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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秦一鹤     长平长平txt下载     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章 移步换形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秦军熟练地出箭,搭弓射出。不出意外,又引发一片哀嚎!

    弓箭兵的两次射击都取得战果,在几十步外观战的北地兵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蒙骜一挥手,带着弓箭兵往回撤。这一次赵军报复性地射箭阻拦,箭雨密集,足足射了十支才停下来。由于弓箭兵离大石头不远,大家都能找到掩体,赵军的射击没有造成伤亡。弓箭兵安然退回。

    看到弓箭兵退回后,五百士卒高声呐喊,欢声雷动。赵军气急,朝这边射了一批箭,却根本够不着,又引起秦军的嘲笑。

    蒙骜看着距离赵军营栅大约十步远的壕沟,若有所思。

    收兵回营后,时间不过刚刚过午。蒙骜向李冰报告了今天的收获,虽然不知道究竟杀伤了多少敌人,但赵军营中的惊呼的哀嚎是肯定的。李冰大度地给官大夫记了盈,官大夫兴高采烈地回营了,向大家宣布了这一好消息!

    蒙骜则向李冰提出了自己的作战计划:今晚趁着月色朦胧,夜袭赵营。蒙骜和李冰领着两名代理五大夫的公乘,沿着石墙观察进攻的路线。李冰提出以赵人挖掘的壕沟作为掩体,发动进攻的主张。把李冰和两名五大夫都吓了一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蒙骜提出,如果是普通的壕沟,是无法作为掩体的,跳上跳下不说,也在敌军的打击范围之内。但这一处壕沟则不然,两端开口朝外,完全可以从两端进出,不用从顶端出入;壕沟足够宽,士兵躲在里面可以避开弓箭的射击,石头也很难扔进来。基于这两点,这条壕沟完全可以成为弓箭兵射击的掩护,也可以成为进攻前落脚的前进阵地。惟一的困难是,这里离山下的赵军太近,山下的赵军可以随时袭击我攻击部队的侧背。

    四个人就在石墙上,边观察,边计算,相互争论,相互补充,终于达成一致!而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相比蒙骜的小打小闹,赵括这次排出了强大阵容,大有一阵击溃秦军的架势。两支五阵的方阵前后相去十里,阵与阵之间相距百步,浩浩荡荡向莒山东麓的秦军杀来。

    两地相距不足二十里,在保持阵型的前提下,也就一个时辰就到了。秦军依然借助莒山的转角,在谷地两边的山上埋伏下伏兵,出营迎战。在与赵军接触后,秦军转身就退;赵军不为所惑,在谷口严阵以待。双方在这里打成僵持。

    在赵军前军与秦军相持之时,白起出兵,直指小山包。而与此同时,王龁也从谷口派兵出击。三路大军,两攻一守,约二万人,目标就是出营的两批五阵,约二万赵军。

    赵括从山包上见秦军从两路向自己杀来,将接应前军的后军五阵调往山包附近,同时让前出的赵军前军缓缓后退。而与之相持的东路秦军也缓缓跟上来,准备伺机发起进攻。埋伏于山后的伏兵则依然不动。

    整整大半个时辰,双方的部队都在调整自己的位置,没有接触,但其中的危险丝毫不减。秦军是按预案行事,分三路进攻赵军,走的是外线,相互之间没有干扰。赵军要从一路进攻的阵型,转换为三路防御阵型,不管有没有预案,都是内线作战,调整的难度要大得多,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阵型混乱,授敌以可乘之机。

    然而,在赵括的调度下,两军十阵丝毫不乱,在各营旗帜的引导下,迅速完成了阵型转换。赵军构成两个正面,一个斜向西路秦军,一个正对东路秦军,只有王龁的部队无人对付。

    东路和西路秦军都明智地在赵军前一里左右停下来整队,寻找作战的机会。王龁挥军直进,准备在赵壁与赵阵之间楔入。

    在赵壁与赵阵之间,有一个约二三里宽的空隙。正常情况,这种空隙几乎算不上空隙,但王龁这次下定决心要利用这个空隙做文章。他将五千秦军摆成三阵,正面对着这个空隙,几乎是擦着赵壁百步距离而进。

    赵壁内一声鼓响,壁门大开,赵军戟兵如潮水般涌出。王龁暗自叫好,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声钟响,秦军陡然停住脚步,弓箭兵引弓上弦,指向蜂拥而来的赵军戟兵。百步的距离不够赵军列阵,赵军只能以散乱阵型冲向秦军。秦军准备射击的时间里,赵军已经冲过了三四十步,几乎与秦军面面相觑。一声令下,千支箭平射而出,直接贯穿了冲在最前面的赵军士兵。第二支箭略向上偏,越过第一线士兵的头顶,落在身后大群士兵之中。第三支箭再度平射,这时第一批中箭的赵军已经倒下,这批箭再次贯穿了他们身后的人。

    三支箭在大约十步的时间内全部射出,赵军戟兵死伤惨重。还没有倒下的,犹豫地放慢了脚步。第四支箭在短暂停歇后再次射出。近距离的箭完全洞穿了扑到面前的赵军,那些强劲的弓射出的箭甚至有能力串射两三名士卒。然后就是第五支箭,越过前面士兵的头顶,射向他们身后的士兵。

    这是死亡的十步,冲出来的五千人在这十步之内几乎倒下了一半,剩下的人心里只剩下恐惧,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尖叫一声,掉头就跑。第六支箭呼啸而来,又射倒了一批。赵军没命地往壁门里逃,连兵器都扔了。这一场弓箭的屠杀,真的太恐怖了。

    秦军面对着四五十步外赵军的伤员,不闻不问,略调整阵型,继续向小山包边的赵军扑来。

    赵军奇兵让王龁暂时停下了脚步,借助这一短暂的停顿,赵军两边的第一阵就向面前的秦军发动了进攻。

    白起的东路军和西路军由于无隙可乘,在一里外停下,等待王龁这边作战的结果。而就在王龁屠杀赵军时,赵括向自己重新开进。

    楚人按照自己的打法,不与赵军正面相抗,东路军缓缓后退,西路军则灵活地移向两翼。这种打法让赵军十分不适应:坚固的正面无用武之地,而薄弱的两翼反而要承受楚军的巨大压力。

    赵括加快了鼓声的节奏,催促赵军加快前进的速度。弓箭落在尚未完全避开的楚人身上,而迂回过来的楚人来不及合围第一阵赵军,就要面对第二阵赵军,不得不继续向两翼移动。

    由盾牌兵牵头的赵军诸兵种合成方阵,正面冲击力极强,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转换正面困难。现在眼看着秦军转到自己的两翼,偏偏无法调头。那些楚人挥舞着长长的竹竿,像逃跑似的就转到了赵军的两翼。秦军中射出了箭矢,目标指向侧前方。方阵中的赵军一个个倒下。这时各阵在指挥官的口令下将盾牌兵向左右转身,举盾抵御秦军的箭矢。在付出一些代价后,最前面三个方阵转为圆阵,阵中的弓箭兵也开始反击秦军。而后面的两阵这时已经转过方向来,向散乱的秦军冲上去。

    秦军鸣钟,士卒们转身就跑。赵军勇猛地追了上去。得到喘息的赵军前三阵,趁机恢复了方阵,但与白起西路秦军作战的后军三个方阵在调整方向后,竟然指向了王龁!而与东路军作战的前军则调动兵力填补了前后两军之间的空隙。赵军的这一变阵,连消带打,不仅完全消除了自身的所受的威胁,反而形成了攻势。连在山上观战的白起都大声叫好!

    现在是赵军指向了王龁的侧翼。王龁谨慎地鸣金,引导部队缓缓后退,以消除不利局面。赵军在行进间转换了方向,封填了赵璧与本阵之间空隙。其余两处作战也都停了下来。赵括和白起犹如高手过招,移步换形,稍一接触,见没有机会,就又分开。双方都知道,这种变换甚至比面对面的相搏更加凶险,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白起见赵括灵活的一个转身,化解了自己的三路进攻,而天色已经渐暗,继续打下去也占不到便宜,就以旗语指示王龁,斩首后可以收兵了。王龁于是派出一千戟兵和斧兵去砍赵军的首级。如果赵军来求援呢,那就再杀伤一批。

    赵军没有出来,任由秦军斩下死伤赵军的首级,鲜血和哀号再一次响起。赵军都已经麻木了。

    受了刺激的赵军在秦军退走后,也自回营。这一次,正兵损失较小,而奇兵损失较大。特别是中间变阵那一瞬间,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南山脚守军报告有几百秦军攻击,但都未能靠近营栅的事,赵括找不到任何值得关注的理由!他要重新调集兵力,再与秦军一决雌雄。

    王龁回营后,首先犒赏了前来助阵的一千剑士组成的弓箭兵。这一千剑士,都开得硬弓,准头又好,弓法娴熟,在今天的作战中,仅凭十步之内的六支箭,就完全击溃了数千赵奇兵的出击,射倒了至少两千赵卒。要是巴蜀兵,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战绩的!

第75章 第四天

    到夜晚,李冰请剑士五大夫调来一百弓箭剑士助战。就以白天出击的那个营作为突击营,派了一名公乘指挥后续增援。

    晚餐后,蒙骜再次来到这个营,这个营的士兵都在谈论白天的作战。蒙骜的突然出现,引起他们一阵欢呼。蒙骜挥手让他们坐下,告诉他们,今天夜间要来一次真的!他向他们保证,只要依令而行,他们绝不会受到伤损。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所说的,李冰派人送来了一种新式武器:殳。

    殳有些像矛,但比矛头重且长,与柄固定的部分銎比矛要深,与柄的固定更牢固。殳的主要功能已经不是击刺,而是劈打。由于殳的金属部分比矛要重得多,用料自然也多,一般人是用不起的,目前军中能用殳的,都是剑士,而且是秦王的贴身卫士。李冰找了个遍,只找到五十几支殳。无奈,只得另找了些矛来顶替。

    蒙骜问大家,谁在家脱过粒?当即有不少人举手。——由于这里多是义渠兵,有田耕种的是少数。蒙骜看这些人有好些都是什伍长,他们要负责远程输出,只得往邻近的营中去找,终于找够了一百抡过大耙脱粒的农民。蒙骜把这一百支殳和矛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到战场上就像抡耙一样抡就行。

    一百持弓箭的剑士也到了。蒙骜把他们领到石墙边,仔细向他们介绍他们的任务。

    大家都知道今晚要作战,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准备着自己的兵器。看到打头阵的这个营又是给好兵器,又是给添兵,一时成为全军的中心,心中又有一丝羡慕。

    月上中天,蒙骜带着经过加强的先头营首先出发。六百多人走在山坡上,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到达距离赵营栅百步之外,赵军终于发现了。示警的鼓声响起。

    蒙骜一挥手,一百剑士迅速扑出,一直冲到大石头底下,赵军都没有射箭,大约还在上栅。那群剑士直瞄射出了第一箭,挂在栅头观察用的火把被射了下来。这引发不意外的成果:好些火把落下后,引燃了周围的枯枝干草,引发一场又小小的火灾,造成了些混乱。趁着这个混乱,秦军什伍长组成的弓箭队也毫无阻碍地冲了上来。而大石下的剑士则弯着腰,快速冲进了壕沟中。——似乎没有人发觉,或者即使有人发现了,但也并没有示警,因为紧急的情况太多了,实在不值得添乱!

    当第三批盾牌兵冲上来时,赵营那边终于有人射出箭来,零零星星,不构成威胁,特别是对盾牌兵。当盾牌兵上来时,那群什伍长则低着身子冲进了壕沟。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盾牌兵吸引了,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第四队从各营调来的一百殳矛兵冲了出来。这一次他们遇到了拦阻射击。在蒙骜的口令下,殳矛兵集体卧倒,躲避箭雨;与此同时,壕沟内的二百弓箭手齐射,哀嚎声霎时响起。殳矛兵一跃而起,冲到大石前面。

    稍加停顿,盾牌兵在前,殳矛兵在后,从石头后面现出身来,排成阵势,向前进发。赵军见了急忙射出三支急射,几乎毫无效果。而在赵军朝着盾牌兵齐射时,壕沟内的弓箭兵也齐射了三支箭,而百步之外的秦军又一百人猛扑上来。

    盾牌兵维持着阵型向前推进,一支支箭射到盾牌上,没有任何效果;与之同时,从壕沟下射出的弓箭则稳定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特别是那些剑士,虽然角度不好,有营栅的干扰,但毕竟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依然准确地命中着靠近营栅的赵军。那些什伍长没有这么好的箭法,就冲着敌箭腾空的地方射箭,虽然命中率不及剑士,但杀伤力依然不可轻视。混乱之中,赵军已经无力顾及百步之外的秦军,一心只想阻挡住逼迫的这支小队。

    小队向着赵军营栅的角落前进,迫使赵军将弓箭兵集中到那里,于是也就给秦军壕沟内的弓箭兵指引了打击方向。

    赵军奋不顾身,前面倒下,后面顶上。大约到三十步左右时,由于箭矢的冲击力过强,盾牌兵已经难以前进了,就索性停下来,硬挺着不退。

    赵军的坚强只持续了不长时间,在秦军弓箭兵的打击下,那些心志坚定的人全都倒在血泊中,剩下的人一哄而散,大叫道:“秦军入寨矣,秦军入寨矣!

    对面的弓箭终于停了,秦军盾牌兵猛冲上前,后面的殳矛兵抡起沉重的殳矛,砸开营栅,冲入赵营中。后续的秦军一拥而入,迅速沿营栅展开,搜杀零星的赵军,并稳定地占领赵壁。伏在壕沟内的弓箭兵也从沟内出来,进入赵军营地。赵军营地钟鼓齐鸣,向后方报告已经攻下一座营栅。

    李冰虽然把指挥增援的任务交给了一名公乘(他本人只有公大夫爵),但他还是一直站在石墙上,观看蒙骜他们作战。两处营地相距并不远,朦胧的月色下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大体上还是能看得清楚。由于蒙骜事先已经告诉过自己作战计划,那些隐蔽的行动李冰也能看见,但的确比较隐蔽,如果不加注意,有意寻找,是看不出来的。

    蒙骜他们从月上中天时出来,到现在,大致算算还不到一个时辰,月亮在天空中并没有走出多远。如此顺利地就拿下一座赵营,让李冰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固然,秦军在这一仗中杀招尽出,但最大的杀招也不过就是动用了一百剑士。他觉得蒙骜简直太神了!

    听到那边传来报捷的钟鼓声,李冰立即带着公乘和一营援军,一路小跑来到赵营中,一面接管营地的防御,一面与蒙骜相见。

    蒙骜带着李冰和公乘巡游了营栅一周,道:“旦日赵军必来战,吾将使其尸身盈谷。”

    清点营地的辎重,发现这里还有上万箭矢,数担粮食,以及数瓮清水。看来,由于这里是作战的前线,山上山下的常规的轮换已经不再可行,这里逐渐在向永久性营地转化,而且整个施工过程并未结束。蒙骜道:“彼营备粮水及箭,恐他营未必有也。是以营中大乱,而诸营不援。括不以石城为意,而将取左庶长,可知也。”

    李冰问道:“吾复何如?”

    蒙骜道:“但守营栅一日,旦日夜复攻可也。”

    李冰道:“若山上、山下两处来攻,何如?”

    蒙骜道:“山上之敌,以营拒之;山下之敌,愿尉拒之。”他找着山下那一片赵营,道:“彼营至密,未得阵也。尉但得一营居其侧,破敌必也。”

    进攻的部队列队完毕,准备回营,报告说共斩首级百五级。李冰让蒙骜率军回去,蒙骜道:“臣愿居此,以建大功!”李冰也不勉强,带着攻击部队回去了。

    蒙骜四下巡哨,一面把需要加固的部分给加固了,一面派出小股人马,不断袭扰前面的赵营。袭扰赵营不让他们休息只是一方面,保证赵营不会来劫营才是最重要的。两营相距不过一里,而且没有壕沟阻隔,赵军若来袭击,不要太方便。

    李冰回营后,立即书写的战报,上报白起。白起与石城相距较远,军使要绕出赵壁外,才能到达。白起听说秦军只打下了一营,没有继续进攻,有些生气道:“既破其节,就当一鼓而下之。奈何多生事端?”

    战败的赵军,也派军使将失去一营的战况报告了赵括。赵括问明秦军没有再继续进攻,只说了句“旦日再议”,也没有下令反击。

    夜袭赵营的战果,就这样被双方主将忽略!

    第二天点军,赵括只命令当值的万人将,组织力量夺回赵营。自己仍然把重心放在打开南面的通道上。又有两个完整的军被拉上战场,与白起对战。今天,他想攻击高都的西路军。这一决定并不符合常理,因为西路军处于中间,中心开花如果胜利了当然好,当在会遭到两侧的打击时,胜利的机会其实是不大的。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一般的将军都不敢决策中心开花!

