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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秦一鹤     长平长平txt下载     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3章 风闻兵兴

    巴姊定要把饲马的物品放入西跨院,郑安平只得让巴姊自己挑了一间厢房,把筐放进去。四对母子都回来了,刚吃过饭,见管令亲自来,都起身相迎。巴姊自来熟,放下筐以后就过来叙话,连女人带孩子一个不放过,郑安平被凉在一边,好不尴尬。曹包能体会他的心情,悄悄把郑安平拉出跨院,然后对众人道:“诸兄相助,不胜欣喜。家室如此,不敢迎诸兄相叙。姑俟之异日。”众人也见势头不好,一个个赶紧退出来。牛车就是巴姊家的,也不用掏钱,出去道声谢,就打发走了。

    当天晚上的情形不得而知,但第二天郑安平就体会到巴姊的厉害了。一般粮食定量,男性一天一斗,女性一天半斗,孩子一天三分之一斗。巴姊饭量大,曹包家两人一天一斗半的定量,不够她一顿的。曹包只能腆着脸过来求情,郑安平也不小气,让巴姊拿了筐,到东院仓里装了满满一筐。这回,连巴姊一个人也拎不动,三人合力才把筐抬进曹包的塾房内。

第374章 兵兴荥阳

    郑安平还向曹包通报,自己打算派犬兄入长城,一则为亲事,二则暗中观察城内的动静,做到心中有数。如果战乱会波及到管邑,圃田不会不预做准备,毕竟那里是魏王的经济命脉之所在;如圃田无动静,则管邑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第二天,犬兄带着两名驿卒出发了,他本人往圃田,另外两人则往大梁送信。

    巴姊抱怨没有合适她使用的大舂,舂粟十分不方便。曹包听了,赶紧找人帮忙,从一个土台上搬回来一根建筑舍弃的废木桩。巴姊果然大喜,就在院子里三两下捣出一块凹陷来当臼。曹包想阻止都来不及,只得悄悄跑去向郑安平道歉。郑安平也很无语,但也无可奈何。

    这个舂臼一般女人真用不来,那根木桩郑安平拿都费力。不过自从有了这个臼,那帮单身男人倒经常过来舂粟,两人合作,力量正好。

    过了两天,犬兄回来,说圃田城中并无备战的迹象。又过了两天,驿卒带回了信陵君的回信,十分简单:“荥阳之事,非汝所当知也。”这一来彻底打消了大家备战的想法。

    又过了几天,小奴对郑安平说,四对母子与四名驿卒均为同乡,今男旷女怨,何不令其相配。郑安平道:“是何人之意?”

    小奴道:”是乃巴姊所言。“

    郑安平道:”但凭所愿,非敢强也。“话出口没几天,驿卒们就一个个都钻到西跨院来了。弄得小四都不干了:叫你们跑步不跑,跑西跨院比兔都灵!不过小四也有拿捏他们的,他们的口粮还在驿站这边,西跨院还是只发母子俩的口粮,他们再怎么也得早上过来吃早餐,晚上吃了晚餐才能离开。小四见事不谐,只得定了规程,大家每天轮流值班!大家还抱怨,根本没有人来的地方,要值什么班?

    但事实证明,小四是智慧的。秋老虎还在肆虐的时候,一天晚上,长城来的驿卒叫醒了当班季田,传来消息。幸亏那天犬兄和小四就住在驿站,没有离开,不然睡眼惺忪的季田绝对记不住消息的内容:管邑老弱及粮秣尽入长城,但留精壮十人以守城障。

    全城的人都起来了。曹包和小四跑到管邑,通知城主带全邑人进长城,并把所有的粮秣都带走。郑安平把女人和孩子们集中起来,让车行备好车,准备往长城里送。巴姊嚷嚷着要留下,郑安平道:”城中妇孺,皆赖巴姊得全。“小奴也劝巴姊跟着进城,否则城内可能受欺负,这才把巴姊给劝下来。五人中,曹包算文人,众人要他进城,他死活不肯。郑安平道:”城内若无官司,如何得通消息?吾四者兵甲俱全,惟先生不得。但屈往城中,以为后援。“曹包才答应。

    车行的人备好车,曹包夫妇牵好马车,领着一众妇孺到了管邑城下。管邑的人第一批都是老人,主要是老妇人。城主把自己的车也备好,让两个儿子驾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就坐在车上。曹包的马车上、车行的牛车上也都坐上老人;还能走的,就跟着牛车走。

    走走歇歇,一直到天明,这队人才出现在长城之外。验过节符,门卫将几处聚邑指给了曹包。曹包带着邑民进了聚邑。

    聚邑属于圃田的农民,他们中的精壮已经被召进圃田城内,准备守御,所以有房舍空出来了。

    第一处聚邑的里长接受了二十户,把这一批老人都安置了,连同他们的家人都将在这里居住。

    管城内的妇孺被安置在一个院落中。

    然后是第二批、第三批……然后是粮食,以及养的家禽家畜。——草秣价值小,体积大,就不往城里运了。由于管邑人、财、物皆贫乏,两乘辎车运了十几趟,东西也就运完了。粮食并不在邑中存放,只留下十天的口粮,其余被要求集中存放在圃田城内。两乘辎车和一乘马车也被要求放在圃田城内。由于管邑几乎没有存粮,郑安平他们打的粮食几乎只够管民吃十天的,送到圃田城内的粮食没有几车。

    长城内的邑长有接受十几户的,也有二十几户的,不过五六个邑,就把大家安置好了,相距不过二三里地。这样便利的条件,让曹包感到十分意外。

    郑安平等最后入城。时近黄昏,郑安平带着四人到圃田城中拜谢,圃田守亲自接见,略致慰问后,就让他们走了。

    郑安平等五人又到每个安置点慰问管民,告知他们,管邑的官司就设在不远处的邑中,让他们安心居住,一旦战事结束,就带他们回家。背井离乡的管民只有叩头感恩的份。

    当他们到城主家时,城主请求让他的儿子们出城追随管令。郑安平只接纳了一个。

    到了管城各府所在院落,各人见过自己家室,男人们说些勉励的话,女人们依依不舍。五旺、五儿,甚至盖聂都要出城,被一顿臭骂否决。

    车行的车夫和曹包夫妇住在一个院子里。郑安平向他们道了辛劳。这里是管邑的大本营,粮食留得非常多。但车夫们有些担心他们的车可能回不来了。郑安平没有经验,也不敢打保票,只能空口安慰几句。车夫说,既然没有车,他们留在长城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回荥阳,找老东家,还能干点活。郑安平想想,也有道理,至少有助于减少粮食消耗,就同意了。

    晚上,他们凭借节符出了长城,回到管邑。管邑还有几位老眼昏花的老人不愿意搬走,郑安平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

    两名车夫连夜回荥阳去了。郑安平他们回到管城内,全副武装起来。现在他们有九个人,四名武卒都有全副兵甲,四名驿卒还是短褐。郑安平拿出信陵君赠送的三副皮甲,麻三留下的三副皮甲分给了三人,现在也在,所以还有六副甲,每个驿卒一副,虽然防护作用抵不上三副皮甲,还是比没有好得多。至于武器,弩自然没有富裕的,长戟因为有信陵君赠送,有一柄富裕,给了城主的儿子,——只有他能够自如地挥舞长戟,四名驿卒只能持手戟。

    在不安中度过一夜,郑安平派出驿卒去南关通报。回报南关也已经进入战备。城门还未修缮完毕,但已经勉强可用。南关通报,望见华阳四乡邑民已经在往华阳城内集中,似有大战来临。黄昏时,昨晚离开的车夫引着另外三人来了。原来他们进入荥阳后,唐氏车行已经被征用,只有这三位,因为承接了运输任务,不在行内,逃过一劫。这五名车夫一商量,不如回管邑,可能还保险些。他们见九人皆兵甲鲜明,自告奋勇愿意打探消息,因为沿途的道路他们都熟。郑安平也不好拒绝,毕竟今后在管邑还要相见。除一人轮流登高瞭望,其余人都在北城粟兄的宅院里集中。郑安平问起荥阳内的情况,车夫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进驻荥阳的不是魏军,而是赵军。问有多少人,车夫们皆答,漫天遍野,光过河就过了三天,不知其数。问有多少条船,答道,河里都满了。正不知有多少。

    郑安平搞不懂了,赵军占领荥阳是要闹哪样?

    接下来的事更让人看不懂了,因为从长城涌出了大量的魏卒。郑安平等上前搭话,竟然了解到魏军不只这一路,而是分成三路,向荥阳开进。

    郑安平观察了一下,仅这一路就不下五万人。如果三路都是这个规模,那出兵就达到十五万人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是要报去年秦国入侵的一箭之仇吗?他越想越觉得对,赵军一定是魏国请来的援军,这样,联军的力量还不止十五万。如果好好打,应该可以给秦国一个教训。

    可他又含糊了。如果兵集荥阳是为了伐秦,进军的路线应该是从荥阳往西,那应该波及不到管邑,为何管邑,乃至长城一线都戒备起来。难道要打韩国?为什么?他想起来了,秦国本来已经退兵,结果韩国跟上去,被秦军打得大败,而秦军竟然还要找魏国算账!

    难道是怨恨韩国为自己惹事?那没理由找赵国帮忙啊?郑安平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从他到管邑这几个月的经历,魏与韩应该有盟约,所谓魏卒不出长城,韩卒不出华阳,双方还是谨守的。可是……

    五万人过了三天才过完。人在陆地上行,辎重和兵器都放在船上运输。

    最后,郑安平看出来了,领兵的大将军正是将军芒卯!这一次,他坐着船,从水路北上荥阳。他和芒卯见过面,依稀有些印象。而他旁边的芒申,他实在太熟悉了!

    大军通过,郑安平越发糊涂了。就算要和韩国打仗,可主力是魏军啊,难道还能打自己人,长城和管邑不仅不给予支持,反而把一切辎重都撤掉,似乎惟恐魏军占了便宜。这还是本国的军队吗?

第375章 利害相权

    带着疑惑的心情,郑安平回到管城。他和众兄弟讨论,没有结果。小四很不屑地道:“从未食肉,间肉食者事!何也?”郑安平等也觉得自己是瞎操心。

    韩国国都郑国,一个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难题正在发展中。

    韩国去年支持了启封秦军的粮秣,本以为因为暴鸢追袭秦军失败,遭到反杀,秦人会赖掉这笔钱。不料过了春分,陈筮就来通知,秦人准备以丹砂支付韩国的账单,并附上一筐样品。韩王内府进行了认真查验,表示认可其品质,愿意购买三千斤,折去去年粮草的一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决定折去五成五。从春至夏,陆续有商人零星运来丹砂,十几斤、几十斤的,运了十几次,一千斤都不到,离三千斤还差很远。而由于秦人大量收购了丹砂,市场上丹砂供应不足,价格上涨。

    韩相韩平找到陈筮,让他催货,以这样的速度,至年底这三千斤也运不完。过了夏至,陈筮顶着烈日,专门跑了一趟咸阳。回来说,由于丹砂质重价高,沿途运输多有不便。目前,从巴山运出的丹砂就存放在宛城。如果韩国自己运输,可随时到宛城收货。

    从郑国至宛城近千里,沿途所经之处都是各国之间的边界地带,各种势力鱼龙混杂,运输成本极高。于是韩平坚决拒绝了自行运输的提议,要求必须由秦国将丹砂运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议定,秋收后,秦组织运输力量将剩余的丹砂一次性从宛城运输至隐阳,路程约八百里;韩则组织运输力量到隐阳收货,完成最后二百里的运输。每一次讨价还价,陈筮都要派人回咸阳报告,驱车来回至少半个月。

    偏偏在这时,魏国派须贾大夫来说合纵:“前者,秦无故犯魏,直入国郊。兼及贵国。凡我同侪,无不共愤!今愿三晋共起兵二十万伐秦!”很有趣的是,须贾大夫乘船取道启封,先会见了暴鸢,然后才经水路折往郑国。

    须贾大夫亲自约纵,韩王庭自然不敢怠慢,曲折言道,暴鸢之败,韩追兵四万尽墨,现已难以出兵。非如魏国,虽与秦交兵,其实人员损失不大。

    须贾大夫道:“韩之失,敝君深知。虽曰三晋共伐,魏愿当其锋。请赵、韩之兵,以为同盟之谊!”

    韩太子道:“三晋一体,魏为纵长,韩不敢辞。愿先请以赵!”把须贾大夫给打发走了。

    同样经过几轮讨价还价,魏王最终拍板出兵十五万,但等韩、赵各自提出自己的兵力。韩太子道:“韩力实微,难经大战。愿附大国,以粮草济之。”又经过几轮讨价还价,韩同意暂以荥阳为各路大军的集结地。

    这期间,韩太子和韩平向韩王报告此事,韩王道:“寡人有疾,不理朝政多时,愿卿一力承之!”

    这时,已经回咸阳筹备运输丹砂的陈筮赶回郑国,约见韩太子和韩平道:“前者,秦军退而韩军出,致有难言者。秦王不以韩背信,千里赠韩丹砂三千斤,是信韩也。臣闻韩欲合纵,是必不然也!”

    韩太子和韩平坚决不承认,道:“有魏使至,说敝邑合纵。敝王虽昏昧,必不敢弃强国而陷不义也。”

    陈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大半天。最后,陈筮道:“时已近秋,秦将发兵,丹砂不日即至!”然后就待在郑国不走了。

    进入九月,赵国起兵的消息传来。

    大约就在郑安平他们进入长城的同时,又一名魏使进入郑国。次日早朝后,韩太子召见了魏使。魏使转达魏王致敬之意,通报道:“前者吾三晋会盟,誓同兄弟。今乃合纵,共伐强秦,赵军三万已经过河,将次进入荥阳。魏王发兵十五万,亦当续至。愿韩起二万以助。以尽同盟之谊。“

    韩太子道:”敝邑致意大国,敝邑初败,胜兵者尽墨。今大国令起兵二万,韩实难也。若以老弱应之,又非同盟之情。前已告,愿以粮草为助,且愿察之!“

    魏使道:”韩,千乘之国,带甲十万。虽遭小损,二万集之非难也。“

    韩平道:”非如贵使所言。韩四战之战,甲兵四在,以备强邻。郑之兵,缉盗之所不及,焉得预大战,临大阵。愿使察之!况将军暴鸢,久病不出。韩失干城,恐将倾覆。自顾之不睱,焉及其余。“

    魏使回报大梁。魏王乃遣使送暴鸢回郑国,逼令韩国起兵。

    随着赵兵进入荥阳,魏国大军接踵而至,十八万大军声势浩大,给了韩国极大压力。魏使几乎天天入郑催兵。抱病的暴鸢被韩国推到前台,一次次推托道,自己抱病,力所不及……郑国周围胜兵者尽失,正在竭力抽调各地民夫……还带着魏使检阅了新集结到郑国城郊的几千人。而魏使每一次入郑后,陈筮都要约见韩相一次,警告他一定不能兴兵伐秦!而这时,韩平会坚定地回答说,韩一兵一卒也没有发出……至于魏、赵暴兵,“则非敝国之所知也!”

