭前,慢慢伸出手,指尖在金锭上又轻又柔的逐个划过。

    周顺识趣的退到了一旁,显庆帝逐个摸了一遍,声音略有些高亢的问道:“这些,都是给朕的?”

    周顺跟了他这么多年,何尝看不出来皇上这是真高兴啊,忙道:“对对,都是给皇上的。”

    显庆帝龙心大悦,眉飞色舞的道:“这胡美人倒是个妙人啊。”

    他一下抬起眼,看向了捧着托盘的宫人,看着有些面生,应是那胡美人身边使唤惯的,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们主子可有什么要求?”

    若是不怎么打紧的,譬如换个居所,又或者换几个伺候的人手,这等不耗费银钱的小事,答应下来也无妨。

第240章 有钱就是任性

    那宫人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的道:“我们小主说了,这等物件还有很多,若是皇上有空,不妨共赏之。”

    显庆帝的呼吸瞬间加重:“还有很多?共赏?”

    眼前的小金锭子仿佛都长了翅膀,飞了起来,接着又一个个的摞到了一起,转眼间,就摞成了比他还要高的一堆,金光闪闪,诱人之极。

    显庆帝站起身,迫不及待的道:“走走,朕现在就有空!”

    甚至顾不得叫出銮驾仪仗,显庆帝脚步轻快的就向外走去,周顺一挥手,立刻有三五内侍跟上,几人一路小跑的跟在了越走越快的显庆帝身后。

    行到半途,显庆帝突然顿住脚步,“咳,周顺啊,这位胡美人现住何处?”

    周顺心中苦笑,也就这位皇上才记不住自己那新进宫的数十美人的住所了,他恭敬的道:“胡美人现住杏花居,对面是洗笔池。”

    显庆帝点了点头,脚尖方向一转,向着杏花居行去,周顺偷眼瞄着,见显庆帝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心中也暗暗称奇。

    杏花居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是早年梁平帝还没有被立为太子时的居所,门口那池塘本也不叫洗笔池,乃是因为梁平帝幼时勤奋,一日用掉数十毛笔,又一起拿到门口洗涮,恰好被太祖看到,见半塘池水都被染黑,大赞不已,御笔亲题,改名为洗笔池。

    此事被梁平帝引以为傲,特意写入史书之中,乃至他后来登基为帝,纵有数百美人,杏花居也一直空着,始终无人入住。

    到了显庆帝这里,梁平帝素来被他本能厌憎,杏花居也就一直空了下来,只是到底得过太祖盛赞,也没人敢让这院子就此废弃,倒是一直有人打扫,也不知道这位胡美人使了什么手段,住了进去。

    这大抵就是显庆帝从来都没有宠幸过胡美人的原因——一看这位美人的住所,就本能的不想翻她的牌子。

    不过今天,周顺又偷偷瞥了显庆帝一眼,见他面无殊色,眉间甚至还带了点焦急欣喜,不由啧啧称奇。

    盏茶功夫,杏花居已经近在咫尺,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池洗笔池,此时自然无人洗笔,池水清澈动人,上面飘了无数浅粉杏花花瓣,令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显庆帝咦了一声,停住脚步,站在池边,兴致勃勃的又看了一眼,开口赞道:“胡美人果然是个妙人!”

    周顺一怔,下意识的顺着显庆帝的目光向着池塘里看去,透过漂浮在上的浅粉花瓣,池底竟布满了铜钱,一眼望去,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撒了几箱子,不少铜钱都已经生出了铜绿。

    周顺也知道,名寺古刹之中,多有许愿池,令信客投入铜币,许上一愿,渐渐的,许愿池里便会累积上不少铜钱,但像洗笔池里这么多的铜钱,怕也只有那些千年古刹,才能相比了。

    也不知道这位胡美人许了什么愿望,若真有神佛,怕也要被这许多铜钱生生砸昏了头。

    见显庆帝已经一脚踏入院子,周顺忙急走几步追了上去,抢在头里悠长的喝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胡翠翠一喜,那年轻男子虽不知道什么来路,倒是没有骗她,没想到一百两的金子,也就千两纹银,竟然就把皇上给勾来了。

    她伸手一抚鬓角,碰到那精致的碧玉飞凤时,越发自信,又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一身穿戴,信心又足了三分,她素手伸出,旁边的小宫女立时轻轻托住了她手臂,胡翠翠一步三摇,走出了屋子,伏低了身子,娇滴滴的唤了一句:“皇上万福,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显庆帝一双眼如探照灯一样扫了过去,弹指功夫,就麻利的把胡美人从头到脚的扫了一遍,脑子里刷刷的出了一张单子:头上戴的那对碧玉飞凤应是大理的老玉,价值千金,脖子上足足绕了三圈的珍珠项链是东海的精品,至少两千两,手腕上的镯子也是不凡,估计得五千两,腰带是金镶玉的,看那玉的水头,这么多块,怎么都得一万两。

    啧啧,最值钱的还是一双绣鞋头上的祖母绿,个个都有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最少也得万两白银。

    旁人顶多拿珍珠装饰鞋子,这位倒好,价值连城的祖母绿都舍得。

    一旁的周顺都傻眼了,这胡美人明眸善睐,姿色也算上等,但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怎么都称不上出类拔萃艳冠六宫,皇上怎么就看傻眼了呢!

    他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皇上看哪一位主子娘娘有这般眼神,就算是叶贵妃,也绝没有这般心荡神驰物我两忘。

    他自然不知,在显庆帝眼中,胡美人俨然是个小型的移动宝库,他笑眯眯的伸出手,双手搭在了胡翠翠的皓腕之上,指尖有意无意的碰了碰她手腕上的那一对玉镯,“爱妃快起。”

    嗯,触手温良,果然是极品良玉。

    胡翠翠微微抬起眼,眸光流转,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显庆帝,皇上看着可真年轻,眉眼也俊,不枉费她砸了这么多银子。

    二人互有心思,挽手进了内院,胡翠翠立时叫人端上茶来,拿起帕子遮住了半张脸,娇声道:“皇上尝尝臣妾的茶。”

    显庆帝一番心思都在眼前移动宝库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品茶,端起茶水,顾不得烫嘴,一饮而尽。

    胡翠翠的视线瞬间冷了下来,顿时觉得这生意有些亏了。

    显庆帝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爱妃,你那宫人传话说,你邀朕共赏,可有其事?”

    到底是一国之君,心中虽然念叨着眼前的移动小宝库,却不好宣之于口。

    胡翠翠一下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当初包那小戏子的时候,小戏子也是这般,迫不及待的就问起了价钱,还不如奶兄,虽也向她伸手要钱,却也是成就好事以后,眼前虽然是一国之主,和那小戏子也没什么两样。

    胡翠翠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她商家出身,虽然自己并不出面打理生意,耳濡目染,对于经商之道,却也略知一二。

    只要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握着钱的永远是大爷。

    胡大爷身体往后一靠,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左右,轻松自如的开了口:“皇上,人多口杂。”

    显庆帝立马呵斥道:“你们还不退下!”

    周顺几人忙弯腰后退,倒退着出了花厅,又顺手关上了房门,自己亲自守在了门口,又吩咐人回去取了换洗龙袍,今天皇上怕是要春风一度了。

    其实显庆帝真没想那么多,他真是一心一意的跑来共赏那还有许多的金锭子的。

    胡翠翠白皙的纤手抬起,顺着鬓角一路向下,抚过颈间的珍珠项链,又拂过腰间的金镶玉腰带,最后落在了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上,好巧不巧的搭在了晶莹剔透的玉镯上,满意的看到显庆帝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手腕,吞了一口口水。

    鱼儿已经咬钩,接下来,就是把他拉出水面又不让他脱钩而去了。

    胡翠翠娇柔的开了口:“臣妾有些累了,皇上帮臣妾卸妆如何?”

    显庆帝的视线依然落在她的手腕上,“卸,卸妆?”

    他的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换算,卸妆=解下这许多昂贵首饰=亲手摸一摸这些宝贝。

    他立刻就应了下来:“好,好啊,朕帮爱妃卸妆。”

    胡翠翠站起身,嫣然一笑,轻盈的向着内室飘去,裙摆飞扬,摆出朵朵裙花,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一只招财猫。

    显庆帝痴迷的落在了移动宝库身上,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解下满头珠翠,显庆帝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恋恋不舍的把珠花凤钗都放到了梳妆台上,又亲手为她解下项链耳钉,每一样的成色都比他最初预估的还要好,哪怕是叶欢歌那里,这样的品相,也算的上是珍品了。

    他没有注意,因了他的动作,二人已经颇为接近。

    胡翠翠素手搭在显庆帝胸前,胸口往前一挺,若有似无的贴上了显庆帝的腰腹,吃吃笑道:“皇上帮臣妾把腰带解了吧!”

    显庆帝低下头,看着那条金镶玉的腰带,下意识的又吞了口口水,无疑,这条腰带哪怕以他的眼光来看,也是无可挑剔的,里面的玉牌随便抽出来一块也能做成极品玉佩。

    显庆帝毫不犹豫的伸出长指,在搭扣上轻轻一按,腰带应声而解,同时解开的,还有胡翠翠身上这件罩衫。

    显庆帝低下头,痴迷的盯着手里的腰带,指尖在玉带上轻轻抚摸,胡翠翠凑近了他,踮起脚,香风直直送入显庆帝耳中:“皇上,这玉带可还喜欢?”

    显庆帝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玉带,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喜欢!”

    胡翠翠一口咬住了显庆帝的耳垂,在他耳边诱惑道:“只要皇上陪臣妾一次,这玉带,这珍珠项链,翡翠珠花,就都是皇上的了。”

第242章 这帮惯会争宠的小蹄子!

    妇人生子,素来凶险,不亚于在鬼门关里走上一遭,据他所知,哪怕是子嗣颇为丰盛的梁平帝,也有四分之一的皇子尚未出世就和母亲一起去了地府。

    更何况,叶倾还是一胎双子!

    简直不能更凶险!

    若说怀的单胎还有七八成的几率母子平安,那双胎的话,骤然降到了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

    高昊不愿意赌,不想等到叶倾生产时,去碰那个虚无缥缈的母子平安的机会,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为几个月后叶倾的平安产子而努力!

    一母双胞,胎儿必定先天不足,从现在开始,就要给叶倾调养身体。

    若是胎儿过大,却又容易难产,幸好谢院首广读医书,又曾在民间行医二十余载,对此别有见解:

    “余在乡间行医的时候,那些农人乡妇往往在临产前一天还在地中耕种,甚至不少人是劳动着就把孩子生下来的,而京中世家豪门,生子却颇多艰难,痛上一天一夜最后一尸两命者大有人在。”

    “所以,余建议闲暇时,不妨令太子妃多多走动,以健身体,待到生产的时候,定然会顺利许多。”

    高昊的指甲几乎抠进了掌心,面上却是带笑,叶倾越是高兴,他也就跟着越是开怀,甚至兴致勃勃的帮着叶倾选起了衣物首饰。

    ……

    长安侯世子只觉怀中一冷,世子妃温暖柔软的身体从怀里消失,接着一个软绵绵的抱枕被粗鲁的塞进了他怀里,长安侯世子轻叹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毫不客气的把怀里的抱枕丢到了一旁——他家娘子真当他是木头不成,美人和抱枕,他还是区别的出来的。

    伸出手,撩起了床帐一角,看着烛光掩映中的世子妃,长安侯世子的眼睛一暗——

    世子妃虽然从太子妃那奇怪的布庄里买回许多羞于见人的衣服,也通过种种威逼利诱的手段令他穿了,却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到底不同,每次世子妃沉沉睡去的时候,他还有精力把自己身上脱下的衣服再给世子妃穿上,顺便欣赏一番。

    现下沈莺就穿着他昨夜给她套上的一身近乎透明的薄纱,从后望去,娇躯一览无余,细腰所在之处更是凹陷成了一个山谷,令腰下如桃的玉臀越发诱人。

    长安侯世子忍不住开了口,“娘子,天色还早,何不再睡一会?”

    沈莺连头都没回,眼睛在地上打开的几个衣箱里来回巡视,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殿下再睡会好了,今天凤祥社集会,做为太子妃的正宫娘娘,我一定要把旁人都压下去!”

    说到后来,她却是渐渐兴奋,一双眼闪亮如星,令人难以直视。

    长安侯世子无力的呻吟一声,在床上打了个滚,捉住了一旁的抱枕,认命的抱在了怀里。

    他早已知道,凡事一涉及到太子妃,他家娘子就癫狂的不正常起来,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

    打了个呵欠,长安侯世子重新睡了过去,长夜漫漫,还有得熬呢。

    这一小觉估计没有眯很久,怀里的抱枕还没有捂热呢,长安侯世子就被生生吵醒,看着面前兴奋过头的娘子,强打起精神看着她身上的石榴红绣边束腰长裙,认真的赞道:“这条裙子把娘子的细腰完全的展现出来了,娘子行走起来,定然亭亭如玉,如鹤立鸡群——”

    足足说了盏茶功夫,他家娘子才放过他,转头却道:“这颜色有些太艳,我再换那条柳绿的,你帮我看看!”

    长安侯世子呻吟一声,无力的躺倒软被之中,每次去见太子妃,他家娘子都要把所有衣服都试一个遍,这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还要问他的意见!

    长安侯世子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文采大增,若是书上一篇美人赋,绝对是张口就来。

    到天色微明时,沈莺终于穿戴整齐,简单的用了早点,迫不及待的叫人各了车,做为太子妃的正宫娘娘,她便是集会的主人,怎能比旁人到的晚呢?!

    这一次的集会,选在了京中颇有名气的酒楼望仙居中,众年轻夫人大手笔的包下酒楼三层整整一天。

    沈莺出门明明极早,到得酒楼门口,却见已经停了十余辆马车,不由黛眉一皱,心中不快,这帮小蹄子不好好睡觉,出来这么早做什么!

    下了马车,行至三楼,便见厅中十几人同时站起,以主人之姿迎了上来,沈莺恨极,这帮惯会争宠的小蹄子!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众位妹妹起的好早!”

    管娇娇最是心直口快,当下回道:“是姐姐起的太晚了!”

    沈莺被她一口噎住,竟是无言以对,随手狠捏了一把帕子,幸好这帕子和身上石榴红的裙子一个料子,怎么折腾都不出褶子。

    到天光大亮,凤祥社二十几个成员一个不漏,全部到了酒楼。

    这望仙居本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占地辽阔,三楼更是放了二十多张圆桌,本就是为殿试放榜所用,众多新科进士汇聚一堂,岂不妙哉。

    此时只容纳了凤祥社的二十多位年轻夫人,便是一人一张桌子都匀的开,众人却一窝蜂的都坐到了靠着窗边的四张桌子前,且有志一同的都坐了靠窗边的半张,眼巴巴的望楼下看着。

    管娇娇吃着糕点,忍不住道:“太子妃娘娘怎么还不来——”

    沈莺眉毛一扬,轻咳了两声,待众人都看向她,方笑眯眯的道:“宫中出入不易,娘娘怕是还要等一会才来,不如我们先打扫一番,等娘娘到了,看着耳目一新,定然欢喜。”

    众人俱都眼睛一亮,这酒楼三层,昨日就已经被掌柜的亲自带着伙计仔细洒扫了一遍,桌椅都擦的锃亮,等这些年轻夫人到了,她们身边的婆子媳妇又是好一通洒扫,若是吃饭宴饮倒也够了,用来招待太子妃,却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当下众人立刻齐声叫好,只是到了动手之际,却又争执起来,管娇娇嘟着嘴道:“我专门从家里带的绿色桌布,铺上去如绿荫一般,再摆放上蜜桃,甜梨,红果,如身于野外,太子妃娘娘定然胃口大开!”

