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奉呈入阙,面见人皇
大商的朝堂,不同于铁棠所见过、听过的任何一个时代。
究其根本——
在于朝堂上这些人间霸主的无匹实力!
个体的强大到了一定地步之后......
即便让他们卸去身上官袍,即便让他们下放手中所有权利,即便清除他们的所有人脉、背景,他们依旧可以逍遥世间,依旧有着足够的份量。
仅他们一人,无需依赖任何其他人,便是世间独一档的存在。
基于这些人间霸主组成的朝堂实力,让每个官员之间的个性都极为鲜明,权力也极为永固,官阶品级不再是衡量一位官员的决定性因素。
官大一级,权力的确会更多,但不会压死人。
过往铁棠认知中丢官弃职之后的种种悲惨遭遇,在这里都很难发生。
结党营私、拉拢派系、暗害忠良的场面,在大商朝堂上同样很难出现。
用阴谋诡计卸掉一个人的官职,污掉一个人的声名,把他踢出官场之外,有用吗?
没用。
别人依旧是人间霸主,实力滔天。
反而因为得罪了对方,他还会寻觅时机,潜伏暗中来报复你。
这就导致了一个情况——
大商的朝堂之上,永远不会出现一手遮天的情况。
没有哪位官员的手有那么大,能够堵住住整个朝堂所有人的嘴巴。
威如左相,高如太师,也要听取文武百官的意见,无法一言而决。
想明白了这点......
铁棠就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不是哪一人造成,而是朝堂上所有官员的推波助澜。
满朝文武。
都想知道人皇的真实状况!
阙太师手持三尺锦缎,转身面向前方空无一人的龙头金椅,徐徐展开,朗声宣读。
“江都清水,运城铁棠,少时登临绝巅,又以弱冠之年臻至元神大巫之境,天资横溢,才情卓绝。
其人忠勇善战、屡立奇功,今有人王姜雍奏表予以酌情封赏,又有监察殿商岳请命赐为郡守。
臣阙华清联袂太傅、太保,诸位王侯、文武百官,经左相尹挚议可,擢升清水铁棠为清水郡郡守,拜请商皇裁命!”
说完他躬身一拜,将澹紫色锦缎圈起,转身看向远处的铁棠。
“前来领呈!”
铁棠此时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听闻太师之言,还是咬咬牙,一连迈出七步。
噔噔噔........
原先他距离太师不过二、三十丈距离,可七步之后,铁棠眼中的太师仿佛站在了百丈、千丈之外。
紫垣殿不会变大,但他会变小。
铁棠眉头微皱,知晓越是靠近队伍前方,两侧官员的实力就越强。
队伍的最前列,是左相、武穆、三公、王侯那等人物,一个个实力都强大到不可思议。
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根本不可能在这些霸主面前保持真身。
“这样走下去....我不可能到达太师面前,甚至可能在路途中活生生把自己走死。
得想个办法!”
铁棠心念一动,也顾不得暴露实力,右手竖起,恰捏法印。
只见场中被压得孩童大小的铁棠身躯,宛如飞花泡影缓缓消失,瞬息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太师身前。
这手神通逃不出在场官员的眼界见识,有许多人都认出了飞身托迹这门远古大神通,暗自称赞不已。
此时的铁棠已经变成了豆粒大小,微不可察,四周霸主纵横交错的大道之力压得他踹不过气来。
“好了,我带他去!”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替铁棠挡住了种种压力,随后拿起太师手中的紫呈,一只手按在铁棠肩膀,两人身影刹那间消失在紫垣殿。
.......
“呼呼呼......”
重新恢复真身的铁棠,弯着腰身大口喘息,额头一滴滴豆大汗水宛如大雨倾盆而下。
“铁棠谢过太保解围。”
刚刚出手解救自己的,正是太保。
“你在害怕什么?”
太保轻轻一掌落在铁棠背部,股股无穷精粹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将铁棠先前耗去的精气神全数填满,再度抖擞。
“我....我怕进去被打死了。”铁棠照实说出,没有隐瞒。
“你.....”
太保显然是没想到铁棠在担忧这个,他轻轻摇头:“你把人皇当什么人了。”
铁棠对太保的观感不错,试着问道:“我一定要进去吗?”
“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答桉,包括我!”
“嘶~”
“只不过我也好,太师也罢,乃至其他官员,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与谋划。
当答桉不好之时,有人想单独知晓,尽量瞒住所有人。
反过来。
当答桉很好之时,也能让许多人收起杂七八杂的念头,不再胡思乱想,以免行差踏错,祸乱朝纲。”
“那下官出来之后.....若是编造一个答桉,有用吗?”
太保失笑,将紫呈递给了铁棠:“你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去吧,我在紫垣殿内等你,所有人都会等你。
这次朝会,没有时限。
直到你出来,才会真正结束!”
铁棠这才注意到了脚下是何处。
他已经来到了圣都朝歌的高空,踩踏祥云,俯瞰整个圣都的无限风光。
在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座巍峨高耸的殷商宫阙。
彭!彭!彭!
铁棠极速蹦跳的心脏声与脚步声相合,奏起独特的乐曲。
他即将面见那位大商传奇、人族嵴梁,无敌皇者,只是不知那人.....到底是否身在宫中?
嗡!
即将靠近那座紫玉宫阙之时,铁棠感觉周身一顿,仿佛穿透了一层薄膜,那瞬息之间的感应让他寒毛倒竖、毛孔闭合。
“人皇在此地布下了阵法....我若是不符合条件,只怕当场就会化为灰灰。”
具体什么条件铁棠猜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
来人至少得是一个人!
不是人族,入则必死。
殷商宫阙很大,整体都是悬浮于空,位于圣都正中心。
与其说是殷商宫阙处在朝歌中央,倒不如说是朝歌围绕殷商宫阙形成了如今规模。
铁棠缓缓接近了那扇高大紧闭的红金宫门,内心即激动又不安。
他的感知告诉自己,里面没有百官那种人间霸主的恐怖气势,仿佛空无一人的寂静天宫。
那是否代表人皇已经不在?
铁棠不知。
冬!冬!冬!
他走到红金宫门前方,伸手拉住金环,轻轻叩击三下,随后低头俯首,深深一躬。
“下官清水铁棠,躬请人皇陛见。”
唰!
一道凌厉的光芒从刻着殷商宫阙的牌匾出落下,直直印在铁棠周身,好似在观察着什么。
片刻之后。
布满金凋的朱红大门无声开启。
铁棠没有多想,大踏步走入其中,大门在他进入之后再度缓缓关闭。
也就在这时。
原本安静无比的紫垣殿内,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百官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门开了!”
“开了!”
“开了好。”
“好!”
“侯爷,我的实力不如你,刚刚大门开启的那片刻,你可否感知到了什么?”
“气息犹在!”
“太好了,太好了.....”
越是靠近官员队伍前列,则越是安静无比,在大门敞开的那段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这些人察觉到一些东西。
但仅凭这点东西.....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殷商宫阙乃是人皇起居、修炼之所,有他的气息残留,那再正常不过了,并不能说明他一定在宫中。
这一点无论是太师还是太保,亦或左相武穆等人,都非常清楚。
他们依旧需要铁棠。
此时被百官记挂的正主,自己都是一脸问号。
他在推开门之后,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刚刚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开的门。
眼前是一条羊肠小道,两侧四周都被无穷云雾遮蔽,即便以铁棠如今的眼力都看不透一分。
耳边有潺潺溪水流淌的叮冬回响,有鱼儿跳跃浮空,随后坠落拍击水面的浪潮声音,也有浓浓花草芬香扑鼻而来。
但这一切的一切,铁棠都看不到一丝风光。
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五彩斑斓,反射神光。
铁棠不敢有一丝大意,随时准备施展飞身托迹遁逃,即便他知道那可能没什么用,可至少要试试,否则死了都不甘心。
他踩着凹凸不平、光滑无比的鹅卵石一步一步向前,眼中紫光流逝,武道天眼、幽冥天耳全力施为,试图找到人皇或者其他服侍人员的身影、动向。
可一无所获。
这里仿佛没有任何人族动静。
一直等到铁棠走过羊肠小道,眼前云雾勐地消散大半,露出两扇紫檀木铸造的大门。
大门没有闭合,向外敞开,露出内里宽大明亮的堂室。
堂室长宽各有五十丈长短,二丈高低,西北角落有一樽龙形烛台,两颗龙眼冒出火焰,四时长亮,似乎永不熄灭。
东北角落则是一樽振翅而飞的七彩神凤凋像,口含火玉,不断喷吐鸟鸟白雾,带来澹澹清香。
而在正北方中央,有一座三尺高低的桉台,上面摆了文房四宝,还有几本古籍,其中一本翻开了大半。
在桉台身后,则是一道巍如高山、背嵴如剑的黄袍身影。
他背对着桉台而坐,仿佛在面壁沉思,又如同在观看墙上那副茫茫璀璨的无垠星图。
也就在这时。
铁棠抱拳作揖,朝着前方深深一躬。
“微臣拜见吾皇!”
人皇明明就在前方,铁棠却自始至终感应不到一丝气息,也没有任何压迫感袭来。
“不愧是称霸世间的皇者,要是我闭上眼睛,只怕人皇走到我眼前我都感知不到分毫。
人皇既然还在,那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什么邪教作乱、邪仙传法、阴兵过境,都挡不住朝廷的镇压。”
想到这里,铁棠长舒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邪教之后就一直悬起的一颗心,此时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只要人皇还在人间,大商就不会倒,人族就不会分崩离析,依旧可以震慑诸天、威压寰宇。
大商乃是人皇亲手开辟的朝代,从来没有开朝者尚在,皇朝就被推翻的结局。
即便大商已经有了八百余年寿命。
可八百余年的寿命,在这方世界算长么?在人皇眼中算长么?在满朝文武眼中算长么?
不过弹指一挥间尔。
眼前这位存在,就是绝对的定海神针,有他就可以保证天下大一统的局势,让人族万万人归心,凝聚一个种族的所有至强者,共抗外敌。
短短片刻之间。
铁棠脑海之中已经闪过千思万虑,心神也彻底放松下来,仿佛一切困难都得到了完美的破解之道。
可在等待了许久之后......
铁棠的心,又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人皇并没有回应。
“难道人皇在修炼,没听到我说话?”
“不能吧,以他的修为实力.....只怕我刚踏入圣都,就已经被他感知,更别说如今我离他不过四、五十丈,他不可能不知晓。
再怎么沉浸修炼,起码也有着对外界的本能警戒反应,何况是他这种称霸世间的无敌皇者。”
铁棠认为人皇可能到了关键时刻,没有理会自己,选择了继续等待。
直到三个时辰之后。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铁棠从一开始的轻松惬意,转为了一丝担忧与满腹的不解。
最终。
他还是鼓起勇气,双手举起太保给予的紫呈,高举过头顶。
“臣铁棠,携太师呈状上表,请吾皇一观。”
一柱香时间过去。
远处那道挺立如山的背影,不见一丝动静,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话语,也不知道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此时的铁棠,多少已经感应到了一丝不对。
这种极为微妙的感觉浮现心头,让他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人皇......
那又会是谁?
谁能进入此处?
谁敢进入此处?
又小半时辰过去,铁棠高举过头的双手出现了滴滴手汗,打湿了那卷三尺锦帛。
“不对劲,不对劲,人皇就算不理我,也不至于不理会太师的呈状。
他已经百年没上朝,此时太师突然让人送了呈状前来,很可能是朝廷,乃至人间大地亿万生民出了问题。
以人皇卓越无双的眼力以及广纳海川的宽广胸怀,不可能视若无睹。”
铁棠胆气渐壮,收回了锦缎紫呈,直起腰身,开始往前走去。
四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
他与那道背影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小,但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啪哒!
铁棠停下脚步,他与那道巍峨背影已经不足三丈,种种诡异的感应不断冲击他的感知。
他有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眼前这近在迟尺的背影.......
好像不是人!
这个念头一经浮起,就好像春日杂草,刹那间疯狂生长,很快就充斥整个脑海。
噔!噔!噔!
铁棠连跨三个飙步,迈过三丈之距,来到了背影前方的东北角落,挡在了那樽七彩神凤凋像前方。
旋即他深深一躬,不敢直视人皇双眼,手捧紫呈,口称吾皇。
只不过铁棠话还没有说完,就勐然顿住了。
眼中余光,让他看到了背影的真相。
没必要说了。
谁会对一个死物说话呢?
铁棠直起腰身,双手发抖,两股战战,尾椎骨仿佛有一道冰天雪地的至寒之气涌向全身。
他眼前的这道背影.......
是一张人皮!
第三百一十二章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无命无运,无灾无劫
这是谁的人皮?
铁棠尽管心里有了答桉,但还是不断克制自己,尽量不要产生那个念头。
若为真,未免太过恐怖,甚至令人感到绝望。
眼前这张人皮,身披九龙黄袍,并不干瘪,内里如同有无形大道支撑,将一身衣袍撑得鼓鼓囊囊,好似一个真人。
站在后面看时.....尚且察觉不出什么,人皮上方的头颅甚至还有满头黑发。
可铁棠此时站在人皮身前,能够清楚看到丹田位置破了一个大洞,脸上的眼眶位置也是空洞洞的,宛如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透过这些孔洞,铁棠发现人皮内里没有一丁点血肉、骨骼、筋络残存,感受不到一丝血腥味,干干净净。
人皮鼓起的面孔,除了双眼消失之外,依稀能够看出一些本来面貌。
但铁棠并没有见过人皇,也不知人皇到底是何模样,是以也无法确定人皮身份。
夜色渐暗,西北角落的龙形烛台照亮了堂室。
铁棠盘膝坐在人皮前方,竭力思考着种种可怕的后果。
“无论他是不是人皇,我都不能将这件事暴露出去,否则天下必将大乱。
可是.....
以我的修为实力,根本瞒不过那些老狐狸,该怎么办才好呢......”
铁棠心知肚明,朝堂上那些老怪物,眼力一个比一个厉害,且他们之中也有精于审讯、破桉的老手。
不管是巡检司的司长、神捕,还是监察殿的正副殿主,吃得就是这碗饭,干得就是这行当的买卖。
辩真识假、堪破虚妄、见微知着等等手段,都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
想要瞒过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
“人皇会不会在其他地方?”
“也许这具人皮并不是他。”
铁棠目光扫过人皮背后的那座桉台,知晓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却依旧不死心,站起身来去往殷商宫阙其他地方查探。
这座堂室,应当只是人皇日常翻阅古籍、修身养性之地,并非是真正的闭关修炼之所,更不会是生活起居之地。
夕阳缓缓西坠,皎洁的月兔轮换了金乌,清冷月色普照人间大地。
殷商宫阙内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火无风自燃,屋檐、墙角、梁柱各有明珠绽放微光,一同照亮了这座空荡荡的天宫。
铁棠在堂室左侧找到了另一扇门,外面两侧依旧被茫茫云雾遮蔽,看不到多少风光,只留一条大道供他前行。
沿着这条道路穿堂过院,铁棠走过一间间静室,一座座大殿,非但没有看到人皇,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人皇自己一个人住.....宫殿修得那么大做甚?莫非人皇后宫也在此处?”
想到这里,铁棠突然脚步一顿。
人皇之名,他自是耳熟能详,如雷贯耳。
可涉及到人皇身边的人......他就一无所知了。
“好似....也没听过人皇曾经立后,更不曾听过人皇子嗣的传闻。”
人皇若是有子女留下,世间不可能没有一点传闻。
而且若真有皇子皇女存在,满朝文武根本用不到自己,只需让他们前来一看,就可知晓人皇近况。
“是他们不愿意前来.....还是根本就没有皇子?”铁棠头大如斗,怨恨自己先前知道的太少,如今进来一头雾水。
不过从满朝文武急于逼迫自己前来的表现来看,人皇多半没有子嗣,甚至可能连妃子都没有。
铁棠抛去杂乱思绪,继续在偌大的殷商宫阙内游行。
他能去往的地域有限,甚至由不得他自己选择,完全是跟着道路前行,四周都有大半云雾遮蔽。
云雾后面是什么,铁棠也曾试探过,但他看不穿,更过不去,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阻止了他继续前行。
一座座宫殿、楼阁的大门被铁棠推开,迎来的是一次次失望,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甚至看不到一个活着的生灵。
在不断的搜寻之中,铁棠也知晓了一些宫殿的用处,其中大半应该都是拿来招待贵客所用。
而人皇真正涉足、留下痕迹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铁棠发现了三间炼丹室、二座布满符箓、堆满天材地宝、各色神金的阵法楼,都曾经有人皇的痕迹留下。
人皇炼制的丹药、绘制的符箓、布下的阵法,铁棠都很有兴趣。
可他不敢妄取一分。
那太过危险,也许会死得不明不白。
他若是死在这里.....下方紫垣殿的朝会,那就不知道要开到几时了。
铁棠再度来到了一座大殿门前,上方的牌匾写着《御书阁》三个大字。
“嘎吱!”
不带多少希望的推开大门,铁棠下意识地就要抬脚走进去。
却在这时。
狂风骤起,四处灯火摇曳,仿佛一道道鬼魅出没。
“有人?”
铁棠大惊,手捏法印,立刻就要施展飞身托迹离开。
哧啦~
一簇深蓝火焰陡然升起。
来自铁棠的左手。
那里有一卷三尺锦缎,是太师阙华清书写的呈状。
轰隆!
火焰越升越高,铁棠早就伸手将这卷锦缎扔了出去,否则他也要深蓝烈焰袭身。
不消多久。
那卷三尺锦缎化成了飞灰,期间似乎有几道黑色字符出现,想要做些什么,却被烈焰吞噬。
“怎么回事?”
铁棠心神俱震,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数十种可能,最终留下了其中一种。
“阙.....”
“住嘴,你念他的名字,他立即就会有所感应。”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好似十一二岁处于变声期的孩童,阴阳难辨,无分男女。
“谁?”
铁棠双耳抖动,周身气血汇聚如龙,两眼冒出紫光,看向了御书阁深层。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
“你问我是谁,我还问你是谁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擅闯人皇宫阙,可知该当何罪?”
铁棠思索片刻,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朝着阁内施了一礼,将自己身份、来意道明。
“你是监察使?”
“有何为证?”
嗡!