    与蒙骜对垒的万人将,平时主要负责人对东南方向的防御,那里一般十分平静。石城是赵军防御的核心,是全军最后一道防线。在这名万人将的战术想定中,只有自己打不赢了往石城跑的,哪里会想石城丢了如何夺回来!整个兵力的部署就没有指向石城。现在,秦军用矛头指向他,而他还要转过身来,才可以迎战,这中间的辛劳不是身临其境,难民想象。

    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用那几个营去攻击?他的营大多在山下,连出营排队都没有空间。原来的想定是,山梁上才是战场,所以山梁上设立的营地是留有出击的余地的;山下只是休息的地方,人多地少,只得安排吃饭、睡觉的地方,根本没有出击的余地,连排队的场地都没有。

第76章 中心开花

    赵军在山梁上的各营虽然预留有列阵场地,但方向是指向东南面的山下,毕竟,那里才是战术想定中敌军来袭的方向。蒙骜占领的营地?那是预定作战不利退却的方向,是稳定整个战局的最后希望所在!怎么可能想到会向那个方向进攻呢?赵军在山梁上的部队成一列纵队,指向山头,只能一营一营往上攻,兵力优势无从发挥。

    赵括其实并不关心石城一线的攻防。他的全部重心在于迅速击溃当面的秦军。如果他能在十天内击溃秦军,赵军还能继续在长平存在;如果不能,任何其他结果都是灾难。真正火烧眉毛的事是,粮食快吃完了!还有一点深埋在赵括心里,对谁也不能说:如果灾难真的无法避免,他也要尽可能地将当面的秦军打残,不能任由他们出击邯郸!

    所以赵括四天来,每天都集中起尽可能多的兵力,向秦军进攻,希望找到战机,一举击溃秦军。但偏偏不能如愿。而要以大兵团作战,足够的战场是前提。当前长平最大的战场也就在那座小山包周围,一般可容纳一两万人作战,多一点三四万人。

    连续四天,赵括每天都集中了三万多人,派出差不多两万人左右出击,但效果不大,伤亡不小。赵括指挥的部队,每天都不相同,也带有轮训的意图,希望能够挑选出勇猛善战的部队,在决战的时候集中使用,一举获胜。四天来,已经又有十二万人参加了轮战,其中三分之二投入了战斗,加上前面较小规模的轮训,二十五万作战部队基本都参加过战斗。赵括想着要如何组织、调配手下的力量,给予秦军致命一击。

    石城方向在赵括的心目中并不是主要的作战方向。就算完全打通了石城又如何?那也不过意味着战斗重新回到起始阶段。而且石城经过赵军反复加固,攻取的难度不下于攻打秦壁。更为重要的是,秦军以大量力量攻取石城,必然分散了在南面作战的力量,其实是一种对赵括有利的态势。打退石城的秦军,让他们回到正面,然后赵军再向南攻打,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只要石城能拖住秦军七八天,赵军打出一片新天地来,一切都会改观;如果打不出一片新天地?那能不能夺回石城也不重要了!

    所以,赵括在对万人将下达了夺取丢失阵地的命令后,还是把精力转到今天的出击上来。

    今天是第五天,粮食的危机一天天逼近,让赵括有很深的紧迫感。必须加紧行动!

    今天的出击部队是昨天定下来的,全都集中在南面的出击阵地上。在领取了十天口粮后,打了胜仗也没有倍食的奖励了,而且真刀真枪地打仗,伤亡也多了起来,赵军的士气多少也有些挫折。不过这次集中的部队,打破了原有建制的限制,在一些能打的万人将的基础上,补充加强了部分其他万人将的部队。这让赵括有了勇气,决定摸一摸白起这只老虎的屁股!

    早餐后出营,列阵的方向和以前一样,指向秦壁,好像今天的攻击目标是秦军壁垒。在赵军出营之前,高都的两路秦军都已经出营列阵,但王龁的部队没有出来。

    经过多天准备,填堑兵也已经出现在阵地前(相应的,秦壁前堑壕的破坏也已经完全修复)。赵括摆出一副强攻秦壁的姿态。

    五阵士兵在鼓声下整齐地向秦壁前进。填堑兵四五人抬着一筐土,在第一阵和第二阵之间前进。填堑兵这一次出动了一万五千人,在第一阵后面排成十排的横阵,让第一阵和第二阵之间有了巨大的空隙。庞大的方阵在距离秦壁百步之外停了下来,后面的四阵也依次列阵于其后百步之外。

    和第一次填堑战不同,这一次赵军派出盾牌兵掩护填堑。每次一百筐土,由四五百名填堑兵抬着,跟在三百名盾牌兵后面,快步前冲。盾牌兵竭力顶着箭矢的冲击力,保持着速度不减,但这就无形中降低了对身后填堑兵的保护,不少填堑兵倒下,但剩下的依然抬着筐飞跑。百步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举着盾、抬着筐,只跑得气喘吁吁,腿软筋疲。但在死神的催促下,众人还是拼命跑到壕沟前,盾牌兵闪到一旁,填堑兵迅速将土筐推入壕沟中,然后掉头就跑。盾牌兵也在后面跟着撤退。

    有了盾牌兵的掩护,填堑兵的伤亡下降了不少,带来的麻烦是,盾牌兵疲惫不堪,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能开始第二波。

    就在赵军发动第一次填堑作战时,白起的西路军开始行动了。五千人的方阵列成三阵,向赵军攻城兵开进。

    赵括在山包上看见西路军开始启动,发出号令,令赵军转向。赵军似乎早有准备,旗帜招展,填堑兵后面四阵中的三阵原地向左转,从纵队变成横队。只有第二阵还保持着原来的正面。

    在前军由纵转横的同时,后军也于营前列阵完毕。在旗号中斜着向着西路军的侧后而去。

    待赵军变阵完毕,秦壁内一声鼓响,北边的壁门打开,吊桥放下,两面旗帜从壁门中冲出,迅速占领了两处阵眼。在两旗身后,一队队士兵分成两列冲出,各依旗帜列阵,就在大家还有眼花缭乱之时,一千人的阵型已经列好。在口令声中,各行列迅速前后左右对齐,望上去如刀削一般。

    这种气势,在远处高处观望最为动魂,赵括就站在最佳的观赏位置,完整地欣赏了秦军的列阵,不由得从心中生出赞来。这支部队只有一千人,但却让赵括感觉他们才是战场的重心所在。而这能左右战局的一千人,出现在赵军攻壁部队的侧面。他们的出现,立即让填堑的工作停了下来,因为盾牌兵不敢再冲出去掩护填堑。这一千人列阵完毕后,几乎没有停留,就向攻击部队的前阵杀来。攻城部队本来已经只距秦壁百步,秦军列阵直接将这一距离拉近了二三十步。正常情况下,赵军遇到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先敌射击,干扰对方列阵。但这支秦军列阵速度太快,当赵军反应过来,要采取措施时,他们已经列阵完毕,并向前进发了。

    赵军的态势十分不利,他的侧翼暴露在秦军的打击之下,只有一翼的少数弓箭够得着射击;正面的大部分兵力完全无用武之地。零零星星的箭矢噼啪地打在盾牌上,听上去就显得有气无力!前进二十步后,秦军中一声令下,弓弦声响,赵军百人将立即下令“举盾”。赵军的盾牌挡住了从前面射过来的箭,却挡不住从侧面射来的箭,立即就有十来人倒下。夹在两阵之间的填堑兵伤亡更重。尖叫、惨呼和咒骂声响声。赵军的第二波箭动静就更小了,而秦军的第二波箭直接从侧面射来,有前排的盾牌兵相调转方向,挡住侧射的箭,但闪开的间隙又被正面射来的箭矢趁虚而入,反而造成了更大的伤亡。然后射过来第三支箭。这时赵军的侧翼已经完全被打乱,不仅有二三十人中箭倒下,盾牌也露出很大的空当。这一波箭雨几乎把靠近秦军的赵军全部清空:三波箭雨下,第一阵足有五十多人伤亡,填堑兵的伤亡不在此列。

    由于填堑兵和土筐的阻拦,第二阵的士兵无法上来接应,只能眼看着第一阵被一阵阵箭雨一口口吃掉。最后,秦军一声呐喊,冲了上来,第一阵再无心恋战,一哄而散。填堑兵见第一阵被打散了,也发声喊,四散而逃。

    赵军第二阵阵型依然严整,虽然有溃兵奔跑,似乎要冲乱阵形,但赵军从盾牌后面伸出一支支长矛和长戟,提醒那些溃散的士兵不许冲阵而过,溃兵们只得各找出路,到处乱撞,最终向两军阵地的前方跑去。秦军暂时停止前进,先清理掉倒下的赵军。然后面向赵军第二阵列阵相待。

    秦壁中又一声鼓响,秦军五千人杀出,于空地上列开阵型。这次秦军的列阵花了一些时间,不如刚才的士兵快速。这更坚定了赵括的判断:那一千秦军才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

    由于第一阵已经被打散,第二阵与第一阵之间隔着填堑兵,相距大约二三百步。在先出营的一千秦军掩护下,秦军的列阵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很快完成。然后,五千人越过那一千人,扑向了惟一面向自己的赵军,只一阵就击溃的赵军。

    秦军连破赵军两阵之时,变换了方向的赵军已经与秦西路军接触上了。赵军以宽大正面射出漫天的箭雨,楚人只有极少的盾牌,根本不足以抵挡,转身就退。由于赵军正面过于宽大,楚人擅长的两翼包抄也无法完成,完全成为被动挨打之势。而这时,斜刺里冲过来的赵军也正好赶到,两路夹击,西路军阵型更形收缩,情况不妙。

第77章 狭路相逢

    负责夺取南山营寨的万人将,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用最接近的一个营发起攻击,从山下调少数军队佯攻,牵扯一下秦军的兵力。

    任务下达到赵军营中,那五百人将发了愁:从这里往后面的那座营栅,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通,过两个人都要侧下身,怎么组织兵力进攻?好在夜间失去营栅的那营士兵也寄宿在这座军营里。这名五百人将作威作福,道:“汝等失亭隘,皆当斩。姑许戴罪立功。且往攻之。若取之,皆免罪!”

    这些人经过昨夜惊魂,斗志尽失;不少人带伤,许多人甚至没有武器,最缺的就是盾牌。但五百人将完全就是拿这群人来搪塞,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和困难,强令进攻。

    感觉到了五百人将的漫不经心,这营的士兵也就有了办法:耗时间。

    他们前出到距秦营百步之外停下,每次沿山路派出十人或十五人发动进攻。前进二三十步,但有秦箭射击即退回。这种虚应故事很快被秦军识破,后来连箭也懒得射,见走得近了,射几下盾牌提个醒,赵军也就退了回去。

    被万人将寄予希望的正面进攻被打成了玩笑,而被赋予牵制任务的山下仰攻就更成了灾难。士卒出营后,乱哄哄地来到百步线附近,使劲摇旗呐喊,开始搞得守营的秦军很紧张,石城那边也准备了一支力量随时增援。但最终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这似乎不是进攻,而是在挑战。一个秦人有些不耐,随手捡了块石头往山下扔去,石头在山上弹跳着,落入人群中,引发一阵混乱,然后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回营了。万人将见了也无可奈何!这名万人将手下能战的士兵都被抽调到南面,组成突击集团,转给他的都是些不能作战的老弱兵、伤兵或兵痞。这后一种人最为可恶,对战斗力影响极大,但偏偏他们在部分士兵中有相当的影响,往往牵一发则动全身,给全营的秩序造成毁灭性影响。

    赵括经过筛选,把精华都调集到作战的主战场,把“垃圾”甩给了其他方向,造成其他地域战斗力下降。石城正是被削弱地段。平时还不显,有一战事,恶果就显了出来。万人将见仗打成这样,也只能徒呼奈何!他打算向赵括报告,可如何报告呢?说手下出工不出力?……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天黑后就简单报告说,虽迭经攻战,秦军不退,士卒疲惫,决定休兵,明日再攻。拿定主意,他也不管不问,把事情都推给下面的人去办,自己只在帐前,寻了几个士兵,角力为戏。

    王龁派出的公乘,只一阵,就击溃了当面的赵军,立即转向,与西路军夹击前军主力。

    前军三阵向纵转横,以宽大正面向西路军压下来,他们抓住西路军盾牌少的特点,一路以箭矢逼退秦军。但当秦壁中的秦军击溃赵军后,他们立即停下脚步,调过头来,向赵阵冲突过来。他们大喊大叫着,漫山遍野、散乱无章地冲过来。赵军连续几次射击,由于秦军阵型散乱,杀伤力不大,秦军转瞬就杀到阵前。赵军按惯例从盾牌之间伸出长矛和长戟,加以阻拦。秦军多是长竹竿,前面装上戈头,又长又轻便,抡赶来,猛力砸过来,或者砸在盾牌上,或者砸在兵器上,无论砸到哪儿,哪儿就会出现一个空当;竹竿顺着空当伸进去,猛力抬起,或者挑到人,或者挑到兵器,或者什么也没挑到,进半步,再次猛力砸下。就这么简单的一掀一砸,赵军的阵型竟然就被搅开了几道裂缝。当然也有搅不开的,秦军被伸出的长矛或长戟刺倒;而那些被搅开的地方,就会有好几名秦兵跟进,扩大突破口。不多久,赵阵被分割成了几块,各块阵型本身还保持着完整,阵型前面倒下了不少秦军;但更多的秦军则企图沿着突破口破入,绕向赵军的后背。赵军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在封堵突破口上。双方在这里拼命厮杀,双方都有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箭矢以这里为中心横飞,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

    僵持之间,秦壁内的秦军赶到,一阵箭从后面平射过来,将阵地最后的弓箭兵射倒。弓箭兵是全阵的核心,他们一倒,全军涣散,一哄而逃。

    危险时刻,突击秦军侧后的赵军赶到,他们向正在剿杀赵军的秦军射出猛烈的箭矢,然后短兵相接。

    援军到达,给了溃散的赵军以喘息之机。他们在大旗的指引下,退到后方,重新结阵,伺机投入战斗。

    双方投入到战场的兵力已经接近饱和,双方都没有变阵的余地,只有顽强地正面对抗。楚地秦军与蜀地秦军战法完全不同,蜀地秦军还是常规战法,以盾牌撞击为主;楚地秦军则是以长戈打砸为主。赵括有意识地将弓箭兵调到楚人这一侧,利用楚人盾牌少的弱点,尽量用弓箭消灭楚人。带来的麻烦就是,失去了弓箭的掩护,撞击战屡屡失利。

    撞击战以盾牌为核心,攻击部队在盾牌的掩护下向敌方发起进攻,这是秦赵两国的常规战法。但楚人不同,他们武器比较单一,盾牌很少,几乎只是指挥员的象征;弓箭兵基本为什伍长;其他人都是戈兵。这使得他们的战术不看重盾牌的掩护,全凭脚力和运气闪避开弓箭,依靠打砸,打出一个缺口。在没有明显缺口前,楚人的站位不定;一但出现缺口了,周围的人会立即跟进。这几乎成为他们本能。这种战术,赵军并不熟悉,应对起来十分困难,往往陷入被动。幸赖弓箭的支撑,楚人伤亡较大,突破力不那么强,才能勉强维持阵型不乱。

    正规作战有明确的一阵、二阵、三阵,但凡盾牌兵被撞开,阵型自动转向,撤回,整军再战。但与楚人作战,很难区分出几阵,楚人似乎是一拥而上,但又自成体系,散而不乱。所以赵军似在以一阵一千五百人,与五千楚人作战。

    楚人向侧翼移动,迫使赵军也向侧翼延长阵型。这时,莒山后一声鼓响,秦军东路军杀出来。

    赵括只能无奈地将刚刚集结好的前军投入到侧翼,抵御新到战场的东路秦军。赵军有两军各五阵,约一万五千人,秦军三路,也约一万五千人。三万人将战场塞得满满的,士兵砍倒眼前的那个敌人,就被旁边的敌人杀死,然后他们又被旁边的战友杀死。战斗在每一寸土地上展开,已经分不出战线、阵型,双方可以加以区分的只有服装。凡与我服装不同的,一律加以击杀。双方都杀红了眼,不知道战斗该如何停止了,仿佛只有等到人死光!

    直到夕阳西下时,双方才像斗困了的野兽一般,歇了手。双方几乎人人带伤,每人受伤都不只一处。每人的前襟后背都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阵破退下的士兵再也没有力量冲上去作战了,在己方的阵地后面喘着粗气,两腿打颤,双手发抖,真的无力再战了。战线上出现了难得的寂静,双方喘着粗气,注视着对方,再也没有力气扑上来。

    双方主将只得无奈地鸣金收兵……但士兵连回撤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坐在地上,仿佛无欲无求!