    傅十二毫不客气的拆穿了她:“是你胃口大开吧?还是照我的来,把四面都挂上文人墨宝,书香满室,桌布全用白色的,等酒至半酣,大家可以直接提笔在桌布上吟诗作对,岂不快哉!”

    沈莺一根指头直接就戳到了傅十二的额头上:“妹妹真是读书读的傻了,满室白布,岂不成了灵堂!”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由自主的想了一下,四周挂着白底黑字的诗词,桌子上都是雪白的桌布,果然和灵堂一般,不由齐齐的打了个寒战。

    只是到了最后,众说纷纭,却是谁也没办法力压群雄,最后只得出了个折中的法子,沈莺双手撑在桌上,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一人一张桌子,大家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到时候太子妃坐到谁的桌子上,全都各凭本事了!”

    众年轻夫人齐齐叫好,立时唤来了各自的丫鬟婆子,开始指挥起下人。

    等叶倾到时,便看到这二十几个美人,一双双美目欲语还休,叶倾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立时就愣住了。

    这望仙居她以前没来过,却也听说过,因了连续数年,殿试结束的时候,榜上有名的新科进士们都来此小聚而名扬京城。

    布置的颇为雅致,四周墙壁上特意请国师圣手画了四季景色,逢上花开季节,还会专门用木箱移了花树进来,一眼望去,便如置身旷野之中,美不胜收。

    可现下看去,哪里有半分雅致!

    左边一处浅绿的席子,上面乱糟糟的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果子,倒像是山中野猪为了过冬而特意囤积的一般。

    旁边一桌雪白桌布,看着更加渗人。

    至于其他的,有用厚重的丝锦搭配青花瓷的茶具的,也有用薄纱搭配了金银酒壶的,总之一眼望去,便如到了乡下的集市之中,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沈莺轻咳一声,摊开素手,指向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桌子:“娘娘请入座。”

    余下人等立时狠狠的瞪了过来,长安侯世子妃实在奸猾!

    没等叶倾有所动作,从她后面却是又闪出个人来,头戴玉冠,身穿金色龙袍,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众年轻夫人纵然没见过太子殿下,看他一身金色龙袍也立时反应过来,当下齐齐俯身下拜:“见过太子殿下。”

    同时心中纳闷不已,太子怎地跟着来了。

    太子随口应了一声,皱眉看着满屋子的布置,抬手指了个方向,叶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那地方却是两窗之间,有微风,却不会被凉风直接吹到身上。

    一干年轻夫人还不明所以,就见从太子身后轰轰烈烈的又闯上来一队人马。

    当先几人手里各抱了几块木板,就在太子手指指向的位置,忙忙活活的组装起来,转眼功夫,几块木板被拼成了个雕花软榻!

    接着几个宫女上前,把抱着的锦被软枕放置其上,先头的几人已是又在软榻前拼出了一张矮几!

第243章 女中豪杰

    一干美人看的目瞪口呆,她们之中也有人素来爱洁,去酒楼用餐时带齐碗碟茶具,甚至自带了软垫桌布,可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桌椅都自带了的!

    这还没完,第一队工匠紧接着又拿出几块板,敲敲打打半天,软榻旁边转眼问又立起了一个紫檀书架,又是一队宫女上前,手捧的书卷尽皆填了进去。

    片刻功夫,这酒楼的三楼就出现了一处温柔乡,安逸所。

    眼见一切安置妥当,高昊亲手扶着叶倾上前,在软榻上坐了,弯下腰,在她耳边温声道:“我就在楼下,有什么事叫她们唤我。”

    叶倾点点头,高昊这才去了,一干美人早就看傻了眼,都说太子殿下喜吃喝玩乐,满朝文武提到了都摇头不语,可如今亲眼见了,自家相公瞬间就被比到天边去了。

    同时又忖到,也唯有这样的男子才配的上太子妃娘娘了,一个个不由轻叹一声,只觉自己离太子妃娘娘那正宫娘娘的宝座又远了几分。

    叶倾不知她们的心思,招手笑道:“站着做什么,快都坐下来,我还想听听你们都寻了什么样的标杆来!”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移步,沈莺仗着身高腿长,抢先一步,在叶倾左手边坐下了,登时大是得意,旁人见了,也不好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推搡,一个挨着一个的坐下了。

    沈莺有意占个头彩,率先站起来道:“我先起个头,所谓举贤不避亲,我推的便是家姑姐,想必无需多言,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立时一片哗然,沈莺口中的家姑姐,名孟紫,乃是长安侯世子一母同胞的姐姐,作为长安侯的长女,少时就素有才名,又生的容貌极美,到及笄时,不知道多少豪门世家都上门提亲,她最后选择了青梅竹马的舅家表兄。

    长安侯夫人的娘家亦是名门,有双方父母的支持,表兄如今已经是一州之牧,二品大员,孟紫先得长男,又生次子,婚后十年再生幼女,可谓是豪门联姻的典范。

    这一例实在是无懈可击,众人皆知,叶倾点头笑道:“郡主确实当的起女子榜样,且先做为候选记下来。”

    傅十二的面前早已经摆了笔墨,闻言,手腕轻动,一行娟秀的小字出现在了宣纸之上——长安侯长女,夫贵妻荣,有二子一女。

    管娇娇拍了拍手,手掌上的糕饼碎屑纷纷落下,一旁的戴柔看不过眼,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手,管娇娇嘿嘿的笑了两声,大咧咧的开口道:“我也要说一个,这一位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什么豪富之家,却委实令人羡慕的紧。”

    众人皆知管娇娇素来有些不靠谱,此时听她如此夸赞,都起了好奇心,沈莺扇子掩住口鼻,眼珠一转,轻笑道:“管家妹妹说的不会是自家大姐吧!”

    众人一怔,一起笑了起来,管家大姐的确有名,只因下面有两个顽劣的妹子,自幼就被磋磨出一副佛爷脾气,成日里笑眯眯的,从未和人红过脸,人缘奇好。

    管娇娇连连摇头:“我家大姐哪里令人羡慕了,行路不迈大步,说话从不高声,吃东西的时候不言不语,看见她我就拘的很,恨不能撒腿就跑。”

    一干美人吃吃的笑了起来,这管娇娇看不顺眼的,可不就是一位标准的大家闺秀么!

    众人对她口中令人羡慕的对象越发好奇,沈莺忍不住笑道:“管家妹子莫非想给诸位姐妹推荐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女中豪杰?”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位妙龄少女单脚踩在椅上,端起酒坛大口灌下的豪迈场景,再一次哄笑起来。

    管娇娇有些急了,哼了一声道:“世子妃惯会笑话人,我说的这一位,是我常去的糕饼店的老板娘,家中夫妻二人,和公婆同住,又有一子一女,俱都伶俐可爱。”

    顿了下,管娇娇摊开双手,大大方方的道:“好吧,我羡慕她每天光闻着糕饼香收钱。”

    众美人忍俊不住,齐齐笑了起来,管娘子可实在是个活宝,叶倾也笑了起来:“听着倒也令人羡慕,好,且记下来就是。”

    被沈莺和管娇娇带动了气氛,众美人也活泼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把自己找的女子榜样说了出来,有嫁给才子,夫唱妇随一起游走四方的,有以女子之身行医活人无数的,还有人把护国将军府的林夫人给推举了出来。

    这些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令人艳羡之处,叶倾含笑倾听,并不发表评论,只叫傅十二逐一记了下来。

    因众人提名之人多为名门闺秀,且为众人熟知,很多人只要一提出身名字,众人心里便都有数,所以提名的极快,到了天近晌午,除了傅十二这个做记录的,已经全都提名完毕。

    叶倾的视线落在了单手持笔的傅十二身上,“十二娘可有什么人选?”

    傅十二放下毛笔,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轻轻转动,沉吟片刻,抬起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坚定的道:“韩英,韩五娘。”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

    这一位韩五娘在京中可谓是赫赫有名,每一个将要嫁人的少女都被母亲耳提面命过多次,只不过都是以反面例子出现。

    韩五娘出身定南伯府,长房嫡幼女,因几个同母的兄长姐姐都大她许多,自幼就极为受宠,本人也颇有才名,和当初的长安侯长女孟紫并称为京城双姝。

    只是和长安侯长女不同,韩五娘选择了一贫寒书生下嫁,嫁那人的时候,甚至连进士都不是,不过是个秀才。

    韩五娘也颇为狂妄,大发狂言:“嫁给现成的状元,哪有自己亲手培养起一个状元来的痛快!”

    结果三年后,她家相公虽然没有考中状元,却被点为了当科的探花,一时间,韩五娘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是故事到此终结,也算的上是一段佳话,偏偏没过多久,韩五娘竞被休弃回了定南伯府。

    却是她被医生诊断,天生宫寒,只怕是难有子嗣,她相公欲要纳妾,韩五娘拒不接受,最后夫家只得休了她,休书上清楚写了无子善妒四字,令定南伯府也无话可说。

    不过众人私下里纷纷猜测,无子怕只是缘由之一,另外的原因,却是她家相公靠了韩五娘的教导方考上探花,常被同僚取笑,时日一久,不免积怨。

    彼时韩五娘父母俱已去世,定南伯府由兄长继承,嫂嫂当家,她这位嫂嫂素重礼教,却是容不下一个被休回家的小姑子,韩五娘仗着嫁妆丰厚,干脆搬出伯府,独自居住。

    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令众人惊爆眼球的消息——韩五娘竟然又一次嫁人了,嫁的还是自己店铺里的伙计!

    简直不忍直视,很快,定南伯府受她牵连,声势下跌,诸多豪门世家纷纷拒绝与之往来。

    她兄长在嫂嫂的强势枕头风下,无奈的宣布和韩五娘脱离关系。

    事情若是到此结束,韩五娘许是和那小伙计夫妻平淡一生,从此淡出了上层贵族圈子。

    如果这般结束,那她就不是韩五娘了。

    两年后,韩五娘的小伙计相公成功谋得了皇商资格,成为了大梁举足轻重的大商家之一。

    韩五娘也以黑马之姿,强势重返上层贵族圈,定南伯府在强大的金钱攻势下,不得不大开中门,她嫂嫂亲自出门迎接,虽然没有低头道歉,却令几个侄子侄女下跪相迎。

    韩五娘的旺夫运一时间传遍京城——第一任相公是探花郎,第二任相公又是大皇商,且这二人全部是识于微时,在和她成亲后方崭露头角,怎能不令人啧啧称奇。

    若是故事就此打住,韩五娘大抵会成为大梁史上的一段传奇。

    可惜人生不如意处十之八九,一年后,韩五娘带着一队仆妇闯入京中一处豪宅,大砸出手,彼时一名娇柔的妇人抱着不足月的幼儿在一旁哭啼不止,有路人怜之,却被邻人爆出,这妇人就是韩五娘相公安置的外室。

    韩五娘的皇商相公很快赶来,却没有去看那外室,反过来低声下气的哄着韩五娘:“不过是个玩意,把她发卖了也就是了,娘子何必气坏了自己,那孩子娘子若是不喜,就丢到庄子上任他自生自灭。”

    换做一般的女子,怕是就要忍气吞声的认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不能生,也怪不了相公和旁人生了,且这皇商相公的态度简直不能更好,连孩子都可以不放在眼前养,所为的不过是二人百年后坟头有一柱香火。

    哪怕是最古板的道学先生,也挑不出半分理了。

    韩五娘却一把将他推开,站直了身体,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话:“我若是可以忍,当初又怎会被休!”

    二人最终和离,家产对半平分,韩五娘这一次干脆的自立了门户,以韩为姓,成了女户。

    而现下京中流传的最新消息,则是韩五娘不甘寂寞,又打起了招赘的旗号,准备第三次成亲了。

第244章 了不起的小段状元

    韩五娘真真是京中诸多待嫁闺秀的反面例子,被各位母上大人在自家闺女面前耳提面命——千万别学那个韩五娘,折腾来折腾去,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孤家寡人!

    看她两任相公,第一任如今已经是四品知州,娇妻美妾,子女双全,第二任也豪掷十万白银,即将迎娶豪门贵女,呼奴唤婢,好不威风。

    也难为她还敢嫁第三次,不能生孩子,叫男人如何甘心。

    众人尽皆不语,均觉得,这韩五娘,实在是不算一个好榜样。

    傅十二抬起头,环视左右,看出众人心事,掷地有声的道:“韩五娘做人全凭本意,从不委屈自己,这般潇洒自如的人生,还不值得羡慕么!”

    叶倾面上带着浅笑,视线在众多美人脸上逐一扫过,见众人虽然默不作声,脸上却俱都流露出了不敢苟同的表情,她心中暗叹一声,这些女子都是刚嫁人不久,和夫君尚处于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际,还不知道被丈夫背叛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她却是最有感触,当初梁平帝移情别恋,元妃,丽妃,众多美人一个接一个入宫,她是做梦都想如韩五娘这般行事——昂首挺胸的说一句绝不委曲求全,干脆利落的把那死不要脸的如垃圾一般丢弃!

    如此方才痛快!

    叶倾心中,是百般同意万般愿意把韩五娘立为女子榜样的,只是她也明白,不可强行下令把韩五娘定为第一位女子榜样,若她如此做了,这些年轻夫人们口上不说,心中定然不服,以后再集社,就千难万难了。

    叶倾思虑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盅,微笑着开了口:“既然每个人都可以提名一人,不妨先把韩五娘做为候选之一记录下来。”

    此话说的甚是公正,众人均无声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傅十二松了口气,看着叶倾的视线不免又多了几分激赏,太子妃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她捉起毛笔,却是比之前写的还要认真,奋笔疾书,蝇头小楷足足写满了一整张纸,才算记完韩五娘的丰功伟绩,须知之前的大部分候选人,都是一句话带过罢了。

    众人的视线再度落到了叶倾身上,一个个目光闪亮,满是希夷——如今候选名单已出,接下来,就该是太子妃娘娘定下最终人选了。

    叶倾却从傅十二手里接过纸张,细细的浏览了一遍,方道:“不错,这二十四人俱都有令人艳羡之处,只是——”

    她话锋一转,不待众人提出疑惑,主动道:“只是你们可有想过,她们自己是否觉得生活平安喜乐,圆满无缺呢?”

    “旁人的认可固然重要,自己的感受却也不可忽视,古话说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看着,或许是温泉汩汩,实际上,泉水之下很可能暗流涌动。”

    叶倾这话亦是深有感触,当初她皇后做的多么成功,梁平帝在史书上留下个无功无过的评价,她却被评为千古第一贤后,这等功绩,何等荣耀!

    可她过的开心快活么?

    众美人一时陷入了思索之中,半晌,沈莺第一个拍起掌来,满是景仰的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我们还是要去问一下这些候选女子自己的感受才是!”