    一日,魏使又来通报,赵、魏两家军队已全部集齐,只等韩军到达,就向西进发。暴鸢依然回复说,韩军目前实无能为也;愿附骥尾,以为声势;可就近支援粮草。命令荥阳守,凡联军有所需,一应照应。态度好得没话说,气得魏使没脾气。

    陈筮也找到韩平,称客卿胡阳已出方城,丹砂二千余斤即将运往隐阳,请韩国前往收货。方城到隐阳和郑国到隐阳路途相似,于是韩平赶紧准备了三十乘辎车和一千韩卒,由少府官员率领,赶往隐阳。二百里路,约定五天赶到。

    但是郑国以南的长社、城颖、大陵等邑皆属魏地,且都在南下的大道上。一支庞大的车队经魏地南下,自然会引起注意。当地官员飞报大梁。于是当魏使再度光临郑国,就已经不仅仅是催兵了,而是发出严厉的警告:”近闻秦人已至隐阳,韩人复南下,将与秦合。此敝王之所惑也,韩将与晋耶,将与秦耶?敝王令臣告大国,秦出于南,凡所魏邑,皆当戒备而御秦,一应商旅不得通过。“

    韩平闻言大急,一面再三解释,只是一支运输车队,到隐阳去运货,与战事无关;一而派出使者赴大梁向魏王当面陈情。

    然而,少府传回的消息,令韩太子和韩平一喜一惊:喜的是,少府的车队赶在魏人封闭关隘之前,按时到达隐阳;惊的是,秦人派出了上万人的大军“运输”丹砂——秦人开出方城的并非是一支车队,而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少府婉转问道:“大国以重兵护细物,小国何堪!”而秦将胡阳答道:“从方城至隐阳,虎狼在侧,若无重兵,三千丹砂尽属他人矣。”少府再三婉转打探秦人的意图,胡阳坚持只为了护送丹砂。

    少府无奈,只得验收丹砂。令少府感到惊讶的是,丹砂并没有装在辎车上运输,而是专门找了三百精壮,每人背负十斤。为防雨水,这三百人都身着斗袚,看上去十分用心。

    三百人每人取出自己的十斤丹砂交给少府收验。少府一袋一袋的查验,满意的就倒进自己带来的筐里,不满意的就退回。但秦人带出的这批丹砂质量的确上乘,只有少数丹砂被退,绝大部分都收了。——然后,少府意识到他可能收多了。胡阳大度地说,奉命押运丹砂,实不知其数。但有其余可与陈公议之,稍折其价。少府没想到秦人这样好说话,心想,到时候折多少就由不得你了!

    两天后,少府起程。当他行到城颖、大陵附近时,发现情形不对。这两座城邑不仅拒绝他入内,还拒不开放道路。少府一面飞报郑国,一面令车队返回隐阳,不然,区区一千人,不知哪股势力就能把自己给吃了。

    当他回隐阳时,已时两天后的凌晨。秦军正在收营。少府向胡阳通报自己的车队在城颖、大陵一线被阻,自己已经通报郑国,不日韩使将至。“请将军稍歇两日,一应粮草,均由敝国承担。”

    胡阳不以为意,道:“是何碍也。”但请韩国车队安歇。

    黄昏,胡阳通知少府,可以继续前进了。少府以为是韩使臣解决的问题,便问:“敝使何速也!”

    胡阳答道:“非贵使也。吾为少府取两邑。”一句话,没把少府的魂吓掉了。

    胡阳道:“吾军已拔城颖、大陵,愿少府勿虑,但宽心而行!”

    少府知道,这下事闹大了。打下魏国两座城池,魏岂能甘心!而胡阳声称为自己打的,那不是把锅甩到自己头上吗?

    少府道:“攻拔魏邑,非臣所敢知也。将军自拔之,奈何移祸于臣?”

    胡阳笑了,道:“非所谓也。魏邑不敬,吾乃拔之,与少府何干!吾军乃移于城颖、大陵。少府欲行便行,不欲行,但留隐阳可也!”

第376章 二邑之危

    少府自然不敢留在隐阳,他对自己那一千人的部队没有信心,仿佛随便一个势力就能吞了它。他被迫驾起车,重新踏上北上的道路。

    经过一夜行军,大军到达城颖、大陵一线。城颖、大陵两邑相邻,田亩相连,正在南下大道的两侧,各有数千户。这个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座巨大的土丘,耸立在道路旁边。道路两边各有一片湖泊,再往西,则是蜿蜒的颖水。

    这里是魏的边邑,守备力量并不强,只在当地征用了几百民军。城池矮小,只能对股武装一定的威慑作用。胡阳其实在少府出发后当夜,就派出前卫五千人隐蔽前进。少府受阻的消息传来,令胡阳的任务简单化了。在少府离开后不久,秦军前卫就发起进攻。五千人在平原上排出整齐的阵型,如浪涛一般向前推进,直接震撼了守军。主管城颖和大陵的颖令槌城逃跑,两邑的抵抗瞬间崩溃。胡阳带着后卫,押着辎重到达时,两邑已经安宁下来,两邑的精壮全部出城,集中在湖泊旁,有士兵在大丘上看守瞭望。新晋升的公乘王陵已经出邑等候。见到后军到来,自有各级大夫引导宿营之处。

    胡阳和王陵带着少府一起审问城颖和大陵被俘的其他官员:颖尉、颖丞、城颖长、大陵长等。据颖丞介绍,刚收到断绝交通的命令,少府的车队就来了。颖尉说,当时城中没有任何准备,如果少府硬闯,绝对能够通过。这番说辞显然让少府很没面子。他也问道:“韩魏,兄弟之邦,奈何戒而绝之道?”

    颖丞道:“王谕,韩与秦连横,弃信背盟,故当防之,不得通过!”少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胡阳道:“眼见前路断绝,少府何计?”

    少府哪里有计,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听胡阳的,甚至也不能和胡阳商量,一步走错,粉身碎骨!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压抑着心中的不安,道:“事出仓促,臣不敢专,敢飞报郑国,以请方略!”

    胡阳道:“既如此,愿少府行之!”

    少府道:“臣候命之时,车队请附将军。愿将军纳之。”

    王陵道:“两城已满,愿宿于城外!”

    少府道:“谨喏!愿宿于道旁。“

    王陵叫来一名公大夫,而少府也叫来了自己的校率,两人共同安排好营栅。

    一名公大夫进来询问,邑中精壮如何处理?胡阳道:”但集于邑前场中,旦日各配入营。“

    入夜,各大夫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少府拒绝了在房内休息的邀请,回到自己军队的露营中。他找来两名郎中,仔细地向他们叙述了目前所遇到的情况,又让他们复述了一遍。交给他们一块简,写上”面回“两字,让他们迅速回郑国请示方略。让校率找来五名精干的士卒,护着两名郎中消失在暗夜中。

    七人经过一昼夜的急行,终于赶在郑国关城之前进了城,两位郎中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值班的郎官见状,一面安排他们休息、饮食,一面上报少府。留守的少府丞赶紧报告了韩太子。

    听到两位郎中是由士卒护卫,步行回来,韩太子知道事情大了。——前几次传报,使者都是乘车来回。他请来韩相韩平和韩将暴鸢,吩咐先带一人上来。

    一名郎中被带到韩太子正殿中。韩太子居中而坐,韩平和暴鸢坐在下首。郎中进来行了礼,就跪在门边。

    韩太子道:”少府何教?“

    郎中道:”少府言,前者奉命,已于隐阳接到丹砂,形色俱佳。乃连夜驱车返郑。经城颖、大陵之时,为魏所拒。少府不敢力敌,巩其有变,乃归隐阳复依于秦,秦乃兵发城颖,取二邑。咨之颖丞,乃告魏王教谕,不通于韩。北路遂断。今少府依秦而居城颖、大陵间,乃命臣等请令于宫中。“

    郎中的叙述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三人心神驰荡,半天缓不过来。最后还是年老体弱的暴鸢恢复得最快,连声骂道:”荒唐,荒唐!“

    韩平犹似不信,追问道:”秦人拔魏邑乎?“

    郎中道:”然也!“

    韩平道:”其令丞何在?“

    郎中道:”闻颖令槌城而逃,余者皆入秦营。“

    韩平道:”少府今在何处?“

    郎中道:”露营于城颖、大陵间大道。“

    韩平道:”秦人何在?“

    郎中道:”皆宿于两城之中。彼云两城皆满,无可容者,故令吾韩宿于城外,实甚无礼!“

    韩平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暴鸢问道:”秦军几何?“

    郎中道:”两邑皆满,成千上万。“

    暴鸢又问道:”秦人奈何攻城?“

    郎中道:”或闻少府北行受阻,其乃护卫之!“

    韩太子见郎中越说越不像话,乃挥手道:”郎中辛劳,且暂歇,旦日回话。“然后命把另一名郎中叫上来。

    当殿内只剩下三人时,韩太子叹息道:”祸将至矣!“其余两人已经面如土色,连点头都是有气无力的。

    终于韩平爆发道:”何其愚也,以秦人护卫!“

    暴鸢还算冷静,道:”秦欲伐魏,无以为名。今以为韩开道为名,一举而陷韩于不义,而于秦为得计矣。“

    韩太子哭丧着脸道:”今复何言以对魏赵耶?“

    暴鸢道:”但举兵相向矣,何言为?“韩太子见在火把过来,道:”复有人至矣。“三人整整衣裳,复正襟危坐。

    第二名郎中行礼后,同样就跪在门边。韩太子问道:”少府何教?“

    第二名郎中的回答和第一名基本相同,只不过在“秦乃兵发城颖,取二邑。”前面加了“岂料”二字。看来的确是少府的口谕,但两人的理解稍有不同。

    暴鸢问道:”魏何故断吾商道?“

    郎中回道:”少府未教,臣所不知。“

    暴鸢问道:”秦人袭两邑,在何时?“

    郎中道:”吾等昨夜得面谕,一日夜复至郑。昨晨归于隐阳,复昨日两邑犹为魏人所领。或在昨日晨也。“

    暴鸢问道:”韩营宿于何处?“

    郎中道:”当大道之中,为秦营所挟持。“

    暴鸢道:“秦人袭魏邑,少府其知之?”

    郎中道:“少府入秦营,吾等皆安歇,至黄昏乃令起程。秦人之举,想非少府所知也。”

    韩平道:“少府奈何复归隐阳依秦人?就宿于邑边……”好像察觉到这么说不妥,就不再往下说了。

    韩太子见众人没有别的询问,也命郎中下去休息。然后问道:“卿等何意!”

    韩相道:“或当遣使大梁,以陈其意。袭魏邑,非吾之意,实为秦所挟持。”

    暴鸢道:“无他,但备战耳!”

    韩太子道:“容不倿请王示下。”

    二人皆伏拜道:“喏!”

    韩太子道:“卿等稍俟。”匆匆离开,往寢殿而去。少时归来,道:“王谕,若事有不谐,可咨之陈公!”

    韩平抚额道:“非王吾几忘之!”

    韩太子道:“愿韩相速访陈公。将军设为防御之道。”

    韩平道:“少府处奈何?”

    韩太子道:“旦日再议。”两人离开,暴鸢回府,叫来一名得力的家臣,向他面授机宜,让他带着一队精锐韩卒进驻华阳,命华阳准备作战,华阳四乡邑人皆入城备战。若魏、赵联军进攻,就由他全面指挥防御。

    韩平则赶往公馆,求见陈筮。

    陈筮本已睡下,听说韩平求见,知道有大事,急忙起来迎接。两人叙礼毕,分宾主而坐。陈筮道:“韩相有事,召臣入见即可,焉敢劳相亲至!”

    韩平道:“时已人定。奈何事急,搅扰陈公。陈公其勿罪!”

    陈筮道:“岂敢。韩相呼唤,焉敢不尊。敢问何教?”

    韩平道:“承秦王相赠,敝邑得良丹数千。奈何事泄,为小人所困。秦将一怒,竟拔魏二城。今大梁震怒,将加罪于敝邑。唯请陈公解之!”

    陈筮静静地听着,听完抬头道:“韩相欲何为,臣当与相解之!”

    韩平道:“若得魏释怀解疑,不举大兵,则幸甚!”

    陈筮道:“此易耳!太子遣使入大梁,请袭邑之罪,丹砂三千斤以为偿。复起兵二万赴荥阳,西向而攻秦。魏必释怀而德韩,焉得攻之?”

    韩平哪里听不懂陈筮的意思,连忙表态道:“非也,非也。韩必不以一兵而向秦也。”

    陈筮道:“其二也,请兵于秦,以为外援,魏、赵见秦、韩联手,必不敢弃秦而攻韩也。”

    韩平吞吞吐吐道:“三晋,兄弟也。兄弟相倪,虽有良朋,烝也无戎。”

    陈筮道:“明调秦将胡阳,护卫丹砂入郑。示其谊也。魏、赵或畏而不攻。”

    韩平道:“韩乃小国,承大国之恩,不敢忘也。秦人若入郑,恐供应难周,以失东道之义。”

    陈筮道:“不得外援,不起联军,而欲其不攻,其可乎?今魏起大军二十万以伐秦,岂欲报秦之入魏耶?欲威加于三晋也!赵奈何起兵?迫于势也。韩一卒不发,是易视魏王也,欲魏不伐韩,岂可得乎?至若秦袭魏邑,不过名也。以臣之见,韩但发兵,魏即释怀,区区二邑,自不难解。若无兵至荥阳,魏兵旦夕至也。”

第377章 请秦援韩

    陈筮的分析可谓入骨三分。韩平不禁陷入沉思:如果发兵二万伐秦,虽然解除了眼前的危机,但不仅去年的损失白扔,而且与秦和好的希望彻底断绝,秦可能不断出兵伐韩,而不是像现在那样伐魏;如果不发兵,正如陈筮所言,那就意味着背叛三晋盟约,现实的,联军将不是西向伐秦,而是南向伐韩。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但他感到难于决策,遂向陈筮施礼道:“陈公教诲,铭记于心,臣当报太子。若有所疑,还请训教!”

    陈筮道:“韩相呼唤,臣当效命。”

    韩平出了公馆,不知道是该回家,还是该找谁商量。他驾车先后去了暴鸢和韩太子殿,家臣均回答,他们已经入睡了。他只好御手道:”归宅!“

    只睡了一个时辰,韩平就起来,整顿好服饰,驾车入朝。暴鸢被人抬着,也进了朝堂。

    郎中报告,荥阳发来军使,言夜来荥阳联军已经下令拔营,准备出动。暴鸢报告,联军有入侵韩国的迹象,他已令华阳准备守战之具;若华阳遭袭,郑也当备战。

    朝议已毕,韩太子宣布退朝。单留下韩平和暴鸢。暴鸢说明了自己的守战之策,韩平则转述了陈筮对形势的分析:战和的关键不在是否打破魏邑,而在是否出兵伐秦!

    听了韩平转述的分析,大家都陷入沉思。最后韩太子打破沉默道:”卿等何议?“

    韩平问暴鸢道:”韩发兵二万伐秦,奈何?“

    暴鸢道:”不可!去岁所失,皆郑之精锐,现郑自守之不睱,焉得二万余兵!“

    韩平再问暴鸢道:”若魏、赵联军来攻,韩可退之乎?“

    暴鸢道:”魏、赵联军十八万,若往攻函谷,诚不足用;若攻韩,则有余也。今郑胜兵者不足十万,且多奸猾、怯懦之辈。纵得退敌,必多杀伤;四乡之失,商道之断,自不待言!若非彼粮尽自退,别无他策。“

    韩平道:”诚若是,吾计定矣!伐秦之不可,自保亦难能,但引秦为援可也。“

    二人皆道:”愿闻其详。“

    韩平道:”秦军万人,乃在许南,路途正与荥阳相当。若请其援,必无误也。“

    韩太子道:”秦军万人,焉挡二十万联军!“

    韩平道:”但得其援,两相杀伤。而吾韩足以制之。若秦大军出于郑郊,韩焉得安卧?“

    韩太子问道:”何以为使?“

    韩平道:”陈公与秦有旧,是必依之。少府现在秦营,就请少府请援,许以粮草之属可也。“

    韩太子道:”不倿将告于王,相与将军一南一北,各主其事可也。“两人行礼而退。

    韩平先去拜访陈筮,向陈筮传达,由于韩坚不伐秦,已遭魏、赵共伐,韩独力难支,愿秦相助。陈筮表示,当告秦王,发兵相助。

    韩平提醒道:”事急矣!魏、赵联军即日南下,今晨已拔营。使臣往来尚需半月,恐难应急。愿请许南秦军北上相助!“

    陈筮默算了一下,道:”韩少府见在许南,可令与秦盟议。“

    韩平道:”敬喏!臣当遣使令少府议盟,唯秦营……“

    陈筮道:”秦将胡阳,客卿也,深得王心。代王主盟,必无他也。“

    韩平出了公馆,立即叫来少府来使的郎中,向他们详细介绍了当前的形势:由于秦人袭魏邑,魏与赵联军,将犯郑郊;“愿少府速与秦盟,提秦军来救;一应粮草,都由韩国支应;少府随秦人入郑可也。”

    两名郎中复述了口谕,联系上那五名韩卒,又踏上归途。

    打发走了两名郎中,韩平又叫来典客,请他派人出使大梁和荥阳,务要说明袭夺魏邑只是误会,韩当归邑于魏,请魏王派人接收。由于荥阳的大军已经拔营,两处的行人都是单车出使。

    黄昏,出使荥阳的行人先回来了,报告说,将军芒卯奉魏王令讨伐韩国,军令已下,大军开拔,若要停止,必须魏王再下军令。使者再三说明,已遣使者赴大梁,不日即有消息,愿将军稍缓其行。反复请求,芒卯才同意每天只行军三十里,三日后若无王命,便与韩国刀兵相见。

    暴鸢不放心,又派了一名家臣去华阳检查备战情况,及时回报。通知华阳,必须在三天内完成一切准备。

    胖乎乎的华阳尉和精瘦的韩不申并没有出城,华阳尉很乖巧地把华阳尉府前院让给了暴鸢的家臣,韩不申放下身段,主动为暴鸢家臣跑前跑后。

    这名家臣似乎对防御很有经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战守器械,一段一段地安排防守兵力;把进城的精壮、老弱、妇孺全都组织了起来;城外的粮食能收的也都收进城来。当看见大军已经进至城外三十里时,关闭了城门。

    魏王没有颁布停止进攻的指令……

    华阳城内气氛异常紧张!大家按照命令在城内坐着休息,城上只留有必要的人员。

    军使缒城而出,向郑国传递了大军到达的消息。

    在同一天,长社令也缒城而逃,向大梁传达了秦军攻占长社的消息……

    芒卯率军到达华阳城下,见城门紧闭,也不急于攻城。他将部队一分为四,分在华阳城四面扎营,各离华阳不过五里。赵军被安排在华阳城南,最靠近郑的地方,任务不是攻城,而是阻击韩国的援军;如果华阳守军弃城而逃,他们也负责拦截。用了三天时间,十八万大军,把一个方圆不过里许的小城围得水泄不通。

    然后,芒卯命令老弱民军,在四周的田亩中收获尚未收完的粮食和其他作物。

    魏使进入郑国,严厉谴责韩国背信弃义,出卖盟友的行为。韩平坚决否认秦军攻占魏邑的行动与自己有丝毫关系。他振振有词地回复道:“若敝邑听命,起兵从大国,秦人入于长社,郑将奈何?大国既名伐秦,秦在郑南,不在郑北,愿大国于郑南伐之!”

