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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资本家的路数

    领地里已经多了五百名老人，这是罗兰从塞伦米斯村带回来的。

    安森也已经带队回来，不过他带回的基本都是听说麦香领税收低而前来投奔的无产贫民，基本都是青壮，大概有一百多人。

    三先知并没有祸害其它的村庄，反倒是那些无良贵族的超高赋税祸害了不少平民——比如厄米内德的一些骑士，竟然能把粮税收到七成！

    只收三成税的麦香领，在他们眼里完全是天堂。若不是因为今年风调雨顺，大概还会有更多人跑来的。

    商人们也不再做人口生意了，由于运输公司的存在，很多商人发现了新的外贸机会，纷纷开始跟着运输队跑长途——当人贩子毕竟也不怎么好听，而且他们也发现了，运送人的成本比他们想象中要大。

    所以李昂也停下了收购人口的政策，改为了宣传。

    运输公司想要完全得到所有商人的认同还需要一定时间，但大多数商人已经在跟随运输队行动了，算是在蹭运输队的顺路保护。

    这其实是好事，只要商人们多跟几次，确认了运输队不会监守自盗变身为抢劫犯，他们就会开始考虑成本问题，并渐渐不再自行养活车队。

    事实上现在就已经有少数商人把自己的马车和车夫打包卖给长河速运公司了。

    整体的发展看起来还算顺利。

    如今麦香领已经有了一千两百人，正在大量开垦荒地。

    种地这种事领主大人确实是完全不会的——他没种过地，更没种过中世纪的地……

    不过，不会种地并不代表就不会搞农业。

    只要把农业生产变成资本逻辑，领主大人照样能搞！

    潘德大陆的人有时候也和现代人一样，会对各种产能产生误解，经常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对比。

    比如两个郡，其中一个郡平均亩产一百磅，另一个郡平均亩产两百磅，大家会觉得前者太弱鸡了，简直就是原始社会。

    然后纷纷表达后者多么多么先进，应该怎么精耕细作，怎么改良工具……等等。

    但实际上，亩产一百磅的那个郡，很可能人均种植面积能达到五十亩。

    而亩产两百的郡，可能人均种植面积不到五亩。

    如果人口相差不算太大，哪个郡的总产量更高？

    后者确实是精耕细作，技术领先——但这些技术前者并不见得就不会用，而是用不上。

    在这个没有大型机械的年代，一个人耕种五十亩土地，想要精耕细作是不可能的。

    只有人均资源贵乏时，才会被迫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人多地少，无奈而为罢了。

    领主大人不会种地，无法在短时间里让领地提高单产水平。

    但他现在手里有了大量粮食种子，领地周边又有无数的无主荒地，地多人少的局面下，领主大人却可以用大面积耕种的方式，提高整体的总产量。

    所以，李昂的逻辑就是，大量种植，用面积把产量堆出来！

    而且罗兰带回来的那些老人和安森带回来的赤贫者，全都是经验丰富的农民，他们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干活。

    领主大人只需要给他们提供种子、工具和荒地就行了。

    其实连工具都只提供了原材料，领地里有木匠有铁匠，不少老人也会点技术活儿，很多农具都会做。

    事实上这些所谓的老人在现代人眼中并不老——大部分只有五十来岁。

    但在这个年代，这确实就算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

    李昂并没有再次为这些新来的人分配股份——股份分得多了，就不值钱了。

    他用了另一种方式。

    为了避免产生不公平，也为了提高效率，领主大人颁布了一项罕见的政策。

    或者说，是这里的人们压根就没见过的政策，‘小组责任制’。

    简单来说，就是按同样的比例，将几个年轻人和几个老人分为一组，大体上做到年龄结构基本相同。

    分组之后，每组都有六个青壮，四个老人，其中两个老人还是女性。

    这一组算是一个基本生产单元，所有生产都以组为单位，不以个人来计量。

    这当然是一种中短期策略，主要也是为了应对现在除了孤寡老人就是单身汉的局面。

    青壮们可以负责各种力气活。

    而老人为年轻人传授工作经验，并承担起那些相对轻松但需要耐心的细碎活儿，比如挑选种子、编制绳索之类的。

    这样老老少少的结成一组，共同耕种土地，税收也将按组征收。

    这当然是为了互补，也是为了妥善的把所有劳动力都用起来，以提高整体效率。

    这个政策很快使得麦香领成了一个人口年龄结构看起来相对正常的地方。

    潘德大陆对老年人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尊重——主要原因当然是老人年迈体弱，无法负担高强度的劳动。

    事实上即便到了现代，很多地方也依然如此……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对工作的评估方式过于初级。

    贵族们只会看到表面的东西——当然，大多数没水平的资本家也是。

    比如征召士兵只能是年轻人，干苦力只能是年轻人，也只有年轻人能一直加班加点的重复劳动，而老年人的消耗却并不比年轻人少太多。

    但这都是表面现象……

    看不到的地方是，老人拥有的经验可以避免踩坑，也可以大大提高效率，事实上大多数行业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员工都能顶十个生瓜蛋子。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经验是看不到的，很难做纯粹的量化评估。

    因为，任何工作都是需要设计和规划的。

    而‘设计’和‘规划’，却无法被评估到。

    打个比方，就像种地——要种些什么、用什么方式、用哪些工具、分几个阶段、怎么施肥、怎么防虫害，这些都属于设计规划，是靠经验和知识的。而用锄头挖地之类的过程才是具体执行，这需要体力。

    就算是下苦力，比如抗麻袋。用什么方式抗、能不能使用工具、用什么工具、走什么路线，这都是设计与规划，抗运的过程才是具体执行。

    这种广义上的设计与规划通常是看不到的，也无法评估其实际作用，毕竟贵族和官僚通常是不会考虑具体事务的。

    贵族们只能看到代表具体执行那些东西——谁看起来更壮，谁能加班，谁更听话，谁要求得更少。

    然后，他们会用单体目标量化的逻辑，评估每个人的产出。

    毕竟这个年代种地大多数时候是个人劳动，团队配合几乎不存在。

    而如果以单体目标量化，老人的劣势就更明显了——因为体力不行，在具体实施的执行过程里跟不上。

    所以，大多数时候，人们在评估一个贵族领地时，看的都是这个领地有多少青壮……老人基本会被视为累赘。

    即便是现代，大部分资本家也总是只想要年轻力壮能长期加班的年轻人，稍有岁数熬不起的老家伙都会被抛弃。

    但老人的经验配合青壮的体力，这才是最靠谱的工作方式，也是细分化工作内容以及团队配合的基本意义。

    只不过，即便到了现代，仍然有大量傻里吧唧的公司认识不到这个最基础的道理——尤其是某些互联网公司。

    领主大人的小组责任制很快被全面接受了——这实际上是个强制政策，不合群的就分不到土地，必须接受。

    年轻人们或许不理解，但他们谁都不敢有怨言，毕竟这里领主大人就是天，他说了算。

    但很快，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政策就起到了作用。

    那些自称‘没几年好活’的老家伙们，用极快的速度让麦香领全面动了起来。

    并不是他们自己干活有多麻利，而是因为他们能让年轻人不走弯路。

    这些老家伙确实没想到麦香领会有这么好的待遇，有饭吃，有事做，并且是将他们与青壮完全对等看待，所以他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热情。

    当你真正表现出了对人的尊重时，人自然会回报你——尤其是原本陷入绝境的人。

    再加上摩根和罗兰爵士在将他们迁过来时，就种下了一份善的种子。

    如今这份善良得到了传递。

    老人们几乎是废寝忘食的投入到麦香领的建设中，他们不仅在不遗余力的指点晚辈做事的方法，甚至在主动的抢活儿干。

    这使得青壮们也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干活——总不能一组里边大家都在干活，自己却什么也不干吧？

    丢不起这个人啊！

    而且很可能会挨揍的……这可是一个组共同的利益！

    见领地里全员动了起来，李昂再度下令，每一组耕种的地必须连在一起形成农庄，但是开垦量没有上限——反正从麦香领到白鹿堡之间全是荒地，你们自己去圈地就行！

    只有一条——领了种子就必须种，种子用量和土地不符的，将全员被逐出麦香领。

    这种自由垦荒政策需要大量的基层管理人员，为了管理这些生产小组，领主大人将所有的士官用了起来。

    领地里有一百来名士官，他们甚至还学了点文化。

    李昂将所有农民分配到了士官们手上，每个士官分一组。

    这些士官都将得到一个农庄，并且作为手下领民的领导者。

    而四个高级士官将成为中层管理者——狗蛋埃里克去管理运输队了，领地里只有四个高级士官。

    但他们之间全都没有主从或雇佣关系，而是企业性质的管理层与员工关系——也就是说，领主大人建了四个农业部门，每个部门有二十几个生产小组。

    这百来名士官对领主大人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甚至可以说每个穿着狮鹫纹章链甲罩袍的士兵看领主大人都跟看亲爹一样，李昂随便说个什么他们都会执行到底——他们有股份。

    给核心员工配股，让他们管理普通员工，这是现代企业的常规做法。

    这种操作看起来也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分封逻辑，就像是为几名骑士分封了领民和领地，然后骑士让自己的侍从各自管理一些农夫。

    正是因为看起来差不多，所以很容易被接受。

    毕竟那些难以理解的操作方式也并不适用与这个年代。

    但这套操作的实际逻辑与分封制完全不一样，士官们对领民只有管理权，没有控制权。

    那些士官也不是田产的主人，他们自己也是领民，必要的时候他们也是要种地的。

    当然，收税的时候也是他们出面，但全都会收到领主大人的库房里。

    李昂并不打算将核心领地的土地分封出去，麦香领一带他要维持统一的管理。

    毕竟潘德大陆通行的骑士分封逻辑是，一旦将领地封了出去，那么即便是上级领主，也无权管理手下骑士领地里的事情。

    也就是完全的授权。

    这是潘德大陆的骑士文化造成的——骑士们就是武力，大领主需要通过拉拢骑士来垄断武力，骑士在领地中的权力本就被拔得很高。

    而潘德王国建立后，各个骑士团的诞生，使得骑士们有了除领主以外的新靠山。

    最初的骑士团更像是一种联盟，一种同属于骑士阶层，并且有着共同信仰的武士联盟。

    由于有共同的信仰，在这种联盟下，骑士们会抛却上级领主之间的斗争，相互合作，提升整个阶层的地位。

    这就会造成贵族领主和骑士团之间的矛盾。

    事实上，不允许任何骑士团进入贵族领地这种大陆通行的政策，也是出于大领主们与各骑士团之间的矛盾。

    这是武力垄断造成的矛盾。

    高位贵族想垄断武力，但骑士团这种武力团伙却并不一定愿意听话，因为他们可能有不同的信仰，而且说不定里面有一半的成员支持政敌。

    那么贵族们自然就很不放心，毕竟骑士团内部势力增大，从武力走向政治，压倒高位贵族的情况也曾经有过。

    所以骑士团的建立都是被严格限制的，也是一直被各个国家严格管控的。

    于是，为了笼络住手下的骑士，贵族领主们逐渐放权，让骑士们品尝到属于贵族阶层的权力，以特权来抵消骑士们对信仰或爱好的倾向性。

    这种放权，就使得骑士领成为了完全的独立领地，骑士们渐渐成了自己领地里的土皇帝，并且形成了法理，骑士也切切实实的成为了真正的贵族。

    土皇帝一般的特权确实很诱人，从这以后，就很少会有骑士背弃贵族。如果骑士团和自家领主之间发生矛盾，大部分骑士也会选择服从于自家领主。

    这种土皇帝模式很容易催生一些邪恶的事情，比如残暴的虐待、压榨平民；比如各种奸淫掳掠；比如雷尼尔那种烧毁劫掠自家村子的混账事。

    所以李昂并不愿意分封麦香领的土地，免得出现一个地方两个世界这种破事。

    与其等到造成不良后果之后再去弥补，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开这个口子。

    除非是弗来彻那种不在核心领地旁边的飞地，那确实需要骑士独立管理。

    分配人员的事情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大家都很配合。

    随后，以每个‘部门’和‘生产组’为单位，领主大人开启了内部竞争模式。

    作为潘德大陆着名无良资本家，领主大人直接将开垦土地的事儿搞成了销售团队一般的量化竞争……

    北极星指标，也就是核心指标，当然是每季的有效盈收……

    但目前的短期指标，是垦荒面积。

    由于目前几乎所有领民都是无产者，因此领主大人还第一时间开启了助农贷。

    这不是贷款，而是借贷粮食和种子。

    也就是让每个生产组按户登记，每天到库房领取粮食与种子，并且记账，但收获后是要连本还上的。

    简单来说，这就是成本消耗。

    毕竟核心指标是有效盈收，而不是总产量——扣除了所有成本的才算盈收。

    四个部门，排行第一的，管理层分红翻倍，领民们只需要交三成税，并且免还助农贷。

    排行末尾的部门，管理层分红没了，领民得抽四成税，而且要连本带利（双倍）还助农贷。

    小组之间也有竞争，排名前三的小组，负责管理的士官会得到等同于斩将夺旗的重奖，领民可以被授予麦香国际的股份！

    至于成绩最差的几个组……全组领取‘懒汉’牌子，挂在他们的农庄。组长暂时失去作为士官的所有福利，组内成员将在农闲时负责领地里的各种苦力活，直到今后用表现洗刷耻辱。

    积极性这不就调动起来了么……

    而且领主大人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的掩盖了他的核心目的——所有田地实质性的主人依然是李昂自己，他并没有把农庄授予任何人，只是让他们耕种并且获得土地的产出。

    资本家嘛……怎么会把生产资料直接交给员工呢？

    整个领地里，只有最开始那八百亩土地是完全属于最早的那一批成员，有地契那种。

    这是给老员工的福利——这些老员工，就是如今的士官们。

    也就是梅腾海姆人、弩手们、以及第一批领民中的大部分，人数一百出头。

    作为初创成员，这些人跟随他经历了不少危险，自然也得有不同的待遇。

    李昂可不打算搞什么大锅饭，虽然他现在在领地里声望够高，搞出个公社模式估计也行得通，但大锅饭不适合将来的发展，所以他用了商业化模式。

第134章 巴克斯帝国的前世今生

    也许这些将农业工作企业化的政策依然显得有些粗糙，但无论如何，反正领主大人想要的效果是起到了。

    领主大人的政策确定后，领地里所有的人都在疯狂的开荒。

    仅仅两周内，麦香领就有五十多万磅粮食变成了种子——几乎每个生产组都差不多领走了五千磅的种粮！

    要知道，一个组算上士官组长才十一个人，要换成潘德的常态，每组顶多存上千儿八百磅种粮，种个几十亩地。

    可现在，几乎每一组都开垦了三百亩土地。

    是的，人均每天开垦两亩地——要知道，这可是在垦荒！

    麦香领这一千来号人，用两周的时间，居然搞出了三万多亩土地！

    沿着道路，大片的麦田从麦香领一直延伸向白鹿堡方向，这片领地成了真正名副其实的麦香领。

    为了预先为将来做好准备，领主大人还要求所有的农庄都必须在麦田里挖坑，里面装上麦秆和草木灰。

    并且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坑里小便，但大便就得去地里或者茅厕里。

    这不是为了储存肥料……

    而是为了制硝。

    这种土办法在潘德大陆也不是什么高科技，因为潘德人本来就会用这种方式得到高纯度硝石。

    但潘德人制硝的用途，主要是用来鞣制皮革或是制作腌肉，偶尔也用来作为肥料。

    如果用科学点的方式解释，就是碳酸钾溶液能将盐碱地土壤里的硝酸钠变成硝酸钾。

    草木灰的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钾，而硝酸钾，就是常说的硝石。

    在一块地里埋入麦秸、落叶、草木灰，再把人畜的尿倒进去，来年就能收获大量硝石。

    硝石的产出，也将作为每个小组评估产出的一部分。

    艾米全程跟随了领主大人的操作模式，并将其中部分政策同样应用到了白鹿堡。

    比如分组竞争。

    虽然白鹿堡下属的骑士领她管不了，但戈德里克的直辖领她却可以有样学样。

    属于戈德里克本人的直辖领有近千户人，但人口其实只有三千左右。

    边郡每户的人口特别少。

    艾米将领主大人的政策改造了一番，以五户为一组，用戈德里克的卫队进行管理。

    这么做的原因是戈德里克之前用了五户一丁的征募方式，他本人的卫队全员两百人就是这么来的。

    用这几户人家出的征召兵来管理这个工作组，至少不至于坏事，并且戈德里克的卫队显然是足够忠诚的。

    毕竟白鹿堡的人可没什么股份之类的东西撑着。

    戈德里克也正好可以让长河镇的卫队换防——如今长河镇已经稳定，让自己直属的精锐部队守自家领地，让新招募的士兵配合号角召唤游侠团作为长河镇驻军，这正好也是戈德里克的打算。

    而艾米在白鹿堡使用的内部竞争方式，奖惩就更传统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前几名的管理者，也就是卫队成员，将成为骑士，并且拥有自己所在的组开垦出来的地。

    而成绩最差的几组，将被课以重税。

    方式有些微的差别，但效果仍然不错，白鹿堡也在半个月的播种期内，额外开垦出来了近五万亩荒地。

    这下子，麦香领是真的与白鹿堡连成了一片，两地之间道路两侧全是麦田和农庄！

    ……

    五月上旬，春夏相交，气候变得温暖。

    这也是通天河以南的地方种植春麦的时候。

    通常这个时节潘德大陆各国都会停战，今年也不例外。

    安排好了领地内部事务后，领主大人让罗兰爵士负责白鹿堡的安全，让安森负责麦香领的事务，而自己带着梅腾海姆人和艾米与莎拉一起南下，跟着一支运输队一起去了巴克斯帝国境内。

    目的地当然是帝临港。

    他要去解决梅腾海姆人的饥荒问题。

    在罗兰爵士加入队伍以后，莎拉终于能丢掉练兵的活儿，开始认真担任外务官了。

    她已经为领主大人整理出了不少资料和情报，比如与巴克斯帝国相关的一切。

    巴克斯（Baccus）帝国原本并不是潘德大陆的原住民，他们来自南方海外的阿玛拉大陆。

    曾经的巴克斯帝国是阿玛拉大陆的大国，与巴克利（Barclay）帝国、潘德王国曾经形成过三国鼎立的局面。

    或者说，三个大陆鼎立。

    生活在阿玛拉大陆的人类先民曾有两个群体。

    一个是古巴克斯先民，他们生活在阿玛拉大陆平原和沿海地区，以农耕与渔业为主。

    另一个是迦图先民，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阿玛拉大陆草原的游牧民。

    后来巴克斯先民建立了空前强大的古巴克斯第一帝国，文化空前繁荣，国力极盛，迦图先民此时只是巴克斯人的附庸。

    但强大的帝国总是会被内战覆灭，巴克斯第一帝国在完全统治阿玛拉大陆后，由于文化隔阂产生了内斗，随后分裂。

    阿玛拉先民逐渐演化为‘巴克斯’与‘马里廷’两个不同的民族，马里廷人独立建国，占据了阿玛拉大陆的一部分。

    迦图先民也从那时候起不再依附于巴克斯帝国，成为了军阀式的独立势力。

    这时的巴克斯帝国，被称为古巴克斯第二帝国。

    但即便分裂成了三份，此时的巴克斯帝国依然强大，仍然能与古潘德王国与巴克利帝国分庭抗礼，甚至人口还更多一些。

    到了潘德历198年，古潘德王国因为红死病而迅速崩溃，王室成员一波又一波死于疾病，国王死后仅仅几天，继任者也病逝，一个月内换了好几个国王。

    这种情况自然会让各地领主产生一些原本不该有的想法。

    再加上迷雾山部落趁机大举入侵，结果潘德王国在短时间内就变得四分五裂。

    先是独自面对迷雾山蛮人大军却迟迟得不到支援的北方凛鸦境宣布独立，他们召集北方的领主结成联军，将作乱的迷雾山大军击溃，随后建立了凛鸦王国。

    此后南方的各个领主见潘德王国已经虚弱到无法讨伐叛逆，于是纷纷据城自立。

    一时间潘德大陆出现了无数的公国伯国，潘德王国完全陷入了军阀混战中，各地烽烟四起。

    巴克利帝国和巴克斯帝国自然都不会放弃这种侵入潘德大陆的好机会。

    但这两个强大的国家，在还没有吞掉虚弱无比的潘德王国之前，就为了谁能分更大的蛋糕而打了起来……

    两边从海上打到陆地，又从陆地打到海上……但双方势均力敌，于是打成了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可双方却都不能退，要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结果两边这一打就是好几年，两个国家都被战火拖入了泥潭，这反倒是让潘德大陆借此机会绝地复活。

    潘德王国的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在此期间击败了不少叛乱的军阀，在王国的中心境建立了庞大的公爵领地，将无数骑士聚拢在了自己的阵营。

    并且，由于他曾出兵支援凛鸦境击退迷雾山大军，有战友情谊在。于是他的公爵领与凛鸦王国结成了同盟，宣布暂时放下内斗，共同抵抗外大陆的敌人入侵。

    巴克斯和巴克利两边持续了几年的战争，消耗太大，国内同样也有很多矛盾需要解决。而潘德又在凛鸦境和烈狮境的同盟之下复活。

    这倒是又一次形成了三方鼎足之势，蛋糕大概是分不成了。

    于是三个国家重新签署了和平协议。

    不过，协议上的墨水还没干，古巴克斯第二帝国就派出了奥萨将军，带领大量舰队与远征军从潘德大陆南部的帝临港直接登陆，不宣而战的侵入了潘德。

    这是一次撕毁协议的突袭，潘德大陆的人完全没有料到古巴克斯第二帝国的皇帝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由于签了和平协议，以为不再有外敌的潘德王国正在处理内部的纷乱，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此时正在讨伐其它独立的叛逆者，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潘德大陆的南部基本全都是小势力，还基本都不服从王国指挥，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奥萨将军一路北上，中间遇到的唯一像样的抵抗，是光辉十字骑士团——这个骑士团原本一直在潘德大陆南方治疗红死病瘟疫，遇到入侵后第一时间拼死抵抗，给奥萨将军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仅凭一个擅长医术的骑士团无法阻止奥萨将军征服的脚步，在萨根森林之战中，光辉十字骑士团陷入了帝国军团的重围，骑士团的战斗人员在激战中损失殆尽，残存的文职人员和医者们不得已选择了投降。

    深受骑士团献身精神所震撼的奥萨尔将军接受了他们的投降请求，并且保留了骑士团象征性的十字标志。

    随后奥萨将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烈狮城下。

    在生死存亡之际，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向所有潘德领主发起了号召，希望所有人抛弃内部矛盾一致对外，前往烈狮城抵抗入侵者。

    各地领主深感唇亡齿寒的道理，纷纷休止兵戈，召集扈从整理装备，聚集在了烈狮城外。

    他们以阿尔弗雷德为元帅，以死战的决心将奥萨将军挡在了烈狮城附近，并在那里建立了七岔要塞。

    随后，开始了长久的拉锯战。

    此刻的阿尔弗雷德，称得上是潘德王国的守护者。

    而幸运女神，也终究站在了守护者的肩上。

    在长达一年的攻防拉锯战之后，阿玛拉大陆上的巴克斯帝国本土传来了皇帝被刺杀、国内拜蛇教徒大叛乱的消息。

    原本疆域广阔的巴克斯第二帝国下场与潘德王国差不多，也是在短短时间里迅速陷入血腥的内战之中。

    强盛无比的巴克斯帝国同样在短短一个月内分崩离析，成为了数十个公国、城邦和王国。

    其中最强大的政权，是拜蛇教的女祭司建立的一个宗教国家——皇帝被刺的原因显而易见。

    而远在潘德大陆的奥萨将军则陷入了僵局——他的祖国灭亡了，他失去了所有支援，甚至失去了与阿玛拉大陆的联系，他无路可退了！

    奥萨将军在思考许久后，撤离了七岔要塞。

    他决定巩固他的战果，并且重建巴克斯帝国。

    他在已经占领的潘德大陆南部，以征服者的名义自居，处决流放了一批不效忠他的潘德南部贵族，又招降了一部分领主之后，于沿海城市‘思源城’称帝。

    他的国家，就是如今的巴克斯，也可以叫做‘新巴克斯’。

    思源城，以及帝临港的名称，都是奥萨将军建立新巴克斯帝国的时候改的。

    从这些城市的名称，大概能想到奥萨将军当时的心态。

    但以武力征服的地方，并没有那么好管理。

    为了能够顺利的统治潘德南部的人民，奥萨将军将光辉十字纹章融入到了自己手下的精锐骑兵当中。

    他以那些残存的文职人员和医者为主体，重新建立了光辉十字骑士团，并以身作则保护平民与商旅，让军队尽量奉行骑士精神，以行善除恶的事实和光辉十字的影响力获取民众的认同。

    这个办法很有效果。

    尽管这些骑兵并非受到瓦里德斯宪章所认可的真正骑士，但公民们仍然相信光辉十字纹章，并且认为他们就是曾经高贵的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延续。

    尽管奥萨将军僭越称帝的举动遭到了几乎所有潘德大陆领主的谴责与嘲讽，但无论如何，他带着远征潘德的孤军存续了下来，并且也达成了他来时的目的——征服。

    而那些迦图人，原本都是奥萨将军从阿玛拉大陆带来的雇佣军。

    在古巴克斯帝国崩溃后，迦图雇佣兵叛离了奥萨将军，去了东部草原，成为了独立军阀势力，也就是如今的迦图人。

    这次叛离其实是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的杰作。

    他将潘德王国的养马地，当时狮湖城东部的大片草原全部送给了迦图人，并且放任迦图人劫掠，以此换来了迦图人与他合作。

    失去了迦图雇佣军，也失去了母国支援的新任奥萨皇帝无法击败烈狮公爵，只能接受势均力敌的结果。

    而迦图人的叛离，让奥萨将军也用了类似的方式，使得原本臣属于潘德王国的德夏公国同样叛离——奥萨将军把原本即将占据的南方重镇辛加尔与图尔达要塞拱手送给了德夏公爵。

    这意味着德夏人可以开始从游牧往半游牧半定居转变，得到了富庶大城辛加尔的德夏公国可以不再屈居于贫瘠的沙漠，而且也足以抵挡潘德王国的报复。

    因此这支凶勐的民族叛离了潘德王国，成为了独立公国。

    潘德大陆因此成了多方僵持的局面。

    凛鸦王国抵挡着迷雾山与凡斯凯瑞海盗；

    潘德王国失去了大部分国土，并且四面皆敌，无力收回故土；

    而新巴克斯帝国和德夏公国都是初建，需要巩固消化内部。

    于是潘德大陆迎来了诡异的休战。

    而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作为权臣，他遭受了大量的攻讦——潘德几乎已经没有可以担任国王的皇室成员了，只剩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其他人当然会怀疑这是某个权臣下的手……

    可没多久，就连这个婴儿也离奇的消失了。

    至于这个皇室继承人为什么消失了，莎拉没找到任何资料，大概也没人会公开这些隐密……

    反正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受到了无数忠于潘德的贵族谴责与攻击，并迅速演变成了内战。

    但这种时候，如果加剧内耗打破了潘德大陆虚弱的平衡，那下场不用多说。

    不知道烈狮公爵当时具体是怎么个想法，反正结果就是，他在几个月时间里得到了狮骑士团与迦图人的支持，用最快最暴烈的手段压制了所有不服，驱逐或干掉了所有攻击他的领主——这显然不是单纯的正面战争能做到的。

    然后，他僭越称王，建立了烈狮王国，潘德王国覆灭。

    具体的内情没人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位烈狮王确实是让国内稳定下来了，并且捏合了一支强大的战斗力，足以与四面的敌人抗衡。