    众美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个展露笑颜,纷纷点头称是。

    叶倾见众人意见统一,笑道:“如此,这一次先不用急着决定,大家各有提名,就负责自己提名的候选人好了,回去打探一番,下次再做决议。”

    沈莺立时笑了:“我却是占了便宜了。”

    她提名的乃是自家姑姐,一封家书就足矣,旁人提名的有不熟之人,就麻烦许多。

    薛柔一拍脑门,一脸的懊恼:“哎呀,我提名的那对神仙眷侣,如今也不知道云游到了哪里,回去还要好生打听一番!”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却闻得一片喧哗之声从楼下传来,甚为吵闹,一下就压住了众人的笑声,美人们不由好奇的向楼下望去,一眼看到了一队女子徐徐的走在街上,她们穿着蓝色绣花布裙,头上用同色蓝布缠了起来,胸口和头上都戴着闪亮的银饰,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铃,行走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来,十分引人注目,喧闹之声便是从马路两旁围观她们的路人口中传来。

    眼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最后道路被完全堵死,这队女子干脆就停下了脚步,为首之人一双黛眉,眼如寒星,生的容貌极美,她扬起下巴,望着左右,张口说了一串苗语。

    酒楼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管娇娇撇了撇嘴巴:“这蛮女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懂!”

    傅十二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出声,眉毛却紧紧的皱了起来。

    叶倾虽然借着太子的光,读了不少稗官野史,知道下方这队女子,乃是来自西南边疆的苗人后裔,却也不知道那苗女说了些什么。

    楼下亦是骚动阵阵,有那下九流的粗汉仗着身在人群之中,扯着嗓子吼道:“兀那小娘子,你说的鸟语爷爷们都听不懂,不过爷爷们都明白了,你们是看着咱们大梁人杰地灵,主动来大梁找爷们了吧!爷爷家里虽然已经有了黄脸婆,却不介意再纳一个小妾!”

    他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险险避开寒光笼罩的范围,腰带却是应声而断,裤子一下滑脱,露出了白白的屁股来。

    他呆立半晌,嗷的一声蹲了下去,提起裤子撒腿就跑,转眼不见了影踪。

    众人吞了口口水,看着眼前英气勃勃,手提弯刀的美人,心道,好凶悍的婆娘!

    那苗女冷哼一声,环视左右,视线所及,众人无不退了一步,生生的为这群被围在中央的苗女又让出了一圈地方。

    她再次开了口,这次却是蹩脚的汉话,断断续续又带着古怪的口音,“我,十万大山,中最强大……十八峒苗寨的现任头人……”

    叶倾立时发出了咦的一声,众美人齐齐望来,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女子说她是苗人山寨中的头人,额,这头人么,相当于一个传家百年五代同堂的大家族的族长——”

    众美人们不由也齐齐的咦了一声,这可了不得了,大梁这么多州县,也没听说过哪个家族是女子当家,不由都对这苗女起了几分好感。

    那苗女断断续续的还在讲:“你们,大梁,有个姓段的状元,很是了不起——”

    围观的众人立刻喧哗起来,莺莺燕燕之声四起,彼时小段状元不过离京半年,众人记忆犹新,喜欢他的女子还大有人在,听得这蛮女竟也知道小段状元,人群中的女子们登时兴奋起来。

    楼上的管娇娇双手拍打着窗框,哈哈笑道:“没想到这蛮女也知道小段状元!”

    话语中颇为自豪,其他的美人亦是纷纷点头,小段状元嘛,谁不知道呢,虽然大家都很想做太子妃的正宫娘娘,不过若是能够嫁给小段状元,也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自家那有趣的状元表哥,叶倾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段状元很好,我心悦之,向他求亲——”那极美的蛮女也知道自己汉话说的不够流畅,干脆言简意赅,用最短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乃至于前面的话,众人还听得迷迷糊糊,这一句却是完全懂了。

    下方围观的百姓们瞬间一片哗然:

    “这蛮女说什么?!她向小段状元求亲?!”

    “呸!果然是蛮荒之人,不通教化!”

    “只要小段状元开口,咱大梁多少好姑娘,哪里轮得到她一个蛮子!”

    义愤填膺之下,人群中骤然飞出了无数香帕鞋子,飞雪一样砸向了中间的苗女们,站在三楼的美人们都看傻了眼,管娇娇最先反应过来,干脆利落的把手上啃了一半的糕饼往下一丢——

    叶倾:“……”

    那苗女左右避了几下,却被一只绣鞋砸中,登时恼了,扬起手里的弯刀,狠狠劈下,刀光一闪,几片香帕瞬间分作两半,这几下动作干净利落,做完以后,她又冷冰冰的朝着四周一扫,人群中的妇人们都被她震慑住,一时间不敢再有动作。

    苗女哼了一声,继续大声道:“他拒绝了我的求亲——”

    众人瞬间欢喜,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就是嘛,小段状元怎么会看上一个蛮女!”

    “哼,真是活该,亏的她还有脸说出来!”

    那苗女显然也听懂了众人的话,额上青筋暴突,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手中的弯刀猛地挥起,在空中虚砍了几下,众人皆知她凶悍,被吓得立时又闭了嘴。

    苗女环顾左右,声音又拔高了三分:“他拒绝我的时候说,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我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就是想看看,小段状元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一口气说完,她中气十足的喊道:“兀那女子,你可敢站出来?!”

第245章 这位娘子却是和旁人不同

    小段状元的心上人?

    没听过小段状元有什么心上人,不过当初小段状元倒是有提亲来着,至于提亲的对象么——

    围观的百姓们静默片刻后,哄然散开,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去:

    “哎呀,瞧我这记性,明明出来买酱油的!”

    “我得赶紧回去烧菜了,等下还得给当家的送饭!”

    那苗女看的一头雾水,却不知道众人心中自有一杆天平,小段状元提亲的对象如今可是太子妃了,那是能随便说嘴的么。

    三楼之上众美人亦是一片安静,齐齐的看向了叶倾,叶倾眉毛挑起,笑道:“难得遇到关外苗人,何不请上来一叙?”

    她用的商量的语气,却没有和众人商量的意思,转头就对着身边的冬暖吩咐了下去。

    冬暖微微一礼,转身就下了酒楼。

    众美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圆,管娇娇结结巴巴的道:“娘,娘娘,您要见她?!”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许久未见表哥,倒是想从这苗女口中探听一番。”

    说话间,冬暖已经把那苗女引上了酒楼,那极美的苗女站在楼梯口,向里看来,却见眼前一片锦绣,环佩叮当,一个个美人宛如神仙妃子,尤其是正中那个美人,容貌并不算顶顶出色,却独自半靠在软榻之上,余人仿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她。

    叶倾坐直身体,对着这群苗女伸手招了招,笑道:“我们都是些官家女眷,因见妹妹不是大梁人士,起了好奇心,所以特意召妹妹来见一见,敢问妹妹芳名?”

    那苗女咬字极清的道:“我叫月映沙丘。”

    她顿了下,解释道:“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恰好是十五之夜,月亮又圆又亮,照在沙丘上,非常美丽。”

    这一句却又回到了磕磕碰碰的水准,叶倾眉毛一扬,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的名字说的十分标准,可是专门与人学过?”

    月映沙丘扬起下巴,骄傲的道:“是小段状元教我说的!”

    众多美人的眼睛立刻斜了起来,想着小段状元一字一句的教导这苗女说汉话的样子,顿觉十分不爽。

    又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叶倾,登时又幸灾乐祸起来,任你生的再美,小段状元喜欢的还不是太子妃娘娘!

    叶倾一怔,笑道:“你和小段状元很熟么?你为什么说他很厉害?”

    月映沙丘立刻露出了一脸崇拜的神情:“我们寨子里的人本来很瞧不起小段状元,大家佩服的,是像林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众多美人又齐齐的瞟了叶倾一眼,心道,这一位和太子妃娘娘的瓜葛就更多了。

    叶倾顺手拿起了一个果子,边吃边示意月映沙丘继续说下去,自打她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怎地,半点都受不得饿,嘴巴片刻都闲不住。

    月映沙丘双眼明亮,露出了一副狂热之色:“后来,有一次,两个寨子因为争夺水源打了起来,小段状元提笔画了三千黑甲骑兵给林将军,林将军到了争斗的地方,抖手一扬,那三千黑甲骑兵,竟然从画里出来了!”

    一干美人都听得傻了,虽然小段状元的画技赫赫有名,却也没听说过,这画里的黑甲骑兵,还能从画里走出来!

    简直跟神话似的!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那苗女脸色一沉,手里的弯刀已经扬了起来,一时心急,口中的话也从汉语变成了苗语,众美人吓得摸着胸口,齐齐的退了一大步。

    叶倾哑然失笑,莫名的想起了在段家时,为了哄骗妹妹,段家表哥画的那副牛吃草的图来。

    她咳了两声道:“我相信你,表哥确实有这等画工。”

    月映沙丘的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己,欢喜的道:“真的,你相信?”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说话,方再次开口道:“对了,听说你们苗人有一种蛊虫,唤作同心蛊的,你那么喜欢小段状元,怎么不给他下一个?”

    众多美人眨了眨眼,只觉太子妃娘娘真是了不得,什么孤陋寡闻的东西都知道,一个个都安静下来,听着她和月映沙丘对话。

    月映沙丘神色黯然:“同心蛊不是随便用的,一定要对方心甘情愿才行!”

    管娇娇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娘,这同心蛊是个什么东西?”

    叶倾笑道:“就是两只虫,一雌一雄,男女分别吃下,若是有朝一日,男子负了心,女子伤心而死,雄蛊定然发作,吞噬男子心肝,男子便也活不了了,如此,便可以防止男子负心。”

    一旁的月映沙丘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位娘子说的很对,就是防止男子负心用的!”

    话音未落,管娇娇已经拍着巴掌叫好:“这么说来,我倒是要给何显用上一用!”

    叶倾被她逗乐,“你别忘了,报复他负心的下场,是自己先死掉!活着又什么不好,他要负心就叫他负,天下又不是没有男人了,何必为了这么个玩意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月映沙丘睁圆了眼睛,极是惊奇的道:“你说的,和小段状元说的一模一样!”

    她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当初,小段状元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所以现在,我们都已经不再培养同心蛊了!”

    众多美人脸色微妙的看了叶倾一眼,心道,怪不得当初小段状元会向太子妃娘娘提亲。

    又叙了会苗地的习俗,什么泼水节,对歌节,众美人听得津津有昧,同时又对太子妃的博学大为敬佩,无论月映沙丘说了什么,太子妃娘娘似乎都能提上一两句。

    月映沙丘也对叶倾大有好感:“你对我们苗地这么熟悉,莫非去过不成?”

    叶倾苦笑:“我们这边的女子和你们那边却是不一样,连家门都很少出,更何况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我只是看的杂书比较多罢了。”

    月映沙丘默默的点了点头,半晌突然道:“你们这里的女子还真是可怜。”

    被她这么一说,众多美人还真就觉得自己可怜起来——嫁人之前鲜少出门,嫁人之后还是很少出门,若不是有这么个风祥社,怕是要成日里锁在家里了。

    旁人俱都黯然神伤,叶倾却下了决心,等以后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出门走走,四处去看看。

    沉默中,月映沙丘再次开了口:“你们可知道小段状元的心上人?”

    叶倾险些被口水呛死,连咳数声,这妹子怎么就不放过这个问题了!

    她笑眯眯的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也都很喜欢小段状元,不过倒是真没听说他有什么心上人。”

    众美人齐齐的斜了她一眼,均在心里哼了一声——骗人!

    月映沙丘轻叹一声,站了起来:“我不远千里,就是想见一下小段状元的心上人,看看自己有哪里不如她!”

    她的视线落到了叶倾身上,毫不客气的道:“我本来瞧不起你们大梁的女子,一个个娇滴滴的——”

    顿了下,月映沙丘有意的环视了一圈左右,一干娇滴滴的美人俏脸全都沉了下来,她又看着叶倾赞道:“这位娘子却是和旁人不同,和娘子聊天,像是和小段状元说话一般,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叶倾讪笑两声,旁人的神色则颇为古怪,心道,这就是小段状元的心上人,活该你看不出来!

    叶倾转头对冬暖轻轻说了两句,冬暖惊奇的睁圆了眼睛,最后掩唇轻笑着退了下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托了一副卷轴。

    叶倾随手拿起,递到了月映沙丘面前,笑道:“说起来,小段状元还是我的表哥,麻烦姑娘把这副画卷捎回去,他见了,一定十分开心。”

    月映沙丘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正要打开,却被叶倾按住了手:“在交给小段状元之前,万万不可打开。”

    月映沙丘的眼睛一亮:“当初小段状元画的那副黑甲骑兵也是不可提前打开!”

    众美人眼睛都直了,难不成,小段状元的画技,太子妃娘娘也学到了?!

    众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均在心里做了决定,等下就找太子妃娘娘要一副她的亲手画作!

    叶倾轻咳两声,笑着补充道:“我这一副画,就叫做牛吃草。”

    月映沙丘郑重的把画握在了掌心,“放心,我一定会亲手交给小段状元!”

    站在窗边,看着这一队苗女渐行渐远,众美人呼啦一下把叶倾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叫道:

    “娘娘,你那副牛吃草的图可有什么稀奇古怪之处?”

    “难不成和那黑甲骑兵一样,会从画里走出来?!”

    叶倾含笑不语,她身边的冬暖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哎呦我的祖宗们,那哪里是什么牛吃草图,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

    众多美人瞠目结舌,管娇娇指着叶倾,结结巴巴的道:“所,所以,娘娘千里迢迢的叫这苗女,捎回去一张白纸?”

    一旁的傅十二面无表情的补充道:“她还说,小段状元定然会十分开心!”

第246章 打秋风的皇帝

    叶倾立刻板起了脸,瞪了旁边的冬暖一眼:“胡说,我明明画的牛吃草!”

    冬暖委屈至极:“娘娘叫奴婢准各的,明明就是一张白纸啊!”

    叶倾眉毛扬起,调侃道:“怎会是白纸,就是牛吃草!”

    冬暖低下头,嘴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反正奴婢是没看到什么牛!”

    叶倾咳了两声,“那是因为牛吃饱了,所以才走了。”

    冬暖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主子:“那草呢?不是牛吃草么!”

    叶倾一摊双手,眨了眨眼:“草被牛吃光了啊!”

    众美人嘴巴半张,看着无赖至极的太子妃娘娘,一时无语。

    叶倾逗够了她们,自己先笑了出来,“其实这副牛吃草,我还真是跟段家表哥学的。”

    说着,她把小段状元如何用牛吃草打发了大粮商,又被小妹将了一军,为了哄小妹开心,如何同弟弟父亲一起,偷换了画卷又弄了一头牛的趣事,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听得众美人笑声此起彼伏,连道有趣。

    沈莺捂住肚子笑道:“哎呦我这肚子都疼了,没想到私下里小段状元竟是如此促狭的性子!”

    管娇娇一脸惆怅:“哎,若是嫁给小段状元该有多好。”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片刻后,众人齐齐的叹了口气。

    傅十二眉毛扬起,开口问道:“那段家小妹难道就没问,怎么让牛回去么?”

    叶倾诧异的瞥了她一眼,管娇娇已经抢先道:“傅家姐姐真是笨,自然是再把画偷偷的换回去了!”