    战场中央交迭躺着无数的士兵,不知道他们是死的还是活的,整个世界仿佛已经死去。然而,这里、那里偶尔会有人动一动,站起来一个浑身被鲜血浸透的人,你看不出他是哪方的士兵,只有看他往哪边走,才能区分出他们的所属。每当一个人站起时,各方的士兵都用自己的方音呼唤他,仿佛这样能把他们召唤成自己人。受伤的士兵会往自己熟悉的那边阵营走,那边阵营就会爆发一阵欢呼;敌对的阵营也不加以阻拦,更不会杀死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踉跄地、蹒跚地、一瘸一拐地、跌跌撞撞地进入自己的阵营中。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伤兵站起来,回到自己的阵营内,引起一阵又一阵欢呼声,就如同打了一场大胜仗……

    那些没有出战的士兵们也看到了这一幕,好些人流下辛酸的眼泪。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躺倒的人堆里好久没有人再站起来,两边的军队才收队回营。

    白起心情十分烦躁。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武艺超群的武士,被关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一身武艺无从施展,只能以伤换伤,以命换命,感觉无比憋屈!他近乎疯狂地下令,拔营都起,直逼赵垒安营!在大家的劝说下,白起才勉强同意,在东路军和西路军今天未参战的士兵中,选精壮的一半兵力,共约五千人,前往小山包安营,他的上将军大帐就设在小山包上。

    东路军五大夫亲率二千五百士兵赶到,与白起率领的二千五百人汇合。司马靳率领两千剑士全程担任警戒,直到营垒基本完成。

第78章 第六天

    白起及其亲营驻扎在小山包上,上将军大旗就在小山包上飘扬。五千人分成十个营地,在小山包的左右,夹丹水而营。

    白起的这一举动无异于把矛头顶到对方的面门上,按理,赵军应该发动猛烈的反扑。然而没有。因为南面的营地被刚刚返回的赵军伤员填满了。战斗结束时就已经到了日落时分,等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伤员又耗费了大量时间;好不容易相互搀扶着回到营内,赵军士兵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一个人的小声啜泣,在营中传播,最后变成哀声震天。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创伤、持续一天的生与死的考验,让大家无法再保持冷静,甚至连基本的军纪也顾不得了,就在随便一个地方,和认识不认识的人抱头痛哭!军官们要把他们劝到营中,结伙再哭,都不可能……

    赵括只得命令防御营垒的部队加强戒备,以防秦军趁机攻城。他眼睁睁看着秦军开到距离赵壁只五六里的小山包周围,结营扎寨,挖堑筑垒,却毫无办法。现在,他不要说出兵反击了,如果秦军强攻赵壁,他都没有自信能够守住。白起只是结营筑垒,赵括已经感到万幸了。但展望未来,赵括心里已经完全绝望:白起堵在门口,赵军不要说起大军反击,就是派一万人出营都找不到地方列队!而派出一两千人去进攻,无异于给秦军送人头!而粮食只够支持五天了……

    战场上,秦、赵士兵的尸体躺在一起,血流在一块,根本分不出来,秦人也就没有进行例行的斩首行动。战场上十分安静,半轮残月斜挂天边,把清凉的月光无差别地洒在秦赵两国战士的身上。而且,死人堆里还有人醒过来,有人能行动,各自归营;不能行动的,发出一声声叫唤,期待着同伴的救援。

    白起派军使传令王龁,让他派几百士兵去救那些还有一口气的士兵,特别是秦军的士兵,将他们抬回营中治疗;赵军士兵也把他们抬到一边,让赵军去救援。王龁领命派出五百士兵连同一百医者出营救援,发现赵军伤员,就抬到战线外侧,向赵壁内喊话,让他们出来接回去。

    赵括得知这一消息,也下令派士兵出营,救援自己的士兵,对发现的负伤的秦兵也移交给秦人。但他却派不出很多医者,因为医者都在为今天负伤的伤兵裹伤!

    南面的战斗在白天激烈地进行,夜间反转为一团和气。而北边石城东南端的战斗则呈现相反的情形:白天双方装模作样地攻防,夜间来真的了!

    蒙骜重新将那一营士兵调到前线,给他们加强了一百剑士弓箭兵,命他们再于夜间拿下前面的营。

    这一次没有了壕沟的掩护,蒙骜把一百剑士散在周围的乱石堆中,允许他们随意射杀可以射杀的赵军。两营相距不过一里地,如果赵军出营反击,可以及时撤回本营中。

    事实证明,一百剑士都派多了,有那么二三十个就够用。剑士们不一会儿就清干净了站岗和巡逻的赵军。五百人将急令众人上壁防御,只是带来了更多伤亡,士兵们连秦军的人都看不见,就死了一片,引起极大的惊慌,在几声失控的尖叫声中,士兵们跑出营栅,四散而逃。蒙骜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急忙令营兵出击,只抓到了几个吓得腿哆嗦的赵军。

    山上赵军的溃散,激发了赵军的惊恐情绪。山上的赵军见北面有人冲过来,惊慌大叫:“秦军攻壁!秦军攻壁!”还没等看清楚来的是谁(其实是溃散下来的赵军),也一哄而散。

    整整一夜,蒙骜想停都停不下来,带着部队长驱十余里,连下六座营栅,赵军的溃散才停下来。这时东方已经发白。

    李冰一面派兵占领各处营栅,一面派军使向白起报告,南山脚我军已经连克六营,前出到最大的山峰之下,远远望去,山上似乎有大片粮仓,可能是赵军集粮之所。白起命令,全军要加紧准备,首先保证所夺取的阵地不丢,其次争取隔断赵军的运粮路线,最后,如有机会可以攻下赵军粮仓!

    李冰于天亮后得到白起的命令,遂派军使命令蒙骜,暂时可以不攻取敌粮仓,但要隔绝赵军的运粮队。

    一连拿下六座赵军营栅,供水的负担一下子就重了。李冰每派出一个营占领前面的阵地,每名士兵都要自己拎一罐水行军。六个营就需要三千个水罐,很快水罐也不够了,只能三名士兵抬一个水瓮,这简直不能认为是行军,而是搬家。这些水只够一天饮用,第二天怎么办?还是个问题!

    蒙骜带着前锋营和一百剑士走了整整一个夜晚,赶了二十里山路,又累又渴,但却没有一滴水喝。打仗、跑路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停下来,嗓子眼干得像冒烟,拼命咽唾沫也不管用!跟在他们后面当后备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去。蒙骜只能派士兵下山去寻找水源。约一个时辰后,士兵回来报告,山下五六里处有一条小水沟,应该是下雨后积的雨水。蒙骜寻遍了赵军营地,也没有找到可以盛水的容器。于是命令口渴的士兵,以百人为单位,下山去喝水。等到中午的时候,提着水罐的援军终于到了,把蒙骜他们替换回去。蒙骜他们特意绕到山下,在小水沟里狠狠地喝了一顿水,才顺着山脚下回营。

    在回营的途中,蒙骜他们发现许多明显是被赵军放弃的营栅,里面有大批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看来这里也曾经是赵军屯兵之所。山上的营栅被占领后,这些营栅就被放弃了。蒙骜等人也不挑剔,直接把这些东西捡好的打包带走。还派军使去报告李冰,让他派人把剩下的东西也搬走。

    李冰没有把东西搬走,而是派兵进驻,把这里改造成另一个屯兵之年。原来兵都屯在山后,防御石城没有问题,现在阵地前移了,这里才是离前线最近的地方。李冰甚至把大帐也设在这片谷地的边缘。蒙骜只能满面羞惭地把运上山的东西重新运下来!

    李冰在南山脚的行动,刺激了其他两支军队。王陵于这一天率领关中军向丹朱岭的赵军发起进攻。上郡军也向中央的山脚发动了进攻。

    中央的山脚是赵括大帐所在地,防御十分严密,部队十分精锐,秦军屡攻不下。而丹朱岭的秦军与赵军鏖战一天,终于把丹朱岭上的赵军赶下岭去。丹朱岭也被鲜血染红。

    接连两天,赵军一南一北失去两处通道,完全被封闭在一块边长不足百里的四边形狭谷地带中。三山夹两谷的地形下,两边的两座山头都被秦军夺取,赵军已经失去了一切回旋余地。赵括也完全失了突击到端氏的希望:现在他不仅要破空秦壁,还要先突破白起贴着脸筑成的营垒。

    赵括将所有的万人将召集起来,讨论未来的作战计划。大家的一致意见是,长平的防御已经失败,现在要做的,是把这四十多万人安全突围出去,——击退秦军?不要再想了!

    达成一致意见后,就是选定突破口。

    从长平到邯郸有两条道路,一条经丹朱岭脚下,一条穿过石城的东端。石城的东端被秦军连续突破了数个营,显然不利于突破;突破口就选在刚刚失守的丹朱岭一线。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来调整兵力,只能就近组织兵力发动攻势。一个军向丹朱岭方向发动主攻,另外一个军向丹朱岭与石城的接合部发动牵制性打击,第三个军作为后备部队,随时按需要投入战斗。

    然后,赵括宣布:由于战事紧急,粮仓处在敌军的攻击之下,粮食无法继续接济,诸军只能靠现有的粮食支撑作战;各营要计划好粮食供应,如果战事进展不顺利,未来就只有这些粮食了!

    散会以后,所有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四天,只有四天,如果打不开局面,冲不出包围,不用秦军来打,饿就给自己饿死了!

    预定担任主攻的万人将,回去后把自己的下属都叫到帐中,告诉他们目前的形势,要求他们一定要督促全军,杀开一条血路。那些五千人将和千人将闻言皆不发言。最后,一名千人将道:“愿得一饱而死!”

    万人将想了想道:“准!”

    那名千人将道:“旦日愿为前部!”

    万人将道:“准!”

    所谓丹朱岭,其实是包括整个石城修筑的区域,而狭义的丹朱岭,特指最西边的主峰。从长平进入上党的道路就从岭下穿过。廉颇构筑石城时,全都沿着山势,呈东西走向,唯独在这里,构筑了一个环形城堡。在廉颇的计划中,这里是防御秦军的最后一道防线。秦军攻到这里时,山下谷中的赵军应该已经全都撤到山后。不曾想,秦军从背后袭取了石城,廉颇为了对付秦军的阵地,转用来对付自己。

    现在,赵军要攻占由廉颇亲自设计和构筑的防线!

第79章 王陵夜袭

    没有任何巧可讨,只有硬碰硬地强攻。现在赵军甚至都不可能绕到秦军的后背了!——如果丹朱岭还未失去……

    驻守丹朱岭的残部在本已拥挤的谷地中安下营栅:沿谷地周围一线排开十个营地。没有更多地地方给他了。虽然他损失惨重,还丢失了阵地,但就算残兵也不止五千人。冷兵器时代,只要求援及时,当场阵亡的比例是很低的。而这位万人将对此非常上心,所有能带下来的轻重伤员都带下来了,——但他却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地安置他们。医者也不够,对他这种打了败仗的军,派不出足够的医者加以救护。

    担任主攻的万人将尽量延伸着他的正面,但每次出阵的也不过是四个营。他的部队本来的防守方向是丹水一线,部队的正面指向丹水;现在要调转九十度,侧翼变成了正面。如果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腾挪,他还可以调转正面过来;然而没有。他只能从现有的营地发动进攻。虽然有各种不便,万人将还是在可能的范围内调整了兵力:把最有战斗力的部队调整到进攻的位置上,并对他们重新加以编组。

    从山下仰攻,态势十分不利。万人将把参与进攻的四个五百人将,他们的上级四个千人将,以及他们的后备另四个五百人将,还有主管的五千人将都集中起来,趁着士兵移营的时机,仔细查看攻击地段。山上的秦军看见了,向下射了几箭,都在射程之外,也就不射了。只是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王陵得到报告,过来查看。山下的人甲胄鲜明,后面都跟着随卫,显然不是普通人,而是高级军官。百步之外,他们说什么听不到,看他们的手势,显然是要在这一地段采取行动。

    在白天的战斗中,王陵从山下到山上,对丹朱岭的赵军展开宽正面的进攻。赵军背后受敌,修筑的城垒完全不起作用,只能进行野战。万人将亲自指挥,向秦军发起一次又一次反冲锋。但秦军兵力雄厚,调集了全军的弓箭兵全力打击猥于一隅赵军。而且关中军出发前,在咸阳就接受了郑安平主持的数月战术训练;到了河东后,又接受了白起指导下的作战训练;加之刚刚赢得一场胜利,得胜的猫儿威似虎,战斗力比赵军强得多。几乎在所胡方面都压倒了赵军。

    赵军虽处劣势,但在万人将的亲自督战之下,也是拼命作战。毕竟在战场上拥有接近饱和的兵力,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秦军一时要打败他们也不容易。苦战一整天,赵军最终被压缩到不足一里见方的区域内,万人将见形势不可挽回,才下令撤军。王陵虽然占领了丹朱岭的城垒,但损失也比较大,靠着割赵军伤兵的首级,勉强得了个“盈”。

    百里石城被白起分成三个地域,每一个地域包含一处指向赵军谷地的山脚。王陵负责最西边的一段大约三十多里,以丹朱岭为核心。向南伸出的山脚几乎与赵军主将大帐所在的中间山脚相接,中间只有狭窄的缓坡相隔。

    王陵作战凶猛,喜欢强硬的进攻。在山上看见赵军似乎要来进攻,首先想到的是先敌进攻,打乱敌军的部署。秦赵两军相隔一个山坳,大军调动不方便。王陵调上来一个营,命他们明天早餐后,向对面的赵军发动进攻。

    这时万人将已经看完地形回去了,而为了调整兵力而进行的调动还没有结束。那名官大夫道:“彼营喧闹,必有隙,愿趁夜袭之!”王陵拍着他的肩膀道:“好男,但有所需,且言!”

    官大夫也没有说什么,带着他的营下山去了。他的部队一出营,就被对面赵军发现,急忙击鼓示警。而这时营中正在调动,调来的部队还未放下行囊,将调走的部队也正背着自己的行囊整队,忽地听到敌警,都忙乱起来。好在万人将还在营中,下令道:“各卸行囊!”“出栅!”

    栅门大开,要调走还未调走的部队首先冲出来。未及列阵,对面的秦军已经冲到百步之内,一阵箭雨袭来,把正在列阵的赵军打垮,掉头就往栅门内跑。秦军快步跟上,一直追到二三十步时,再进行一次齐射,栅门两边的人纷纷中箭倒下。栅门被堵,营内的人难以出去,准备上壁迎敌,却被抵近的直射逼退。

    万人将让调入的营稍往后退二三十步,将弓箭兵控制在营的另一端,告诉他们瞄准栅门的位置。

    拥在栅门口进不了营的赵军顺着营壁散开了,秦军扑进栅门。万人将一声令下,弓箭冲着栅门直射而去。第一批冲进来虽然都是盾牌兵,但进门时阵形略有不整,被箭矢乘虚而入,射倒了几人,后面的人并不退缩,紧紧跟进,赵军一箭连着一箭,将秦军全都射倒不少。但随着盾牌兵的进入,箭的威力越来越下降。万人将下令冲锋。赵军扑了上去,就在营中与秦军展开殊死搏斗。

    王陵在石城上看见秦军只一阵就冲入赵营,高兴地大叫起来!但很快又看到后援进不去,知道里面抵抗得很激烈,急得大叫道:“毁其壁,毁其壁!”手下的亲营听到王陵的叫喊,带上一百矛兵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喊:“毁其壁,毁其壁!”终于前面的秦军听见了,抡起自己的兵器,打砸营栅和营门。万人将指挥弓箭兵射击壁后的秦军,但效果不佳。

    王陵亲营的一百长矛兵转瞬即到,他们把矛刺入壁下,集体用力一顶,终于把壁栅给推倒了。秦军从推倒的壁栅一拥而入。双方的弓箭兵互射对方的身后,前面两边交错在一起,谁也不敢射箭。

    一百矛兵在推倒栅墙后,也投入了战斗。那名亲营主管比较有头脑,顺着栅墙绕到赵军身后发起攻击,一下打乱了赵军的阵脚。万人将见势不妙,丢下部队先逃了。弓箭兵见长矛兵杀到近前,也跳下栅墙,各处奔逃。剩下的赵军再无斗志,向后退却,或登上栅墙,翻墙而逃;或打开栅门,从门跑出。跑不及的,成了秦军收割的对象。

    万人将逃到邻近的一个营,立即要他们警戒起来,并让人出营指挥溃兵有序集中。赵军这一夜一直忙乱着;而秦军官大夫在打跑了赵军后,安排了岗哨,就命令大家休息。赵军这边要煮粟饭,有大量的火坑。秦军是吃炒粟,无需开火。打一仗下来,火坑里的火也灭了,但余温尚在,在仲秋的夜间,恰到好处。秦兵们围在火坑旁,鼾然入睡。

    王陵见在赵军中间打入一个楔子,也感到十分满意。等亲营的人回来,只有少数几人受了点轻伤,狠狠地夸奖了几句。又过了会儿,官大夫的亲营送来报功文书,并将受伤的士兵送回来。王陵叫都送到山下的女闾、坊肆中去。——那里已经被开辟成秦军的伤兵收容站。

    没有了赵军的军粮和金钱,山下的大部分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能够离开的尽都离开。那些财力薄弱、无力离开的,被秦军收容作为伤兵的临时收容站。从赵军营地中缴获的粮食不少,正好给他们当口粮。

    石城秦军打仗不多,伤亡不大,王陵的部队是第一次大规模后送伤员。

    随军的医者是在征调军队的过程中,随军官一起配备的,一般都有定额。绕山道包抄时,这些医者自然不会随行;在石城山后安定下来后,那些配属的人员也纷纷归营,在山后驻扎下来。王陵那里一下子下来两三千伤兵,很让医者忙碌了一阵子。

    山后的后勤保障被划归河内负责。方法竟然是纯商业的:租用民间运输力量,运送物资到山后的营中;拿到节符后,到各县核销,可以顶替赋税,也可以集中换取某种专营权。由于商道畅通,除了繁华不再外,商业活动倒也没有停止,各地的消息仍然可以传过来。

    日落前,王陵刚刚报过一封报功的文书,现在又接到一封。王陵不怕麻烦,命手下缮写一份,派人星夜送往白起处。

    第二天,白起派人传来命令:石城驻军全归王陵节制。这倒也不奇怪:石城方向的军队来自三个地方、关中、上郡和北地,上郡和北地都是郡尉带兵,上郡尉是公乘,北地尉李冰还是公大夫,只有关中兵没有郡尉,派了一名五大夫率领。三军主将中,王陵的爵位最高,由他统领石城全军也合情合理。

    李冰得到白起的命令后,将自己当面的敌情向王陵作了通报。王陵对李冰道:“吾与子,相距百里;汝但行其所宜。若胜,功自归之;若败,可诿与吾分之!”