    烈狮王阿尔弗雷德和巴克斯皇帝奥萨将军，其实都是毫无法理的僭越者。

    但他们真的就从一开始就是野心家吗？

    倒也未必。

    在母国灭亡之前，奥萨将军是战功赫赫的名将，是所向无敌的征服者，他原本大概也没打算自立为帝。在建立新巴克斯后，他也一直致力于保护部下与民众，再也没发起什么‘征服’。

    而潘德王国崩溃的时候，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也是力挽狂澜的元帅，是潘德的守护者，在潘德王国全面陷入军阀割据的时候他都没有宣布独立。

    但击退强敌之后，他反而称王了……

    也许是为了利益，也许是为了救国，也许是为了野心——也许全都有，谁知道呢。

    世事就是这样，充满了偶然，也充满了变化。

    这些，都是一百五十多年的事了。

    而如今，仍然留在阿玛拉大陆本土的巴克斯人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被称为‘灰尽裔’，也就是在古巴克斯的废墟土依然坚持抵抗拜蛇教的巴克斯人后裔，他们建立了一个联邦，抵抗着拜蛇教的侵袭。

    另一部分，则完全是拜蛇教信徒。

    拜蛇教在古巴克斯第二帝国的遗址上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宗教国家。

    无论出于自愿还是强迫，皈依拜蛇教的那些巴克斯人，正在一边进攻残存的灰尽裔同胞，一边入侵着各个大陆，包括潘德大陆。

    而拜蛇教入侵潘德大陆的路线，与当初奥萨将军的路线，几乎完全相同。

    他们也是从帝临港附近登陆，然后从南向北，逐渐侵蚀民众，并慢慢渗透到了巴克斯帝国的高层。

第135章 马略改革

    拜蛇教信奉的是邪神阿兹·达哈卡。

    据安森所说，这是一个住在灰色积雨云中的神明，有着巨蛇般的身躯，角蝰的鳞片，背后还有肉翅飞翼——这是博识城神学院的图样。

    按理来说，这种巨型飞蛇的形态，往往意味着恐惧与毁灭。

    但在拜蛇教信徒眼里，却并非如此。

    安森和罗兰都见过蛇教信徒——巴克斯境内曾经遍地都是蛇教信徒。

    在蛇教信徒口中，阿兹·达哈卡是‘仁慈的女神’。

    很难想象这种巨蛇会是个女神……

    但按照拜蛇教徒的说法，人生来就是为了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的，人间本来就是炼狱，除非毁灭一切，然后在大地上重建‘神国’。

    而‘仁慈的女神’会回应每个信徒的祈求，为虔诚奉献的信徒带来力量，并会在信徒死后将其带去神国，享受一切美好的事物。

    而且，如果能在大地上建起神国，那么虔诚的蛇教徒将能够心想事成，成为永恒不死的存在，永远享受福报。

    很显然，这是一个以宣扬绝望与恐惧为手段，并以许诺‘力量’、‘来生’和‘神国’等美好结果为忽悠方式的教派，而且具有极强的扇动性，基本上每个教义都是为造反而存在。

    同时，拜蛇教也很擅长使用各种迷药工具，比如蛇心石。

    这种有着明确组织的教派，对那些既没有学识又没有希望的底层民众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刚好，巴克斯帝国一直执行着民等法——这是古巴克斯的传统，将人以血统和财富为基准分为若干个等级，阶级之间明确而固定。

    作为征服者，巴克斯人的后裔自然都是人上人；而那些潘德大陆南部的原住民以及后代，自然都是下等人……

    能够加入军团的，也只有巴克斯人的后裔。

    潘德原住民是不允许拥有武器的，一辈子只能当农夫或下苦力。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巴克斯境内的下等贫民和奴隶压根就不会被看作是人口，而是牲口。

    巴克斯境内的潘德原住民，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一生的结局。

    这种情况，是异民族征服者进行殖民统治的常态。

    但在阿玛拉大陆巴克斯母国已经完全覆灭的情况下，这种征服者统治方式，不仅使得巴克斯帝国越来越弱，而且为拜蛇教的传播提供了最佳的土壤。

    那些曾被奥萨将军招降的本土贵族后裔，带领着那些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原住民‘下等人’，在这殖民统治的一百多年里一直不断在发起反抗，各地造反不断。

    很多潘德原住民即便明知道拜蛇教有问题，也依然会加入拜蛇教获取力量与巴克斯帝国作对——长期被压迫的仇恨以及没有希望的生活，使得他们深信自己所处的就是地狱，他们宁愿毁掉一切。

    而巴克斯帝国却没有足够的军力压制。

    奥萨将军当年入侵潘德的舰队一共只有几万巴克斯人，期间还战死了不少，这些巴克斯人的后代与整个潘德大陆南部的原住民比起来，本就是少数群体。

    而他们传统的民级法又使得能够加入军团作战的只能是巴克斯人后裔，兵源的稀少程度可想而知。

    结果拜蛇教在巴克斯境内越演越烈，信徒越剿越多，甚至逐渐渗透了执政官级别的高层。

    幸好那时候烈狮王国出了个疯王，国内比巴克斯还混乱，两国在当时属于是在比烂，这才使得巴克斯帝国有了改变的机会。

    马略皇帝是个明白人，他在二十年前刚登上帝位后，便针对性的发起了改革。

    他先是将丰收女神‘达米亚．普罗维迪’立为巴克斯的主神。

    这位女神的形象，是一名面容慈和，不着寸缕，仅以镶有麦穗的花环遮住了重点部位的成熟女性，看起来温婉而丰盈。

    这是潘德本土的主神之一，是潘德大陆南方的农夫们普遍信奉的丰收之神。

    马略皇帝要求所有巴克斯人后裔都尊奉潘德本土的达米亚女神，他甚至将自己的皇冠都换成了达米亚女神的麦穗花环样式。

    这当然是为了改变巴克斯人侵略者的形象，尽量融入潘德本土，降低原住民的对立情绪。

    同时，这个政策也能起到另一个作用——丰收女神的形象美丽而丰盈，用这种充满了美好向往与富饶希望的主神形象，主动的填充人民的信仰，可以抑制拜蛇教的传播。

    毕竟和一条长翅膀的大蛇比起来，丰收女神仅仅从形象上看着就显得更有亲和力。

    随后，马略皇帝亲手将巴克斯帝国传统的民等法完全销毁，重新颁布了公民法。

    公民法取消了人的等级制度，规定巴克斯人与潘德原住民都是帝国公民，地位平等，没有高下之分。

    马略皇帝并没有完全废除奴隶制，但他给了包括奴隶在内的所有人一个上升阶梯——任何人都可以加入军团作战，建立战功就能提升地位。

    但如果加入了拜蛇教，无论以前是什么身份，都将被视为奴隶。

    同时，他将很多潘德原住民提拔为领主，分封本地领主对那些无法约束的地方进行自治。

    在民政中，传统‘护民官’的一票否决权也被取消，改为领主、上级执政官、民选护民官共同评议的合议庭制度。

    护民官本就是从平民中选出来的代表，由于以前只有巴克斯人才被视为人，所以原本的护民官都是巴克斯人，他们也只会向着巴克斯人，不会保障潘德原住民的利益。

    而新政策中的民选护民官，是按人口比例从村民中选出，来自所有民族的人都有，对民众相对更公平一些。

    这是在全面向潘德本土靠拢，或者说将巴克斯人全面融入潘德大陆。

    并且，他在巴克斯帝国实施了彻底的兵农分离，以募兵制替代义务征召，然后新组建了多个规模化军团，而且这些新军团都由国家或皇帝本人统一提供装备。

    ——这种职业军人制度，其实比潘德本土的骑士征召制度要更先进，平民的上升机会也更多。

    他新组建的‘不朽者军团’也完全不在乎招募的是潘德人还是巴克斯人，军团内一视同仁。

    而帝国角斗士部队，则全都是从竞技场里爬出来的奴隶和罪犯。

    这使得巴克斯帝国得到了广泛的兵源，所以最近这十几年巴克斯帝国在面对烈狮王国时，大多时候能处于上风，占领了不少地盘。

    这神、民、军三方面一同进行的政体改革，在这二十年里将巴克斯真正融入了潘德，也给大多数人民带来了希望，内部矛盾渐渐平缓，巴克斯帝国的国力也越来越强。

    马略皇帝的改革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大力支持。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学者们甚至帮助马略皇帝建立了一些神学院，不仅传播达米亚的信仰，也传播更科学的医术。

    传播神学与医学常识也是能抑制拜蛇教的，同时也能让巴克斯这个国家得到民众的认同，安森就曾在博识城的神学院就读。

    这些新政使得马略皇帝得到了很高的声望，巴克斯境内的潘德人大多都不再将他视为征服者的后裔，而是把他看作一个真正的帝王，只是民族不同而已。

    从侵略者，到得到本土人民承认，巴克斯帝国用了一百五十年才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统治。

    但取得实际效果的改革政策都是马略皇帝颁布的，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必然要面对巨大的压力，要抛弃传统，要面对巴克斯族人的反对，还要顶着各种内忧外患完成国策改变。

    作为异邦统治者，主动寻求融入潘德并将权利还给潘德人，这种做法，远比做一个纯粹的征服者要勇敢得多。

    当然，马略皇帝发起的改革条款并不仅仅只有这些，但更多的内容安森和莎拉也都不知道了。

    莎拉找到的资料当然都是考证过的，那种没有把握的传闻她是不会说的。

    就像与烈狮公爵阿尔弗雷德在称王之前那几个月里发生的具体事情，她没找到资料，所以她不会胡乱揣测。

    她会将判断留给领主大人自己来做。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优秀外务官的作风——不在工作中添加个人主观臆测，只客观的收集资料执行事务。

    李昂一路上都在消化这些内容。

    对于他而言，这些历史资料的作用相当大，这不仅能使他印证自己原本的策略，还能带给他学习与思考。

    马略皇帝的改革给了他不小的触动，领主大人甚至想见一见这位皇帝。

    当然，不是现在。

    现在车队正在一路前行，通过了数百里的无人区，已经进入了巴克斯帝国境内。

    运输队人手并不多，只有五辆车，十几个人，负责驾车的也都是梅腾海姆人。

    领主大人伪装成了一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或者说他完全没有伪装，他本来就是个商人，梅腾海姆人也本来就是些佣兵……

    从长河镇到帝临港，这种商路其实是很合理的路线，领主大人是深思熟虑过的。

    皮革刚好是巴克斯帝国南部比较缺少的货物，潘德大陆南部气候炎热，草场也少，不适合大规模养殖牛羊，而且也很少有野猪野鹿在那边讨生活。

    这一点在上次领主大人搞双十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时候来自长河镇的商人基本上把库存都卖到了巴克斯境内。

    帝临港这种南部沿海港口，有很多珍珠珊瑚之类的海产品，还有便宜的盐和香料，也是进货的好地方。

    而烈狮王国有不少人饲养牛羊，长河镇周边森林和山地又比较多，野生动物也多，毛皮之类的东西是比较丰富的。

    长河镇、勇盾堡、狮湖城等地都有很多皮革制品出产。

    当然，也有些皮货是跟迦图人私下交易换来的。

    所以长河镇比较常见的土特产就是皮革制品——当然，还有一种不太常见的土特产，诺多精灵……

    作为土特产之一，里萨迪兰确实也在队伍里。

    梅腾海姆人和莎拉、艾米等人都知道里萨迪兰的存在。不过，虽然同路而行，但里萨迪兰并没有和众人走到一起。

    他一直在李昂身后不远处，要么在树林里，要么在光线照射不到的暗处。

    偶尔也会到大路上晃两下，但也总是转头就看不到人了。

    这位诺多精灵如今似乎有些自闭，好久没跟人说过话了，只有领主大人能和他偶尔交流几句。

    里萨迪兰在上次完成吹号的任务后，在森林里一直躲到停战才出来，而且他在诺多森林里遇上了自己的族人，一支巡逻队。

    森林里的号角声当然会招来诺多精灵的查探，不过诺多显然并不想理会人类的战争。

    里萨迪兰与自己的族人只是在树林中远远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里萨迪兰是不敢说话，因为他是被放逐的，大领主尹思兰迪尔不允许他回诺多森林，他怕被族人攻击，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族人。

    而他的族人大概是认出了他，没有说话的原因，或许也是如此——他们并不想攻击里萨迪兰，但同样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被放逐的家伙。

    结果里萨迪兰回到麦香领后大概就有点抑郁了。

    虽然这种有家不能回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多年了，但在长河森林与族人相对无言还是第一次。

    作为被放逐的罪人，里萨迪兰无法与族人接触；

    但绝大多数人类都将诺多视为敌人，所以他也无法与人类过多接触。

    这大概使得他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李昂是能体会到这种孤独感的。

    因为，领主大人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但这种孤独别人帮不上忙，所以李昂并没有去打扰里萨迪兰。

    领主大人觉得里萨迪兰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错，或许他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但内心的孤独感反而使得他一心一意投入到了工作中。

    作为一个合格的企业家，员工既然全身心的投入了工作，李昂自然是不会干扰的……

    这位精灵杀手当然也不是个脆弱的人，他其实没有表现出太多异常，只是藏得更深了，有时连领主大人都不知道他在哪。

    但除非领主大人不方便带他，否则他一定会在领主大人附近，李昂叫一声他就会出来。

    毕竟他的职责是作为暗卫，保护领主大人的安全。

    这次出远门，这个保镖当然也是要带上的。

    运输队插了三面旗帜，李昂的黑白狮鹫旗、戈德里克的三狮旗，还有利奥弗里克的红底狮鹫旗。他们都是股东，当然要庇护自家产业。

    三种旗帜一起插着，在烈狮境基本是能保障安全的，毕竟这代表的是整个东部地区的领主，无论是哪个贵族还是盗匪，总都是要掂量掂量的。

    离开烈狮境后，风险自然会高一些，不过只要不遇上盗匪，巴克斯的领主或士兵一般也不会攻击这种插着好几面贵族旗帜的商队。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轻易劫掠有那么多大贵族撑腰的商旅，说不定会引发大规模战争，到时候肯定会被追查的。

    当然了，如果没有这三面男爵旗，大概在进入巴克斯境内后没多久，商队就会被巴克斯的巡逻队一抢而空。

    巴克斯的士兵可不会担心那些没背景的普通商人……

    不过，为了尽量降低风险，车队还是谨慎的绕开了两国边境的要塞，免得被巴克斯帝国的边境驻军找麻烦。

    这个年代商旅偷偷入境是常见现象，毕竟边郡的守军也就那么点人，盯不住的。

    领主大人是从盾风堡垒与卡伦鹿堡之间进入巴克斯帝国的——这两个边防要塞之间有几百里的荒野。

    随后，车队准备在尹美尔村短暂停留，补给一些食物饮水马料之类的必需品。

    尹美尔村其实是盾风堡垒的下属村庄，但距离盾风堡垒相当远，至少有两百多里路程。

    巴克斯帝国的盾风堡垒与烈狮王国七岔要塞有点类似，算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军事堡垒，是面对烈狮王国的最前线，甚至可以视为是孤悬在外的中途要塞。

    一百年多前，巴克斯帝国初建时，将原本居住在边境地带的人口迁往了帝国腹地，在两国边境留出了几百里的无人缓冲区，同时建设了盾风堡垒。

    这个堡垒的位置就在登吉尔山脉南面，与白鹿堡的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多里，跟长河镇到白鹿堡的距离相当。

    建设堡垒的初衷，是作为巴克斯帝国攻打白鹿堡时的前哨站，同时也是为了避免烈狮王国反攻，所以堡垒的位置离人们居住的村庄很远。

    几百里的缓冲区，也削弱了烈狮王国的重骑优势——烈狮境的重装骑士其实是不适合长期在野外作战的。

    由于这几百里缓冲区的存在，烈狮境骑士们本就很少会从东部进攻巴克斯帝国，因为又费粮草又费劲，中途找不到补给，也无法就地寻找民夫。

    到了最近这二三十年里，白鹿堡的戈德里克男爵更是从来不进攻，所以盾风堡垒下属的村子尹美尔村，就这么度过了几十年安稳的和平岁月。

    作为边境要塞的下属村庄，却几十年没有经历战火，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但巴克斯帝国的另一个边境区域，卡伦鹿堡那边就没这个待遇了。

    烈狮王国发起的每一次大规模进攻几乎都是以卡伦鹿堡为目标，卡伦鹿堡下属的村子长期被蹂躏，都快成废墟了。

    甚至卡伦鹿堡还放弃了距离烈狮王国最近的村子塞伦村——这村子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住了，如今和长河镇的特鲁布伦村一样完全空了。

    同样是边境城堡的下属村庄，尹美尔和塞伦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如今塞伦村和卡伦鹿堡的另一个下属村庄巴鲁格，原本的居民大多都已经迁到尹美尔居住了。

    于是尹美尔在这二三十年里发展成了一个上万人居住的大镇，比克温村规模还大。

    但尹美尔村住得更密集，村子中心的街道和村民也更多，看起来很热闹，感觉像是一个没有城墙的大城市，村里还有个小广场。

第136章 是不是遇上老流氓了

    在车队停留休整的时间里，领主大人遇上了一次大规模活动。

    这是五月八日，是属于达米亚女神的节日。

    尹美尔村的小广场里有一个高高的石制女神凋像，村民们正聚集在一起在向丰收女神达米亚祈福。

    这是潘德南方农夫们的传统习俗，在完成播种后，会祈求风调雨顺。

    于此同时，由于这也是刚将冬麦入库的时节，各家都有粮食，而且最忙碌的播种期也刚结束，所以这个节日还有另一个意义。

    达米亚女神不仅是丰收之神，她也被称为庇护女神，她的‘庇护’也包括子孙延绵生命不息的意思，所以年轻男女们也会在此时聚集，寻找看得对眼的异性喝酒跳舞。

    如果男女都觉得对方还行，就可以结伴到附近单独聊一聊，要是两边谈得来，就可以在达米亚的神像下面发下誓言，本地保民官会直接在这一天确定两人的婚约。

    如果在这一天求偶成功，能得到达米亚女神与本地领主以及所有村民的祝福，对达米亚女神的信徒而言会更有意义，也更合法。

    谈不成也没关系，可以回来接着跳舞接着找，算是一个大型求偶日。

    但这是比较和睦文明的那种，没有什么抢亲之类的桥段，更像是近现代的舞会。

    但这个饱含着美好与希望的活动对领主大人而言很危险，因为领主大人在女神凋像旁边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克里昂将军。

    “艾米，别转头……我好像看到克里昂将军了，咱们得赶紧熘。”

    这位帝国名将的领地就是卡伦鹿堡，但他治下的民众大多迁居到了尹美尔，大概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在战场上沉默寡言的将军，如今正带着几个光辉十字驱疫者，站在人群的最中间。

    他们此刻身上都没带武器，正带着麦秸做成的头环向女神凋像进献麦酒之类的贡品。

    这应该是马略皇帝的要求，大概这个时候所有的执政官和将军都会带着农夫们祭拜达米亚女神。

    克里昂将军是光辉十字骑士团的一员，在农夫们心中地位明显很高——这从他不带任何武器就走入人群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克里昂将军似乎有那么点心不在焉，好像还有点焦虑。

    在完成了他的仪式后，甚至还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看周围，似乎心里装着什么事儿。

    见克里昂将军一直在四处看，领主大人当然不希望自己本人被发现，毕竟两国至今还没有签署停战协议，仍然算是敌对国。

    商队肯定不会有问题，大多数巴克斯领主都不至于主动攻击带了三面贵族旗帜的商队，尤其是克里昂这种出自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将军。

    事实上尹美尔村对商队在这美好的一天到来表示了欢迎，还有人打算拉着商队里的人一起跳舞，只是梅腾海姆勐男们的块头太大才没被骚扰。

    莎拉都已经加入村民们载歌载舞的仪式了，作为吟游诗人，她对任何主神都会保持尊敬，所以她在小广场弹起了琴。

    ——不弹不行的，村里很多男子都盯着她，不弹琴就得被邀请起来跳舞……

    这毕竟是求偶的节日……

    莎拉倒是很镇定，她以前来过巴克斯，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个节日了，能适应。

    可是领主大人却不能冒头啊，克里昂将军是见过李昂的，他知道这是个绑架犯……

    所以，趁着没被发现，领主大人拉着艾米打算赶紧躲一躲。

    里萨迪兰此时就在村口的大树背后偷窥，见到李昂转身出来，他掩了掩头顶的兜帽，迎了过来。

    “大人，是遇上敌人了吗？需不需要我干掉那个家伙？”

    精灵杀手最近的工作态度相当的主动……

    “不，这是人家的地盘，别乱来，我们到村外守着马车就行。”

    领主大人可不想节外生枝，他只是想避一避而已。

    莎拉是个吟游诗人，在眼下这个节庆日里是很受欢迎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梅腾海姆人也不需要担心。

    虽然勐男们长得粗勐，但这些村民对他们没有敌意，毕竟巴克斯境内经常都能见到梅腾海姆佣兵。

    作为巴克利帝国的敌对国，梅腾海姆人和巴克斯人其实是天然盟友，因为巴克斯帝国与巴克利也一直都是敌对状态。

    事实上巴克斯帝国与大多数国家都是敌对状态……

    虽然如今的巴克斯比起以前是有那么点落魄，但毕竟祖上阔过啊——祖上越阔的国家，敌人就越多。

    所以现在巴克斯大概也只与梅腾海姆这么唯一的一个盟友。

    大多数梅腾海姆佣兵到潘德讨生活的第一站也是巴克斯帝国。

    不过，按照弗雷德里的说法——巴克斯人现在的出价实在是太低了，还赶不上菲尔兹威人的零头。

    其实领主大人很理解，菲尔兹威的城市普遍比较乱，商业贸易行为又比较多，对大个子保镖的需求肯定要旺盛一些。

    而巴克斯这些年由于马略皇帝的改革变得兵员充足，如今对佣兵没多大需求，所以梅腾海姆人最终大多会去西部沿海，到菲尔兹威去接业务。

    尹美尔对商队的态度挺好的，所有人都不需要担心，唯一需要担心克里昂将军的，其实只有李昂一个人而已——主要是因为他曾经当着克里昂的面绑架过两个总督，属于危险分子。

    其实也就是巧了，整个巴克斯帝国，能认识领主大人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按说没那么容易碰上的……

    包括艾米应该也没什么人认识，除了那两个被绑架过的总督。

    李昂让艾米别回头，只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这个时候带个女孩子一起离开才是最不会引人注目的方式。

    不过，就在领主大人带着艾米即将熘出村子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克里昂将军，似乎看到了背着火枪的艾米。

    他应该也没认出艾米，但他大概认识火枪——这是巴克利人才有的武器。

    于是，这位将军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朝这边指了指，然后几个驱疫者往这边跑了过来。

    “老师，他们好像盯上的是我……你们先离开村子，我去打发他们。”

    艾米镇定的瞟了一眼，然后把领主大人和里萨迪兰打发走了。

    她知道克里昂将军肯定认识领主大人。

    但她自己当初一直在白鹿堡的高处，这些光辉十字驱疫者都没上过城墙，不可能认出她的。

    艾米的视力相当好，或者说这是一个女孩的本能——别人是在盯她还是盯其他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艾米直接转身，向那几个驱疫者迎了过去。

    李昂戴上了兜帽，也将脸遮住了一半，跟里萨迪兰一起走出村子，避开了克里昂将军的目光。

    “几位先生，你们好像在追赶我？有什么事儿吗？”

    艾米带着笑容挡在驱疫者们面前。

    “这位小姐……额，抱歉，您看起来不是巴克利人……但将军让我们问问，您是那支商队的人吗？您身上的火器是从哪儿来的？”

    见到艾米直接挑明，几个驱疫者反倒放下了心，认真看了看艾米之后，他们态度显得和善了许多。问得也很直接，看起来并没有敌意，只是对陌生人的普通询问。

    “我是在保护商队。你们不会是想抢劫我的火绳枪吧？这可是我的战利品，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发誓会和你们战斗到底！”

    艾米横了一眼，故作戒备的退了一步。

    “不不不，我们只是好奇问一下，没别的意思。祝您午安，欢迎您加入达米亚女神的节庆日，美丽的小姐……”

    几个驱疫者连忙挂起了笑容，随后直接败退，他们可不想被人误会成抢劫犯。

    而且既然是‘战利品’，那显然是与巴克利帝国敌对的，那就没事了，可以回报了。

    艾米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身后慢慢往外走，看着那几个驱疫者回到克里昂将军身边。

    随后克里昂将军看了看艾米，却突然像是有了兴趣，自己走过来了。

    而且还走得很急。

    艾米索性又站着等了。

    她已经知道克里昂的手下不会把她怎么样，光辉十字骑士团的人据说基本上都挺正派的。

    但克里昂将军来到艾米身前第一句话就把她吓着了……

    “尊贵的小姐，我能请您吃个便饭吗？”

    嘶……

    艾米这下是真有点懵了，被男人邀请吃饭她确实是经常遇上，那些狮骑士和白鹿堡的骑士们个个都想请她吃饭。

    可是，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邀请，除了她爹戈德里克以外，那可是真没发生过啊……

    但是克里昂脸上看起来很正经，好像也没什么调戏的意思啊？

    就算是这个节庆日比较特殊，那也应该是邀请跳舞才对吧……

    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军士长应该不至于是那种人吧？

    “这个……您应该是克里昂将军吧？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艾米有些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心里评估着克里昂的年龄。

    至少五十好几了吧，估计孩子都比自己大得多了……

    这岁数不太适合请十八岁的女孩子吃饭了吧？

    “啊，别误会，我不太会说话……我只是想问问，您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婚配？我希望您能帮个忙……”

    克里昂将军看来确实口才不怎么好，估计也完全不会和女人打交道……

    艾米汗水都下来了。

    这种情况莎拉处理起来应该比较擅长，可艾米从来就没有这种体验啊，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办！

    “克里昂将军，我还不打算考虑婚配的事儿……嗯，我还有事，告辞了……”

    艾米左右看了看，莎拉还在弹琴，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于是她赶紧往莎拉身边跑——她知道莎拉很擅长处理这些麻烦。

    莎拉看到了克里昂的动作，显然也看到了艾米脸上的尴尬，站起身朝周围的男人们致歉，然后迎了过来。

    “唉……这位小姐，这是误会，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克里昂也一脸的尴尬，他虽然口才不太好，但心里肯定清楚，艾米肯定是误会了。

    但他也只能在后面叫了几声，却又没能解释得清楚。

    莎拉没听清克里昂说了什么，见艾米带着僵硬的脸色跑过来，一把搂住了艾米：“怎么了？”

    “这位将军居然问我有没有婚配，还说要请我吃饭……我是不是遇上老流氓了？”

    艾米慌张的样子把莎拉逗笑了。

    莎拉一直看着克里昂的反应，知道应该没啥问题，毕竟任何一个大贵族也不会在领民面前耍流氓啊，多丢份啊……

    “没事艾米，他应该没有恶意。”

    莎拉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克里昂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她迎上前去，让艾米躲在她身后。

    “克里昂将军，我认识您，不过您似乎吓着我妹妹了。”

    “抱歉，两位小姐，我只是……嗯，实话说，我在替我儿子物色合适的舞伴，而这位小姐正好是……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克里昂的脸显得更僵硬，他本来是出于礼貌而前来邀请，但他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

    莎拉相当的诧异：“将军大人，这种事您怎么会亲自出面的？而且是在这么多人的环境下……”

    确实，对于贵族而言，这种事一般都是侍女在干。

    一位大领主还不至于当众邀请一个女孩，无论是为了什么，即便这个女孩是个平民或佣兵，对于克里昂这样的身份而言，这都属于很不礼貌的行为。

    莎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将军穿着光辉十字驱疫者的服饰，帝国步兵甲，而且身上没带纹章，只有背后的驱疫者持着他的军旗。