    而秦军将少府送到长社,只让少府押车入郑,自己就留在长社,并无动静,……好像又有了开军市的意思。

    芒卯依然慢悠悠地指挥部队准备攻城器械。韩平再三遣使催胡阳袭扰华阳城外的驻军,胡阳都不为所动。韩平只得再请陈筮。

    韩平道:“臣请于公,公许以秦援。今事急矣,而秦援不至,奈何?”

    陈筮道:“臣将请于王,而相欲请于胡卿。胡卿之行,虽王亦难干也。非臣之所能为也。”

    韩平见陈筮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不由怒道:“臣之信秦者,盖由信公也。公言依秦,今联军伐韩,而秦军不救,岂同盟之义耶?”

    陈筮道:“相且勿怒。今联军虽至,而攻之不急,但虚围之也。若秦援不至,王乃助晋伐秦,则危难立解!”

    韩平道:“联军并力向韩,韩不能置宗庙于危难。愿公拜上秦王,若能救之,韩为秦东出之援也。若否,愿早告,韩将他求。”

    陈筮道:“相既有令,臣当效命。今华阳已围,北出无道,奈何?”

    韩平道:“溯溱水而上,有小道通于殽函,愿公行之。”

    陈筮道:“惟相之命是从。”

    韩平准备了五乘战车,将陈筮的车护卫在内。从城西的宫门驰出,沿溱水向西北而去。

    芒卯和胡阳几乎同时得到陈筮出城的消息。胡阳派人入郑,告知,城颖、大陵的粮草已至,秦军可以行动;愿韩王指示行动方略,并于其处预留粮草。韩平大喜,连忙通知暴鸢。暴鸢决定,胡阳大军从长社,沿洧水东岸北上,韩以船运粮,随军补给。他派了一名家臣带着地图与胡阳商议。同时告知韩平,安排船只和粮草。

    胡阳同意了暴鸢的安排。连夜拔营,凌晨到达郑国城外洧水东岸,只与郑城隔河相望。暴鸢等早已秘密派出大批军队隐藏在城墙下,秦军但有不轨,即上城守御。而韩平亲自押着粮过河,慰劳了秦军。

    显然,暴鸢不可能让秦军在郑城下久留。补给了粮草后,秦军不顾一夜行军的疲劳,斜向东北侧敌而行。由于秦军与联军最近距离不过二三十里,双方的行动都十分谨慎,可以听到鼓声和钟声此起彼伏,各种旌旗左右摇晃。但双方仅仅只是调整了阵势,偶尔有小队兵卒出阵,也没有发生实际接触。

    第一天的战事,就在双方的试探中结束了,双方始终保持二三十里的距离,而胡阳的部队向东北方向移动了十几里。

    第二天,胡阳继续在东北方向移动。联军方面好像领悟到什么,从北城的军队中派出一支部队向东延伸防线,好像要阻止胡阳的部队继续北上。胡阳索性把部队停下来,看联军到底要把防御延伸到何处。——结果联军也停止了延伸防线的运动,改为就地筑垒。

    第三天,联军发现秦军已经趁夜跳出了防线,前进到东延防线的外侧。为避免侧翼遭到打击,向东延伸的防线又在友邻的掩护下撤回去了。

第378章 秦国援军

    第四天,联军发现秦军已经不知去向:营内虚张旗帜,但半天没有动静。待魏军小心翼翼靠近时,才发现其实只是一座空营。从留下的印迹上看,部队已经向东北而进。

    芒卯大惊,飞报大梁,并向长城沿线报警。同时派出军使哨探秦军下落。

    第五天,各地报告,没有发现秦军动向。芒卯下令,次日攻城。希望攻击华阳能够逼近胡阳显身。

    第六日,魏军攻城。声势很大,动作很小。大概是害怕出现伤亡。而与之同时,郑国城门大开,一支大军出城,逼近赵军十里安营。赵军也开始调整自己的军队。

    第七日,荥阳飞报,北邙山下出现大量秦军。芒卯派出军使哨探,回报秦军人数众多,至少在五万以上。——显然不是胡阳率领的秦军。与此同时,郑国的军队还在陆续出城。

    危机感油然而生。芒卯一面派人飞报大梁,一边遣使入秦营询问秦军的目的。

    接待他的除了秦军主帅,秦相穰侯魏冉外,陪同的竟然还有陈筮。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陈筮,但使者显然是知道的,尽管从来没有见过面。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内心升起。但使者还是例行公事地问道:“魏、秦,盟国也。秦出邙山,魏有不知,非东道之义。愿闻其向,魏当资积于道。”

    魏冉道:“闻敝邑有辜于大国,大国起兵伐之,敝邑不敢不领。然韩,秦之友盟也。若得罪大国,愿大国舍之!”

    使者的头都大了,对方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来帮韩国的,你不是要打我吗,来呀!打韩国算什么本事?这话怎么接!

    使者只得礼道:“得秦相明示,臣当回报。”魏冉也不拦他,让他走了。使者有意绕到山旁看了看,见源源不断的辎车从殽道而出。而整好阵型的前军并不安营,而是继续向前开进。按这速度,至迟明天就能开到华阳城外。

    使者不敢怠慢,赶紧驱车直入华阳,向芒卯报告秦军的动态。芒卯将众军将召到一起,讨论当前的策略。众人都对秦军如此迅速地出现大惑不解。从函谷关至邙山六百余里,驱车也得两天,这怎么陈筮刚出发,秦军就到了?

    芒卯道:“秦人昼夜兼程,必然疲惫,且只五万。吾意当以全军先击秦人,再攻华阳。”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选择。先攻华阳?没有可能在秦军到达前拿下啊!

    为鼓励士气,芒卯亲率兵力最为雄厚的北城军先期北上,与秦接战。西城军待北城军北上后,占领先北城军的阵地,防止韩军袭击后背。东城军跟在北城军东侧并进,保护北城军的侧翼。赵军跟在东城军的后面,负责全军警戒。大家最担心的倒不是北邙的五万秦军,毕竟,北城军集中了魏军八万,兵力上占有优势,正面交锋并不吃亏。万一不支,还有西城三万,东城四万可以补充。大家最担心的其实是失去了踪迹的胡阳。万一大战之中冷不丁地来一下,那可受不了。所以把次要兵力都集中在东侧,以防胡阳偷袭。

    经过一夜的准备,第二天,联军开始调整部署。华阳城内惊喜地发现,联军已经从他们的攻击阵地上撤退;一队队北去的哨探传达的消息明白无误,这支军队将要北上;郑国与华阳之间的大道已经通畅,郑国开出的军队几乎就在郑国到华阳的中途,只要半天时间就能进入华阳。虽然各级军官提醒着他们的士兵,加强戒备,不得松懈,但大家都清楚,这场劫难终于要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几乎要日上中天时,城北传来鼓声,大军果然北上了。远处天边的尘土,昭示着大军前进的目的地。

    大军前进十余里,来到魏长城南关附近。哨探报告,秦军已经到达管城一线。芒卯下令安营。四支军队分左右两支,在一条小河沟的两岸扎营。双方的哨探经常迎面相撞,但在发现了对方后都很默契地相距一百步,各自退后。双方都在相互试探对方的部署,调整自己的部署。

    当联军北上后,增援的韩军立即开进到华阳城边。劫后余生的华阳守军大开城门,把卧病领军出战的暴鸢抬进城中。除了警戒部队外,其他部队也都进城休息;而入城的乡民则退出城去,各自回家。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紧锣密鼓的战事就算开始了。

    在哨探的引领下,一万武卒排出一列横队占领了预设阵地地两端。每个武卒营的后方都有五个民军营跟随。右侧的东城军和赵军则前出到北城军的前方,两军呈“八”字形排列。由于侧翼就是魏长城,所以不存在侧翼遭偷袭的风险。

    秦军几乎同时出现在战场上,相距百步同样列开阵型。他们可能由于兵力不足,只列成一排横队。

    在鼓声的催促下,两边的军队缓缓靠近。相距五十步时,双方相互射出一支箭,相互造成了一些杀伤,就迅速转入冲锋。

    魏军第一阵的冲锋十分顺利,秦军的横队在绝对优势的魏军面前迅速被击穿,失去队列的秦军,扶着伤员,拖着阵亡弟兄的尸体,逃往二百步以外的第二道阵地。

    第一阵的胜利提高了魏军的勇气。芒卯停止击鼓,摇动旗帜,让前面整顿阵形,休整再战。

    得到第一线溃兵加强的第二线秦军也在调整阵形,阵地上有些混乱。芒卯于是结束整队,主动向秦军阵地发起进攻。他派人通知右翼,跟随自己的阵地前进,在合适的时候投入战斗。

    不出所料,正面的接触还有些混乱,但当东城军从侧翼投入战斗后,秦军主动撤退了。在守营部队的掩护下,所有部队都进入军营,准备防御。芒卯向秦军军营发起进攻,掩护的兵力不足,虽然给联军造成一定杀伤,但迅速被击溃。败退的秦军还没有列好阵势,就被联军潮水般涌入。秦军只得放弃军营,退往后军。

    占领秦军军营后,已经夕阳西下。芒卯停止进攻,就以秦军营地为基础,安排各军驻扎。

    一天的战斗中,韩军并没有与后卫的魏军或赵军发生接触,只是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眼见魏军阵地前移,韩军就进入了魏军留下的营栅中。——距离华阳不足十里。

    又一天的太阳升起。魏军、赵军和韩军依次整队,准备进入战斗。

    华阳城头上,一名瞭望突然道:“西边出现尘土,似有大军出现。”一级级报告到华阳尉那儿,华阳尉和韩不申连忙上了城楼观看。果见东边天空尘土飞扬。华阳尉道:“暴先生何在?”

    韩不申道:“已随暴将军出城迎战矣!”

    华阳尉道:“速遣使报暴将军……及郑国。”

    韩不申犹豫道:“如此尘土,郑国也当见之。”

    华阳尉道:“吾等先见,也是大功一件。”韩不申答应一声,派出两路军使飞报暴鸢和郑国。

    由于魏军后军没有前进,韩军也就停在原地不动。华阳的军使很快就进入营中,执着节符高叫:“华阳城东有敌!”一直叫着跑进中军大帐。

    躺在木板上的暴鸢听到报告,心里打了个含糊,命一名家臣速回华阳,探听真实。一边命后军派出哨探向密邑方向哨探。

    等到暴氏家臣登上华阳城楼观看时,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无数旌旗,排列十分整齐,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家臣忙叫哨探前往巡哨。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来自天边的军队也越来越清晰。从旗帜上看,一共有五个方阵。

    一支从西边来的庞大军队,来自何方已经基本清晰:那一定是秦国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军容之整,似还在北边秦军之上。而北面的秦军是由穰侯魏冉统帅的,那这支军队的统帅——只有一种可能:武安君白起!

    暴氏家臣脸上有了汗了。北面,魏军和秦军交战正酣,韩军跟在联军后面,坐山观虎斗,可以乘机捡点便宜。但身后突然出现一支秦军,这要如何对付?首要的,是拿它当敌军还是友军?这种事关两国关系的大事,他一个家臣可不敢作主。他马上派人飞报暴鸢,出现的是秦军,如何应对?

    秦军行进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和军使往返的速度相当。所以当军使回来,命令关城时,秦人已经到了华阳城下十里之外。

    华阳城上鼓声大作。全体韩卒上城,城门关闭。

    秦军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只有哨探跑回去报告。一乘革车飞驰而出,到城下叫道:“吾乃秦军,以王命援韩!愿开城!”

    华阳尉和韩不申都在城上,但不敢答言。暴氏家臣答道:“奉将军命,闭城守御,愿将军绕之。”

    革车驰回。秦军鼓声一变,旌旗招摇,左右前卫变换方向,从华阳城外向北而去。华阳尉等见秦军转向,偷偷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但当中军通过时,从中军驶出十二乘车,一乘车上有着明显的旗鼓。当先一车冲到城下,喝道:“将军有令,三通鼓罢,不开城,即屠之!”