    李冰心里十分感动,道:“定不负将军之望也!吾之地,但有敌屯粮之山未取。愿于近日取之!”

    王陵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准!”

第80章 临时前夜

    继北地军之后,上郡尉也提交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准备攻取赵军主将的大帐所在。王陵自然也是照准。

    目前损失最大、功劳最小的反倒是由白起亲自率领的高都军。几次野战都没有占到便宜,又没有能够攻克城垒。要是现在就算战损比,白起恐怕连“平”都评不上,要给个“负”了。

    连续数日的战斗,赵军的箭矢消耗很大;地盘一天天缩小,回收箭矢的工作难以进行。相反,秦军则可以从战场上回收到大批赵军的箭矢,反过来射赵军。赵括不得不下达节约使用箭矢的命令。盾牌也在连续多天的撞击中大量损坏,而修缮工作难以进行,只能报废。遗弃在战场上的兵器也都成了秦军的战利品,以及赵军的损失。更为严重的损失是兵员损失。前几天派出去作战的,都是从全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和骨干;随着他们的大量伤亡,赵军的战斗力急剧下降!赵括为了能够组织力量突击营门口的白起,颇费周折。各万人将都向他叫苦,不能再抽调精锐了,否则要没有人带兵了。

    赵括照例带着家臣们巡视各营。望着日益拥护的营地,赵括心情十分沉重。他问门客道:“事急矣,将如之奈何?”

    一名家臣道:“吾观高都秦军,分路而来。其精锐者尽在营前,而彼故营多伤病。若以奇兵袭之,必胜!”

    另一名家臣道:“或绕出山后,以轻军袭其背,或能成之。”

    赵括道:“秦设营于吾营门,凡有所出必为所觉,何奇之有?”

    一名家臣道:“吾以大军堂堂东出,彼将奈何?”

    一名家臣道:“吾东出奈何?”

    那名家臣道:“或南而击于丹水,或北而复吾石城,或东出而击高都,所操在我,无往而不胜也。”

    一名家臣道:“彼老弱兵十余万皆营于壁外,而秦不稍顾也。以其无能为也。”

    一名家臣道:“彼老弱者,徒耗粮草。若以饵敌而屠之……”

    赵括走到最南面的山脚下。这里已经成为前线,戒备森严。赵括上了山,驻守的万人将迎了上来。

    这处山头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山地,范围较大,可以容纳上千人驻守。前面退下来的赵军没有进入这处营地。为了守护这座山头,这里是两层壁垒的防御结构,攻入一道围墙还有一带围墙。山头上高大的粮仓,同时也是坚固的箭楼。所以这里实际上是三道防线。除了主将大营,这里是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山下就是筑垒群,每个堡垒虽然驻军不过百十来人,但敌军必须集中优势兵力一个一个地拔除;而这一过程中,他们将受到来自周围堡垒弓箭的打击,付出惨重的代价。

    万人将将大帐设在这里,是一种与阵地共存亡的态度。他带着赵括沿着壁垒四面巡查,甚至登上山顶的粮仓,远眺白起的营栅。

    虽然楚兵在战场上似乎阵容不整其,看上去十分散漫,但看他们的营地却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显然,战场上散漫只是表面现象,骨子里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楚人似乎对严谨有着天生的反感,营地的设置也是依山傍水,随形就势,每个营地的形状都不相同,但却与周围的地形完善结合,和秦人的严整方正截然不同。

    赵括问万人将道:“敌据吾门,如之奈何?”

    万人将道:“侧而击之,彼可破也。”

    赵括问道:“何谓也?”

    万人将道:“彼虽据吾南门,吾东壁、南壁皆可出兵,两路击之,彼将奈何?”

    赵括问道:“汝若击之,其可乎?”

    万人将道:“若以粮仓之任归于他人,自不敢辞。”

    赵括道:“汝但击之,粮仓之任,责一千人将若五千人将可也。”

    万人将道:“非臣所敢闻也。粮仓重地,无心腹之人,岂能镇之。一旦失之,其祸非小。若将军无心腹之人可相托也,臣愿谨为将军守之!”

    赵括见万人将说得慎重其事,也不禁动容道:“卿之言是也,勿以括言为意。依卿之见,孰能为卿镇此山?”

    万人将道:“有将赵氏蒙者,与臣最为知心,愿以守之!”

    赵括道:“赵蒙者,宁勿为失南山之守者乎?”

    万人将道:“诚然。惟其忠勇可用也。将军之所出也,大都其所旧属,而所归者,皆懦弱、狡黠之民,而不胜兵者……此将军之所知也。若以其能领强兵,破敌必矣!若与其十数日,亦必得精兵也。将军其试之。”

    赵括似乎恍然,道:“非子之言,吾几忘之矣!吾得赵蒙所部,战甚力,皆蒙训之有方。今以之出阵,其部将何如?”

    这名万人将有些吞吐道:“若予其十数日,亦可为战也!”

    赵括心中暗道:我哪里还有十几日给他训练士兵。只在几日内就要见分晓!但这话说不出口,道:”吾将往蒙营而就教之!“

    万人将道:”彼失南山,整军甚严,必欲夺之。未得其便也!“

    赵蒙由于打了败仗,他只能在山下的营地中为败军安排住处,把本就拥挤的营地弄得更加拥挤。

    赵括到时,赵蒙正把今天表现不好的士兵集中在一起,罚他们赤着身往山上跑,要跑到距离秦军一箭之地时,才许掉头回来。跑满三个来回,才许回营半食。这些人为数不少,总有二三百人,一拥往山上跑。秦军误认为是来袭营的,在营中击鼓示警;待他们冲到百步时,一齐向下射箭。这群人听见弓弦响,一哄又往山下跑。喘息片刻,再次上山;遇到秦军射箭,又跑回来。如是者三。赵蒙才满意道:”已矣!但归营半食可也!“

    赵括问道:”欲汝夺南山,一也;守粮仓,二也;击营外秦军,三也。卿将何择?“

    赵蒙道:”南山自吾而失,吾必取之。其余之事,愿后之!“

    赵括道:”卿将何日而归南山者耶?“

    赵蒙道:”吾军士卒未练。但得三数日,必得!“

    赵括道:”与卿以锐卒,以击秦,可乎?“

    赵蒙道:”士未历朝夕、共死生、同甘苦,不能知心腹,若锐,其于我何有哉!“

    赵括道:”壮哉,论也!愿以为师!“

    赵蒙道:”臣岂敢!待罪之身,惟以填沟壑矣!愿以死稍赎之!“

    赵括道:”建功之时,愿与卿共之!稍闲之暇,愿以守粮山!“

    赵蒙道:”将军之令,不敢辞也。然芹见守粮山,臣何为?“

    赵括道:”彼将出而击秦也!“

    赵蒙道:”三日之内,臣犹可。三日之外,不敢受也。“

    赵括道:”但守一二日即得。然计将安出?“

    赵蒙道:”臣将以兵击秦营,令其无暇他顾!“

    赵括道:”无能取之乎?“

    赵蒙道:”若俟之三日,必取之。旦日,仅能战之!“

    赵括虽然不解,两天军队能有什么变化,但也不说破,道:”战事急矣,愿卿早出!“

    赵蒙道:”谨喏!“

    赵括离开赵蒙的军营后,又转到丹水防线的军营,与那里的万人将商议出击方案。那名万人将有些顾虑道:”臣兵虽多,而精壮者少,能战者才千余,一阵而折损之,则壁守危矣!“

    赵括道:”秦人据吾门,不驱之,何壁守为!当以驱之为要。“两人反复讨论,万人将终于勉强同意明天配合粮山出兵。

    赵括还来到丹朱岭下,沮丧的万人将向他报告了被王陵偷袭得手,失去一营的败绩。赵括十分冷静地指着那座营栅对他说:”彼营居吾围中,何足道哉!旦日尽起军而攻之,必克!“

    和万人将一起,巡查了下属各营地,特别巡查了与秦军相邻的各营。虽然被秦军趁移营之机,偷袭得手一个营,但其他各营均已移营到位,身处前线的,都是比较精锐的部队。赵括让万人将明天自主决定进攻的时机,采用多面进攻的策略,至少要把失去的营栅夺回来。万人将应喏。

    敲定了四个万人将的进攻策略,赵括回到自己的帐中,和衣而眠。他清楚地知道,明天的进攻可能不会有什么成果,但如果能够消耗一些秦军的战力,那也是成功的。如果能大量杀伤秦军,那就更好了!

    夜深人静,远处伤兵的哀号声不时传来。几天作战下来,积累了数千重伤员,他们伤势严重,已经没有了治愈的希望,但却一时无法死去,被集中在丹朱岭下的一处营地里,任其自生自灭。他们中有人不堪忍受痛苦,自行了断了生命,尸体就扔在旁边的一处山沟里,虚虚掩埋。还没有死的,则被无止境的疼痛和无边的绝望所淹没。白天有战事,各营没有作战任务的,也都有各种训练和勤务,他们的哀号声还不明显。到了夜里,大家都安静下来,这种哀号就显得格外刺耳和刺心!

    不光是重伤员在等死,稍轻一些的伤员由于药品不足,也不是都能够得到及时治疗,他们中的一些最终也会死去。而在长平的所有赵军……

第81章 第七天晨

    白起军受伤的士卒都被送回高都医治,王龁军的受伤士卒则被送往端氏。石城一线的秦军没有后勤基地,处于无后方作战的状态,只能在营地周围组建战地医院救治伤员。尽管秦军伤员也不少,但相对来说,秦军受伤员困扰的情况要好得多,对士气的打击也比赵军小。

    白起整个白天都在各营,督促士兵构筑营垒。楚人对地形、地势的天生把握,让他佩服不已。虽说有着不同的战术习惯,但阵势一摆,能不能打胜仗,还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在昨天的战斗中,白起就没有对楚人的战术多加干预,几乎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欣赏楚人的战术打法。今天,他也是以大师的眼光,审视各营各不相同的营地处理。

    楚人和秦人有着说不清的恩爱情仇,历史上相互杀戮和相互救援都频繁发生;双方的王室频频结亲,又频动刀兵。放下这些恩怨,楚人对秦人的强大是敬佩的,不屈其实是对强大的一种致敬。虽然对每顿只吃炒粟心有怨言,但好赖比秦人还多加了糖。而且秦人从上到下,没有人升火做饭,从白起开始,大家都吃炒粟。于是大家也对炒粟也只能接受。——其实刚开始吃的时刻,还是挺香的,就是吃多了不习惯;很拉了几次硬屎,吃了腹痛的亏,知道了每次不能多吃。

    白起“人屠”的名声早已响遍诸侯,楚人自然皆知。归到白起名下作战,楚人有些抵抗,也有些心动。经过半年的生活适应,秦人依法办事、赏罚必信的作风得到他们的肯定,他们对秦人也不再抱有十分的抗拒。昨天的作战就是在这种心理下进行的。有些意外的是,白起没有干预他们的作战行动,事后也没有进行奖惩,而是直接把未参战的部队拉上前线,骑着赵军的脸设营。这一对敌军的完全蔑视,很合楚人的脾气,赢得楚人的赞赏。他们迅速进入角色,设垒筑营。

    楚人设营,通常不会“深沟高垒”,这种营地不方便他们出击;一般都是对地形稍加改造,使它们适于防御就行。这种作战思维也令白起大为赞赏。

    当夜幕降临时,白起离开山包边的营地,回到莒山边的营地中。他先探视了东路军的营盘。东路军在昨天的战斗中,虽然投入战场较晚,但作战十分英勇;而且作战对象是被打败了一次的赵军前军,属于生力军打残兵,在战场上很占了些便宜,损失比较小。五千人出击,只有一千多人带伤,重伤员不足二百人,没有当场阵亡的,但重伤员中有一些很可能不治。白起亲自在各营巡走,探视伤兵,用秦音说着鼓励的话,让身边的军官翻译成楚语。那些士兵听说眼前这位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起,都激动不已,眼里闪动着泪光。旁边没有说上话,也都向受伤的士兵投来羡慕的目光。

    战功的统计也出来了,士兵中有一些因斩首而计功的,但军官几乎没有被评为“盈”的。斩首太少,无法冲抵伤亡人数,特别是军官的伤亡。

    白起收了报功文书,安排好将重伤员后送高都的事宜,就又来到西路军的营地。

    西路军是赵括重点打击的目标,从一开始的战术矛头就针对着西路军而来。西路军作战英勇,在两路赵军的夹击之下,顽强奋战,给另两路秦军创造了较好的机会,但自身损失惨重。出击的五千人几乎个个带伤,重伤员达到上千人,阵亡者百余人,多为践踏而死。

    西路军是白起亲自担任五大夫的军。如果单算西路军的战绩,他们失大于得。白起到达时,营地里的气氛比较沉闷,大家还有相互裹伤,相互交谈着昨天交战的事。由于他们说的都是楚语,白起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白起径直走进营去。守营门的卫兵自然认识白起,高唱道:“五大夫至!”全营一齐跪起。

    白起走到营中央,摘下头上的冠,握在手中,向四周团团一揖,问道:“有通秦音者,左袒?”

    当即有很多人袒开左襟,举起胳膊。

    白起道:“汝等但为吾言于同袍:昨日之战,幸赖众士齐力,左右二军,皆大斩获!吾军亦得近赵营下栅,赵军欲战而不得出,惟束手耳!汝等其言之!”

    旁边的官大夫知道自己士兵的水平,哪里听得懂如此复杂的语言,只能用楚语翻译道:“五大夫言,昨日吾军力战,大克敌军,甚多斩获!其夜,吾军近赵军安营,赵军不得出。此皆汝等之力也!”

    白起又道:“伤汝等勇士,罹此重创。当归高都,细加调治。若得弟若子至而相扶者,军给半食!无子弟至者,皆倍食!”

    官大夫道:“汝伤重者,当归高都调养。若取子弟至者,军给半食;若无子弟者,皆倍食!”于是众人一片欢腾。

    当即有人问道:“其在子弟在军者,可得耶?”

    官大夫小声问了问白起,高声道:“彼若愿得半食,可也!”

    和士兵们闲聊了几句,白起又到下一个营去了。不久那边又是一片欢腾。

    白起的到来,扭转了营地中沉闷的氛围;那些伤重者,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他们可以带着子弟暂时离开战场,到高都清养了。——哪怕只有半食呢!

    尽管西路军损失惨重,但也有斩获敌军首级的士兵,皆被记了功。白起星夜派人将两军的战报和记功文书上报咸阳相府,下发士兵所在的县。第二天点军时,白起将立功的士兵集中在一起,立在帐前,白起自己退到帐下,向他们深深三拜!