    傅十二不以为然:“那以后岂非后患无穷,每次段家小妹想起来,都得把牛拉出来溜一圈。”

    余人纷纷点头,均觉得十分有道理,只要一想那牛吃草,牛跑下来,再跑上去,就觉得折腾无比。

    叶倾歪着头,摊开双手笑道:“还真被傅家妹妹说对了,小妹真问了这个问题,不过表哥当时告诉她的是——她手里吃的包子,就是牛肉馅的。”

    众美人哭笑不得,片刻后再次齐齐喟叹一声,满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时酒席备好,精美菜肴流水一样端了上来,众美人嘻嘻哈哈的又醉了一通,叶倾因有身孕的关系,只是端着酒杯,在唇上轻触即止,含笑看着这一帮美人嬉闹。

    吃罢了饭,叶倾叫来她们的丫鬟仆妇把这一帮醉醺醺的美人扶走,自己最后一个下了酒楼,刚走到一半,便看到高昊站在楼梯下,仰头看着她,俊脸上又是一贯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倾眉毛扬起,自然而然的伸出右手,高昊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下最后几步楼梯,轻声笑道:“娘子和段家表哥可真亲近。”

    叶倾讪笑两声:“我只一个娘舅,不和舅舅家亲近,还和谁家亲近?”

    二人上了马车,高昊亲为叶倾身后垫了靠枕,帮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自己却坐到了方桌前,铺纸研墨,叶倾忍不住道:“有什么事情怎么急,非要现在动笔!”

    高昊瞥了她一眼,呵呵笑道:“我给小段状元写信,告诉他娘子有喜的好消息,让他也高兴高兴。”

    叶倾:“……”

    太子殿下泥垢了!

    叶倾合上眼,再也不想搭理高昊,有意冷他一冷,耳边沙沙的写字声音一顿,接着一张薄被轻轻的盖到了她身上,叶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还真睡了过去。

    大概只是一个恍惚,她就被高昊叫了起来,太子殿下依然那么体贴,拿起了斗篷亲为她系上:“娘子方才小睡出了些汗,小心不要被风吹到了。”

    叶倾脸色稍缓,高昊又轻笑道:“对了,给小段状元的信已经发出去了。”

    叶倾脸一黑,率先往前走去,刚一踏入东宫门口,就见东宫大半人手都汇聚到了宫门外,她的视线所及,宫女内侍们如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的跪了下来。

    高昊一个箭步,从叶倾身后窜了出来,脸色阴沉的扫了一圈,“怎么回事?!”

    众人无一应答,却齐齐的向着殿内看去,高昊脸一沉,大步流星的向着东宫行去,叶倾眉尖蹙起,紧随其后。

    高昊的脚步却在门口停下,弓背低首,宛如一只受伤的野兽,从头到脚散发出了阴沉凶狠的气息。

    叶倾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头向内看去,不由一怔,却见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她刚布置没多久的紫檀书架,雕花圆桌,以及花瓶摆设,尽皆不见。

    叶倾半张嘴巴,喃喃道:“这是遭了贼了么?”

    因高昊把所有家具物件都收到了库房里,结果又被显庆帝打劫走,叶倾见不得屋子里空空荡荡,从嫁妆里选了些家具摆件,又与高昊说好,等太子殿下新打制的家具做好,再重新换上。

    一旁的张姑姑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今日来打了下秋风。”

    “呵呵呵呵——”低低沉沉的笑声从高昊口中传来,仿佛受伤的野兽的嘶吼,叶倾亦是出离愤怒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打秋风在勋贵之家也算正常,主家分家的,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上门来打下秋风,舍点银子物件,救济一下也算正常。

    可真没见过这有钱的爹跑到儿子家打秋风,把儿子家搬的一千二净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叶倾转头就走,“我去找姑姑!”

    现在满皇宫怕也就叶欢歌还能克制显庆帝这臭不要脸的了!

    叶倾一到朝凤宫,就被迎了进去,满宫上下,谁不知道贵妃娘娘最疼这个嫡亲的侄女了。

    不用叶倾出手,迎她的姑姑就主动交代了:“娘娘,皇卜也在呢。”

    叶倾沉静的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当面对质,叫他死个明白。

    还没到内殿,就听到显庆帝献宝的声音:“爱妃,快看这个镂空雕花银手炉,将来等皇儿大些,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用正好。”

    没等叶欢歌说话,叶倾扬起下巴,口齿伶俐的道:“父皇真是好眼光,这手炉正是当年孝贤皇后的心爱之物。”

    叶欢歌一见叶倾,便欢喜的坐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方又把视线投到了显庆帝的手中,笑道:“我说这手炉怎么有些眼熟呢。”

    没等显庆帝吭声,叶倾又笑意吟吟的道:“姑姑不记得了么,当初我出嫁,还是姑姑亲手把这手炉挑出来,说给我添妆,我说不要,留给叶芸叶茹好了,姑姑就说她们也都有。”

    话音一落,满屋予都静下来了,站在屋内四周角角落落的宫女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心里都痛哭流涕了——艾玛,求不要听到这么刺激的皇家秘辛!

    贵妃娘娘给太子妃的嫁妆,咋就到了皇上手里了呢!

    这命题太难了!

    叶倾却不管那么多,笑着又道:“还有那对美人瓶,双螭青铜鼎,百骏图——”

    叶倾一口气说了二十多样物件来,每说一样,显庆帝的脸就黑上一分,叶欢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末了,叶倾依然笑语嫣然,浑不知自己说的有多么令人震撼:“这些玩意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家中长辈所赐,父皇赏玩够了的话,还望行个方便,把儿臣的这些嫁妆还来。”

    咣擦一声,叶欢歌手边的茶碗已经砸到了显庆帝的脚下,飞出的茶液溅湿了半片龙袍。

    当朝最受宠的叶贵妃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你个臭不要脸的,连侄女的嫁妆都抢!”

    叶倾听到侄女二字,心中大定,在叶欢歌心中,她果然先是自家侄女,才是皇家儿媳。

    显庆帝瞪了一眼叶倾,转头对着叶欢歌,已经换了一副嘴脸,忍气吞声的道:“爱妃,朕这不都是为了皇儿么——”

    因怕误伤小儿,叶欢歌手边除了方才丢出去的茶碗,找不到什么坚硬的玩意,干脆一口啐到了显庆帝的脸上:“本宫有的是东西给皇儿,抢小辈的东西,你丢的起人,我还丢不起呢!快点给本宫退回去!”

    叶欢歌说着,叫过了一旁低眉顺眼的周顺,“周顺,你带着太子妃,把皇上搬走的东西都给搬回去!”

    又对叶倾道:“倾倾,你跟着周公公去,我就不留你了。”

    叶倾站起来深施一礼:“多些姑姑成全。”

    叶欢歌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待叶倾出去,显庆帝阴沉着脸,眼神四下一扫,殿内的宫女内侍们一个个垂着头,安静而有序的退了出去。

    见屋内无人,显庆帝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和自己的爱妃好好沟通一下,他板起脸,向着叶欢歌瞪去,却见叶欢歌亦是沉着脸,侧着身子,对着他的半张侧脸肤白胜雪,红唇紧抿,配着满满的怒气,如冬日的寒梅,怒然绽放。

    显庆帝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这妇人怎么一次比一次美了,还没等他想好,身体已经先动了起来,自动自发的坐到了叶欢歌身边。

第247章 吃果子刨树根

    一股暗梅幽香传来,引得他越发心猿意马,说话的声音不由又低了三分:“爱妃,朕这不都是为了皇儿么,你就别生朕的气了!”

    说着,口鼻不受控制的离叶欢歌的脖颈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把脸埋入其中,狠狠的嗅上一口,叶欢歌突地站了起来,手朝外一指:“出去,本宫现在不想见到你!”

    显庆帝勃然大怒,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自认本没什么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东西,有什么不是他的呢,他不过是把自己的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外一个地方罢了。

    受了这妇人一番鸟气也就罢了,现在还没完没了了!

    显庆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身后的宫门一重重的关上,待他踏出朝阳宫,身后两扇巨大的红色宫门亦是毫不客气的缓缓关上,把这位当今至尊不留情面的拒之门外。

    显庆帝呆站片刻,眼前却又浮现了叶欢歌含嗔带怒的小模样,心中登时如有千万只蚂蚁同时爬过,说不出的瘙瘁。

    他的肩膀一塌,长长的叹了口气,慢吞吞的向着勤政殿行去。

    到了勤政殿,却见他辛辛苦苦从太子殿中搬来的东西已经被搬了个精光,只剩下他从胡美人那里刮来的一堆珠宝。

    显庆帝心头怒气瞬间又升了起来,都怪这该死的胡美人,若非她用金银诱惑自己,他就不会春风一度,也就不会愧对叶欢歌,自然不会去东宫搜刮。

    现在好了,叶欢歌彻底把他赶出来了。

    显庆帝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之上,琢磨着怎么能让叶欢歌回心转意,他还等着三皇儿满月,吃上一口头汤呢。

    显庆帝的视线落到了御桌上堆的满满的奏折上,旁边单独放的一本,赫然来自西南边城,乃是林栋为小段状元请功的折子,上面说小段状元大力推广文治,令苗人识礼节,知廉耻,当地风气大为好转,如今已经鲜少发生械斗。

    这算是一谁灭灾人祸的折子里,唯一能令显庆帝高兴的折子了,显庆帝专门把它放到了一旁,就为了明日朝会之上表彰一番,彰显国威。

    “小段状元……”

    显庆帝心中一动,忽然就有了主意,他拍手大笑出声,心中郁结一扫而空,拿起奏折,一本本的看了过去。

    “缺水,缺水,到处都缺水,以为朕是龙王不成!跟朕说有什么用!这帮混蛋!”

    显庆帝一边咒骂,一边随手把奏折丢到了御桌之下。

    做皇帝也挺辛苦的,每天要看一堆折子不说,这里面不少还都是给他找麻烦的,幸好还有一个选项可以选择,那就是留中不发,意思是你的意见朕收到了,但是朕还没考虑好怎么答复你,所以先放朕这里屯着吧!

    周顺早已经习惯,老老实实的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去岁冬天无雪,今年春天又没有雨,不旱才怪了。今日的折子大多是通报旱情,申请救助的,就等于是伸手找皇上要钱,皇上自然不快。

    显庆帝发出阵阵冷笑,众多奏折往往看个开头就随手撇下,很快,桌上的奏折只剩下三五本,桌下却铺了满地。

    显庆帝伸了个懒腰,身体一僵,低下头,看着满地的奏折,认真的数了过去,“一,二……三十五……四十七。”

    没错,一共四十七本奏折留中不发。

    可大梁去了京城,一共有四十八个州。

    四十七个州大旱,还有一个州风调雨顺?若在往年,也不算什么,可现在整个大梁都大旱的情况下,就十分难得了。

    显庆帝不由来了兴致,“来人,把大梁疆域图取来!”

    周顺顾不得使唤小太监们,老胳膊老腿立刻动了起来,盏茶功夫,捧了副卷轴出来,显庆帝立刻叫他在地上铺排开,又兴致勃勃的提起朱笔,指着奏折吩咐道:“你来念。”

    周顺也机灵,拿起奏折只看结尾的署名,第一本是青州牧上的折子:“青州——”

    显庆帝眼睛一扫,寻到地图上青州的位置,拿起朱笔,狠狠的打了红叉,接着是辽州,徐州——

    转眼间,大梁疆域图上布满了大红的叉叉。

    “哈哈,是浙州!原来是浙州!”

    显庆帝大笑出声,仿佛费劲千辛万苦做了一道谜题,终于做出了正确答案,心中畅快无比。

    他笑眯眯的提起笔,就要往浙州地盘上画一个大大的对勾,笔尖将要碰到地图之际,手腕却是一顿。

    他狐疑不定的看着地图上代表着浙州的那一块地图,上面代表河流山溪的曲线十分密集,浙州素来多水,不然也不会被叫做浙州了。

    若是他没记错,去岁大水,浙州首当其冲,之后老二在浙州呆了几个月,赈灾完,又修建了堤坝水库。

    显庆帝的眼睛一眯,冷哼一声,提笔就在浙州之上打了个重重的红叉。

    第二日,朝堂之上又是老生常谈,最近这段日子,围绕着各地旱情已经做了无数次讨论,无非是打深井,修河道,可惜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众人也都知道,怕是要等到秋后,旱情全面爆发,再大赦天下了。

    幸好这几年大梁风调雨顺,国库尚算充盈,故而文官们争的面红耳赤,心中却并不如何着急上火。

    显庆帝冷眼旁观,待他们吵的告一段落,冷声道:“长安侯,威武侯,段侍郎——”

    一口气点了二十多位重臣,却是有文有武,“尔等留下,旁人退朝。”

    众臣不明所以,带着满肚子疑惑拱手退了下去,只剩下二十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还是长安侯踏前一步,率先问道:“圣上,可是有战报?”

    他和世子已经开始交接,可若是战火燃起,这长安侯却还是要他来做上一段时日了。

    显庆帝一直冷着的脸突然一松,摆了摆手,众大臣瞬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战事,旁的都好说。

    显庆帝看着一个个面露疑问的肱骨重臣,和气可亲的笑道:“众位爱卿,你们报效大梁的时刻到了。”

    众臣们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什么意思,听着怎么这么悬乎呢!

    显庆帝笑眯眯的道:“诸位爱卿的子侄俱是一时之选,朕有一个不情之请,你们也都知道,小儿要穿着旁人的旧衣沽沾福气才好——”

    话说到此,众人俱都明白了过来,一个个面色登时变的颇为古怪,敢情这么郑重其事的把他们留下来,就为了要一件小儿旧衣啊?!

    众臣颇不以为然,威武侯上前一步,拱手道:“若论福气,哪个比得上皇上龙子——”

    显庆帝的脸一沉,不快的道:“少废话,一句话,你给不给?!”

    威武侯大汗,忙道:“给,给!”

    显庆帝的目光向一旁扫去,落到哪一个重臣身上,那重臣就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臣给,臣给!”

    显庆帝站起身,长袖一挥:“诸位爱卿都抓紧了,今日宫门落匙之前,朕要见到衣服!”

    看着拂袖而去的显庆帝,众臣只能苦笑,皇上,也太在意三皇子了。

    在继开恩科,双状元启蒙后,尚未满月的三皇子又得了新的圣宠——皇上竟然在朝会之上,令二十几位重臣交出自家子侄的幼年衣物!

    扒拉手指数一数,长安侯世子,威武侯世子,小段状元,何显何状元,张丰仪张状元等等等等,好嘛,光状元就有三!

    皇上真是一点都不贪心!

    张姑姑瞥了眼两个主子,小心的道:“皇上不但叫大人们把衣服送上,还责令他们不许私留,保证以后再没有旁人能够得到。”

    要说皇上也太自私了,吃果子也就算了,干嘛还连树根一起刨了!

    叶倾坐在亲自要回来的黄花梨圆凳上,看着高昊细细的剥去橘子瓣上的白络,放到她手边的小盘子里,任由她取用,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带着一丝从容不迫的味道,哪怕是刚听了张姑姑说的消息,也没有丝毫动容,叶倾不由好奇的问道:“殿下怎么了,不想给皇儿也淘两件旧衣服么?”

    高昊现在就和显庆帝卯上了,显庆帝上次不是搬走不少家具么,高昊转头就叫人去深山寻了百年老木,还一打就是两套。

    之后但凡显庆帝给三皇子寻了什么,高昊都要寻到更好的,还必须是双份!

    高昊抬眼一笑,不紧不慢的道:“谁的旧衣能比的上孤小时候穿过的呢?”

    叶倾:“……”

    太子殿下你赢了!