    于是旗鼓车上开始擂鼓……

第379章 杀神白起

    第一通鼓罢,秦中军渐渐离开。秦军的左右二前卫已经开进到距离韩军不足五里的距离内。

    左右后卫从城两侧结草绕行,将华阳城半包围起来。

    就在大家紧张地注视着秦军的动作时,革车上的人喊道:“三通鼓罢,屠城!”这时,城上的人才想起敢情还有三通鼓这回事。几位大人物还没来得及商量,城下的大军就已经拥上来。当先的弩手射出一批箭,将城上的人压制住。同时每门冲出十个人,各执一面小盾牌,冲到城门口,暴氏家臣疯狂地叫喊着:“射箭!”城上哪里有人响应,就算有几个人射出箭去,也是毫无准头,反而招来一阵箭雨压制。

    五十步转瞬即至,盾牌下的人到城门下,泼出手里拎的油,迅速撤退。而手执火种的盾牌兵已经跟在身后了。

    城上的人虽然还没有伤亡,但已经胆寒。暴氏家臣几近发疯,他一把抢过鼓棰,拼命地敲响了鼓。然而,其他三个门没有回应,只有西门楼的鼓孤独地响着,暴氏家臣一边敲鼓,一边发出绝望的、近乎野兽般的呼喊。但在一片惊慌混乱中,没有人听见他在喊什么。有几个人在拼命射箭,但也无济于事。

    城门被点燃了,城里没有水,也没有人敢于上前扑救。华阳尉和韩不申已经瘫坐在城楼上,面色煞白,神志不清。其他人也都手足无措,四肢瘫软,有些人心里想抵抗,拉不开弓,举不起戟;有些人想跑,迈不开步。一直到被烟火熏到,才有人惊叫跳起,叫道:“快跑!”返身冲下城墙。众人这时才仿佛惊醒,一哄冲下城墙。

    三门着火,只有北门无恙。几乎不用过脑子,大家就打开了北城门,一哄而出。

    左右两卫各派出一官大夫,领着五百士兵追击逃兵。华阳城内的逃兵不敢往南跑,只得往北,与十里外的韩军汇合。

    一名官大夫领军去追逃兵,另一名官大夫则进入城内,把还藏在城内韩卒一一杀死。暴氏家臣没有抵抗,华阳尉和韩不申则已经接近昏迷。秦军没有留活口,把他们一一斩杀,还砍下首级。城外的人把着着火的城门撞开,用土压灭了火,城楼没有被波及。

    城外两军鼓声再起,左右后卫的其余人员继续向前进发。

    已经逼近韩军的秦军三个方阵,即使在攻城的最高峰也没有停下脚步,保持着速度,迅速向前开进。

    华阳城火起,虽然破坏性不大,但浓烟腾起老高,给韩军极大震撼。再看见华阳城内士兵逃出,心态都有些崩溃。好在有军官和暴氏家臣在后面不断督促,惊慌失措的事情才没有发生,韩军还能保持自己的阵型。

    当华阳溃兵跑到与秦军齐头时,秦军突然加快了步伐,前面的弩兵边跑边排成两列,冲到射程范围内时,射出了手里的箭。

    韩军也在鼓声的催促和军官的口令下射出了自己的箭。但明显心慌气怯,大部分箭都射到阵前的泥土里。

    秦军这边则士气大涨,射出了第二支箭。铺天盖地的箭雨落到韩军营内,惨叫声不断传来,回射向秦军的箭更形稀疏和射程不足。

    秦军射出了第三支箭,鼓声由间歇转为连续。弩兵迅速闪到两边,步兵一拥而上。韩军的鼓声也转为连续,但只有不到一半人冲出迎敌,而且他们在看到同伴没有跟出来后,大多也缩回去了。那些还有勇气冲出来的韩卒,瞬间被秦军的浪潮所淹没。等到秦军攻到距离韩军十步之遥时,韩军民出一声尖叫,四散而逃。秦军如虎如羊群,凡是挡在前面的都被刺倒,踩过去,然后砍下人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秦军就穿透了韩军后军,迫近前军后背。

    韩军前后两军相距不过二三里,秦攻破韩后军的作战过程完全看在眼里。现在见秦军杀透后军,而阵型几乎不乱,脚步不停向前军杀来,个个心惊胆战。

    秦军步军放慢了脚步整队,而弩兵则快步上前。中军没有参战,保持着阵型,依旧跟在前卫后面。稍远处,攻下华阳的后卫已经整队跟了上来。

    中间地带二三里路几乎转瞬即过。弩兵射出了手里箭。前军是韩军的精锐,胆气到底要好一些,敢于和秦军对射。但由于人数不足,箭的密度和杀伤力都要弱于秦军。暴鸢看这么射下去,先崩溃肯定是自己,趁着军心士气还未彻底涣散,下令擂鼓冲锋。

    见韩军主动攻上来,秦军也停止射击,弩兵让开道路,步兵杀出。

    在最后的时刻,恐惧战胜了责任,很多人停下了脚步,把自己勇敢的同伴暴露杀戮之下。前排的韩兵成排倒下,虽然给秦军造成了伤亡,但没有打乱秦军的阵势,倒下的秦军被同伴迅速填补了位置,而倒下的韩军则没有人补位,这造成了进一步的伤亡扩大和阵型混乱。在勇敢的人已经无法挽回局势时,怯懦就占了上风。留在后面的韩军见前面的同伴被一一刺翻,踩在脚下,惊恐地发出一声大叫。……

    韩军阵地完全陷落了。韩军四散而逃,秦军四下追击,一一收割着生命。凡是想跑回郑的,都被秦军一阵阵箭雨射回。而想往北逃入魏军军营的,也同样被魏军射回。韩军士兵只能无助、无力、无辜地等着被斩杀。他们的四面都是敌人……

    暴氏家臣要抬着木板,带着暴鸢跑。暴鸢制止了他们,命他们自行离开。自己作为韩军主帅,遭遇如此惨重的失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下来了。就留在这里,等待命运的裁决吧。这时还留下来的家臣,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见暴鸢心意已决,就都留下来,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喧嚣声渐渐远去,这里那里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暴鸢跪坐在木板上,他的家臣们坐在下首两旁,好像与这一切无关,面无表情,十分安静。

    终于,一支长戟划破了帷幕,一名秦兵惊叫道:“这里有人!”

    呼拉,一群人围了上来,长戟真指着帷幕中的暴氏众人。一名大夫走上前来,问道:“尔等何人?”

    暴鸢回答道:“韩将军暴鸢!”

    这名大夫好像知道点什么,留下十人看守。再带人搜寻其他地方。

    哀嚎声渐渐消停下来,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每一口呼吸都能闻到,浓郁到良久都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黄昏时,那名大夫带来了个全副甲胄的武士,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同样的装束的武士。前面那名武士发现了帷幕中的人,问道:“彼处何人?”

    那名大夫回答道:“韩将暴鸢!”

    那名武士道:“以残败之身,废三军之用,尚苟活焉!”

    暴鸢道:“君其武安君乎?韩为秦故,为三晋所迫,告秦以援。韩何罪,而为君所所不容?”

    武安君白起本来要离开,听到暴鸢的问话,转回身来,问暴鸢道:“韩求秦援,过邑而不容,何也?”

    暴鸢道:“华阳未得开城,诚韩之罪也。秦攻魏前,韩攻魏后,正相协也。而君伐之,奈何?”

    白起道:“汝之阵法,欲击魏乎?欺吾不知兵耶?”

    暴鸢顿时面色如土,道:“难矣,其能也!”颓然倒地,眼一翻,腿一伸,竟然死了。

    白起鄙夷地挥挥手,让那名大夫带人送暴氏离开。大夫道:“得将军首,功莫大焉!”

    白起不屑道:“但一老卒耳,弃之何碍!”于是那名大夫就带着看守的十名秦卒,护卫着暴氏家臣,抬着木板和暴鸢的遗体,离开军营,向南而去。

    与韩军的战斗,前卫负责攻打韩军主力,后卫则拿下了华阳城,都有了功劳。只有中军什么伏都没打上,当了回看客。中军的公乘信很有些不满。白起道:“旦日以中军为主,他军助之。”一指暗夜中的魏营,道:“必也全取其首,方趁其愿!”

    夜间,一则令人惊恐的消息在魏营中传开:将军芒卯在巡营过程中,突然不知所之。然后,各营开始骚动。巡哨迅速报告了秦军。魏冉和白起虽然没有碰面,但均迅速采取行动。把部队从睡梦中拉出来,连饭也不吃,就向魏军军营发动攻击。

    白.asxs.起火把,一道道蜿蜒的火龙,以恐怖而不可阻挡的步伐向魏营开进,他所在的中军这次突在最前面。

    没有人出来抵抗。魏军好像在拔营,帷幕和车辆都已经列好队,仓促之间哪里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御!上级军官首先驾车逃走,然后是中下级军官,最后是一脸懵懂的小兵。土崩瓦解,犹如山崩地裂,叫喊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白起的鼓声和钟声配合,命令左翼继续向原方向突击,自己带着中军和右翼转向东边的赵军。

    三万赵军没有受芒卯逃跑的影响,营地不乱。赵将贾偃得到消息后,立即将部队集中起来,四面放出警戒。凡有魏军溃兵冲营,一律以弓弩射杀。

    然后,他看到三条火龙直冲自己而来……

第380章 赵将贾偃

    火龙明白地指示着秦军的位置。贾偃命令熄灭自己营地内的篝火,全体将士在黑暗中调整好阵势,只待秦军靠近,就全力冲着火光射击。不料,白起看见赵营中篝火熄灭,也下令熄灭自己的火把。双方只得在黑暗中摸索。只有间断响起的鼓声和钟声,告知着对方自己的位置。

    远处还传来阵阵喊杀声,那是魏军主力在与魏冉作战。魏军北城军是芒卯亲自控制的部队,拥有一万武卒,约八万民军。在芒卯失踪后,武卒军将接过了指挥,虽然有民军张皇失措,趁夜色逃跑,但在武卒的镇压下,军营还是稳定下来,并投入战斗。两边都没有发动冲锋,而是相距一箭之地,大声呐喊;偶尔相互射射箭。军将担心魏冉是在等待白起解决了后军后,前后夹击,向后方派出了警戒。

    其实白起的军队不用巡探:进攻赵军的秦军熄灭了火把,但进攻魏军后军的的两条火龙没有熄灭,依然稳定地向前移动。虽然远远看去像是在蠕动,但他们的位置一目了然。这两条火龙向着北偏东的方向前进,让魏将摸了不清它将攻击哪支部队:夹击北城军?侧击东城军?合击赵军?黑暗中蠕动的火龙,无形中吸引了全部注意。

    突然,北城军后面出现火光。在大家还在震惊、判断中时,火光自西向东一路蔓延,大家终于看到,一座座军营被点燃:营栅、车乘、粮草……北城军在火光下,部署无所遁形。武卒军将绝望了:他上了魏冉的当,魏冉根本就不是在等白起帮忙,而是主动向自己的后方派出了一支部队。绝望之中,他下令擂鼓,准备发出拼死一击。

    武卒冲上去了,民军跟在后面。火光中,他们的身影十分清晰;相反,秦军的位置则模糊不定。

    如此明显的优势自然不会被魏冉放过。他以鼓声令前排让开武卒的冲击,将一阵阵箭雨倾泻到民军的头上,毫无防护装备的民军被一片片射倒。冲出百步的武卒也与后排的秦军接触上了,但秦军不与他们交锋,而是在钟声的引导下缓缓后退,逼迫着武卒不敢回身救援,并一步步远离民军。

    死亡威胁着冲上来的民军,终于,他们也被恐惧压倒,随着一声尖叫,土崩瓦解。于是魏冉的军队也开始了收割模式。

    正在步步推进的武卒发觉身后出现了黑影。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也禁不住前后夹击。他们在困难的情形下改结圆阵,拼命抵抗,但一阵阵箭雨失他们彻底丧失作战能力,最终全部被斩首。

    在北城军崩溃时,东城军将的民军也几乎跑光了,只有一千武卒还在。东城军将无可奈何,只得率领这一千武卒向东撤往长城。不想出了营地不远,就与一支秦军遭遇。双方都不明敌情,只得呐喊一声,杀到一起。

    与白起在营地对峙的贾偃听到营地后方出现呐喊声,猛然惊醒,白起已经派军迂回自己的身后。他立即发出指令,三军交替掩护,依次后撤。

    一千武卒打草惊蛇,救了赵军一命。当秦军迂回部队赶到时,迂回已经变成正面进攻。秦军虽然发起了一次进攻,但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毫无悬念地被打退了。

    天渐渐亮了。战场的态势清晰地呈现在大家面前。所有魏军已经崩散,先前仗着黑暗掩护逃过一劫的兵卒,天亮后完全暴露在秦军面前,成为他们斩首立功的目标。有求饶的,有逃跑的,有躺平的,有拿起武器反抗的,但结果相同:为秦军刺翻、钩倒,最后割下首级。而一直与白起对峙的赵军则完全退出了战场十里之外。

    白起下令夜间和赵军纠缠的三军继续追击赵军。自己则驱车赶往魏冉处。魏冉的大帐就设在一片地势稍高的荒丘上,他自己很随便地坐在地上,各军五大夫、公乘就坐在他的两边。白起的动作他自然看得清楚。见他的部队继续追赶赵军,而他向自己这边而来,魏冉对诸将道:“武安君至,吾等且迎之!”

    众人下了土丘,迎出来。白起见魏冉迎出,远远地跳下车,跑步上来,当胸一礼。

    魏冉道:“武安君辛劳!”

    白起道:“穰侯辛劳!”

    魏冉道:“武安君攻华阳,灭郑军,功劳不小。当贺之。”

    白起道:“区区二万耳。焉若穰侯破魏军十八万!”

    魏冉道:“焉得如此之多,但八万而已。”

    白起道:“赵军三万,愿攻灭之!”

    魏冉道:“赵军,小贼耳,何必在意!”

    白起道:“吾功劳不及穰侯,军皆不服。愿击赵军以建其功!”

    魏冉道:“吾观汝已命军追击,虽欲夺汝功,奈之如何!”

    白起道:“谢穰侯成全!”

    魏冉道:“赵军之途,多有水道,犹需谨防!”

    白起道:“谨承教!”行礼而去。

    魏冉目送白起上了车,飞驰而去。

    魏冉自言自语道:“赵王其罪之,如之奈何?”

    赵军的退路上虽然有些小河,但对一支大军来说算不得什么障碍,直到他遇到从荥口引出的鸿沟,才略微有了些麻烦。为了寻找可以涉水而过的地带,稍微费了点时间。而白起这时加快了速度,好像要利用河流给赵军添点麻烦。所以贾偃在渡过鸿沟后,留下一支千人部队,准备利用河道的优势,拖延一下秦军的追击速度。在后撤的过程中,他已经派出多路军使赶往黄河岸边,通知对岸的赵军驾船接应。

    秦军赶到岸边,发现贾偃将部队安置在草丛中高低不同的岩石或土坑旁,正好在自己的射程之外,有些恼火,但也没有办法,只得按强渡的程序准备作战。选出了五千人,依次分成五批过河。第一批下水时,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这一千人并不带甲,只执小盾和手戟。后面的四批,各相距二十步下水,他们连盾都没有,全都执长戟或矛。

    贾偃命令射箭。一百步的距离上,每人从各个方向射出了十支箭,虽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并没有减慢秦军前进的速度。贾偃见无机可乘,只得在秦军尚未上岸之前,率军撤离河岸。

    过了河的秦军也不追赶,只是四面放出警戒,掩护大军过河。

    三万秦军浩浩荡荡地过了河,又花了一个时辰。重新整好队,天又快黑了。

    白起问手下的五大夫道:“汝道贾偃得夜渡河乎?”

    五大夫道:“必不然也。夜渡河,身喂鱼鳖矣!”

    白起哈哈大笑道:“吾欲其夜渡,其岂得不渡!”命令部队稍事休息,吃点干粟,补了水,就着昏暗的天光,启程出发了。

    贾偃追上大队,部队已经行进到济水河边,但没有发现来接应的船。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贾偃的心头。他赶紧派出军使寻找。很快军使回报道,济黄交界处出现大量秦军,已经封锁了黄河入济的通道。将军但引军至黄河边乘船。

    贾偃离开时,秦军前锋已经过了鸿沟,而自己的部队则在济水河边停留了不少时间,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其他对策,简单地咨询了一下诸将的意见,就下令沿济水而上。

    前行二十余里,贾偃看到了济水中的形势:河对岸是秦军,约有万人;河这边是前来接应的赵军,不过二三千。两军隔河相对,各执弓弩。船只有沿着这边河岸行驶才是安全的,但凡进入河中间,必会遭到秦军猛烈的射击。且不说人员伤亡,就是弓弩的巨大的冲击力,也足以让小船在河中打转了。所以赵军只能把船停靠在济口旁的黄河岸边,才能避开秦军打击,控制住一个相对安全的渡口。

    等贾偃赶到渡口时,天已经暗下来。贾偃放出警戒,自己和前来接应的将军商量渡河的事。

    得知秦军就在身后,将军建议贾偃,必须杀退秦军,才能过河,否则必将伤亡惨重。贾偃自然知道,不过他看了看从昨夜直到现在未曾休息,一直处于紧张战斗状态的赵军,怎么也下不了作战的决心。他对将军道:“吾等自夜至今,未得稍息,苦斗竟日,兵皆疲惫。若以迎敌,恐难支也。”

    将军道:“有船三百,每渡不过三千众。往返十次,乃得渡。时已黄昏,仅一渡耳。”贾偃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船只,心想也只能如此了。他命令伤员首先登船。待三百艘船坐满启航时,哨探来报,秦军已至十里之外。贾偃赶紧命后军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在河边焦急地看着三百艘船缓缓向对岸划去,靠岸,卸下伤员,再划过来。贾偃要让第二批船员登船,将军道:“天已大黑,河上风急浪高,不可夜渡。”

    贾偃道:“若不得渡,但与秦战矣。”

    话犹未毕,后军就响起急促的鼓声。弓弦声、呐喊声阵阵传来。

    由于赵军的阵地一侧靠着济水,秦军无法两翼包抄,但依然从左翼透了过来。贾偃无奈,只得派兵上去堵截。再对将军道:“将军且观,稍迟,则渡口尽失矣。”

第381章 攻陷卷城

    可能是贾偃的话打动了将军,也可能是秦军的攻势震撼了将军。总之,将军不再坚持不得夜渡的教条,命令第二批渡河。手下人过来提醒,夜渡十分危险,将军指了指攻杀过来的秦军,问道:“汝以秦与河,孰为吉凶?”