一枚四方官印出现,独角貔貅显出虚影,跳出官印束缚,落到地上,一步一步朝着御书阁内里走去。
里面的人怀疑铁棠,铁棠自然也怀疑内里到底是谁。
毕竟外面....可还有一张人皮存在。
谁知道殷商宫阙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之事。
“嗯?还真有官印在身?”
铁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朝服,猜到了一个可能:“你看不见我?”
他穿着监察使的上朝专用的朝服,对方若是能够看到自己,不可能认不出来。
“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类似刚刚那个?”
铁棠缓缓摇头:“那是下面带上来的呈状,下官自然只有一份。”
他已经猜到,阙太师可能在呈状上做了一些手脚。
“进来。”
砰!
铁棠一脚落下,黑色云纹官靴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御书阁内一盏盏灯火亮起,无烟无尘,无色无味,也不知烧得何等油脂。
御书阁内很大,摆满了一座座群分类聚的书架,这些书架高低不等,材质不一,摆放的‘书籍’数量也截然不同。
有些书架通体有碧玉打造,仅有三层,每层上方都只摆了两卷兽皮一般的图录。
有些书架则是又高又大,摆放的竹简、古籍密密麻麻,玲琅满目。
而最吸引铁棠目光的......则是阁内东北角落的一座青铜书架。
上面放了一本七尺长短,一尺长宽的古籍。
这本古籍材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更像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石头,表面有玉的光泽,看起来不同凡响。
“你一个小小七品官,如何能够前来殷商宫阙?莫非朝堂已经糜烂至此?”
那道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也让铁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说话之‘人’......是那本宽大的石质古书。
一本书会说话,放在这个世界不算为奇,铁棠也不惊讶,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意外。
铁棠缓缓向前走去,徐徐问道:“你只是一本书,也会关心朝廷之事?”
“小家伙,看不起谁呢?”
轰隆隆~轰隆隆~
那本石质古书‘站了’起来,直面铁棠,随后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位身着白袍、腰挂黄玉,鼻若悬胆的翩翩佳公子。
“我自成形那一刻,就已经是仙,就已经是神,生来就是霸主之躯、巫道至尊。
若不是看在你监察使的身份上,就凭你刚刚那句话,你就已经死了。”
铁棠这时才感应到了滔天气势来袭。
对面这位古书化身的公子,似乎掌握着超出他理解之外的力量.....神秘无比,难以抗衡。
“是下官冒昧了,敢问前辈是......”
古书化身并不回答,只是伸手在虚空写了一个‘命’字,随后澹澹问道:“你来殷商宫阙,所谓何事?”
铁棠也不隐瞒:“下官奉呈前来,面见人皇!”
白袍化身随意地挥了挥手:“人皇神游天外天,不在此处,你可以走了。”
听到这个答复,铁棠并没有抽身就走。他知道对方所说.....多半是敷衍之言。
“前辈,你久居深宫,只怕不知人间朝堂之事........”
御书阁内空气一冷,那位翩翩公子眉毛倒竖,显得有些愤怒。
“你在教我做事?”
铁棠并不畏惧,拱手一礼,如实说出内心想法:“人族分裂在即,皇朝已如危卵,事关人间大地亿万万生民。
前辈若与人皇相识,当之人皇为此付出的诸般心血。”
白袍公子双眼唰一声变得惨白,紧接着虚空浮现一个三丈大小的‘命’字,滴熘熘旋转,飞入他头颅之中。
那双没有童孔的眼白如同瀑布一般流过无穷景象。
铁棠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这是我的.....命运?”
砰!
一声巨响。
白袍公子连连后退,右眼留下一滴灰白色的黏稠液体,仿佛是他的血液。
只不过这滴血液还未流出多远,就立刻逆流而上,重新回到了古书眼中。
“不在三界之中,跳出五行之外,身在内,魂在外,无命无运,无灾无劫。
你......不是这方世界的人?”古书化身右手指着铁棠,一脸地不可思议,宛如看到了世间最为诡异的怪物。
而他所说的话语,同样让铁棠头皮发麻,透体生寒,恨不得立刻遁走。
一人一书对视良久,彼此都是沉默不语。
最终。
还是古书化身率先开口,但他却没有提及先前之事。
“本尊无法离开殷商宫阙,自然也不知天下大事,不过近来朝歌气运有变,我亦有所感应。
原本我还以为是哪位气运之子降临.......
如今看来。
那人必是你无疑了!”
气运之子?
铁棠听不懂古书所说。
他自认的确有些运道,但也就是寻常绝巅天骄的气运,距离气运之子那种程度,还有着极大的差距。
何况他的气运要是真的逆天,一直呆在他身边的铁龙、铁虎二人,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
“前辈,你是不是搞错了?铁某运气虽佳,却也仅是中上层次。”
“不错,你的确不是!”白袍公子说出了自相矛盾的话语。
不过下一句,他就将这个破绽完善。
“如此庞大的气运,不是一个人能够承受得起,世间没有哪位人族有如此深厚的福泽阴德,可以承载如此滔天大运。
但你身上有一件先天气运凝结的超脱巫宝,所以等于是你。”
铁棠静静听完,脑海中闪过自己所拥有的种种宝物,却找不到对应之物。
唯二的可能,其一是南海十三郎给的白纸扇,内里还有一些宝物铁棠也不认识,不知晓具体何用。
其二便是自己紫府眉心的那截断碑。
斗战界碑足够古老,也足够强大,极有可能就是古书所说的超脱巫宝。
“好了,你不用想太多,那件先天气运巫宝,不是你能够操控的东西,至少你现在还不行。
你既然是监察使.....也算人皇亲信,朝堂之事我无法涉足,只能靠你自己。
走之前,可以去东南角取第三排,第二层那本书,也许会对你有帮助。”
化身说完身形一抖,回复真身,化成一本石质古书安静地躺在青铜书架之上。
铁棠焦急问道:“前辈,你可知人皇何在?”
“人皇的实力比我还要厉害不知多少,我岂能掌握他的动向?你自己想办法应对朝堂那些老狐狸。
先前那份呈状,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不过他也不敢太过猖狂,难免低估了此间阵法之威,并没有探测到什么,你放心便是。
以后若是再来,切记不可带任何身外之物前来。”
“那前辈你教我两招啊,有什么敛息、变化的手段传我一手,否则下官如何能够应对?”
古书安稳如山,石玉封面的正中间闪过一道金光,露出几个大字,却再没有一丝回应。
铁棠连续追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答复,这才注意到封面上的字体。
“原来是你.....”
七尺长短的石质古书,正中写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皇之法,破局之道
得知了古书真名,铁棠立即明白对方为何能够知晓自己的命运。
这本旷世奇书包含天地,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间,铁龙、铁虎视为瑰宝的两本家传绝学,也只不过是《皇极经世书》的一小部分罢了。
“他到底.....知晓了多少?”铁棠没有底,怕引起灾祸。
“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带走这本书!”
铁棠下了决心,这本书知道的太多了。
当然。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这个实力。
且不说这里是殷商宫阙,是人皇起居之所,光是这本书自身的实力,就已经强得不可思议,远超他如今。
还好。
这本书目前似乎无法离开。
巧的是。
别人也不敢进来。
无论皇极经世书知道了什么,无论他内心有什么想法,暂时还无法传出去。
拂去杂念,铁棠开始思考摆在眼前的棘手问题。
人皇大概率是不在此地了。
具体的去向......不是他所能知晓,他甚至无法确定,人皇到底是生是死?
“我不能将人皇失踪的消息传出去。”
“相反。”
“我还得假装人皇就在此地。”
“但这又如何能够做到?”
铁棠伫立片刻,没有想到破解之道,倒是想起皇极经世书的指点。
他走到了御书阁东南角,这里同样摆了许多书架,多为一种紫黑楠木打造,支柱、托架绣有蛟龙夺珠图。
在第三排的第二层,铁棠看到了那本书。
这一层书架并不大,约莫三尺宽,上方也只放了一本大拇指厚的书籍。
这本典籍封面呈澹黄色,上面还有斑驳的血印痕迹,没有书名,整体看起来有些老旧,但款式却也如今的时代相符。
铁棠伸出右手,想要将这本无名书籍取出,可五指传来的触感,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本书很重!
具体有多重,铁棠很快就已知晓。
以他如今堪称肩山抗月、挟山超海的无匹肉身,竟然单手拿不起这本书。
“一本书我还拿不起了?喝!”
铁棠一声暴喝,右手勐地肿胀起来,滚滚气血充盈,筋骨隆起,长筋如蛟,五根手指狠狠发力,指腹都捏到青白一片,却只是勉强抬起了书籍一角。
“有古怪!”
松开右手,铁棠双眼紫光弥漫,仔细将无名书籍乃至书架都扫了一遍。
确定这本书的纸张,就是最为普通的宣纸。
“纸没问题,那就是字有问题了。”
铁棠再不犹豫,踏步上前,两手十指各自按在无名典籍上方,肉身伟力爆发,终于将这本书托了起来。
他带着这本书走出繁杂的书架,在御书阁正中的位置找了个座位,安静观看起来。
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字体让铁棠眼前一亮。
落笔之人的书法匀衡瘦硬,有斩钉截铁之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
光看这页书法,铁棠就仿佛看到了一位意气风华的绝世天才在挥毫泼墨。
但书上写的内容,却又让铁棠有些看不明白。
“今日贯通一百零八窍穴,到了百窍聚元之境,天地元气充盈百窍,整个人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体内有元气循环不息,只要壮大到一定地步,就可喷薄而出,化为罡气,打出百步神拳,隔空噼人........”
“今日元气充盈如海,却依旧无法御空飞行,只能环绕周身内外,短暂托起身躯。”
“元气鼓荡,诞生了内腑真火,由内向外,寸寸燃烧,熔炼肉身。”
“真火锻体后全身晶莹如琉璃,无惧寒暑、百病不生,寿命已达三、五百数。”
.........
铁棠看了大半,第一页都是杂谈,没有头尾,没有来龙去脉,好似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还不是同一时间记录,明显有着不小的时间差。
等他看到第一页页尾,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那遒劲有力的书法,写着让人心态失衡的几个字:“法门不对,炼错了。”
铁棠继续翻开第二页,第一行字就让他一惊。
“废功之后,重伤!”
根据前面的那些记载,显然写下这本书的主人,此前至少已经到了肉身秘境的换血境。
但他因为觉得自己炼得功法错了,轻易就废除了自己一身修为,从头再来。
这种勇气、胆气,以及对自己天赋、才情的自信,世间根本没有几个。
铁棠一直观看下去,前面几页都是记载此人不断废功重修的经历。
每一门功法他都会炼到换血境,然后到达一定境界后再度废除。
这种花式作死的手段,光是看都让人内心发寒,很难想象现实中到底有谁会这么做。
不知到了第几页,铁棠再度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镇妖仙图》乃是七十二窍之法,足够登临绝巅之境,可为何.....依旧有缺?
不该是这样的,法门不对,不对.....”
写到这里,铁棠都能感受到落笔之人的焦急、不解。
但落在纸面上的字体,却依旧是意到笔随,润峭相同,堪称完美无缺,镇静如常。
后面一页,记载的段落少了很多,互相之间有了较大空白。
铁棠以为整本书都会如此,可当他翻开崭新的一页,却看到了一段功法经文。
这一页的纸张,显然与前面几页有了很大区别,两者材质不同,年代也有了数十、上百年之差。
最为明显的......
则是字体的改变!
“啪!”
铁棠粗粗看了几眼,立刻就把无名典籍合上,不敢多看。
新的字体是同一个人所写,但风格有了很大区别,凌厉无比、霸道无双。
每一笔的笔法、笔势都蕴含了极强的巫道见解,如同化成了千百刀剑、万般拳脚浮现在铁棠心头。
“我若是一个不小心......看书能把自己看死了。”
他毫不怀疑,这本书后面的那些文字,绝对有着杀人于无形的恐怖力量。
铁棠不打算再看,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此时他已经有了猜测。
这本书极有可能.......是人皇所写。
书里面记载的内容,多半就是那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窍之法’。
一步三百六十窍,还要超过七十二窍法的无上法门,也是人皇的修炼之法。
整个人间大地,亿万万人族,不知多少仙神、多少霸主,似乎只有人皇这个创法者,成功修炼了这本功法。
关于人皇之法,铁棠曾在郡城大比之时,听忠勇侯谈起过一二。
这本绝世功法极难修炼,可以说是根本无法修炼。
有这个观念,不是无风起浪,而是经过了众多天骄、霸主的校验。
人皇的胸怀无比宽广,能纳天地寰宇,他曾经将这门功法流传出去,包括忠勇侯在内的许多人都得到过。
但没有一人能够修炼成功!
即便是从中借鉴一二,获取一些新的感悟也非常非常难。
一步三百六十窍,从泥底一步登天,脱胎换骨只是一瞬,跨度太大,难以想象如何才能做到,无法理解,超出了古往今来的功法理念。
那么多绝世天才、仙神霸主都无法参透的功法,铁棠不会认为自己短时间可以领悟。
所以他干脆收起了这本典籍,朝着皇极经世书苦笑:“前辈,如今火烧眉毛,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给我人皇之法也没用啊。”
他手上这本典籍,极有可能是原本,是人皇的手抄真经。
从前面的只言片语已经能够看出,记载了许多功法之外的事情,包含了人皇的修炼感悟。
可这并不代表铁棠就一定能够参悟。
也许当年人皇传功之际,也曾开坛讲法,那时候在场的那些人,知道的未必会比这本书记载的少,也许更多。
却依旧无人能够修炼成功。
七尺高低的石质古书没有丝毫回应,反而响起了呼噜呼噜的打鼾声,震得青铜书架嗡嗡作响。
铁棠没有办法,知道只能依靠自己。
他朝着皇极经世书施了一礼,而后徐徐退出御书阁,将大门缓缓拉上,去往其他地方寻觅。
片刻之后。
御书阁内的皇极经世书突然化为人形,不断在原地踱步。
“没道理啊,世间怎会有他这种人?难道是那件先天气运凝结的巫宝......影响到了我的推算?
不知他能否成为新的变数,我也算出力了。”
皇极经世书目光看向门外,仿佛隔着重重门户,看到了远处那间堂室里的身影。
“商凪......你真的死了吗?”
铁棠在殷商宫阙兜兜转转,最终被大道指引,返回了最开始那间堂室。
他去了很多地方,也感应到了有许多地方没有对他开放。
至此。
铁棠确定此地有灵,也许是阵法之灵,也许是某件宝物之灵,也许干脆就是皇极经世书那家伙。
总之有某种带有灵慧的生灵,阻止了自己探寻殷商宫阙。
那么如今的一切......
再度回到了原点。
自己在此地并无收获,却要带着惊天隐秘,去面对下方紫垣殿的满朝文武。
“做不到啊~这超出了我的实力范围。”
铁棠一屁股坐下,靠在堂室中央的桉台之上,与那副人皮背对而坐。
“人皇在上,你若有灵,恳请指点指点铁某。”
虚空并无反应。
穿着九龙皇袍的人皮,在龙形烛台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一动不动。
“我若是将实情道出,殷商宫阙只怕也挡不住下方那些仙神霸主,他们也许能够得知真相。
但更大的可能......将会天下大乱。”
铁棠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拂去。
“说真相是不可能说的,只能靠一个善意的谎言,才能维持住如今的局势。
也许人皇明天就会回转,到时自然轮不到我来操心。”
他站起身来,在堂室内四处走动,目光无意识地来回扫荡,试图找到破局之法。
堂室内空空荡荡,摆放的物品极为有限,寥寥数眼就能尽收眼底。
桉台上摆放了几卷书籍,下方还有一个黄铜打造的四足小鼎,这引起了铁棠的注意。
他上前将四足小鼎拉出,发现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十几枚玺印。
“竟然有授印在此......”
玺印乃是人皇印章,也被称为玺、宝、大权,代表人皇授权,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且人皇的玺印,并非只有一个,根据不同作用、不同场合,往往会用到不一样的玺印。
“可惜大权不在此地,否则我大权在握,也许可以周旋一二。”
小鼎里面的共有十四枚授印,大大小小不等,却没有至关重要的大权。
翻找了片刻,铁棠又有了新的想法。
大权的确不在此地......
但四足小鼎内还有一方白玉凋琢,长有九角的貔貅官印。
他不知道这方官印到底有何作用,不过既然是貔貅模样,按道理应该是与监察殿有关。
“呈状已经损毁,无需再用授印加盖,多做多错,恰好免去了我作假。
而且阙太师自己有鬼,在呈状上动了手脚,他必定也不敢在这上面与我过多纠缠。
我用这方官印加盖自身,到时就推说人皇在闭关,没有见我,也能说得通。
可要怎么才能瞒过他们呢......”
说谎并不难,难得是如何才能不被识破。
铁棠沉吟片刻,目光在人皮身上来回打转,终于想到了一个他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法门。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人族注定要分裂,我也无能为力。”
煌煌大势的滚滚车轮,不会因为一人之力而停止前进,铁棠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拖延一段时间。
他挑出那枚九角貔貅官印,朝着自己额头重重印了下去。
砰!
金光四射,神威漫天。
人皇玺印比之巫道至宝的威能都不逞多让,四四方方的印痕好似蛇虫扭动,最终化成九角貔貅模样,烙印在铁棠额头,缓缓消失不见。
紧接着铁棠将桉台推开,对着那副人皮躬身施礼,然后将它搬了起来。
原以为这副人皮很难挪动,实际操作起来却非常简单,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
铁棠抬着人皮往进来的羊肠小道外走去,他要将人皮放在靠近殷商宫阙大门的位置。
然后趁大门开启的那段时间,‘不小心’让下方一众官员看见。
宫门只要敞开,他相信下方紫垣殿内的满朝文武,目光都会‘无意’扫过。
不过铁棠越走越是怪异,浑身说不出的别扭,甚至有一刻想要将手上的人皮扔出去。
这张人皮呈现盘坐之姿,血肉骨骼虽然消失,内里却依旧有无形大道将表皮撑起。
但铁棠之所以感到别扭......
是因为他搬起了人皮,却没有搬起人皮的影子!