    军旗是一只金色猎鹰，这是马略皇帝改革后授予潘德原住民领军者的标志性旗帜，黄褐相间的底色也是巴克斯帝国改革后的标志色——表达巴克斯和潘德两个民族和平共处的意思。

    所以莎拉一下子就理解了——克里昂是平民出身的高级军官，可能不怎么讲究贵族间的礼仪，而且他现在也不知道艾米是个贵族女孩，大概以为艾米是商人或佣兵。

    “我知道这有些失礼，我是担心你们的商队离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确实有点着急……是这样的……”

    原来克里昂的儿子迪恩领主已经三十三岁了，却一直没有结婚。

    而马略皇帝曾经颁布过法令，三十二岁以上男子或二十八岁以上女子，如果一直都没有婚配，将会被判有罪，需要服劳役——这是为了增长人口而制定的政策，而且属于一视同仁那种，任何人都得遵守，包括执政官。

    马略皇帝还特意规定了不允许老牛吃嫩草，夫妻年龄相差不得超过二十五岁，违反的两口子都得坐牢，免得增长不了人口还浪费资源。

    克里昂本人是马略皇帝改革的坚定支持者，他当然得遵守律法，结果他儿子去年就被他亲手送去服了三个月的苦役……

    如果今年他儿子还不找个女朋友，就得再去矿山里搬三个月的石头……

    作为父亲，克里昂当然是心疼儿子的，而且他自己也希望儿子赶紧成家。

    可迪恩领主却是个倔脾气……

    迪恩是马略改革的第一批受益者，他从思源城的皇家学院毕业后，成为了丰收女神达米亚的信徒，并且特别擅长水利工程与农业建设。

    从二十岁起，他就一直在巴克斯帝国各地参与农业建设，并且颇有成效。

    为此，他积累了不少功勋，并且受封为尹美尔的领主——这地方安稳了二十几年了，周围荒地又多，很适合搞农业。

    可是，也不知道迪恩这小子是公而忘私还是取向不对，反正他这十多年来一直对女人没啥兴趣……

    克里昂已经给他安排过几十次相亲了，有贵族女孩，也有美貌的平民女子，但没有一次成功的。

    迪恩看不上普通女孩，他觉得：“仅仅是跟她们说一句话就是个灾难，我无法与一个看到剑就尖叫的女人待在一起，而且她们毫无知识，蠢得难以沟通。”

    克里昂将军说，这是迪恩的原话。

    皇家学院的学生，可能确实看不上村姑……

    所以克里昂是相当焦虑的——他认为自家儿子大概是喜欢有知识有才华的女战士。

    这可真的不好找。

    而在见到艾米之后，他觉得这似乎是个好机会！

    因为艾米现在背着枪挎着剑的样子，仅仅是直观的看起来，就绝对不是一般的女孩。

    光看着就觉得这是个有文化的女战士——没点学问玩不转火枪，面对几名士兵不卑不亢也说明了她的胆量。

    而且克里昂这种身经百战的将军看得出来，艾米肯定见过战火，上过战场。

    所以克里昂觉得这绝对是他儿子看得上的人，大概很符合迪恩的预期。

    他并不知道这是戈德里克的女儿，艾米自称在‘保护商队’，他以为艾米只是个女佣兵。

    一个将军确实没必要和一个佣兵绕圈子玩贵族那套礼仪，有事说事是正常的——就像公园里给自家孩子物色对象的大爷大妈。

    莎拉已经开始摇头了：“将军，以您的身份，完全可以在村里先找个心甘情愿的女孩，给迪恩领主直接定下婚约，免去罪责以后再慢慢解决啊……顶多以后离婚嘛。”

    克里昂将军愁眉苦脸的点着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啊！可迪恩这小子有点……有点倔！他对那些女人没兴趣……不愿意听我的安排。今天本来是个好机会，他是达米亚女神的虔诚信徒，我也安排了一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好女孩，可他却躲在家里不出来！所以我是打算让这位小姐帮忙把他骗出来……要不然半个月以后，他就得再次去挖矿了！”

第137章 火枪手与技术宅

    克里昂将军倒也没什么别的意图，仅仅只是觉得艾米这样的女战士应该能和迪恩搭上话，这样迪恩就不会一直躲着。

    看样子迪恩的性子有点呆，大概是一心一意钻研技术的那种心思单纯的人。

    上过皇家学院，比他父亲有文化，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一心想追求自己的理想和真爱，再加上可能有点轴……

    这种人不愿意接受父亲的安排也正常。

    而且迪恩是直属于马略皇帝的领主，克里昂虽然是他父亲，却没法强行命令他。就算是政治联姻或临时婚约，也都必须是在迪恩自己愿意的情况下。

    克里昂思维其实是挺灵活的，他本来和迪恩说好了，先把这事应付过去，只要迪恩做做样子，他就能和村里的民事官一起宣布迪恩已经订下婚约。

    就算两边确实不合适，等过了这一阵，再把婚约解除就行了。

    克里昂将军找的那个‘女孩’也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已经二十七八了，就快到了这条特殊法令规定的年龄，所以本来是谈妥了的，原本两边都能因此避开法令的惩罚。

    但这种事不管再怎么敷衍，至少得男女双方都自愿才行，而且总得双方都在场。

    而且迪恩是本地的领主，他自己要是不同意的话，民事官员可不敢造假。

    可迪恩昨天本来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不干了。

    他连做做样子都不肯，说是不能蒙骗达米亚女神……

    他大概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和他看不上的女人有任何交流，现在一直在庄园里不愿意出来，父子之间基本上是很难进行有效沟通了。

    克里昂其实只是想借着这个“女佣兵”的形象把迪恩劝出来，或者约出来也行——大不了把迪恩骗到自己的卡伦鹿堡去，那是前线，实施军管，克里昂在卡伦鹿堡能一手遮天……

    “小姐，很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见见迪恩，帮我把他‘约’出来，趁着今天刚好是达米亚的节日——如果你没有婚约或是意中人的话……当然，如果有，那确实是我冒犯了。”

    克里昂朝艾米微微躬身，言辞恳切。

    他并不是打算强迫谁，也没有强权威逼的意思，只是想让艾米把迪恩吸引出来露个面，在他看来，这对于一个佣兵而言应该不算什么为难的事。

    而且，对南方人而言，在这个节日约人跳舞是本地风俗，很正常。

    克里昂应该也是愁极了才会出此下策，确实有那么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可问题是，艾米是烈狮境的贵族，既不是南方人又不是佣兵，而且她根本就不会跳舞……

    没有哪个贵族会答应这种请求——贵族女孩怎么可能放低姿态做这样的事情呢？

    这其实也是克里昂一直难以解决问题的原因之一。

    艾米用衣袖抹了把头上的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耍流氓就好。

    但是，如果艾米真的是个佣兵，一位将军的请求其实是很难拒绝的，虽然克里昂并没有强制要求的意思，但艾米仍然有些不安。

    ——如果要回绝，最好是表现出自己的贵族身份，克里昂肯定不会要求烈狮境的贵族女孩做这种会被嘲笑的事。

    但她是白鹿堡戈德里克的女儿啊……

    她可不确定克里昂会不会扣留她，巴克斯的将军们在白鹿堡可吃过不少亏。

    莎拉也皱起了眉头，她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这事很麻烦。

    艾米想了想，先直接一口拒绝了：“将军，很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是尤诺米亚女神的信徒，不方便参与达米亚的节日……”

    但看了看克里昂失望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也许可以帮您劝劝迪恩领主，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莎拉惊讶的盯着艾米：“可我们还要赶路……大老板还等着我们呢！”

    她没搞明白艾米是个什么意思，虽然克里昂现在看起来只是个为儿子焦虑的老人，可他是敌国的将军啊！

    艾米对莎拉摇了摇头：“没事，也就说几句话的时间，马车本来也需要休息。”

    克里昂原本以为没戏了，正在叹气，听艾米这么说，倒是有些喜出望外：“那太好了，您大概确实能帮我劝他一下，请跟我来，高贵的小姐！”

    都用上敬称了。

    很显然，只要有一丝机会，克里昂都愿意尝试。

    随后克里昂将军亲自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个女孩往村里一个庄园走去，一路开始安排手下的驱疫者，看样子真的打算把迪恩给弄到卡伦鹿堡去。

    这确实是个为儿子焦虑的平民将军。

    莎拉在艾米耳边窃窃私语：“怎么回事，艾米？干嘛要去见迪恩？”

    “他刚才不是说了么，迪恩领主的专长是水利和农业，而且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咱们这次出来，不就是为了解决梅腾海姆的粮食问题吗？我觉得见见迪恩可能有好处。反正克里昂将军不会伤害我们，我们也不会耽误什么。”

    艾米现在的做派越来越像领主大人了，什么机会都想把握一下。

    她甚至还对远处了梅腾海姆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

    莎拉点点头，但她意味深长的低声说了一句：“艾米，看来你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她明白艾米的心思，这个小妹子大概是一心想帮领主大人做点什么，她不愿意做一个一直被保护的小女孩。

    艾米没有回答，只是毫无杀伤力的瞪了莎拉一眼。

    艾米如今的思维方式，确实已经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女孩。

    她本就喜欢学新东西，并且心思灵活能举一反三，又不会拘泥于传统，有自己的判断并敢于做决定，还想当个女英雄……

    每一条都和这年代的贵族女孩基本无关。

    如今，这个年轻的女孩在跟随李昂几个月以后，越发的像个女领主了。

    那把火绳枪，现在一直在艾米手里。

    从福歇尔身上得到的铅弹与火药，也在她身上——火绳枪是艾米的战利品，福歇尔是被她射死的。

    火药被装在两个皮口袋里，福歇尔短暂的落水并没有弄湿里面的火药。

    之所以是两个皮口袋，因为击发药和引火药是两种东西。

    击发药的硝石配比更高，而引火药的硫磺配比更高。前者是为了充分引爆，而后者是为了快速燃烧，免得在药池里爆炸。

    火绳也是艾米亲手做的，用麻绳合着硝石在醋里浸泡一天，晒干就行了，这种火绳可以缓慢燃烧但不起明火，一小时大概能烧一米多。

    这种火绳也会被用来制作熏香，不算新鲜玩意。

    不知道为什么，李昂用火绳枪的射击水平与艾米相差甚远。

    李昂试射过几枪，完全没有上过靶……

    毕竟他的火器熟练度只有40，又是第一次使用火绳枪这种‘古老的新式武器’，刚开始上不了靶也算正常。

    但艾米同样是第一次用火绳枪，可她仅仅在试射了两发之后，就能在百米内保证不脱靶了。

    这大概就是人的天赋了。

    也许艾米天生就擅长使用这类远程武器——她用弩的时候也精准得可怕，弓箭水平也很不错。

    只是她拉不开强弓，只能和安森一样玩玩软木弓，那种软木弓顶多能射个兔子野鸡之类的，对人可没有致命杀伤力，所以平时她都只带弩。

    但现在，威力更大的火枪取代了她身上的女式弩。

    而且，她还无师自通的自己设计了一个Y型枪架——为了弥补她力量不够无法稳定端平的缺陷，也为了减轻后座力的冲击。

    这把火绳枪的重量高达十六磅，长达一米三，又不太符合人体工程学，想端平不晃是非常困难的。

    她弄出来的那个枪架，是用她那把贵族剑改造的。

    她在剑柄的配重块上掏了个孔，做了个Y字形的架子，可以插在这个孔上面。

    将剑尖插在地上，把枪架在剑柄那个Y字形架子上，射击时既能保障稳定度，又能免去巨大的后座力冲击。

    她还特意弄了很多细布条挂在架子上，因为前装枪在装弹时会用细小的布条压实铅弹，确保严丝合缝不漏气。

    射击的时候也可以把火药与子弹袋挂在架子上方便操作。

    如果需要用剑防身，把插入剑柄的架子取下来就是一把正常的剑。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

    没有呢，艾米甚至还把那个Y形架子做成了弹弓……火枪铅弹的大小重量都刚好适用于弹弓……

    不得不说，艾米是真的很有头脑，这举一反三的能力甚至超过了领主大人。

    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她刚刚接触火枪只有几天时做出来的。

    那时候，领主大人还在领地忙着制定开荒政策，根本就没有指点她做这些，这都是她自己想到的。

    于是艾米现在成了一名火枪手。

    看看她在经营方面的天赋和兵器方面的动手能力就知道，这个漂亮妹子的内心里，只怕是个汉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艾米在那些普通贵族女孩擅长的事情上一点天分都没有。

    她唱歌跑调，跳舞踩脚，做饭能把任何食材做成木炭，不会化妆打扮，也不擅长穿戴搭配。

    甚至连束腰礼服她都不会穿，而且她也从来不把侍女带在身边——她嫌麻烦。

    她喜欢穿剑士服和李昂送她的轻便半身甲，其实就是因为穿戴起来很方便，还能满足她当女英雄的愿望。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和物，有得必有失嘛。

    只不过她性情温和有礼貌，再加上长得乖巧，容易被人误会成淑女而已……

    ……

    迪恩的庄园里人不多，大多数人可能都到广场参与活动了。

    这位领主现在就在庄园的农地里摆弄一架水车，已经投身到工作中。

    见到克里昂从远处过来，迪恩转身就进了楼，似乎并不想和父亲交流。

    克里昂将军远远看着儿子转身进门，摇摇头对艾米和莎拉两人苦笑了一下：“看吧，他不愿和我说话……我就不过去了，我去了他只会更抵触。”

    看来这位老将军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只不过拿迪恩没办法。

    几名驱疫者将两人带进了庄园，庄园里的士兵压根就没问——很明显，克里昂并不是第一次找人来劝说迪恩领主了。

    与干瘦矮小的克里昂将军不一样，迪恩是个微胖的宅男。

    他的庄园里有很多的模型，大多是水车之类的灌既设备，也有一些吹壳车之类的农具。

    很明显，这是个技术宅。

    大概因为克里昂没进庄园，这位技术宅也就并没有躲进屋子，而是在放满模型的院子里等着几人。

    “我是迪恩，两位小姐请回吧……我知道是父亲请你们来劝我的。但我现在没心思谈论个人私事，很抱歉……”

    迪恩很直接的皱着眉头下了逐客令，口气熟练得很。

    艾米笑了笑：“迪恩阁下，我们对您的个人私事没有兴趣……我是听说您对于水利农产相当专业，前来请教——您有什么办法能让山地提高粮食产量吗？”

    迪恩愣了一愣，这才仔细看了看艾米和莎拉两人。

    随后笑了起来：“如果只是为了讨论这个，那欢迎你们！”

    “我有一些梅腾海姆的朋友，我想您能理解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那个地方全是山地……”

    艾米对于粮食事务确实是很了解的，以前就下过很多功课，因为白鹿堡大多数地方也是山地，她一直以来本就很在意粮食问题。

    两人很快聊到了具体的农产事务上。

    在这个年代，艾米的实务能力确实能吊打大多数人，在农业管理方面，连莎拉这样的知识分子都插不上话。

    但莎拉能够很敏锐的感觉到迪恩的不对劲——面前有两个风格不同的绝色美女，但迪恩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一眼，他好像对女人没有任何感觉！

    莎拉看男人的经验太丰富了，这并不是李昂将莎拉视为员工的那种状态，而是完完全全对女人无感的状态……

    领主大人有时也会偷偷瞟美女，没事的时候也会和莎拉和艾米开玩笑，这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只是保持着合适的礼节而已。

    但迪恩……完全不同，他看艾米和莎拉的样子，就像在看两颗土豆。

    说不定还不如看土豆……

    “……这是可以向山上引水的人力水车，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但我改造了一下，可以灌既落差很高的地方。如果引水灌渠比较困难，那我建议多种这种土豆，或者这个……”

    迪恩正说起土豆，他带着两人在庄园里四处看他的设备，还从地窖里翻出来一根黄橙橙的棒子和几颗沾满泥土的土豆。

    他看着土豆的眼神可比看女人时复杂多了。

    “这是什么？”

    艾米没见过这两种作物。

    “都是粮食。这个棒子我把它称为玉麦或者玉米，这个疙瘩是土豆。这些原本都是阿玛拉大陆的作物，为了改良品种我耗费了近十年的时间，这两年才有点成效。玉米的种植期和小麦差不多，产量比小麦高一些。土豆虽然一年只能种一季，但产量非常大，而且耐旱，很适合山地。”

    说起他擅长的行当时，迪恩完全是滔滔不绝，毫无保留的样子。

    “玉米？这是刚收获的吗？看起来很漂亮。”

    艾米接过那根玉米棒子，这根玉米个头很大很饱满，已经晒得很干了，金黄的玉米粒闪着玉石般的光。

    “这只是我选出来的种子，大多数可长不了这么好……但玉米有个很大的好处，一亩地只需要五磅的种子就够了，不像麦子……”

    现在的迪恩看起来很热情，大概这些事情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热爱的事业，也是他的骄傲。

    他确实很乐意给艾米分享这些成果，因为他看得出来，艾米是真的感兴趣，完全不是在敷衍。

    大概离开学院后就很少有人能和他对等的交流这些问题了，平时面对的要么是唯唯诺诺的农夫，要么是不懂实务的贵族，他大概也是比较寂寞的。

    迪恩庄园里的地被分成了几个部分，有一大片晒干的玉米杆子立在地里，玉米已经都掰走了。

    迪恩应该是为了刻意在与麦田做对比，将玉米完全按照小麦的时间周期在操作。

    艾米看了看手里的玉米棒子，又看了看地里玉米杆的数量，轻而易举的得出了结论——亩产至少有两百磅。

    农作物在没有经过科学化的品种培育之前，产量和口感都不太好，但这种产量已经吊打这个时代的小麦了。

    艾米敏锐的察觉了这种作物的优势——产量高，耗种少，这就意味着种收比非常高，这是很适合规模化大量种植的作物。

    地里还有几亩低矮的作物，那是迪恩种的土豆，还得过两个月才能收获，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丛丛的灌木。

    艾米拿起一颗土豆掂了掂：“这是那种植物的根茎吗？地里每一株能结多少个这样的土豆疙瘩？”

    “两磅以上，一株能结四五个这样的土豆。”

    迪恩指了指艾米手里那个接近半斤的大疙瘩。

    “这么多？！”

    艾米惊讶的叫了起来。

    一亩地至少也有上千株啊……亩产数千磅的粮食？

    “有这样的对比，这优势应该很容易看得出来啊？为什么农夫们会不愿意种这些新作物？”

    艾米看着手里的土豆，就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第138章 大赚了一笔

    “唉……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一样察觉到它们的好处，艾米小姐。农夫们会产生怀疑是正常的，因为他们没种过，所以我只能亲自示范。而领主或者执政官们……说真的，他们除了打仗和收税之外什么都不懂！”

    提到领主和执政官时，迪恩脸上有些不屑，很显然这是个对自己的专业非常自负的人，但明显有点过于耿直了。

    “您是这里的领主，不能要求农夫们多种点吗？”

    艾米能看出来，迪恩对农产品的研究并没有得到重视——要不然肯定到处都是土豆和玉米了。

    但艾米也有点不理解，迪恩是这个村子的最高管理者，为什么不强制推动这些高产作物呢？

    “巴克斯这地方……不一样的，艾米小姐。我不是靠打仗成为领主的，而是靠兴建南方的水利工程。帝国拥有土地的人大多都是巴克斯人，而且都是军团战士的后代，他们不太乐意服从我这样没有战功的领主……可我父亲又不理解我，他只知道让我结婚生孩子……”

    迪恩满脸都是无奈。

    一个有能力独自改良作物品种的人当然不是傻瓜，相反，他甚至算是天才。

    可他的性格太直了，也不是个合格的官僚，这使得他不具备太强的说服力，而且还没有学会用其他的手段推动实务。

    迪恩的私人土地只有两百亩，对于一个领主而言，这实在是太少了——大概只够维持他相对体面的生活，连侍从都不敢多养。

    还好部队都有国家提供装备粮食以及军饷，要不然迪恩连士兵都没法养。

    当然，他也不太擅长带兵打仗。

    巴克斯帝国的小领主其实都不富裕，尤其是新上位的潘德人后代。

    这是因为巴克斯与其他国家不同。

    这个国家的分封逻辑属于派遣治理，领地并不是领主的私产。

    领主只是派遣的官员，还会根据实际情况调动，与其他国家的封地完全是两码事。

    巴克斯的土地名义上属于‘人民’，但由于二十年前这个国家的‘人民’仅仅是指巴克斯民族而已，所以绝大多数土地依然都在他们手里。

    马略皇帝的改革，虽然给了潘德人同等地位，但大多数潘德人至今仍然是无产阶级——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二十年太短了，新上位的潘德人并不多。

    事实上仅仅是由于让两个民族拥有同等地位，就已经导致派系斗争不断了，不赞同改革的高层执政官很多……要是马略皇帝敢动巴克斯人的土地，那他别说推动改革了，只怕是早就下课了。

    而克里昂将军和迪恩领主，是潘德大陆本地人的后代，或者说，是这二十年里新上位的潘德人。

    克里昂是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军士长，带领驱疫者在与拜蛇教的斗争中立下大功才成了将军，他家里原本也不是什么土豪。

    迪恩也是得益于马略皇帝和光辉十字骑士团共同设立的学院，从皇家学院毕业就会成为‘帝国守卫骑士’，而且他当上领主还没多久。

    所以这父子俩其实并不富裕，跟凯洛斯或者阿迦松这种旧巴克斯人后裔比起来有天壤之别。

    迪恩那点土地还比不上巴克斯的平民，还好作为领主不用缴税，他才能有心思一天到晚搞研究。

    在巴克斯帝国，为了让领主没有后顾之忧，领主本人的私产是完全不用上税的。

    但这个优待对于迪恩这种潘德人后裔作用不太大……

    凯洛斯这样的巴克斯元老派贵族拥有不计其数的土地——那些拥有土地的平民，很多都会主动向大领主投献自己的土地，使自己成为大领主的家臣或佃农，这样可以避税，落到他们手里的反而能多一些。

    这种情况当然会造成大规模兼并，土地兼并也一直都是巴克斯帝国的大问题。

    当然这也是世界级难题，每个国家的内部矛盾，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土地兼并而引发的。

    毕竟民以食为天，而食物——不管是肉食还是素食，归根结底也都是来自土地。

    但克里昂和迪恩这样的潘德人后裔，即便成为将军或领主，也很难得到这种土地投献——大部分巴克斯族人勉强可以接受两个民族名义上的平等，但依然不愿意主动屈身于潘德原住民之下，会被同族看不起的。

    所以不仅迪恩不富裕，他爹克里昂也穷得要死。

    即便克里昂当上了将军，还是一天到晚穿着驱疫者的制服‘帝国青年步兵甲’，其实主要是因为穷——光辉十字骑士团的装备现在是由帝国统一提供的，就像其它几个军团一样，不要钱的。

    “我自己没多少土地，而且我也不能对拥有土地的人下强制性的命令，会被护民官驳回的……所以我各种作物都种植了几十亩，为的是能够进行同等条件下的对比，让人们能自己发现它们的好处。”

    说到此处，迪恩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但还是困难重重……”

    “怎么会？我刚来这里才一会儿，就已经看到它们巨大的好处了，那么大的产量，为什么还会推广不开？”

    艾米两眼放光看着这两种粮食，她这些天跟领主大人一块经历的事情全都和粮食有关系，她能轻而易举的判断出这两种东西巨大的价值。

    “产量是显而易见的……主要的困难在于，它们吃起来都会有点问题……”

    迪恩挠了挠头，指了指艾米手里那颗发了点绿芽的土豆：“新鲜的土豆其实很好吃，但像这样在地窖中保存了大半年的的土豆种子，吃了可能会中毒。前段时间有村民偷吃了一颗，结果被毒死了……虽然那是他咎由自取，但却导致现在没人愿意种了……”

    粮食终究是要存储的，如果储存以后的土豆吃了会中毒，那肯定是推广不动的。

    但艾米觉得这其实可以解决，算好比例种植呗……

    夏季刚收获新鲜土豆时，靠少量土地中的土豆饱腹，等到了秋冬季，存粮靠玉米和小麦就是了呗，毕竟土豆巨大的产量完全可以覆盖大多数问题。

    “那玉米呢？玉米也有毒吗？”

    “玉米没有问题，而且很好保存，只是晒干保存后的玉米有一层硬壳，所以吃起来口感不太好。我一直都在尝试改良品种。但无论如何，它至少能吃……”

    迪恩只是个农业专家，并不是厨师或美食家，靠他一个人确实不太容易解决这些问题。

    艾米也察觉得到，迪恩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满心都是他的研究——克里昂将军肯定不会理解迪恩，父子之间因此产生隔阂很正常。

    艾米在想，如果自己的老师在这里，他会做什么呢？

    他会不会把迪恩给拐走？

    应该会的吧……

    在巴克斯迪恩都能干得这么出色，如果是在白鹿堡和麦香领这种地方呢？

    独裁式的分封领地，比起巴克斯这些军政民三方合议管理的领地，有时候会有很多好处啊——当然，是在有一个出色领导者的时候。

    “迪恩阁下，您愿意出售一些这样的种子给我吗？但我得坦率的说，我并不是巴克斯人……”

    艾米在试探迪恩的态度。

    “当然，我可以送你一些，无论您是来自哪里，反正让人们吃饱才是达米亚女神最终的意志……但我没法给你太多，我只种了这么点……”

    迪恩很痛快的答应了，似乎对于有人能认可自己的研究很高兴。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对达米亚女神虔诚的人……

    兴修水利庇护大地，让南方风调雨顺；

    改良并推广高产农作物，无论国籍，希望任何人都不再挨饿；

    ——他的行为，就是达米亚女神本身。

    当绝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祈求，只知道索取的时候，这样的人显得无比的高贵。

    “迪恩阁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个地方能让你毫无顾忌的推广你的研究成果，你愿意去试试吗？这有可能使得数万人，数百万人，乃至整个大陆都不再有饥荒……”

    艾米颇有些敬佩的看着迪恩，学着领主大人的样子开启了招揽模式。

    “毫无顾忌？有这种地方吗？”

    迪恩瞪大了眼睛，他在这地方推广这两种作物确实是比较难的，不仅仅是作物本身的问题，两个民族的矛盾也是原因之一。

    那些拥有土地的巴克斯人不太乐意改变——既得利益者肯定是什么改变都不想做的，地主们又不会饿肚子。

    “请跟我来，迪恩阁下，我带您见我的老师，他一定能给你这样的地方。”

    艾米将那两颗土豆和玉米紧紧抱在怀里，一点都不在乎半身甲和衣服被泥土弄脏。

    迪恩看着艾米的样子，笑了起来：“您的老师一定是位有学问的长者，我当然也愿意见见。不过您不用这样，小姐，我看得出来您是真正明白它们意义的人，我一会可以送您一大车……”

    艾米也不客气：“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就让马车过来把种子拉走。”

    迪恩耿直的点点头：“没问题，我也知道梅腾海姆一直饱受饥荒的困扰，能让达米亚女神为任何人带去福泽都是好事。”

    莎拉想了想，跟艾米耳语了几句，然后朝等待在村中心的克里昂将军走了过去。

    “将军，我们确实能把迪恩领主劝出来……”

    莎拉朝克里昂行了个蹲礼，这是贵族女孩的礼仪。

    克里昂愣了一下，微微欠了欠身：“抱歉，我刚才没意识到您是一位贵族……失礼了。他真愿意出来了吗？”

    “是我没有先表达身份，我是个旅行诗人……将军，迪恩领主似乎相当抵触您，如果您再强行安排的话，说不定会让他害怕。

    我建议您先回避一下，我们试着让他跟我的商队一起到南方沿海一带走走——那里有他曾经建立的功业，可以让他放松一些。

    这样既能避开律法的惩罚，也可以试着让他改变态度，至少比送到矿坑搬石头强多了。就算实在不行，至少今年的问题解决了……”