    第二批上了船,启航。平安无事。

    然后是第三批……秦军的攻势越来越猛,赵军的防线不断后退,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战线了。而这时,河面上起风了……

    紧张的战事似乎让人忘掉了夜渡黄河的危险,第三批上了船。刚开到河中心就不对劲了,大批的船失去控制,在黄河中打旋,有些在拼命之下划出来了,大部分就此倾覆。

    赵人不畏艰险的劲头表现出来。对岸的士兵听到自己人遭遇了危险,正等待自己救援,没有人退缩,驾驶着全部船只直冲过河,包括刚刚过河的赵卒,会驾船的也都上船过来。尽管中间有几艘也翻了,并没有阻拦住英雄的脚步。

    不知多少只船齐聚河边,每艘只上十人的禁令也被打破了,只要有空位就尽量上;没余地了就开船,因为旁边还有船要靠岸!

    一艘艘超载的船只行驶到河中央就翻了,几乎没有例外,但由于天黑浪高,更由于上船的人远远多过离开的,那些士兵落水的声音被淹没。岸边的赵兵还是在蜂拥地往船上挤。

    战事越来越紧,防线越来越后退,那些守卫在战线上的士兵在拼死抵抗,只为给同袍留下多一点登船的时间。当岸上还剩下一万来人时,河中间的情形终于被大家发现了。风大浪急,天暗无光,河面上的情形看不清楚,但掉下水去的士兵呼救声,终于压过了风浪,被传到岸边。这时大家仿佛才惊觉,夜渡黄河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除了在岸上奋战的士兵外,几乎所有人都上了船。对秦兵的畏惧,战胜了对黄河的恐惧,除了留下几十艘准备运着断后的士兵外,其余船只集体起航,驶入黑暗中。……不知道有几艘抵达彼岸……

    正在奋战的赵军这时也丢下敌军,掉头就往渡口方向跑,秦军的箭一片片射来,岸边倒下了一片。只要还能走的都上了船,走不了,有同伴搀扶的,也上了船。他们赶在秦军追到河边时,点开船头,冲进黑暗。留在岸边的重伤员拼死纠缠住秦军,任矛戟刺进自己的身体,也死死抱住秦军不放。

    大约有十条船没有逃掉,被秦军俘获。他们都已经冲过河去,这次回来是想再接一批的。

    济水对岸,胡阳乘着一艘小船过来了,只带来了几名公乘。虽然河水相通,济水却出奇的和平,与疯狂的黄河明显不同。胡阳虽然是夜渡,却十分平稳。

    过河以后,胡阳见到了白起。白起很爽利地拍了一下胡阳的后背,道:“胡卿善战,吾当敬服!”

    胡阳没有什么废话,直接一礼道:“启君侯,臣有策,愿君侯计之!”

    白起道:“何策?”

    胡阳道:“沿河而下,乃魏卷城,当长城之塞也。臣愿袭之。”

    白起道:“当以何策袭之?”

    胡阳道:“仍如其旧,昼伏夜行,不过两夜,可抵卷城。”

    白起想了想,道:“赵军尽沉,昼日必浮于河。汝可沿岸打捞,多服赵服,诈称赵军败余之卒,或得其便。”

    胡阳大喜,道:“谨奉君侯之教。”

    白起道:“今夜可安眠,旦日乃起可也。”

    胡阳道:“河济之畔,士民尚众,不可安眠,当急寻隐身之所。”

    白起道:“孤之功,卿当半之!”

    胡阳道:“不敢劳君侯之赐。建功立业,男儿自当。”

    白起又爽利地拍了一下胡阳的后背,道:“好男儿!然孤终不敢贪卿之功。”

    胡阳乘着船又回去了。对岸传来微弱的口令声,胡阳带着部队,不知去了哪里。白起划定了防区,放出警戒,到各营查了岗,天已经快亮了。他回到自己的帷帐内,衣甲也不解,倒下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天亮后,黄河上风平浪静,好像昨天的风浪只是一种错觉。但河面上飘浮着的尸体,诉说着昨夜那残酷的战事。有被水冲到对岸的,被赵军捞起,算是魂归故里;被冲到这一边的,被秦军捞上来,斩下首级,在军功上又能添上一笔。大多数被冲到下游,就不知会被谁剥去衣服,沦为他乡游魂。

    魏长城起自黄河岸边,起始点建了一座小城,名卷。卷有令有尉,除了戍守长城,黄河水文、渔业、船渡等,也一应俱全。戍卒千人,都是各地征召服兵役的。城内居民约有数千,主要在各级司府当差。也有些开酒肆、逆旅的,经营各种生意的,主要住在城外,能住在城内的,都是巨商大贾。

    城西七八里有一个小聚落,名叫扈。扈邑是个小渔村,大约百十户人家,邑民只有极少数种地,多数都在黄河上捕鱼。有所收获,除了留一部分自食外,都卖给卷城的鱼贾,然后可以在集市上换一些自己需要的日用品和食品。

    中午,一支约千人的队伍出现在扈邑附近。卷城上的瞭望看到他们,立即发出警报。门卫见了,立即派人前往打探,一面报告上级。卷尉看了,道:”吾观装束乃赵军,或赵劫余之兵。“少时,巡哨的士兵回来,也报告说那群人打着赵音,自称是赵军残余,冒死游济水过河,才得脱身。门卫见那群人进了扈邑也不再出来,扈邑也没有出现什么大动静,也就放了心,不再去管他。

    日晡时,外出打渔的渔船渐渐回航。渔夫见邑中聚了如许多的士兵,开始都有些惊讶,但长老出来说明,这是对岸赵国的军卒,败后逃往本邑,准备取道卷城回赵国。渔夫在河上捕鱼时,的确见了无数赵军尸体顺河而下;而且河的上游已经封锁,远远看去有军队驻扎。也就都相信了。

    为首的军官对渔夫道:”吾等承贵邑奉食,无以为报。少时入城,愿为效力。“

    长老连称”岂敢“,军官一定要去。不由分说,就和随行的小伙子换了衣服。邑民见这势头,知道不简单,也不敢反抗,半推半就的从了。但预知要发生祸事,提心吊胆不已。

    渔夫们留下了自己食用的鱼后,把剩下的大鱼留在舱内,由一名长老领队,驾船往卷城而去。那群赵军三五人一船,就把器械放在舱内。与此同时,十来名赵军不带任何器械,直往扈城而来。

    到了城门口,赵军说明来意:自己是昨夜遭袭的赵军,游过了济水,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愿借贵邑,送吾等归国。“

    卫士通报进去,门卫过来,仔细地询问了昨夜的情况,那群赵军一一耐心作了解答。周围的卫兵也听得入神,渐渐围过来。

    这时,水门那边传来争吵声。赵军突然翻脸,从怀中抽出短剑,两人一个把守门的士兵全部放倒。抢过他们手中的长矛和长戟,返身冲上城墙,在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刺翻了好几个,剩下的一哄而逃。为首的立即在城楼上放了一把火。扈邑中的赵军见到火光,全都冲了出来。

    从船上过来的人大约有一百来人,他们在城内横冲直撞,让城里集不起兵来。而城门旁的十几个人则将周围的房舍全部点着,隔绝掉通道。

    卷尉好不容易集中了几十名士兵,冒着浓烟冲过来争夺城门,一交手就死掉了十几个,剩下的掉头就跑,只剩下卷尉孤身一人,又不敢跑,又不敢战,被这群赵军缴了械,押在城楼上。

    各门守军见城内这般混乱,一个个也慌了手脚,大部分逃出城去。只有一个门卫约束住了自己的部队,向这边城门杀来。城门边的军官发现这一情况,立即擂起鼓来,那一百人迅速往这边集中。那群农民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厮杀,一见有人倒下,也就一哄而散了。

    只用了一刻,一千赵军就冲到城内,控制了局面。随后,三十里外的胡阳驱军赶到,卷城被攻陷。

    胡阳派军使驾了一条小船,沿岸行驶,到白起营中,报告此事。白起用那十条船渡了一天,渡过去五千人,派了一名公乘率领,命他们到卷城,归客卿胡阳指挥。其余部队于当日完成一切善后工作,于次日进驻荥阳。一面派人飞报穰侯。

    穰侯就把大营设在华阳城中,华阳尉全家已经全部被杀,华阳成为一座空城。

    穰侯分派使者进入郑、大梁和邯郸,责韩、魏、赵三国背弃与秦的盟约。

    郑离华阳最近。使者进入郑国后,行人府郎中哭丧着脸道:”敝王昨夜薨,正欲告丧于列国。使者幸无罪!敝邑有罪于大国,大国责之,敝邑不敢辞,愿俟之丧毕!“

    使者无奈,只得领着韩国报丧的使臣回到军营。

    使臣再三谢罪。穰侯也不与他多言,只命他入咸阳报丧。自己请出陈筮入韩,商谈和议条件。

    大梁派出段子干出城,与穰侯议和。

    赵国派出了上卿蔺相如,同时,赵将军廉颇率军进入黄河岸边。

    经过陈筮斡旋,韩太子终于派出韩平为使议和。

第382章 秦晋之盟

    各国的大腕齐聚华阳,韩相韩平自觉承担起东道,各色鱼、肉、蛋、蔬,源源从郑运来。但以国丧为由,坚决不提供乐舞。

    魏冉给卷城派去一名五大夫统领全军,让胡阳回华阳,辅助自己与各国谈判。

    韩王去世,给了各国使臣一个缓和气氛,相互交流的良好条件。经韩平提议,各国使臣均以个人身份前往郑吊丧。既然是和议,各国自然假定互为兄弟之邦,兄弟的王去世了,去表示表示也很正常。于是秦相穰侯魏冉、秦将武安君白起、秦客卿胡阳、赵上卿蔺相如、魏将军段子干,各率僚属,在韩相韩平的引导下进入郑国,住进公馆。当晚,韩太子委托韩相于王宫设宴,款待各家重臣;太子因为斩衰在身,不便侍陪,只出来与诸臣见了礼,就离开了。

    次日,换上韩平准备好丧服,三国重臣依次进入殡室吊丧,所赠的丧礼自然也是韩平代劳的。韩太子哀声不断,一一回礼。

    丧礼毕,各人归馆。韩平拜访穰侯道:“华阳偏小,不堪其任。臣请诸公盟于郑,以尽东道之谊。”

    胡阳道:“华阳,韩地也。愿盟于咸阳。”

    韩平应道:“华阳,边邑也,焉得为韩!正可盟也。”

    穰侯道:“臣去岁与魏盟,乃在魏地。不旋踵而魏背盟。今盟于华阳,韩地也。愿盟之久也。”

    韩平十分窘迫,道:“韩,小国也。居大国之间,惟从命耳!安敢背盟。”

    穰侯道:“合三晋而伐秦,非背而何?”

    韩平道:“魏欲合纵三晋,诚有以也。而韩终不出一兵一卒,魏、赵乃以兵向韩,此胡卿身历,穰侯亲见也。韩虽有罪,惟以背盟责之,则未敢应也。”

    白起道:“吾出华阳,华阳闭门不纳,击鼓示警。晋军攻穰侯,韩将随之。虽群丑授首,其迹昭然。”

    韩平道:“非如君侯所言。陈公请兵于秦,穰侯率师出殽道,吾等意其援也。不意秦之德韩如此之厚,穰侯之外,复得君侯;惟君侯之不逮,而乃分兵间道而出,皆于意表。非独华阳不识,吾郑亦以为盗也。仓促之间,闭城而御之,诚可原也。至若韩军尾晋,实闻穰侯之援至,喜出望外,乃遣军出郑,欲乘虚与秦夹击之,非敢与晋也。”

    白起哼哼冷笑道:“与晋军相距五里,皆无斗阵,而曰与晋战,是欺吾不知兵乎?”

    韩平面红耳赤,道:“君侯,兵家也,所见想不虚。惟臣非知兵者,布阵之事,非敢应也。将军暴鸢,总司其事,愿君侯咨之。”

    白起道:“暴氏未其报耶?鸢为吾所责,暴卒而亡,吾乃命其家臣扶灵归国。此已过数日,韩相不知乎?”

    韩平道:“非独臣也,韩国上下皆以鸢得罪君侯,见在军中,任其责罚。焉知君侯大量,而鸢以暴亡哉!”

    白起道:“暴鸢,老卒耳,吾未加一指,焉得责罚。愿相察之!”

    韩平借坡下驴,顺着话告辞出来。找到太子商议,又借了些由头,留诸臣在郑国盘桓数日。秦军粮草也一日不敢或缺。其间,各国使臣相互拜访,互探底线。胡阳也私下拜访了蔺相如和段子干,想要套出一些内情。

    终于在魏冉的催促下,诸臣回到华阳,开始盟约谈判。

    首先被约见的是蔺相如。和他一起出席的,是一位年青人赵郝。

    经过惯常的礼仪后,两边分坐于两边,东边是魏冉、白起和胡阳,西边是蔺相如和赵郝。

    魏冉道:“臣与上卿相见于渑池,上卿其志之否?”

    蔺相如道:“臣之于渑池也,惟知秦王也。”

    魏冉道:“方其时也,臣请赵王以十五城为秦王寿,而上卿请秦王献咸阳为以赵王寿。”

    蔺相如道:“卑微之躯,不识穰侯英雄。”

    魏冉道:“逝者如斯,忽忽六载。方其时也,秦与赵会盟于渑池,天下震惊。赵王东向而得齐地,敝王南下而拓楚土,刀兵不向数矣。秦何罪,而赵弃亲盟之约,而兴刀兵之伐?冉有以惑也,愿蔺卿教之!”

    蔺相如道:“敝邑之王与大国盟于渑池,饵兵也。然秦不及婚姻之亲,灭楚国,堕楚陵,郢都焦土,诚可叹也。楚之未了,秦复攻韩,今日拔十城,明日拔五城,营营无厌。夫魏,与赵同出于晋,兄弟之邦也。兄弟虽倪于墙,外御其侮。魏何罪于秦,而屡伐而无一止耶?犹有甚者,秦无故而入魏郊,断商道,误农时,梁都四乡皆饥。魏乃出饥民为以兵,约敝邑相助。故敢附其骥耳。”

    胡阳道:“上卿之言差矣!魏非独与赵兄弟也,去岁盟于启封,誓同兄弟,天地共鉴!魏之背德,人所共知。奈何上卿独以汲汲于秦耶?秦、赵、魏,皆盟邦也,赵独厚魏而薄秦,其视天下道义何?非独秦也,韩,亦晋之一也。魏赵联兵以向之,犹炎言御侮耶?非秦相救,华阳得无陷乎?”

    蔺相如道:“夫军机之变,诚出意外。魏王请兵于赵,赵义不能辞。乃一变而向韩,非敝邑之王之所能知也。失查之罪,未敢辞也。今夫赵军二万,尽沉于河;首将贾偃,未得幸也。赵罪当诛,已得其坐,愿大国释怀。若不见原,敝邑之王当肉袒缚面,待之赵郊矣!”

    魏冉道:“非若上卿之所谓也。昔者,晋君无礼于秦,晋饥,乞籴于秦,秦乃氾舟于河,归籴于晋。及其秦饥,乞籴于晋,晋无粒谷相予。此秦之以德报怨,而晋以怨报德也。臣虽无德,愿从秦之故事,但与晋盟可也。秦与赵,盟也;与韩,盟也;与魏,盟也。虽与三晋盟,而三晋犹伐秦,彼此杀伤,尸横于野。睹之无不伤情。此秦德之不修也!故今谨修其德,与三晋共盟,天地所鉴,鬼神所听,而天下所共知也。”

    魏冉的要求实出蔺相如意外,他谨慎地问道:“既盟之也,复当奈何?”

    魏冉道:“既盟之,自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自不复相攻伐,以贻天下笑也。”

    蔺相如有些不信,道:“每岁必伐者,秦也。若秦不伐晋,晋焉敢伐秦?”

    魏冉道:“昔张仪之倡连横也,天下安宁。纷扰之徒恐天下不乱,乃倡合纵,西向而伐秦。秦人一举,而五国兵败。何者,驱羊而与虎斗也。惟彼时之连横也,与魏连而韩惧,与赵连而魏恐。何也?惧秦伐也。今乃与三晋盟,曾无私利,所谋皆共知,则必无小人得奸其间,而固如磐石也。”

    蔺相如道:“昔之合纵也,犀首佩五国相印,伐秦也。苏秦佩六国相印,伐齐也。今则秦兼四国而连横,攘天下之泰半,其所伐者谁?”