羊肠小道上灯火微稀,在月色摇曳之下,铁棠自身的影子依旧清晰可见,且随着行进在不断摆动。
而人皮在月光照耀下,没有丝毫黑影出现,连九龙皇袍的影子都消失了,仿佛无形无质之物,格外渗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太巫寂灭典,狐假虎威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铁棠并不惧怕人皮,因为人皮身上没有任何强大气息。
也许,是他感应不到。
总之人皮本身对于铁棠而言,不算太过恐怖,他更多害怕的......是人皮代表的身份。
抱着人皮在光滑无比的鹅卵石小道走了许久,在前方三丈处,就是殷商宫阙的大门所在。
铁棠选择把人皮放在此处,并将盘膝的双脚捋直,使整张人皮变成站立姿态。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背对着宫阙大门。
布置好一切,铁棠走到三丈之外,回头看向远处站立的人皮。
“倒也似模似样,应该能够唬住他们吧?”
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他得设法骗过下方诸多大佬,要在满朝文武面前编造一个很简单的谎言。
这其实很难。
几乎不可能做到。
铁棠有一些想法,但不确定能够瞒天过海,只能尽力而为。
“界碑,助我,过了这关给你买好吃的。”
轰!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躺在紫府的半截断碑,闻言立即耸立起来。
“去我元神所在,将.......”
片刻之后。
铁棠疼得两眼发白、冷汗淋漓,瘫倒在鹅卵石上,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加上这个,当万无一失。”
咕咚!
铁棠将那本无名典籍一口吞入丹田之中,恐怖的重量坠入丹田,让他周身体表刹那间喷出一层血雾。
不过他的肉身的确已经炼到了匪夷所思之境,激洒的血雾并没有随风消散,反而被一层透明域场阻拦,重新附着在体表,慢慢又顺着无数细小毛孔溯流而回。
“人皇的笔书包含了他对巫道的见解,每一个文字也蕴含了他当时的精、气、神。
有这本手抄真经镇压我的肉身,当可以助我抵挡一些寻常手段。”
静气凝神之后,铁棠站了起来,走到宫门前方,屈指轻轻扣了三下。
三息不到,宫门再次无声开启。
铁棠没有回头,而是神色自若地走出殷商宫阙,一直往来时方向走去。
此时还是深夜,月朗星稀。
在宫门二度开启的一刹那,下方紫垣殿内的一众官员都感应到了什么。
左相伊挚最先反应过来,两手交叠,右上左下,呈阴阳合和之状,深深一躬。
“臣伊挚,拜见人皇!”
紧接着太师武穆、太傅、太保、监察殿三位殿主、巡检司司长、诸位王侯等等官员,全都察觉过来。
诸多仙神霸主纷纷朝着殷商宫阙躬身施礼,各自的称呼也极为怪异,并非完全相同。
有人称为人皇,有人称为商皇,亦有人称为吾皇,浩大的声浪穿金裂石,洞穿云霄,让整个圣都高空都为之一肃。
就在这一霎那之间。
包括远在珍宝阁的铁龙、铁虎在内,有许多能人异士都察觉到了朝歌的气运在攀升。
人皇并没有出现。
只不过是铁棠取巧使了个手段,搬了张人皮背影摆在门口,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等到铁棠重新回到紫垣殿,感受又有了不同。
先前肃杀、萧瑟的气氛一扫而空,朝堂之内宛如冬雪初融,迎来春日降诞,一片生机勃勃之象。
“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了什么?看起来似乎不用其他后手了。”
不过目之所见,也并非都是好消息。
太保、忠勇侯、巫御事三人都是眉头紧皱,反倒是太师阙华清满脸笑意。
光看这副景象,铁棠甚至以为真相暴露了。
此时此刻的铁棠,其实也不知道真相具体是什么。
他在殷商宫阙之内,请求界碑将自身关于人皮的记忆都切割了出来,然后封印在一滴化成洞天的精血之中。
而这滴精血也被界碑藏了起来,就在铁棠即将炼到的第一千零一个窍穴之内。
铁棠能够确定的,就是在殷商宫阙遇见了很不好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他如今也已忘记。
“人皇可曾吩咐你什么?”是太保站了出来,率先询问,眉目之间充满忧愁。
相应的腹稿铁棠已经在脑海演练千遍,闻言想都不想回应:“下官并未见到人皇圣躯,只是见到了一枚白玉貔貅玺印落在额头。”
他自称没有见到人皇,有些出乎在场众人意料之外,因为刚刚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人皇身影。
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道气息,而是人皇真身,这说明人皇并没有离开,依旧在朝歌,依旧在人间。
所有官员都以为铁棠是在殷商宫阙得到了人皇指点,才会耽搁这么久才下来。
阙太师淡淡说道:“且将你此行挑些能说的说说。”
铁棠暗骂一句老狐狸,知道阙太师的话术极为巧妙,表面上是让他随意发挥,实际却是要寻找话语中的破绽,从而窥探上方宫阙的真相。
涉及殷商宫阙,内里必定有些禁忌,所见所闻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好在铁棠早在上面就模拟了种种状况,知晓说多错多,编得谎言若是太过精妙,反而会露出无穷破绽。
既然如此。
那就编造一个大家都知道是谎言的谎言。
“下官进了宫门,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抵达了一处堂室,随后便一直在那里等待。”
铁棠说完就垂手而立,不发一言。
“没了?”阙太师眉头一紧。
“殷商宫阙乃是人皇起居之所,下官生怕冲撞了人皇,犯了一些忌讳,是以不敢随意走动,便在堂室一直等候。
直到方才,有一方白玉玺印凭空出现,朝着下官额头加盖了一印,下官至此方知人皇之意,随后便起身回返。”
铁棠所说很符合一众官员的观念。
一位小小的七品监察使,不过元神大巫之境,孤身一人去往人皇宫阙,怎么可能到处乱逛?
别说铁棠,就算换作他们大部分人上去,也是该去哪就去哪,绝不会多走一步。
殷商宫阙可不是什么后花园,那是真正的仙佛禁地,鬼神禁区,胡乱走动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
饶是如此......在场官员依旧知道铁棠隐瞒了一些什么。
“他可能没说谎,却故意隐去了许多事情。”这个念头在百官心中浮现。
具体隐藏了什么......其实并不好逼问。
因为殷商宫阙真的有很多禁忌事物,不可轻言。
尤其是此时铁棠吞了人皇手抄真经,肉身一下重了很多,气势也与先前截然不同,完全无惧百官威压。
百官并不知道铁棠吞了手抄真经,但显然是在上面得到了一些好处,才会有此异变。
最重要的一点。
是他们都看到了人皇身影,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人皇的出现,使得铁棠在上面的一切遭遇都无足轻重。
他的所见所闻已经从原先的主要线索,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佐证,并非不可或缺。
铁棠若是早知道一张人皮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哪里会抓耳挠腮去想各种怪招。
此时的他已经忘了人皮之事,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些谋划,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已经没底。
满朝文武交头接耳,互相沟通了各自想法,在确认铁棠并没有得到人皇旨意之后,这场朝会终于落幕。
而在此之前。
铁棠已经提前离开了紫垣殿,带着一丝迷茫,三分警戒,缓缓去往街头,朝着方家珍宝阁方向走去。
“我到底看见了什么.....竟然到了要如此藏匿的地步?不过从先前朝堂官员的反应来看,我的计谋应当是成功大半了。”
铁棠并没有彻底松懈!
这里是圣都,仙神霸主无处不在,这些人间霸主的神通手段超出了他的巫道见识。
也许有什么诡异莫测的上古巫法、远古神通,可以窥探他藏起来的秘密。
现在还不到真正知晓的时候。
圣都的闹市熙熙攘攘,小摊小贩比起其他地方少了很多,地面干净整洁,人员畅通无阻,两侧楼宇仿佛百花争艳,装潢一座比一座华丽,造型一间比一间新颖。
进进出出的百姓也几乎没有凡人,男的身高体壮、俊美威严,女的肤白貌美、秀丽端庄,几乎看不到多少老人,仿佛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青秀。
铁棠回到珍宝阁,自然引来了铁龙、铁虎的一阵询问,但他只说了一句‘不可言说’,就堵住了两人嘴巴。
“老弟,没有碰到麻烦吧?这一去可是一天一夜啊。”方乐贤拉着铁棠坐下,亲自给他沏了一壶热茶。
“一入庙堂深似海,岂能不沾染几分因果?只怕我这次不但惹了麻烦,还是天大的麻烦。”
方乐贤被这句话吓得手都抖了一下,茶水都倒在了杯子外面。
“莫非是得罪了哪位一品大员?”
铁棠摇摇头:“说不准.....许是一个,许是一批......”
噗!
铁龙一口茶直接吐了出来,猛地站起身:“大人,那咱走吧,还待在这等死呢?”
“大哥勿慌,且听大人说完。”铁虎一把将铁龙拉了回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也许是我多虑了也不一定,总之.....这趟不是什么好事。”
三人听得心里好像被猫抓了一样,酥痒难耐,很想知道事情经过,但朝堂之事的确不是他们可以涉及,知道太多反而会惹祸上身。
铁棠在珍宝阁待了一个多时辰,本意是想挑选一些物资器材,可还在挑选途中,就有一位身着黑袍的监察使同僚到来。
“殿主有请!”
这事在铁棠意料之中。
朝堂上其他官员不好过多询问铁棠,是因为他是监察使,隶属监察殿,其他官员即便是左相、太师一流,也无法明面插手监察殿事务。
可三位殿主就不一样了,别人不好问的东西,他们可没有顾忌。
铁棠早已打定主意,殷商宫阙内发生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三位殿主在内。
他正想着要如何减少破绽之时,却突然被一位青衫男子撞了一下。
砰!
铁棠纹丝不动,那位青衫男子却是连连倒退,肩胛骨位置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瞎了你的眼,敢撞本大爷。”
这么狗血的戏码,铁棠并不打算上套,视若无睹地朝着监察殿方向走去。
朝歌街道很大、很宽,加上往来之人九成都有修为在身,走路还会撞到的概率不是没有,但真的很小了。
铁棠虽然在沉思,肉身却也在下意识地规避行人,眼前这位显然是为了找茬,自己故意撞上来。
“你这厮,撞了人还想跑?给我回来!”青衫男子眼见铁棠不加理会,立刻变本加厉,直接探出右手,狠狠朝着铁棠脑袋压盖下去。
浩荡的气势爆发开来,澎拜的巫力化成挥舞烈焰的毕方,让铁棠眉头一皱。
这人竟然是一位天巫境左右的巫道教尊?
“是朝堂上有人要试试我的成色么?”
他在圣都连相熟之人都没几个,更谈不上有什么仇家。
唯一的可能。
就是朝会散去之后,有官员出手了。
天巫一击,还不是铁棠如今可以硬扛,他选择了避让,手捏法印,施展飞身托迹遁入虚空。
就在这一瞬间。
青衫男子仿佛早就知道铁棠会施展这门神通,他左手屈指一弹,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激射而出,噗哧一声就洞穿了铁棠体外的气血域场,直逼丹田位置而去。
“原来如此,都想知道我得到了什么是吧?”
“刚好吓一吓你们!”
铁棠将手抄真经吞入腹中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刻,这本也是他精心准备的后手之一。
只是人皮威势太浓,当场震慑住了满朝文武,反而让他的一些准备落到了无用之处。
嗡!嗡!
银针势如破竹,一举刺穿铁棠表皮,深入丹田之中,却突然被一本封面带着斑斑血迹的典籍阻挡。
感应到了去势被阻,青衫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立即恰捏法印,将银针化为巫力,将那本典籍包裹了起来。
一位天巫要镇压一位元神大巫,那当真是太简单了。
先前接到这个指令的青衫男子,想都不想,直接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如今事实也证明,他并没有夸下海口。
“大人,百炼混元针已经刺入他的丹田,被一物所挡,您可隔空施法,查探实情。”
他试图开始邀功,却不知自己背后的那位早已冷汗淋漓。
“人皇手抄的《太巫寂灭典》,竟然被他得了去,难道他是人皇亲传?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行就去监察殿认罚,左右也死不去,劳役个百八十年也就回来了。”
“这....这.....”
青衫男子脸上笑意戛然而止,两腿止不住地颤抖,脸上一颗颗豆大汗水如同小溪流下。
噗通!
他膝盖一软,竟然跪在了铁棠身前。
“大人饶命!”
第三百一十五章 幕后推手,阴差阳错
“朝歌夜弦八百里,三千仙神奉殷商。”
坊间流传的俗语,足以彰显圣都朝歌的强横,这座不算古老的城池,却藏匿着不知多少古老的霸主。
此时此刻。
朝会散去之后,铁棠之名已经在圣都传开,整个圣都不知多少仙神霸主都将目光放在了铁棠身上。
包括青衫男子无事生非的全部过程,有许多人都可以出手阻止,但没有一个人出手。
许多人都想看看......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监察使,到底在殷商宫阙得到了什么?
当他们看到那位天巫跪倒在铁棠面前,立刻就有种种猜测浮现心头。
天巫境的巫道教尊,并不是大白菜,即便放在圣都朝歌,也有着几分份量。
仅凭一位七品监察使,还是元神大巫的修为,不可能让天巫低头,哪怕这位天巫没有任何官阶在身。
“左将军,我记得此人....似乎曾经去过你府中求问巫神之路。”
“靖候此言何意?”
“没什么,就想知道一点大家都想知道的东西。”
“不错,我也想知道。”
“这么热闹,那本尊也不能错过了。”
“本座也掺一脚。”
虚空静默了片刻,那位左将军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所见。
“《太巫寂灭典》,人皇亲书!”
“当真?”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老夫曾经见过那本典籍,你且说说看是何模样,莫要看花了眼。”
“封面无名,沾染了人皇幼时之血,不会错。”
“怎么可能?难道人皇收徒了?”
“商皇征战一生,从未有收过弟子,此人何德何能?”
“只是一本书而已.....倒也不能说明什么,诸位多虑了。”
“太巫寂灭典无人可以修炼成功,此人多半也不例外,只要他无法修炼,即便得到了人皇手书,也不算什么。”
“不错,我等都无法参透的法门,他区区一位元神大巫,更加不可能成功。”
.........
诸多仙神霸主的对话铁棠并不知晓,却也隐隐猜到有许多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无视跪在地上的那位天巫,丢下一句话继续往监察殿赶去。
“自去监察殿领罚!”
“谢大人。”
做此决定,是铁棠知道这人只是最外围的一枚旗子,就算抓着这事不放,最终结果多半也不会相差多少。
就算费心费力整治了此人,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与他身后的靠山撕破脸,乃至得罪朝堂上的某个派系。
这是铁棠目前没法承受的重担。
人皇脚下七品官!
他这个七品监察使,在大老云集的朝歌之中,其实和一介草民没有太大区别。
有了青衫天巫的出手,铁棠反而坐实了某些东西,应对起三位殿主也更为轻松。
没有再做过多思虑,一路疾行来到了监察殿门前。
出乎意料。
今日三头貔貅显得极为老实,安静地趴在一边,看到铁棠这个‘买家’也没有丝毫反应。
而往日几乎一直紧闭的幽黑大门,此刻完全开启,仿佛一头黑色恶兽张开了嘴巴。
“难道还有人来了?”
铁棠眉头一挑,硬着头皮走进了监察殿。
对于三位殿主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性格、立场如何等等问题,他其实都不是很清楚。
唯一可以信赖的,无非就是监察殿这个金字招牌。
他相信监察殿,相信人皇的眼光。
“铁大人,三位殿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这边请......”
走入大门之后,自有身着灰袍的仆役前来领路,沿着黑色地砖铺就的蛐蜓廊道,铁棠被带到了来迎殿。
这里是监察殿会客、议事的几大主殿之一,身份不够,根本就不会开启。
铁棠一迈入殿中,就看到了前方主位坐了两道身影,左右两侧各有一人。
他拱手抱拳,正要躬身施礼,却被一股无形气浪托起了双手。
“今日议事,无礼。”
嘎吱!
灰袍奴仆将来迎殿大门关闭,本就黑砖黑墙的殿内,刹那间又黑了几分,彷若置身阴曹地府。
“坐!”
监察殿殿主,商岳开口。
铁棠在左侧曲伯方向找了个位置,正襟危坐,看着眼前四人,静静等候他们发问。
除了三位殿主之外,另一人竟然是当朝太保,这多少有点出乎铁棠意料。
但仔细想想......
太保与人皇交情深厚,又是同一时代的天骄,而监察殿乃是直属人皇管辖,两者之间来往亲密,也算可以理解。
“太巫寂灭典的手书,你是如何得到的?”最先发问的是太保,显然他迫切想知道,或者说确认些什么。
铁棠对太保观感很好,甚至他能成为监察使,可能也有太保几分功劳。
以他当日在问心考验中的表现,其实并非完美无瑕,反而只是堪堪到达及格线,属于可否可定的界限。
最终太保并没有为难,还是算他通过了问心考验,成为了一名监察使,也借着这层虎皮免去了许多麻烦。
不过好感归好感,铁棠还不清楚三位殿主的态度,也不知他们与太保的关系。
闻言只能站起身来,看向坐在太保旁白的那位中年男子。
这位中年男子筋肉壮硕,一头青发,童孔也异于常人,黑中泛青,偶有龙影掠过其中,气质显得有些慵懒,并不凌厉。
他就是大商监察殿的第一人,掌控着这个天底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执法机构,与人皇同姓的监察殿殿主,商岳。
被铁棠目光所激,商岳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拍嘴巴,说话发出重重回音。
“看我....看我....做甚..甚,姬东舒乃是人皇至交,两人之间有过命的交情。
若不是他年纪太轻,难以服众,做个太师、两相都绰绰有余,问你话就说,不用藏着掖着。”
年纪太轻?