    克里昂将军叹了口气：“你说得有道理，可他真愿意跟你们一起旅行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迪恩送艾米出来了，一直往这边走，两人似乎聊得挺好的。

    “这……”克里昂惊喜的露出了笑容。

    但他的笑容很快又变成了焦虑：“你看看他这样子，他身边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姑娘，可他居然完全都不看一眼……”

    莎拉笑了笑：“一步步来嘛，至少他出门了，而且愿意和女孩子交流。”

    这倒也是，克里昂点了点头同意了莎拉的建议：“如果你们是在巴克斯境内旅行，那没问题，我派几个人护送你们。”

    这时，正往这边走的迪恩看到了站在女神像附近的克里昂，顿住了脚步皱眉看了看，似乎不乐意再走。

    克里昂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让几个驱疫者跟着迪恩，自己朝村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见自己父亲走了，迪恩才再次向村口移动，梅腾海姆人带着车队已经等在村口了。

    李昂在车队中的一辆车里——那是一辆他出发前改装的厢式车，专门用来载人的，用两匹马拉着，内部能乘坐四个人，车顶和尾部的货箱用来放行李。

    这就是近代常见的对坐式四轮厢式马车。

    驾车的是克洛泽，莎拉和艾米之前也是坐这辆车来的。

    这就是为了在不方面露面的时候用的，其它几辆都是货车。

    “老师，我想您应该认识一下迪恩领主。”

    看到李昂从马车上出来，艾米欢快的上前，就像个炫耀成绩的孩子。

    迪恩神色有了一丝狐疑：“这……这就是您的老师？”

    显然领主大人如此年轻的模样很没有说服力……完全不像是个有学问的长者。

    但李昂眼下完全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艾米拿出来的土豆和玉米。

    “艾米……这些东西哪儿得来的？”

    艾米伸手递过去，然后指了指迪恩。

    领主大人几乎是用抢劫的方式把这两种农作物抱在了怀里，那动作和艾米之前一模一样。

    迪恩看着李昂如此剧烈的反应，神情从狐疑变成了欢喜：“您似乎认识这些东西？”

    李昂用热切的眼神看向迪恩：“我当然认识，这些东西能改变世界！迪恩阁下，我是李昂，我得和您聊聊……”

    随后他一把将迪恩拖上了马车，动作粗暴，神情激动。

    几个驱疫者本来跟在后边，还以为迪恩被绑架了，都急眼了，刚围过来，却听到两个人在马车里聊得火热。

    “……”

    “……什么？我得把你带走，你这样的人绝不应该被送去矿坑里搬石头！”

    “那毕竟是正当的律法，我违反了律法，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不，你只是没心思和蠢货说废话，而且不想让什么都不懂的人干扰您的研究而已，我能理解，我也经常这么想……”

    “哈，太对了……可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太擅长表达……”

    “天才都这样。对，我就是在说你，迪恩，你是能改变世界的人……对了，我知道土豆的毒性是怎么回事，它发芽以后……”

    几个驱疫者面面相觑，这两人这么一见如故的吗？

    艾米笑着耸了耸肩：“几位先生，上车吧，咱们要启程了。”

    随后和莎拉一起也上了车。

    车队往村内缓缓开动，这是要去迪恩家里拉种子。

    车厢里几个人依然在聊，有说有笑。

    驱疫者们放下了心，他们派了一个人去找克里昂汇报情况，其它几人跟着车队一起行动。

    直接卸掉车里的货，拖走了一大车种子后，车队离开了尹美尔村。

    迪恩的管家高兴得眉开眼笑——同样是一车，皮革制品可比粮食值钱多了，管家觉得迪恩领主大赚了一笔，发财了。

    领主大人同样开心得眉开眼笑，他才是真的大赚了一笔。

    艾米真的是个幸运的姑娘，居然能在半路上捡到这样的宝贝。

    土豆啊！光吃这单一食物就足以补充人体绝大多数需求，并且是最高级别的高产作物；

    而玉米是适应力最强的粮食之一，几乎哪儿都能种。

    如果能把这两种东西铺开……

    领主大人感觉前途无限光明。

    有了那几名驱疫者同路，后面的路程变得很顺利，巴克斯帝国境内，没有人会阻拦有光辉十字驱疫者同行的车队。

    除非遇上拜蛇教徒，否则就连土匪都会避开他们。

    光辉十字骑士团在南方确实有这个声望，而且这声望不是因为战斗得来的，而是医者们在这几百年中治病救人挣来的。

    虽然驱疫者们不是医者，但他们是保护医者并对抗拜蛇教的部队，而且是真正的平民军队，很受民众们的尊敬。

    车队一路往南跨越千里，中途也停留了一些小村子进行补给，有雷恩和驱疫者们同路，五六天的路途中一直没遇到什么麻烦，直到来到布尤林村附近。

    这是潘德大陆南部的村庄，再往南一百多里就是帝临港。

    此时天色已晚，车队原本打算在布尤林村休息一夜。

    但这个村子里四处都是哀嚎的村民，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灾害。

第139章 血色天灾

    布尤林村被至少三米宽的水渠围着，这是用来灌既的溢水渠，里面的水势还挺急。

    水渠像护城河一样围绕着村子，看起来工程量挺大的，这大概是迪恩几年前的功绩。

    村口有座小木桥，连通着道路。

    木桥边点着火盆，有几个骑士在村口来回走动，看起来像是在维护治安。

    而村子里面，能看到一些人倚靠在村内坐着，似乎在低声呻吟。

    偶尔能听见几声咳嗽远远传来。

    见到车队过来，村口的骑士拦住了马车。

    领主大人掀开车厢里的窗帘看了看，这是光辉十字骑士团的人，他们胸前的十字纹章很显眼。

    几名光辉骑士都戴着尖面盔——这种头盔的口鼻处有个凸出来的面罩，是一个尖尖的鸟嘴样子，看起来很古怪。

    钢质鸟嘴上面扎了一些孔透气，内层还填充了棉织物过滤，能够严严实实的捂住口鼻。

    这不仅是头盔，也是这个年代的防毒面具，应该还是能有一点防护能力的。

    迪恩与几名驱疫者下了车，迎上前去。

    “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由于克里昂的关系，迪恩与光辉十字骑士团很熟悉，而且尤布林村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曾在这里修建过灌既田地的水渠，所以对这里的变故非常在意。

    那名光辉骑士举着火把靠近了一些，认出了驱疫者们，随后仔细的看了看迪恩，拉下了面罩。

    “您是……迪恩大人？大人，别进村子，村子里发生瘟疫了！”

    这名光辉骑士看来是认识迪恩的。

    毕竟他父亲是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军士长，很多骑士都认识他。

    “瘟疫？！”

    驱疫者们惊呼起来。

    迪恩还算冷静，但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骑士们，需要我们帮忙吗？”

    “我们确实需要人手，但你们别进去，这是红死病，而且很严重！”

    听说是红死病，领主大人也紧张起来。

    这种烈性传染病是导致古潘德王国在短时间内崩溃的直接原因，它曾在这片大陆肆虐了七年。

    就在那短短七年里，潘德大陆的人口锐减了一半。

    尤其是那些繁华的大城市，社会生产基本完全处于停滞状态。

    之所以会被称为红死病和血色天灾，是因为染病的人皮肤会逐渐溃烂脱落，到最后会只剩下血红的肌肉，整个人就是一个红湖湖的血魔。

    病死的人最终看起来会与堕落者有些相似，但是红死病人到了堕落者那种毫无皮肤的程度时，基本上已经死透了。

    这也是各国的人们一旦发现堕落者就会异常紧张的原因之一，很多人都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医者一直都是对抗红死病的先驱，也正是因为红死病的肆虐，他们才开始广泛从平民中招募驱疫者，以便保护医生们行医。

    但有意思的是，一百多年前，最先对红死病取得成效的并不是光辉十字骑士团，反而是那位窃国者阿尔弗雷德，以及与他合作的狮骑士团。

    在建立烈狮王国并与各国维持短暂的和平后，大概是为了保护上层贵族的生命安全，阿尔弗雷德宣布红死病人都是异端，他下令杀死所有‘异端使徒’。

    凡是发现红死病的村子一律封锁不准出入，所有与感染者有关的东西都将被销毁。

    只要是确认感染的病人，就会直接被当作异端处理——杀死并扔进火堆烧掉，活着烧死的也不少。

    也许阿尔弗雷德只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与贵族们，但他的做法却在无意中形成了实际上的隔离制度，而且是很有效的强制隔离。

    那时的阿尔弗雷德是第一代烈狮王，是独裁者，对于不服从他的人一向是格杀勿论的，所以他的命令被执行得很到位。

    期间当然误杀了大量无辜者，也有无耻之徒趁此机会大肆屠戮劫掠，但无论如何，烈狮王国确实在短时间内压制住了境内红死病的传播。

    有时候，狠毒一点的人反而能解决问题——当时，除了阿尔弗雷德，还真没有哪个国王会这样屠戮国内的村民。

    这倒不是什么秘辛，除了烈狮王国，各国都有这件事的记录。

    但这段历史是作为阿尔弗雷德的污点来记录的——与他被各国冠以‘窃国者’的绰号一样，他在民间也被认为是个暴君。

    毕竟他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杀掉病人的命令确实比较残暴。

    只不过，这种残暴，却在事实上拯救了大多数人……

    但奇怪的是，红死病的来历却毫无记录，就像是一夕之间便出现在了大陆上一样，大概也和阿尔弗雷德称王前后那半年的记录一样被销毁了。

    烈狮境的红死病得到解决后，其它国家也开始用隔离来解决问题，这才在七年后让整个大陆重新走上正轨。

    不过其它国家并没有采取过于粗暴的办法进行强制隔离，执行得不够彻底，漏网之鱼很多，所以没能让这种可怕的瘟疫完全消亡。

    结果，此后的一百多年，红死病依然在反反复复的出现，只是没有再形成那种覆盖大陆的可怕规模。

    而烈狮境，现在也是红死病发现得最少的地方——这确实要归功于之前的杀戮，清理得比较彻底。

    当初狮骑士团的头盔也是最先改成尖面盔样式的，但一开始并不是为了防疫，而是为了避免恶臭。

    因为执行封锁与格杀等事务的大多都是狮骑士团的人，他们当时将传统头盔改成尖嘴，并向其中填充棉织品或海绵，主要是因为染病的人会散发恶臭，焚烧时更是恶臭熏天。

    不过，后来骑士们发现戴着尖面盔似乎不容易被感染，狮骑士团长期面对病人执行任务，却很少有染上红死病的，于是很多骑士团也都开始效彷。

    尤其是本属于古潘德王国的骑士团，基本上头盔全都是尖尖的鸟嘴。

    而光辉十字骑士团就是最早的效彷者。

    他们更具备医学常识，比其他人更理解面罩能够过滤空气起到防疫作用。

    李昂跳下了马车，站到迪恩身边：“确定是红死病吗？”

    “确定，我亲眼见到了几个血湖湖的病人……这种瘟疫传播很快，而且没法治疗，我们只能封锁这个村子。这里离帝临港太近了，如果传播到大城市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名光辉骑士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最好赶紧派人去多找些人手，就这么几个骑士和驱疫者，恐怕封不住这个村子。”

    李昂朝村口看了看，那里只有几名骑士和七八个驱疫者守着。

    骑士朝李昂和迪恩点了点头：“已经派人去四处传讯了，很快就有人来。希望各位帮帮忙，在这个路口留守一会，等到我们骑士团的人过来就可以了。”

    李昂毫不犹豫的点头，朝自己的手下喊了一声：“都下来，咱们堵住这个路口。”

    “大人，您最好别留在这里……”

    听见李昂的命令，克洛泽有些犹豫，但依然带着队伍下车列成了一排。

    虽然克洛泽没有经历过红死病，但他知道任何瘟疫都极为可怕，他不想让李昂面对这种风险。

    “这种事情我们必须帮忙，要是跑出来几个染病的人，恐怕会危害整个大陆。这不是一个国家或民族的事，更不是一个骑士团的事，这是所有人的事，不能让村里任何人跑出来！”

    领主大人很严肃的对自己的手下说完，随后将车厢内的窗帘扯下来，撕成面巾分给众人，让他们叠成两层绑在脸上。

    这窗帘是毛绒与麻布合织的，大概能起到点作用。

    一伙人学着李昂的样子用布料掩住了口鼻。

    李昂并不知道红死病是用什么方式传播的，但既然尖面盔能起到防护效果，那么这种自制口罩应该也能。

    虽然不可能拥有现代口罩的过滤能力，但至少比毫无防护要好一点。

    这个年代的人已经知道呼吸与空气的作用，遇上瘟疫时掩住口鼻也算是能理解——这还是因为一百多年前的那场血色天灾，才使得人们有了这样的常识。

    “感谢您的无私帮助，阁下，请问尊姓大名？”

    那名骑士朝李昂和迪恩行了个骑士礼。

    迪恩开始介绍：“这位是李昂阁下，一位善良的贵族。”

    嗯，居然又有人说李昂善良了。

    但李昂直接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贵族……我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万一这里没控制住，染病的人说不定会流窜到我的地盘上……”

    光辉骑士皱着眉想了想：“李昂阁下，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但随后他便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扣上了鸟嘴面罩：“您说得对，李昂阁下，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最大的善良。如果每个贵族都像您一样想，那红死病早就能断根了。”

    他瓮声瓮气的说完刚准备转身，却又看了看李昂身后的马车，再次转过身来。

    正说着，村里似乎发生了一点骚动，远远的传来了声音。

    “不要抛弃我们！求您给我们治治病，求您……”

    那应该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抱歉，我们没办法……”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光辉骑士叹了口气，说了声抱歉，带着人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他刚到村口，就有一群农夫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领头的那个农夫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他们要把我们关在这里！他们不给人医治，他们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几个光辉骑士用盾牌拦住了他们，将他们往村内推去：“你们不能离开这里！快回去！”

    几个驱疫者也提起了盾和短柄锤一言不发的冲上前去，看样子他们曾经见过这种场景。

    但他们人手太少了，十几个人想要完全挡住上百名村民太难了，那个领头的农夫拼命挣扎着冲出了他们的堵截。

    “这就是光辉十字骑士团吗？你们就是想要害死我们！你们不给我们治病，还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那个家伙手舞足蹈的向村外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着。

    随后所有的村民全都喧闹起来，开始拼命的冲撞围攻。

    光辉骑士团的人竭力阻挡，挥舞着锤子恐吓，但却没人下重手。

    领主大人皱了皱眉，那家伙似乎是在扇动村民？

    他指着那家伙朝马车旁边的艾米说了一句：“射死那个人！”

    “一群道貌岸然的骗子……”

    “彭！

    那个领头的农夫一边喊一边冲出了村口，在他距离领主大人还有二十来米的时候，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艾米就在李昂侧后方，她的剑插在地上，上面已经架起了火枪，一大团烟雾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

    火枪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巨大无比，一时间村口变得雅雀无声。

    而那个一直在扇动农夫的家伙，胸口被铅弹打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洞，已经仰面朝天倒在了路上。

    这个年代的火枪就是这种效果——如果没穿护甲，直接命中身体后铅弹会变形，会形成一个比口径大很多的正面伤口，只要是打在躯干上，大多都会直接毙命的。

    而如果穿了甲，那么铅弹打到铠甲上会碎裂，如果铠甲被击穿，留在体内的就是不规则的弹片。

    穿透铠甲后击中，由于减缓了子弹的速度，也许不会当场致命。

    但这种不规则弹片造成的伤口相当麻烦，以这个年代的医术而言，基本上只会使人增加痛苦，最终仍然很难救活。

    不过这个领头的农夫显然是没穿护甲，他已经被直接一枪毙命了。

    领主大人下手显然比光辉骑士们狠得多，不管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扇动，反正他的行为确实起到了扇动的作用——那么领主大人直接让艾米下手干掉他，才能用最快的方式控制局面。

    艾米开这一枪是完全没有犹豫的，领主大人说得如此明确，要射死那家伙。

    之前李昂可从来没有给她下过命令，因为她并不是李昂的手下，而是求学的弟子。

    虽然关系特别好，但她其实至今都不在领主大人的队伍列表中。

    但现在李昂却对艾米下了杀人的指令，那艾米自然明白，这人非杀不可。

    她枪膛里一直都压好了一发弹药的，只需要点燃火绳瞄准发射就行。

    这是这个年代火枪的正确备战方式，毕竟这是火绳枪，只要不倒引火药不点火绳就不可能走火。

    火绳临战才会点燃，引火药也是作战时才倒进药池，但枪膛里一直都会有一发早已压好的弹药，以便能快速进入战斗。

    其实这就是为什么背着枪行军时枪口朝上的真正原因——这个习惯是从火绳枪时代开始的，是为了避免压实的弹药在走路时松动掉出来。

    艾米挥了挥手扇开烟雾，放下枪托使枪管抬起来，用通条清理了一下枪膛，试了试枪管的温度，开始重新装弹。

    “全都退回去！我的脾气可没有光辉骑士们那么好！”

    领主大人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拔出剑在地上画了一条线。

    “只要有人敢跨过这条线，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人！”

    梅腾海姆人也全都拔出了大剑，站到了领主大人身后，就在那条线后面排成了一排。

    地上的尸体已经证明了这不是虚言，寒光闪闪的大剑也就在面前，十多个高大的勐男脸上蒙着麻布面巾，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伙悍匪。

    悍匪们的形象明显更有威慑力，村民们畏惧的往村里退去了。

    光辉十字骑士团的人也举着盾慢慢退到了那条线外面，站到了大剑士们的前排。

    骑士们显然也认同李昂快刀斩乱麻的做法，事实上要不是这一枪，他们的盾墙就已经被冲破了。

    “你们应该果断下手……我以为你们应该会比我更有经验的。”

    领主大人朝那个领头的光辉骑士说道。

    “我们下手也没什么用，只会引起更大的冲突……短柄锤的威慑力可不如火枪和大剑。感谢您的帮助，李昂阁下，您出手非常及时！”

    这名光辉骑士显然是明事理的人，他朝着李昂点了点头，举了举手里的钉头锤。

    确实，他们的钉头槌对骑士板甲很有威胁，但平民可不会畏惧他们……

    火枪的巨大声响与烟雾，以及又大又长的剑刃，才能在直观上让一般老百姓害怕。

    “这个村子还有其他出口吗？”

    李昂点点头表示理解，开始考虑怎么能彻底封住这个村子。

    “那座山背后还有一个出口，其它地方都被水渠围着，人没那么容易跑出去，我们留了人手在那里。”

    光辉骑士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带上你的骑士沿着村子外围巡逻，让驱疫者们的弩箭上膛，如果遇上刚才这种情况，不要犹豫！”

    李昂认真的盯着那名光辉骑士的眼睛。

    光辉骑士点了点头，带着另外几名骑士骑马离开了。

    迪恩领主看了看村口的水渠和小木桥，对李昂说道：“我记得这个村子住了三千多人！如果完全封锁了，他们可能……”

    领主大人面色沉重的摇着头：“这没办法，红死病至今没法治疗，封锁隔离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总不能放任他们到处传染……”

    迪恩深深的叹了口气，开始向达米亚女神祈祷。

第140章 初见拜蛇教

    没过多久，村子里又起了一些骚动，似乎有不少人在哭。

    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别抛下我们，我们愿意付钱”“求您救救他”之类的哭喊声。

    没多久，几名带着长长的鸟嘴口罩，全身黑衣的怪人从村子里退了出来。

    这几个人戴着圆顶皮帽，全身穿着黑色的皮质大衣，手上也戴了皮手套，提着短柄手杖和香炉。

    他们的鸟嘴面罩是皮质的，鸟嘴形的尖面罩足有半尺长。

    这是光辉十字骑士团的瘟疫医生。

    但这身打扮看起来和光辉十字确实毫不沾边，反倒像是来自冥界的使者。

    这些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会身穿厚重的黑色长袍遮盖全身，包括脖颈和头发，不露出丝毫皮肤。

    就连眼睛都被玻璃镜片遮蔽着。

    这年头玻璃虽然已经能批量生产了，但价格依然不便宜，这种镶嵌玻璃镜片的鸟嘴面罩造价不菲。

    这身打扮确实有点神秘学的意思。

    瘟疫医生们认为，只要病人无法看到他的面貌，就等同于附着在病人身上的‘邪恶病魔’也看不到医生，那么病魔就不会过渡传染。

    而他们打扮成冥间使者的样子，是认为这样可以震慑住‘病魔’，从而驱散它们。

    他们提着的香炉，是因为身染红死病的病患身体会散发恶臭，他们认为驱逐了恶臭能够起到驱逐病魔的作用。

    而手杖，是为了减少与病人的身体接触，他们会戴着皮手套用手杖接触病人，避免自己被感染。

    说这身打扮其实确实起了一些实际作用，也算得上是这个年代的防护服。

    只是在这个无法理解病毒和微生物的年代，面对红死病，他们能做的大多数事情也只有寄托于神秘学。

    “站住！你们先别出来！”

    李昂阻止了那些医官，他看到了那些医官手杖上似乎有血迹。

    “是李昂阁下吗？洛里斯骑士跟我们说了您在这里，感谢您的援助，我们是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医者。”

    一名医生瓮声瓮气的说。

    “我知道，但你们应该丢弃那些接触过病人的手杖。另外，如果你们有谁接触到了病人身上的脓水，那么请退到村子内……”

    领主大人指了指他们手里的棍子。

    几名医者没有反对李昂的说法。

    他们顺从的扔掉了手里的手杖，低头检查了一遍身上，随后各自从身上摸出了一包石灰在地面上到处撒，还将自己全身也都撒了个遍。

    那具尸体很快被洒满石灰，几个黑乎乎的鬼怪也变成了白乎乎的幽灵。

    石灰确实能起到一定的防范效果，看来这些医者还是有常识的，并不仅仅是靠神秘学。

    “阁下，我们知道轻重，不会离开这里。请帮忙看看我们身上，有石灰被浸湿吗？这里太暗了。”

    那几名全身洒满石灰的医者指了指领主大人身旁的火盆。

    李昂抽了根火把出来，照着几人仔细检查了一番，摇摇头表示没问题。

    “医生，村里的情况怎么样？”

    迪恩迫切的想了解具体状况。

    “目前产生症状的病人有十几个，确实是红死病……但前几天是女神节，有大规模集会，感染的人肯定远远不止这么点，目前只能封锁这里，不能让任何人出入。”

    医者们并没有摘下面罩，他们甚至自觉的和其他人也保持了一米以上的距离，确实是有防疫意识的。

    “我五年前在这里修建了水渠，村民们开垦出了大量的田地，本来这个村子这几年已经成了帝国境内最富庶的村子之一，没想到……”

    迪恩叹息着掩住了脸。

    这世道就是这样，绝望总是与希望一同到来。

    “这里的领主呢？他没在村里吗？”

    以现在的医学条件，如果领主不管，那村民只能在这样的疫病下等死。

    这种时候是需要本地领主进行疏导的，比如将确定染病的人关入封闭的地窖，将接触过的人隔离在村内的房屋里，不允许再次聚集，并派人供应必要的食物。

    等到一两周之后，再将确认没有任何症状的人放到村外，这样至少能救出来一大半。

    “这里的领主是德西默斯，但他大概是跑了……”

    一名医生说着，口气有些鄙视。

    “跑了？这么不负责的？”

    虽然这是敌对国，但领主大人心里也不舒服，这正好是需要领主发挥作用的时候，居然跑路了？

    “他白天派人到我们的驻地来报了信，可他本人却消失了，应该是害怕被感染吧。”

    那名医生摇着头：“巴克斯的年轻贵族……唉……”

    这倒不仅仅是巴克斯的年轻贵族像这样，烈狮王国的贵族也差不多，比如雷尼尔。

    “帝临港的凯洛斯总督知道这事了吗？”

    “我们已经派人过去告知情况了，估计天亮之前就会有大部队来接手。无论如何，感谢您的热心援助，李昂阁下。”

    “应该的……”

    “哎，李昂阁下似乎是位皮货商人？”

    领主大人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几辆货车里的皮料。

    “太好了！我们正好需要一些皮料，用来制作更多的鸟嘴面具。您开个价，我们骑士团会付账的。”

    这名医者朝领主大人欠了欠身。

    “既然是为了控制瘟疫，那这些皮料你们先拿去用吧，第纳尔什么的以后再说。”

    领主大人并不会纠结这点小钱，反正他也不是真要来卖皮货的，刚得到了一车高产粮食种子的领主大人大气得很。

    “不，我们得按市场价买。李昂阁下，不求回报的赠予不是好事，能得到回报的善行才能持续下去。所以我们给人治病也是要收钱的……这几车皮料大概需要多少第纳尔？”

    这名医者摇了摇头，说着充满哲理的话。

    李昂挑了挑眉笑了笑，对光辉十字骑士团高看了一眼：“我也没说是送给你们啊……你们先把皮料拿去用，用完再谈钱的事——到时候让皇帝陛下掏钱结账，说不定我还能多赚点。”

    领主大人其实并没有打算用皮料赚钱，但也没打算在这时候卖什么高价，他可以发战争财，但不能发灾难财。

    但不求回报的捐赠并不是好事，他确实不会把货物白送给光辉十字骑士团——他之前也是这样劝告罗兰爵士的。

    他只是没想到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医者竟然也如此明白。

    大金额的馈赠看起来很善良，但其实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当然，这是指大金额，也就是会使自己蒙受较大损失，并且普通人完全做不到的那种。

    因为这会造成一种道德绑架式的攀比。

    比如谁谁谁捐赠了一万，那么其他人就会觉得我要是只捐五十似乎拿不出手，可能还会被嘲笑？

    ——那索性就不捐了，免得麻烦。

    毕竟‘标准’如果被提得太高，那么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但别人在‘无私捐赠’时，自己要是去低价卖东西，哪怕是只卖成本价都会被人说三道四——比如‘钻钱眼里了’。

    ——那索性连物资也别往灾区卖，免得被人诋毁。

    于是，获赠的善款无法及时买到物资了……

    是的，现实情况就是这样。

    人不是不愿意行善，而是大部分时候都扛不住行善的后果。

    而如果是连续发生灾难，去年你捐了一万，今年却只捐了五千甚至没有捐款的时候，通常就又会有狗东西出来进行道德绑架——说你变得没人性了，前后不一了。

    但这些狗却总是绝口不提他自己啥也没干只说风凉话的事实。

    于是行善的人受了经济损失，还得落个恶名。

    这就使得善行完全变了味了，行善助人就会被人视为傻子。

    并且，自身蒙受了损失，往往也解决不了问题——很多时候，捐赠了大笔的钱，但这些钱无法被及时换成必需品，反而换成了某些人的豪车豪宅。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所以，领主大人是不会轻易‘捐献’的，他也不鼓励捐款行为。

    但他鼓励微利或是正常的物资交易，也鼓励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出力帮忙。

    如果在遇上灾难的时候，及时拿出大笔急需的物资供应到最紧缺的地方，并得到了应有的回报，用这种看似交易的方式，起到的效果反而更好。

    毕竟仅仅靠钱本身是不能让人活命的，但物资却可以。

    快速将物资送到最缺少的地方，才是靠谱的做法，完全可以收钱，甚至可以赚钱。

    如果想发善心，把东西卖便宜点就是了，遇上给不起钱的让人家先赊欠着也行。

    只要不是趁着机会用黑心价发灾难财，那带去物资并收取应有的回报，就是最值得鼓励的善良。

    因为这可以让所有人都毫无压力的跟着做，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带来更多稀缺物资，反而更容易解决问题。

    至于平常的出把力——这种直接的行为是可以完全不求回报的，比如领主大人就决定帮忙守住村口。

    因为作为出力的志愿者，能够以此得到对等的‘心安’与‘安心’，这是心灵上的满足，也是一种珍贵的回报。

    几大车皮料能值几千第纳尔，这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小钱，领主大人采购皮料时可是自己出的钱。