    魏冉道:“三晋与秦连横,其可伐者,乃在楚、齐、燕也。”

    蔺相如道:“三国何罪,而当伐之?”

    魏冉道:“自张仪倡连横,犀首倡合纵,纵横之论,每见于世。略而言之,连横之际,天下安定;合纵之时,四海扰动。孰去孰从,本不待智者而尽知。奈何天下汹汹,弃安之横,而倡乱之纵耶?以臣之见,合纵而无战,无战而天下安,天下安而思动,动而思乱,合纵起矣。若以连横之国,每岁秋后,举大兵而小战,威加于敌,而恩施于友,天下得勿宁乎!至若谁伐,四王轮处,而他王应之可也。”

    蔺相如道:“有道伐无道,乃为伐。焉得每岁伐国,而不举罪!”

    胡阳道:“世君无道,在在多矣。正而伐之,不亦可乎?”

    蔺相如也不在道义的问题上过多停留,转而问道:“每伐有损有得。孰为损得?”

    魏冉道:“与秦交界者,惟晋与楚耳。秦惟伐楚乃得利,其余所伐,损得皆主伐之国当之。他国助之可也。”

    蔺相如道:“三晋盟秦,非相如所敢知也。今得穰侯之策,愿请之王以为定。”与赵国的谈判到此为止。魏冉设宴相待,宾主尽欢。

    下一个就轮到段子干。段子干公开的身份是魏将军。由于魏国将军称号普遍,或一军主将,乃至一国统帅,皆称将军,段子干属于哪个档次的将军不得而知,但从着装上看,是卿一级,比须贾大夫级别要高。

    段子干未带从人,只身参会。秦这边白起不愿参加,只有魏冉和胡阳。

    两边坐下后,魏冉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段子干看,看得段子干浑身不自在。半饷,魏冉问道:“启封与段子会,段子客卿也;华阳复与段子会,段子乃将军。是必功业过人也!”

    段子干干笑道:“魏王厚恩,实无功业。”

    魏冉道:“不然。昔与信陵君盟于启封,乃段子为相。盟誓之音未毕,而魏乃伐秦,固相欺也。段子有欺秦救梁之大功,焉得辞耶?”

    段子干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魏冉分明是说去年自己与魏冉签定的盟约,今年就不算数了。他赶紧解释道:“非敢欺穰侯也,实魏庙堂之斗,深有不得已也!”

第382章 魏使段子干

    魏冉听见段子干的解释,依旧盯着他,一声不吭,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看你有什么能说的!

    段子干有些不甘,咬牙道:“王本愿与秦连横,将军芒卯、魏相魏齐亦附之,然信陵君无忌非之。彼言秦强魏弱,魏与秦和,秦受其利,魏得其害。再三请王合纵。王不能答,乃听之。”

    魏冉道:“前者往启封与孤盟者,非信陵君耶?不旋踵而背盟,自食其言,固其肥耶?”

    段子干道:“王亦责之,既盟于天地,不可背也。信陵君言,昔者奉王命使于秦营,退秦军也,非利秦盟也。苟利社稷,彼一身何足惜也。彼犹言,其出使也,使于启封,魏地也,毕生之耻无以加也,誓必雪之!”

    魏冉道:“魏王何言?”

    段子干道:“信陵君于朝有威势,善辩而复亲人,群臣多附之。魏王懦弱,好内宠,每朝常虚应,政事一听信陵君处之。”

    魏冉道:“非也,段子深知魏王之与秦也,焉得尽听信陵君乎?”

    段子干道:“魏王虽欲与秦,其奈信陵君何?”

    魏冉道:“王欲和秦,而魏将相皆与之,信陵君何独能干?”

    段子干道:“魏将芒卯,素为智囊,虽久在魏,而根基不立,虽欲抗之,力所不能。魏相魏齐,虽有王室,其亲偏远,家贫力乏,倚食于王,非强族大户所能匹也。信陵君,王之亲弟,封邑十万户,犹有加之;魏之臣,无不争效其力。故王虽得将相之助,犹不能处自。”

    魏冉道:“信陵君加封于何处?”

    段子干道:“封于管邑五十里。”

    魏冉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管邑的位置。段子干解释道:“管邑乃故管国也,旧邑在圃田以西,长城之外。其民不过一里。”

    魏冉与胡阳交换了一个眼色,胡阳道:“臣往其地,有一城邑,户不过百,其旁三五里,有废城,其内新起官司五七座。吏民皆退往长城之中,寻之不见。”

    魏冉默默点头。复对段子干道:“段子其魏人耶,其韩人耶?”

    段子干不意有此问,但也不好不答,便道:“臣之祖,本郑人,共叔段之后。其后人有迁安邑者,段干木是也,是魏臣也。臣之祖留郑于,郑灭乃入于韩。故臣乃为故郑人。”

    魏冉道:“段子自韩入魏,深获魏王之心,得预国事。当于庙堂直斥信陵君欺君之罪,何负王之望至此耶?”

    段子干道:“臣以孤身入魏,幸得王恩,得预朝政。然势微而力薄,效犬马之不逮,焉得抗信陵君。”

    魏冉道:“既如此,段子出使,必得信陵君之允乎?”

    段子干道:“焉得不允。魏丧师十余万,将军芒卯无踪,三将身殒,二万武卒皆无所归。魏失其国之半。况卷城失陷,秦军旦夕而至大梁,信陵君焉得御之。”

    魏冉道:“魏既无御秦之力,将以何奉而退秦耶?”

    段子干道:“魏愿献南阳以和之。”

    魏冉眯着眼道:“秦去岁已得温,南阳得其半矣。今复献南阳,犹不及去岁之奉也。”

    段子干道:“臣所献南阳,非晋之南阳,实楚之南阳,乃在宛、叶间。”

    魏冉和胡阳均一挑眉头,盯住了段子干。

    段子干道:“魏于楚南阳有犨、昆阳、鲁阳诸城,富于盐、粮,乃取之于楚,固非魏之所有,今皆奉于秦,以效其诚!”

    魏冉道:“既献其城,当得山川之图。”

    段子干道:“臣固当予也,未知其称穰侯之意乎?”

    魏冉道:“魏献楚南阳,足见其诚。其余皆细事耳!”

    段子干行了礼,出去,少时与一郎官捧一木匣进入。打开木匣,准备取出其中的地图。魏冉制止道:“且稍俟。山川图谱既至,不当于此开,秦有虞人者,专一司之。”

    段子干停下手。胡阳叫道:“士来!”一名武士进来。胡阳道:“护郎至虞人营中,共阅其图。”

    武士对郎官行礼揖让。郎官复将木匣关上,捧在手中,跟着武士出去。

    魏冉道:“魏和意之诚,于段子可知。孤有私情,或可请矣?”

    段子干拱手道:“愿闻穰侯之请,自当尽力。”

    魏冉道:“孤有封地在陶,而孤久居咸阳,封在穰城,距陶千数百里,其间皆魏地也。孤每思通陶,而不敢犯魏境。敢请魏王加恩,允臣与陶通。陶之䘵可及于臣,臣之使得通于陶。其可得乎?”

    段子干道:“穰侯这之使通于陶,臣可必也。陶之货通于咸阳,敢请于王。”

    魏冉道:“王或无碍也,若信陵君阻之。”

    段子干道:“穰侯之言是也。”

    魏冉道:“若信陵君或阻之,王但有所需,臣必效也。”

    段子干道:“喏!”

    魏冉道:“前与魏盟,信陵君虽盟而不信;然今犹当盟也,当与谁何?”

    段子干道:“秦、魏之盟,当告于王。”

    魏冉道:“今者之盟,与去岁不同。去岁但云誓不相侵,不旋踵而魏将侵秦。今岁之盟,当约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一国受攻,他国不请自救之;一国出伐,他国不请自助之。勿得后也。”

    段子干道:“若自相攻伐,奈何?”

    魏冉道:“群起而攻之。”

    段子干道:“诚所望也。”

    与魏的谈判几乎没有费力,这让魏冉心情大好。送走段子干,他叫上胡阳和白起,道:“信陵君复封于管五十里。管民才一邑,奈何可得五十里耶?”

    白起道:“非吾所能知也。”

    魏冉道:“胡卿知其处,或当一行。”

    白起道:“入魏地?”

    魏冉道:“是必武安君护之,乃得安妥!”

    白起眺望远方,华阳乡民被动员起来掩埋尸体,并从尸体上剥下还可以穿的衣物,权充工钱。其余乡民有愿助力者,一概来者不拒,并听其收纳自己需要的衣冠等物。惟铜铁之器,不得私藏,必须上缴。一但发现,就地正法。死者十余万,远近乡民不过数千。几天过去,也不过清理出几里范围。魏南关和圃田的城门并没有开启,魏戍军依然保持着戒备状态,只是不敢出城作战而已。

    白起道:“若魏军开城而出,穰侯其将奈何?”

    魏冉道:“约三晋使臣同往,何如?”

    白起道:“此诚有所以也!”三人大笑。魏冉遂遣人报三晋使臣蔺相如、韩平、段子干,天色尚早,盍往管国故城一游!

    三位使臣齐聚华阳城下,魏冉道:“闻段子言,北行五六十里,有管国故城,遗迹犹存。天时尚早,盍同游之!”

    蔺相如道:“穰侯何起风雅之兴?”

    穰侯道:“秦与晋,素相亲善,因时而绝矣。今复相亲善,其乐何及!”

    蔺相如道:“闻穰侯实楚人,而心与性,绝类秦矣!非知其详,孰能知穰侯楚人也?”

    穰侯道:“孤自幼随姊入秦,忽忽五十载矣!楚音难闻,秦声入耳。虽生于楚,实秦人也。”

    韩平道:“不然,穰侯封于穰,乃楚地了。”

    穰侯正色道:“穰非楚地,乃秦地也。韩相其谨言之!”

    韩平喏喏而退。

    段子干赶紧出来打破这一尴尬,道:“既游魏地,臣当为前导!”

    韩平道:“管国故地,焉得为魏地?”

    段子干道:“去岁,信陵君引兵攻管邑,管邑降之,遂归王化。王乃封其地于信陵君。今管邑五十里,魏公子信陵君之封地也!”

    韩平摇头道:“荒诞,荒诞!韩、魏有约,韩不出华,魏不出城。奈何夺管地而为魏地?管邑之民不满百,攻则必克。韩禀于义,不忍加兵,而魏之背信若此乎?”

    胡阳出来打圆场道:“休问管地何归,今则必游之!韩相既知其地,与段子同为前导可也。”

    韩平似乎还想拒绝,魏冉接过话来,道:“三晋,兄弟之邦也,何分彼此?秦与赵,皆嬴姓,虽分二国,分同兄弟;秦王质于燕,赖赵王以归。复得三晋同盟,皆兄弟也。今只言兄弟,不及土地人民,但做逍遥之游可也。”

    众使臣见说,只得应喏。各自备车,挑选随从,韩平颇尽东道之心,专门命人备了酒肉,装上辎车,随队而行。

    四乘车,每乘随行十人,后随辎车一乘,从华阳起程,往管城而来。各位使臣,各持节在手。车声辘辘,一路北行。开始十余里还好。越往后行,无头死尸越多,几乎填满道路,污血横流,染得大地一片暗红,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气。幸亏时入初冬,气温下降,尸体还未腐化,否则恶臭熏天,不知有多少人将染瘟疫。

    车辆在死尸间曲折前进,长城上的魏卒看到这一幕,赶紧把上司叫来。有认识的,道:“此皆各国将相也,非可易也。汝观其节符,皆王节也。”小卒们都不认识,道:“各国将相,盖亦寻常也。”

    在沿途魏卒交头接耳的注视中,一行人来到管城。

第383章 访管国

    沿河进入管地,首先出现的就是管民所居的管邑。现四门大开。

    大家进了门,钻进几间房舍内,大多数房舍都是空的,只有少数几家有一两个耳聋眼花的老人,问话也听不清,道不明。

    魏冉问胡阳道:“胡卿入其城,能为魏所知者,盖寡矣!”

    胡阳道:“臣等初入,见四门大开,料其必无人也。乃得入。城邑为满。所幸粪尿皆有所盛,故不为人所知也。”

    魏冉等登城观看,东边长城,西边废城尽收眼底,北边小河对岸虽然已经烧过荒,但已经有野草生长出来;只有部分土地开垦为田亩,谷物已经收获。

    魏冉对韩平道:“是乃魏之所延,而韩所不及也。”

    韩平不服道:“管邑近华阳、荥阳,若非守诺,早入韩囊中矣。”段子干只做听不见。

    大家在城邑里转了转,既无集市,又无商贾,都是高低、大小不等的房舍,而且家室财货贫乏,透露出一股衰败之气。除段子干外,各位使臣都在各国主管民事,大家心里觉得,要把这样的乡邑扩大到五十里,十分困难;除非采取非常措施,比如大赦罪犯。

    转了一圈,众人出来,直往废城而来。过了桥,他们意外发现,废城南门外竟然整齐站立着四名武卒打扮的人,虽然面容憔悴,满脸尘土,形容削瘦,但英武之气不减。

    为避免闹出误会,段子干急忙快步上前,出示了王节。为首的验过,行礼道:“管令郑安平,谨守管邑,不敢有失!”

    段子干惟恐这些不知轻重的武卒说出些不知轻重的话,扰乱了和谈的气氛,便下令道:“各国使臣,闲游管国故地,遥吊古人。汝等可四面警戒,勿使旁人入。”

    郑安平回道:“喏!”挥手四人散开,让出南门。待一行人进入,四人则跟在身后十余步的距离外;有时则派两人加快脚步,为众人开道。

    四人的表现如此醒目,想忽略他们完全不可能。魏冉终于忍不住,问段子干道:“是皆魏卒乎?”

    段子干回答道:“是皆魏武卒,因功晋爵,迁知管邑。”

    韩平道:“以武卒为邑令,魏其背约!”

    魏冉和蔺相如都用奇怪的眼神看韩平,难道这位韩相只看到武卒进入管邑吗?韩平见魏冉盯着自己看,也就不再说话。

    魏冉道:“吾观管令甚贤,愿与之语,其可得乎?”

    段子干只得下令道:“管令觐见!”周围的随从一声比一声高地大声传了出去。

    郑安平听见里面召唤,虽觉意外,但也不敢耽误,小跑着进了圈。周围随从叫道:“释兵!”郑安平看了看段子干,见他没有反应,就放下手中的长戟,解下弩和箭囊,只着皮甲进入,对着段子干一礼,道:“管令郑安平奉令觐见!”

    段子干指着魏冉等道:“是则秦相穰侯,是则秦将武安君,是则秦卿,是则赵上卿,是则韩相,皆公卿将相也,好生回话!”

    郑安平对众人一礼,道:“郑安平谨奉诸公安!”

    魏冉道:“管令何时至此?”

    郑安平道:“臣等于昨岁领命,今岁到邑!”

    魏冉道:“忽忽一岁矣。管民今皆何在?”

    郑安平道:“管民尽入城中,但留臣等以为瞭望!”

    魏冉道:“管民何时入城?”

    郑安平道:“约于九月末,赵军入荥阳之时,乃奉命尽迁管民入城。”

    魏冉算了算,道:“于时二月有奇矣!”

    郑安平道:“踏卧荒野,不知岁月。”

    胡阳道:“令二月作尽在管邑乎?”

    郑安平道:“不敢稍懈!”

    胡阳道:“汝知秦军入管邑乎?”

    郑安平道:“然也。于晨乃报于城卫。”

    胡阳道:“汝何知也?”

    郑安平道:“十数日前,于夜闻大军滚地而来。惊起观之,见皆入于管邑,约得万人。次夜尽拔,向北而进。臣等探得真实,乃赴长城,报于门卫。”

    胡阳道:“是夜也,汝匿于何处?”

    郑安平道:“秦人搜索甚急,故匿无定所,依情而移。”

    白起道:“真好男儿!于夜战日,令在何处?”

    郑安平道:“亦在此也。彻夜呼喊不息,哀号不已,盖不能自胜!”

    白起道:“有溃兵稍至否?”