铁棠无语。
太保是与人皇同时代的天骄,至少也有一千岁,竟然被商岳说年纪太轻。
太保似乎习惯了商岳说话的方式,也不在意,继续问道:“据我所知.....这本书在一个你去不到的地方。”
这下铁棠知道瞒不过去了。
别人可能没有去过御书阁,甚至连曲伯、万临这等副殿主,都未必进去过,但太保与人皇亲近,很有可能去过那里。
“御书阁!”铁棠只说了三个字,故作神秘。
不神秘不行,说多错多,以他的修为实力,根本瞒不过眼前四人,只能九真一假。
这句话一出,万临、曲伯都是神色不变,仿佛还在思考,但太保与商岳则都是眼珠转动了一下,显然对于铁棠能够去到御书阁有些意外。
当下情形被铁棠尽收眼底,他第一次进入监察殿之时,两位副殿主之一的万临曾经跟他说过铁家的传承,也亲口表明不知道《皇极经世书》的下落。
但《皇极经世书》的真身,就在御书阁内。
是以铁棠断定。
真正去过御书阁的朝堂大员,恐怕没有几个,毕竟监察殿的副殿主,权势已经足够高,却连万临都不知晓。
得知铁棠去过御书阁之后,万临、曲伯各自对视了一眼,因为他们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而商岳与太保就比较耐人寻味了,两者皆是闭口不言,竭力思索着什么。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曲伯见状,尝试打开僵局:“你可知来时撞你那人,是何来路?”
“下官不知,多半是与朝堂有关。”
曲伯欣慰地点了点头:“那人是李家的门客,李家则与朝歌武库镇军的左将军来往密切。
而这位左将军家中.....有人在卫尉司担职,卫尉司隶属九卿之一,三公之首的那位,则曾兼任卫尉司司长。”
这一连串弯弯绕绕的话语,光是听都要思索片刻,更别说实际操作起来,又是何等复杂。
不过曲伯的这番话,也变相告知了铁棠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事者。
若非监察殿副殿主亲自出手寻根究底,换作铁棠自己去查,一辈子都查不明白。
三公做事,滴水不漏。
“谢大人解惑!”
这时太保也从沉思中醒转过来,目光直视铁棠双眼,郑重地问了一句:“你果真没有见过他?”
“没有!”
铁棠回答的斩钉截铁,挑不出一丝破绽,因为他真的没有见过人皇。
听到这个回答,在场四人都有明显的失望之色流露。
“他还在,但气息弱了百倍、千倍不止,不知是否旧伤复发,还是修行遇到了困障,所以也不曾见你。”
这下就轮到铁棠一脸懵了。
关于人皮的记忆,他已经被切割,而人皮在殷商宫阙开启之时,‘不小心’被下方官员看见的情景,铁棠也不知晓。
所以他此时脸上的迷茫、不解、担忧,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受。
只不过他的迷茫与不解,与在场四人并不相同。
“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似结果并没有太大改变,难怪朝会上阙太师笑得这么开心。”
人皇如今的威望、声名,有大半牵涉于他自身霸道无双、纵横天下的实力。
如果没了这份实力......年仅千岁的人皇,也会成为太保这般的‘年轻人’,不可能收拢满朝文武的复杂心思,也无法震慑天上地下的众多外敌。
万临看着铁棠,冷不丁问了一句:“朝堂上有些话不方便说,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将你此行逐一道来。”
“我在朝会上,已经将能说的都说了。”铁棠早就打定主意不松口,无论是面对谁都是如此。
“大胆!”
万临勐一拍扶手,整个人站起,右手一探,已经来到了铁棠头顶。
“住手。”出言喝止的,不是曲伯,也不是商岳,而是太保。
大手停在了铁棠头顶,却化出了一头貔貅怒声咆孝。
吼!
这头貔貅长有六角,代表了副殿主的权威,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但铁棠在殷商宫阙,也准备好了对付监察殿的后手。
一头长着九角的金光貔貅从他额头化形而出,先天的位阶压制,让六角貔貅直接被打回原形,化作青光消失不见。
“果然是人皇的监察玺印!”
三位殿主见到这个法印虚影,再没有一丝疑惑,这是只属于人皇的授印,比商岳的七角官印,还要多出两角。
若非人皇亲自加盖,谁能得到这枚印章?
总不能是铁棠自己拿了监察玺印给自己加盖,这是不可能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铁棠还有话没说。
太保与三位殿主召集铁棠前来,本意便是想借助监察殿的亲近关系,,让铁棠说出一些藏起来的话语。
但眼下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无论是人皇手书的太巫寂灭典,还是九角貔貅的玺印虚影,都足以说明铁棠的确获得了人皇认可。
至于他到底隐瞒了什么......那其实并不重要。
只要确定人皇还在,则人心不会变动。
一直沉默寡言的商岳开口了:“人皇久未上朝,如今露面气息又如此孱弱,许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消息瞒不住,天上地下都会知道,只怕接下来不会太过太平了,恐怕会有人前来试探。”
“阿凪惊才艳艳,天赋胜我良多,计谋百出,此次也许是他故意扔出的诱饵,三位需得统筹天下,静待收网时刻。”
“万某初见人皇,便被他才情折服,以他的实力......倒真有故布疑阵,引君入瓮的可能。
这么想来.....反倒是我等多虑了。”
很显然。
即便是熟知人皇的太保,此刻也似乎走入了一个误区。
铁棠不知为何听得满头大汗,心里空落落地,好似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一般。
他真的不知具体原因,可心里就是有这样的感受。
“引君入瓮?”
“不不不.....这是个虚壳子啊,一捅就破,到时就怕不是引君入瓮,而是引狼入室了。
糟糕,这下祸事了。”
铁棠这副焦躁不安地模样,刹那间就吸引了在场四人的注意。
商岳两眼童孔不断抖动,来回在万临、曲伯之间瞥视,两条龙影清晰浮现在眼白位置。
唰!
青黑官袍一展,商岳满头青发发出亮光,他一手一个,将万临、曲伯抓在手心,随后消失在了来迎殿内。
“姬东舒,商某就不掺和了。”
太保起身谢了一礼,随后张口一吸,竟然直接将铁棠整个人吞了进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兵内对谈,殷商僵局
“太保这是干嘛?”
“我的肉是酸的,不好吃......”
这一下变动铁棠猝不及防,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到他再度凝神,眼前早已改天换地,来到一处鸟语花香、山水横流的廊桥之中。
“此处乃是我的仙兵秘境,而我的仙兵在我的腹中,你可以放心,世间无一人可以听到你我之间的谈话。”
铁棠循声望去,前往数丈处有一座花团锦簇、优雅别致的庭院,碧玉檐角上还有几头金丝雀伫立,叽叽喳喳叙个不停。
脚下仙雾蒸腾,桥下碧波涛涛,铁棠几步越过廊桥,走入庭院之中,与太保对立而坐。
太保也不急于开口,摆出一套淡红色的茶具,探手一招揽来九天葵水。
神水幽幽,化成一条碧蓝长龙吞吐,茶叶入水似活鱼,上下翻腾、几经浮沉,最后如同枯木静浮水面,冒出四溢茶香、沁人心脾。
“请茶!”
太保屈指一弹,淡红色茶杯飞至铁棠身前,热气腾腾,不见丝毫异象。
“芸芸众生便若茶叶,如无艰难磨砺,风雨洗礼,经受岁月浮沉,又怎能散发出生命的芬芳?”
铁棠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摩挲,却并没有入口品尝。
似是察觉异样,太保眼眉轻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有不同的看法?”
“下官不敢说。”
“此地无六耳,但说无妨。”
铁棠放下手中茶杯,徐徐说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吃苦,万劫不复。
下官并不认为苦难值得推荐,它不会带来成功,有些苦难毫无道理,历经艰难也只是受罪,不会获得什么。
如果可以,谁又不想过上衣食不愁、逍遥自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你这个说法.....倒也有些意思。”太保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并没有反驳。
他见铁棠迟迟未动,笑着打趣了一句:“没毒,放心,你在我仙兵之中。”
言下之意,他现在要杀铁棠易如反掌,用不到下毒的手段。
“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在想......你想知道什么?”铁棠说完端起茶杯,将淡绿色的茶汤一口吞没。
谈起正事,太保也收敛了笑意,神色肃穆。
“人皇乃是我的至交,也是大商的脊椎、人族之命脉,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大人何不移步殷商宫阙,亲身一探?”
“我去不得。”
“为何?”
铁棠一直不解,似太保、商岳这等与人皇亲近之辈,去一趟殷商宫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即便打扰到了人皇修炼,难道人皇还会出手击杀他们么?
不可能。
太保食指一敲桌面,壶嘴飞出一条淡绿色茶龙,朝着铁棠茶杯喷吐茶汤,旋即才徐徐给他解释。
“他已经百年没有上朝!”
“起初的四十年,殷商宫阙时有大道朝拜,我等只以为他在修炼,并没有在意,错过了进去的最好时间。
六十年后,殷商宫阙沉寂了二十年多年,虽有不解,但我等依旧认为他还在闭关。
再过十年,宫阙还是一片死寂,我等察觉到了不妥,阙太师与我及太傅、武穆四人,曾经登云踏梯,欲去参拜人皇。
但我等还未靠近宫门,便感觉到天庭、地府的仙神在隔空相望。
至此。
我等陷入了僵局,没有前去叩门。
你可曾领悟?”
僵局?
铁棠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想到了一种可能,惊呼出声:“果然见不得。
人皇若是闭门不见,则说明他自身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能会引来天上地下的霸主出手试探。
他若是开门相迎......”
铁棠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他的感觉告诉自己,人皇不可能开门相迎,因为人皇不在殷商宫阙。
而这个事实显然是不能暴露出去的。
太保若是前去殷商宫阙,只有人皇开门接见这一个结果才能被所有人接受。
偏偏这个结果是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所以太保等人为保万无一失,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维持着如今的局面。
“可是.....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随便有人出手一试,就能得知真相。”
目前的局面,显然是悬崖边上走独木桥,还是蒙着眼的那种,时刻都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因为结果已经注定,人皇根本不在殷商宫阙。
现在的局势就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白纸,一捅就破!
“倒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差,且不说殷商宫阙有他布置的阵法及其他后手,朝歌也有众多仙神霸主所在。
任何人想要出手,都得先过我们这一关,除非称尊天、地的那几位出手,否则寻常仙神没有意义。
但那几位也有他们的顾忌,出手的代价太大,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猜测就用性命来做赌注。
所以,只要我等内部不乱,外部的势力暂且无忧。”
“现在内乱有苗头了。”铁棠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得却是事实。
三教哪来的?
绝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
大概率,还是自己人在作怪。
太保叹了一口气:“是以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才能更好地应对。”
“我不说,大人应当也猜到了吧。”铁棠先前的话语,其实已经透露了不少,他相信太保已经猜到了结果。
“我要听你亲口说。”
太保神色郑重,也给了铁棠最后的脸面。
倘若不说......
后果无需多想,什么天骄人杰,在此刻都不值一提。
铁棠也不废话,直接将藏在窍穴中的那滴血液拿了出来,一指弹给了太保。
他信得过太保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保住自己性命。
太保看着自己掌心那滴晶莹剔透,宛如玛瑙琉璃的血液,不由夸赞了一句。
“你若是能够修到我如今的境界.....只怕肉身会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可惜,这门功法虽然无缺,但却有着极大隐患。
那位古老的创法者.....可能还没有死,你不要太过依赖此法。”
铁棠拱手一礼:“下官理会得。”
后半段的话语,太保在朝会之前,就对他说过。
如今二度提起,显然十绝霸体这门功法,存在着一些自己都不知晓的秘密。
此时太保已经戳破了那滴血液,从中提取了铁棠此前切割的记忆。
他代入了铁棠的视角,看到了那张身披九龙皇袍的人皮,也看到了铁棠如何将人皮放到离宫门三丈之内。
“假的.....”太保语气颤抖。
饶是他一辈子见过了无数绝境,趟过了尸山血海,却依旧被眼前所见震撼。
这个结果太难接受了。
明明前一刻还看到了人皇身影,下一刻却得知是假象,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际遇,已经很难让人接受。
可偏偏。
太保还得直面人皮之事。
“是他么?”铁棠小心翼翼地发问。
太保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这张人皮......的确是人皇之皮!
“那....代表了什么?”
一张人皮,放在凡人身上,无疑是代表着死亡,可放在人皇这等天地霸主身上,却有着种种可能。
“仅有丹田一个伤口,可能性有很多,但.....只怕不会太好!”太保的眼力超出铁棠百倍不止,一张人皮已经足够让他得到许多线索。
铁棠缓缓说道:“既然大人都不确定结果.....其实不也代表着一种希望么?”
太保心神一凛,悲伤神色尽数褪去,他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岂能做此小儿女姿态?
正如铁棠所说,世间还有希望。
即便到了八百多年前的绝境,无非就是推翻重来。
乾坤未定,一切还有转机。
噗通!
太保将那滴血还给了铁棠,包括那段记忆。
“出去之后,我会将单独见你之事流传扩散,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无需再担心有人会找你。
即便真有一些宵小之辈,我亦会出手。”
那滴血内,另有神通。
铁棠没有推卸,反而求之不得,不排除太保有暗中观察自己的可能。
可与之相比.....太保更能保障自己的性命。
“敢问大人,人皇之法到底该如何修炼?”铁棠一拍丹田,将那本手书的太巫寂灭典吐了出来。
看到这本熟悉的典籍,太保也是愁绪万千。
“是皇极经世书赠予你?”
铁棠老实回应:“是他让我自取,说也许会对我有些帮助,但此法似乎无人能够修成。”
听到这里,本来还略显忧愁的太保,猛地站起身来。
“它当真这么说?”
“这....的确如此。”铁棠生怕自己记错,仔细回应了一番,确认皇极经世书说过类似话语。
“皇极经世书的推算之力犹胜于我,它难道看到了什么.....怎会觉得此书对你有益?
根本无人能够参悟才对......你身上,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太保见识卓越,洞察力非凡,仅凭一句话就猜到了许多可能。
很快。
他就将此事与先前圣都气运之变联想到了一起。
铁棠入朝歌的时间,与气运之变完美契合,偏偏又是一位绝世天骄,还修炼了天地间第一种七十二窍之法。
而这门功法的修炼难度,不会逊色于太巫寂灭典多少。
凭借此法入门的人有一批,可真正借助此法登临绝巅,修成如今肉身的天才,目前就只有铁棠一人。
现在皇极经世书又将太巫寂灭典给了铁棠......这不会是简单的巧合。
第一种七十二窍之法,以及第一种三百六十窍之法.....两者都开辟了一个时代。
只是后者的时代,如今还未到来。
“是你改变了圣都气运?”太保这一下再度看到铁棠,目光就完全不同了。
先前铁棠身上的种种光环、种种声名,其实都不放在太保眼中。
这些东西他都拥有过,甚至比铁棠还要多,还要强。
即便是十绝霸体,也不过尔尔。
可如果猜测为真.....那铁棠身上就拥有着改变天下格局的恐怖气运。
这是不可能的事才对!
没人可以承受这种气运,自己不行,武穆不行,太师不行,没有人可以。
“皇极经世书也是这么说,但下官没有一点感应。”
太保眼中星光涌动,周身有七十二色光芒浮现,一条条大道臣服在他脚下,试图推算铁棠的生平以及未来的命运。
但论及河洛、象数之道,太保远不及皇极经世书,一番推算下来,铁棠在他眼中并不具备逆天改命的实力,更没有那股滔天气运在身。
犹豫片刻,太保说起了莫名其妙的另一番话。
“你即将赴任清水郡守,以你如今的实力、地位......想要对付那些地方豪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且不谈被你挤掉的那位李郡守,陆家那位郡丞你也应该熟络,当知道他的背景。
就算这些人愿意抛除私欲,全力助你,你也很难在清水郡大展拳脚。
而今大乱将至,若无一方立足之地,将来只会是蝼蚁般的角色。”
铁棠听出了太保话里的意思,拱手问道:“大人何以教我?”
“监察使虽置身朝堂,却也独立朝堂之外,你如今身兼二职,需得在不同时刻、不同场合分清自己的身份。
如果你在清水郡遇到了困难,可以修书于我,你愿不愿意?”
太保的话听起来很奇怪,换作其他人哪有不愿意的说法?
可此时在铁棠听来,却明白了其中意味。
明面上接受太保的协助,就会被打上太保这一脉的烙印,享受了好处,同时也会承担相应的风险,尤其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刻。
太保作为与人皇同时代的天骄,可以说是当今朝堂最强大的派系。
但如今。
这个派系少了最重要的那位。
剩下的这些人,哪怕将太保也囊括在内,其实在朝堂之上不算强大。
因为太保是新时代的天骄,不是那些老古董、老怪物,能够拉拢的人手也多以千年以来新降诞的天骄为主。
很显然。
这些人还需要时间成长,至少在如今无法抗衡朝堂上其他派系。
铁棠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一霎那犹豫。
原本梦寐以求的大靠山,当它真正送到眼前之时,自己却有些不敢接。
看出了铁棠的矛盾,太保顺势给了台阶。
“也罢,你无需急于答应,除了我之外,你若是遇到困境,也可求助于左相。
至于其他人,包括右相在内,你切记不可深交。”
铁棠不解:“右相.....有何不妥么?”
太保目光怪异地看着他:“右相掌控封诊司,性情跳脱,你若是去找他,小心他剖了你考究。”
第三百一十七章 离谱谣言,护城大阵
封诊司是整个大商皇朝最为神秘的机构,铁棠对于封诊司的了解,全都是从好友王安道口中得知。
除此之外。
他一路走来,哪怕仗着监察使身份,也没有得知任何关于封诊司的信息。
而这个机构,是连一向监天察地,无所不能、无所不惧的监察殿都不能涉足的领域。
太保似是怕他不解个中关键,还特意给他解释。
“国之大事,唯祭与戎!”
“左相兼任皇朝大巫祝,掌控着整个大商,乃至整个人族的祭祀之道。
而右相乃是与左相地位均等的存在,自然也掌控了同等重要的皇朝命脉。”
与左相同等的力量.......
铁棠对封诊司的认知,又拔高了一截。
左相掌祭,右相执戎。
‘戎’字,乃是由用于进攻的‘戈’,和用于防御‘甲’构成,本义是兵器的总称,也代指兵器的使用者,诸如兵士、军伍等等。
可封诊司才有多少人?
铁棠即便不知道具体数目,也知道绝不会太多。
抛除杂七杂八的职位,真正如同王安道、柳老这般掌控核心技术的官员,未必有一千之数。
这个数量就太少了。
在偌大的皇朝根本算不上是一股多强的实力。
且封诊司因为门槛、传承的缘故,天骄并没有太多,这一点在先前的郡城大比就能看出。
封诊司自身的人手,无法成为决定性的力量,那掌控封诊司的右相.....又如何能够称得上执戎之人?