    所以领主大人的意思是，有急用就先用着，也不用谈价钱，解决了问题以后让马略皇帝自己看情况结算就行了。

    马略皇帝代表这个国家，领主大人还能以此看看这个国家的整体心态。

    那名医者也点着头认同领主大人的说法：“您说得对，皇帝陛下会给您一个好价钱的。”

    看来光辉十字骑士团的人对马略皇帝很有信心。

    “咝咝……哼……皇帝？咝……”

    就在这时，从身后村外的道路上传来了声音。

    “什么人！”

    “大人小心！”

    莎拉和里萨迪兰的声音先后响起。

    随后几支弩失从侧后方飞了过来，带着破空声划过，似乎全都是直奔李昂与那名医者而去的。

    李昂面对着村子，从背后而来的弩失他看不到。

    但领主大人反应还算快，听到诺多精灵示警的第一时间，就一把扑倒了身前的医者，同时就地一滚，避开了大多数袭击。

    弩失足有十来支，大部分落空，但其中一支仍然扎中了他的肩膀。只是被肩甲阻挡了一下，没能穿透，斜着划破了肩头，拉出一条伤口。

    这是重弩！

    领主大人通过弩失的劲道得出了判断。

    鲜血一下子弥漫开来。

    “是拜蛇教的人！二十多个！”

    里萨迪兰的声音又一次在外面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叫，应该是躲在暗处的诺多精灵用弓箭射杀了某个敌人。

    “拜蛇教？！”

    弗雷德里提起决斗剑就冲了出去，几名大剑士也分散开，往射弩箭的方向冲了过去。

    克洛泽却闪身站到了李昂身前，将受了点皮肉伤的领主大人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如今不是冲锋队长，而是护卫队长。

    “到马车后面去！”

    几辆马车正在村口排成一列，刚好可以用来躲避敌人的远程武器，领主大人招呼着几名医者先躲起来，随后自己攀着车厢往外看了一眼。

    弗雷德里和几名大剑士已经与一群穿着绿色罩袍的家伙打在了一起。

    远处似乎还倒下了几具尸体，身上各自扎着一支银闪闪的箭，应该是里萨迪兰射死的。

    那名医者凑了过来，看了看领主大人的肩膀，从身上摸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开始飞速的包扎，动作异常熟练。

    这毕竟是专业的战地医生，虽然治疗瘟疫这个兼职干得不算太好，但他们的主业明显确实很强。

    “李昂阁下，您要不要上车离开这里？拜蛇教的人不好对付……真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医者善意的想让领主大人这个无辜的好心人离开。

    “特么的居然敢偷袭我……我要是不弄死他们，怎么睡得着觉？兄弟们一起上！”

    领主大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外面的战况，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已经得出了结论——能打。

    如果敌人不好打，李昂是肯定会跑路的……

    但外面现在只有十几个拜蛇教武士，应该是能对付的。

    就这么两句话工夫，医者已经大体上将李昂的肩头止住了血，还包了个结。

    手法比安森还快。

    李昂提起剑带着克洛泽一块冲了出去。

    这些拜蛇教武士的装备，比正规军的精锐部队还要好。

    他们的部队装备极为统一，看来与巴克斯帝国一样是教派内统一提供的。

    每个拜蛇教武士都持着重弩，武器是巨型月刃斧——都是杀伤力巨大的昂贵兵器。

    他们身上的链甲罩袍质量也很不错。

    但实际上他们的作战水平其实并不高，基本上就只比新兵蛋子稍好一点点，这技术水平完全对不起他们身上的装备。

    只能说拜蛇教是真有钱！

    初级兵都能穿顶级兵的装备！

    领主大人挥剑砍翻一个蛇教武士，心里泛起羡慕嫉妒恨的念头。

    巴克斯境内的拜蛇教徒，竟然已经富成这样了么？

    由于肩膀有伤，领主大人并没有冲得太凶，斩杀了两个敌人确定敌军战力确实不强之后便停了手，开始指挥手下包夹围堵。

    而弗雷德里却在敌人队伍中横冲直撞，凶悍无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老头。

    这位老剑士的身手丝毫不比负伤的领主大人差，现在穿上了克洛泽给他的梅腾海姆板甲后更是战斗力提升了一大截，决斗剑上下翻飞，下手极为凶狠。

    几乎每次斩杀都是砍下蛇教武士的头颅，手下一个全尸都没有。

    他当然会如此凶残，刚到潘德大陆他就被拜蛇教祸害得全军覆没，心里的恨意可不是领主大人能比的。

    有这么个打手在，领主大人索性回到了马车旁边看戏。

    梅腾海姆勐男们处理这些低级的蛇教武士还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里萨迪兰时不时射出的冷箭，很快敌人就已经全军覆没。

    领主大人刚从马车后面站出来，准备招呼弟兄们打扫战场，却听见里萨迪兰又喊了一声：“大人小心！”

    李昂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嘣！”

    就在领主大人缩头的那一瞬间，一支标枪从他的脸侧呼啸而过，扎进了马车车厢。

    李昂已经看到了远处投掷标枪的那个敌人。

    他穿着青灰色的奇异铠甲，骑着一匹绯红军马，打扮与拜蛇教武士完全不同。

    那个敌人之前站得远，在黑夜中谁都没能看到他，只在他刚出手扔投枪的时候，才被诺多精灵发现。

    “那是眼镜蛇，拜蛇教武士的队长。”

    蹲在马车旁的医者低声说着。

    “克洛泽，里萨迪兰，抓活的！”

    那是一名眼镜蛇勇士。

    里萨迪兰射出一箭，轻而易举的射穿了那名眼镜蛇勇士的大腿，连带着射倒了那匹战马。

    敌人被战马压住了，起不了身。

    与那二十几个蛇教武士一样，这家伙身手也没好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投出这么准的投枪的。

    不过，本身能力虽然弱鸡，但他氪金了啊！

    这个身手平平的眼镜蛇，身上的装备和战马，完全比得上整个大陆最强大的那些领主和骑士们。

    带有眼镜蛇纹理的板甲、眼镜蛇样子的巨盔、巨型月刃斧，以及披着全套镶嵌甲的绯红军马……

    这身装备带有明显的拜蛇教印记，但装备本身的质量足以让那些普通的骑士流口水，比很多将军的装备还强。

    只能说拜蛇教确实有钱，这大概也是他们能够吸引人加入教派的重要原因。

第141章 你是那个绑架者

    克洛泽已经快速的冲了过去，打算逮住这个俘虏。

    “咝咝……马略皇帝去死吧！阿兹·达哈卡万岁！”

    但就在克洛泽冲到那个眼镜蛇勇士身边之前，那家伙拔出一把小刀，大喊一声后坚决的刺进了自己的下颚。

    鲜血迸溅而出。

    克洛泽快步过去，随后摇了摇头：“他死了！”

    又是不怕死的宗教狂热者……

    领主大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狂热信徒。

    村口很快再次平静下来，很多村民被战斗惊动，但他们并没有趁机往外跑，只是在村内探头探脑的远远看着。

    这些村民在没人扇动的情况下，并不敢面对真刀真枪的杀戮战场。

    短暂的偷袭除了让领主大人和两个梅腾海姆人受了点小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后果，但拜蛇教徒的出现让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了阴影。

    “这红死病肯定和拜蛇教脱不了干系……”

    李昂皱着眉头说道。

    这很明显，村里出现瘟疫，而拜蛇教的小队前来袭击负责隔离的队伍。

    再想想之前那个被枪毙了的扇动者，这次袭击的目地轻易就能想到——拜蛇教是要将瘟疫传播出去。

    如果这种瘟疫是拜蛇教故意散播的，那就很可怕了……

    “我们的大团长莫来爵士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经常受到蛇教信徒的袭击……”

    一名医者回答着。

    “但拜蛇教的部队出现在离帝临港这么近的地方……这也有点过于猖獗了吧？帝临港对巴克斯而言可不是什么普通港口……帝国不是正在围剿拜蛇教吗？”

    说话的是艾米。

    帝临港是征服者奥萨将军登陆潘德的地方，虽然最终奥萨将军没有将帝临港作为首都，但这座城市的象征意义和实际地位都很高，而且是帝国的经济中心，并不逊色于首都思源城。

    “也许这话不该说，但我们骑士团确实怀疑帝临港的某些贵族被拜蛇教渗透了，比如暗影军团的一些人……但我们没有证据。”

    医者摇了摇头，也有些不安。

    一起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偷袭，医者们看起来把李昂这伙人当自己人了，说起话来也直接了很多。

    说话间，医者们又一次开始展现他们治疗外伤的神奇速度，两个受伤的大剑士在两分钟内就完成了包扎。

    “这手法真是熟练，这样的治疗需要多少钱？”

    弗雷德里在旁边看着，提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哈，我们进行战场治疗可从不收钱……”

    几名医者听得出来这是在取笑他们，摇着头解释道：“我们平时给人看病确实要收钱，对有钱的商人和贵族还会收得很贵——原因很简单，不收钱的话所有的小毛病都会来找我们，我们人手有限，会导致无法为急症病人救治。而且我们总是得收药费的，要不然无以为继。”

    这就和行善是同样的道理，弗雷德里点头鞠躬表示了理解和歉意。

    一名医者站起来摊了摊手：“你们肯定没见过……我遇到过一个贵族妇人，仅仅是手指头被水果刀割破了一条小口子，就派人来哭喊着要求我们飞奔一百多里去治疗。结果我赶到的时候，伤口基本上已经自行愈合了……于是我给她抹了点盐水，然后收了她两百第纳尔！”

    一群人哄笑起来，蛇教信徒突袭带来的阴霾也被笑声冲澹。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你们不给平民医治的原因，我曾经还以为光辉十字不再纯净了……”

    领主大人向几名医官欠了欠身。

    “这种说法我们已经习惯了……最先传出这个谣言的大概是暗影军团，因为我们给他们治疗会收高价——他们都很有钱。而拜蛇教徒也一直在诋毁我们，其中的原因你们之前看到了，遇上红死病这样的情况，我们确实是没法医治，只能隔离，所以有些平民不理解……”

    几名医者转头看向村里，虽然说得豁达，但言辞中还是有些无奈。

    领主大人也皱了皱眉，光辉十字骑士团和暗影军团之间看来确实有很大的矛盾。

    这里离帝临只有一百多里，而暗影军团的驻地就在帝临港。

    暗影军团是巴克斯帝国最强的军团，并且，暗影军团的指挥官就是凯洛斯总督。

    而光辉十字骑士团已经因为这里的瘟疫向帝临港报了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见到凯洛斯了。

    “暗影军团在诋毁你们？凯洛斯总督难道和拜蛇教有勾结？”

    领主大人索性直接问出来，他其实是故意把话题引到凯洛斯身上，让自己能了解更多的情况。

    “这不可能……”

    “凯洛斯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医者们和迪恩领主几乎同时开口，出人意料的异口同声维护着凯洛斯。

    “李昂阁下，虽然我们骑士团和暗影军团有矛盾，我们也觉得暗影军团内部可能有人被拜蛇教蒙蔽……但实话实说，凯洛斯总督确实是个受人尊敬的执政官，他不可能加入拜蛇教的。”

    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医者们居然全都在维护凯洛斯的名誉。

    这种反应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光辉十字骑士团和暗影军团不和，这事基本上是公开的，完全不是秘密，连身在烈狮境的李昂都知道。

    其实就算不知道，也很容易想到——光辉十字骑士团以潘德原住民后代为主，而暗影军团成员全是旧巴克斯人的后裔。

    马略皇帝的改革，肯定会进一步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暗影军团都是守旧派，改革确实符合大多数平民的期望，但并不符合暗影军团的利益。

    因为暗影军团是既得利益者的代表。

    暗影军团是当初跟随奥萨将军远征潘德的主力军团，现在的暗影军团成员也全都当年那些战士的后裔。

    他们原本都是‘高级公民’，其中的暗影百夫长全部都属于统治阶级的一员，而且大多是曾经的‘护民官’。

    他们原本天生就高人一等，他们的子孙本来也会承袭这种地位。

    但马略皇帝的改革，却使得他们如今在名义上仅仅只和以前治下的奴兵地位相当——潘德人曾被他们视为农奴，但如今却被马略皇帝组建了各个平民军团，他们在身份上与这些农奴‘平等’了。

    底层潘德平民的地位提高了，就等于他们的地位降低了——大多数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心态不平衡的。

    同时，马略皇帝大力推动信奉达米亚女神，而暗影军团中大部分人原本信奉的是战神马尔斯，这是旧巴克斯帝国的主流信仰。

    信仰上的矛盾就不仅仅是心态不平衡的问题了……

    虽然马略皇帝并没有要求他们改变信仰，但隔阂已经很明显。

    除了心态与信仰，还有个更直接的矛盾——利益。

    改革前，帝国没那么多军团，也没有实行兵农分离，暗影军团是整个国家的主力。

    暗影百夫长在作战时是真正的百夫长，会带几十上百名征召农兵。

    而暗影步战兵其实就是当年舰队登陆潘德时的海军陆战队，有自己独立的编制，并且是高人一等的舰队兵。

    可现在，帝国有很多个军团，又实行了兵农分离，暗影百夫长们不能带农民打仗了，如今这些原本的百夫长几乎成了大头兵。

    对于国家而言，兵农分离与整编平民军团提高了部队的整体精锐度，但对于暗影军团的成员而言，这是直接剥夺了他们的实际权利。

    同时，以前不打仗的时候，他们原本常会被选为护民官或担任其他民事职务——那时候只有少量的巴克斯人有选举权，百夫长们几乎必然当选。

    在马略皇帝上位前，一个百夫长的属地往往有上千农奴，实质上等同于一个小领主。

    但现在，兵农分离后，军团战士无法担任民事官员，而且就算他们服役期满十六年退伍回乡，也很难赢得选举——原本身为农奴的潘德人现在拥有同等平民身份，也有了选举权，而潘德人毕竟是大多数，他们往往会选与他们同处于无产阶级的潘德人为护民官。

    再说，现在的‘护民官’跟以往并不一样，仅仅只是个民事代表，这个曾经代表着‘高贵身份’的职务，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街道办事处主任而已。

    可以想象，面对改革，暗影军团的成员确实在很多方面都受了损失，他们的心态可想而知。

    所以，暗影军团拒绝接受改革，依然忠于传统，并且与巴克斯帝国所有军团都有矛盾。

    这支战力强悍的部队聚拢在高级执政官凯洛斯总督身边，他们只听从军团长凯洛斯的指挥，不愿服从马略皇帝的调派。

    利益冲突，没办法的。

    与他们矛盾最大的，就是光辉十字骑士团和不朽者军团——这是两个完全无视民族与身份的军团，而且是最支持马略改革的军团。

    他们之间的冲突很容易理解。

    但按照迪恩那那几个医者的说法，暗影军团的军团长凯洛斯总督，却是位靠谱的执政官。

    作为军团领袖，凯洛斯自然会维护暗影军团的地位，为此他并不支持改革，并且与马略皇帝闹了些不愉快。

    但他却从不会因私废公，在需要他为国出战时从不犹豫，在其他任何领主或军团遭遇危险时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救援——包括与暗影军团最不对付的光辉十字骑士团和不朽者军团。

    属于内斗归内斗，但遇到外敌依然一起上的那种，很有原则。

    “我们骑士团在对付拜蛇教的过程中，曾经得到过好几次由凯洛斯亲自带队的及时援助，所以无论如何，他不是那种会勾结拜蛇教的人。”

    光辉骑士团的几名医者对凯洛斯还是很认同的。

    “虽然同样是反对改革的守旧派，但凯洛斯总督和利维尤斯总督可完全不一样……他虽然不支持皇帝陛下的改革，但他也从不给陛下添乱，并且一直在维护国家利益。几年前我在南方主持的水利工程，也是得到他的支持才完成的。”

    迪恩看起来也很尊敬凯洛斯总督，还用利维尤斯做了对比。

    利维尤斯是暗影军团的暗影步战兵统领，也就是海军陆战队的首长。

    “利维尤斯总督？别提了……”

    听迪恩提起利维尤斯，所有医者开始齐齐摇头：“别提他……”

    “利维尤斯干过什么坏事吗？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

    领主大人眼前浮现的是那个被两把大剑夹住了秃头的形象，他没想到这位总督这么不得人心。

    “这么说吧，每年控告他犯法的告状书能堆满一个房间……除了谋反之外，什么罪名都有。”

    迪恩撇嘴解释道。

    “这……马略皇帝不知道么？”

    李昂没想到那个干瘦的秃顶还有这个能耐，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而且估计是个小错大满贯得主。

    “陛下肯定知道。据我所知，就连凯洛斯总督都曾经跟陛下举报过利维尤斯强抢民女横征暴敛的事儿。但利维尤斯家族势力庞大，只要不是通敌造反之类的大罪，陛下大概都不会处置他……”

    迪恩摇了摇头，提及利维尤斯时连职务都没带。

    “看样子这几位总督很有意思……贾斯特斯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领主大人来了兴致。

    “贾斯特斯总督是皇帝陛下的智囊，也是最先提出‘用信仰替代信仰’的人……”

    一伙人围在一起聊了好几个小时，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帝国的三位总督。

    而他们口中的主角之一，凯洛斯总督，在清晨刚刚日出时，带着部队出现在了村口。

    他带着一支超过两百人的精锐骑兵，全身黑甲，军容非常整齐。

    这一队暗影百夫长，可以说是领主大人到目前见到过的最齐整也最沉默的部队，看起来个个都身经百战。

    “黑乌鸦们，你们可以走了，这里我的人会接手。”

    凯洛斯在对几名医者说话，声音很澹漠，口气也相当的不客气，但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那些医者的打扮看起来确实像是黑乌鸦，这大概是凯洛斯对光辉骑士团医者的蔑称。

    几名医者行了个礼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被称为‘黑乌鸦’，而是上前汇报了情况。

    随后，他们对李昂表示了谢意，打算与李昂一起离开。

    但领主大人却来到凯洛斯面前，抚胸行了个礼，问道：“总督大人，我能和您聊聊吗？”

    凯洛斯看了看地上被排成了一排的拜蛇教徒尸体，又看了看李昂和那些梅腾海姆人，翻身下了马。

    “阁下看起来帮了不少忙……感谢您的援手。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凯洛斯对光辉十字骑士团的人很倨傲，但对其他贵族倒是没什么架子。

    “我是李昂·格里芬，烈狮境艾尔郡的领主，您也许听过我的名字。”

    领主大人没有隐瞒身份，他跟凯洛斯可没仇。

    既然迪恩和医者们都说这是个值得尊敬的总督，那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的，说得坦白一些反而更容易得到信任。

    “李昂……你就是那个绑架者？”

    凯洛斯挑了挑眉，看来他听过李昂的大名，但估计不是什么好名声……

    “总督大人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的名声不怎么好……可那是两国交战迫不得已，想必总督大人也能理解。咱们现在算是在一起对付拜蛇教，您别那么激动……”

    领主大人摊开手，指了指地上的蛇教徒尸体。

    “李昂阁下的名字如雷贯耳，连皇帝陛下大概都记得……阿迦松将军跟我们说起过你的英雄事迹。单枪匹马绑架两个执政官，这胆色和本事都令人佩服——所以我不敢离你太近。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凯洛斯说是不敢离得太近，但反而上前了一步，看样子完全不担心‘绑架者’的恶名。

    他的部队也丝毫没有动弹。

    反倒是李昂身后几名光辉十字骑士团的医者面面相觑。

    “我来找您做笔买卖，您一定会感兴趣。不过这事可以等您先安排好这里的防务再说，我在外面的马车上等您。”

    李昂带着大剑士们让开村口站到村外的路边，并且示意医者们带走那几车皮料，表示自己在这等着凯洛斯。

    几名医者滴滴咕咕的驾着货车走了，只留下一辆装满粮食种子的货车和那个没了窗帘的厢式马车。

    凯洛斯看着懂事的李昂眯了眯眼，转头指挥手下在各处防备，并且安排了人开始巡逻。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带着几十人的卫队过来。

    “李昂阁下要找我做什么买卖？”

    “总督大人，我们可以到马车上坐着聊——您的部队就在这里，他们也能看见我们。放心，我没有丝毫恶意。”

    领主大人直接把身上所有兵器解下来交到了克洛泽手里，摊了摊手，还撸起了衣袖表示啥也没藏。

    凯洛斯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下，直接往车厢走去：“你这马车不错……李昂阁下，其实就算你带了武器，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可不像贾斯特斯那么不堪一击。”

    看来这位总督大概身手挺好，毫无畏惧。

    能领导暗影百夫长这种传统强军的军团长，估计武艺确实是不错的。

    但领主大人本来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真的是来谈生意的。

    两人到马车里对坐，凯洛斯的口气依然澹漠：“我其实对这种需要避着人谈的买卖没什么兴趣……但我对你很感兴趣，年轻人。

    你在白鹿堡的神奇表现让我蒙受了失败的耻辱，而现在居然又敢光明正大的在我面前表露身份，李昂阁下，你的勇气令我惊叹。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帮忙控制瘟疫，还干掉了这些拜蛇教徒，那么现在你乘坐的就已经是囚车了。”

第142章 给凯洛斯制造需求

    看来行善积德确实是有好处的。

    凯洛斯带着精锐部队，却没有动手控制李昂，大概也确实如他所说，完全是因为李昂帮忙控制红死病的无私行为。

    当然，也正是因为了解到凯洛斯是个有原则的人，李昂才敢直接上去搭讪。

    领主大人一路都在探听巴克斯帝国高层的性格与关系，就是为了确定要用什么方式和凯洛斯打交道。

    事实上在对凯洛斯不太了解之前，也就是在这一晚之前，他原本是想孤身进入帝临港主动被俘的——或者说被控制。

    是的，这是进行陌生拜访最高效的方式——以使者身份送上门去主动被人控制。

    反正以李昂现在的身份，肯定不会被杀，甚至都不会受任何苦。

    而只要有说话的机会，领主大人就有信心全身而退，大不了花点钱。

    反正买粮食本来也要花钱。

    虽然身在敌对国，但这其实比之前玩命搞绑架要容易得多——任何一个高级贵族，都不会在不打仗的时候杀害一个在车队上插三面旗帜的贵族，甚至不会无礼对待。

    除非有仇。

    凯洛斯和他可没仇。

    而现在，李昂有了和凯洛斯对等交谈的机会，这就确实是帮忙隔离红死病的作用了。

    “总督大人说笑了，我可没有让您失败……我当初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而已。事实上，我应该算是帮了您才对……”

    李昂脸上带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奥登伯爵时的那种笑容。

    态度极好那种。

    “李昂阁下，你当初在白鹿堡绑架了两个总督，导致帝国损兵折将却不得寸进……作为上次战争的元帅，这对我而言是巨大的失败！你居然说帮了我？帮我什么了？”

    凯洛斯几乎被气笑了，将身子往后靠了靠，盯着李昂的眼睛。

    领主大人很满意这位总督大人的反应——他成功激起了凯洛斯的谈话兴趣。

    他和自家徒弟也说过，如何让人认真倾听你说的话，这比谈判内容本身还要重要。

    “总督大人，您不妨好好想想——帝国一共就三位总督，利维尤斯和贾斯特斯两位总督带领着六千大军，面对一个女孩带着五百老弱残兵把守的白鹿堡，不仅攻城不利还损兵折将，……

    唯有您，凯洛斯大人，带几千骑兵孤军深入烈狮王国腹地，轻而易举的击败天下名将奥登伯爵，并且全身而退——这世上的事就怕对比啊……”

    李昂带着满脸的笑意，掰着指头帮凯洛斯算账，语气中居然还带着那么一丝崇拜的感觉。

    凯洛斯足足愣了半分钟，随后真的笑了：“李昂阁下真是好口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应该算是立了大功？

    但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击败奥登伯爵，我甚至都没能突破他的防御……他死在你们烈狮境的叛徒手里。

    我身为元帅，下令分兵进攻，最终却寸土未得无功而返……难道在烈狮境，这也算建功了？”

    凯洛斯的语气有些讥俏，但眼神和表情都明显尖锐起来。

    “总督大人，咱们不妨换个结果想象一下……

    如果利维尤斯总督带兵攻陷了白鹿堡，那肯定也能打下我那小小的麦香领，大概还能顺便占领失去了奥登伯爵的勇盾堡，甚至很有可能拿下长河镇……

    这是拓土千里的盖世奇功，而且有很大机会得到烈狮王国的养马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发动战争时您原本预想的结果对吧？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是利维尤斯带着五千步兵打下来的啊，您可完全不在场……

    而相比之下，您的战绩就将成为‘只带骑兵轻敌冒进，无法攻城导致寸土未占无功而返。并且还擅自指使奸人杀害人人敬仰的奥登伯爵，以至烈狮境上下同仇敌忾坚决抵抗。’这与马略皇帝陛下融入潘德的政治方针背道而驰，堪称鼠目寸光一无是处！

    您看，这世上的事，就怕对比啊……如果您得到了预想中的‘胜利’，那您恐怕反而会因此失去元帅之位吧？

    如果真的这个结果，那么立下奇功的利维尤斯必然会取代您成为元帅。让他这样的人成为元帅，对帝国或是对您，亦或是对您的部队……有好处吗？

    凯洛斯大人，您说，我是不是帮了您？”

    领主大人再次掰着指头帮凯洛斯算账，这次他没有再微笑，而是一脸的认真，还带着些许情绪。

    凯洛斯这下子是真听进去了。

    他大概是有些什么感悟，眉头皱了起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随后，便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领主大人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凯洛斯的眼睛。

    ‘擅自指使奸人杀害奥登……’这句，李昂其实是完全发自真心。

    某种意义上而言，凯洛斯也是害死奥登的帮凶。

    但李昂并不会因此产生仇恨——公是公，私是私，凯洛斯在作战时对付敌国军队是他的职责，这点事李昂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奥登死了对凯洛斯和巴克斯帝国确实没什么好处，会导致烈狮境的贵族们坚决对付巴克斯帝国，这是事实。

    领主大人想借此骂一句鼠目寸光，也是事实。

    两边退兵这么久却都没签停战协议，就是因为奥登的死。

    “好吧，我可能确实应该感谢你……但事情已经发生，讨论这事毫无意义。你还是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凯洛斯终于开口了，但没有再提什么胜与负，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昂，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是带着善意而来，您也看到了，我并不想与帝国为敌。我打算再帮您一次，但这是也是为了我和我的朋友。”

    领主大人指了指村口那一排拜蛇教徒的尸体，表示自己是个热心帮忙的好人，你别乱来……

    凯洛斯也转头看了看，随后摇着头笑了笑：“呵……再帮我一次？你又想绑架谁？”

    “别老是把我想成一个绑匪啊大人……”

    领主大人很是委屈：“凯洛斯大人，我知道您和马略皇帝关系比较紧张，战争失利之后您大概要担不小的责任，估计那两位总督也会合伙与您作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我能帮您解决这些麻烦。”

    凯洛斯的笑有些僵硬了，他眯起了眼盯着李昂：“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哼，怎么解决，你说说看。”

    领主大人从身上掏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摊开递了过去。

    “我这儿有两张欠条，您不妨看看……您应该能明白它们意味着什么。”

    羊皮纸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板上，李昂还贴心的伸手压了压，将羊皮纸抹平方便凯洛斯辨认真假。