    郑安平道:“城带河而居,并无溃兵至。”

    众人登高远望,果见此城为两河环绕,远处原野,横尸不多。魏冉略有省悟,这一带大体上已是秦营范围,若有逃避的,多往南关而去,几乎不会有溃兵迎着秦营而上的。尽管如此,他仍然对目前这几名目睹了那天激战的惨烈,但依然拼死不退的武卒生起好感。要知道,恐惧是可以压死人的!

    各人四处游走,见城内依旧芳草萋萋,但修建的几处官宅,却也十分庄严。魏冉对几位使臣道:“时日将尽,盍往驿舍一叙!”

    众人也不知魏冉之意,但也都应喏了。郑安平没有被要求退下,跟在众人的后面一起往驿舍而来。

    进入驿舍正堂,这里也没有什么坐席、案几之类。大家叫来郑安平,郑安平道:“管邑初创,诸事不备。敢请以秣草为之。”

    得到允许后,郑安平出动,让几名武卒抱来秸草,给这些人一一铺上:大堂内自然是众使臣,秦国三人为东道,三晋使臣坐西席;院中则是随从们的座位,四乘车,带出四十人,虽然表面和睦,相互间都盯得很紧,惟恐一眼不到,被人动了手脚。韩平命人将辎车上的酒肉都抬进来,就在院中分割均匀,驿舍有鼎,就在院中升起火,也不用河水,而用带来的清水,加了盐梅薤姜等物,热腾腾地煮了肉。四方,每方各出两人,就在鼎旁忙碌。相互警惕地盯着煮、分、盛的动作,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最后往上端上,每人而很默契地尝了一下汤,以示无毒。

    三晋之人两人一案一套食具,只有秦人,两人一案有三套食具。秦人要换一个大些的案几,三晋不同意,要换都得换,一边大案,一边小几,岂无尊卑之分?但秦国二人,终不能一次端上三只几案;秦国临时加一人,又为三晋所不允,定要秦人分两次上食,而秦人又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赵国的赵郝出来打圆场,让郑安平送一案上去。因为郑安平既非秦人,又是管令,不在使臣之列。终于得到大家同意。

    于是这边,六人执着三案入堂,在三晋一边放下;另一边,三人执着三案,其中一人还是魏武卒,在秦国这边放下。

    白起见郑安平又进来了,随口问了一句道:“敢问管令何氏?”

    郑安平道:“臣郑氏安平。”

    段子干和韩平同时问道:“盖郑人乎?”

    郑安平道:“然也。”

    白起道:“郑人而得伟岸如管令者,几希矣!”

    韩平道:“家归何处?”

    郑安平道:“郑之偏邑,韩相必不知也。”

    待众随从退下,魏冉举箸,道:“承韩相之盛德,赖段子之厚意,吾等同聚故管。想管侯者,文王之子,而武王之弟,身死国灭,宁不悲乎!诸姬天下,封国七十有二,今又何在?但北燕与卫耳!周王东迁,虽霸者众,而兴之难。今复分东西,自向攻伐。此皆天下之势,方其始也,孰知其终。天子东迁之际,约于秦襄公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垂五百余年矣。方其时也,秦兵不过千,地不过百里。仅廿年,遂逐诸戎,而有其地。得非天耶!及至缪公,迎妇于晋,得媵臣百里傒、蹇叔;晋惠公夷吾、晋文公重耳皆以秦立,复妻怀公子圉。秦与晋,情好德亲。嗣后,秦晋皆乱,而晋遂分为三。昨之视今,焉得为实?治乱之无常,而恩仇移矣。今复愿以缪公故事,与晋亲和,同治世棼,共享太平。”

    听到魏冉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三人执箸在手,不知如何应答,一时呆住。

    蔺相如道:“昔秦王之质于燕也,值武王薨,秦国乱。敝先王助秦王立,遂定秦政。此人所共知也。秦王以十五城请和氏璧也,赵王沐浴斋戒,三日而送之,而秦王轻之,传之后宫,示之妇人,曾无献城之意。得无欺乎!今秦王复以穰侯求和于晋,晋何知秦王之为诚,不为欺耶?”

    其他人听了蔺相如这番话,心中都有些担心,都望向魏冉。不想魏冉并未生恼,反而微微一笑,道:“上卿所言,孤所亲知,非如卿之言也。王闻赵得和氏璧于楚,心甚慕之,乃愿以十五城易之。何也?太后之所爱也。太后,楚人也,久慕和氏璧之名,而不得一见。或请之于楚王,楚王深斥之而不予。楚不予秦而予赵,秦自知德薄,不得信于楚,乃复取信于赵,故愿以十五城易之也。上卿携璧之至也,王乃传之后宫,示以太后,非敢轻也。奈何上卿一怒,携璧潜归,实欺吾王之甚矣。王念未得信于卿,欲修德以来之。复与赵王会于渑池。上卿再三相逼,复以剑指敝王,于座群臣,无不激愤,敝王曾无一言以怪。与赵王盟而归。敝王深知德薄,躬自反省,归修其德,其义如此。上卿犹以为王之为欺,诚心贼也。”

第384章 秦晋和议

    蔺相如没想到自己的一番丰功伟业,竟被魏冉说得如此不堪,不觉有气,遂道:“肃侯二十年,秦杀赵疵河西,取我蔺、离石。武王十年,秦攻西都、中阳;十三年,秦再取蔺。武王以德报怨,助秦王归国。其先,秦与楚亲,乃囚楚王,天下震动,诸侯共伐。其后赵值不幸,先王遇故,秦不念赵王之恩,乘赵隙而数逼王,先欲夺吾璧,后于渑池会上欲辱吾王,其迹可睹,其心可鉴,焉可巧言而搪塞之!”

    魏冉竟然还不动怒,反而道:“蔺卿所言,非其实也。然往事不谏,数辩无益。今赵无故而伐秦,愿蔺卿教我。”

    蔺相如道:“非无故也。魏献房子、安阳,故助其兵也,非伐秦也。”

    魏冉眉头一挑,朝向段子干道:“魏无故而献城于赵,何与秦仇之深也?”

    段子干道:“非仇之深也。赵将廉颇乘秦入启封,无力北顾,乃取我房子、安阳。两邑近邯郸,攻伐无益,乃说赵,以二邑为和,请赵出兵。乃得赵兵三万!”

    见段子干毫无保留地把赵、魏之间的隐秘公之于众,蔺相如神色大变。韩平好像首次知道这件事,脸色也十分难堪。魏冉玩味着望着三人,稍候片刻,道:“韩相赐宴,不可辞也。敢请同进!”三人各怀心思,尴尬地举箸道:“同进,同进!”

    阶下随从没有各有一份的资格,各自取了碗,排队取食。排了年齿,推了最年长的为祭酒,为大家分食。至于四名武卒,自然连取食的资格也没有,如果众人吃完有剩的,也可以吃;如果没有,只得认倒霉。他们现在执戟站在驿舍大门两侧,为众贵人站岗放哨。

    少时食毕,众人都把餐具置于阶下一个大筐中。随从们不知众使臣在堂上的交锋,而众使臣也显露出神采飞扬的样子,似乎吃得很满意,谈得很高兴,一点不显刚才的尴尬。

    待众人尽皆过河上车离开,郑安平想着满面笑容的三国使臣和随从,又望向远处为鲜血染红的土地,以及现在还横七竖八的尸体,神情一阵恍惚:他们是几天前还生死相拼的敌人吗?那些士卒为他们而厮杀,而他们竟然坐在一起欢燕!几十个碗盏碟簋用两个大筐盛着,出城门,就在河边洗涮干净。那天晚上愤怒的呐喊、凄惨的呼号、激烈的钟鼓声,和今天和睦的宴席,不断地在郑安平脑海中更替着,令他沮丧、压抑、怀疑、痛苦,五味杂陈……

    他看了看三位伙伴,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洗涮着餐具,心口相观,目不斜视。郑安平知道,他们心中也很不好受。这一次征发的士卒,多来源于梁东各乡,而粟兄、犬兄和小四都住在梁东,他们或者能从中找到相识的人。

    ——当然不可能了,因为所有的头颅都被秦军割去,那是秦军士兵免除罪罚、建功立业的凭证。十几万人头,足以减除很多人的罪,让很多人受爵,获得更多的家宅、田亩,许多人的命运也就此改变了!但与此同时,更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三晋败兵近二十万,秦军虽然损失少,但也不是没有,那些目前只是负伤的,保不齐几个月后就会不治身亡。他们身后的百万家属……

    郑安平不愿再往下想,没话找话地问道:“汝道前者入管者,其何人耶?”

    其他三人在随卫大员们时都没有机会靠前,更没有和他们搭过话,并不知道那些大员们谁是谁。冷了一会场,小四好像要给郑安平面子似的回应道:“其亦在座乎?”

    郑安平解释道:“彼年齿最长者,秦人乃穰侯,赵人乃蔺相如。其次者,秦人乃武安君,韩人乃韩相。其年最轻者,乃秦客卿,或曰名胡阳。前入启封者,正穰侯与胡阳也;今复得武安君相助。”

    小四仍然不以为然道:“武安君其何人?”

    粟兄道:“武安君,杀神也。其初战也,盖无爵;一战而斩百首,多将率焉,直晋爵左庶长。为将领兵,攻则必克,战则必胜,每战必斩首十万,无能活者。”

    小四这才动容道:“若启封秦将为武安君,吾等得无尽墨!”

    郑安平道:“武安君之战也,断不开军市,籴粮秣。直以军冲杀之。以之攻则有余,守则不足。”

    小四道:“若此奈何?”

    郑安平道:“若此则秦军不入启封。吾等尚未出城,彼即于城外尽斩芒将军众也。”

    提到芒将军,粟兄道:“此战芒将军亦为武安君所擒斩乎?”

    郑安平心中一凉,黯然道:“或必然也。斩将一首,当一军。”他虽然与芒卯没有什么交集,但对芒申却印象深刻,很亲近这位没有什么架子的贵公子。芒卯就算没有被斩,他的仕途也到头了:折扣了如许之多的将士,就算逃回大梁,也难逃国法;而他的全家,从此背上丧军之将的恶名,估计在魏国也立不住了。

    但小四又把话题从芒卯身上移开了,问道:“前夜入管邑者何人?”

    大家都笑了,道:“必胡阳也。”

    小四道:“其年或幼于吾等,奈何得为大将军乎?”

    粟兄道:“或得其父祖之荫也。”

    郑安平道:“虽然,必有战功,杀人无算。”

    犬兄突然问道:“呼兄而前者,得无魏人乎?”

    郑安平道:“是魏王使也,媾和与秦。”

    犬兄有些激动道:“吾观其事秦也甚恭,过于余者!”

    郑安平道:“亡者魏其最也,故媾者魏最恭也!盖必和而后已。”

    小四还有些茫然,问:“何谓也?”

    郑安平解释道:“所失者少,媾和不成,犹有一战之力;所失者多,媾和不成,其亡可立待也。”

    小四道:“亡国之民,其状若何?”

    粟兄道:“但视之管民可也。纵一小贼,亦难当也。”众人默然。

    第二天秦与韩的谈判从一开始就进行得非常激烈。白起一口咬定韩国与魏、赵一起密谋攻秦,而韩平则坚持认为,韩请秦援,秦反攻韩,是背约。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一个上午,从前因后果,谈到排兵布阵,各说各的理,谁也不肯松口。最后双方都口干舌燥,韩平提议休会。

    到下午复会时,韩平发现胡阳不在。他随口问道:“胡卿何在?”魏冉道:“将引军南下。”一句话把韩平惊得跪直了!连声问道:“何为乎南下耶?”

    魏冉不动声色地答道:“胡卿取魏隐阳、城颖、大陵、长社,盖为韩援,尽弃之。今当复守其城。”

    韩平急了,隐阳、城颖、大陵还好,长社只在郑南四十里,朝发夕至。如果胡阳率军守在这里,韩国君臣不要想睡安稳觉。他急道:“此四邑也,尽魏地也。魏与秦和,当归之。”

    魏冉道:“此秦与魏议也。和议不成,当为守之。——谨防盗贼耳。”

    韩平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下去了。他沉默了片刻,很无奈地说道:“敝邑有失,见罪于大国。其首者已伏诛耳,愿穰侯、武安君释其怨!”

    魏冉道:“前者,孤驻启封,赖韩王得保首级;敝邑之王,深感大国之恩。不避山高水险,以军送上品丹砂至大国,韩相有以知也。敝邑必不负大国。魏、赵攻华阳,公遣陈公请援,孤得报不敢稍懈,八昼夜而出于殽,同盟之义也。今韩难已解,华阳清平。敝邑之王愿深结于大王,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若有不义则共伐之。未知其可也。孤复欲为秦士请赏于王,亦愿相呈之!”

    白起道:“攻城所伤,战阵所伤亡,亦愿王恤之。”

    韩平深感无力,道:“臣当请于王。愿胡卿稍缓至邑。”

    魏冉道:“既韩相有命,谨当应喏!”韩平看白起时,依旧哼哼不止。

    由于秦国是战胜的一方,三晋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虽然有的国家只是剧痛,有的国家已经伤筋动骨,但按对秦有利的方向媾和,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秦对三晋提出的条件很奇葩:秦、韩、魏、赵四国结成军事同盟,每年秋收后,选定一个国家加以讨伐。对此,三国都没有反对,只是赵国提出一个但书:不得于义有违。缔结盟约后,众使臣于黄河沉马为誓。立完誓后,蔺相如直接过河回国了。

    段子干献出楚南阳之地。韩平想让魏国出面要回郑南诸邑,竟不为段子干所理睬。韩平心急火燎。魏冉见火候差不多了,提出了自己的方案:“秦与魏、韩盟,愿其以卷换魏上庸之地,愿以隐阳、城颖、大陵、长社换韩故楚南阳、上庸之地。”

    这一换地之策,立即让韩平乐开了花,用郑南的心腹之地,换南阳、上庸的山地,自然是求之不得!而段子干就吃了瘪,白白失去四座魏城。他想争一下,魏冉问他准备拿哪里的城池来换,段子干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在心中暗道:城池在秦人手里要不回来,在韩人手里难道也要不回来?