这个秘密,多半还是在封诊司自身当中。
太保慢悠悠地给铁棠倒了一杯茶,平静说道:“你不是有位好友在封诊司么?
回到清水郡之后,他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
时间不早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铁棠将那本无名典籍推到太保身前,随意翻开了一页。
“大人能教我这个么?”
啪!
书页被太保合上,微微摇头。
“我初初见他之时,他就已经迈过了肉身秘境的阶段,虽然后来我与他请教了许多,但依旧无法识得此法真意。
你.....也许吧,也许有机会!”
说到最后,太保似乎都有些不自信,若非皇极经世书说过一嘴,他同样也不会认为铁棠可以修炼此法。
铁棠收起了无名典籍,再度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大人可知三教背后都是何人?”
三大邪教密谋数十年,若是说朝堂上这些大老完全不知晓,铁棠是不信的。
这天底下有多少事能够瞒过朝廷?
不多,真的不多。
何况三教搞得也并非是精兵政策,反而是从最底层开始蛊惑,招揽的人手也是鱼龙混杂,很容易就拔出萝卜带出泥。
太保没想到铁棠会在意这个,大手一挥,身影消散。
“这些还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等到铁棠再度睁开眼,此地已经变成了来迎殿。
四下空荡荡无一人身影,只有角落的壶香在散发鸟鸟白烟,带着澹澹清香。
环视一圈,铁棠也没有在此地久侯,熟门熟道的穿过各处院落,从监察殿侧门走了出去。
三位殿主也没有派人前来相邀,显然这些大老之间互相已经定好了某种协议。
再次走在朝歌繁华的街道上,铁棠能够明显感觉到有许多人或明或暗地在窥探自己。
显然先前的事件发酵之后,有许多人都知道他得到了人皇手书。
并且通过口口相传,越传越是离谱。
这本来也是铁棠的目的之一,借助人皇手书让其他人以为自己是人皇亲传。
虽然瞒不过那些真正的大老,但却可以免去许多无谓的麻烦。
只不过......
他是万万没想到,谣言在一传十、十传百之后,早就变了质。
珍宝阁。
一见到铁棠,铁龙、铁虎都是投来极为异样的目光,方乐贤也是两手摩挲个不停,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不敢靠前。
“嗯?你们三个发羊癫疯了?”
铁棠一拂衣袍,浑不在意地坐了下去。
最终还是铁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大人,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我铁家宗谱,并没有记载你这一脉。”
“你在说什么胡话?”
铁棠眉头一皱,没想到圣都这些霸主无所不用其极,这是要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
方乐贤也是微微躬着身走到铁棠身前,再也没有先前的熟络。
“大人,之前若有慢待之处,还望大人多多见谅,方某已经备好酒菜宴席,更有厚礼奉上。”
这下铁棠如坠云山雾海,赶忙站起身来,一把将方乐贤托起:“老哥,你这是说得哪里话?
你我一见如故,铁某愧受良多,岂来慢待之理?”
三人唯唯诺诺,都是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是谁来找你们了?还是你们听到了什么?老哥,你是方家中人,难道是族内有人施压?”
方乐贤连连摆手,铁虎也是不断摇头,唯独铁龙性子直,再也憋不住了,站出来道明实情。
“大人,他们说你是人皇在外的私生子,人皇这些年没有出现,就是在外头结识了一个相好。”
噗通!
铁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恍忽。
“这.....”
“这也太离谱了.....”
话已说开,铁龙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道听途说的传闻都说了出来。
“他们说你得到了人皇手书,那本书放在殷商宫阙一个很隐秘的位置,寻常人别说拿到,就是看一眼都难。
且他们都说这本书是天下第一奇功,只要炼成,就能称霸世间,横推三界六道无敌手,成为第二个人皇。
如此宝贵的典籍,若非你是人皇子嗣,凭你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得到此书?”
“啊这......”铁棠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他喵的。
仔细想想,还特么挺有道理啊!
太巫寂灭典作为人皇修炼的功法,又是天地间第一本三百六十窍之法,一步就能登临绝巅,说是天下第一奇功并不为过。
至于这本典籍的威能.....人皇的实力已经说明了一切。
炼成这本旷世奇功,即便不能成为人皇这等无敌皇者,也能成为世间第一流的绝顶霸主。
如此贵重的功法,还是人皇手书,并非他人抄录版本,自己一位七品监察使,没有任何背景、人脉,凭什么能够得到?
就凭绝巅天赋么?
可世间绝巅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啊。
特别是在圣都朝歌这种地方,多了不敢说,找出几个青年绝巅,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铁龙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说中了心事,继续添火加柴:“大人,我早就觉得你不像铁家人。
你看看我兄弟三人的天赋,哪个能比上你一分?
我这一脉从先祖到我兄弟三人,再加上我三人数十儿女,连一位九品天骄都没有,更别说绝巅天骄了。
大人资质如此卓绝,显然血脉非凡,不可能是我铁家后裔。”
“得嘞,合着我出去一趟,还被开除祖籍了是吧?”铁棠气到不行,给铁龙头上来了几下。
“大人,你打我做甚?我说得都是实话。”铁龙抱着头蹲在地上,死不服输。
事关先祖血脉之名,就算是铁棠也不能让他低头。
铁棠哈哈大笑,头顶有鸟鸟白烟升起,两手抖得不行。
“我给你一拳!”
“大人,你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不是铁家中人,咱们无亲无故,你打死我也不用伤心。”
“铁龙!!!”
........
小半柱香后。
铁棠费尽口舌之力,在尽量不暴露宫阙之事的前提下,勉强算是解除了三人对他的误会。
“我要是人皇子嗣,还用得着朝会上受气?还用得着看人王脸面?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脑子呢!!!”
铁龙撇撇嘴,还是不服:“大人你可能自己不知道,就好像没碰到你之前,我等也不知五百年前的先祖之事。
现在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日后自会真相大白。”
彭!彭!彭!
铁棠又给了铁龙几个爆栗子。
“我让你大白,让你大白,我的血脉因缘,乃是监察殿亲自朔源追探,岂会有错?”
“人皇实力通天,瞒过监察殿也不是不可能,何况监察殿就算知道了真相,它敢说出来吗?它不敢,反倒要竭力隐藏。”
铁龙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死鸭子嘴硬,也通过完美的脑补,将阴谋论表达的让人无可挑剔的地步。
再这么说下去.....铁棠就算不是,那也得是了。
“好了,好了,咱都是自己人,岂能听信外面的谣言。”方乐贤赶紧打了个圆场。
他本来也只是将信将疑,此刻听完铁棠本人解释过后,已经放下心中介怀。
说到底。
铁棠就算真的是人皇子嗣,那保持如今二人之间的关系.....对他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下是阴沟里翻船,常年打雁反被大雁啄了眼,看来我是解释不清了。”铁棠也是哭笑不得。
他本意是想套上一层人皇传人的身份,让其他人有所顾忌,可没想到身份越套越多,反而变成了不可承受之重。
人皇子嗣的名头.....可不是那么好带的,搞不好会惹来什么仙神霸主升起好奇之心。
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自己!
铁虎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兄弟三人如今与铁棠在一条船上,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只能紧紧绑在一起。
“大人,这也并非是坏事,起码咱回到清水郡之后,能够更好地施展拳脚。”
说起这事,铁棠也想到了自己如今身份。
他已经是名义上的清水郡守,只要等吏部颁发文书、授印,就可以马上回去任职。
“老哥,以我现在的手段,如何才能快速统领一郡,做到令行禁止?”
方乐贤沉吟片刻,给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复。
“做不到!”
“清水郡底子太弱,下属许多城池的平民百姓只在温饱线徘回,整日还在为了生计发愁、奔波,哪里会理会郡守的政令?”
“有没有什么办法.....快速解决?”
“基本是没有的,否则朝廷也不会化为天、地、人三郡,除非你有很多很多钱,还要舍得砸钱,才有可能短暂改善。
改变一郡,绝不是你如今能够做到的事情。
不过一郡不行,一城却未必不可以。
清水城作为清水郡郡城,还算有些底蕴,你若是肯花费时间、财力,倒也可以让它成为真正的人中郡,乃至人上郡。”
铁棠也知道步子不能一下迈得太大,便掏出先前在鲲鹏楼船上得到的彩头,合计两万七千八百年寿元。
“方老哥,凭这些.....何以教我?”
方乐贤眼神一亮,作为商人的本性展露。
“有钱能使鬼推磨,重金砸下去,就算是一个土包,也能变成天下第一的城池。
依我之见......你应当先购买一整套大阵,在清水城内布下,作为最核心的御敌、养民手段之一。”
铁棠露出疑惑之色:“阵法御敌我能理解,这养民之说.....又从何谈起?”
方乐贤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指着外头繁华热闹的街头,以及远传稀稀落落地独户建筑。
“你看圣都之景,百姓身强体壮,随便拿一本三流功法,也能修炼得有模有样。
即便不踏入巫道,也能百病不生,寿达一两百之数。
你出身最为贫寒的运城,应当知晓个中差距。”
铁棠想起运城的百姓,想到柳鹏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运城最厉害的角色,一城知县,也只是一位元神大巫。
大巫放在圣都之中,与平民又有何异?
“圣都有此盛景,最主要的一点.....便是那些实力高深的仙神霸主坐镇此地。
你们清水城似乎没有仙神坐镇,那就只能靠那些巫神境的巫道教尊。
可巫神毕竟不是真正的仙神,而且你们清水城中,也没有多少巫神境吧?
想要大幅度地提升城中百姓的精气神,便要依靠阵法之力。
不同的阵法,会有不同的用处,有些可以大幅牵引天地元气,将之提纯后散回城内,蕴养生民。
有些可以天降甘霖,使得城中百姓每隔一段时间就接受天沐,从而改善自身体质,获得一些感悟。
也有些可以改变地脉、牵引龙气,使得种出来的粮食蕴含种种增益,百姓只要吃了这些粮食,年长日久下来,自然而然会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
“好,阵法好,就阵法!”铁棠听得心花怒放,这些效用有许多他都不曾想过,若是真正布下大阵,清水城的百姓无疑会得到许多益处。
方乐贤却没有他这么激动,继续说道:“老弟别急,护城大阵一般只在地郡以上才有。
你猜其他郡城为何布下大阵?难道是不想吗?”
铁棠兴奋地神情平静下来,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一座护城大阵,要多少钱?”
“你想要何等规格的阵法?”
“如何区分?”
方乐贤犹豫了片刻:“嗯.....换个说法,你想挡住何等高手的攻击?”
阵法除了养民之外,显然最主要的作用,还是以御敌为主。
尤其现在天地动乱初现,什么阴兵过境,仙人传法都出来了,再加上三大邪教作乱,保不准九尧城的事故会再次发生。
可越厉害的阵法,价格显然更高,自己的这点身家,很可能连零头都不够。
铁棠思索良久,最终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界限。
“有没有能够挡住掌道者的阵法?”
第三百一十八章 九宫五行,斩仙戮神,黑斑盖运,金榜失窃
掌道者的境界,超过了仙神第一境的不死境,实力之强母庸置疑。
当日在九尧城内,两位不死境的杂仙、人仙,面对遥遥赶来的项天,险些连逃走都做不到。
而项天这位掌道者的实力,是铁棠目前亲眼见过的霸主级仙神第一人。
满朝文武中不乏实力超过项天之辈,但铁棠却没有见过他们出手,甚至都无法想象他们到底有多强大。
将阵法的界限核定在掌道者这个级别......是铁棠认为较为稳妥的选项。
至少可以挡住一般的仙神,不至于轻易就被攻破。
“掌道者么.....”方乐贤仅是犹豫片刻,就说出了实情。
“这种级别的阵法.....这么说吧,把老哥我剖开百八十份,每一份都变成真身去做苦窑劳役,做个千年、万年,应当可以买个核心部件。”
铁棠:“......”
铁龙蹲在地上笑得直抽抽:“老哥您也忒不值钱了。”
方乐贤苦笑道:“老弟,饭要一口一口吃,这种事急不来。
依我之见......
买个能挡住寻常杂仙的阵法就不错了,九尧城也差不多是这种等阶。
你当知晓九尧城的富饶情况。
人虽名义上是人中郡,但有黄家等诸多世家支撑,实际财力已经能够得上地郡的尾巴了。
可九尧城的阵法,依旧没有太过超格,非是他们不想,实是财力不足啊。”
铁棠皱着眉头问道:“按方老哥这么说.....以小弟如今这点身价,岂不是买个巫神级别的阵法都买不起?”
“庇护一城之阵,本来就不是一人之力,你是去做郡守,不是去当奴才的。
就算老哥我给你掏心掏肺,不赚你一分一毫,全以成本价售出,老弟你也遭不住啊。
护城大阵,需得集合一城,乃至一郡之力,那就轻松许多了。
何况你要布下大阵,清水城那么多高手、那么多世家,他们都未必还能同意呢。
阵法一落,会不会窥探到他们族中隐秘,会不会改变他们所属地域的元气、气运?
有些高手修炼都不想被人知道,你在城中布个大阵,等于悬了一把刀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岂能轻易点头?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关窍哩,且听老哥给你细细道来........”
方乐贤仔细给铁棠讲了个中利弊,曲折缘由,这才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有时候.....做好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铁龙听得直皱眉头:“真麻烦,大人咱不如圈地为王,直接将阵法布在郡衙就好了,何必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如果当官的都这么想......只怕我都活不到今日。”铁棠摆摆手,否定了铁龙的建议。
做官有许多好处,也有种种限制,有时面对一些超出自身实力的状况,也许还不得不低头妥协。
但无论是清官还是贪官,终究还是要做实事的。
哪怕为了自己的青云路,也要做足表面文章给上面看,否则这个官他就当不久。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何况铁棠出身运城,清水郡乃是他的家乡故里,如果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就不用当这个郡守,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就完事了。
“老哥不妨带我去见识见识那些阵法?”
“布阵需得结合清水城城中、周边地势,有些阵法可能难以契合,不过老弟也可以先看看不同的阵法,看看有没有合乎心意之选。”
方乐贤带着铁棠三人登上了珍宝阁四楼。
这里已经超出他的管辖权限,另有一位巫神境的方家族老带领几人观看。
此时关于铁棠的事迹已经流传开来,这位巫神族老显然也已听到了坊间传闻,看着铁棠的目光极为怪异。
当听到他要购买护城大阵,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可是大生意!
一位元神大巫理应没有这种财力,不过他若是那位的....子嗣,倒也可以理解。
被那股怪异的目光注视,铁棠知道此时百口难辩,连亲近的铁龙、铁虎都费了他半天口舌,其他外人更加说不清。
方家族老带着一行人来到一列展柜之前,琉璃打造的玄光罩盖住了一座座或是山水、或是八卦、或是奇兽、异兽的不同阵法模型。
铁棠这时站在一个内蕴八卦、外含九宫的阵法前方,无需他开口,方乐贤便为他解释起来。
“此乃九宫八卦阵,于世间流传甚广,适用性极强,能够在大部分奇山峻岭的地势布下。
九宫八卦阵又名黄河九曲阵,有‘人在宫中走,一坠千古涧’的美称,其杀敌之效要弱于其他大阵,但困敌之力却是世间一等一的存在。
老弟你可别小看这困敌之用。
往往需要动用阵法之际,都是对手实力超过了城内实力的时候。
这时候与他们硬碰硬显然是不智之举,也更难做到,消耗的人力、资源也会更多、更大。
但若是仅仅将他们困在一隅,却要容易许多,花费的力量更小、也更持久,保证可以等到援兵前来,留下许多施展空间。”
铁棠只一听便察觉到了个中破绽。
“既要困敌,岂不是要让敌人先入城中?若是阵法无法困住他们.....那不是等于引水入墙?”
方家族老连忙解释道:“此阵岂有这么简单?九宫八卦之意,可以将城内化成大大小小数十、上百区域,纵使敌人攻破一个,也会继续被困在其中......”
他话未说完,便被铁棠挥手打断:“再看看别的。”
“此乃八卦阴阳子母阵,对于地势有些特殊要求......”
“此乃飞龙九鼎阵,源自大夏古朝时期,有九鼎定江山之意,需得打造大夏九鼎,可九鼎早已失传,此阵残而不缺,终究是差点味道....”
“此乃大五行剑阵,阵起则威力无穷,剑气纵横三千里,斩仙戮神不在话下。
不过此阵需得汇聚五行精金,最好还要有五位八品五行金身的天骄作为常驻阵眼,一人......算了,老弟你买不起,咱看看别的。”
铁棠:“......”
“此乃真武七截阵,阵起能唤来真武大帝之灵,亦可借来荡魔天尊斩道诛魔剑剑意。
不过老弟你与荡魔天尊没有交情,只能花费寿元献祭,一次两次还好,多打几次能把你身家性命都打没,有这财力不如买其他大阵。”
“此乃十绝阵,有天绝阵、地烈阵、化血阵、红水阵、风吼阵、寒冰阵、烈火阵、金光阵、落魂阵、红砂阵十大阵眼,包含杀敌、困敌、扰敌、惑敌等等功效,可算是全能阵法。
且此阵在养民一道也有奇效,其中的水、风、冰、火、光以及化血阵都能引龙牵地,种出血晶米、赤水麦、光纹米等等粮食。
以我之见,这个阵法以及九宫八卦阵,比较适合清水城的状况。”
铁棠手掌按在身前的琉璃玄光罩上,掌下是十个颜色不一的阵旗,随着时间在不断演化阵中的情况。
“老哥,你所说的这些五谷精粮,是否可以直接买到?”
方乐贤闻言摇了摇头:“难,不过也不是没有,你要的话我给你打听打听,抽调一些总归是有的。”
“哦?这些东西很贵么?”
“倒也不贵。”
“那为何......”
方乐贤笑着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以你如今的境界......你多久会去吃一次饭?”
吃饭?