    那是贾斯特斯和利维尤斯两位总督写下的欠条，每张6000第纳尔。

    这两位总督是被无偿释放的，李昂并没有索要赎金。

    两位总督的欠条，是由于买了那辆马车而自愿写下的，但至今还没有付钱。

    领主大人曾和艾米说过，要制造需求，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掏钱。

    而这两张欠条，现在同样可以给凯洛斯制造出另一个需求。

    巴克斯帝国在东线白鹿堡战区原本应该很顺利，毕竟善守的戈德里克男爵不在，帝国以十比一的兵力，按理来说至少能攻下白鹿堡。

    但他们却莫名其妙的损兵折将，还被俘虏了两个总督……

    这直接导致凯洛斯总督这次作战连最低目标都没达到，凯洛斯只怕是把贾斯特斯和利维尤斯两个总督嚼着吃了的心都有……

    眼看就要打下白鹿堡了，结果这俩家伙被敌人单枪匹马混进大营绑架了？

    行吧，也许是敌人太厉害了，有大师级的绑票技能。

    但那又如何呢？

    无能！

    在凯洛斯眼里，或者说在一般人眼里，这两个无能的总督要付全部责任，凯洛斯确实没犯什么错误，顶多是设计战术时没有考虑政治因素。

    但是，但是。

    皇帝不是一般人。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涉及上万人的战争更是如此。

    这世上的事只要牵涉到政治，就没那么简单了，政治斗争的结果，往往与常理完全不一致……

    作为上次战争的元帅，凯洛斯总督兵分两路，却两路都没有达成既定目标。

    凯洛斯总督带领的骑兵部队唯一的行动，只是堵住了奥登伯爵，让内应埃尔德雷德从背后捅了刀子。

    虽然也算有那么点成果，但这种阴谋导致对方损失大将的做法，跟阴谋刺杀没什么区别。

    关键是巴克斯还没有因此得到任何好处，没能因此占据哪怕一寸土地。

    两国至今没签订停战协议就是因为这事谈不拢——这种事破坏了贵族间的默契，烈狮境的贵族们不敢信任巴克斯帝国。

    这肯定是马略皇帝不想看到的，用不光彩的方式杀了个天下闻名的大贵族，烈狮境的地盘以后肯定很难打，打下来也很难统治。

    再加上凯洛斯一直都不赞同改革，他的暗影军团也不听话，那么马略皇帝会不会认为凯洛斯是故意这么做的？

    因为这会让巴克斯人无法融入潘德。

    擅自杀害贵族，这就是以征服者自居、反对改革的守旧派巴克斯人才干得出来的事儿。

    那么马略皇帝还敢让他当元帅吗？

    而同样是利用内应，改革派的贾斯特斯是怎么设计的？

    让菲丽娜生病骗走戈德里克，让雷尼尔占据麦香领阻挡援军，使白鹿堡成为孤城。

    既然能被称为‘智囊’，那这些事必然是贾斯特斯操办的。

    同样是战前谋划，但贾斯特斯就会保障贵族的生命安全——要知道，他能让雷尼尔叛国，自然也能让雷尼尔刺杀戈德里克。

    但他没这么做，他甚至都没有害死戈德里克的妻子菲丽娜公主……制造病症可比直接刺杀要难得多。

    虽然这场战争失利的主因，完全是因为贾斯特斯被绑架，但在马略皇帝看来，谁是应该承担责任的那个？

    对于马略皇帝而言，事情已经发生了，是非对错毫无意义，摆在他面前的是个选择题——是处置两个总督，还是处置一个总督？

    一边是支持自己改革的贾斯特斯，和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利维尤斯。

    另一边，是公开反对改革的凯洛斯，而且凯洛斯还没什么把柄可抓。

    那么，马略当然会把责任推到元帅凯洛斯头上——这是让整个国家以及改革进程损失最小的方式。

    贾斯特斯一直都在支持马略皇帝的改革，皇帝不会动他的。

    利维尤斯原本和凯洛斯一样是守旧派，但他作风不正脾气暴躁，跟凯洛斯不太合得来，而他和贾斯特斯是一起被绑架的——他们有共同诉求，并且他有足够多的把柄在皇帝手里，以后随时都能翻旧账。

    唯有凯洛斯，反对改革，他的暗影军团也不听话，而且把柄难找，那么皇帝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削减凯洛斯的权力。

    他是元帅，是最终责任人，责任推给他也合情合理。

    比如凯洛斯战术安排不当，比如杀死奥登造成了后遗症——反正没证据，理由很好找，而两位总督也会积极配合以便消除自身的责任。

    三比一。

    是的，政治斗争不是讲道理的，阵营与利益决定了最终结果，颠倒黑白是正常的。

    所以结果很容易猜到，凯洛斯肯定会担责，估计元帅会换人了。

    这种情况下，凯洛斯总督想必会很乐意用粮食换到那两张欠条的，而且肯定还能溢价交易。

    因为，那两张欠条，是两位总督在战争期间与敌人私下交易的铁证！

    这两张欠条看起来不是大事，但却足以扰乱视线，因为在皇帝眼里，这种事代表的信息，比反对改革更严重。

    一辆价值600第纳尔的破马车，你们花12000第纳尔买？

    哈！

    这不是通敌是什么？

    哦，你说这是被敌人俘虏，然后即将付的赎金？

    整个大陆谁见过赎金可以打欠条的？

    这特么就算不是通敌卖国，也多半有什么猫腻！

    ——敌人抓了你们，然后用一张欠条就放了你们？

    这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吧……

    这要说没点别的情况，谁信啊？

    而且，能写下这种欠条的人，也能透露别的情报给敌人吧？

    那么两个被俘的总督导致凯洛斯无功而返，就有明确的证据支持了。

    如果手里有了这两张欠条，那么凯洛斯就完全可以避免这个黑锅，而且还能让阵营从三比一变成二比二。

    皇帝陛下肯定会暂时搁置凯洛斯的事儿，转而重新考虑解决办法。

    因为在这种证据面前，再要颠倒黑白的话，很可能会搞崩暗影军团本来就不平衡的心态，说不定他们会造反。

    “李昂阁下，你的意思是，让我买下这两张欠条和另外两位总督打官司？这对我确实会有帮助，但我不明白，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能得到什么？”

    凯洛斯确实能想到这些，但他不理解李昂为什么要这么做。

    “贾斯特斯和利维尤斯都是我抓的，如果他们两人其中之一成了元帅，您觉得帝国发动的下一次进攻目标会是哪儿？”

    领主大人摊开了手，脸上带着苦笑。

    “呼……他们要洗清耻辱，也要隐藏罪责，当然会先攻击你的领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债务转让是正常行为，你不仅能收回债务，还能以此避免危险……”

    凯洛斯点了点头，确实，李昂是真的有帮他的动机的，这确实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

    “不，您没有明白……我并不是为了收回债务，也不打算让您用这张欠条和两位总督打官司。我建议您只把利维尤斯总督那一张欠条交给马略皇帝，并告诉皇帝陛下，您手里还有贾斯特斯总督的欠条——只要马略皇帝做出符合公义良知的决定，您就会把贾斯特斯那张也拿给陛下。”

    李昂伸手捂住了小桌板上其中一张羊皮纸：“这样既能缓和您与马略皇帝的关系，还能让皇帝明白，像您这样忠于传统的贵族也是一心为国家着想。”

    凯洛斯看着李昂的动作，仰靠着车厢内的软垫，闭上眼考虑了片刻。

    如果凯洛斯把两张欠条同时拿给马略皇帝，那这事只是两个阵营打官司，不过凯洛斯能够占据主动，因为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两个总督有通敌嫌疑。

    ——当然，事实上是没有的，贾斯特斯甚至还用假情报误导过李昂。

    但马略皇帝也许仍然会为了他的改革大业而依然揪着凯洛斯不放。

    因为马略肯定想庇护贾斯特斯这个改革派。

    但如果凯洛斯手里有贾斯特斯的把柄，并将利维尤斯的把柄提供给皇帝，那这就是一种逼迫。

    逼迫马略皇帝让步。

    同时，这也是可以再度改变阵营的方式——这是在告诉皇帝，可以联手对付利维尤斯总督。

    如果凯洛斯向皇帝坦诚的表示手里还有贾斯特斯的把柄，但并不拿出来，这也是在表达一种忠诚——表示凯洛斯忠于帝国，并且尊重帝国皇帝。

    毕竟皇帝只是想暂时庇护贾斯特斯这个改革派，如果两张欠条同时出现，马略是会为难的。

    但如果证据只指向利维尤斯一个人，那皇帝就不需要犹豫——利维尤斯是东线的指挥官，而且同样是守旧派……

    事情就变成了二选一，选凯洛斯还是利维尤斯。

    让凯洛斯担责不疼不痒，没有实际影响，就算不当元帅了，暗影军团照样只听他的。

    但把黑锅全背到利维尤斯身上，却能一次性让他割肉，甚至有可能让他交出暗影步战兵！

    这是向上管理的核心思想——帮上级领导做选择。

    至于贾斯特斯那张欠条，皇帝可以留在手里，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李昂阁下，真诚的感谢您的建议。您说你并不打算收回债务，看来是不打算让我用钱买下欠条了？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来换取它们？”

    重新睁开眼后，凯洛斯坐直了身子，这一句感谢，他用上了敬语。

第143章 成功的代价

    “我需要一百万磅粮食种子，并且用最快的速度派船从港口运往梅腾海姆，解决那里的饥荒。”

    领主大人是真的一点都没瞒着。

    “粮食？我不能把粮食提供给敌对国家的人，资敌在哪都是大罪，我总不能用自己资敌的罪名换来另两位总督资敌的证据吧？李昂阁下，我宁愿付双倍的价钱买……”

    凯洛斯先直接一口回绝，然后死死盯着那两张欠条，又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看样子，他犹豫的，并不是要不要交易……

    “别误会，粮食不是提供给我的。我只是帮这些梅腾海姆朋友解决困难而已，买粮食的是梅腾海姆的古德里安伯爵，他们可不是您的敌对国家……当然了，您要是没兴趣，我也可以直接去和皇帝陛下谈——事实上我原本就是打算直接找皇帝陛下的。”

    李昂指了指外面站着的梅腾海姆人。

    确实，客户并不是只有凯洛斯一个，跟马略皇帝谈也可以的。

    而且跟马略谈起来会更有把握——没有凯洛斯这个中间商。

    领主大人将手轻轻放在小桌板上，压住了羊皮纸，盯着凯洛斯的眼睛。

    马略皇帝当然会有兴趣……

    在来这里之前，李昂本就有很大的把握能说服巴克斯帝国。

    但他原本考虑了很多套路，比如以弗雷德里这个使臣的名义去见凯洛斯，然后借此见到马略皇帝，并利用巴克斯帝国的派系斗争说服马略。

    马略皇帝肯定愿意解决梅腾海姆的饥荒——以这位陛下推动改革时表现的智慧，他一定愿意让梅腾海姆成为巴克斯的铁杆盟友。

    说服这样的皇帝，其实比说服一个领主要容易得多，李昂一直以来本就擅长借势。

    但在一路上获得了那么多情报之后，他最终决定直接表露身份，用两个总督亲笔写下的欠条直接说服凯洛斯。

    因为，马略皇帝代表的是巴克斯这个国家；而弗雷德里是正式的使节，代表的是梅腾海姆。

    如果以使节名义，这件事就是纯粹的外交行为，领主大人本身能得到的好处有限。

    而且让马略皇帝这种政治家支援梅腾海姆，很可能会有后遗症，比如导致梅腾海姆被巴克斯帝国胁迫。

    但如果是私下说服凯洛斯总督，就没这个顾虑。

    外交行为和私人交易是完全不同的，但梅腾海姆能得到的结果却没什么不同——就算是以外交方式谈成了交易，马略依然会让凯洛斯来完成具体步骤。

    因为帝临港附近出产的粮食种子最合适，而且还要用帝临港的船运过去。

    并且，这中私人行为，会使李昂本人得到梅腾海姆人最大的感激。

    这是领主大人的私心——他把自己的目标提高了一个档次。

    他的目标从‘获得部分梅腾海姆人的感激’；提升到了‘得到梅腾海姆的尊敬’。

    因为，这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帮梅腾海姆解决了大问题。

    李昂相信凯洛斯一定愿意交易，因为凯洛斯的需求已经被激发得很透彻，而且现在明显有两个买主，属于卖方市场。

    而且，一百万磅种粮，对于凯洛斯而言并不是太难办的事儿。

    凯洛斯的领地可是帝临港，是郡内总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城市，整个巴克斯最富庶的经济中心。

    迪恩又曾在这一带进行水利建设，粮食是绝对不缺的。

    “如果是梅腾海姆……那倒可以接受。只是需要一百万磅粮食吗？没有别的要求了吧？”

    凯洛斯重新坐直了看着李昂。

    “是一百万磅粮食种子——适合在帝临港附近种植的粮食种子，用船送往梅腾海姆。梅腾海姆的使者弗雷德里会带一些大剑士跟船回国。只要我看到装着粮食的船出发，您就可以直接将我遣返回烈狮境，这样您也不用担心我会使什么其他的手段。”

    李昂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完，拿起两张欠条重新放到了怀里，随后直接打开了车门：“我真的是完全带着善意来的，我相信您察觉得到。”

    “成交。”

    凯洛斯没有再墨迹，答应了下来。

    但临下车前，他轻轻的说了一句：“阿迦松说得没错，你一定会成为帝国的大敌……单靠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就足以搅动风云，而你现在还这么年轻……”

    领主大人回头笑了笑：“怎么？凯洛斯大人是打算投入我的麾下吗？”

    凯洛斯也大笑起来：“哈，这口气真不小……其实，我刚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干掉你。”

    领主大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凯洛斯大人，您大概不知道……一直都有一个神射手从窗口看着您。”

    说完，李昂起身下车，站在门边伸手搀扶。

    手的方向，对着不远处的一颗树。

    凯洛斯下车，随后跟着领主大人的手看了过去，这才看见树杈上站着一个手持大弓的绿衣人，看起来几乎与树溶为了一体。

    大概是看到了凯洛斯的目光，那弓箭手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树叶中。

    那是里萨迪兰。

    凯洛斯不发一言的重新回到了马车上，随后对领主大人说了一句：“把这马车借我用用，三天后我在港口等你。”

    李昂笑着点了点头：“谈什么借啊，这辆马车送给您做个纪念吧。克洛泽，去帮总督大人驾车。”

    凯洛斯在车上摇着头：“这马车能值多少第纳尔？”

    “您既然知道它能挡住所有箭失与投枪，那它显然不能用第纳尔衡量。总督大人，希望您能明白我的友好与诚意。”

    李昂微笑着朝凯洛斯挥手告别。

    凯洛斯的卫队护着马车往帝临港方向离开了，凯洛斯也没有拒绝让克洛泽驾车，他知道这是李昂给他的联络人。

    看着马车远去，领主大人对一直眼巴巴看着他的弗雷德里点了点头：“你的使命能完成了，去港口等着吧，三天后你就可以带着粮食回梅腾海姆。”

    弗雷德里在两秒钟内变得老泪纵横，面向李昂单膝跪地。

    “大人，在您踏上铁神的土地之前，您的美德就将被广为传颂。我以梅腾海姆使节的身份宣告，凡是听到您名字的铁神子民都将认同您的意志、荣耀以及权柄，也将以为您而战视为无上的荣光。”

    弗雷德里此刻，是以使节身份代表着一个独立国家。

    这不是在宣誓效忠，而是代表梅腾海姆人，对领主大人的统治权表示认同。

    从此刻起，无论李昂有没有领地，无论他现在是否效忠于他人，都将被梅腾海姆人视为与梅腾海姆伯爵同等的统治者。

    这意味着，梅腾海姆人不再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的贵族领主。

    而是视为，盟国的君王。

    ……

    三天后，帝临港。

    凯洛斯派出了一支远洋船队，载着大量粮食驶向梅腾海姆。

    所有梅腾海姆人都暂时告别了领主大人，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他们要随船保护，也要盯着几个船长不搞小动作。

    但其实那几条海船肯定不会搞什么小动作，因为迪恩领主也跟着弗雷德里一起上了船。

    他要去梅腾海姆兴建水利设施，帮助梅腾海姆解决饥荒。

    这是他的信仰。

    迪恩毕竟是巴克斯的领主，想把他拐去烈狮境是不可能的——这属于叛国。

    这是个连结婚年龄这种小律法都会遵守的人，是忠于巴克斯帝国的，叛国行为他可不会做。

    而且克里昂派来的驱疫者们还跟着呢。

    但去梅腾海姆，他却一点压力都没有。事实上就连那些驱疫者都觉得，迪恩去梅腾海姆或许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这能让他以此避开不结婚的罪责。

    但对迪恩而言，这就是艾米对他说过的——她的老师一定能给他一个敌方，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研究并推广高产作物，让数万人、数十万、乃至整个大陆都不再有饥荒。

    “李昂阁下，解决人们的饥荒是达米亚女神给我的责任……我会在艾森伯格继续我的事业，感谢您的帮助。”

    迪恩与李昂和艾米挥手告别：“艾米小姐，我说过要送你一车种子——但这一车我要带走。你可以去我家搬走地窖里所有剩余的种子，给我的管家留下足够我那两百亩地的种粮就行了。”

    之前艾米从他家里拖了一车土豆和玉米种子，迪恩要直接将这一车种粮带往梅腾海姆。

    迪恩给了李昂和艾米一封手书，这是写给他的管家的，同时，也是给他父亲克里昂将军的。

    他的地窖里还留有更多。

    告别船队之后，领主大人身边，只剩下了艾米和那几名驱疫者。

    在亲眼看到船队离开的同时，李昂将那两张欠条交到了凯洛斯总督手里。

    随后，凯洛斯派出部队将他们一路送到了尹美尔村，并且在临别时塞给了李昂一笔钱。

    不多，两千第纳尔。

    算是凯洛斯买马车的钱。

    这位总督没有接受这件礼物，而是付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买下了这辆厢式马车。

    大概他是在担心，领主大人会用同样的逻辑坑害他……

    毕竟，接受敌国领主的礼物，也是容易招致怀疑的。

    另外两位总督写下这两张欠条就被李昂利用，那自己收下他的马车，难保不会再被利用一次。

    索性让手下付钱，免得被坑。

    在看到树上的弓箭手之后，凯洛斯总督对领主大人相当警惕。

    不过领主大人倒是正好需要现金，这两千第纳尔转眼间就被李昂花了个精光。

    他用这笔钱买了五辆普通的货运马车，把迪恩家里大部分土豆和玉米种子都给拖回了自己的领地。

    三千多磅玉米，以及一千磅左右的土豆。

    回到领地时，已经是六月了。

    这已经不是土豆的种植季节，天气太热了，土壤温度太高，土豆不会发芽，只能找个干燥不透光的地窖存放到秋季。

    但玉米却可以在六七月份种——迪恩这里的玉米种子本就适合作为秋玉米。

    小麦怎么搞，领主大人完全不会。

    但玉米他却是知道的，甚至比迪恩知道的多得多。

    迪恩为了用玉米和小麦作对比，按照小麦的周期来种植玉米，并且用同样的灌既方式，这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虽然他得到了两倍于小麦的产量，但亩产两三百磅依然不是玉米该有的数据……

    小麦最好在十几度的时候播种，也就是开春的时候。

    但三十来度的时候，也就是夏季，才是最适合培育玉米的温度。

    而迪恩将玉米种子晒干保存后，是直接种下的——小麦确实是直接种的。

    但玉米不一样，晒干的玉米种子，是应该浸泡一天再种的，要不然不仅发芽慢效率低，长出来的玉米质量还不好。

    在北方相对寒冷的地方，甚至还需要用盆子和二三十度的温水催种，等发芽了再种到地里。

    虽然领主大人了解的确实有限，但他知道，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即便是这种没有被改良优化的玉米，也能达到一亩四百磅以上的产能。

    为了确保这片地的安全，两人在白鹿堡背后开辟了一片林地，由麦香领的部队负责种植——这些有股份的士兵更值得信赖。

    三千多磅玉米种子在几天内成为了近千亩玉米地，这片地属于李昂和艾米的共有财产。

    种子是迪恩送给艾米的，地是领主大人派人种的，但地皮是戈德里克的……这真的属于是联合产业了。

    土豆其实也存放在白鹿堡的地窖——麦香领没找到足够干燥而且完全不见光的环境，白鹿堡的地窖其实都是用监狱改造的。

    为了这些宝贝疙瘩，领主大人也留在了白鹿堡。

    于是，就像戈德里克说过的那样，李昂正式驻守在了白鹿堡代管军务。

    艾米会帮他处理那些琐碎的事务，两个领地的事儿就由李昂一并管理。

    白鹿堡的人也很快熟悉了这位年轻的领主，并且渐渐习惯于把各项重要事务汇报到李昂这边。

    而麦香领的领民和那些商人，也习惯了大事找李昂，小事直接找艾米小姐……

    就连长河镇的官吏们，也都知道有任何公务就直接去白鹿堡，找到李昂和艾米都行——反正都一样。

    再加上麦香领和白鹿堡之间基本没有界限了，道路两侧如今已经全都被全种下小麦，领民们也已经分散居住在其间，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两个农庄。

    领地已经完全连在一起。

    白鹿堡和麦香领，渐渐的也很难分什么彼此了。

    ……

    思源城。

    皇宫的偏殿里，只有两个人。

    马略皇帝坐王座上，捻着下巴上浓密的褐色胡须。

    他的身前，是贾斯特斯总督。

    “贾斯特斯，我的老朋友，那个李昂男爵把你写下的欠条卖给了凯洛斯，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马略皇帝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贾斯特斯总督，带有一些朋友间的玩笑意味。

    贾斯特斯躬身行礼：“陛下，我发誓没有做过任何出卖帝国的行为……”

    “我知道你不会，你本来也跟我说过……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李昂，前些日子孤身进入帝国境内，把你和利维尤斯的债务转让给了凯洛斯。这使得我不得不用更大的价钱再次‘收购’了你这笔债务，否则你的名誉就毁了……”

    马略皇帝与贾斯特斯的交流非常直接。

    这两人看来是真正的铁杆老友。

    “陛下，我的名誉原本无关紧要……暗影军团才是必须解决的麻烦，您不该继续让凯洛斯担任元帅的……”

    贾斯特斯摇着头。

    “可问题是，凯洛斯得到了这两张欠条，这在外人看来，是能够证明你和利维尤斯在战争期间与敌人有交易……如果我不与凯洛斯妥协，暗影军团会怎么想？现在让凯洛斯以外的任何人做元帅，暗影军团都会暴乱的，他们甚至有可能直接举起叛旗。你应该知道，帝国境内还有个叛逆奥古斯都，他可是元老会的人，暗影军团本就偏向他！”

    马略皇帝伸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看起来有些焦虑。

    “陛下，既然如此，您可以将我、凯洛斯以及利维尤斯一起降职……然后让阿迦松将军担任元帅，这样既显得光明正大，也没人会反对……”

    贾斯特斯看来确实对马略忠心耿耿，这种自残性质的建议都愿意提。

    “你是唯一能支持我完成改革的人，贾斯特斯……如果你被被大多数人视为了私通敌人的无能叛徒，我们的改革就很难维持了。我不能这么做，贾斯特斯，人们是因为信任领袖才相信改革的。如果你被视为无能之辈，我就会被视为无能的皇帝，我们的改革就更推行不下去……”

    马略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让凯洛斯继续担任元帅，这没关系，我可以让他负责剿灭奥古斯都！而绑架你的人，必须是一个无法抵抗的强敌！只有这样，才能让平民和士兵们理解，你当时无法抵御那个绑架者。而我们也必须进行改革，才能对付强大的对手……”

    说完，他看着贾斯特斯：“我们要将那个李昂男爵打造成比阿迦松更厉害的名将，这样人们才会原谅你被他俘虏的事实。”

    “但他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唉……除非陛下不惜名誉亲自出手。”

    贾斯特斯总督叹了口气。

    “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我要给他写封信，你安排密谍送过去……”

第144章 阴谋来袭

    半个月后，巴克斯帝国有了重大的人事调动。

    利维尤斯总督被调派至盾风堡垒，马略皇帝要求他在一年内攻陷白鹿堡，以自证清白。

    这对于一个总督而言已经是比较重的惩罚了——既是降职，也是降权。

    盾风堡垒是纯粹的军事要塞，没什么居民，所有补给都依赖帝国，基本上没有刮地皮的机会。

    想要达成一年内攻陷白鹿堡的目标，这也使得利维尤斯不可能喝兵血吃空饷，反而必须自己想办法筹集到更多的兵马。

    凯洛斯总督将依然担任帝国元帅，但他目前的军务方向，是肃清国内的叛军‘德谟斯希·奥古斯都’。

    而贾斯特斯总督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在主持马略皇帝的改革政策。

    莎拉最近一直在巴克斯境内查探消息，她给领主大人带回了这些信息。

    很显然，凯洛斯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或者说，得到了领主大人计划中的结果。

    既然巴克斯帝国方面只会面对利维尤斯总督这一个敌人，那么李昂根本不担心。

    白鹿堡足以守得住。

    而莎拉同一时间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奇怪的消息——巴克斯帝国竟然在传颂李昂的所谓丰功伟业，而且传得很神……

    比如有人说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有三头六臂，一顿饭要吃掉五个小孩子……

    也有人说他带领的士兵个个都是高达两米的恶魔，力大无穷而且凶残无比，一拳能打死八匹马……

    还有人说他身手卓绝，是天下第一的剑圣，能同时使六把巨剑，基本上想砍死谁就能砍死谁……

    反正基本上就是往妖怪头上靠拢，‘李昂’这个名字在巴克斯境内已经能止小儿夜啼了。

    莎拉带回这些传闻的时候还恭喜了领主大人——在她看来，领主大人能有这样的名气，是敌对国家对他的承认……

    虽然不明白巴克斯帝国为什么要流传这些谣言，但领主大人也没有太在意——把敌对国家的将领妖魔化，这本来就是正常行为，以讹传讹之下，会变成妖怪形象也是难免的。

    奥登伯爵以前在敌国眼里就是妖怪一般的存在，就连李昂没见到奥登前都以为应该是个粗豪的勐男，谁知道是个干瘦老头。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这么个小角色为啥也能有这种待遇，但这并不值得奇怪，大概是因为自己让巴克斯的三个总督都印象深刻吧。

    可就在领主大人以为可以过上一段难得的安宁时光时，从烈狮王国内部传来了意外的变故。

    在七月中旬最热的时节，一大群狮骑士来到了白鹿堡，并且围住了白鹿堡的主楼。

    领军的是长河镇代理政务官马尔伯特勋爵。

    马尔伯特勋爵是布伦努斯公爵的长子，而布伦努斯公爵，就是狮骑士团现任大团长。

    他给李昂带来了一封信。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个装满第纳尔的大箱子。

    信的内容是：“李昂·格里芬阁下，感谢您为帝国作出的贡献。您为帝国提供的物资，如今已全部应用到了帝国的各处战场。您帮助光辉十字骑士团，以及为了帝国安危英勇奋战的行为，也应该得到表彰。为此，我代表帝国向您授予‘长河镇将军’职务，并赠予一万第纳尔，以感谢您为帝国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希望您在烈狮境一切顺利，我的朋友。”

    落款是“巴克斯帝国皇帝手书，盖乌斯·马略”。

    这是马略皇帝的亲笔信。

    甚至全文都没有用‘令’、‘谕’之类的居高临下的字眼，而是很平等的言辞。

    这就很罕见了……

    更罕见的是那个职务——长河镇将军，这特么的完全就是在搞事情！

    “李昂阁下，我在出游的途中遇上了一辆马车，但看到我的旗帜之后，这辆马车的主人就逃跑了……我在马车上看到了这封信和这个箱子。很抱歉，出于警惕，也出于好奇，我看了这封信。所以现在，您大概应该解释一下，巴克斯帝国的马略皇帝，为什么会给你这么高的封赏？”