    高都的牛马都到了,拖着伤兵返回高都。一名伤兵都有一名子弟随行,他们或是真的子弟,或仅仅只是好友,也冒名子弟随护离开。那些离开的人,其实身上也或多或少地带着伤。西路军出战五千人,有两千余人离开,剩下的一半也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几乎没有战斗力,只能干一些站岗、放哨的事。白起将他们安置在莒山上担任全军警戒。此是后话。

    白起回到高都军营中,其真实目的是要发挥这支军队的作用。

    他在之前和东路的五大夫商议,明日逐步向前移动到南山脚对面的山上。对赵军的粮仓形成威胁,协助李冰攻占粮仓。

    高都军二万人,五千人在前面扎营;后面的一万五千人在扣除伤员后,还有大约一万人,其中七成在东路军,三成在西路军。东路军力量保持完整,可以独立承担作战任务,但西路军几乎被打残了,还剩个两三千人,很难独立发挥作用。白起就命两名公大夫,轮流安排部队去袭扰赵军。

    白起所在的小山包和王龁所在的谷口,遥相呼应,在他们连线之后都可以认为是安全的。只有穿过这条线才会有危险。公大夫满口应喏,保证搅得赵军不得安宁!安排好西路军的事,白起又进入谷口,与王龁商议。自己已经逼近赵军营门,赵军很难再展开兵力,赵括就算是只困兽,也被捆住了手脚,无力施展了。王龁要主动出击赵军壁垒,只要能突破一两处,势必造成心理上的恐慌,赵军必然崩溃。

    出谷口回到小山包后,残月已经西沉,东方将白。

    这个夜晚,双方都在排兵布阵,丹朱岭、南山、丹水壁垒、战斗将在各个地方同时展开。

    东天放白,各处鼓声咚咚,宣告新的一天来临。各营开始繁琐的例行点军,无数军使在各营间飞奔。

    白起虽然被任命为上将军,总领长平地区一切军队,但他的职位和位置都是保密的,各营并不驶来向他报告。秦军被分成四块:谷口的秦军向王龁报告,石城的秦军向王陵报告,高都军向东路的五大夫报告,只有逼近赵壁的秦军五千人,才上山向白起报告。赵括得到这报告后,认为逼近营前的部队只是由一名高资历的公乘,最多是五大夫率领,他可以不再向自己的上级报告本军的情况。这让他对今天的突袭增添了几分信心。

    赵军各营炊烟四起时,瞭望报告,莒山东麓的秦军向北派出哨探,莒山西麓的秦军也向北派出了约三五百人,似乎也是哨探。

    赵括趁粥还未熟的工夫,亲自登上瞭望查看。果见秦军两股小部队出营向北而来,东边的人稍少一些,西边的人还多一些。赵括也猜不出秦军到底要往何处,只能让瞭望继续观察。自己则以不变应万变,仍按原计划出击。

    早餐后,瞭望报告说,秦军的巡哨出现在南山东,似在窥探我军。赵括想了想,让镇守粮仓的万人将,派出一支部队,将秦军哨探驱离。秦军的哨探约有百人。万人将遂派出一营五百人前往。赵军中旌旗挥动,鼓号齐鸣,壁门开处,一营赵军冲出,直往山上秦军巡哨而来。秦军见赵军人多势众,转身退了回去。

第82章 东岭争夺

    驱离秦军巡哨后,赵军五百人也翻上山坡,占领山脊。高都东路军大军在眼前展开。

    秦军哨探的后面约五里是秦军一千人的前锋,他们排成十列纵队;再往后十里,则是三千人组成的六列纵队。纵队后方是秦军的大营,士兵们正在排队,都牵着大量的牲口。显然,秦军是在往自己所在的山地移营!

    赵军五百人将立即派人向后面的万人将报告:有大批秦军来犯,前锋有十队约千人,后面有大批的六列纵队;同时,远处还有秦军移动,目的不明。

    万人将发现情况有变,立即停止出营,派人报告赵括。

    五里外的秦军在接到哨探报告的同时,也看见山脊上的赵军。他们立即于行进间将十列纵队改为五排横队,向着山脊的两侧包抄过来。赵军五百人派出的军使还未跑回营中,秦军已经成功地变换了阵形,并前进到山脚下,开始从两侧向山顶前进。赵军只有一百弓箭兵,秦军让开正面,袭击两侧,让赵军的五百人将难以决断是应该将弓箭兵分开使用,还是集中攻击一部。

    稍一犹豫之间,秦军已经爬上半山腰。赵军五百人将也没有犹豫的必要了。他下令将正面弯曲过来,正对着冲上来的秦军,待其进入百步距离时,下令射击。

    秦军挥舞着长长的竹杆戈,看上去比挥舞同样长度的木杆矛要轻松得多。他们的盾牌不多,见箭矢射过来,灵活地散开或趴下躲避;躲过第一轮箭矢后,跑步冲了上来。

    秦军的人数本来就比赵军多,加之一打起来,秦军自然成为两排横队,其余士兵自然地向两侧移动,一下就包围了赵军的侧翼。赵军是五排横队,折成两个正面,每个正面只有五十人,被包抄后,阵型完全散乱,只能各自为战。

    在一对一、面对面的白刃格斗中,秦军的兵器占了大便宜:比起沉重笨拙的长矛,竹柲戈胜在轻灵,可以灵活地进退;对于同样轻便的长戟,竹柲戈又胜在更长;对盾牌,那当然更是单方面压制!更不要说秦军还占有战力优势。开打不久,赵军就十分吃力,伤了不少人。五百人将见势不妙,立即下令集中向一个方向突围,自己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人硬冲出去,其他人有跟上的,也冲了出去;其他被分隔开的小股士兵,见主将冲出去,也奋勇往外冲。由于有弓箭开道,几次齐射之后,大部分都跑了出来。五百人将迅速把人集合好,还想把围在里面的士兵解救出来。但秦军转过头,又向他们包抄过来,五百人将不敢恋战,只得带队往回撤去,用弓箭做掩护,阻拦秦军的靠近。秦军见赵军重新整顿好阵形,一心撤退,加之看见赵壁前面也集结有赵军,以为他们是援军,也不敢再追赶,只把包围起来的百十来个赵军消灭掉,就在山上略加整顿,准备好防御阵地。

    山头激战时,万人将刚刚把派人给赵括报告。山脊上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和他的士兵看在眼里,战斗持续时间不长,可能不过一刻,但其中的惊险,还是令人印象深刻。而最让万人将为难的是,今天的出击可能要化为泡影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军使回报,将军命令,万人将不必出击丹水秦军,改为驱赶从东面山头前来进犯的秦军,如果可能,把他们的援军也一并驱走。

    万人将领受了命令,一面召那名五百人将过来询问敌情,一面下令全军继续出营列阵,但正面转向东面而不是南面。阵队过程中,万人将把五千人将、千人将叫到身边,一面听五百人将报告敌情,一面指示进攻的路线。根据五百人将的意见,如果赵军集中在一起,用弓箭加以攻击,赵军可以占上风;如果被打散了阵势,进入混战,秦军已经难对付,他们手中的竹柲戈实在太有优势。

    五千正兵集结完毕,五千奇兵分散在两侧,以及阵与阵之间,在鼓声中,向山上进发。万人将、五千人将、千人将,各以亲营督战,凡有畏缩者,阵斩!

    打退了赵军一营兵力,占领山脊后,秦军公大夫向后军报告了战绩,以及赵军有部队出壁作战的情况。率领前军四千人的公乘命令前锋公大夫,一定要坚守山脊,等待大军到达。

    命令到达时,公大夫看了看山的两边,秦赵两支队伍都距本山不过四五里。但由于秦军是纵队,赵军是横队,秦军的行军速度显然要快于赵军。如果他就守在山上,也完全可以等到大部队到达。

    但公大夫决定主动出击。他把众大夫叫到一起,向他们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决定兵分两路,分别向两侧的奇兵进攻。

    两侧的奇兵基本都是长戟兵,没有弓箭和盾牌。秦军虽然盾牌较少,但弓箭兵很多:什伍长都执弓箭。公大夫认为,如果击溃了两翼的奇兵,正兵必不敢弃他们于不顾,直接上山,而是会调转方向,向他们发动进攻;而他们则且战且退,向两侧移动。——这就给大部队赢得了时间。他叮嘱众大夫,一定要灵活,只与奇兵作战,牵制住正兵;尽量避免与正兵作战。

    定下计策后,公大夫亲自率领一营在左,一名官大夫率领自己的营在右,各自下山,迎着赵军而去。

    秦军的行动当即被赵军发现,万人将十分奇怪,害怕其中有什么陷阱,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以两翼的奇兵各五百人迎上去接战。

    公大夫不想自己的出击竟有如此好的结果,大喜。命令部队拉开横队,向赵军奇兵迎上去。

    双方都是五百人,秦军有弓箭兵,还有长戈的优势,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在百步的距离上,秦军以一阵箭雨就基本打退了赵军的第一次进攻。

    赵军看明白了秦军的虚实,又派出一千奇兵,驱离秦军。秦军在射出三波箭后,已经将赵军的密集阵形打散,格斗兵一次冲锋,就打退了赵军。

    两次战斗,秦军都未停止前进。追击百步后,秦军收兵整队,赵军已经近在咫尺,不过距他们一里之遥。秦军好整以暇,一面整队,一面将被射倒的赵军收割首级,而不忘记把射出的箭矢回收回来,重新使用。赵军万人将更加狐疑不定,始终不敢前进一步。派出奇兵只好送人头,所以也不敢派兵交战。两军奇怪地在相距一里的距离上停下来了!

    公大夫本来是想就这么耗下去,大部队也就上来了。不想右翼秦军主动向赵军发动了进攻。公大夫心里暗骂一声愚蠢,也只能下令向赵军前进。

    赵军还是不愿意把正面调转过来,只以奇兵迎敌。奇兵只前进到距秦军百步左右时,也就不再前进;而秦军前进时,他们则向两翼移动。公大夫气得不行,只得下令停止前进,改为向左翼横向移动,避免侧翼受敌。而赵军也向那个方面延伸正面,秦军越来越远离山头,而转向赵军的后方。

    此时,赵军奇兵齐出,隔断了秦军通向山梁的道路。公大夫暗叫不妙,只得后退,然后再向左翼移动,试图重新回到山上。

    秦军被左右调动,正面被拉长,又被驱赶着后退。万人将见秦军没有其他的动静,下令奇兵猛扑上来。于是两翼各有约二千赵军奇兵,冲向五百秦军。一百多名弓箭兵拼命射,每人最多也只能射出十支,虽然给赵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战斗还是进入白刃格斗的阶段。

    弓箭兵们将弓背在背上,拔出短剑,指挥士兵战斗。

    白刃格斗阶段,什伍长的作用比大夫们要大得多。他们大声吆喝着,带着手下的士兵或聚或散,各自迎战。秦军虽然有兵器上的优势,但也架不住赵军人多势众,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打,完全处于下风。公大夫一面打,一面下令向后退。退出二三里后,赵军那边也鸣金收兵了。秦军还扑上去,阻止他们在回撤的时候伤害受伤的秦兵,甚至不给他们捡拾箭矢的机会。什伍长们把短剑插回腰间,重新拉开弓放箭,迫使赵军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当然,赵军回撤时,也带走了全部伤员。

    奇兵驱离了两翼的秦军后,赵军的正兵立即向山地开进。公大夫见了,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把伤兵留在后方,率领剩下的部队,继续向赵军侧翼扑过去。赵军奇兵故技重施,向秦军的两翼散开。这一次,秦军不予理睬,硬向赵军正兵的方向冲击。奇兵无奈,只得放弃两翼包抄的计划,向秦军发起正面进攻。

    秦军没有被调动,保持着阵形的厚度,以猛烈的箭矢射击冲过来的赵军。公大夫的亲营也投入战斗,专门拣那些突近的赵军士兵加以直瞄射杀。接近的士兵则被成排的戈打翻在地,或挑飞上天。几次冲击,均无法冲开秦军阵地。赵军奇兵的心理终于崩溃,向下败退。万人将无奈,只得将正兵的正面转过来,准备迎战。

第83章 赵蒙的进攻

    公大夫见逼迫赵军调转正面的目的已经达到,遂下令停止进攻,改为缓缓后退。后退约一二里,公大夫终于看见山上出现了秦军的身影。公大夫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开始向山上撤退。

    登上山顶的秦军发现了山下的战况,立即派出一千人杀下山来。赵军被三路夹击,有些心虚,开始向中心收缩兵力,准备摆成圆阵,先稳住阵脚。而这时,背后山上杀声四起。万人将看时,乃是赵蒙向秦军发起了进攻。

    赵蒙的军队就在被秦军袭战的山寨下方,距秦营不过二三里。这一次,他调动了六个营三千人列阵,亲率亲营督战。六个营没有足够的列阵区域,就以两个营为单位,一个营在营外山坡上随高就低列阵;另一个营则在营内列阵,待前军出发后,再出营整队。他命令士兵,到距离秦营百步时开始冲锋,以鼓声为号,必须冲够五十步,但少一步者,斩!

    三个营排成横队在前,另三个营紧跟着出营整队。山上的秦军见赵军一下派出六个营作战,立即吹号示警,召集部队进入战斗位置。

    赵军只有一面进攻,压力不大。虽然人数多,但守住应该不成问题。官大夫将情况迅速通报李冰。

    自从占领了半边南山脚六处营地,北地军两万人一万守石城,一万守南山。石城那边几乎无仗可打,只是每天下山骚扰赵军,比较重要的是南山,虽然只有六处营地。但面对着好几个万人将,以及一处坚固的建在高山之上的粮仓之城。——这处壁垒几乎可以称为城了!

    由于山地狭小,六个营驻守山上足矣,剩下七千人皆屯于山下的一片谷地中,那里也曾是赵军的屯兵之所,但山上的营栅失守后,这里的赵军全都匆忙撤退了,留下了大量生活物资。

    李冰的大帐设在一处聚邑之中。这处聚邑大约有十几户人家,但人已经全都跑空了,只余几十间茅舍可供居住。李冰和各级大夫各住了一间茅舍,虽然简陋,但也足以让人羡慕。十四座军营散布在谷地四处,自成防御体系,但又能随时支援山上的作战。从山上到这里不到十里。由于移营才两天,各营看上去显得乱糟糟的。

    秦军与赵军对东岭的争夺就在十几里外展开,从山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战斗的全貌。李冰让各营留一百人立营,其余人全都在谷口列队,万一需要,可以随时出击救援。当看到一千秦军勇敢地下山与一万秦军纠缠,身边的蒙骜十分激动,高声叫道:“壮哉,士也!”秦军灵活地进退,牵制赵军不得进,蒙骜也击节称叹,道:“是则吾侪也!”

    然后,大家看到东岭上出现了数千秦军,而且一千秦兵立即下山参战。李冰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参战的机会了,准备将部队解散。这时山那边传来鼓声。

    李冰得到军使报告,立即和蒙骜一起上山查看。他们登上山头,进入营栅时,官大夫向他们报告说,赵军已经进攻了三阵,但都只前进到距秦营五十步就主动撤退了。而且每次回去,都要斩杀几个人!

    赵军就在百步之外,连面貌都能看得清楚。中间的五百人显然是万人将的亲营,彪悍威猛。左右各六个营,无论的阵容还是形态,都比亲营差得远。亲营中有旗鼓车,上面有两人,一人执槌,一人执旗凭轼而立;车旁没有马,看来这车要靠人力推动。亲营前果然躺着十几具无头尸体,他们的首级都被挂在亲营卫兵的矛尖上示众。执旗的人将旗一挥,旁边的一个营立即冲了出来,鼓声即时响起。

    蒙骜约束秦军,不要急于射箭,且看赵军如何行动。

    没有的箭矢的干扰,赵军发足急奔,转瞬就冲过五十步。鼓声戛然而止。蒙骜大呼:“射!”

    弓弦声响,箭矢破空而出。顺利完成任务的赵军心理不够紧张,在回撤时阵形稍有松散,就被箭矢趁虚而入,射倒了好几人。好在大家及时醒悟,严整阵形,拖着伤兵返回。

    这是第一次在进攻中有赵军受伤。

    赵军再一次冲过来,秦军依然不予还击。鼓声停止,秦军也不射箭。赵军顺利地退了下去。再一波上来,依旧是赵军唱独角戏。

    一连六个营,都是冲到五十步距离时,主动退下。秦军除了一次给他们造成少量伤亡外,赵军基本无损失。

    对面的万人将大声喊着:“叫起来,让秦崽听听!”旗帜一挥,又一营冲上来,口里大声呐喊着:“杀!~~~”还是只到五十步停止。秦军依然没有还击,就让赵军一家唱戏!