    高昊剥完最后一瓣橘子,把盘子往叶倾手边又推了推,接过张姑姑递上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手,“再让父皇高兴两天。”

    顿了下,高昊抬起头,温文尔雅的弯了弯唇角:“总不能老是用娘子的嫁妆。”

    叶倾眨了眨眼,她上次找上朝风宫,直接给显庆帝个没脸,气已经出了大半,回来后,高昊的脸色却还是阴沉。

    她知道高昊心中不快,偌大的东宫,如今只敢摆放太子妃的嫁妆,大到家具,小到一针一线,全是上了册子的,令太子很是有吃软饭的嫌疑。

    要说高昊的睚眦必报,那是没有人比叶倾更清楚的了,所以她如今十分好奇,高昊会如何回报他那位好打秋风的父皇呢——

第248章 爱银子更爱美人

    胡美人有喜了!

    整个皇宫都震撼了。

    不是叶贵妃椒房独宠么?不是说皇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不去皇后哪里了么?胡美人这是怎么有喜的?!

    仿佛晴天下起了冰雹,砸进了湖水之中,瞬间激起无数涟漪,原本已经心若死灰的宫妃娘娘们,一个个又起了心思。

    显庆帝瞪着堆满了半个勤政殿的物件,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周顺!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些都是什么物件!”

    周顺愁眉苦脸的上前,嘴唇动了动,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这套八仙过海的彩瓷茶具不是您惯用的么——“

    显庆帝一个急回头喷了权倾大内的周公公满脸吐沫:“那这马桶呢,屏风呢,这珠帘总不会是朕惯用的了吧!”

    后宫妃子多喜欢用鱼线把珍珠穿起来,制成帘子隔绝内室,显庆帝却不爱用这个,太娘。

    周顺抹了一把脸,苦着脸道:“马桶是陛下用过的,屏风说是昨日里陛下的龙袍搭在上面了,珠帘昨日陛下用手碰到了——”

    也怪陛下每次到了叶贵妃那边都太心急,总是走到他们这帮伺候的前面,不然哪里会让陛下自己打帘子。

    显庆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手指颤抖着指着面前的一堆物件,该死的叶欢歌!

    旁人谁要是得了御赐之物,哪个不是惊喜万分,不客气的说,随随便便一个粗瓷大碗,他用着喝了一口水,赏赐到长安侯府,长安侯也得把这碗放到宗庙里,和祖宗牌位一起供起来,当成传家宝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现在好么,他用过的碰过的,全成垃圾了!

    显庆帝越想越气,抬脚就踹,还没落地,就听到旁边的周顺急急的喊道:“皇上,这可是汝窑出的青花瓷,至少千两纹银!”

    他伸出去的脚下意识的就是一偏,重重的落到了地上,皱眉扫去,触目所及,样样都精致娇贵,也难怪了,这堆东西原本都是叶欢歌所有,又给了他用的,能不金贵么!

    看了半天,显庆帝毅然抬起脚,对着镶金的马桶踢了下去——木头的,不怕坏。

    这女人,还真当朕离了她不成!

    显庆帝扫了一眼周顺,阴森森的问道:“那胡美人怎么会有喜?当时不是叫你灌药了么?!”

    周顺一下跪了下去,连呼冤枉:“小的亲眼盯着她喝的,真真的,一点不拉,都灌下去了!”

    若不是算算日子,的确是他宠幸那日得的,显庆帝脸上阴晴不定的忖着,哼了一声,森冷的又问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若是消息还没传出去,都还不知道,他有的是办法叫那胡美人落胎,现在满世界都知道了,他却不好动手了。

    周顺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他嗫嗫的道:“那胡美人先是给御膳房砸了十万两银子,说以后她那院子的饮食要做的精细点。”

    “然后又给织锦房砸了十万两银子,叫织锦房的姑姑给她做几身孕期穿的宽松衣裙。”

    显庆帝:“……”

    麻蛋,真想叫人抄了胡家!

    周顺眼角余光扫了眼显庆帝的脸色,吞吞吐吐的道:“她还给侍卫统领送了银子,想要出宫门去玩玩,不过董大人没收。”

    显庆帝气极反笑:“下一次,她是不是就要用银子收买刺客,来行刺朕了?朕的皇宫就这么薄弱?一个一个的怎么就一点气节都没有,丁点银子就给收买了?!”

    周顺心道,最没气节的不就是皇上您么,历朝历代,也没见过哪位皇上为了银子就去宠幸宫妃的!

    显庆帝大骂一通后,却也不能把胡美人怎么着,到底怀着龙子,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最令他恼的还是叶贵妃,前面不也和旁人生了两个皇儿?怎就没见她这么恼的?!

    不就是一个不受宠的还没生出来的皇子?能不能成人都不一定呢!

    就算成人了,还能越过三皇子去?

    这妇人忒是目光短浅!

    显庆帝决定给叶欢歌个教训,冷落她一段时日再说。

    ……

    啪啪啪,一堆奏折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显庆帝黑着脸,看着下方的一干臣工:“旱旱旱,除了会喊,你们还会什么?给朕说有什么用,朕是龙王么?!每年拿那么多俸禄,成日里都干嘛去了?!”

    臣子们低头不语,谁都知道皇上最近心气不顺,这个时候谁出头谁就是傻子。

    显庆帝发完脾气,冷哼一声,撩起龙袍向外行去,到了乾坤殿外,狠狠吐了一口浊气,“一帮酒囊饭袋!光吃饭不干活,朕还不如养一群猪!好歹过年还可以杀了吃肉!”

    周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脸苦涩,幸好他把小内侍们都打发了,不然这种话若是传到臣工们耳中,也忒是难听。

    显庆帝犹自念叨着发泄心中不满,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红瓦琉璃墙,他猛地顿住脚步,擦,不知不觉怎么又走到叶欢歌那女人的地盘了!

    显庆帝正要往回走,路边的一棵柳树后突然闪出个妙龄女子,一身绯红长裙映的她妖妖娆娆,一张口,声音亦是婉转悦耳:“臣妾见过皇上。”

    她的眼睛小心的向上看着,眼波流转,妩媚至极。

    显庆帝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周顺,周顺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苗贵人。”

    后宫就这么几个嫔妃还记不住,皇上也是个奇葩了。

    显庆帝目光扫过,这小娘们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一看就十分穷酸,他顿时没了兴致,正要叫周顺把人轰走,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朝凤宫里有宫人进出,立刻改了主意,有意提高了声音道:“起来吧,等下和朕一起用午膳。”

    苗贵人大喜,袅袅婷婷的站了起来,声若蚊蝇:“臣妾领旨谢恩。”

    显庆帝最近气不顺,真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看着堆满了长桌的盘盘碟碟,没有动筷子的欲望,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对面的苗贵人身上。

    被显庆帝如此长时间的注视,苗贵人不免拘谨,战战兢兢的只夹自己身前的菜,小口小口的吞咽着,看在显庆帝眼中,却不免小家子气。

    想叶欢歌吃饭的时候何等优雅大气,哪怕他是当朝皇上,往叶欢歌身边一坐,也立马成了跑堂的。

    显庆帝瞬间对眼前的美人没了兴致,手一挥,几个内侍上前,捂嘴的捂嘴,悄无声息的把苗贵人带了下去。

    到了就寝时,显庆帝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这些天被叶欢歌折腾的,早就习惯半夜爬起来给三皇儿换尿布了!

    换完了尿布,就可以把软软暖暖的叶欢歌揽到怀里了!

    他抱着枕头,脸在丝滑的枕套上蹭了蹭,那妇人的名字轻而易举的就从口中冒了出来:“欢歌——”

    显庆帝猛地翻身坐起,不行,他受不了了,还是想办法把叶欢歌这小娘们哄回来才是正经,只是怎么哄呢!

    他没她有钱,手里好玩的好用的也早就拿去讨好她了,现下一想,竟是为难至极。

    显庆帝苦思一夜,终于下了决定,第二日,纵然一夜未睡,依然精神奕奕,周顺看着显庆帝红光满面的模样,大是安慰,不枉自己的苦心安排了。

    要说当初显庆帝随同父亲一起被圈禁的时候,身边跟着的下人都是伺候他父王的那一批,等他登基,这帮人早就垂垂老矣,他身边的亲信手下都是登基后培养的。

    周顺能从一帮内侍里脱颖而出,乃是因为他发现了显庆帝的一个癖好。

    那次刚领了月钱,他就把钱包丢了,回头来找,亲眼看到显庆帝把他那破破烂烂的荷包拾起,堂而皇之的收到了袖子里。

    周顺当时特别震撼,然后他就有意无意的开始在显庆帝必经之路上丢钱,引着他来个偶遇,一来二去的,在显庆帝身前混了个眼熟,慢慢的就提拔上来了。

    当了内侍总管后,只要显庆帝心情不好,他就叫人在勤政殿四处撒上一些银钱,无论铜板还是金银,显庆帝每次捡到钱,心情都会特别好。

    昨天伺候显庆帝睡下后,周顺就亲自撒了几大把碎银出去,里面还掺杂了些小金稞子。

    显庆帝一走,周顺便开始安排人手打扫起寝殿,这也是惯例了,把撒出去的银钱再收拢回来,对一下账,看看皇上捡走多少,根据他的经验,皇上捡得越多,心情就越好。

    结果今天还真是邪门了,他把小内侍们找回来的金银数了又数,竟然一个都不少!

    那皇上怎么这么高兴?周公公开始纳闷了。

    朝堂之上此时却炸了锅,哪怕重臣们已经潜水数日,也被显庆帝一个深水鱼雷给生生的炸上来了:

    “废后?!!”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岂可轻言废立,这是动摇国本啊!”

    “皇上慎言!皇后并无失德之处,怎能废后!”

    还是赵大学士老谋深算,撸着颌下长须,上前一步,不紧不慢的问道:“皇上,恕老臣多言,皇上废后以后,准备立何人为后?”

第249章 老高家净出昏君!

    朝臣们一下安静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显庆帝,陈大学士没有开口前,他们只盯着废后一说,现下陈大学士一语道破,突然间,众人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显庆帝挑了挑眉,斩钉截铁的道:“自然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女,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的叶贵妃了!”

    看着显庆帝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众臣都觉得好心塞。

    这老高家的皇帝,怎么一个比一个荒唐!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当初梁平帝登基的时候也称的上英明神武,很是做了些利国利民的大事,之后却一路沉迷酒色之中,生了一堆优秀的儿子出来。

    然后等这帮儿子长大,就开始折腾了。

    先是一个四龙闹海,不少朝臣都站了队,结果最后全被梁平帝收拾了,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朝堂上一下空了大半。

    等到后来的五龙夺嫡,众臣工们就学的精乖了,一个个谁都不站队,任由皇子们自己折腾去,反正他们只负责忠君爱国,谁当了皇帝,就效忠谁。

    结果谁都没想到,五个正当壮年的皇子一个个折腾死了,梁平帝竟然还活着!

    然后等显庆帝登基,这帮心有余悸的臣子们可算捞到一回好,因为显庆帝毫无根基,基本上臣工们就都没有撤换。

    说起来,现在还能站到朝会上的,大半都还是梁平帝时的旧臣。

    所以这帮重臣一个个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上了,姓高的怎么回事,一个个到老了都晚节不保么!

    显庆帝登基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虽然不如梁平帝雄才大略,勉强也算是守成之君,现在好么,一上来就要换皇后!

    陈大学士乃是文臣之首,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皇上,臣以为不妥,徐皇后并无过错——”

    显庆帝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那徐氏又有什么好的?”

    他废后之心甚坚,竟是连皇后两个字都不愿意用在徐氏身上了。

    陈大学士略一沉吟,应道:“徐皇后事事以孝贤皇后为榜样,为人谦恭,身为皇后,生活简朴。”

    这倒是真的,每次逢年过节的大朝会,徐皇后穿的有目共睹,每次回去,哪怕是最喜招摇的妇人也能消停几日。

    显庆帝冷笑不说话。

    下面的臣子们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决断,倏忽间,跪倒了一片:“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显庆帝大袖一挥:“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高昱身边的几个朝臣俱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二殿下一张俊美的脸阴沉似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想也知道,任谁听到亲爹要休了亲娘,心情也不会好。

    高昱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恨极,竖子!

    他虽然不在乎徐皇后,不当她为母,却在意皇后之位,只要徐皇后在位一天,他就是中宫嫡子,和高昊的区别,不过长幼之分。

    徐皇后若是被废,转眼间他就成了废后之子,高昊占嫡占长,只要高昊活着一天,他就没有半分大义可以问鼎皇位!

    高昱扫了一眼跪了半堂的朝臣,长袖一挥,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既然竖子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

    早朝纷争很快传到了后宫之中,叶倾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高昊——老高家一个比一个脑残肿么办!

    高昊也怔了一怔,没想到,他不过想后宫再添几个小兄弟,削弱三皇子得宠的影响,显庆帝转眼却做了这么个决定,若是叶贵妃被封为后,那三皇子可就是中宫嫡子了,筹码瞬间又加重了不少。

    高昊轻轻敲击桌面,罢了,唯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反正显庆帝脑子进水,下面的朝臣们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不会让显庆帝轻易得逞。

    他吩咐下去:“关紧宫门,这几日,凭腰牌进出。”

    连续三日,朝堂之上,众臣和显庆帝之间越演越烈,第一日开始有半数朝臣跪在了殿上,到了第三日,开始有士子自发的跪在了午门之外,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数千人。

    甚至连国子监的监生们也有不少跑来助阵,这一场废后风波,转眼间就把梁京的大半读书人都牵涉其中。

    每日早朝,显庆帝只咬定废后不松口,朝臣的劝诫半句也不肯听,到了第四日早上,陈大学士将要出门时,郑重的吩咐老妻:“把我那口桃木棺材搬出来吧!寿衣什么的,你带着几个儿媳,抓紧赶出来。”

    时人有备下寿材的习惯,之后每过一年,往棺上刷一道漆,若是活到七老八十,棺上怎么也都有二三十道漆了。

    陈大学士为自己准备的棺材,却不过刷了十道漆而已。

    陈夫人闻言,悲恸莫名,知道陈大学士是存了死谏之心,簌簌的泪水就落了下来,年轻时对陈大学士的称呼脱口而出:“陈郎——”

    陈大学士身体一僵,半晌伸出手去,轻柔的抚了抚陈夫人的长发,却对几个儿媳道:“好生照看你们母亲。”

    话罢,他毅然转身,身后传来了阵阵呜咽之声。

    陈夫人泪眼扫过几个儿子,最后捉住了小儿子的手:“丰仪!你劝劝你爹,劝劝你爹啊!”

    陈丰仪面沉似水,他如今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七品编修,连朝会上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去劝!

    陈大学士往日都乘轿上朝,今日却选择了安步当车,他身穿一品麒麟袍,面目肃然,行在前面,身后紧跟着四个抬着棺材的家人,又专挑高街正路而行,醒目至极。

    “快看,那不是陈大学士么?!”

    “他这是要带着棺材上朝么!”

    “陈大学士怕是已经存了死谏之心了!”

    “快跟上,我等要为陈大学士壮行!”

    路两旁的门户中,不断有行人奔出,先还是一些头戴书生巾的读书之人,然后是粗通文墨的商贾,接着是布衣草鞋的平民百姓,扶老携幼,浩浩荡荡,从陈大学士府到皇宫,一路上绵延不绝。

    陈大学士一路行到了午门前,回首作揖:“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为陈某壮行,陈某若是身死,还望诸位莫要放弃,唯愿我大梁威武长存!”

    他开口时,众人便已经安静下来,听到他一句唯愿我大梁威武长存,登时众人无不心潮澎湃,右臂骤然举起,齐声高呼:“唯愿我大梁威武长存!”

    陈大学士两眼泛红,深深一揖,转身进入了午门之中。

    众多臣工亦是已知陈大学士壮举,一个个俱都凑了过来,陈大学士环视一圈,坚决道:“众位同僚,无需再劝!”