    马尔伯特勋爵说得还算客气，做派也很客气，他没有强行闯入，而是以正常拜访的方式进入了百鹿堡的领主大厅。

    但他身旁的狮骑士们，却全副武装。

    而且，这些狮骑士从麦香领方向过来，但李昂和艾米却没有得到麦香领的传讯。

    很显然，马尔伯特完全没有在麦香领停留，甚至没有向麦香领的人表露任何目的，而是直接带着狮骑士们以奔袭的方式踏入了白鹿堡。

    敌国的皇帝亲手写信，私下封赏李昂为将军，而且信中的意思很明确，李昂‘为帝国作出了杰出贡献’……

    单看这信的话，大概算是马略在向李昂表达感谢，而且李昂能理解，那一万第纳尔是为了感谢他及时提供了那几车皮料。

    但问题在于，内容的误导性实在太强了。

    而且当一晚上志愿者，然后提供几车皮货，也不至于封个‘将军’那么严重啊……

    再说送达的地方也有问题——这封信压根就没有被送到麦香领或白鹿堡。

    这明显是马略皇帝刻意而为的。

    如果这封信是直接送达到白鹿堡或麦香领，没让其他领主看到，那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信上所说的其实都是事实。

    但这封信却被刻意的落在了马尔伯特勋爵手里。

    这很明显是马略皇帝的离间计，而且还是一句谎话都没有写的那种……

    恐怕任何人看到这封信都会以为李昂叛国了！

    毕竟一个皇帝通常是不至于为了离间一个小领主而专门亲笔写信陷害的，对一个皇帝而言，这种亲笔信是很少出现的，真要写也是写给贾斯特斯这样的重臣加好友。

    马尔伯特勋爵虽然平日里都只是在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基本不管事，但涉及叛国，他还是会重视的……

    结果，他现在亲自访问了白鹿堡，向李昂转交这封信。

    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大半个狮骑士团……

    他甚至都没有扣下那箱第纳尔。

    “如果我说这是马略皇帝的离间计，你信么？”

    李昂在看到信的第一眼就反应过来，之前巴克斯帝国境内将自己妖魔化的事儿，大概就是在为这封信做准备。

    但这属于阴阳皆有的计谋，很不好解释啊……

    “我倒是愿意信……可我不理解巴克斯的皇帝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您这样的男爵——如果是针对我父亲，我倒能够理解。”

    马尔伯特摇了摇头，眼里有了些讥诮。

    确实。

    狮骑士团的大团长，峭岩湾领主，目前整个烈狮王国势力最强的布伦努斯公爵都没有得到这种待遇，一个小小的男爵，凭什么？

    巴克斯皇帝凭什么会亲手陷害一个小男爵？

    李昂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这不太容易解释，那么马尔伯特阁下，您需要我怎么做？”

    “李昂阁下，我也不愿意相信您会叛国。但您被马略皇帝封为将军……这可不是什么低级职务！我认为您至少应该去烈狮城，亲自向国王陛下解释解释——这也是我带狮骑士团的来意，我一直对您以礼相待，希望您不要让我为难。”

    马儿伯特看起来确实没打算为难李昂，他确实也一直在以礼相待，有事说事，没有带半点别的情绪。

    但狮骑士团的人，看起来却都很警惕。

    李昂甚至看到领头的两名骑士身上带着镣铐——他们得到的命令，恐怕不是让李昂自辩，而是将叛逆抓捕归桉……

    只不过狮骑士们都知道李昂的身手和胆量，而且马尔伯特勋爵肯定知道李昂在东部地区的实际地位，大概都不想轻易发生正面冲突。

    但饶是领主大人有舌泛莲花的本事，眼下也真的没法自辩……

    “这真的是污蔑！这封信是巴克斯的阴谋！马尔伯特，你应该明白李昂是无辜的！”

    艾米头上已经急出了汗，对马尔伯特拼命解释。

    马尔伯特勋爵摇了摇头：“艾米小姐，您帮助李昂男爵在艾尔郡处理了这么久的政务，你应该也明白，我作为长河镇政务官，不可能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我也愿意相信李昂男爵，但我的职责如此，请不要阻拦公务……”

    这算是说得非常客气了，马尔伯特看起来确实没带什么敌意。

    随后，马尔伯特又看向领主大人：“李昂男爵，据我所知，您前些日子确实去了巴克斯境内，对吧？”

    李昂眼神一凝，这小子并不是成天游山玩水，而是一直在观察东部地区的动向？

    “马尔伯特勋爵消息可真灵通，我确实去过一趟巴克斯……行吧，我知道我没法解释了，你们能不能到外面等我一会，我跟艾米交代一下公务就跟你们走……”

    李昂朝着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尔伯特点点头：“李昂男爵最好快一点，我们在外面等您。”

    随后，他带着狮骑士们离开了主楼。

    “李昂，你真的打算跟他们走吗？这是帝国的陷阱，他们就是希望您离开领地……”

    艾米紧紧的皱着眉头，也不称老师了，她能意识到李昂面对的危险。

    因为她知道，这不是污蔑，那封信是真的——马略皇帝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与李昂用两张欠条引起巴克斯人怀疑两个总督所用的方式是相通的，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必须去，否则就真的变成叛逆了……狮骑士团可不会随随便便到白鹿堡来，国王下的命令肯定不是让他客客气气的跟我说话。”

    “那，你……唉……我要怎么做？”

    艾米没有再争执，而是直接了当的问起了李昂的计划，她知道这种时候说其他的没什么用，先解决问题才是正理。

    “艾米，让安森把麦香领的一切都迁往白鹿堡，让罗兰爵士守好白鹿堡，让来丝丽把车队里的精锐聚集到烈狮城去。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听到有人在传我叛国的消息，那就立刻点燃白鹿堡的烽火。无论有没有见到敌人，都要一口咬定巴克斯帝国正在进攻白鹿堡！”

    李昂皱紧了眉头快速交代着。

    “我明白了。可是，你孤身一人跟他们去烈狮城，如果被陷害……”

    艾米点点头，但对李昂的安危相当焦虑。

    “里萨迪兰会跟着我的……他不会让我有生命危险。但你要记住，除了戈德里克大人之外，谁都不要相信！戈德里克大人不在场的话，别让其它任何部队进入城内！”

    李昂把自己的佩剑递给了艾米：“帮我保管好它，我会回来的。”

    艾米有些无助的接过剑：“你不带武器吗？”

    “带了也没什么用，只能添麻烦……把火药袋子给我吧，那可能更有用一点。”

    李昂将装有火枪引火药的皮口袋挂在身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小陶罐放入怀里，随后朝外走去。

    “乌尔里克国王会不会借机对付你？”

    艾米突然问道，神色有些悲哀，声音也很低落。

    李昂笑了笑：“也许会吧，大概还会有那几个公爵。我的麦香公司很值钱的……谁不想要财富呢。”

    艾米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国王有个儿子，叫阿兰里克，就住在烈狮城贵族院。”

    “李昂……”

    艾米在背后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

    李昂回过头。

    艾米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的头盔上亲吻了一下。

    “女神的吻会带来好运的。”

    李昂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门。

    “李昂男爵，可以走了吗？要不要带上些随从？”

    马尔伯特勋爵面带微笑的等在门外。

    “走吧，我没有随从，不用带其他人。”

    领主大人回头看了一眼白鹿堡的主楼，随手从马厩里牵了匹迦图马，直接跟着狮骑士们出了城。

    主楼的阴影中，一个背着弓箭的黑衣人很快闪身出来，从侧面的暗门离开白鹿堡，在道路旁的森林里，隔着近百米宽的麦田跟上了领主大人。

    这是里萨迪兰。

    ……

    鹰爪堡。

    这是位于狮湖城东背方的边境城堡，再往东就是迦图草原了。

    这是凯德伦男爵的领地。

    这位男爵的家族联姻极为广泛，与王国境内许多的大贵族都有那么点拐弯关系。

    比如阿尔玛公爵算是他的连襟——两人的妻子是表姐妹；

    布伦努斯公爵是他的堂姐夫；

    艾尔夫万公爵的妻子贝拉夫人是他的表姨；

    还有已经死了的埃尔德雷德男爵，算是他的妹夫——雷尼尔的母亲是他表妹。

    下书吧

    这关系网，把烈狮王国的高级贵族覆盖了一大半。

    这种情况在大多数时候都对凯德伦男爵很有帮助，也让他得到了鹰爪堡的领地。

    但在烈狮王国的多事之秋，这种大范围联姻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阿尔玛公爵因贝拉夫人陷入异端官司，埃尔德雷德男爵叛国被杀，作为他们的亲戚，凯德伦男爵也会遇到不少麻烦。

    比如，经常被传唤作为证人……

    由于和贝拉夫人与阿尔玛公爵都有亲戚关系，他肯定是会经常被国王叫去问话的。

    凯德伦男爵这段时间就一直往返奔波，为阿尔玛公爵四处奔走。

    现在，阿尔玛公爵终于被允许离开烈狮城，凯德伦也总算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凯德伦，多亏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我会感谢你的。”

    阿尔玛公爵看起来有些沧桑，但两眼依旧炯炯有神。

    他已经没有再穿着印有金狮的定制铠甲，而是穿了一身游骑兵的装备，也就是号角召唤游侠团的巡林者甲。

    他被剥夺了使用金狮作为装饰的特权——他不再是烈狮王国的第一公爵了。

    这是他能够快速从官司中解脱出来的原因，他用承诺不再试图涉足狮骑士团的代价，换取了负责调查异端问题的布伦努斯公爵快速结桉。

    如今的阿尔玛，在狮骑士团大团长人选上将毫无话语权。而布伦努斯公爵，大概能在狮骑士团大团长位置上坐到死。

    而在两个公爵之间奔走见证的，就是凯德伦男爵。

    “大人，别太客气，您要保重……看开一些，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算是坏事，至少福瑟特表现出了继承家业的能力。”

    凯德伦言辞恳切的劝着阿尔玛。

    阿尔玛公爵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落寞。

    他在这几个月里，被卷入异端风波失去了长河镇，遭遇了亲儿子福瑟特的背叛，听到了私生子福歇尔的死讯……

    还被布伦努斯公爵要挟，失去了在狮骑士团的影响力。

    对于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而言，没有崩溃到失去理智，就已经算是极为坚强了。

    “我可不会让一个陷害自己亲爹的人继承家业……凯德伦，希望你能支持我，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阿尔玛咬着牙，眼里露出寒光：“我这一生不知道什么叫认输！”

    凯德伦摇了摇头：“大人，狮湖城的驻军，以及之前白鹿堡的驻军，目前都在福瑟特手里，狮湖城重骑兵也在他控制之下，那加起来足有两千五百人的军力。而您现在只有这几十名随从……”

    “哼哼，你以为一个大公就仅仅只有这么点实力吗？烈狮境几个大城的红色兄弟会都会帮我——那是至少一百名无赖骑士和数不清的人手。而且，只要我能出现在狮湖城，你觉得谁敢向我动手？”

    阿尔玛看上去依然保有着狮子般的斗志与威势。

    但凯德伦仍然摇了摇头：“大人，红色兄弟会的人打探消息或是挣点钱倒是容易，但在这种事情上会起到反作用的，您应该明白的……”

    “凯德伦，我并不指望兄弟会的人直接出现在狮湖城。你应该知道，我当年退出狮骑士团之后，曾加入过号角召唤游侠团……而现在，游侠团没有大团长。”

    阿尔玛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巡林甲，随后转头看向了迦图草原的方向。

    凯德伦皱着眉头想了想：“大人，您要借助号角召唤游侠团？可现在阿尔夫和赫里沃德对您可不怎么信任……”

    “我不需要他们的信任，赫里沃德老了，而且他远在迷沼堡没法干涉我，只要能让拉尔夫听话就足够了。想让拉尔夫听话，红色兄弟会有的是办法！我的资历足以成为号角召唤游侠团的大团长！”

    阿尔玛翻身上马，看着凯德伦：“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第145章 影帝的善意

    狮骑士团这次跟着马尔伯特一起过来的人手非常多，大概八百人，其中有一百多名狮骑士，其他的都是狮扈从。

    这比白鹿堡加上麦香领的总兵力还要多。

    而且狮骑士们还是一人双马全副武装，看起来完全是在执行需要长途跋涉的作战任务。

    很显然，这是在防备李昂狗急跳墙带兵叛乱。

    乌尔里克国王明显很重视这件事情。

    但马尔伯特自己并不是狮骑士，他与这些狮骑士之间也没有多少交流，大概仅仅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才由他领队。

    这个高级官二代连骑士甲都没穿，身上是一套华丽的贵族半袖皮甲——这玩意是夏天的装扮，不是用来上战场的，而是用来打猎的，属于短袖，比较凉快。

    连马都是骑的全黑色的无甲良种猎马，这是很名贵的赛马，一般不会上战场，更不会用来长途跋涉。

    无论是看打扮还是看他表现出来的状态，都不像是专门带人捉拿叛国者，更像是在游山玩水或是打猎。

    这就使得领主大人觉得很奇怪——马尔伯特这身打扮，根本就不支持他去到烈狮城，他连随身物品都没带。

    一个公爵家的公子哥，晚上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和狮骑士们共用一个帐篷吧？

    除非他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但就算如此，总也会带点随从吧？

    马尔伯特一个随从都没带……

    那他的意图是什么？

    难道他是要在天黑之前就解决自己？

    马尔伯特勋爵带着狮骑士团，护送——或者说押送着李昂，来到了特鲁布伦附近。

    这里是猫头鹰骑士团的暂时驻地。

    上次作战后，李昂把这里让给了夜猫子们，反正这个空村子一时半会的也没有领主会过来认领——这是贝拉夫人的产业，而贝拉夫人如今关在烈狮城的监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放出来了。

    马尔伯特在此时突然来到李昂身边，低声说道：“你应该认识那只猫头鹰吧？他们大概有能力带你逃脱……”

    领主大人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马尔伯特知道猫头鹰骑士团在这里！

    他还知道自己认识团长奥尔斯……

    还暗示自己可以借助猫头鹰骑士团的能力跑路？

    但马尔伯特这是出于好心吗？

    不会的……真出于好心，从一开始就不会看那封信，而是会物归原主。

    这应该是在诈自己吧……

    猫头鹰骑士团可能确实能带自己跑掉，但如果自己真跑了，那就是畏罪潜逃，基本上也就坐实叛国的罪名了！

    以奥尔斯那家伙的思维方式，他肯定不会保自己的。

    而且，为了保障猫头鹰骑士团的存续，奥尔斯如果确定自己会被认定为叛逆，那多半反而会举报自己……

    马尔伯特……难道想在这里干掉自己？

    可是，为什么？

    布伦努斯公爵跟自己没仇没怨的，不至于啊！

    正想着，几声‘hooohoooo’的猫头鹰叫声响起。

    不对，李昂反应过来，马尔伯特不是想干掉自己。

    这是猫头鹰骑士团的哨子声，以夜猫子们的能力，应该是早就发现狮骑士团的队伍了，马尔伯特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他不是想杀人，而是另有企图。

    但他是要做什么呢？

    李昂看了马尔伯特一眼，感觉马尔伯特这家伙明显是个影帝——他的脸上居然有担心的神色，看起来就像真的在担心李昂一般。

    “马尔伯特勋爵，您在说什么？什么有能力逃脱？”

    领主大人决定装傻。

    “哦，没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一头夜枭飞过去了，还是有翅膀好啊，能逃脱大多数敌人的追捕……”

    马尔伯特也开始飙演技，装得比领主大人还傻。

    “可现在是白天……好吧，马尔伯特勋爵大概是累得眼花了，要不咱们去那个村子休息一会儿？”

    李昂倒是有点不确定马尔伯特的意图了，索性进村子试试看。

    “嗯嗯，好好好，我确实有点累了。”

    马尔伯特腼腆的笑了笑，骑马往村子里走去。

    李昂在他背后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但无论如何，村子里有猫头鹰骑士团，他肯定是不会杀人的。

    而且猫头鹰骑士团既然认识雷曼，自然也会认识狮骑士里的一些人，两个骑士团应该也不会发生冲突。

    “李昂大人，马尔伯特阁下！远远的就看到你们过来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有公务？”

    刚进入村子，奥尔斯就迎了上来，他确实早就知道了这支队伍过来了。

    “奥尔斯阁下，你竟然认识我……”

    马尔伯特看起来也有些吃惊。

    “没办法，多认识些人才能保住命……您和李昂大人是要休息一下吗？不如到屋子里坐坐……”

    奥尔斯显然也是个聪明的家伙，一眼就察觉到这事儿不太正常——李昂平时可从来不会单独出门。

    于是他很客气的带着马儿伯特和李昂两人进了一间石屋，然后转头招呼狮骑士去了，脚下跑得飞快。

    大概是生怕多呆一秒就知道了点不该知道的破事……

    李昂回头看了看，狮骑士们没有跟进来。

    马尔伯特勋爵朝着李昂笑了笑：“李昂男爵，我其实没想到您会就这么一个人离开白鹿堡。”

    “我也不想离开啊，这不是您的要求吗？”

    李昂也朝着马尔伯特露出了微笑。

    “乌尔里克国王派出了这队狮骑士，是让他们将您抓到烈狮城，我只是帮他们带了个路，一会我就要回长河镇了——我并没有要求您单枪匹马的直接跟他们走，我其实更希望您多带点人手去烈狮城……”

    马尔伯特撇了撇嘴。

    “为什么？人多人少有什么问题吗？”

    领主大人觉着这话里有话。

    “您一个人的话，真遇上点事儿，恐怕连消息都传不出来啊……”

    马尔伯特笑得有点诡异。

    “唉，这么说话挺费劲的，我看也没人偷听，不如我们都直接点？”

    领主大人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决定问明白点。

    “行，那我就直说了，我确实捡到了一辆马车，也就是那封信和那一箱子钱。我也知道那多半是巴克斯帝国的离间计。但职责所在，我必须向烈狮城回报，李昂大人，您应该能理解吧？”

    马尔伯特倒也挺痛快的。

    李昂点点头，这确实是身为长河镇政务官的职责，马尔伯特的做法没有问题。

    “就在我回报到烈狮城后仅仅三天，这队狮骑士就来了，还带来了国王的命令——我得到的命令是带着狮骑士逮捕你。我不能违背国王的命令，所以我带了个路，并且没让您在麦香领的部下知道，免得跟您或戈德里克大人产生冲突。然后我在白鹿堡给了您足够的布置时间，我以为你会跑，或者至少会多带些人手……”

    马尔伯特撇了撇嘴。

    “我又没叛国，干嘛要跑……”

    李昂也撇了撇嘴。

    “是啊，您没有跑，还单枪匹马的出来了……可您既然没跑，我就得跑了，我可不想跟着这队狮骑士去烈狮城——我不知道乌尔里克国王抓捕你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你应该也知道，平时通常都是雷曼在统领他们执行任务……可是，雷曼却并不在这里！您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马尔伯特摇着头叹着气。

    “雷曼……他要驻防七岔要塞，他来不了也很正常吧？”

    李昂其实已经有点明白了，雷曼大概不想干这个活儿，马尔伯特估计也不想干。

    “唉，李昂阁下，我这么说吧……一直以来，国王交给雷曼和这些狮骑士唯一的工作，就是诛杀叛逆。这些狮骑士出动抓的人，我还没见过有人活着回家的——雷曼曾经来过这个村子，结果如何你应该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

    李昂想起了雷曼好几次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以雷曼的这个工作性质，确实很多话都不能对人说，只有国王和狮骑士团大团长才会知道他的实际任务……

    不过，李昂却知道应该还是有人能活着回家的——三先知。当然了，她们可能不算是人。

    马尔伯特指了指石屋外面：“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叛国，我只想回长河镇享受人生。但你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如果出了事就没人能证明我是无辜的了……报信的是我，带队抓你的也是我——如果你死在烈狮城，那你的那些朋友一定会认为是我害了你！我知道你和戈德里克大人的关系，我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可我要是跑了……那我就真成了畏罪潜逃的叛国者了啊……”

    李昂长长的叹了口气。

    马尔伯特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但不跑的话大概也是死路一条……反正趁着猫头鹰骑士团在这里，他们能证明我没害你。一会我就会‘生病’，然后回到长河镇。毕竟给我的命令只是带队抓捕你而已，我可不想押送你去烈狮城……后面就看你自己了，我不想再掺和这事儿了。”

    “多谢您的坦诚相告，马尔伯特阁下，您打算怎么生病？”

    李昂点点头表示了谢意。

    “哎！嘶……哎呀……奥尔斯阁下！帮帮忙！我肚子痛！”

    马尔伯特勋爵在一秒钟内就重新进入了影帝模式，捂着肚子一脸愁容的样子，就连李昂都觉得他好像真的就快拉到裤子上了。

    马尔伯特勋爵能对自己说这些，确实是出于善意了——虽然这善意只是因为他不想被戈德里克和艾米报复，他毕竟还要在长河镇任职。

    可自己现在怎么办呢？

    真的像马尔伯特勋爵所说的一样，跑路吗？

    ……

    弗来彻村。

    作为直接面对迦图草原与诺多森林的地方，弗来彻完全算得上是个水深火热之地……

    但这半年来，这地方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自从上次一起对付了三先知之后，戈德里克、拉尔夫和查理斯等人的联络便紧密了起来。

    戈德里克其实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起初不愿意入驻长河镇，是出于他的性子，自从不再担任皇家卫队长之后，他就对权势不太热衷了。

    但既然现在已经成为了东部地区的军务总长，他仍然会相当尽责。

    只不过他的策略与奥登伯爵当年并不一样。

    奥登伯爵擅于运用骑兵与骑马步兵，对迦图人的策略也是以正面对抗为主，对骑兵或是骑马步兵的运用会更看重一些。

    所以奥登曾经布置的防御战术，很多时候都是以攻代守，或者链式防御，连防带打最终形成包抄围困，其实就是号角召唤游侠团惯用的方式。

    因此那时候整个东部的军队，大多数的经费和精力都会放在马匹和骑射上，边境很少有什么防御性的碉堡之类的东西。

    而戈德里克擅长以大量弓手组织防御，他更愿意构建工事，用步兵配合弓手进行区域防守。

    虽然这样会由于机动力的劣势而处于被动，但步兵构建便宜，而且训练更快，可以使整体防御漏洞更小。

    只是这种相对被动的防御方式很难取得特别大的战果而已。

    这两种策略没什么高下之分，只不过是领军者的性格不同——前者开拓进取，后者谨慎防御。

    开拓进取的方式更容易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而谨慎防御更便于保全治下平民，各有好处。

    当然，这也和目前的实际情况有一定关系。

    奥登伯爵在迦图人身上刷了三十年的战功……他活着时，迦图人不太敢从勇盾堡方向入侵长河镇。

    但现在他去世了，迦图人没了顾忌，大概会变得更嚣张一些。

    所以也确实应该由攻转守，多修一点防御工事。

    最近这段时间，戈德里克就在联合弗来彻村以及勇盾堡大力修建各种防御设施。

    比如箭塔、拒马，以及壕沟和矮墙。

    作为长河镇哨兵的新成员，查理斯当然是很乐意配合戈德里克大人的策略的——这是最适合长河镇哨兵们发挥特长的防御方式。

    因此，现在的弗来彻村多了很多望塔和箭台，而且到处都是壕沟。

    拉尔夫最近也在搞房地产，他已经将河边那个营地搭建成了一个木制堡垒，目前正在河对面几里处修另一个小堡垒。

    这样能够与弗来彻村一起形成三个驻防点，这种犄角形态能让这一带更便于防御。

    只不过，弗来彻村与勇盾堡不同——这里可没有高高的城墙，很可能成为迦图人的突破口。

    为了增强弗来彻村的防御能力，避免这个村子在将来成为迦图人入境的通道，戈德里克决定为这里提供一些支援。

    当然了，这一方面是出于东部地区军务总长的职责，为了保障边境的防御。

    另一方面嘛……弗来彻这地方毕竟是李昂的领地，戈德里克还是会格外照顾的。

    他拨下了一批装备给弗来彻村，主要是一些镶嵌甲和剑盾，这实际上是步兵的装备。

    ——实际上这也算是假公济私了，原本这是长河镇内堡的库存，是属于已故公爵艾尔夫万的财产，现在应该算是乌尔里克国王的财产。

    当然了，作为军务总长，他确实有权调派这些军用物资。

    而拉尔夫和查理斯，则从号角召唤游侠团的库存中找出了一批加长型步弓。

    这种长弓是单体弓，造价低廉，制作周期也短，而且不怕潮湿——弓背是一根完整的紫衫木，整弓长达一米八以上，曾经是长河镇哨兵们的武器。

    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长河镇哨兵们现在改用复合弓了。

    在不缺弓弦和紫杉木的长河镇，这种单体长弓是非常便宜的。

    但它早就已经不是长河镇哨兵们的主战武器了。

    单体弓的弓身越长，就能够带来越大的力道，但加长的弓体会导致拉力太大，很难操控。

    而且弓身越长，射箭时振动就越大，实战时没有小巧的复合弓那么稳定，对射手的要求非常高。

    并且，由于这种长弓比人的身高还长，实战和行军时都不怎么方便，也不能用于骑射，所以它们成了库存……

    但作为训练新兵的武器而言，这种超长的单体弓却非常合适，既能练力量，又能练操控。

    这样的长弓刚好符合戈德里克训练步兵的想法。

    于是，戈德里克亲自带队把查理斯征召的农兵练成了步兵和弓箭手的综合体——主要是在弥补他们直接面对敌人的勇气，以及如何在没有城墙的情况下组织防御。

    查理斯在弗来彻征召了差不多一百名士兵，这个征召比例相当大，整个村子其实才七百人而已。

    不过这些征召兵并不是职业军人，他们只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算是保卫乡土的民兵。

    为了激发这些新兵们的勇气，他们的镶嵌甲全部被漆成了红色——红色能够让人更有勇气，也能让新兵们适应鲜血的颜色。

    五月下旬农闲时，他们还组织了一次箭术比赛，用来激励新兵们更好的训练。

    戈德里克和查理斯原本都打算让李昂过来一起参与，不过那时候李昂和艾米去巴克斯境内了，没找到人。

    但没想到的是，那场箭术比赛最终的冠军，被从凛鸦境跑过来的一名旅行者给夺走了……

    这确实狠狠的刺激了这群新兵蛋子，于是他们像正规军一样埋头训练了两个月，如今这支特殊的弓兵部队看起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由于全身红甲，又持着长弓，这支部队被戈德里克称为‘红箭长弓手’。

    为了给这支部队搞点实战经验，戈德里克和查理斯一起带着这支部队去了弗来彻村西北方向的草原丘陵。

    那是拉尔夫带着游骑兵们养马的地方，经常有小股的迦图人在那一带出没。

    与他们同路的，还有拉尔夫的儿子，拉斐尔——用鹰击弓跟李昂换了覆面盔那个年轻人。

    拉斐尔带了一小队游骑兵同路，算是给这些新出炉的长弓手壮壮胆。

    戈德里克和查理斯确实在那片丘陵附近碰上了敌人，但问题是，他们遇上的不是迦图人……

    而是一大群盗匪。

    人数过千。

第146章 绑架勒索的报应

    马尔伯特被猫头鹰骑士团的人送回了长河镇，这位影帝把肚子痛演绎得神形兼备，熟练度相当高。

    不过领主大人终究没有选择跑路。

    虽然跟着狮骑士们一起上路确实风险很大，但至少李昂知道，狮骑士团肯定不会在路上干掉他。

    原因很简单——偷偷摸摸干掉自己的话，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如果有人想要自己的命，无论是谁，都肯定是为了能得到自己的财富，除非有什么血海深仇。

    但领主大人认真考虑了一番，感觉目前和乌尔里克国王以及狮骑士团应该没什么仇怨。

    而自己手里会被人惦记的东西，又不是土地或现金之类的直接资产，而是麦香集团，是个公司。

    公司这玩意，是由人组成的。

    如果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组成公司的那些人可都不是傻子，他们要么会投靠大股东戈德里克，要么会直接跑路，害死自己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而且，就算国王想干掉自己，肯定也会走个流程。