    万人将有些火了,大声叫道:“以刃击彼营,乃归!”旗帜挥动,又一个营高声呐喊着冲上来;近到五十步时,鼓声并不停止,依旧咚咚地敲着,赵军张皇地向后看去。蒙骜一声喊“射”,箭矢飞出,又射倒了一片。鼓声依旧不停。赵军只得硬着头皮冲上来,来到秦军营前,将矛和戟在营地前猛打一下,掀起一片尘土。鼓声停歇,赵军望后便退,拖着被射倒的士兵退回营中。

    万人将喝令将所有的伤兵尽皆斩首,因为他们没有听从号令。万人将大声令道:“鼓声不息,纵临深渊,亦不得停。——竟敢回顾,实属乱军!但有犯者,必斩!”然后再次下令道:“以刃击彼营,乃归!”

    有了前面那个营的示范,这个营的动作就快多了。百步的距离,尽可能快速地前进。山路蜿蜒,盾牌兵在前面走得十分吃力,大家跟在后面,奋力往山上冲锋。冲到五十步时,秦军开始放箭,而这时赵军中的弓箭兵竟然自主找到一处掩蔽所,也向山头还击,掩护其他士兵冲锋。终于,冲锋的赵军在秦军营栅前击打起一片尘土,退了下去。躲在掩蔽所后面的弓箭兵也继续射箭,掩护他们撤退。

    退回营地后,万人将高声道:“其射者,皆勇也。各得食!”

    蒙骜能够感觉到,赵军这是在拿秦军练兵,真刀真枪地练。攻城战,一般分成几步:第一步,移动到前进阵地;第二步,从前进阵地发起冲击,来到壁垒前面;第三步,突破壁垒。今天,赵军万人将演练的正是第一步和第二步,只要再进一步就可以攻城了。

    蒙骜对赵军万人将能够设计出这样的训练方案感到十分佩服;同时也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有效地阻止赵军接近壁垒。赵军借助山石的掩护,向山上射箭,是聪明的做法;在山地,赵军摆不出整齐的阵形,但相对散漫的阵形其实也是很有攻击力的,它大大减杀了弓箭兵的威力。

    蒙骜让一百戟兵出营列阵,自己拿了一支长矛跟出来。他高声对这一百人道:“阻赵人于十步之外,决不允彼击吾营!”

    当赵军开始进攻时,这一百秦军也下了山。

    秦军驻守在山上,营门自然是开在山脊上。一百戟兵在山脊上排成一排横队,见赵军呐喊着冲上来,也呐喊着向山下冲去。

    秦军还在山头列队时,就被赵军看到。现在见秦军冲下山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五百人将喝令道:“且上山,且上山!休要观望!”驱赶着士兵往上山冲。

    他们在五十步的距离上相遇了。由于秦军戟兵的出现,赵军弓箭兵无法离开大队,躲在石头后面射箭,只能伏着身子,掩在盾牌下往上射,这大大限制了射击的威力。向秦兵向赵军的侧翼扑来时,赵军的阵势出现一些散乱,秦军抓住机会,一阵猛射,当即射倒了几人。当大家向中央集中时,侧翼的秦兵又来捣乱。秦兵也是散阵,弓箭射出去威力不大。而如果被秦兵咬上了,损失将十分巨大。万人将一时没有想出特别好的应对,停止击鼓,让士兵退下来。

    这一次虽然没有击打秦营前面的土地,但万人将还是赞扬了他们严守军令的行为,要求他们继续发扬。然后指着那一队秦兵道:“彼以少击吾众,其易视吾也!必雪此耻!速击之!”旗帜一挥,另一面的一个营冲了上去,这一次,目标是蒙骜率领的那一百的戟兵。

    一百戟兵在完成骚扰敌军,阻止他们前进到营前的任务后,扛着长戟往山上走。忽然耳边听到赵军万人将的叫喊声。赵音与秦音有些不同,说快了有些听不大清。但蒙骜是齐人,与楚、赵、魏、燕皆相邻,能够听得懂他们的方音。他停下脚步,让士兵排好队,道:“彼赵人有不服。必令之服也!”手执长矛,威风凛凛地站在队伍前面。

    赵军从百步起开始冲锋,前冲三十步突然跪下。蒙骜大叫一声:“卧!”扑地臥倒。其他士兵有些能跟上节奏,随之臥倒;有些跟不上节奏,略有迟疑,漫天的箭雨就射了过来。那些动作慢些的立时中箭。秦军那边也向停止前进的赵军射出箭矢。赵军盾牌兵虽然竭力高举盾牌,还是有人中箭。

第84章 第七日

    蒙骜之兵及时臥倒,躲过一阵箭雨。蒙骜再叫声:“起!”一跃而起,猛地向前扑去。随即听到弓弦拉动的声音,又叫道:“卧!”

    几个起落,杀到赵军近前,却不与赵军正面对抗,而是转向侧面。灵活的转身,打乱了赵军的阵型,在秦军的箭雨中,又有不少人倒下,而侧翼的赵军由于难于转身而被刺倒了好几个。

    赵军万人将见状,立即停下鼓声,赵军往后便退,避开了蒙骜的侧翼迂回。同时,本营中其他的弓箭兵向着蒙骜等人射击阻拦。蒙骜也只能退兵。

    蒙骜由于过于深入,自己也付出了比较沉重的代价,在回撤的过程中,十多人被射中受伤,还是比较狼狈的。这让蒙骜对今晨看见的公大夫灵活的指挥更增添了敬佩。

    就在两处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小山包周围的秦军突然出营,不等结阵,就以两路纵队的队列向东岭下的赵军后背急进。赵军万人将见四路来袭,觉得难以应付,立即下令回撤,背靠赵壁作战。守壁垒的赵军也纷纷上壁,准备防御。秦军两军见无隙可乘,各自鸣金收兵。赵军也不追赶,打开壁门,依次进入壁内。赵军的出击雷声大雨点儿小。等到守粮仓的万人将全都进入营地后,赵蒙也收兵回营。——他牵制秦军的目的已经达到。

    今天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丹朱岭。

    夜间被王陵偷袭得手,赵括虽未加指责,但万人将自认为是奇耻大辱。那座军营是他屯兵之一个营地,周围都是自己的军营。气极的万人将集中了四个营,向秦军袭夺的军营发起三面进攻。

    王陵居于丹朱岭的主峰上,地势最高,秦军对赵军有地势上的优势。王陵居于岭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前面军营交战的情景。

    官大夫将一百弓箭兵控制在营地的中央,根据赵军前进的阵形,灵活地向各方打击。有急有缓,有远射,有平射。一百盾牌兵和一百戟兵守在壁下,另外二百戟矛兵分处两侧营门后,随时准备出门冲杀。

    由于官大夫指挥有方,弓箭兵的射击十分有效。赵军在鼓声的催促下,快步接近营栅的过程中,损失很大;勉强登上营栅,也被壁上的士兵挑落。随后,秦军营门大开,二百戟矛兵杀出,正在爬壁的赵军无力抵抗,只得退回。

    不等秦军有所喘息,赵军的第二阵又杀了过来。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赵军虽然伤亡较大,但也大量消耗了秦军的体力。万人将投入了生力军,终于冲入秦营,展开了混战。万人将立即将其他部队投入交战,意图将秦军压迫出营。秦军拼死抵抗,寸土必争。

    王陵见时机差不多了,即令两个营的秦军出击,攻击侧面的赵营。那个营的赵军已经完全投入了进攻作战,营中只剩下不多的士兵。见秦军袭来,万人将急调周围的赵军赶来增援,与秦军正面接战。毕竟赵军人多,激战竟日,终于打退了秦军的进攻,夺回了昨夜丢失的营栅。双方交战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由于赵军人多,伤员自然也多,而且难以治疗的箭伤很多。

    赵军万人将把夺回营栅的战报报告了赵括,同时报告说,由于伤员太多,无力继续进攻,请求固守营栅。赵括留了个活话,让他从速整顿军队,痛击丹朱岭秦军。

    推三阻四的丹水一线的万人将,由于东岭有秦军来犯,守仓的部队没能向丹水秦军发动进攻,他也就如愿没有出战。

    这一天的战斗打得虎头蛇尾,所有的战斗目标都未达成。赵括心中更加忧虑。当家臣给他端来粟粥时,他道:“吾已号令全军半食,独不可废吾令。愿皆半食。”

    白起于夜间,将李冰、蒙骜和南郡尉集中到一齐,商议下一步作战。秦军的作战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遭遇强有力的抵抗,目前基本已经占领了赵军外围所有的要点,下一步则是攻击最为困难的南面壁垒群。

    壁垒群由七个相互支援的营栅和射楼组成。射楼高约十丈,由多段粗木支撑而成,处于营栅的中央,从上而下的箭矢,可以绕开盾牌的保护,射中后排的敌军,而敌军的弓箭兵几乎拿它没有办法;似乎只有攻到其下,将其掀翻一条路可走。

    壁垒群的两侧分别是东面的粮仓和西面的丹水,两翼都有坚固的支撑,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会被包抄。

    丹水防线是一道完整的防线,北起丹朱岭,沿丹水而下。由于作战地域不大,无法集结重兵,很难攻取。而粮仓建在山上,四周环城,壁垒坚固,还有粮仓上端可以屯兵,也是易守难攻。

    南郡尉道:“臣闻昔有鲁人公输班,善为巧技,为楚水战造钩拒,攻城造云梯之属。皆有法式。南郡有善之者,可同往高都营造。”

    白起问道:“但得几时而成?”

    南郡尉道:“若言云梯等属,必月余而后成。今可建橹楯车,以卒推之而前,精锐在后。当期之以十日。”

    白起问道:“其法何如?”

    南郡尉道:“其形似盾而长大,重十数斤,人力难持。载于车上,推之而前,其后可藏兵十余。”南郡尉一边说,一边画出草图。

    白起道:“工匠皆在安邑,凡有所需,可取于河东。汝可集齐楚工,同往安邑。河东尉绾,善于谋划,若得其助,必能成功。”他没有敢说明秦王见在安邑,只推出了皮绾。

    南郡尉道:“臣往安邑,奈南郡兵何?”

    白起道:“吾自领之,必不贲事!”

    李冰道:“粮山为赵要地,臣愿攻之,以绝其粮。纵不能克,亦有助益。”

    白起道:“山势崎岖,用兵不利。”

    李冰道:“必也攻之,使不得粮也。”

    白起道:“其势威,其力盛,乃可迫其闭四门而不能出也。”

    蒙骜道:“多方以误之,而以大力临之,其事必成。”

    李冰介绍了自己的作战计划。白起道:“愿登山而观之可也。”

    蒙骜道:“天色已暗,恐有不便。”

    白起道:“未之有也。”

    于是白起以巡营为由,带着随从,绕道东岭,进入了今天遭到攻击的秦营中。秦营与赵营相距不过里许,几乎一个冲锋就能到,说话声音大了,对面也能听见。和敌军相距如此之近,对白起也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今天的天色比较阴暗,没有月光。好在赵营并不遥远,加之赵军多备篝火,微光中也还能看清大体的形势。观察完敌军的形势,白起沿着山路,巡视了山上的六个营,山下的赵军军营人头攒动,星星火光。白起摇头道:“适足供首级耳!”

    李冰道:“臣命人夜夜袭之,令其不得安稳。”

    白起道:“可也。纵不夜袭,彼亦无所为也。”

    蒙骜道:“但令彼无得我袭也。”

    白起点头。突然问道:“剑士何营?”

    李冰道:“剑士之营,乃在山后。”

    白起借着这一工夫,仔细查看了石城的防御,指出了可以改进的地方。然后下山去见剑士。

    石城的剑士也有一万人,是一支令人恐怖的力量。白起在剑士们中间有着崇高的威望,上层基本都认识他。白起对他们道:“各营皆战,惟尔安居,得无闲乎!”

    带队的公乘道:“赵军不战,惟守壁耳!如之奈何?”

    白起道:“闻有百人,陷阵有功。今有万人,何壁不破!汝当察之。若得其便,功不在小。”

    公乘道:“何以战?”

    白起道:“赵军之粮皆在南山,汝岂有意乎?”

    公乘道:“但有驱使,不敢辞也。”

    白起道:“其策已付北地尉,汝其听令可也。”

    公乘道:“吾剑士者,皆奉王命。北地尉,公大夫也。何以从之?”

    白起道:“王在安邑,而卿在长平。非王命所能闻也。当速灭赵虏,以归王命。”

    公乘道:“以吾剑士万人,所向无不克,奈何迁延至今十余日而不决?”

    白起道:“彼军四十余万,吾日戮万人犹当四十余日,况战乎?汝其慎之!剑士五万,皆天下精华,一旦而饲敌,无可救也。汝其慎之!”

    公乘道:“喏!”

    白起视察完剑士的营地,和李冰、蒙骜一起来到山谷中李冰的大帐。——其实只是一间小茅舍,四面透风。白起道:“就令剑士骚扰赵仓城,及其余者。汝等善谋攻城之策。但得十日,事必济矣!”

    蒙骜道:“臣愿以北地军先取粮山,以为根本。”

    白起道:“吾夜观其势,未得其计。卿其言之。”

    蒙骜道:“粮山虽重地,地不过里,兵不过千。若得遮断援军,破之必也。”

    白起道:“何以断其援?”

    蒙骜道:“若得剑士一万,援军可断也。”

    白起道:“剑士乃天下精华,非可轻饲敌者。必也为其锋锐也。”

    蒙骜道:“粮山险地,攻之伤亡必盛。援军无战心,稍折其锐,必畏缩不前。是以北地军攻其城,而以剑士当其援也。”

第85章 第七天夜间

    白起仍不放心,问道:“汝将以剑士何置而断其援也?”

    蒙骜道:“无需据阵而守之。但惊扰赵营可也。赵军壅攘,其援者未可远至,必也近营。但惊数营,令不敢出,出而不敢战,则事济矣!”

    白起想了想,道:“汝慎谋其道可也!”

    由于东岭被秦军占领,李冰的北地军和白起的南郡军已经通联。以他们为纽带,石城和谷口两个集团也可以联为一个整体,对赵军的战略包围事实上已经完成。

    白起巡查李冰各营的同一时间,赵括和赵军众万人将也在大帐内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议。

    二十五名新旧万人将一致对局势表达了悲观之情。距离预定的十天只剩下两三天,局势不仅没有打开,反而日益恶化。四十多万人,集中在纵横不过数十里的狭窄山谷中,不得不绝望地望着山上的秦军自由地调动,而自己一筹莫展。目前就算想出战,也没有了作战的余地:秦赵双方纠缠在一起,只能相互搂抱、撕扯,拳打脚踢都用不上。

    大家还对赵括前几天集中各军精锐死战的做法提出批评。几天的作战中,赵军损失了数万精锐,目前营中能够作战的士兵十不存一,虽然保留了一个空架子,其实并无战斗力。如果当初能够按建制出战,同样是损失数万士卒,现在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听着各万人将的抱怨,赵括心中自然不服,但他没有反驳,而是让大家把意见充分地表达出来。等大家的怒气发得差不多了,赵括道:“括以猥琐,枉任国器。王不以括无知者,知有一忠可用。今强秦四至,内乏粮草,外无援兵,事至急也。诸卿以为,计将安出?或以括无能,有愿总护诸军者,括愿为偏裨!”

    众万人将自然不敢接茬,均跪起道:“臣等皆奉将军号令,不敢有违。”

    赵括道:“非括敢弃也。若长平军败,括当死于长平,不敢离。”

    众人道:“皆愿随将军于地下!”

    赵括道:“方其时也,计将安出!”

    一名万人将道:“各营乏粮,方今之计,首当计粮。将军前者以十日之粮,以振军心士气。今战不利,当得从缓。未便固守旧令。”

    赵括心里知道,粮仓里已经没有什么粮食了。里面堆积的都是泥土。当初,为了造成大批军粮运到的假象,赵括在运输时混杂上了大批泥土,冒充粮食。但这事只有随其从邯郸而来的少数人少年军官知道,其他人皆不知情。赵括也不说破,道:“将军所言甚是。然秦军迫仓城,何能开也?必驱而离之,乃得粮出。”

    大家觉得赵括说得有理,就又不说话了。

    驱离秦军,收复失去的六座山头,说得容易!赵蒙为赵括的强攻,几乎贡献了十个营,全都被打残,现在他手下的士兵都是从其他营调来的弱兵。而由于他离秦军最近,占据着作战的地域,要出战只有他能出战。而以他现在的状况,能够守住自己的营盘不再丢失就不错了,哪还有能力反攻。

    赵蒙跪起道:“若得弓箭兵千人,箭十万,臣愿战之!”