    户部尚书闻言,双手一抱拳,肃然道:“今日陈公先行,明日老夫便来步陈公后尘!”

    一旁的礼部尚书哈哈笑道:“好,那老夫就忝居第三了!”

    “末进愿为第五!”“几位老先生先行,我就占个第六,为几位先生送几天酒水先!”

    一帮重臣们谈笑风生,顷刻间就把日子排到了一个月之后,几位大学士,六部尚书,莫不榜上有名。

    长安侯动了动脚,难得的站到了威武侯身边,面上动容:“没想到这帮光会动嘴皮子的家伙也有这么血性的一面。”

    威武侯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迂腐!”

    他口中这么说,视线却落在那帮文臣之中,不只是他,其余的功勋武将亦是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一幕。

    “圣上驾到——”小黄门悠长的声音响起,朝臣们声音一静,文臣们互相拱了拱手,含笑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去。

    陈大学士一脸肃穆的站到了文臣之首。

    显庆帝不紧不慢的登上了龙梯,坐到了龙椅之上,视线一扫,“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陈大学士横跨一步,毅然出列,目光湛然,昂首挺胸望着上方的显庆帝:“圣上,臣有本奏,臣依然坚持,国不可无纲,皇后无错,便不当废!”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一干文臣几乎叫起好来,不少人的拳头紧握,知道显庆帝若是再拒绝,陈大学士怕是就要血溅当场了。

    陈大学士亦是做好了准备,只等显庆帝说一句朕意已决,他便要一头撞到柱子上去,就前方左侧那根柱子,若是撞的狠点,也能迸上昏君一身血!

    显庆帝却笑了,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中,他淡淡的开口道:“陈大学士,朕问你,若是徐后主动要求退位,你又当做何讲?”

    陈大学士一早准备好了显庆帝开口后接的话:“皇上——”,后面坚不受谏四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君臣二人,一上一下,四目相望,陈大学士眨了眨眼,什么情况,画风不对啊!

    徐皇后主动退位??

    怎么可能,她脑子进水了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均觉诡异无比,显庆帝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陈爱卿,你还没回答朕呢,若是徐皇后主动退位,又当如何?”

    陈大学士忍不住了,回过头去,和几位大学士低声交谈起来:

    “什么情况?”

    “皇后怎么会主动退位?除非她疯了!”

    “皇上这莫非是缓兵之计?”

第250章 老高家又出一昏君

    “依我看,且先应下来,回头找人跟皇后说一声,叫她休要搭理皇上,咱们满朝文武,都是站在皇后一边的。”

    “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商量妥当,陈大学士转过身来,大义凛然的道:“若是徐后主动退位,自然另当别论。”

    显庆帝冷笑一声,“好,一言为定。”

    接下来却是旱情爆发,诸地开仓放粮之事,因这次旱情持久,众人心中早有准备,所以很快商量妥当,显庆帝干脆的散了朝,众大臣纷纷上前,恭贺陈大学士:“陈公,你那口棺材我看还可以再刷上几十道漆了!”

    “陈公,今日如此高兴,怎可不做个东道!”

    陈大学士亦是欢喜,哈哈笑道:“好好,都来都来,老夫今日宴请满朝同僚!”

    朝堂之上一片欢欣,皇后宫里却冷清肃然,打从显庆帝开口说要废后,整个皇宫里最难受的莫过于徐皇后了。

    宫人们亦是小心翼翼,一个个都用足尖走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废后之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当显庆帝到来时,徐皇后连站起来迎接的意思都没有,安坐榻上,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这就是她的结发夫君,她为他管理后宫,为他生下皇儿,衣食简朴,甚至还不如朝臣命妇,转眼这人就因为想要扶持宠妃上位废了自己!

    贴身宫女端了热茶来,徐皇后随手抓起了玉如意就往她脚上一砸:“本宫还是皇后,你就搞不清谁是你主子了!”

    显庆帝冷笑一声,“方才在朝堂之上,朕已经说过了,皇后会主动退位,你抓紧写个罪己诏吧。”

    徐皇后脸色铁青,“皇上莫非在做梦?!”

    显庆帝眉毛扬起,不紧不慢的道:“皇后莫非以为前年冷宫失火,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徐皇后瞳孔一缩,这对大梁最尊贵的夫妻对视半晌,她的面色惨白,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显庆帝瞥了她一眼,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不就是废个皇后,也值当她如此歇斯底里,他也是没办法,金银珠宝,华衣美服,他能拿出来的,叶欢歌那里只有更好,思来想去,除了一个皇后头衔,竟是没有更好的玩意了。

    到底夫妻一场,显庆帝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就算没了皇后头衔,也留你个妃号,用度方面也和原来一样。”

    坤宁宫么,还是要搬出来的,这是原来孝贤皇后的居所,叶欢歌一定喜欢!

    第二日,当显庆帝把徐皇后亲笔写的罪己诏丢出来的时候,满殿重臣都傻眼了,擦,徐皇后真是个傻子不成!

    陈大学士最是恼怒,枉他一番好心,这陈皇后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事已至此,徐皇后自求退位,叶贵妃封后已无可抵挡。

    满朝重臣的气焰都被这本折子给生生打下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任你诡计多端也架不住有个拖后腿的猪队友!

    显庆帝志得意满,满门心思都在盘算今日若是去朝凤宫,叶欢歌那妇人怕是会腻上来吧,一想到那身如玉凝脂,显庆帝便不由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喝道:“既然如此,礼部即日开始拟定封后——”

    “报——”

    话未说完,一声拖着长音的报字从殿外传来,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殿外,显庆帝的声音戛然而止,众朝臣猛地抬起头,齐齐向着殿外看去。

    片刻之后,一名周身浴血的军士低着头,高举手上的信件,大步登上了朝堂。

    那信件之上亦是沾了血迹,封泥火印外,插了三根灰突突的鸡毛——十万紧急军情,无视宫闱禁卫,第一时间呈圣御览!

    众臣的心俱都一沉,连显庆帝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小黄门小跑着接过信件,又小跑着送到了显庆帝手中。

    显庆帝刷的一下撕开信件,只扫了一眼,勃然大怒:“北部众蛮联合入侵?!短短三日,边州已失?沧州沦陷大半?!”

    朝臣们倏然变色,大梁已经多年未起刀兵,没想到,一开战火,就是如此猛烈之势!

    三日竟然丢了一州半之地,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那军士疲惫已极,他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光马就跑死了十多匹,到了这里已经是灯枯油尽之势,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显庆帝的问话:“今岁大旱,草原诸部饿死牛羊马匹无数,歃血为盟,侵我边境,却不知道哪里来的精锐武器,又有火油战车助阵,边城守军猝不及防——”

    群臣瞬间色变,北部草原诸多部落纷争不断,男子成年即可为兵丁,又天生擅长马上作战,单论战力,远胜大梁军士,如今有了精锐武器,不啻于如虎添翼。

    显庆帝暴怒:“那帮蛮子连铁矿都没有,哪里来的精锐武器!”

    那军士犹豫片刻,抱拳道:“圣上,在边关失守不久,我等虏获了一队商人——”

    显庆帝抬起头,阴阴的道:“哦?”

    众臣皆向那军士望去,那军士吞了口口水,“有商人来往本也正常,偏偏这队商人却与旁人不同,旁人俱是丢了细软,狼狈逃生,这队商人却衣鲜甲亮,边州陈偏将怀疑有诈,审问之后,审问之后——”

    所有人都听出不对来了,边关失守,众人皆疯狂逃命,偏偏这队商人衣锦还乡,不由让人忖到,草原诸部手里的兵器,怕就是这队商人贩去的!

    大梁疆域辽阔,四周却除了海就是蛮夷之地,边关一直封锁,能够跨越边境和蛮夷做生意的,背后莫不是有着当朝权势豪门的参与。

    这军士引而不发,怕就是涉及到了某个权贵。

    陈大学士率先站了出来,呵斥道:“国难当头,作甚还吞吞吐吐!”

    显庆帝阴森的吐了一个字:“讲!”

    那军士再不敢隐瞒,咬牙道:“商队中的一名主事,乃是太子的奶兄!”

    哗——

    如滚油里泼了一碗水,众臣瞬间沸腾。

    这名军士吞吐之际,众人就已经在心中暗自猜测,这有叛国之嫌的是何等背景,是朝中勋贵,国公伯侯,还是诸州郡守,一方大员?

    任谁也想不到,有叛国嫌疑的,会是当朝太子殿下!

    大梁可是姓高的!

    众臣子热议之余,忍不住斜眼看着上方的显庆帝,老高家真是风水不好,昏君一个接一个的出啊!

    刚出个抛妻的皇帝,接着又来个叛国的太子!

    显庆帝除了抠门点,在叶欢歌的事情上比较任性外,倒也不是傻子,他面色一冷:“太子奶兄何在?”

    那军士双手抱拳,“兹事体大,此人由小的一路押解进京,此时就在外面候着。”

    带个商队一起进京是不成的了,可带着一个人,还是可以的,边州的几位将军也是没辙了,丢土乃是重罪,好不容易抓个顶缸的,自然要赶紧送上来。

    显庆帝哼了一声:“押上来!”

    很快,一名青年男子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一眼看去,倒是生的相貌堂堂。

    这也难怪,太子奶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妇人,五官若是丑陋,定然不能入选,儿子肖母,这太子的奶兄怎地也不会生的丑陋了。

    显庆帝目光一扫,却看向了御座旁的周顺,他对子女不甚上心,周顺却清楚皇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他一眼看去,便有些心惊,小心翼翼的道:“小的看着,倒是和前些年太子身边的周姑姑有些相似。”

    周姑姑,就是太子的乳娘。

    此时堂上一片安静,周顺的话,自然传入了诸位大人耳中,显庆帝脸上阴沉一片,额上青筋暴突:“汝是何人,边关战火已起,为何唯有尔等商队光鲜亮丽?!”

    那青年丝毫不见慌乱,老老实实的应道:“小的姓周,母亲有幸奶过几年太子殿下,太子亲为小的赐名青云,取青云直上之意。”

    周青云顿了下,又道:“小的虽然是商队中的主事,商队的领队却是太子妃娘娘的门人。”

    群臣再次哗然,好么,拔出萝卜带着泥,这商队竟然还是太子妃的!

    这句话说的,就耐人寻味了——到底是太子妃的商队,还是太子打着太子妃的旗号弄的商队?

    “领队和蛮狮部落的苏赫王子交好,去了塞外,先和蛮狮部落交易,再由蛮狮部落派人护送前往其他部落交易,这次兵荒,我们就是蛮狮部落派人专门护送回来的。”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苏赫王子,也算是个熟人,草原之上诸部并存,蛮狮部落却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不然苏赫王子来访,显庆帝也不会专门招待一番,若说这次攻打大梁,没有蛮狮部落的参与,任谁都不信。

    话说到这里,几乎有七成可能,太子或是太子妃私通外敌。

    仿佛还嫌火烧的不够旺,周青云又往上加了一大桶油:“小的虽是主事,却也不过管着茶砖交易,商队里另有一项买卖,却是领队亲自监管,不许任何人插手的,一应货物皆用木箱封死,小的偶尔接近,便会听到里面传来哐当之声。”

第251章 殿下,你信我么?!

    群臣一片沉默,什么玩意要弄的如此保密?连太子的奶兄都不能参与一二?一接近就有哐当之声?分明是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金铁之声!

    叛国之证,确凿如山!

    一片肃穆中,陈大学士一撩袍底,肃然跪了下去,一字一顿的道:“臣请,审太子!”

    在他之后,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朝臣紧随其后,甚至连武将亦是半跪于地,转眼间,满朝重臣,再无一人站立,众人之声汇聚成阵阵浪涛:“臣请,审太子!”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和社稷河山相比,哪怕贵为太子,也得掂量掂量!

    众臣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每一个肱骨之臣就是一根火柱,无数火柱汇聚到了一起,众志成城,便是皇帝,也不能轻辱其锋!

    显庆帝沉默的看着下方的众臣子,半晌,扬了扬眉,轻笑出声:“众位爱卿方才也听到了,商队的领队是太子妃的门人,要审,也当先审太子妃才对!”

    他心中亦是认定,此事必然和太子有关,心中恼怒之余,却不得不出手把太子保下来,那孽障,等此间事了,他必然亲手料理!

    只是现下,却不能让太子背这个黑锅,不然外敌入侵,百姓一看,好么,原来是太子干的好事,民心瞬间就散了。

    更何况,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从小看到大的,关键时刻,也只得丢卒保车了!

    陈大学士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也可。”

    他率先站了起来,余下众臣纷纷起身,视线却皆落在显庆帝身上,且看昏君如何行事!

    显庆帝阴沉着脸,对旁边的周顺开口吩咐道:“去,把太子妃叫上来。”

    周顺满头冷汗,纵然他做了数年的大内总管,今天这般情况,还是初次遇到,他唯唯的诺了一声,小跑着出了乾坤殿。

    一出殿门,立刻招手唤来个身高腿细的小黄门,“跑快点,把事情给太子说上一遍。”

    他久居大内,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若这落水狗不是自己打下去的,关键时刻,还是帮扶一把更好。

    那小黄门撤丫子就跑,转眼不见了踪影,周顺也不敢耽搁,依然一路小跑,往东宫行去。

    叶倾正站在花园里,看着一帮宫女种菜,高昊站在她身边,颇为不耐:“庄子又不远,每天的菜都是早上摘了送过来的,做什么还非要在园子里弄块菜地!”

    叶倾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殿下这就不懂了,旁人种的菜,哪有自己亲手种的好吃呢!”

    顿了下,她素手伸出,指着右上角三尺见方的一小块地方,笑眯眯的道:“喏,臣妾还给殿下留了一块,殿下别忘了种上啊。”

    不待高昊说话,她一手扶腰,一手轻轻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宝宝是不是也想吃爹爹亲手种的菜啊。”

    她嗓子掐细,模仿小儿声音,应道:“想啊想啊!”

    高昊:“……”

    这妇人真是越来越过分!

    高昊哼了一声,转身不欲再和叶倾计较,眼角余光却扫到她比旁人还要大上一圈的小腹,脚下一顿,这脚就迈不出去了。

    站在原地,高昊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陈福,叫人把那块地先用青石铺上,再弄些干净的泥土细细筛过了!”

    叫他和那帮宫女一样,脱靴挽袖,拿着锄头翻地,动不动就翻出一只地龙,是想都别想了!

    叶倾唇边笑容更盛,声音也温温柔柔:“皇儿叫臣妾谢谢殿下了。”

    高昊冷哼一声,口里不耐烦,手却轻柔的扶了过来:“行了行了,回屋去吧,外面太阳这么大,你不盯着她们就不好好干了么!”

    叶倾从善如流的靠在高昊身上,夫妻二人往殿内行去,刚抬起脚,却见一个小黄门冲了进来:“殿,殿下,大事不好!”

    这小黄门口齿清晰,伶俐的从那军士送来千里加紧军情开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通。

    当听到太子奶兄四字,叶倾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初在小汤山上,不过多问了一句,高昊即刻翻脸的往事,她下意识的就向着高昊看去,果然,听到奶兄二字,高昊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待那小黄门说完,高昊长身而起,阴沉着脸就向外走去:“你关紧门户,我去把那破落户收拾了!”

    叶倾立刻捉住了他的袖子,“殿下要如何收拾?”