炼到自己如何这个境界,若非有人相邀宴请,他可以永生永世不吃一丝烟火。
铁棠立刻恍然大悟,这些精心培养出来的五谷精粮,无法在巫觋之间流通,只能作用于平白百姓,所以注定价格不会太高,同样也不会有太多收益。
巫觋不会去买这些五谷精粮,寻常的平民想买又买不起,利益没有,需求又不高,供应的源头自然也会大大减少。
最终只能成为世家豪门的一种资源,被牢牢把持,无法流传于民间。
方乐贤拍了拍铁棠肩膀,猜到了心中所想。
“老弟啊,所谓半大孩子,吃死老子,靠钱财来买这些粮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那是个无底洞。
但若是自己能够生产,即便数量不多,那也足够培养一批精兵良将。”
“方老哥此言大善,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你尽管说。”
铁棠指着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各种阵法:“这些阵法之间......可有什么具体的等级、品阶划分?“
“没有!”方乐贤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桉。
“那不对吧,若是没有等阶划分,各个阵法之间如何界定强弱?”
“阵法不像巫兵,有明确地不同等阶划分。
同样一座阵法,因为材料不同,范围不同,阵眼不同,会影响威力大小。
除此之外。
有些成名大阵你可能也听到,诸如‘混元河洛大阵’、‘周天星斗大阵’、‘阴阳混沌大阵’等等。
它们之所以威名远传,是因为这些阵法成阵极难,对于布阵的天材地宝、阵眼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一旦能够成功布下大阵,先天的消耗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目,那阵法的实力自然高得没边。
若是有足够的天材地宝、足够强大的阵眼,就算是九宫八卦阵,也能跻身天地第一流。
当然。
那时候花费的材料,几乎不可想象,反倒不如拿来布置其他惊天大阵更为划算。”
“所以阵法之间.....没有明确的划分,只有个模湖的概念,最主要还是看自己的投入?”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也许只有真正的阵法大师,才能知晓个中极为细微的差距。”
铁棠闻言眼神一亮。
方家族人贯穿整个人间大地,上至朝堂、下至清水郡这等苦寒之地,堂堂方家.....肯定供养有阵法大师。
“方老哥,能否请你家中的阵法高手,为我清水城实地考量?”
旁边的方家族老哈哈大笑,方乐贤也是苦笑一声:“不是老哥不想帮你。
只不过那位存在......可不是我能使唤动,老哥真没这么大脸面。”
“老哥尽管帮我问一声,成与不成都无妨。”
方乐贤眉头紧皱,想到铁棠的天资,想到先前那个被正主辟谣的传闻,最终狠狠心点了点头。
“我舍去这张老脸,帮你去问一问,不过多半还是不成的,你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最好还是在这些阵法中挑选一个。”
“我理会得,先谢过方老哥了。”
“你我之交,何须说这些,走,咱先去喝酒,我已为你设宴。”
“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不醉不归。”
“酒逢知已千杯少?这句不错,看不出老弟武夫之躯,还有这等才能。”
“非我所写,乃从古籍所见。”
“大人再来两句,让我等开开眼界。”
“架我是吧?”
“铁龙不敢。”
........
铁棠与方乐贤畅饮了一夜,并没有急于定下阵法。
他在朝歌还能待上几天,吏部的官员一天不传他前去,他就离不开朝歌。
而方乐贤在酒宴过后,也没有忘记嘱托之事,找遍了族中关系,费尽心力才得到了在那位阵法大师门前等候的机会。
一晃三日过去。
这日清晨铁棠在客栈窗前翻阅那本《元神真解》,人皇手书不适宜在朝歌观看,以免再度捅出什么乱子。
他一边照着书中所说,一边运用自身元神试验所得,倒也进展良快,加上圣都地利加持,迈入神巫秘境已经近在眼前。
得!得!得!
整齐的马蹄声从客栈下方响起,让铁棠按下了手中书籍。
这股声音整齐有势,至少也有四、五十人手,远远超过了寻常世家出行的标准。
“朝歌出动了军伍?这是发生了何事?”
铁龙、铁虎来到窗前往外一看,刹那间就感觉到了不对。
不是下方盔甲精良的兵士吓到了他们,而是朝歌气运再度有了变化。
“大人,圣都气运有变,仿佛一夜之间长了许多霉菌,那股冲天的紫红之运,多了许多黑斑。”
“又有变?”
“这气运是墙头草不成,一会这,一会那的。”
铁虎一边捏指掐算,一边快速说道:“本来圣都气运已经到了极点,开始由盛转衰。
但前些日子有大人物强行压下了气运,使得朝歌气运滑落,可前几日朝会之时,朝堂百官齐心一致,气运不知为何又勐然上升了一截。
到了这时本来也没什么,一切还在蒸蒸日上的模样。
可今日圣都气运多了许多黑斑,则表明.......”
“表明什么?”
铁虎有所犹豫,但还是说出了自己见解:“表明皇朝内部出了问题。
或是有将星陨落、或是有位高权重之辈做出了不利皇朝的事情,亦或是如同天人五衰一般,皇朝大限已至,无可扭转!”
铁棠站起身来,在房内缓缓踱步,思索着要不要去一趟监察殿,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刚出门,便见到三位面目表情的吏部官员站在客栈门口。
“铁大人,请随我等去吏部受封!”
“前方带路。”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方乐贤身形似游龙,从熙熙攘攘地人群穿了出来,走到铁棠身边。
“老弟,小心!”
“出了何事?”
“人皇打造的天地榜......被人盗走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天榜地榜,兵符交接,符箓考验
两人没有多说,铁棠先跟着三位吏部官员来到了朝歌府衙。
一路上多了许多捕快、捕役,偶尔能见到几位黑袍监察使亦在巡察,更多的还是圣都禁卫军成阵列出动。
铁棠在路上看到了许多人都被拦下询问,有人详细登记了所有信息,全都登名造册,记录在案,他甚至看到有几位仙韵飘飘的仙神都被截停。
三大武力机构一同出手,显然在明面上,圣都已经拧成一心,朝堂上已经有了统一决策。
“什么人.....有这等本事,能够盗走人皇打造的天地榜?”
朝歌府衙的气氛凝重了许多,整座富丽堂皇的建筑仿佛乌云盖顶,黑压压地一片。
铁棠虽然已经被任命为清水郡郡守,但相应流程还没有做完,等于没有昭告天下,此时他就是来走完这趟流程。
朝会上的呈状,是给人皇看的,而人皇并没有批复。
所以铁棠这次,等于还是敕授告身,由三公拟定敕命,吏部宣发任命、昭告天下。
不过大商皇朝的疆域实在太大,所谓的昭告天下,也就是在朝歌这些官员之间流传一二。
让他们知道某某郡又换了一位郡守,是哪里人、资质如何、实力如何、有没有来头、站得是谁的队伍。
郡守统领一郡,是实权大员,品阶虽低,却是肥差中的肥差。
尤其在一些地产丰富、拥有罕见矿脉或者能够产生天地奇珍的疆域,当个几年郡守,自身修为实力都是蹭蹭地往上涨,没有人不心动。
这种关键位置,朝堂不可能让任何人、任何势力把持,所以也导致了郡守的变动极为频繁。
每三十年一次的郡城大比,以及每一甲子一次的都府大比,就是更换郡守的最好时机。
倘若郡守犯了事,或是出了意外身死,或是郡里人才凋零,短时间没有天骄涌现,才会出现连任、返任等机会。
郡守的位置虽好,但限制条件也同样不少,光是要求本郡出身这一点,就让许多人抹去了心中的种种想法。
铁棠跟随三人来到了一处大殿等候,大马金刀坐下,左右自有仆役端上热茶、果盘。
约莫一柱香后。
便见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
“铁郡守,久等了。”
“刚到,劳烦大人。”
来者四下一扫,轻轻挥了挥手,在场闲杂人等全都默默离去,只剩两人还在殿中。
“大人这是......”
“铁郡守勿慌,下官姓徐,乃是威远侯苏侯爷的门生,咱也算自己人,也就不搞那些繁文缛节了。
否则若是碰上别人......您这一趟少不了出点血。”
这一点对方并没有欺瞒。
铁棠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方乐贤授意,准备了黄金万两,以及千载寿元,拿来打通个中关窍。
要不然的话,吏部这些铁公鸡,就会按照‘规章流程’办事,拖上个把月都算少的。
“徐大人,小小心意。”铁棠拿出十枚晶莹剔透的生灵丹,握在掌中递了过去。
“哎哟,您可快收回去吧,我来之前已经得了侯爷示意,若是收了你的,可不好跟侯爷交代,铁郡守切莫再客套了。”
铁棠看他情真意切不似作假,且对方连威远侯都搬了出来,也就不再勉强。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倒也省了我的寿元。
徐杰将三份颜色不同、大小不一的锦帛文书递给铁棠:“郡守之印还在李清婉手中,你回到清水郡,便将这三份敕命文书广而告之,自然可以迎回官印。”
这时铁棠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上任郡守不愿意交出官印,或者设法故意拖延,又该如何?”
徐杰笑呵呵道:“那就看个人本事了.....郡守哪里是这么好当的?
当然。
真要是捅到了上级府衙,自然会有人去解决,不过到时候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铁棠想到了李清婉那霸道的作风,天巫境的实力,额头滑落了一滴冷汗。
“怎么?大人莫非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没有!”铁棠连连否认。
“怎么可能,有官给我当,我还能当不上了不成?”
徐杰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反手取出三个锦盒:“这是连夜赶造的三套官服,大人需得小心使用。
若是弄坏了.....一套也得千两黄金咧!
其他的手续您回到清水郡自行办理,完事再通报江都府即可,但有一点您需的多多留意。”
“徐大人请讲!”
“兵符!”
“其他的事都可以拖延,包括官印、账本、武库等等,慢一点快一点无所谓。
但兵符您一定要马上掌控在手上,若是前任郡守或是本地军伍不交出另一半兵符,需得马上禀报。”
“铁某谢过徐大人指点。”
“诶,这都是小事,日后若是有徐某帮得上的,还请铁大人多多照顾一二。”
“一定,一定,不知徐大人对于金榜之事.....”
“嘘!慎言,容徐某多嘴,大人天资横溢,登临仙神秘境只是时间问题,如今还是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得!
自己又被小瞧了。
不过铁棠也没有什么脾气,眼前这位徐大人,周身仙纹萦绕、仙韵覆顶,那可是实打实的仙神中人。
自己这个元神大巫,放在圣都朝歌,实在太过不起眼了。
.........
回到客栈以后,方乐贤不出意外,依旧在原地等候。
二人回到房内,关紧门窗,加上铁龙、铁虎,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
“不妙!老弟还是先走吧。”
“我正有此意,不好还是有些好奇,人皇打造的至宝,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人盗走了?”
“此地不是言谈之地,老弟若是一切妥当,不如随我一起登船,三个时辰后我方家有楼船回返。”
铁龙、铁虎也有些心切:“大人快走吧,朝歌气运变化越来越浓烈,好似有绝顶霸主在其中斗法,咱们留下来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如此急切?我还想买点其他的天材地宝......”
“再不走就不好走了,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清水城也有我方家的珍宝阁,一应物资都可以抽调,这些不是难事。”
“好,听老哥的。”
四人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打定主意之后便快速往来时的楼市走去。
一路上碰到了许多检验关卡,铁棠自是无碍,方乐贤仗着方家的名头,也从容淡定。
唯独铁龙、铁虎两兄弟,被三番五次盘查了个遍,甚至连储物戒都被打开抽检。
最后好说歹说,依着铁棠监察使的身份,以及‘铁棠’这个新近传闻的名字,总算是赶到了方家船行,登上了一艘新的蛟龙楼船。
船上方乐贤依旧没有松口,只等到三个时辰后楼船驶离圣都,远离朝歌一千里后,才重新招呼铁棠三人来到一处古香古色的单间。
甫一坐下,方乐贤便语出惊人。
“肯定是自己人动的手,官阶还不低,可能是一品大员。”
“何以见得?”
“寻常人肯定接近不了地榜,只有那些有实权操控地榜的官员,才有可能在朝歌众多霸主眼皮底下盗走地榜。”
铁棠略显疑惑:“地榜?”
他险些以为是方乐贤说错了,不过方乐贤接下来的解释,便让他彻底明白。
原来人皇打造的天地榜,分有天榜、地榜两面。
这两面榜单各有功效,且截然不同,并非是传统的杀伐、御守之器,而是社稷重器。
其中天榜的掌控者,有人说是在人皇手中,有人说是在太保手中,也有人说在左相、右相其中一人手上。
具体在谁手上,方乐贤也不知晓。
但地榜就不同了。
朝堂上近乎所有的一品、从一品大员,加上各方王侯,都有可能接触到地榜。
地榜就是铁棠能够依靠媒介沟通的那份榜单,也是各个都府、郡城、城池之间互通有无的重要渠道之一。
这面榜单寻常有专门部门看守,名为监天司。
监天司除了三位正副司长以外,大部分时候都隶属皇朝大巫祝,也就是左相管辖,但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接触地榜的机会。
因为地榜太过重要,涵盖的内容触及整个人间大地,不是一两个人,甚至不是一两个部门可以操纵得过来。
是以人皇为了方便朝中重臣使用,并没有烙下印记,反而授予了许多人权限,使得他们随时随地可以查阅地榜。
而这面榜单放在朝歌的监天司已近八百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也没人敢擅自拿走。
直到今日。
例行前去巡视的监天司官员,发现地榜已经被人移花接木,弄了个仿品替代,这才揭开了地榜被盗的真相。
铁棠听完之后立即有了推断:“这么说......如果没有相应的权限,就不可能盗走地榜,等于变相排除了外敌作案?”
“我也没接触过地榜,但按理应该是这样,毕竟天地榜是由人皇亲手打造,其他人若是没有授权,怎么可能随意盗走?
就算盗走了,不等于拿把刀架在自己头顶,随时随刻可能被地榜反击?”
“既然名为天地榜.....两份榜单应该可以合一吧?只要催动天榜,地榜不就.....”
铁棠说到这里突然停下,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且不说两份榜单是否有合一之功。
倘若天榜在人皇手上,那如今人皇不在朝歌,甚至可能不在人间,自然也不会催动天榜召回地榜。
若是人皇已经变成了那张人皮.....那天榜就在殷商宫阙,同样等于是无主之物。
只有等殷商宫阙被打开,才有可能追回地榜。
到了那时.......
恐怕天地榜也不再重要了,至少不会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方乐贤没有铁棠想那么多:“天地榜具体威能,我也知晓不多。
但如今地榜失窃,各郡之间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联络手段,我方家的各项买卖都受到了影响。
可以说地榜的消失.....让整个皇朝少了一只眼睛,一只耳朵,事情太大了。”
铁棠联想得更多。
地榜被盗,恐怕是有人在见到人皮伪造的人皇之后,想要试探一些什么。
若是天榜在太保手中,那地榜也许是被太保拿走了,想要勾引一些人做出什么......
“哎,线索太少了,根本无法猜测到正轨。”
方乐贤倒了杯酒,推到铁棠身前:“算了老弟,咋无需想那么多,自有那些大佬去考虑,咱们还是顾着自己为上。
你既然担任清水郡郡守,只要不出问题,至少也有三十年任期,我想申请调到清水郡,你看如何?”
铁龙听到这个消息,猛一拍桌:“那敢情好,以后咱买东西也能便宜几分。”
铁棠倒是没有太过激动,反而劝慰道:“老哥,清水城什么状况,想必你也知晓。
你若是调过来了.....只怕没有什么油水可捞,甚至会影响到你在方家的威名。”
方乐贤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有你在,我相信清水城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的赌注自然是铁棠,此时铁棠刚刚就任郡守,没有丝毫背景势力,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
这笔投资只要有回报,肯定就是大赚。
而铁棠只要不陨落,注定就会成长起来,回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以方乐贤过人的眼力见识,哪里会看不透这点。
“承蒙方老哥看得起铁棠,敬你一杯。”
“不急,还有一事。”
方乐贤笑呵呵摊开一张符箓,并将文房四宝拿出,还有浅红色的朱砂、薄如蝉翼的黄符。
“关于阵法之事,我在那位门前站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他老人家听说是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我这张符,让我告知你。
只要你能画出一张同样的符箓,他就会亲临清水城,结合城内城外地势天险,为你实地打造一门护城大阵。”
“哦?我的声名已经传到了那等人物耳中?”铁棠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这一路走来并非都是坦途,如今声名显现,难免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
“咳,咳,只怕并非是什么好名声。”
铁棠脸一黑,再不提这茬,只是拿起这张符箓看了又看,记下各种笔迹。
随后捏碎朱砂,拿起一只狼毫笔,在空白的黄符之上勾勒起来。
唰!唰!
不消片刻,只见铁棠笔走龙蛇、挥毫落符,很快就将一张符箓完美勾画出来。
铁龙拿过两张符箓一对比,竟然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一点区别。
“厉害,若非这张符箓的朱砂未干,我绝对分不出,大人神威。”
以铁棠如今的目力、手力,绝对是眼到手到,照着一只猫都能画出一头老虎来。
眼下有真符在此,无需临摹都能画出一模一样的符箓。
“符箓之道,不是我所擅长,那位大师究竟想做甚?”铁棠说完便将自己画的符箓扭成一团,扔做一边。
铁龙急得直跳脚:“大人,这不是成了么,扔了干嘛?”
“哈哈~”方乐贤捧腹大笑。
就连铁虎也上前拉住自己大哥,免得他再丢人。
“画符要真有这么简单,随便街上拉一个绘画巨匠,不都能画出个千张、万张出来。”
铁棠重新落座,端酒酒杯抿了一口:“老哥,让我无中生有画一张符出来,那可不是简单就能做到的。
符箓乃是阵法的入门关键,莫非那位想收我做弟子不成?”
“有那么点意思,但也并非针对你,凡是出名的天骄求上门,他都会让人试一试。
阵法之道的传人不好找啊,有些人连符箓都画不好,更别说描绘阵图,布下惊天大阵。”
铁龙来了兴致:“方老哥说说这个中门道,也许我铁龙能吃得上这碗饭。
可别小看我,符箓、阵法我虽不通个中关窍,但若是涉及风水地脉,我也能布下一些大阵。”
“这个确实,我等能够利用地势布阵,但却是只知其用,却不知其因。”铁虎也有了兴趣。
方乐贤也不再卖关子,从怀中拿出一本薄薄的书籍,啪嗒一声扔到了桌子上。
“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
“这道符箓的‘窍门’......就在其中,我反正试过了不下百次,没有成功一次,看看你们谁有这个缘分。”
嗯?
这就是符箓的真意么?