    哪怕是非要坑自己，想办法给自己栽上个叛逆的名头并且判个死刑，至少也得在贵族院广场公开行刑。

    所以暂时并不需要担心，到了烈狮城再说——领主大人对自己公司员工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长河速运的战斗力很难说，但论起移动速度，这专业运输团队肯定会比狮骑士团高一些。

    李昂已经吩咐艾米让来丝丽把车队的精锐集合到烈狮城，来丝丽肯定会亲自带队的，以来丝丽的执行效率，估计会比狮骑士们先到很久。

    虽然李昂并不知道乌尔里克到底要怎么对待他，但只要有足够多的手下在那里，领主大人就有信心翻身。

    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手下和没手下，胆气是不一样的。

    但不跑路的代价，就是被扣上了镣铐。

    当然，狮骑士们也只是将他的双手束缚在身前，大概是为了避免他使用武器伤人，并没有限制什么行动。

    大概是出于尊重，他们没把李昂嘴堵上，并且仍然让他自己骑着马，连身上的东西都没搜刮。

    这个嫌疑犯还没有被定罪，狮骑士们还是保留着相对的客气，但由于涉及叛国，又是国王下令抓捕，用上镣铐也是正当的。

    只是所有的狮骑士都没有和李昂进行任何对话交谈。

    这大概是之前带着狮骑士救援艾米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这些狮骑士可能不想给领主大人任何坑蒙拐骗搞事情的机会。

    不管李昂说什么，这些狮骑士全都只听着，完全不回应。

    于是领主大人也不在言语上花太多心思了，转而考虑起下一步该怎么做。

    领主大人一路都在想事情，没怎么说话，也没试图逃走，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

    没有得到任何指令，里萨迪兰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一直缀在狮骑士团身后。

    这个诺多精灵利用环境的能力堪称出神入化，沿途的树木、山丘以及大雾，都是他遮掩身形的工具。

    除了早就知道他在后面的李昂以外，硬是没让任何人发现。

    三天后，李昂被带到了七岔要塞。

    说起来，这三天领主大人其实过得挺轻松的。

    狮骑士团的行程并不算太快，而且李昂虽然的被捕人员，但毕竟是个贵族，一路都有狮扈从照顾李昂，衣食住行啥事都不要操心。

    李昂也对这些狮骑士的生活质量有了新的理解。

    领主大人在自己领地里时，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在白鹿堡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仆人服侍，艾米家里连个管家都没用——艾米自己也不带侍女。

    东部边郡的领主，相比起王国腹地的贵族而言确实都比较简朴，就连戈德里克也没几个侍从。

    领主大人有些感慨，自己来到潘德一年多了，也算混成了个贵族，却居然完全没有享受过贵族‘应有’的腐败，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反倒是被逮捕之后，居然啥事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吃饭都有人喂。

    除了没人和他说话以外，感觉更像是度假。

    但这种美好生活很快结束了，狮骑士团带着李昂进入七岔要塞后，便客客气气的解除了他的镣铐，将他请入了牢房里。

    这并不是那种位于地下室的阴暗潮湿的监狱，而是一个城墙边上的小石屋，大概是专门用来扣押贵族的独立监牢。

    这监牢光线还挺好，里面生活设施也都很齐全，而且还挺干净。

    看来这里早有准备。

    虽然这种关押也是正常情况，但领主大人依然表达了不满：“喂喂，你们就把我丢在这里了吗？不马上去烈狮城吗？”

    狮骑士们没人回答，而是直接关上了铁门。

    李昂撇了撇嘴，看这样子，自己即将面对的麻烦，恐怕有点棘手啊！

    但本着任何情况下都要用最佳状态面对的宗旨，李昂闭上眼想了想，随后开始吃饱喝足，并且强制自己开始睡觉。

    这一觉大概睡到了半夜，随后李昂被钥匙开锁的响动惊醒。

    他翻身坐起，随后便看到铁门被打开，雷曼爵士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持着火把走了进来。

    门外似乎还站着几个人。

    用火把点燃了牢房里的灯火后，雷曼将火把插在门口墙上的铁环上，随后背对着李昂一件件的将食物放在桌面上，动作奇慢无比。

    有酒有肉，菜式挺丰盛。

    但领主大人只是站起身来，没有任何行动。

    雷曼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皱着眉将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也放到了桌面，随后坐了下来。

    “李昂大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进了烈狮城，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雷曼的声音很轻，而且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剑。

    李昂摇了摇头，看了看门口那几个人。

    “他们挡不住你的……以你的身手，从那几个人手里跑掉是正常的。”

    雷曼的声音更轻了。

    “不，我不能跑，我可没叛国……”李昂依然摇着头：“怎么回事？”

    “有罪没罪不重要……国王陛下原本是让我把你抓到烈狮城，并且说了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我不敢答应，找了个借口推脱了……”

    雷曼压低了声音，倒了杯酒自己端着，却没有把酒杯给李昂。

    “格杀勿论？看来是做好了杀我的打算？可如果是为了直接要我的命，那又何必把我押到烈狮城？”

    这样的命令确实意味着事态严重，看来雷曼也和马尔伯特一样觉得李昂可能难逃一死。

    但李昂不理解，国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打算？

    “巴克斯帝国的皇帝给你写的那封信，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雷曼喝了口酒，眼里有一丝惋惜。

    “我说不定是最后一个看到的……但国王总不能光凭着帝国的信件就判我有罪吧？”

    李昂摊开了手：“那么明显的离间计，不至于啊！”

    “李昂大人，主要的问题不在那封信，而是在于三先知——你知道，我把三先知带回了烈狮城。国王没有处置三先知，而是将她们释放了，这你应该也能想到。但从那以后，国王陛下就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而那封信一出现，他立刻就下达了抓捕你的命令，他似乎一直在找你的把柄。”

    说到此处，雷曼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一丝不解：“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三先知一定和乌尔里克国王说了些什么。你击败过她们，她们肯定恨你入骨，所以……”

    雷曼又看了看那把剑，转头看了一眼仍然开着的大门：“你可以现在逃走，我会带人追捕你，但我知道你肯定跑得掉……”

    “三先知难道还在烈狮城吗？”

    李昂确实有些紧张了，按理来说，乌尔里克应该不至于让三先知还呆在城里的。

    “这倒没有，她们在峭岩湾附近的一处沼泽里，我亲自带队押过去的。国王虽然没有杀了她们，但也不允许她们再拥有军队。她们被盯得很紧，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

    雷曼摇着头回答道。

    看来乌尔里克还没有蠢到家，但这也意味着他确实与三先知做了交易。

    “这么说来，是三先知在害我……可是雷曼，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我跑了的话，你会担责的吧……”

    李昂确实有点好奇，雷曼居然在帮自己：“为什么？”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上……我曾经失败在你的手里，那是我唯一一次在竞技场里失败，我还没能亲手赢回来！”

    雷曼紧紧的皱着眉头：“而且，我知道戈德里克和你的关系，我不想看见王国发生内乱。”

    李昂点了点头：“多谢，但我不能逃……我不是叛国者，我也不能背上叛逆的罪名。”

    雷曼又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佩剑离开了。

    第二天，李昂被带到了烈狮城。

    带走他的是王城侍卫队。

    领主大人并没有遇到什么公开审讯——因为没有任何人公开指控李昂。

    那封信只是敌对国家单方面的信函，虽然是皇帝写的，但也不属于有效证据。

    这种情况下国王可以怀疑李昂，要求李昂自辩是没问题的，但不会走什么审判流程。

    在潘德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单纯出于怀疑而审判贵族都是不合法的。

    除非在自辩过程中得到了可以作为证词的言论，或者有人拿着有效证据进行指控，才可能会进行审讯。

    但乌尔里克国王甚至连自辩流程都没用，李昂直接被带入了王宫的密室里。

    李昂是被蒙着眼带进来的，这是惯例，自从烈狮王国建立后，外臣进入王宫内王座厅以外的地方都要蒙上眼罩。

    大概是历代烈狮王都没什么安全感。

    被取下眼罩后，李昂转头看了看。

    他身处于一个基本上完全密闭的房间，没看到房门，只有一个装有铁栏杆的窗户，但窗户并不是对着外面的，而是对着另一个房间。

    但对面的房间里不是乌尔里克国王，而是坐着身穿学士服的尹戈尔。

    领主大人算是身处于一个豪华监狱。

    这大概就是乌尔里克国王曾经关押安德鲁勋爵的密室，估计也是私下与人说些什么的地方。

    “李昂男爵，好久不见……你应该知道陛下为什么把你请来……”

    尹戈尔隔着那个铁窗开口了，看起来气色并不太好，说话有点有气无力。

    “大学士，如果用狮骑士团把我铐来也算是请的话，那我还真不太明白原因……”

    领主大人没给什么好脸色，毕竟这属于国王在怀疑一个领主的忠诚与品德，这种情况下不生气的等于是在跪舔，反而没什么好下场。

    “马略这个伪帝可是封了你一个‘长河镇将军’呢！这事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尹戈尔轻轻笑了笑，手里的笔沾了沾墨水准备记录。

    看来这也算是乌尔里克给了李昂一个自辩的机会，这种由宫廷学士作的交谈记录是合法的，只不过这种一对一的密室交流对李昂不太公平罢了。

    “怎么解释啊……巴克斯帝国还说我三头六臂一顿饭能吃五个小孩子呢……这就是为了害我呗。”

    李昂摊开了手：“尹戈尔大学士，要不我也给马略皇帝封个‘麦香领骑士’，您看怎么样？”

    是啊，这种单方面的封赏有个毛用，连马尔伯特都看得出这是离间计。

    尹戈尔摇着头笑了起来：“李昂，那毕竟是一国皇帝，他怎么不害戈德里克，不害布伦努斯，为什么专门害你？你总得给我个理由……有人告诉我，你前些日子去了巴克斯境内，是去做什么？”

    “去买粮食。想必狮骑士们应该告诉过您，我在领地里种了很多的粮食……”

    这确实是真话，李昂回答得一丝犹豫都没有。

    “那就是承认在和巴克斯帝国谈交易……”

    正在记录的尹戈尔说了一句，随后奋笔疾书起来。

    “尹戈尔大学士，我是买粮食，不是卖粮食！从其它国家购入粮食不应该成为罪名吧？”

    李昂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谁知道你是用什么买的呢……”尹戈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行吧，这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种地，不该让领民们吃饭，也不该储备军粮……更不该为国出力……”

    领主大人开始摆烂，反正现在没其他人在，强加的罪名可没有说服力，这种小罪名也不会死人。

    “行了行了，我也不记录了……”

    尹戈尔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的笔放到一边，站起身来。

    “李昂，我不妨和你直说，陛下不在乎马略为什么要针对你，事实上谁都不在乎你会不会叛国，但陛下需要你的麦香公司。”

    领主大人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他能想到国王想要敲诈，但真没想到国王会直接索要自己的公司。

    “那是公司啊，尹戈尔大学士！那又不是现金，不是我想给谁就可以给谁的！”

    李昂突然意识到，乌尔里克国王和这位尹戈尔大学士大概都不明白股份制公司的性质。

    他们大概以为那就是财产，就像普通贵族名下那些作坊式的产业一样……

    可是，麦香公司是股东们的联合产业，李昂虽然是绝对控股的最大股东，但他也不能随意转让自己的股份。

    而且，公司业务全部都相互关联，李昂又已经将大量资金投入到尚未盈利的长河速运。目前各个分子公司正在不断进行内部资金周转，这事除了李昂谁也玩不转。

    那些投资人和成为代理商的商人，现在也只会相信一直讲信誉的李昂和戈德里克，公司易主的话只怕是分分钟就得遭遇撤资和保证金挤兑，几天之内垮掉也是正常的……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李昂，第纳尔可没有命重要……”

    尹戈尔神色不善，他以为李昂是不乐意。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可以给国王陛下和您一些股份——如果国王陛下愿意为公司保驾护航的话。但我确实没办法将公司给任何人，您大概不知道，麦香公司现在的实际资产是负数……”

    李昂苦笑了一声。

    麦香国际目前的实际资产确实是负数，因为最近花销有点大，长河速运一直在亏本经营，领地建设也一直在消耗资金。

    虽然存了很多的银币在手里，但这些银币暂时是不能动的，这是那些到处开连锁店的商人们的缴纳的保证金，也是第一批投资人的本金。

    当然，以那些‘娱乐场所’的赚钱速度，要不了几个月就会扭亏为盈的。

    可尹戈尔不信啊……

    以烈狮王国的商业基础来看，这位大学士显然没有搞明白李昂的麦香集团到底是怎么个运作方式。

    “哼……既然你不肯，那就在这儿住下吧……”

    这位勒索未遂的大学士说完就直接离开了，脸色相当的不好。

    当另一边的房门关上以后，整个屋子陷入了寂静与黑暗。

    公司是真的给不出去，给出去了也会被认为自己给了个空壳子骗人，而且，真要是交出了财产，估计就没命了——国王可不会给自己留个身手高强的敌人。

    领主大人从身上摸出了一把火镰，直接在铁窗上刮了几下，就着火星看了看环境，随后索性放心大胆的去休息了。

    这里有吃有喝，那个铁窗的栏杆也只是小指头粗细的普通铸铁，又不是什么现代化高科技产物。

    如果真想逃跑，这间密室可拦不住身上带了火药的李昂。

    再说，肯定还会有人来的，既然知道乌尔里克是为了图财，那么达成目的之前是不会害命的。

    只不过领主大人很不爽——向来都是他绑架勒索别人，现在自己却被绑架勒索，还真算是报应……

第147章 诺多的血脉

    领主大人料想得没错，没过多久，尹戈尔就去而复返了。

    黑暗的密室里有了昏黄阴沉的光线。

    尹戈尔大学士提着一盏灯，看来外面已经是夜晚了。

    这次，这位大学士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几名卫兵以外，他还带了另一个人。

    菲丽娜女士，也就是艾米的母亲。

    “尹戈尔，乌尔里克在哪？他是不是疯了！未经审判关押贵族，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见到铁窗另一边的李昂时，菲丽娜几乎是立刻愤怒起来。

    “殿下，您就当这是我的个人行为吧……但无论如何，您最好别太动气，我知道您身体不太好……”

    尹戈尔对菲丽娜带着谦卑的微笑，转头又看了看李昂。

    但李昂没等他说话，先来了一句：“个人行为？尹戈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我的朋友可以因此杀了你，将你全家卖到西海岸为奴，而且不用负半点责任！”

    尹戈尔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李昂阁下，等你出去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吧……”

    随后再度坐在了桌子边上，转头看向菲丽娜：“殿下，人您已经见到了，精力十足毫发无伤，我想，您应该满意了……”

    看这样子，菲丽娜是知道了李昂被关押，主动要求过来看看的。

    “李昂，你没被虐待吧？”

    菲丽娜没理尹戈尔，而是仔细的看了看李昂。

    领主大人摇了摇头：“菲丽娜女士，我还好，您不用担心。”

    “尹戈尔，带我去见乌尔里克！”

    菲丽娜确认了李昂确实没受伤，点了点头，转脸朝尹戈尔怒目而视。

    “殿下，我直说了吧，国王陛下不会见您的。而且我也不觉得您连夜来探望‘朋友’是什么好事，这可能给您自己和戈德里克大人都带来麻烦！”

    尹戈尔脸上有些许无奈，他只是国王的背锅侠，拿菲丽娜这种公主没什么办法，只能好言好语的解释。

    菲丽娜盯着尹戈尔看了很久，随后摇了摇头指着那扇门：“既然如此，我要求你先滚出去，我想和李昂男爵单独聊聊。”

    尹戈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点燃了房间里烛台，自己转身出去带上了厚重的门。

    “菲丽娜女士，您……”

    李昂刚刚开口，菲丽娜就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随后，她从桌上将烛台拿起，转身走到一个角落，将蜡烛单独拔起来，把铜制烛台狠狠敲在那个角落。

    “铛！”

    “啊……”

    一声清脆的铜器交鸣响起，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看样子，那个角落有个铜管通往其它地方，在铜管的另一侧，肯定一直都有人用耳朵紧贴铜管进行窃听。

    但金属直接敲击铜管这种操作，估计窃听人员的耳膜已经被震破了，那惨叫声顺着铜管就传了过来……

    “这里没有别的机关了……李昂，我不能和您现在可以说话了，没人能听见。”

    菲丽娜用烛台上的一团蜡堵上了铜管的口子，把烛台重新放到桌面上，走到了铁窗前。

    “菲丽娜女士，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乌尔里克的习惯，只要是私下关押，他都会把人关在在这里……我上午收到了艾米的信，她让我告诉你，你的运输队已经聚集在了烈狮城各处，你的部下在冒险者酒馆等你。”

    菲丽娜将蜡烛递给李昂拿着，从衣服的内衬中摸出来一个小瓶子。

    “这个瓶子也是艾米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你放在来丝丽小姐那里的东西。”

    菲丽娜女士交代得很麻利，说完转头看了看门口，见没什么动静，又转头朝李昂嘱咐道：“别承认叛国，先想办法脱身。只要你不承认，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谢谢您，菲丽娜女士。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本来就没叛国……可我不明白，国王为什么会这么直接的谋夺我的产业……”

    李昂轻声问道。

    一个贵族，如果受到了国王不公正的对待，其实是可以单方面解除效忠的，而且不会被指责。

    但问题在于，乌尔里克国王没有亲自出面，敲诈的事儿是尹戈尔在干……

    这就意味着国王想让事情留有余地——如果事情有变，在必要的时候让尹戈尔出面背锅，处罚一下这个‘假借国王名义敲诈勒索的败类’也就完事了。

    国王当然是不会轻易杀害贵族的，也不会亲自出面谋夺贵族的财产……

    这样一来，就算李昂明知道完全是出于国王的授意，也拿乌尔里克没办法。

    但李昂是真不太理解，国王这么着急的想搞钱，图个啥啊，身为国王有必要这样么？

    “乌尔里克大概是受了那些女巫的蛊惑……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且有时候会变得有些疯狂，脾气也渐渐变得暴躁……”

    ……

    一个月前，贵族院花园。

    菲丽娜仍然躺靠在花园的躺椅上。

    乌尔里克依然站在亭子边，手里端着一杯血一样的红酒。

    “菲丽娜姐姐，能不能给戈德里克写封信，让他帮我抓捕一些诺多精灵……”

    乌尔里克对自己的堂姐一直很尊重，但这个要求听起来可不像是国王该做的事儿。

    “乌尔里克，你到底怎么了？你的气色怎么会变得这么差？你抓诺多精灵做什么？”

    菲丽娜坐起身来，仔细看了看乌尔里克，这位国王如今面色灰败，手臂上似乎还长了一些青紫的淤斑，就像尸瘢一样。

    “姐姐，如您所见，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乌尔里克并没有瞒着自己的姐姐：“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我的身体中流逝，一到夜里全身的骨头就疼痛难忍，有时候还会失控发狂。我已经很久没能睡过好觉了……只有酒和迷幻药能止住我的疼痛！”

    菲丽娜站起身来，面露惊恐之色，喃喃的道：“瘀斑，疼痛，癫狂……酒和迷药……乌尔里克，你父亲当初……”

    疯王当初也是这个样子！

    全身起瘀斑，天天嚷嚷着全身痛，经常癫狂失控，一刻不停的喝酒，每天都服迷幻药物……

    最终，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没错，亲爱的姐姐，您曾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不想和我父亲一样变成个疯子……我得治好这种病！”

    面对自己年轻时候最尊敬的姐姐，乌尔里克流露出真切的忧伤。

    “这是血脉传承的病痛吗？”

    菲丽娜问道。

    “也许吧，不知道我的血脉是在哪出了问题，我们有共同的祖父，但他没问题，您和我叔叔也没问题……只有我父亲和我会这样……难道这是身为国王就得背负的诅咒吗？”

    乌尔里克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随后立马重新倒了一杯。

    “医师们怎么说？要怎么治疗？”

    菲丽娜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的堂弟能够痊愈，但她也知道，这种遗传病，治疗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那些宫廷医生都是无能之辈……他们什么都不会！我之前尝试着找了三先知，她们给了我一种魔药，这种药确实是有效的，至少喝了以后确实能压制我的病痛……”

    乌尔里克从身上摸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有一些诡异的红色液体。

    “那些女巫的药你也敢喝？”

    菲丽娜皱起了眉头。

    “三先知只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而已，算不上什么女巫，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几个擅长换脸的女人。她们能长生不死也是靠这种药……据说这种药是用带有魔力的精灵之血制成的，能让人得到与诺多精灵那样漫长的生命力……”

    乌尔里克晃了晃那个精致的小瓶子，但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到诺多的生命力？乌尔里克，这恐怕是谎言！你不该相信她们！”

    菲丽娜觉得乌尔里克肯定是被骗了。

    “我其实不在乎什么长生不死，我并不怕死。但这种药确实能缓解我的疼痛，还能让我更加清醒。就算这是毒药，我也只能接受！我还要让王国重回曾经的辉煌，我至少得在活着的时候保持清楚的头脑！”

    乌尔里克看着那瓶血红色药，眼里的神色也很复杂。

    “但这段时间你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你现在的脸色就像一具尸体，乌尔里克……酒和迷药不会这么快让你变成这样，是这种药的原因吧？”

    菲丽娜有些悲哀的摇着头。

    “是啊……我必须每个月喝一瓶。每次喝下去，我都能感受到我的力量在消退……这种药会吞噬我的力量，使我变得虚弱，就像在饮鸩止渴。但毫无疑问，它确实能缓解我的病痛。按照三先知的说法，我手里的魔药是用普通诺多精灵的血制作的，他们的血脉中残存的魔力有限。如果是用更高贵而纯洁的诺多贵族少女，那么只需要再喝一瓶这种魔药，我就能永远不再受病痛困扰，而且不会持续的变得虚弱……”

    乌尔里克喃喃的说着。

    “所以你想要抓捕诺多精灵拿给那三个女巫制作药物？还是诺多贵族少女……可是，据我所知，诺多贵族的数量可不多……想要俘获诺多贵族中的少女，那除非是出动大军与诺多精灵全面开战！”

    菲丽娜明白乌尔里克的意图了。

    “是的，姐姐，所以我才会请求您的帮助……”

    乌尔里克长长的叹了口气。

    “抱歉，乌尔里克，你应该知道戈德里克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王国与诺多全面开战的话，后果难以预料，乌尔里克，你不能这么做。”

    菲丽娜摇头拒绝了，她是知道历史的，数百年前，整个大陆的贵族也曾出动大军大举抓捕诺多，但最终的结果只不过是制造了无数的寡妇而已。

    “我明白……我明白，我不会让王国的士兵去送死，我会雇佣那些冒险者去干这件事情……”

    乌尔里克没有再强求什么，他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也知道这事的代价。

    没过几天，菲丽娜就得到了乌尔里克四处筹集资金，并到处雇佣冒险团的消息。

    而乌木护手骑士团也大举出动去往了长河森林。

    ……

    密室里，李昂静静的听着菲丽娜的讲述。

    这位国王，看来算是病急乱投医，但三先知确实也给了他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么说来，他需要大量的资金，是为了招募雇佣兵围捕诺多……”

    李昂理解乌尔里克为什么会借机勒索自己了。

    “大概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产业做得有多大，但戈德里克跟你合伙之后确实富裕了很多……你会被乌尔里克盯上也就不算意外了。”

    菲丽娜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可一个国王这么做，早晚会众叛亲离的……”

    李昂也叹了口气。

    其实李昂反倒是能理解乌尔里克的。

    烈狮王国四面皆敌，部队要用来保全国家，不能到长河森林里边去送死。

    所以乌尔里克只能搞钱，然后雇佣整个大陆的捕奴队和冒险团，组织一支巨大的雇佣军来抓捕他想要的诺多贵族少女。

    反正这是一次性的任务，也不会持续投入，至少对国家而言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乌尔里克显然也清楚，想要弄到诺多少女本身就很难了……普通的精灵少女尚且身价十万第纳尔还有价无市，更何况是诺多贵族中的少女？

    所以他需要大量的资金。

    而一个国王手里没什么闲钱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额外的巨额支出，之前可没这种预算。

    就像雷曼所说的，乌尔里克释放了三先知之后，就盯上了自己——大概国王并不仅仅只是盯上了自己，估计还盯上了很多有钱的小贵族。

    大款在权力机器面前就是肥羊嘛，古今都一样。

    而马略皇帝又刚好在这时候坑害自己，也不知道帝国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估计帝国还有很多密谍在烈狮境。

    只不过乌尔里克国王搞钱的做法真的有点太简单粗暴了——这特么和黑社会没区别啊！

    当然了，说起来乌尔里克也算是迫不得已，不管三先知是不是在欺骗他，他终归都是为了保命。

    “诺多精灵的血真的能治病吗？”

    李昂有些好奇起来，要是诺多的血有这种功能，那他们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三先知应该是在忽悠吧！

    “在这之前，我也从没听说诺多精灵的血能治病……但是，李昂，诺多精灵的血脉确实不会染上疾病，就连红死病都不会染上！”

    菲丽娜女士认真的说道。

    “不会染上红死病？您能确定吗？”

    “你……唉，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母亲海伦就从来不会染病……要知道，一百五十年前潘德王室成员几乎全都死于红死病，潘德王室的血脉当然是无法抵御红死病的。但海伦曾经救助过一个村子，那个村子绝大部分人都染上了红死病，可海伦在里面却一直安然无恙。”

    菲丽娜看了看李昂：“海伦的外祖父，你的高祖，是一位诺多精灵。李昂，你有八分之一的诺多血统。”

    “这……真的吗？”

    领主大人这下子真的惊到了。

    “李昂，你的父亲那时可是名满天下的骑士，你的母亲当年也是最善良的女孩……”

    三十年前，她曾经救助过一个爆发红死病的村子。

    你应该知道，红死病是没法治的，只能用隔离的方式控制，但当时她身边人手有限，而整个村子的村民有近三千人。

    当时那里的领主已经跑了，周边的贵族也不敢接近，更别说提供帮助了……

    为了让村民们能安心留在村子里隔离，她在大部分村民都染病的情况下，依然进入了村子，向村民们表示她同样会一直呆在村子里。

    随后她就一直在村里为村民们提供帮助。

    直到好几周之后，来昂纳多带着狮骑士团赶来帮忙，她才将一千多名确认没有染病的幸存者带了出来。

    那就是我认识她的时候，我亲眼见到她披头散发疲累不堪的样子，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贵族女孩能有的勇气。

    但她确实没有染上疾病，她甚至还带着幸存的村民另寻地方重建了一个村子继续隔离了一个月。

    由于那一千多幸存的村民离开家园后缺衣少食，我当时年轻，不懂得世间险恶，将这事告知了疯王，希望能筹集善款帮助他们。

    结果……疯王带着一些贵族把所有村民全都屠戮了，还打算带走海伦，连个理由都没提……

    我不知道疯王是为什么要抓海伦，但他当时没有得手，海伦被来昂纳多救下了。

    之后的事情你知道了，来昂纳多杀掉了很多贵族，成了王国的叛逆……

    而过了几年，疯王终于抓到了海伦，但在海伦刚被关进皇宫的时候，疯王就暴毙了。”

    菲丽娜女士说完往事，摇了摇头：“后来我在海伦新建的那个村子里收留难民，把那里建成了现在的鸦驻村，得到了来昂拉多的原谅，还和海伦成了朋友。但我发现她从来不生病，问起来时，才知道她有诺多血统。”

    李昂突然抬起头，看着菲丽娜：“疯王也和三先知有过交易……他会不会也是出于遗传病，所以才要抓走我的母亲？他们未必是想用诺多来制药……也许是想让后代拥有诺多的血脉吧！乌尔里克国王的儿子，那位阿兰里克王子，大概也已经成年了吧？”

    菲丽娜愣住了。

    “菲丽娜殿下，您应该离开这里了！”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尹戈尔大学士站在门口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