    赵蒙心里苦。他的部队经他亲自训练,十分能打。所以廉颇将他放在仓城以北,拱卫粮仓。赵括来了以后,反复抽调他的部队,与秦军死战。虽然他的部队作战英勇,但打仗决不是只要英勇就能行的。无谓的拼命只会造成大量的伤亡,而得不到任何战果。他的旧部个个带伤,基层军官丧失大半,几乎失去战力。补充给他的士卒,缺乏训练,行伍不整,他只得从头一一再来。

    白天,赵蒙用新兵发动进攻,虽不能胜,但达到了牵制秦军的目的。守仓城的赵军出城作战,而粮仓没有遇到危险。他觉得,如果认真地攻打,秦营是有可能拿下的。毕竟,他有二十个营,而秦军只有六个营。所以,当赵括提出将秦军驱离粮山之外时,他主动请缨。——其实,除了他,别人也没有资格,毕竟那里是他的作战地域!

    赵括其实是想拿话堵大家的嘴,不想被赵蒙接了过去。他拍着膝头道:“壮哉!惟十万箭难以猝备……各军其自申其数!”

    二十五名万人将,一个军报了二十人,凑够了五百人。赵蒙向大家表示了感谢,表示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必攻占敌营,以雪其耻!

    由于前段时间箭矢使用量大,回收困难,赵军各军的箭矢数量急剧下降。赵军又没有工匠。这一问题也被提了出来。

    不仅箭矢,其他兵器也有不同程度损坏,特别是盾牌,破损尤其严重。前些日子作战,撤退时只能拖回伤兵,他们的兵器是被丢弃在战场上的,这就造成了许多士兵没有武器的尴尬局面。

    赵括只能让众万人将从自己的士卒中寻找懂工匠的,负责修缮兵器。至于箭矢,除了加强回收外,应减少不必要的消耗。凡弓箭兵,都由万人将统一指挥,不再下放到各营指挥。

    最难办的粮食问题,众人一致建议赵括,急发文书报赵王,请示支援!好些万人将在朝中也有亲贵,纷纷表示愿意出面给自己的关系写信或带口信,请他们出面建议或支持赵王派兵支援。赵括心知不可能,但也一一照准。

    由于目前兵力、兵器都不足,只能支持一场进攻战。明天的进攻就从赵蒙开始。赵括规定,只有参与进攻的士兵可以足食,其余士兵皆一餐半食。比之前次的命令,半食由二餐改为一餐。他知道,其实好些万人将早就让士兵一餐半食了,但他还是明确地发布了命令,由自己承担起全军的怨气。

    当天夜间,赵括和那些有门路的万人将,各自写好信,或让心腹人捎口信。改装以后,悄悄出发,从丹朱岭下的山地中潜出长平,取道往邯郸而去。

    赵括默默地计算着:还有一个月另八天。他不知道,他应该希望这一天早一点到来,还是晚一点到来。他只希望,他还能活到那一天,因为这意味着他完成了赵王交给他的任务,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少信使被秦军的巡哨抓获,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给赵王和其他权贵的信。还有些人自称是上党的居民,从他们身上没有搜出文书来,就把他们放走了。

    白起在秦军攻占石城一线后,即令关中、上郡、北地各派出一营,分别驻扎于长子、潞城和黎城,各相距约百里,主要负责打探周围的消息,监视周围的动向,及时发现可能来援的赵军;同时,隔绝长平与邯郸、太原之间的联系。这一次,多路信使分道而进,大部分还是走大道,毕竟强穿无人区,可能遭遇毒蛇猛兽的袭击,那比秦人要可怕得多!

    应该说,赵括还是很细心的。他把自己的文书写在一张帛上,裁成十余块小布条,交给不同的人带出去。那些万人将就有些不讲究,有些只写了几句话,或缝在信使的衣角里,或藏在头发中,很轻易地就暴露了要传递的信息。

    赵括的文书虽然截获得不完整,说明还是有人漏网,但大部分都被截获,拼接起来,意思应该比赵王得到的还要完整些。大体是报告说自己作战重创秦军,但未能将秦军打退,而石城已经失守,正在奋力夺回。目前粮草不足,戈矛盾箭均难补充,请赵王速派援军。其他人的意思也都差不多,只是没有赵括说得详细。

    白起冷冷一笑,让人骑马抄近路通报潞城、黎城的守军,好生搜索,早晚必有敌军信使通过。又派人通报秦王,有军使漏往邯郸,邯郸方面有何动静,要密切关注。驻于温城的陈四,立即加强了邯郸方向上的力量。

    有了赵括的报告,白起心里更加有了底: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战斗,只要和赵军对耗,赵军必然崩溃!他又让河东方面清点河东的存粮,臣妾们炒粟的工作还要加紧,务必保证大军粮食不缺;安邑方面要加紧武器的制造和维修,特别是箭镞的铸造,及时供应前线。相反,对南郡尉督造橹楯的工作,则没有多加催促。

    赵蒙回到自己的大帐,把各营五百人将以上的军官都召集到帐中,向他们宣布了明天全线进攻秦军的命令。通知他们说,由于秦军堵住了粮仓的大门,粮仓内的粮食无法供应全军,必须把他们全都赶走;现在全军粮食不足,赶走秦军不单单是战功,也是自救。然后宣布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各营明天要全部投入战斗,其中五个营向当面的秦军五个营发动牵制性进攻,集中四个营的兵力向最靠近粮仓的秦营发动强攻,务求必克;两个营作为机动,随时增援各方;其余九个营作为后备,为作战部队运送辎重、救护伤员,并随时补充作战部队的缺额。助攻方向由一名裨将军负责,主攻方向将由自己亲自督战。凡有畏缩不前者,立斩!一名裨将军负责后备军的工作。

    他没有让众军官发表自己的意见,把任务强行摊派了下去。

    众军官

第86章 南山交锋

    新的一天在一片晨雾中开始,各军的鼓声响起,各个军营都苏醒过来。

    例行的点军、汇报、下达指令,军使在各营之间飞奔。

    昨天晚上,各军派来的弓箭兵向赵蒙报到,零星的走动带来的询问口令的喝令,频频在周围响起。镇守此地的官大夫立即报告李冰。蒙骜立即道:“必也赵将大举。“

    李冰问道:”如之奈何?”

    蒙骜道:“臣愿引一营,相机击之。”

    李冰道:“但一营恐有不足,其益之!”

    蒙骜道:“山路狭窄,兵多无益,但击其要可也。”

    第二天点军的时候,李冰派人向王陵报告赵军有向自己阵地进攻的迹象,王陵距离远,情况不明,回话道,让李冰相机处置。在向王陵报告的同时,李冰还向白起报告赵军的动态。白起回话道:“若得其便而痛击之,粮仓必无能开也。剑士可与焉!”

    派出军使后,不等王陵加白起两边回话,蒙骜已经赶往山上的营寨亲自观察。李冰则在山下为他准备出击的部队。两人约定了相互沟通的旗号。

    从最北的营寨开始,蒙骜一营一营巡视山下的赵军动向。袅袅的炊烟中,赵军的动向一览无余。蒙骜几乎肯定,赵军的主攻方向就是最南面的那个营,其他方向也有进攻的迹象,但兵力不多,明显是助攻。

    蒙骜想着要给进攻的赵军挖一个坑。

    巡视完六个营后,蒙骜回到最北面的军营中。他让官大夫只在营中留少数兵力,不要对赵军进行拦阻射击,放赵军进入营中,从外面包围,加以歼灭。官大夫有些不敢,蒙骜让他放心,自己指挥营中留守的军队,营外攻击的军队由官大夫率领。约定了发起进攻的信号。

    蒙骜率领一百盾牌兵和一百长矛兵在壁内,官大夫则率领二百戟兵和一百弓箭兵退出营寨,在营后的山坡上掩蔽。三面营门大开。蒙骜独自一人站在营壁前观察敌军动静。

    赵军各营的进攻遂次展开,鼓声开始响起。蒙骜这边的动静赵军看不见,但旁边的秦营是能够看见的。他们不敢说什么,只是相互交换着惊异的眼光。

    由于是助攻,赵军派出的部队只有三百人:一百盾牌兵,一百戟兵,一百弓箭兵。他们前进到距秦军百步距离时,整了整队,然后加快脚步猛扑上来。其他各营都在不同距离上进行了拦阻射击,箭啪啪地打在盾牌上,显得十分热闹。只有最北边的秦营没有动静。这让赵军有些含糊,冲了一二十步,竟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向后观望。蒙骜心里大摇其头:如此军纪,焉得不败!

    赵军阵中鼓声变换了节奏。赵军的弓箭兵在后面拉开弓弦,向营内放出第一支箭。箭落在营内前壁前后。蒙骜只是稍稍低了低头,依旧聚精会神地观察赵军。然后是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三支箭射罢,赵军队伍整齐地向秦军扑过来,直接上了一道坎,剩下的距离都是缓坡。

    秦军依然没有还击。赵军略加迟疑后,可以明显地听到赵军指挥官一声号令,赵军快步冲过来。蒙骜这才快步跑回来,边跑边轻声下令道:“出矛!”

    秦军集体单腿跪地,前面的盾牌兵,后面是长矛兵,形成一个刺猬阵。当第一批赵军跳过秦壁,发现眼前一幕时,顿时惊呆了。后面的士兵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依旧在不停往里跳。蒙骜鼓声响起,营中的二百人一起起身,向前冲去。有机灵的赵军先去打开营门,放后面的人进来,前面已经交上手。

    长矛有着长度优势,顶在赵军的盾牌上极有威胁,因为赵军的长戟够不到秦军的盾牌;赵军盾牌兵不敢往前靠,只能拼命撑住盾牌不令侧倾。双方僵持了几息。就见后营门外弓箭兵拥出,对着入营的赵军一通乱射;戟兵从两侧包括到赵军身后,最后进入营寨的弓箭兵措手不及,被刺翻了好几个;剩下十几名还未进入秦营的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一波箭矢将进入营地的赵军全都挤到盾牌下。秦军戟兵随即从三个门冲入,对着赵军的屁股就是一通乱戳。赵军大乱,有些盾牌兵无心抵抗,被长矛刺进来,立时倒地。被打开缺口的赵军顿时成为待宰羔羊,一百戟兵,一百盾牌兵和几十名弓箭不过一会儿时间,几乎全都失去抵抗,只有少数几个身强力壮的冲出地营门,连滚带爬地狂奔出百步开外,逃过一劫。弓箭兵迅速上壁,防止赵军反击,长戟兵将那些被长矛或长戟刺翻的赵军,一个个补戳数下,直到他们断气。官大夫对着蒙骜连连行礼:“微参军,何能至此!”

    蒙骜笑道:“此阵战功非小。但守营栅不失,必能以此得‘盈’。“

    山下赵军一下损失了近三百人,哪里还有能力再战,匆忙回营,密闭营门,惟恐秦军趁势来攻。旁边的赵军也看到了这一幕,攻入秦营的赵军,被秦军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损失罄尽,心摧胆寒,哪里还敢认真进攻,攻到五十步就主动往后退。旁边的秦军见了,也想效仿,赵军攻上来时,有意不进行阻拦射击,但赵军再不上当,只跑五十步,一步也不多跑。

    蒙骜让官大夫把首级斩下后,送往李冰处报捷。自己带了二十名弓箭兵、二十名盾牌兵和三十名长戟兵从后门出,在山坡的掩护下,赶往下一个营栅。他见赵军已经不敢往上攻击,就让官大夫再给自己二十名弓箭兵、二十名盾牌兵和三十名长戟兵,来到第三个营栅。

    三百赵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在各营传开,所有人都十分谨慎,不敢过分靠前。传播速度比走走停停的蒙骜要快得多。结果蒙骜每到一营,就看见赵军只前进到五十距离,立即后退。那些不明究里的秦军,都莫名其妙。

    在第三个营栅里,蒙骜告诉了官大夫北面营地里的歼灭战,让官大夫在赵军进攻时暂不射击。果然,赵军即便在没有秦军还击的情况下,依然只前进五十步,便往后退。蒙骜没有办法,只能同样抽调了二十名弓箭兵、二十名盾牌兵和三十名长戟兵。

    第四座军营中,蒙骜也抽调了同样的兵力。来到第五座军营。那里可以明显看到赵军对最南面秦营的猛烈进攻。他把北面发生的事情向这里的官大夫重述了一遍,官大夫十分羡慕,道:”参军其奈敝营何!“

    蒙骜道:”复为之,可乎?“

    官大夫道:”赵人惊,无复进也!“

    蒙骜道:”吾将使之进也。“

    官大夫道:”彼若进也,臣当尽戮之!“

    蒙骜让官大夫在赵军前进时停止射击。赵军果然也只前进了五十步就停下来。官大夫摇头道:”奈何?奈何?“

    蒙骜让官大夫准备好阵势。自己带着八十名盾牌兵、八十名弓箭兵和一百二十名长戟兵绕出营外,往第六座秦营而去。

    第六座秦营与赵军粮山之间有一个小山坳。蒙骜带着这小二百八十人绕到山坳边停下,自己一个人掩蔽地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

    赵蒙不像助攻的各营那样留手,发动进攻的是扎扎实实的一个营五百人,其中有二百弓箭兵。进入百步距离后,弓箭兵开始向上射箭,掩护格斗兵冲锋。格斗兵以较快的速度向上冲锋,而弓箭兵则基本停在原地,主要希望以密集的箭雨杀伤对方的弓箭兵,格斗兵只起引诱对方弓箭兵射击的作用。这种战术虽然比较笨拙,但的确有效。第六座营栅中的秦军弓箭兵在经过三轮打击后,超过一半都带了伤;所幸有壁垒遮挡,伤得不重,一般都是划伤,稍微包扎一下止血,还可以继续投入战斗。只有十几人出现贯通伤,必须退出战斗。

    相比之下,赵军的损失要大得多。首先,由于赵军在山下,弓箭兵必须站在对方弓箭的射程之内向上射击;虽然距离较远,站位分散,但没有遮挡,会被箭矢直接射中,所以一旦受伤都比较重。在格斗兵方面,因为要逼得足够近,才能吸引到秦军的箭矢;而又由于山地的原因,盾牌兵不能像在平原那样排列得密不透风,所以近距离上,难免有人被箭射中。有人射中后,阵型会益发散乱,导致更多的人中箭,不得不退下去。赵军连续发动了三次进攻,过程大体相同。赵蒙仗着后备兵力雄厚,驱动一营又一营发动进攻。而退下来的部队,立即用后备兵顶替伤兵,准备再次投入战斗。

    这一次是第四次进攻,动用的是最后一个未参与进攻的营。他们如果退下来,接下来就会轮到第一波进攻的营了。二百名弓箭兵前后左右都间隔一步排开,迎着秦军的箭雨往上射箭。格斗兵加快脚步冲上山坡,他们要冲到其中有人倒下,才能退下来。不知道这个倒霉鬼是谁!