第385章 解围出城

    达成和议后,胡阳在卷城的军队首先撤了出来。魏王命周围城邑送来大量粮草辎重,送秦军离开。

    随后,驻华阳的部队分别在韩、魏使臣引导下,全面接管两国在汉水流域的城邑。

    杀神白起坐镇荥阳,周边的韩邑管吃管喝;直到魏冉遣使通报,上庸、南阳的接收工作全部完成,才从殽函道退兵——这时,已经是正月过半了。

    秦军完全退走后,韩、魏的生活才恢复正常。韩国急匆匆派出使臣向各国通报:韩王薨,新王即位。——尽管几个月来,消息早已传出,各国皆知。

    被转移进长城的管民终于可以回家了。几乎整个冬天,他们都生活在长城里,与长城内的原居民住在一起,经管生活艰难,但情绪竟然还算愉快。信陵君似乎也对这里很上心。十月授时之时,他竟然派了仲岳先生替回曹包回大梁,自己代理了十好几天。仲岳先生在去年作战时,也曾在管城居住,对管民,特别是城主和长老都认识。这十几天又和许多人相识、亲近,连带着还认识了许多圃田的农户,了解到很多情况。

    有了信陵君的背书,圃田守和长城尉也都加意关照,曹包在城内也十分小心,倒也没出乱子。只是出城以后,圃田守告诉曹包,他们运入圃田的粮食已经消耗完毕,还倒欠圃田若干!曹包也不敢多言,只得喏喏连声。

    郑安平等在城外,过得比城内凄惨多了,他没敢在城外留太多粮食,结果一个月不到,粮食就见了底,剩下两三个月是靠每天吃一餐半量的粥熬过来的。幸亏秋冬草长,野味又繁殖起来,偶尔可以打打野味充饥。管民出城后,曹包告诉他们,城里的粮食也已经吃光。在目前青黄不接的当口,几百口子吃什么成了大问题。

    周边刚刚经历了兵灾,不要想还有余粮,他们也都十分困难,包括郑和大梁,粮价已经直冲云霄。管邑紧靠圃田,有的是稻米,但这些稻米都是魏王的私产,外人无权动用。

    由于战争,郑安平等也无法加大梁向信陵君进行年度工作汇报,并领取年薪,这要等把管民安顿好,找个空闲时间回去补办。

    这场战争中,管邑的居民损失其实不大,管邑虽然被秦军短暂占领,但所有建筑都无毁损;财产都转移进城了,秦军也没有在城中进行破坏,财物的损失不大;有冬衣的都穿上了冬衣,没有的也能拾柴打草点个火取暖。大军过后牛马粪堆积了很多,也无人打扫,管民们拾了当燃料。虽然大面上的尸体已经被韩国的邑民们掩埋了,但沟沟坎坎、河边草丛也还能找到不少遗留的尸体,有些甚至没有被斩去首级,大约当时他们只是负了重伤,逃到隐秘处,却因为伤重,再也没有走出来。管民们剥了他们的衣物,将他们掩埋,也算发了一笔“战争财”。——只要能找到粮食,这青黄不接的三个月就算混过去了。

    牛和马都找回来了,但瘦得不成样子。四对为官司打杂的母子也都饿脱了相,高高的颧骨,深深的眼窝,诉说着战争带来的痛苦;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有一人怀了孕,这三个月肚子显出来了。巴姊没有和曹包一起回来,而是陪着小奴、盖聂以及粟兄一家最后出城,五旺和五儿前后照应;狗和鸡一直在五旺身边养着,也一起回来了。他们都饿得认不出原来的样子,连巴姊也只剩下骨架子。十几里路,走了大半天。

    郑安平等迎出五里之外,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各自见了,相互抱头痛哭。一行人先回家中,把东西都放下。然后所有城里人,连同那四对母子,都聚到馆驿中,互诉衷肠,互表思念。郑安平把各个仓库都打扫了一遍,扫出大约一斗粟来。淘洗净了,放在鼎中炊粥。他想杀只鸡,五旺坚决不同意,护着几乎要哭出来。郑安平只得作罢。犬兄和小四趁着炊粥的工夫,出城去射了只野兔。拿回来就火烤熟了,剥了皮,大家传着每人咬了一口,算是吃到了肉,骨头就扔给小狗,美得小狗连蹦带跳,直摇尾巴。一斗粟加了许多水,煮了满满一鼎稀粥,不分男女老少,每人都热腾腾地喝了一大碗。虽然不尽饱,但每人也都心满意足:平安的日子又要重新开始了。大家闲聊一会儿,两名车夫说要去喂牛,巴姊也想去喂马,各自散去。

    肚里有了食,巴姊回到院里就开始斫草。其实之前,曹包已经把草料放在马桩边,马也开始啃食,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曹包进来,就命他去打水饮马。曹包拎着桶出来,从河里舀了水,一一放在马前。这才能立在旁边,和巴姊说会话。

    小奴和盖聂回到后宅,郑安平更了衣,同到后宅,问起城内的情况,小奴说到,几乎每天就是一碗稀粥,清沏见底。三个月来天天如此。郑安平心知这是被圃田守贪污了粮食,但又说不出,讲不清道理,只能认了哑巴亏。他想着今天已经把仓库打扫干净了,明天要怎么过?他一边和小奴和盖聂互诉衷肠,一边思忖着办法。最后,郑安平牙一咬,心一横:明天带上车行和城主进大梁,就用自己一年的薪水扫粮食,无论如何也要扛过这几个月去。

    天色已晚,郑安平嘱咐两人先睡,不要等自己。他出了门,找到车夫说明天要佣车。然后出了城,直往管邑而来。

    城主见了郑安平,脸色十分不好,道:“管邑之粮尽付于城中,吾辈尽绝乎食矣!”郑安平知道,在城中管民有饥病交加,冻饿而死者,他并没有责怪城主的粗鲁,而是拉着他走出城去,来到那片血腥的土地上,对他道:“新土下之,尽为人尸。多为魏人!若汝等居城外,尽为秦人战功首级也!入城虽忍饥受冻,终保首级,所得多矣!”

    城主自然是明事理的人,刚才也不过是一时气闷,有所发泄而已。他问郑安平道:“管令保得管民之首级,管民深感之!若不得保民之胃肠,终弃荒野,亦无异也。”

    郑安平道:“吾乃思之,大梁通天下商道。此战,魏人杀伤虽众,而不及大梁。大梁城内必有余粮。愿得城主相助,与吾佣车,同往大梁,无论粮价何如,尽力籴之以归。何如?”

    城主道:“管邑虽多商者,屡被兵灾,财货不继,恐难如管令所愿!”

    郑安平道:“吾有钱于大梁,约得数金,以之籴粮,可得几何?”

    城主道:“粮价不过石三十,战后价涨,约得五十。一金百石,可支十日之半食!三月非十金不办。”

    郑安平道:“得支一日过一日。旦日行车往大梁,其可得乎?”

    城主道:“往来大梁,乃得三日。牛马久瘦,不堪驱使,不可早也。”

    郑安平道:“扫仓而食,觅食于野,且待三日!”

    城主道:“前者在城中,虽日一稀食,犹可得也。出城归家,竟无可食,是难为也!”

    郑安平道:“愿城主好言勉之,且待三日。”

    不硬饿三天,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城主回去跟长老们说了,城里也没有余粮,自己只能去大梁籴粮,三天后回来。这三天,大家打扫打扫家底,挖一些野菜,先对付过去吧!

    回到家中,几名驿卒已经摸到西跨院找相好了,曹包和巴姊和他们打着招呼,还在马圈里照顾马。见郑安平也来也,很不好意思,行过礼,悄悄溜到各自房间里了。郑安平见曹包两人没有出来的意思,也就在马圈中与曹包说道:“吾思管邑乏粮,颇难为继。不若吾往大梁,支得薪水,籴得数百石粮,以解其急!”

    曹包还没有说话,巴姊先道:“管令之言甚是。管邑四乡,原有余粮,可以籴之。今被兵,必无粮,籴无可籴。能往大梁,甚佳!”

    曹包道:“管令以私济公,恩泽万民。臣不知所言。若有所需,臣之薪,一任管令处置。”

    郑安平道:“或用于他处!”

    计议已定,郑安平回到后宅。小奴和盖聂虽困倦已极,犹强自支撑。见郑安平回来,都起来相迎。郑安平也自心头一暖,让盖聂回房。自己和小奴一起就寢。于枕席上告诉了小奴自己要回大梁籴粮的事,可能需要三天时间。明天出发,后天黄昏可归。小奴点头称是。

    次日鸡鸣,郑安平即起身,再和粟兄等人说了此事,让大家一定安定好管民,勿得为乱。自己带了车夫和五旺,套了牛,到管邑外与城主汇合。城主带了两个儿子,也套了车,径往长城而来。

    由于草秣都在城外,出了城,牛马倒都能吃上饱饭了,所以精神还行。但依然很瘦,大家都不忍加鞭,任由它慢腾腾地往前走。到城下,城门还未开,遂解开车,让牛吃了些干草,打水饮了牛。等到城门开时,牛好像也精神了一些,随着一些商客入了城。

第386章 大梁籴粮

    一路行来,郑安平在囿中驿用节符蹭到一顿饭。这是三个多月来,这几个人第一次正式进餐,吃得分外香甜。两头牛也得到了份草,安静地吃完。吃完份饭,七人虽然不甚尽兴,但也精神大爽。套上车,继续赶路。于黄昏进入大梁郊外。路过梁西驿时,郑安平虽然心中一动,但并没有停车,而是一直驱车来到东鸿里。

    时已深冬,里中的人早早躺下了。只有里长听见车响,披衣出来,只看得两乘牛车直往里后而去。里长喊了声:“何人?”

    五旺“嗖”的一下出现在里长身边,亲热地叫道:“长父安!”两乘车也停下,郑安平跳下车,向里长走过去,道:“安平见过里长!黄昏来投,惊动里长,心甚不安!”

    里长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用力握住郑安平的手,激动地道:“汝……汝……汝归矣!?”

    郑安平点头道:“幸得其便。”

    里长哪里听完他的话,扯起嗓门大声喊道:“郑公子归矣!五旺归矣!……”惟恐大家听不见,还四面跑着去喊。

    第一个冲出来的在东里,带着凄厉的尖叫:“五旺!~”后面的人叫道:“着衣,着衣!”

    天色昏暗,那群人冲到里口,发现人不在那儿,回头看时,五旺叫了声:“母!父!兄!”那群人一下子扑了上来,为首的妇人把五旺从头摸到脚,口里絮絮地问道:“得无伤否?得无创否?”

    五旺拦住她,道:“五旺无创,惟少食耳!”

    妇人摸了一番,终于放了心,放开胸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嚎咷大哭出来:“儿啊~~~!”抱住五旺,不肯撒手。五旺很不好意思,想挣脱开,哪里挣得脱。戊父到底经得事,见郑安平站在一旁,连忙过来行礼道:“郑父安好!五旺顽劣,郑父见笑!”

    郑安平道:“值遇战乱,戊父惊心!”

    戊父也要流泪,他强忍伤感道:“听闻城外血流成河,梁东乡民,无一归者。吾等思之,管地正在城外,公子与小儿得无……”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失声痛哭起来。郑安平劝慰着戊父,对五旺道:“汝今不必随吾,但侍父左右,同归汝家。”把这群人一一送走。

    好些邑人也出了门,一一问候。郑安平好言安抚,一一礼送他们回家。城主和车夫看到这一幕,心情也很激动。

    好不容易送走发乡里,郑安平引车回到自己的家门前,栅门大开,张禄倚门而立。郑安平大步冲上去,张禄赶紧施礼道:“公子安好,老臣无礼,不能远迎!”

    郑安平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周围还有旁人,也赶紧回礼道:“先生何礼,小子何安!”对其他人道:”故里家臣,幼承教训。现老病无依,从郑来归。“众人皆行礼问候,张禄皆避一旁,连称”岂敢“。

    张禄让开门,让大家把车卸了,拉进来。车夫见后门有草有水,就牵着牛出后门让溜一溜牛。郑安平进了地窖,发现粮食更多了,舀了一石出来,问张禄道:“粮何多也?”

    张禄道:“戊门耕汝份田所获,原将全归汝仓。吾坚辞,乃与其半,且皆舂之。”

    郑安平道:“戊门有心!”

    刚才戊门迎接五旺那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所谓戊门就是五旺的家长。见两家如此相亲,自己也陪着喜欢。城主带两个儿子去洗涮鼎、碗、簋等物,郑安平淘了粟,就与沟中取了水,张禄已经点起火来,大家坐在一起炊粥。少时,车夫放牛归,亦围坐在火边。张禄问起城外战事,众人拣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有些没说明白的,张禄还详细问了问细节。少时粥熟,郑安平煮了一石粟,鼎中的粥十分浓稠,张禄取来盐梅,每人满满盛了一碗,拌着盐梅热热地喝着。冬夜的寒冷,旅途的劳累,都在这碗粥中消解了,每人吃得满头大汗。张禄说自己已经吃过晚餐,只坐在一旁看大家吃。少时粥尽,这一顿家常粥,比驿站里的份饭又有不同,更有温暖的味道。

    餐毕,郑安平安排大家就在堂上安卧,自己和张禄一处歇。众人皆称断无此理,郑安平道:“吾与先生经年未见,正有无数言谈,诸君勿疑。”大家只道是客套,相谢毕,各人抱了草秸,于堂上安歇。不久就鼾声如雷。

    郑安平进入厢房,依然在火种罐明灭的光影中,与张禄并排而卧。郑安平向张禄介绍了自己一年来的经历:一年辛劳,一场战事完全归零,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而且还欠了圃田好大一笔钱。

    张禄道:“汝得官司五宅,及一车行,所得已足。若复得管邑民心,今岁或有所为也。”

    郑安平道:“现管邑无粮,城外皆无余粮,不得籴也。吾欲入大梁,关得薪金,不无论粮价,但籴入管。——必得活管民至谷收获也。”

    张禄道:“公子仁爱,但有此心,收管必也。惟百余户,自不必入大梁市集,但于邑中购之,既便乡亲之粜,又近乡亲之情,所得岂不为多?”

    郑安平闻言大喜,道:“大梁今岁所获几何?”

    张禄道:“虽不丰足,亦无灾也。户得十余石不为难。”

    郑安平道:“但以何价籴之?”

    张禄道:“其事也,不劳公子,托之于里长可也。里中祭祀之费尽归里长,无论何价,但少于市集也。”

    郑安平道:“微先生,小子几误矣!先生盍与小子归管,早晚请教。”

    张禄摇头道:“不可,入于管,则众望所归,无从逃也。”

    郑安平道:“小子于管,甚其愚蒙。不得先生解惑,事恐难成。”

    张禄道:“管邑初建,已具规模。今复值兵灾,三晋尽墨,而管邑无恙,管民之心或得向之。今管无粮,而公子以私帑活之,管民必有忠义者欲报效也。善加优之,必得其力。”

    郑安平问道:“华阳兵败,大梁何为?”

    张禄道:“芒氏去矣!”

    郑安平一震,他的确比较关心芒氏一家的下落,特别是芒申,急急问道:“何谓也?”

    张禄道:“此战也,芒氏举族而战。今战事已了,而芒氏不归,是必去矣!”

    郑安平道:“当归何处?”

    张禄道:“或齐或楚或燕,三晋之外,何处不得。”

    郑安平惋惜道:“三十年经营,一朝尽弃之,诚可叹也。”

    张禄道:“狡兔三穴,此必有所经营,非尽弃也。于战之始,已思退步。”

    郑安平惊诧道:“于战之前?未战而必其败耶?”

    张禄道:“以疲军战强秦,非三晋所能为也。”

    郑安平道:“非魏王举兵伐秦乎?若不能胜,兴兵何为?”

    张禄长叹一声,道:“梁东年又灾,才半获,民不得食。不以战,变将起也。”郑安平颓然无言。

    次日起来,郑安平来见里长,告以自己想要籴粮。里长问需多少,郑安平答“千石”。里长道:“管令其知之,春秋之祀,家十石,吾之邑百余户,乃得千余石。若急需,可粜于公子,吾亦得减劳碌也。”

    郑安平道:“如此,深谢里长。敢问其价。”

    里长道:“非敢虚价,大梁市集石必四五十钱,吾与公子石三十五钱,公子之祀,亦在其中矣!”

    郑安平道:“吾需粮甚急,愿里长赐之,一切应命。亦愿里长佣车一用,同往管邑。”

    里长道:“管邑粮荒至此乎?”

    郑安平道:“迟则饿馁!”

    郑安平回到家,叫来城主,让他主持装车,说好佣了里长的车,先装三乘六十石,急往管邑救饥。之所以不装满车,盖因牛也无力,与其拉着满车慢行,不如少装里,快点到。城主与里长见了面,郑安平说明自己就往大梁领取薪金,归则如数偿还。里长惊讶道:“不以公帑出之,必管令自付?”

    郑安平道:“敝邑地僻民贫,又被兵灾,公帑虚设,实无一钱。然救饥如救火,不可缓也。”

    里长看上去十分感动,招呼家人套车,又往车上搬粮。装够六十石,连早饭也不吃,三乘车立即启程,望西而行。郑安平相嘱他们,卸了车,稍息即归,赶运第二趟。

    他目送粮车走远,这才回到宅中,舀水洗了面。打开行囊,取出官服,怀了节符,往大梁而来。

    匆匆来到魏公子府门前,呈上节符,门房知道是管令,请进塾房,告道:“公子早朝未归,管令稍候。”

    郑安平只得安心坐在塾房里,等信陵君回来。

    等了一会儿,有家臣来请:“公子有请管令!”郑安平赶紧正了冠,整了衣裳,与家臣行了礼,叉手跟在家臣后面,直往大堂而来。来到阶下,郑安平停住脚步,于阶下高声报道:“臣管令郑安平,谨觐见!”

    然后就听到好几个人的笑声,笑声中,信陵君带着一群门客出现在堂口,信陵君就于阶上敬礼道:“管令风尘辛劳,谨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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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长平介绍:
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率秦军进逼大梁,他不知道,大梁之中一个残病之人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公元前270年,一个叫张禄的神秘人物成为秦王客卿。
公元前266年,张禄成为秦相,魏冉被逐出咸阳。
公元前260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被坑45万。
公元前259年,秦军包围赵都邯郸,未来的始皇帝赵政生于围城之中。
公元前256年,秦灭周。冬月,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生于沛。
公元前255年,张禄连同他的三人组一齐被杀。长平长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平长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平长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