    叶倾的力气不算大,高昊却立刻停了下来,薄唇抿紧,狠狠的道:“自然叫人拉下去,乱棍打死!”

    叶倾额头青筋跳了跳,“那岂非坐实了咱们里通外敌的事了?!”

    她发现,那自称太子奶兄的青年男子一出现,高昊就有些失了分寸,竟然连她是否里通外国这等罪名都不问上一问,直接就给人判了刑。

    高昊一双浓眉深深皱起:“还用问,定是那起子小人信口污蔑,等把那小人料理了,自然水落石出!”

    叶倾的右手死死的攥住了高昊手腕,不容分说的道:“你别去了,皇上要见的是我,你去了也没用!”

    高昊眼睛一下睁圆:“怎会没用!”

    他正要再争辩几旬,周顺已经赶到,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黄门,小黄门识趣的点了点头,周顺便知,太子和太子妃已经知道事情端倪,当下舍了一张老脸,赔笑道:“娘娘,还请跟老奴走上一遭。”

    叶倾点了点头:“还请公公稍候片刻,容我换身衣服。”

    高昊眉头紧锁,张嘴就要阻止,叶倾一下转过头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殿下,你信我么?”

    高昊一怔,旁边的周顺亦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这位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太子妃娘娘一板起脸,面上威仪极盛,竟是压的人无法拒绝。

    高昊吐出一口长气:“好,孤随你同去!”

    叶倾不再反驳,转头进了内室之中,令冬暖夏凉取出了太子妃的大袍,一丝不苟的换上了,又对张姑姑耳语了几句,事到如今,她还信任的,也就只有张姑姑了。

    张姑姑一脸担忧:“娘娘——”

    叶倾见张姑姑又惊又怕得模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姑姑,你且信我!只要你办好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张鸣定然无事!”

    她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宛如黑夜里徐徐升起的启明星,让人难以挪开目光,张姑姑忐忑不定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仿佛从摇摆不定的船只甲板上一脚踏上了陆地,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老奴一定办好娘娘交代的事!”

    叶倾抿嘴一笑,抬足向外走去,冬暖夏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又有四个小宫女在后面抬着裙摆,端庄大气,豪迈万分。

    到了门外,高昊立时伸出了手,叶倾笑了笑,把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夫妻携手上了辇车,向着乾坤殿行去。

    叶倾心中却不若表面那般坦然自若,她一时间微微走神,下意识的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一个笑话,讲的是一个商人为了省钱,租下了客栈的一楼下房,二楼上房另有住客。

    二楼的住客回来极晚,又不拘小节,每次回来,先是丢出一只靴子,砰的一声,接着又丢出另外一只靴子,又是砰的一声,扰的他难以安眠。

    于是他上楼找了那人理论,那人倒也通情达理,第二日,脱完了一只靴子,脱第二只时,想起了楼下客人的嘱咐,小心翼翼的把靴子轻轻的放到了床边。

    结果楼下的商人等着听第二声靴子响声一直等到了天明!

    叶倾觉得,她就是楼下那商人,打从和高昱翻脸,就一直等着听他的第二声靴子响,如今终于听到了,心中立时就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通敌叛国这等罪名,也比惶恐的等着他出招要强。

    叶倾庆幸,上一世梁平帝的几个皇子作乱,数次危及宫闱,她都穿着一身皇后大袍,在黑夜中睁眼等到天亮。

    经历的越多,就会越发觉得,这世界上真没什么大事是无法解决的。

    须臾之间,她心中就有了对策,高昱这一招,其实并不是死局,多年夫妻,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已经为她指明了一条煌煌大道,只等着她踏足其上。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子奶兄,就是这个局中最大的破绽,只要她咬死太子才是商队的真正主事,高昱定然会把她捞出来,高昊却必然废了。

    到时候,没了高昊这个通往皇座上最大的绊脚石,高昱登基为帝,已无悬念,凭借他的能力,掌控朝局易如反掌,到时候给她换个身份名字,封她为后,也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倒霉的,只有高昊。

    纵然叶倾对高昱各种看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高昱,真乃一代枭雄。

    毋庸置疑,草原群蛮手中的锋利武器,定然是高昱亲手送出,他不惜引入外敌来做这么个局,自然是有着强大的自信——他日必能亲自收服失土。

    叶倾伸开右掌,眯起眼,看着掌心泾渭分明的掌纹,唇角浮上一抹冷笑,他安排好的路,她就一定要走么!

第252章 大梁好儿媳!

    车子缓缓停下,高昊突然伸出手,把叶倾揽在怀里,下巴垫在了她的肩上,坚决的道:“你勿要担心,一切有我!”

    叶倾眉眼柔和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这也是我想对殿下说的,别担心,一切有我。”

    平日里相互间还会殿下臣妾的称呼来去,到了生死交关之际,二人不约而同的用了你我相称。

    叶倾下了辇车,迈进了乾坤殿中,众朝臣的视线纷纷落在了她身上,众人神情肃穆,叶倾浑若不觉,昂首挺胸,径直走到了御前,方停下脚步。

    屈膝一拜:“儿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显庆帝袍袖一甩:“平身!”

    叶倾站直身体,声音清澈柔和的传到了每一个臣工耳中:“儿臣现育有龙嗣,不耐久站,劳烦父皇赐儿臣个座先。”

    众臣工登时面色古怪起来,这位背负通敌叛国的待定罪名的太子妃也忒是胆大!

    换了旁的妇人,怕是早就啼哭不止惶恐莫名了,她竟然还胆大妄为的公然开口要一个座位!

    高昱站在朝臣中间,含笑看着朝堂中的叶倾,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升腾而起,他的双拳下意识的紧握,恨不能大声呼喝出来,昭告天下——这就是他的妇人!

    如此胆识,男儿又有几人及!

    不枉他设了这个局,千算万算,多方圆满,最大的好处却是可令她回到他的身边!

    她定然明白他的用意,她别无选择,只能踏上他为她安排好的路!

    高昱仿佛看到了她向着他款款行来的画面,眉眼之中都带了春风。

    叶倾不待显庆帝拒绝,徐徐的再次开口道:“儿臣尚未定罪,身负诰命,就算是到了刑部衙门,大理寺中,也有权得一个座位。”

    臣工们面色越发古怪,太子妃竟然还精通律例!

    刷刷刷,众臣齐齐的向着上方的显庆帝看去,显庆帝微微一怔,皱眉道:“赐座!”

    立时有小黄门搬了个锦凳过来,放在御前,叶倾施施然的坐了下去,待她坐好,群臣才发现,她竟是坐在御座之下,群臣之前,面向群臣,便仿佛这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小君!

    陈大学士挥去心中的别扭之感,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还请下旨,令太子奶兄周青云和太子妃当面对质!”

    说完,他发现,自己这一拱手,不但是对着显庆帝,更是对着叶倾!太子妃还含笑对他点了点头!

    陈大学士:“……”

    周青云就押在一旁,很快就被押了上来,显庆帝二话不说,令他重新交代了一遍。

    周青云讲述的时候,众臣工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太子妃身上,却发现这位太子妃娘娘依然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倒叫众人又多出几分敬佩。

    显庆帝一拍御座:“叶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倾站起身,对着显庆帝屈膝一礼,不紧不慢的道:“儿臣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他。”

    显庆帝面色阴沉,扫了一眼群臣,点了点头:“许。”

    叶倾踱步到了周青云身前,声音温和的开了口:“你说,你在商队中听到密封木箱,随着车马颠簸发出咣当之声?”

    周青云忍不住看了叶倾一眼,点头道:“不错,小的不止一次听到。”

    叶倾点了点头,转头朝向了上方的显庆帝,“圣上,儿臣请抬几个木箱上来,可否?”

    显庆帝有些不耐烦起来,“宣!”

    很快,四个内侍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着进入了殿中,两人抬着一只木箱,一共两只木箱,随着他们的跑动,众臣清晰的听到了木箱中传来的哐当之声。

    臣工们尽皆色变,莫非,太子妃是打算招认了?!

    众臣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通敌卖国,实比任何罪名都令人深恶痛绝,再看向叶倾,目光中已经隐隐带上了谴责之意。

    叶倾却只盯着周青云一人,含笑看着他问道:“周管事,你听到的,可是这等声音?”

    周青云眯起眼,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一时间倒有些犹豫不定了,这女子想要做什么?

    他虽然跟着张鸣的商队跑过两遭,这所谓的木箱却纯属他捏造。

    他跳出来指证之前,关于太子以及太子妃如何应对,准备了种种腹稿,她若否认他的身份,他就拿出行商记录,她若矢口否认,他就坚称确有其事,总之,就是咬死不放口,可现下这般情况,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

    半晌,周青云缓缓的点了下头:“不错,确是这等声音。”

    叶倾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脆生生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所有朝臣耳中:“把箱子打开,叫周管事看看,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箱子旁的四名内侍一起动手,转眼间箱子盖就被掀了开去,叶倾豪迈的抬起脚,一脚踏翻,箱子倾倒,里面的物件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锄头,镰刀,犁,一眼望去,竟然全是农具!

    众臣面面相觑,这一箱子农具虽然也是铁器,却和精锐兵器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

    兵器打造和农具制作皆然不同,打造农具,只需熟铁,兵器却要精钢,百炼为佳,军中偏将的标准配备的就是百炼钢刀,而普通兵士用的钢刀铁枪也要至少十炼。

    说句不客气的,哪怕十把锄头也打造不出一把钢刀!

    周青云瞳孔一缩,没想到当初为了避免自己也掉进去,特意说的只听到声音,没见到实物,竟然会被她想出以农具代兵器之法,现下要反口,却是再无可能了!

    他心中一沉,面上却越发沉稳,状似无意的插话道:“那娘娘贩卖这许多农具到关外做什么呢?”

    关外盛产牛羊,草原诸部亦以牛羊为食,故而需饮茶来解油腻,又需盐调味,绸缎因为柔软光滑布料精美

    也颇受部落中贵女们的欢迎,所以往关外贩卖的商队,大多都是带着茶,盐和绸缎三样。

    带农具的,真是闻所未闻。

    若是太子妃解释不出,甚至没有个合情合理的缘由,他立刻就可以反咬一口,说她以农具代兵器!

    周青云这句话一出口,朝臣们的视线登时又变的怀疑起来,叶倾挑了挑眉,太子的这位奶兄,还真不是草包呢,她越发好奇太子和这位奶兄反目的原因了。

    叶倾似笑非笑的看了周青云一眼,转头对着显庆帝道:“儿臣之所以贩卖农具,却是和太子殿下的计划有关。”

    陈大学士等人的耳朵一下就立起来了,心中有个小人疯狂的尖叫——天哪,竟然真的和太子有关!

    叶倾面色一正,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为何草原诸部屡屡犯我边疆,我大梁民众饱受其害却无计可施?!”

    众臣面色一肃,眉头不由就锁了起来,关外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就跟狼群似的,大梁与之接壤的几个州郡成了羊圈,每当群狼找不到食物,就来羊圈里扫荡一番,大梁饱受其苦,迄今为止也只能不断的砌造城墙,只是大梁幅员辽阔,迄今为止,也不过圈了十之一二的地域。

    且砌造城墙有固步自封的嫌疑,为喜开疆拓土的君王不喜,前朝梁平帝那会,就有数年未曾增加半寸城墙。

    主要原因还是草原诸部擅长马战,来去如风,纵然大梁兵力强盛,也无可奈何——怎么和人家打?就没见过两条腿的跑的过四条腿!

    叶倾见众臣皆若有所思,知道抛砖的目的已经达到,徐徐的开始引玉:“我售卖农具和优良稻种给蛮狮部落,又聘了经验丰富的老农,教他们耕作,一旦他们尝到稻米丰收的甜头可还会停下?一旦我大梁疆域之外全是他们种植的稻米粟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群臣却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

    若是大梁疆域外,全部是草原诸部种植的稻谷,那他们若是打过来,大梁自然也会反杀回去!

    草原诸部不过仗着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罢了!

    这起子流氓若是有了家,谁还怕他们调戏啊!

    再往远了想,等草原诸部彻底习惯了农桑生活,大梁的军队只要往外伸一伸手,这开好的大把良田转眼之间不就成了大梁的新疆域?!

    开疆拓土,造福子孙,流芳百世,哪个帝王不爱,哪个臣子不喜欢!

    想一想真有点小激动呢!

    群臣越想越是兴奋,陈大学士抚着颌下三寸胡须,和颜悦色的道:“此计甚妙,大有可为!”

    连长安侯和威武侯这两个武将之首的视线也柔和下来,怎么看太子妃怎么顺眼,同时又不禁觉得遗憾,这么好的儿媳妇,当初怎么就被上面那昏君抢了去呢!

    显庆帝的表情也柔和下来:“如此妙计,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呢!”

    叶倾展颜一笑:“此计虽妙,却不是一日之功,若是大张旗鼓,引起草原诸部警戒,反倒不好,不若以商队交易,徐徐图之。”

    话音未落,陈大学士已经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好一个徐徐图之!”

    陈大学士饱含欣赏的视线落在了叶倾身上,忍不住惋惜,可惜,此等佳女非吾儿媳!

第253章 他是昏君他骄傲

    其余众臣亦是目露欣赏之色,叶倾反倒谦逊的低下了头,“都是太子定计,妾不过动了动嘴罢了。”

    话音未落,高昊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胡说,明明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众臣齐齐的转过头去,见当朝太子殿下一身金黄龙袍,俊美的脸上余怒未消,抿紧薄唇,大步的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路走到了太子妃身边,不由分说的伸出手,按着她坐了下去!

    叶倾:“……”

    她方才抢位置真的只是造势,这么多肱骨重臣,花甲之年的也有好几位,她这么坐下真的好么!

    高昊抬起头,视线在跪在地上的周青云身上一扫而过,望着左右的重臣,高声道:“孤平生无大志,只喜吃喝玩乐四样,如此妙计实乃太子妃一人所想!”

    陈大学士捂住胸口退了一步,虽然知道这计策完完全全的是太子妃想出,更令他对这位巾帼越发刮目相看,可未来的国君公然宣布自己生平无大志,只喜欢吃喝玩乐,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余下人等脸色也不大好,上一个梁平帝算是半个昏君,目测显庆帝也要晚节不保,向着昏君之路大步行去,拉都拉不回来,然后眼瞅着太子高昊,这位大梁的储君更是青出于蓝,俨然一副他是昏君他骄傲,昏的坦荡荡的模样,众臣工纷纷表示心好塞。

    高昊转过头去,又看向了上方的显庆帝,冷冷的道:“父皇,既然已经证明叛国一事和太子妃无关,这等子欺君罔上,背主的小人是不是该处置了?!”

    他看都不看下方的周青云一眼,周身的冷气却不断的溢出,叶倾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借着宽袖的遮挡,握住了高昊的手,他的指尖泛凉,叶倾五指摊开,把他的手密密的收在了掌心。

    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高昊身上的冷气一点点的收了回来。

    不待显庆帝回应,跪在地上的周青云已经按捺不住,计策落空,背后那人定然会让他不得好死,不如现在拼个鱼死网破,也叫这些朝廷重臣们知道知道,这大梁未来的君王是个什么货色!

    他双腿一蹬,竟是生生的站了起来,一口吐沫朝着高昊啐去,咬牙切齿的开了口:“竖子!为何我母亲从宫中回来,第二日就上吊自杀了!”

    大殿内一片静默,众臣工一边觉得不该听,一边又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向着太子殿下扫去——妥妥的大内秘闻皇家隐私啊!