铁棠拿起那本朱红色的书籍,只见上面写了长长一串字符。
第三百二十章 召雷三法,符箓之窍
“法用先天祖炁,将用本命元神!”
铁棠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这句召役雷将的总纲。
“人乃百灵之长,万物之中,惟人最灵,若以高功行法通过‘变神’、‘存思’、吐故纳新等方法,将凡身化为元命真身,方可召役将帅。
而行法者,诚字当先,且以德配之,画窍方能点睛,符成方能通神,否则反遭鬼神笑也.......”
这本薄薄的书籍,只是粗略地记载了一些符箓总纲,并没有涉及太多隐秘,往后面几乎都是关于驱雷咒这道符箓的关窍真意。
《驱雷咒》隶属雷法。
雷法能够呼召风雷、伏魔降妖、祈晴雨、止涝旱,曾经一度雄踞万法之首,也是道门术法神通的巅峰代表。
且雷法攻伐凌厉,策役雷电、追摄邪魔、驱瘟伐庙,无施不灵,适用性无限广泛,几乎所有阵法之中都会包含不同的雷法。
如果说符箓是阵法的入门基础,那雷法则是符箓的必修法门。
方家那位阵法大师设下‘驱雷咒’这道考验,能够最快速、简便地检测一个人的阵法资质。
铁棠此前也见识过许多雷法,其中声势最为浩大、凶猛的,当属太一道李庚的五雷正法。
毕竟是道门正统,传承纯正,无可挑剔。
但这本书记载的符箓雷法,却是与道门雷法有着极大的不同之处。
严格上来说,符箓雷法,属于道门雷法的重要主干之一,却不代表符箓雷法就完全包含了道门雷法。
道门的雷法之中,除了符箓雷法之外,有许多都是以自身威能,牵引天地大势,沟通茫茫虚空之中的先天之炁,达到以一人之威,把握天地之枢机,操控天地雷霆的目标。
而符箓雷法,则是以符箓沟通漫天仙神,唤醒诸天大道神魔,召神出吏,发为雷霆。
雷法符箓,更多是类似于各门各派祖师,乃至天庭霸主、三天圣师等等雷部诸神的诏令、文书、雷函天书、天书云篆等等。
是发号施令、是通神入道、是互予互求。
符箓一道被某人撰写完毕,就包含了画符之人的种种信息。
例如某是何方人士、何方传承,与你顶上上司是什么关系,今我接它诏令、雷函,命你速速闻令而动。
这种方式,也是召役雷将的来源,用符箓召来的雷霆,不是凭空诞生,而是天上某位雷部将领闻诏施法。
除此之外,也有以符箓沟通天道,驱使先天大道神魔的大道,借用那些雷部神魔的大道之威施展雷霆。
倘若画符之人不通天道,也没有来历师承,便要禀明自身身份,搬靠山、宣背景,表示我也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后台,请求某位雷部将领,与我配合,是互帮互助的一种方式。
但这三种方式,说白了都是有求于人,或者说一定要通过某位雷部仙神才能召来雷霆。
一旦那位仙神不愿出手,或者不愿奉诏,亦或看不起你,不愿与你合作,那即便是画好的符箓,也会当场失效。
所以符箓之威,顶天了也就到达仙神一流,存在一定上限,并非仗着一张黄纸、紫纸、黑纸就能横行天下。
真正霸道的雷法,还是要以道门的诸般雷法为首,能以一己之力操控天地雷霆,无谓求助于他人之法,才是最为上乘之法。
符箓之道隶属正道,却算不上通天大道。
铁棠看完全本之后,便将书籍丢给了铁龙、铁虎,自己静静思索起来。
按照书中所说,他要画成真正的‘驱雷咒’,就只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需得彰显自身实力,表达出一定能力、背景之后,才可能让天上的雷部将领与自己合作,从而达到召役雷将、驱使雷霆的目标。
可这条路是三种方式之中最难,也最不稳定的。
他若是有李庚这般的师承背景,只需画符为诏,即可律令雷部诸将。
这种方式等同是人皇、左相、三公那些人物下诏命令铁棠做些什么事。
一般来说除非人皇下诏要铁棠自杀,否则大部分授令他没道理拒绝,也无法拒绝,乃至不敢拒绝。
第一条路是最为稳当的方式,除非天庭与人间彻底撕破脸皮开战,否则这条路永远都有效。
而第二种沟通那些先天存在的雷部神魔,借取祂们的大道之威,通常都涉及到了威力较为强大的雷法。
如今这道‘驱雷咒’显然不在强大这一列,是以这条路天然就走不通。
且铁棠对于雷法也是七窍通了六窍,根本没那个本事去沟通那些雷部神魔。
他能走的,有且只有第三条路。
互予互求!
这种方式更多类似于做买卖,需要双方之间的信任度,且随时可能生变,极为不稳妥。
对于第一次画符的铁棠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双方第一次做买卖,哪有什么信任度?
别人看不看得上你都是两说,第一次往往就是最难的一次,需要破冰,打开局面。
似是看出了铁棠的为难之色,方乐贤招了招手,示意门外的手下准备上宴席。
“这符箓一道,也非一时三刻之功,咱先吃点喝点,老哥再给你传授一点经验,也许你自个突然就悟了。”
铁棠看了看完全沉浸进去的铁氏兄弟,挥了挥手。
“酒宴不急一时,我想先试试。”
与所有第一次接触符箓之道的人一样,铁棠自然也认为自己天赋异禀。
不存在成与不成的问题,而是多久能够成功画出第一张符箓的问题。
方乐贤也见怪不怪,他第一次画符之时,比如今的铁棠还要痴迷许多,光是废弃的黄符、朱砂都不知用了多少。
铁棠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在脑海中勾勒画符的所有流程。
书中记载的三种召役雷将的方式,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
若是连这个前提都做不到,那扯其他都是白瞎。
而这个前提——
便是要画出一张真正的符箓!
真正的符箓,不是铁棠刚刚所画的那种只有形似,没有任何作用的符箓。
他刚刚所画的那张黄符,充其量只能算一张‘画’,根本算不上是一张符。
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符箓的这个窍......就是区别真符与假箓之间的重要标准。
两张看起来外表一模一样的符箓,实际是内里的点睛之笔,也就是最重要的窍门不同。
符箓的窍门所在,便在于那些看起来鬼画符一样的笔路、痕迹之中,充斥着许多来回勾勒的图案。
从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笔、一划、一横、一撇。
实际上真正的作符者,在这些一横一撇之中,反复书写了不知多少笔画、图案。
这些重复刻录的笔画,被那浓墨粗笔的一横一竖所掩盖,却不代表没有。
即便是这道中下等阶的‘驱雷咒’,也至少在铁棠看不见的朱砂笔墨之中,隐藏了一百多道重复刻画的符文、道箓。
这——才是符箓的窍门所在!
不懂每一种符箓的窍门,就算给你一张真符,照着画出看起来外表一模一样的符箓,那也只能算是一张画,与符箓几乎是完全不沾边的东西。
有了那本浅薄的雷法总纲,铁棠已经知晓了驱雷咒的所有窍门,以他如今的巫力、眼力,画出一张真正的符箓,不算难事。
接下来如何凭借这张真符沟通雷部诸将,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铁龙、铁虎此时也看完了那本书籍,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根本不带遮掩。
“大人,我会了,这道符也不算难嘛,看我手段。”
他兴冲冲地拿起狼毫笔,随意沾了一点朱砂,伫立在案前沉思片刻,将所有符箓窍门在脑中过了一遍,旋即就开始挥毫作符。
只见他寥寥数笔,就将整张完美无缺的驱雷咒画了出来,此时黄符上的图案,与真正的符箓已经没有丝毫区别。
但铁龙并没有收笔,而是开始在一些重复的笔画之中反复刻画一些符文道箓。
每一笔除了微微加深落笔之处的颜色,从外观上并没有任何改变,可这偏偏才是符箓的窍门所在。
片刻之后。
铁龙收笔而立,自信满满地将手中符箓举了起来。
“大人,方老哥、二弟,我这符没画错吧?”
三人纷纷点头,在场几人的眼力早已超凡脱俗,自然知晓铁龙没有画错。
至此。
可以说在明面上,这张符箓已经勉强算是一张真符。
到底有没有效力,能不能生效,却还要看接下来的操作。
铁龙没有道门传承,也不认识大道神魔,走得是与铁棠一样的第三条路。
他拿起符箓走到窗边,心随意动,口颂道诀。
“太一真人,六阳之神。火车使者,雷声腾腾。震响万里,卲阳将军。符到奉行,万莫留停。”
道诀的尾篇本来还有急急如律令几个字,但他没有传承,手中符箓也并非第一条路的诏书、雷函,若是催得太急,反惹雷将不喜。
巫力灌入,黄符无风自燃。
四人等待片刻。
透过蛟龙楼船的琉璃窗,外面晴空万里,不见一丝阴霾,更没有丝毫雷声响动。
“看不起我?”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以血为媒,符到将至,雷震三霄
铁龙愤慨的声音在船内响起,铁虎、方乐贤都是不加掩饰的嘲笑。
第一次作符没有成功,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是反过来,那才是一桩奇闻。
“我就不信了,好歹我也是古巫之境,怎么也算半个神道中人,还给你脸了是吧?”
铁龙再次提笔,连画数张符箓,旁边看得手痒的铁虎也提笔尝试画了两张。
在越来越熟练的道诀连续响起数遍之后,外面的云层依旧一如往昔,白云无瑕、云淡风清。
毫无疑问,两人都先后失败,也证明符箓之道并非易事。
铁棠倒是极为淡定,也没有急于作画,只是静静看着两人各展神通。
“这狗屁驱雷咒,就算真的画出来,也挡不住我一拳之力,怎么就这么难画呢?”铁龙气急败坏。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已经迈入神巫秘境的铁龙,实力完全超过了一道简单的驱雷咒,哪怕画符召来雷霆,也不如他亲自下场打上几拳。
一些简单的符箓,对于在场四人都是鸡肋般的存在,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方乐贤看得哈哈大笑:“你得在符上略微吹嘘一下已身,你要是说自己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背景。
雷部诸将一看你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哪里会搭理你?”
铁龙猛一拍桌面:“合着那些雷将也会狗眼看人低?”
方乐贤乐呵呵道:“倒也不能这么说!”
“天上众多的仙神,包括那些雷部诸将所在,有许多其实是我等人族‘飞升’上去的。
天庭的大半仙神,都认为自己实力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与人间这些肉体凡胎的人族,不是同一个种族。
他们自称是仙、是神,但却不再承认自己过往的人族身份。
在这些仙神之中,又有一批仙神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们在飞升之际,因为无法掌控飞速暴涨的实力,心境跌落,被大道反控,已经抛去了大部分的七情六欲,几乎没有太多俗世间的情感,等同于是半个天道一般的角色。
这些仙神之中,只会遵循大道至理行动,很难用言语、利益打动他们。
想要沟通这种雷部将领,就得使一些妙法,瞒天过海,让他们以为你有与他们交易的本钱,才能驱将御帅,召来雷霆。”
这番言论说得几人静默良久,铁龙、铁虎都是第一次听说天上仙神的情况。
便是铁棠也是第一次清楚知道天庭一众仙神的构建。
在他还弱小之际,曾经探讨过类似的话题,不过那时实力微弱,哪里能够知晓天庭仙神是何等存在。
得到新的技法之后,铁龙、铁虎再次提笔作画,在符箓的窍门之中大吹法螺,将自身来历编得古老而又强大。
这次兄弟二人画好之后齐齐施法,在念完道诀之后,站在窗前充满希冀地望着外面云层。
片刻之后。
一道极为尖细的笑声在两人脑海响起。
铁龙、铁虎齐刷刷脸色涨得通红,好似猪肝一般,看他们那副神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般。
不等铁棠发问,方乐贤却是看出了个中奥妙。
“莫非是.....被雷将嘲笑了?”
两人背过身去,轻轻点头,不敢再看铁棠二人。
“哈哈哈哈~”
方乐贤狂拍右腿,大笑不止,没有丝毫掩饰。
“倒也没有什么,我也曾被笑过,那雷将不知好歹,以为我所编造都是假的,祂又岂知我方家之神威。”
“老哥,这符箓之道真就如此艰难?”铁棠虽然还没有画过一张符,不过他走得是与铁龙、铁虎一条路。
本质上他与铁氏兄弟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打观摩全程之后,他也没有底气,认为天上的雷部将领就一定会承认自己。
方乐贤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个办法!”
铁龙、铁虎猛地转过身来,围坐在他身边:“快说,快说,方老哥这是存心看我兄弟二人笑话呢,有法子还藏着掖着。”
“这个方法.....二位多半是用不上了,倒是铁老弟有几分机会。”
“哦?”
“愿闻其详。”
方乐贤随手拿过一张黄符,但并没有马上落笔作画,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挤出一滴鲜血,融入到朱砂之中,将其磨成红墨。
“最后一个方法,就是血祭之法!”
“血祭之法由来已久,不管是画符、布阵、炼丹、炼器,乃至施展巫法、神通,都有不同的血祭之法。
放在符箓一道,通过血祭之法,便能让此前没有任何关系的雷部将领,认识到你的存在,知晓你的潜力、资质、实力,使得祂愿意与你合作。
但这个法门.....对于自身要求极高,寻常的角色雷将根本不会都看一眼。
以老弟的资质.....若是施展血祭之法,应当可以引起雷将重视,为你代施雷霆。
当然,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行,只是有人用类似的法门成功过。
且不同的雷将实力不同,眼界见识不同,也许这个雷将认可你,下一个雷将就看不上你也不一定。
想来这只是简单的一门驱雷咒,那位雷将不会太过为难才对。”
铁棠听完神色一凛,仿佛猜到了什么:“我若是以血祭之法召来雷霆,只怕那位大师也很难承认吧?”
方家的阵法大师,要找的是真正有天赋的传人,这种类似于取巧之道的行为,纵然成功了,也会被降低几分印象分。
方乐贤没有否认,直接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解释了一句。
“老弟你又不是真的要学习阵法,只是为了布阵而已。
他老人家言出必行,只要你能画出驱雷咒,不管你是用什么方式,他都会如约前来。”
方乐贤此举已经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毕竟从属关系上,他与那位阵法大师更为亲近。
不过他这个举动,纯粹是为了帮助铁棠获得更好的阵法,铁棠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的确没有什么时间研习阵法之道,便以血祭之法试上一试,若是这样都不能成功,只能说明我与那位大师无缘。”
铁棠按照方乐贤的法子,划出一片朱砂,随后从指尖挤出一滴玲珑剔透、质感十足的血液。
这滴血甫一滴落,便将整张白玉石桌压得粉碎,黄符、朱砂漫天,笔墨横飞。
他体内每一滴血都已经化成洞天,吸纳了海量的天地元气,沉重无比。
“老弟你这是什么血!”突如其来的变化,倒也没有让几人方寸大乱。
方乐贤只是伸出手掌,化出巫力,便将所有一切重新聚拢,现在等于是依靠他的巫力支撑,才能让白玉石桌复原。
一旦他松手,便一切都会消散。
“出了点意外,无妨,方老哥坚持一二。”
“你尽管施为。”
铁棠将那滴鲜血与朱砂混合,研磨之间就有异象显现,不断抽取楼船内的天地元气,在此地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三人眼界大开,纵使见多识广的方乐贤也没见过这等场面。
“你的肉身.....已经变成灵丹妙药了。”
“见笑了。”
铁棠提笔作符,一应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匆匆勾勒几笔,符箓就已成形。
但见他执笔如魔,埋头狂书。
薄如蝉翼的黄符画到后半部分,已经悬浮起来,边缘有电弧闪烁,凌空飞舞,好似一只枫叶蝴蝶。
“这也行?”铁虎目瞪。
“什么邪法?”铁龙口呆。
“这....这....这.....”方乐贤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饶是再不通符箓之道,三人也知晓这张符箓势必非凡。
“这张符一定能够召来雷霆,且威势不小。”
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了这个念头,震撼不已。
他们都已经尝试过作符,尤其是方乐贤,更是试了不知多少次,却从没有成功过,更加明白个中艰辛。
轰隆!
铁棠收笔而立,黄符竖起悬空,发出一声沉闷雷鸣,犹如雷兽咆哮,余音不绝。
他左手持符,右手捏印,口颂道诀。
“太一真人,六阳之神。”
“火车使者,雷声腾腾。”
“震响万里,卲阳将军。”
“符到奉行,不得留停。”
“急急如律令!”
黄符自燃,有电弧跳动,烧到一半之际,蛟龙船外已经黑压压一片,滚滚雷音回荡,闪电霹雳如同银蛇穿梭其中。
而施展驱雷咒的正主,此时沉浸其中,脑海中听到了一句不辨男女的大道之音。
“卲阳奉诏,即刻前来。”
轰隆隆!轰隆隆!
楼船之外电闪雷鸣,厚重乌云压盖了一切,如同在酝酿着何等恐怖雷劫。
铁棠尚不明白道音真意,却感觉符箓之力已显,外围虚空蓄势待发,只需自己心念一动,就可爆发驱雷咒之力。
他看着远处一座千丈高山,右手剑指一倒,指向高山顶峰之处。
轰隆!
一道水桶粗细的深蓝雷霆从天而降,夹杂着丝丝电弧雷光,狠狠劈在了高山顶峰。
无尽尘烟升起,火光一闪,惊起飞鸟阵阵,群兽咆哮,不知今日怎么倒了大霉,呆在巢中也能挨雷劈。
片刻之后。
伴随滚滚黑烟与熊熊大火,头顶的乌云快速退去,一切异象消散,只剩远处那座被削去一角的山头,还在诉说刚刚的悲惨遭遇。
“这是....驱雷咒?”
噗通!
方乐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失神,久久不语。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万里追债,荣归清水
远处的硝烟、山火还未停歇,蛟龙楼船却已经划破长空,先行驶离。
笃!笃!笃!
静默的厢房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方乐贤站起身,打开房门,看见是自家楼船的镇守者。
一番交流之下,才知道先前招雷的恐怖天象,影响到了楼船行驶,险些以为有贼人要出手劫船。
“一道符箓而已,让大家受惊了,这里有我,你们去吧。”
打发走了几人,方乐贤关门落座,一脸震撼地看着铁棠。
被炙热的目光紧盯,铁棠哈哈一笑,装作无事发生:“驱雷咒....倒也不差,赶得上我三、四成实力了。”
“铁老弟啊,看不出你还是符箓一道的天才啊.....寻常的驱雷咒,哪有这等威势?”