第87章 强攻与巧守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正按照预定的剧本向前冲锋时,山坳中冲出一支伏兵。一百多长戟兵直接冲到弓箭兵跟前,将惊得目瞪口呆的弓箭兵刺倒了几十个,剩下的一哄而散,但被长戟兵后面的弓箭兵又射倒不少。

    伏兵的出现打了赵蒙一个措手不及,他立即下令退兵。

    虽然受到压力,还没有遭到损失赵兵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立即在盾牌的掩护下往山下跑。但万万没想到,身后会射来弓箭,惊得他们魂飞魄散,顾不得阵型不阵型,拼命往山下跑,又被山上的弓箭兵射倒不少。而伏兵的弓箭兵在发出两箭后,立即躲回到盾牌后面,从侧面打击溃散的赵军。当赵蒙重新调集军队冲出来驱赶他们时,他们又转回到山坳后面去了。

    蒙骜的骚扰给赵蒙出了难题:他需要分出兵力应付山坳后的秦军吗?尽管只出现了很短时间,但赵蒙还是感觉那有将近一个营的兵力,至少弓箭兵不低于一个营。他想了想,派军使下令给各营,如果秦军不加阻拦,一定要冲入秦军营内,不得畏缩不前!如果秦军有埋伏,兵力应该差不多,准许全力突围。

    赵蒙下达命令后,各营依令进攻。这一次好几个秦营因为赵军每次都攻到五十步就主动后退,反而起了松懈之心;当赵军猛扑过来时,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营真的被攻入了营中,花了好一番手脚,才把他们驱逐出去。——不仅没有战功,反而受到损失。有的营反应好一点,及时在营前击溃了赵军。只有第五营,“受骗”时间不长,按蒙骜的要求进行阵型调整,把赵军装进了营中。但赵军负责指挥的百人将比较谨慎,没有匆忙投入全部兵力。第一排进入营中发现情况不对,一面高声通知后面:“中计矣!”一面立即打开营门,冲出营外。这样,包抄的部队没法彻底截断他们的退路,赵军大部分安全撤出,只有少数人被长矛戳倒被杀,还有些人中箭负伤,但也在同伴的帮助下撤回。

    赵蒙一直在观察到底这支援军来自那一营,自己好相机把主攻方向移过去。所以在其他各营攻击时,自己这边反倒按兵不动。但一通进攻的结果让他失望。攻击行动全都以失败告终,而且各营均报告,自己的当面之敌兵力并未减少。

    赵蒙失望了:看来这支部队是从后方调集来的。如果秦军顽强固守此处,自己还真就难以攻占。

    犹豫了一会儿,赵蒙决定加大赌注。两个营前后相去五十步同时发动进攻。这既保证了进攻不会被秦军干扰,又加强了进攻的持续性。

    战场上的暂时停顿引起了蒙骜的注意。他立即跑上山去,看见山下的兵力集结。由于场地不足,暂时没有作战任务的部队都被挤到一个角落里,作战部队被很明显地突显出来。稍微观察了一下赵军配置和序列,蒙骜已经了解了赵蒙的作战计划。他暗暗摇头,对赵蒙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很不以为然。没有任何路线、策略的调整,只靠简单堆积兵力,就想简单粗暴地取胜,哪有这么好的事!重复以前的做法,只会得到以前的结果。

    蒙骜派了一名大夫,统一指挥下面诸军的行动,和他协商了号令的旗号。然后,他在军营的大旗上,升起了一面红旗,通知李冰,调一个营到第六座营地山下。由于赵军营地没有足够宽敞的空间,一次组织两个营发动进攻,进攻间隙一定很长。蒙骜准备在打退赵军的两次进攻后,尝试转入反攻。这时,新投入一个营的生力军是有意义的。

    准备好支援部队,蒙骜和官大夫一起慰问了各队士兵。由于承担了赵军的主要进攻压力,士兵带伤的很多,特别是弓箭兵,即使箭如雨下,也只能一步不退。其他士兵虽然可以蹲下躲避箭矢,但由于箭矢过于密集,蹲下也不足以充分避开箭矢。甚至连官大夫也受了伤。

    蒙骜夸奖了大家奋勇作战的勇气。告诉大家,赵军将发起一场规模空前的战斗。需要大家继续奋斗。蒙骜向一名受伤的弓箭兵要了一支弓和一囊箭,站在壁垒前。官大夫也找一名受伤的伤兵要了弓和箭,准备投入战斗。大夫们也学他们的样子,站上第一线,成为弓箭兵。众士兵见所有的大夫都站到了壁垒前,全身热潮涌动。几句弓箭兵挣扎地要站起来,加入战斗,被蒙骜制止了:“一弓必有一弓之用,汝之伤也,其力衰矣,未得其用。当安心静养,效之于日后!”然后他其他的士兵道:“其有善射者乎?”

    当即有几名士兵站出来。蒙骜道:“汝其执弓而战可也。”把那些受伤弓箭兵的弓箭分了下去。

    射箭在当时是一项贵族运动。在庠序里面,射是必修的一门课,所以乡下也能接触到。弩虽然已经普遍应用,但一般家庭无力配备,通常由王室工匠打造,只能供应少数军队。在这些从田野里临时召集来的士兵中间,会射箭的就已经是精英了。弓箭兵受伤,一般都难以补充。随便说一下,除了弓箭兵,盾牌兵和长矛兵也都是替代性不强的兵种,主要原因就是这东西重,要想施展开了,不经过反复训练是不可能的。替代性最强的兵种是戟/戈兵,无论是捅是砸都行,一人多高,挥舞起来也也不太费力。

    赵军好不容易整顿好阵形,在鼓声中发起了进攻。蒙骜在打了个手势,全军噤声,他悄悄来到官大夫身边,两人一起仔细观察。

    两边距离不远,秦军还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两阵之间间隔五十步,也很快就被两人看出来。

    前阵来到距离秦营百步之外,进行最后的整队。蒙骜道:“吾为汝射之,以博一笑!”张弓搭箭,并不十分瞄准,一箭射去,敌阵中一人应声倒地!秦军营中一片喝彩!

    官大夫道:“参军善射,吾等皆不及也。”

    蒙骜道:“闻剑士有善射者,或可为此。”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又一人倒下。

    赵军有些火了,下令弓箭兵向秦军进行报复性还击。赵军第一营二百弓箭一起拉动弓弦,蒙骜挥手道:“伏!”众兵皆单腿跪伏于地。只有蒙骜和官大夫还顺着壁垒间的空隙往外看。

    二百支弓箭带着慑人的破空声呼啸而来,遮蔽了半个天空,但实在不给力,几乎全都落在了壁外,能射中壁垒就算是臂力强的。大约有那么十几二十来人。

    赵军的指挥官似乎也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让弓箭兵向前走了五步,越过赵阵,散布在阵前,再次射箭。这次不仅是蒙骜,连官大夫也手痒,两人各射出一箭,命中了两名弓箭兵。赵军指挥官下令,集中向着射箭的方向射击!

    在山上的蒙骜看得清楚,弓箭兵瞄准的方向全都对准了自己这边,吓得他拉着官大夫也跪下来,把身子紧紧贴住营壁。

    尖厉的破空声传来,大批箭矢打在壁垒上的木桩上,甚至把木桩也削掉几根;营壁猛烈地震动着,扑扑地掉下土来。一波箭雨刚停,蒙骜立刻拉着官大夫闪到旁边第二波箭矢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波。六百支箭,集中射击到不到十步的距离上,让这里的一切都挂上了箭矢。大部分箭矢仅仅射中了壁垒的底部,只有少数可以射中伸出土壁的木桩。也有箭矢从木桩之间射进来,落在格斗兵前面的空地上,有的弹起来,撞到秦军的盾牌才最终落地。

    蒙骜小声问道:“其有善射者乎?”

    有十几个人举起了自己的弓。蒙骜跑过去,让他们站起来,指着前面的赵军弓箭兵问道:“发则必中乎?”只有几个人敢应。

    蒙骜道:“射毕,皆散至两侧!他张弓又射出一箭,似乎在羞辱赵军:我还活着!紧跟着,其他人也各射了一箭。蒙骜立即让他们往营壁两侧躲闪。

    又有几名赵军中箭倒下。赵军指挥官再次下令前进五步,再射三箭。

    这一次,蒙骜由于猜到赵军会集中射击刚刚射箭的位置,自己在射击范围之外,比较大胆地从壁垒间隙往外观看,想找到那几个射得比较远的人。等赵军三箭射毕,他又跑回原来的位置,向他看中的一个目标射了一箭,伏下身子又跑了。赵军指挥官似乎察觉到蒙骜在引诱自己做无效射击,浪费箭矢,拖延时间。这个人倒下后,便命令后面的格斗兵跟上。

    蒙骜见赵军不再上当,把那几人召到一起,每人连射三箭。只有蒙骜的三箭都命中了赵军,其他人或中一箭,或中二箭。蒙骜让他们往两边跑。其中一个人没有弯腰,被赵军发现,一顿弓箭射过来,那人立即倒在血泊中,身上中了三箭!所幸都是被壁垒阻挡了之后的箭,力量不大,深只及肉。从格斗兵中冲出两人,拖着他跑到后营,为他拔出箭矢,包扎止血。

第88章 夕阳余晖

    赵军大军已经向前开动。蒙骜则继续带着那几名神射手,远距离狙击着分散站立的弓箭兵。他们射一箭换一个地方,让赵军掌握不到他们的动向。赵军指挥官大怒,命令弓箭兵加强射击。

    赵军的箭雨漫天而来,这一次没有采用集中射击的方式。蒙骜找到一个好角度,前面有一块大石头,自己能绕过石头射中弓箭兵,弓箭兵则几乎不可能射中他。他在这里连射了几箭,把赵军的全部火力都吸引过来,其他地方的压力减轻后,又射倒了几名弓箭兵。前前后后,几个人射了上百箭,射倒了数十人。

    在蒙骜他们这里挨个“点名”之际,赵军已经冲到五十步内,而第二营也前进到百步范围。第二营的二百名弓箭兵加入了对秦营的射击。这才是真正考验的时候!

    蒙骜下令:“起!”所有弓箭兵全都直起身来。蒙骜再下令:“发!”弓箭兵向着冲上来的赵军连续射出三箭。这次射击只是一次面积射,大部分都射到盾牌上;但由于赵军阵型密集,那些没射中盾牌的,都射中了赵军士兵。由于每支箭都会扰乱一下赵军的阵型,后面的箭威力大增。近三百支箭射出后,大约有三五十人中箭,赵军阵型的空当急剧拉开。

    这时,赵军的弓箭兵也向秦军射过箭来。由于增加了二百弓箭兵,箭矢愈发密集,几乎遮天蔽日。蒙骜视而不见,继续下令道:“发!”秦军没有一个主动避箭的,全都挺直了身子,向着散乱的赵军再射三箭。更多的赵军倒下,还有战斗力的可能已经不足二百人。而赵军的箭矢落在营壁内外,有几支穿过壁垒间的空隙,射中了后面的秦军。秦军也纷纷有人中箭倒下。一有秦军倒下,马上就从后面冲上来三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伤员拖到后面救治。秦军的伤员虽然不多,但射中的部位多在头面部,一但中箭,往往就是重伤。但秦军明知如此,依然死战不退。

    蒙骜箭无虚发,每射必中,他自己也数不清到底射中了多少人。官大夫和其他大夫也都目不转睛,果断地射出手中的箭。他们的运气不错,到现在还没有新受伤的。

    第一营已经冲到十步之内,赵军的弓箭兵不再射击。秦军的弓箭兵也开始往后退,身后的格斗兵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一跃而起。赵军残余的近二百人也悍不畏死,凶猛地跳入营中,和秦军战在一起。

    蒙骜下令发出旗令。伏于山坳的伏兵齐出,向着那近四百弓箭手发动进攻。与前一次长戟兵独立出动不同,这一次秦军盾牌兵在前,长戟兵在后,排成一个比较严谨的方阵。果然,见伏兵出来,赵军弓箭兵立即调转方向,向这边猛烈地射击。秦军似乎有所准备,盾牌兵顶着箭雨,勇猛冲锋,后面的长戟兵紧紧跟上。

    从山坳出来到达弓箭兵线距离并不遥远,大约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但弓箭兵站位极其分散,如果一个一个地杀,要花很长时间。指挥的秦大夫十分果决,命令弓箭兵先集体向山上正在冲锋的格斗兵射箭,务必把他们打跨!于是弓箭兵顶着漫天的箭雨,向山上赵军的后背射击。在近乎直射,又无遮蔽的情况下,弓箭兵的杀伤效率惊人,格斗兵大批倒下。虽然弓箭兵也在箭雨中不断有人中箭,但格斗兵还是先崩溃了。

    随后,大夫指挥着秦兵快步冲向弓箭兵,顶着箭雨,逼退、刺倒临近的弓箭兵。

    山上的蒙骜见弓箭兵已经被援兵牵制,命令长戟兵出营,绕到赵军的身后攻击。长戟兵刚一迂回,就被赵军发现,同时山下第二营援军被秦军背袭,伤亡惨重的情景也都落在赵军士兵眼中。指挥官下令撤退,自己带头跑出营门,连滚带爬地滚下山去。其他士兵也蜂拥到营门前,挤出门外。秦军赶上,刺死那些未能逃出门去的赵军,立即退回;弓箭兵随后冲到壁前,向着后退的赵军,以及还在与山坳秦军对射的赵弓箭兵猛烈射击。赵蒙终于下令撤军。秦军援军也撤回到山坳后。

    战场上出现难得的寂静。蒙骜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看望了伤员,还专门赶到山坳中,称赞了援军的英勇,和秦大夫指挥有方。援军有三十余人受伤,伤势有轻有重。蒙骜在半山处找到一处干燥、避风的地方,把重伤员一一扶到那里休息,许诺战事结束后,将他们送回营去;轻伤员都裹好伤,还能战斗的继续战斗,丧失战斗力的就在这里看护重伤员。

    在蒙骜回营的途中,李冰派来支援的秦营官大夫领着本营的大夫和随从上山来找他了。蒙骜带着他一起上了山,就在壁前,和本营的官大夫一起商议作战方案。

    战场范围并不大,来来回回只有几里地。增援的官大夫看着倒在土坡前的那一大片死伤者,眼睛里充满了羡慕:要是把他们的首级都砍下来,那将是多大的一份功劳!他对本营的官大夫道:“卿何幸而得此胜!”

    本营的官大夫道:“卿之功将过之!”

    增援的官大夫道:“但如之,则幸甚!”

    本营的官大夫道:“但从参军,建功必也!”

    增援的官大夫道:“谨奉参军命!”

    蒙骜指着山下的赵军,道:“赵人必鼓余勇一战,战而不胜,则无能为也……”

    增援的官大夫抢着道:“臣愿守之,若不胜,则……”

    蒙骜打断道:“守营自有本营在,卿当别任。……赵人鼓勇一战,其势非常,然再衰三竭,卿当击其惰也。”

    增援的官大夫道:“何谓也?”

    蒙骜道:“汝以本部,吾以山下之兵三百以助,但见吾旗帜挥动,即出敌后,驱离箭兵,乃驰敌营。敌精锐皆在外,营内但有残兵,击之必破。彼营中有火种,破而焚之,乃回,与吾夹击赵军可也。若见他营有出者,尽驱之。”

    蒙骜话说得简单,其实做起来十分复杂,涉及很有难度的调度,以及对局势的洞察。官大夫道:“吾知之矣。见参军红旗挥动,吾当出军,取彼营,焚之。乃归与本营共击赵军!沿途但有所遇者,尽驱之!”

    蒙骜见官大夫的理解虽然简化,但也无大差,点头称是。官大夫问自己的大夫是否明白,大家都回答:“喏!”

    蒙骜给官大夫指了指山下援军所在之处,让官大夫把部队带到那里,不得让赵军发现。官大夫带着人下去,悄悄把部队带到半山腰。复又上来见蒙骜。蒙骜现在正在壁前观察赵蒙的动向:赵军主攻有四个营,这是十分清楚的,他的亲营从晨至今一直立在营前,显然是在督战。蒙骜看见赵蒙将多名指挥官于营前斩首,许多跑回去的士兵也被斩首。赵营前面的血也流成了河!另有一些逃回去的士兵则被排到整个阵地的前列,显然,他们是以先登为自己免罪。

    依然是两个营相距五十步先后出击,战术大概也差不多吧!蒙骜看了看箭矢,估算着如果要在二十箭以内打退赵军两个营的进攻,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发箭。秦军虽然射出了很多箭,但赵军射过来的箭更多,而且效率要差很多,很多箭都射在壁垒上,或营中的泥地里。秦军靠捡赵军射过来的箭射回去,就足以应付。所以,虽然打了一天,秦军的箭矢并不十分短缺。不过蒙骜总是给自己出难题,他要用最经济的办法,花最少的代价,打赢这一仗。

    他把弓箭兵叫过来,告诉他们,发箭前,先看自己的箭往哪里射,大家集中力量往那个方向射。每次只射一箭,就停下来,跟着自己的第二箭射。众弓箭兵虽然觉得新奇,但也觉得好玩,点头称是。

    第一波冲击后,赵军伤亡很大,残兵不足以组成一阵,排在前面当先登。相当于赵蒙把所有可以动用的部队都投入了战场。在狭小的空间内,整了半天队,才将部队拉出来。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把山谷照成一片红色,与血染的山坡相晖映。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战!

    鼓声响起,赵军先锋开始启动,开进到距秦军百步之遥时,停下脚步。由于上一次距离较近,被蒙骜打了狙击,这一次有意停在更远的距离上。重新整队后,鼓声节奏加快,赵军开始快步向上冲锋。崎岖的山路很快就将整齐的队伍打乱,而赵军弓箭兵射出了第一批箭。

    蒙骜待赵军第一批箭射毕,叫声“起”!然后射出一箭,射倒一人,又叫声“发”!所有的箭都向着蒙骜发现的那个缺口发射,密集的交叉射击一下子清倒了一片,场面十分恐怖!蒙骜见射击有效,立即下令:“伏!”众军皆伏于地上。赵军射出来报复性的箭雨,但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蒙骜又叫了声“起”!自己迅速向选定的方向再射一箭,众秦军再次集中齐射,又清倒了一片赵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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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长平介绍:
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率秦军进逼大梁,他不知道,大梁之中一个残病之人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公元前270年,一个叫张禄的神秘人物成为秦王客卿。
公元前266年,张禄成为秦相,魏冉被逐出咸阳。
公元前260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被坑45万。
公元前259年,秦军包围赵都邯郸,未来的始皇帝赵政生于围城之中。
公元前256年,秦灭周。冬月,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生于沛。
公元前255年,张禄连同他的三人组一齐被杀。长平长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平长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平长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