    叶倾也忍不住侧过头,小巧的耳朵嗖的一下就立了起来。

    高昊脸色铁青,呵斥左右:“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贱人拉下去!”

    上方的显庆帝立刻冷哼了一声,他还在这里坐着,太子就越过他直接下命令,简直是无视君上!

    叶倾发现,高昊只要面对自己的奶兄就彻底的丧失了理智,她的右手不由的紧了紧,轻声唤了句:“殿下。”

    高昊勉强收回理智,望向了上方的显庆帝,不情不愿的道:“还请父皇下令!”

    显庆帝哼了声,挥了挥手:“押下去。”

    立刻就有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上前,一人一边,把周青云带了下去,周青云犹自骂个不休,转眼就被封住了嘴。

    高昊铁青着脸,僵硬的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儿臣带着太子妃下去了,太子妃身怀六甲,不耐久坐!”

    太子妃的解释合情合理,虽然不知道草原诸部是如何得到精锐武器的,却显然和太子妃无关了,接下来倒是要把这事放到一旁,商议出兵之事了。

    显庆帝也不为难他们,点了点头:“去吧!”

    高昊显然半刻也不愿意在殿上多呆,迈开长腿就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伸出手托住了叶倾的半边胳膊,架着她往外行去。

    看的众臣一愣一愣,均在心中忖到,太子虽然不着调,对太子妃倒是体贴,这一点却是远胜显庆帝。

    快要踏出殿门时,二人同时感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高昊狠狠瞪去,果然是高昱这臭不要脸的,又在觊觎太子妃。

    高昱却看也未看他一眼,视线执着的追随着叶倾的身影,叶倾和他对视一眼,便仿佛被炉中热炭灼伤,她立时转过身子,却依然感觉被高昱盯着的半张脸滚烫的几乎要燃烧殆尽。

    她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脚步,原本是高昊架着她前行,如今反倒变成了她拖着高昊迈步,走出十几步,高昊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狐疑的视线落到了她脸上:“你怎了?”

    叶倾微微低下头,避过高昊的视线:“没什么,回去吧。”

    夫妻二人坐上了辇车,却各有心事,别过头去,倒是谁都没有发现对方的不正常。

    叶倾心情微妙至极,方才她站在朝堂之上一派大方,甚至心中还有几分得意,只因为教蛮人以农事,逐步渗透令其失去来去如风的快速机动的优点,最后成为大梁的盘中之物,这个计策,实是梁平帝所想。

    一想到高昱用计策陷她,却被她用对方之策啪啪打脸,叶倾就是一阵舒爽。

    叶倾上一世虽然贵为皇后,亦是读了不少书,却到底局限在深宫之中,对于蛮人虽然和大部分大梁人一样,一提及就咬牙切齿,谈及攻蛮之策,却也没什么过人之识。

    梁平帝前半生好大喜功,每逢战事,喜于亲身上阵,奋勇争先,可供大书特书的功绩却并不算多。

    到了晚年,瘫痪在床,叶倾也未曾有半点为难于他,叶倾深知,想要打击梁平帝这样的枭雄,从肉体上折磨他,不如从精神上让他痛不欲生,她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国是如何一点点的崩塌,他宠爱的妾室和子女,是如何肆无忌惮的背叛他的。

    除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外,叶倾甚至专门挑选了七八个年轻貌美的宫女,每日里为梁平帝读书解闷,梁平帝年轻的时候喜读兵书,老了,却偏爱史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一点点反思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

    这农垦桑田,攻蛮之计就是那个时候定下的。

    叶倾始终记得,当时梁平帝如小孩子般哭闹,非要她去见他,她先是觉得心烦不可理喻,后来到底还是去了。

    看到她,梁平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双手撑着床,竟是坐了起来,又伸手来握她的手,宛如小孩子有了心爱的玩具想要第一时间和玩伴分享,滔滔不绝的说了他的计划。

    她始终微笑,脑子里却走了神,若是他年轻的时候有现下三分沉稳,说不定北部草原现下还真就成了大梁疆域的一部分。

    “卿卿,你一定要把这计划实施下去,若是成功,你我定然会一起名垂史册!”

    偌大的功绩,他都要和她一起分享,日久见人心,经过那么多波折,也只有她,还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待梁平帝说完,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寻求父母的表扬,叶倾微笑着开了口:“正要告诉陛下,今日里我已经下了懿旨,封陈王之子为太子,陛下身体不好,着令太子监国,明日开始,太子就要临朝听政了。”

    梁平帝当初从兄弟间厮杀而出,陈王便是他最大的对手,乃至于被圈禁后,他亲笔废了长兄的亲王之位,以陈封之,陈,故旧无用之意,和废王相得益彰。

    这个封号饱含了梁平帝满满的恶意。

    现下,他的发妻,他一直以为,哪怕所有人都弃他而去,仍然会陪在他身边的皇后,亲口告诉他,陈王之子被立为了太子。

    叶倾垂下眼,看着梁平帝握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的松开,终于滑脱,心中快意到了巅峰。

    之后,一直到他死前,还念念不忘这个计划,甚至把两个人的仇怨都放到一旁,苦劝哀求,叫她一定要推行这个计划。

    叶倾始终笑而不语。

    就是要他死不瞑目。

    叶倾垂下眼,视线又落到了摊开的右手上,掌纹依然清晰,仿佛象征着她的命运,始终掌握在她的手中。

    眼前一花,一双灼热的眼再度浮现在了眼前,不过匆匆一瞥,高昱眼中那蓬勃而出的情感却令她无从招架,仿佛地底最灼热的熔岩,酝酿百年,从地壳的薄弱处喷发。

    每一想起,便令她心悸不已。

    突然之间,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喜悦也不那么明显了,她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他的眼中只有一句话——她还记得他的嘱咐,他很开心,很快活。

    “臣以为应当从徐州,定州出兵,此两州距离最近,可以最快的施以援手!”

    “非也!攻下沧州,群蛮的下一个目标怕就是徐定二州其中之一,若是贸然抽兵,导致内部空虚,岂不是给了蛮子可乘之机!”

    大兵压境,大梁守军溃不成军,出兵增援已成必然,只是出多少兵,从何处调派,又令何人领军,却不是立刻便能决定的,群臣各执己见,争执不休。

    高昱的心思却完全飘远,一张俊脸上宛如桃花盛开,又如吃多了酒,泛着说不出的春意。

第254章 皇后,等等朕!

    “二殿下如何看?”他身前的一位老臣回过头来,面上带着说不出的古怪,值此多事之秋,二殿下的心情,似乎也忒好了点。

    高昱勉强收回心神,微微一笑:“但凭父皇做主。”

    高家祖宗早已经定下成规,大军出征,必有皇室随行,督军压阵,若非这条祖制,他上一世的几个儿子,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拿到兵权,最后折腾的天翻地覆了。

    有成年皇子,御驾不会亲征,太子如此的不成器,督军之职,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高昱不急,他现下什么都不需做,只等着军权到手就好。

    因了徐皇后被废,发动时间有些早了,最后结果却是一样的,高昱表示他很满意。

    “令徐州,定州,万州,临州四地各抽调三万人马,加上八万京畿禁军,组成二十万大军,威武侯,长安侯各领一军,户部清点钱粮,即日出发!”

    显庆帝终于拍板子做了决定,众臣工俱都松了一口气,陈大学士上前一步,询问道:“敢问圣上,这监军人选?”

    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太子不学无术,好处是不会对行军之事指手画脚,二皇子比他强点,怕是会插手军务,优点是打败了仗,可以让二皇子顶缸,陈大学士一时间也决定不下,索性叫显庆帝自个烦恼去。

    显庆帝眉头皱起,“且容朕再想想。”

    陈大学士不再多言,反正大军出行已经板上钉钉,监军本就不甚重要,临时再定也来得及。

    散朝后,臣工们的步子都不由加快了些,大军出征,粮草先行,又涉及四州军营调动,出征时还要祷告天地,祭祀祖先,户部,工部,兵部,吏部,礼部,除了刑部,全都牵扯其中,怕是要彻夜开工,连轴转动了。

    便是刑部,也要追查私渡武器一案,可以说,整个大梁的官僚机构,都开始运作起来。

    高昱的步子亦是十分轻快,只是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即将爆发的大战上面。

    无需催促,用熟了的车夫自然了解主子的心思,驾马的六匹良骏撒开了蹄子跑在青石路上,盏茶功夫,就从皇宫行到了皇子府。

    没等宫人放下踏脚凳,高昱一个箭步,自行窜下了马车,大步流星的向着府邸中行去。

    一队内侍慌忙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后,直到高昱进入书房,方自动自发的停下脚步,于屋外十丈处守候。

    高昱一进书房,伸手便拿出了顾长春的行医笔记,这么多天过去,他早已经纠结着读完了这本不算厚的小册子,一方面对自己的前皇后又了解了几分,一方面又暗恼顾长春竟然对皇后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若是顾长春还活着,高昱怕是早就叫人把他弄进来,各种监狱里的花招都叫这位太医院的前院首尝上一番了,就算顾长春已死,高昱也恨不能挖坟鞭尸,之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是如此做法太过下作,他不屑为之罢了。

    只是顾长春记的详细是详细,却断于平帝十九年春,掐指算算,那一年,叶卿刚好三十七华诞,记忆中,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也不知道顾长春为何没有继续记录下去。

    不过没有关系,缺失的那一部分,高昱自然可以将之补足。

    高昱翻到空白一页,毛笔在砚台里沾足了墨,凝神片刻,提笔写到:余缠绵病榻,皇后甚贤,特令七八小女为吾读书,宽解吾心,可恨陈王小儿巧言令色,哄骗皇后下了懿旨,封其为太子,又以吾身体不适为由,临朝听政。

    皇后温柔,怕吾伤心,始终以手握余手,余满心冰凉,唯手中余一暖气。

    余纵览史书,苦思得一攻蛮之计,瞑目前,将其告知卿卿,终含笑九泉。

    卿卿果然没有令余失望,今日于朝堂之上侃侃而言吾之攻蛮计,众臣俯首帖耳,无不拜服。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卿卿也。

    高昱放下笔,又从头到尾反复读了三遍,每读一遍,他的眉眼就柔和一分,待三遍读完,俊脸上已带着盈盈笑意。

    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笔记,高昱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满意足的忖到,待他掌了兵权,卿卿就该回到他身边了。

    这一世,他的身边只有后,没有妃。

    只是——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卿卿为那人生下小崽子,却是不美,旋即,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卿卿既然能给那人生,自然也能给他生,这一辈子,卿卿不但会是他的皇后,他们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太子。

    高昱一口长气徐徐吐出,人生至此,当可称得上完美二字了。

    ……

    显庆帝回宫,在勤政殿里反反复复的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周顺斜着眼,默默的数着显庆帝的步数——从御桌到宫门是二十七步,从宫门到御桌还是二十七步,陛下这脚迈的还挺准的。

    想到两个儿子,显庆帝就一阵不痛快,老二就不用说了,一直都不讨他欢心,这混球在朝堂上成日里上窜下跳,活生生一耍戏的猴子,便是百官对他的评语都有所改良,他在自己这里也刷不上半点好感度!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混球刷够了声望,现在冲着军权下手了,搞不好这次群蛮入侵就是这小子里通外敌搞得鬼。

    想要军权,想要太子之位,想要登上皇位,做梦去吧!

    至于太子高昊,显庆帝哼了一声,原本他看着高昊还算懂事孝顺,现在却知道了,不过都是面上装的!

    上次他从东宫搬来那些物件,结果被太子妃要了回去,说是自己的嫁妆,害的他在叶欢歌面前颜面尽失,还被叶欢歌给凶了一顿。

    所以说太子就是不懂事,自己媳妇都管不好,他老子前脚拿了点东西,他媳妇后脚要了回去,那他不会再主动点把东西送过来么!

    等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东宫有什么动静,显庆帝果断的给了太子差评——他还活着呢,这熊玩意就这德行了,等他有朝一日去了,他家老三还不得被欺负死!

    显庆帝越想越是生气,早年,他怎么就没趁着这两个熊玩意刚生下来的时候,全都掐死呢!

    不行,监军之职,绝不能落到这两个混球头上!

    显庆帝脚步一顿,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抬头喝道:“摆驾!朕要去朝凤宫!”

    周顺麻溜的下去安排了,皇上这么久没去朝凤宫,这一次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叶贵妃和好了。

    做为主子的贴心小棉袄,周顺自然明白显庆帝的意思——若是主仆二人悄无声息的到了朝凤宫,怕是会被叶欢歌直接给打杀出来,皇上的意思明显是带上全套仪仗,以帝王之势驾临,这样叶欢歌那小娘皮也就翻不出什么花来了。

    周顺暗自举了举拳头,为显庆帝摇旗呐喊一番——皇上,你早该这样了!

    他虽然做了太监,他爹小时候教育他的话,他还记得牢牢的——媳妇,就得揍,不揍不听话啊!

    显庆帝本人亦是换了一身簇新龙袍,连颌下的胡须也叫宫女用梳子沾了水给细细打理过了,对着琉璃镜仔细照了一番,镜中人头戴九龙玉冠,面如冠玉,不怒自威,眉眼过处,又自有一番侠骨风流,显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坐上龙辇,三十六个内侍抬车,前头举牌子的仪仗到了朝凤宫,后头打伞的刚出了勤政殿。

    朝凤宫大开宫门,叶欢歌带着一宫内侍宫女,跪伏于地,显庆帝却也留了个心眼,不敢让自己的辇车过于靠后,不然叶欢歌跪的久了,关起门还是自己倒霉。

    看到辇车下方那顶着一头乌发,映的她皮肤越发雪白的妇人,显庆帝喉咙一紧,不待辇车停稳,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迈开长腿,两步到了叶欢歌身前,一把就将她搀扶起来:“爱妃!”

    顿了下,显庆帝大笑出声:“不不,现在该叫皇后了!朕的皇后!”

    他的话音未落,跪了满地的宫女内侍们机灵的齐齐喊了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显庆帝龙颜大悦,手一挥:“赏!”

    周顺赶紧趋前几步:“皇上,赏多少?”

    显庆帝嘴角抽动两下,瞥到一旁叶欢歌不以为然的眼神,忍着肉痛,“半钱银子——”

    说到银子二字,显庆帝是真心疼啊。

    周顺嘴角亦是抽了抽,半钱银子,换算成铜板,不过十个大子,买包子才能买三个半!

    叶欢歌哼了一声,冷着脸道:“本宫有赏,每人二两银子!”

    话罢,她看也不看显庆帝一眼,率先向宫内行去。

    周顺小心翼翼的看着显庆帝的脸色,试探着道:“皇上?”

    叶小娘皮又打您脸了!您还不狠狠打回去!

    关键时刻男子汉大丈夫就得雄起,每个人十两银子妥妥的!

    显庆帝笑意吟吟的看着叶欢歌的背影,听到周顺的话,斜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周顺,你也是朕身前的老人了,这么点事还用朕教你么?皇后都打赏这么多了,还用朕再赏么?!”

    说完,他迈开脚步,眉开眼笑的追了上去,“皇后,等等朕!”

    周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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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回来了介绍:
叶卿上辈子过的挺爽的,作为皇后,和渣皇帝斗智斗勇几十年,
结果一不小心把渣皇帝玩死了。再次睁开眼,她成了叶倾,一大群渣男正在快速接近中,你们这群蛇精病,都给本宫滚!本宫分分钟弄死泥萌!本宫回来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本宫回来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本宫回来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