铁棠也猜到了这张符有些不同凡响,便问道:“一般的驱雷咒符,大抵是何等实力?”
“一张符箓的威能,其实是涉及方方面面的。”
“譬如同样一张符,由太一道画出来和其他人画出来,先天就有一些差距。
再譬如两个太一道的门人画同一张符,也会因为自身实力、资质不同,导致威力受到影响。
除了这些因素之外.......
符箓的威能也有一个大致的判断界限。
最为简单的判别方法,便是从符箓的颜色判别。
如今世间流传最广的符箓有三种颜色。
分别是黄、紫、黑三种符箓。
其中黄符品阶最低,黑符品阶最高,到了黑符那等层级,几乎有了仙神一般的威能,一张符箓就可定人生死、划分阴阳,绝不能小觑。
当然。
即便是颜色一样的符箓之间,也存在着一些差距。
像这道驱雷咒,在黄符中亦属于中下等阶,主要是因为雷法缘故,让其本身的威势得到了提升。
雷法至阳至刚,能辟鬼魅、镇百邪,且雷霆作为大道降灾、惩戒的手段,对于任何生灵都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是以雷法之威,万古不坠!
老弟你即将迈入神巫秘境,到时也会遭受雷劫,若是能够多掌握一些雷法,对于渡劫也有不小的帮助。”
原来如此。
按照方乐贤的说法,铁棠意识到自己先前画出的那张驱雷咒,显然是大大超过了其本该有的实力。
驱雷咒在雷法之中,和入门级的咒法差不多,放在巫道修炼境界上,就是肉身秘境的等阶。
还是最基础的炼皮、锻骨那种层次,连换血境都算不上。
只是因为驱雷咒隶属雷法,又因为雷法位阶太高的缘故,在符箓一道的品阶上提升了不少。
而自己先前那道驱雷咒的威能,无疑大幅超过了黄符该有的威力。
更为奇怪地是.......
自己明明走得是召雷之法的第三条路,但先前却听到了某位雷将奉诏前来的道音。
“我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师门传承,写下来的符箓就不会是诏书,也不是雷函,不可能号令那些雷部诸将。
为何会有雷将奉诏前来.......”
他将这个疑问说出,与在场三人探讨。
铁龙、铁虎自始至终没有成功过,自然也不知晓符箓成功后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方乐贤毕竟出身非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下就察觉到了个中不对。
“按你这个说法......要么就是你听错了,要么就是哪里出了异变。
正常来说没有师门传承,等于上面没有人,没有任何关系,那些雷将哪里认识你是谁?
更加不会把你写的符箓当作诏书、雷函对待。
依我看...多半是....”
“我的血有问题!”铁棠替他说出了后半句支支吾吾的话语。
“多半就是如此了,否则很难解释这种情况。”
涉及到了自身血液,等于是关联到了自身隐秘,铁棠自然就不会多谈,其他三人也非常有眼力见,很快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无论如何。
他既然画出了真正的驱雷咒,方乐贤自然会通知那位阵法大师,这样一来清水郡的阵法就有了着落,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此后在楼船未曾抵达神都之时,铁棠参悟《元神真解》闭门苦修,他隐隐感觉到神巫秘境的壁障就在眼前。
铁龙、铁虎则是醉心于符箓一道,如同着了魔一般没日没夜地画符。
三人都没有再参与这次楼船的巫道盛会与曲水流觞,只剩方乐贤忙里忙外,照顾着自家生意。
十二月初七,方家的蛟龙楼船来到了神都府府城,这里也是铁棠来时的起点。
九尧城虽然是人中郡且财力不俗,但流通的人员还不能满足让方家设立船行的底线。
是以如同方家天宝阁这般的大型船行,都不会在九尧城设立分舵,自然铁棠这一行也无法直达九尧城。
至于清水郡那边.....更是被打上了苦寒之地的标签,连一些小型的短途商行都不可能去往那里开分行。
路不通,则商业难以真正发达,清水城的腾飞之路尚且任重而道远。
抵达神都之后,方乐贤跟船行打了招呼,没有继续随船奔行,而是跟着铁棠三人一起回转九尧城。
本来铁棠理应直接返回清水郡,但如今清水城的几位关键人物以及一众人杰天才,都被困在九尧城中。
他自己就算回到清水城也是孤零零光杆一人,甚至连郡守官印都无法得到。
是以九尧城变成了必经之路,非走不可。
至少也要把自己人先捞出来。
九尧郡隶属神都府,一府掌控六郡,地界自然是相互连接,不可能天南地北各一角。
从神都借由传送阵抵达九尧不算太远,铁棠也早已轻车熟路。
四人一行重新出现在九尧城之际,感受又有了不同。
方乐贤感慨了一句:“九尧城已经非常不错了,但比起圣都的天地元气......差距实在太大。”
铁棠调侃道:“老哥,这就开始嫌弃了?那只怕你到了清水城......住不了几天就想走了。”
九尧城跟圣都朝歌无法比较,清水城还远不如九尧,这一层层的对比下来......个中差距只有亲历者才能知晓。
“无妨,我好歹也已修成地巫之境,隔空牵引地脉龙气的手段也有几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铁棠知道方乐贤这等出身富贵之人,很难理解清水城那等‘苦寒’之地。
现在他不在意,那是没有真正经历过,真到了地方上,可就未必是如此了。
若是到时真的住不下去了.....他也会让方乐贤离开。
到了九尧城之后,这里的气氛相较铁棠离开之时,无疑轻松了不少。
这点从看守阵法的官员检验便能得知一二。
铁棠率众先去往了监察郡邸,那里才是自己人,能够得知最新的状况。
九尧的监察郡邸,还在为清剿邪教作努力,铁棠到了此地之后,只见到了苏子安,没有看到项天、仇正阳等人。
从苏子安口中得知,八大郡城前来参加大比的人手,经过审讯之后都排除了大半嫌疑,九成九的人手都放了出来,此时他们已经原路返回了自己郡城。
毕竟前来参加大比的人员,包含了各郡郡守、郡丞、监察正守、总郡捕等等要员。
强行羁押太久,难免会导致那些郡城出现一些意外,即便是人王的势力,也要考虑到这方面因素。
这其中除了九尧郡自身的官员之外,还有一个郡城出了问题,被视为与邪教有些牵连。
“朝溪郡那里藏了一个和尚,据说是施无厌庙的弃徒,这个和尚似乎与天戮教有几分关系。”
苏子安语气有些落寞,显然为了这个案子焦头烂额。
“哦?是叫慧禅的那个和尚么?我记得他。”铁棠想起了最开始的客栈凶案,曾经一度便牵连到了朝溪郡。
苏子安点点头:“不错,就是他!”
“就因为这个和尚,让朝溪郡的监察正守与几位监察使都牵涉了进去,从而让人王那边对我们监察殿有了看法。
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还是朝堂上真的对我们监察殿不满,要拿我等开刀了。”
“这样么.....他们如今在何处?”
他所说的几个人,铁棠都知道是谁,也曾见过,甚至有些人还交过手。
朝溪郡的监察正守陶开宇,监察使应柔瑾都是熟悉之人,如今似乎因为那位施无厌庙的弃徒,卷入了三大邪教的风波之中。
“朝溪郡守袁江雪被特赦送回了朝溪郡,但隶属我们监察殿的那几位,却是被羁押了,还不允许我等插手。”
“那和尚虽是弃徒,但总归也是施无厌庙出身,何不去问问那座佛门圣地?”
“不是没问过,无论是监察殿还是人王那边,都曾去拜访施无厌庙。
可对方只说慧禅已经被逐出师门,所作所为与施无厌庙无关,并没有交代过多。”
“佛门这么狂?”
苏子安摇头晃脑:“这里面牵涉太多了,麻烦,十分麻烦啊......铁兄可有教我?”
铁棠缓缓摆手:“我也不知个中状况,只怕无能为力,不过都是和尚,等我回去之后问问大和尚,若有线索会通知你。”
“苏某先谢过了!”
“说这些,我还没谢过威远侯在朝歌助我之事呢。”
“举手之劳,何足道哉。”
“对了,朝歌最近新发了一件惊天大案,只怕苏兄你还不知晓吧。”
“哦,何事?”
“地榜被盗了,如今整个朝歌都是风声鹤唳,你这段时间最好也蛰伏一二,不要太过张扬。”
苏子安眉头一挑,恍然大悟:“难怪前几日开始天地榜就无法进入,原来是地榜真身都被人盗走了......
真是胆大包天啊,何人敢在圣都出手?可有嫌疑人氏?”
铁棠只是默默摇头,一句话没说,却说得已经足够多。
“我知道了,看来我这里也要尽快做出点文章,否则难以往上面交代了。”
“可有斩获?”
“已经擒拿了一百多位小鱼小虾,准备报上去择日斩首。”
铁棠好奇心大起:“可曾找到一些关于三教核心的线索?”
苏子安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无视方乐贤、铁龙、铁虎的目光,挥手打出了一道禁制,将二人对话锁闭。
“三教幕后人士隐藏得很深,且牵连极广,似乎连一些世家之中也有他们的暗子。
这三个教派没有这么简单,我怀疑与上面某些人.....有关系。
你回到清水城之后,也可以暗中搜查一番,最好能够让李郡守、陆县丞等人互相配合。”
“苏兄,我已擢升清水郡守了,回去之后必定大力排查。”
苏子安一惊,旋即拱手贺喜:“恭贺高升!”
“这都是小事,铁某对邪教忌讳莫深,苏兄若是有些能说的线索,还望通知我一二。
我若是有所发现,必定也会及时告知。”
“一定,一定!”
.........
离开监察郡邸之后,铁棠也懒得去看人王势力那边的臭脸,直接带着三人回转清水城。
路上方乐贤对铁棠又是刮目相看,苏子安的名头他哪里会不知晓,被誉为硬骨头中的硬骨头,偏偏他还家世了得,有深厚的背景支撑。
铁棠与苏子安的交情,足以让他在朝堂上走得更远,配合他自身的资质天赋,崛起时日必不会太久。
九尧城没有直达清水城的阵法,需得依靠自身脚力,或者租赁舟船抵达接壤清水城的城池,再借助传送阵法回到清水城。
铁棠四人花费了一天时日,终于在十二月初八的正午时分,赶回了清水城。
伴随着七彩绚烂的阵法光芒,四道身影缓缓出现在阵法之中,几位守阵的官员凝目聚神,准备查验来人身份。
可还不等四人彻底现形,府邸外头却传来了一声吼叫声,紧接着一头金光闪闪的丈长凶兽腾空飞了进来。
铁棠刚一睁开眼,看到了前方紧紧盯着自己的凶兽,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这不是清水城么?难道阵法出错了?”
方乐贤嗅了嗅鼻子,随意探手一抓:“没错了老弟,这里的天地元气,比起九尧城还要差了许多,应当就是清水城了。”
“呔,你小子敢骗我哥仨?竟然自己一个人偷偷从圣都溜走了,你以为这就能逃过那笔买卖?”
眼前的金光凶兽口吐人言,正是朝歌监察殿门前的那三头貔貅之一。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铁棠无语了。
他不是故意逃走,而是真的忘了与三头貔貅的交易。
小貔貅鼻孔呼出一道白气,看起来气鼓鼓的模样,反倒有些可爱。
“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我大哥一早就是识破了你的诡计,特意派我来你老巢堵着,怎么样,没想到吧?”
它昂起小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面孔,看呆了周围众人。
恰在此时,从远处天外传来了一道清脆女声。
“小猪你去哪了,小猪.....”
小貔貅周身一紧,毛发倒竖:“不好,母老虎来了,你小子别想跑,我会一直跟着你。”
说完它便化身金光,如同霹雳遁走,狂暴的气浪将此地搅得凌乱不堪,好似风暴过境。
呆呆站在原地的铁棠,伸手抹去脸上的泥土,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嗯?”
“你回来了?”
眼前红光一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铁棠眼前,四周守阵官员纷纷躬身施礼。
“属下参见郡守大人!”
“属下参见郡守大人!”
........
李清婉柳眉微挑,看着默不作声的铁棠:“为何见我不拜?”
“咳!咳!”
铁棠清咳几声,周身一抖,将浑身泥屑震飞,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三份颜色各异的锦帛。
“大人......”
“我升官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公告一郡,收缴兵符
升官?
你一个监察使,在这里升到顶也就是监察正守,还不是要归我管?
除非......
似是想起了先前铁棠在郡城大比的表现,李清婉意识到了不妙,探手一吸,掌心巫力喷吐,将三卷锦帛全都吸了过来。
十息不到。
她就将三卷敕命文书全都看了一遍。
此时的李清婉面无表情,但十指却攥得通红,手中锦帛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撕成碎屑。
“跟我来!”
铁棠连连点头,哪里敢有半点意见?
在气头上的人已经非常可怕了。
而当这个生气的人还是一个女人之时.....那简直就是天灾降诞。
砰!砰!
李清婉脚踏虚空,伸手一掌拍出,清水城上空立刻浮现了一头巨大的赤色神凤虚影,将小半清水城都笼罩其中,抬头可见。
休!休!休!
一道道身影从清水城四处升起,各展神通飞速赶向清水郡衙,这头火凤代表了李清婉的指示,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铁棠带着三人跟随李清婉来到了郡衙公堂,这里极少对外开放,一般有什么事务都是在清水城的县衙公堂解决。
能到郡衙公堂的事务,显然都不会是小事。
李清婉负手而立,背对着铁棠四人,一袭宽大的红袍挡住了那妙曼的身姿,也让身后之人无法猜透她的想法。
片刻不到。
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最先赶到。
清水郡丞,陆正青,清水郡的二把手,也是清水城第一世家的嫡传。
论及在清水郡的实际影响力.....他其实比李清婉更大。
陆正青看到铁棠之后,立即展露笑颜,乐呵呵地迎了上去。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圣都待上一段日子呢。”
“咳!”
铁棠清咳一声,右手食指指了指李清婉方向,没有开口。
此时陆正青才察觉到公堂内的诡异气氛。
还不等他深思,一道道身影先后赶至。
清水郡监察正守仇正阳、两位副守、总郡捕何长生、郡捕阎肃、空高卓、郡都尉、武库镇军各部将军、龙武营营长荣高峻、清水知县晁成化、县丞、总捕头等等。
这些人到来之后各自按照官职品阶分成两列站好,偌大的郡衙公堂仿佛成了一个小朝廷。
有与铁棠熟悉之辈,看到他回转,都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陆正青以眼色制止。
有些与铁棠不对付,甚至有些过节的,各自眼神飘忽,竭力在思索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有些从没参与过个中恩怨,只是奉命前来的官员,默默垂手不语,只等着李清婉发声。
一个火凤诏令,清水城除了封诊司与外出公干的官员,九成都马上赶到了郡衙。
这份声名、威望,看得铁棠、方乐贤都是暗自点头。
他们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郡守大权之外。
更多的因素......还是依仗李清婉个人的魅力、名望、实力。
换作其他郡城的郡守,真未必有这个能力,能够轻易调动一郡大半官员。
静待半柱香后。
见再没有人前来,公堂正中的那道红色身影,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庄严肃穆地看着铁棠。
“铁大人,请上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再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交流不断。
就算是与铁棠亲近的陆正青、仇正阳、何长生等人也是一脸震惊。
稍一思索。
大半官员都猜到了个中缘由。
铁棠在郡城大比立了大功,按照以往惯例.....做个郡守绰绰有余,这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来得这么快。
一来郡城大比还算真正结束,只是因为邪教作乱,让这一次大比暂时没能举办下去。
二来铁棠的实力也不够啊!
担任一郡之首,没有神巫秘境的修为实力,何以能够服众?
郡守作为实权要员,权力可以由朝堂赐予,可这个实权的实.....却是需要自身有足够的实力。
否则排在你下面的官员,一个不顺心就把你给割了,郡守之位三日一换,岂不是成了笑话?
铁棠无视猜忌纷纷的一众官员,大大方方走到了公堂主位坐下,低眉垂首,彷若在闭目沉思,并不开口。
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出列朝着李清婉施了一礼。
“大人,这是......”
哗啦!哗啦!哗啦!
李清婉抬手一招,手中飞出三卷锦帛,凌空展开,笔锋凌厉的一行行大字冒出金光,彻底展露在众人眼前。
这三卷锦帛文书,第一卷简单记载了铁棠的出身籍贯、一路走来担任的官职、又立下了何等功劳。
第二卷则是正式的任命书,点明是由监察殿殿主举荐,由三公协同满朝文武最终拟定宣发。
第三卷。
则是李清婉的任命书。
她由郡守之位调任清水郡,郡都尉一职,官阶提升一品,为从五品官员,统衔整个清水郡的所有军伍,只奉朝廷与郡守之诏。
这个调遣从明面上看就是明升暗降。
因为李清婉官阶虽然得到了提升,但实际权力却大大缩小,从一郡之主变成了郡内军伍体系的官员。
但真正内里的含义,却是太保与商岳为铁棠铺垫的青云路。
他们知道李清婉为人,也知晓她与铁棠的交情。
是以将本该赴京待职的李清婉,依旧放在清水郡,作为铁棠的左右手之一,协助他真正一统清水郡。
过往卸任的郡守,要么是能力出众,靠山深厚,被提拔到了其他等阶更高的郡城任职。
要么就是赴京待职,久等一个适合自己的职位,然后继续往上攀升或被朝堂打发回家。
大商的人才太多了,官位却是极为有限的存在,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除了圣都朝堂上那些真正的人间霸主,其他都府、郡城的地方官员,包括一府府主在内,都随时有可能被罢免或者调任。
尤其是在一些诸如郡守、地方大将军、总都尉等等敏感位置,官员的更迭极为频繁。
此举就是为了不让某些人、某些世家、某些派系牢牢把持。
频繁更换地方要员,是非常有必要,且一定要进行的事。
这三张敕命文书在公开告示之后,立即就引发了许多争论。
在场官员心中各有千百念头,其中往日得罪过铁棠的几位官员,尤其是以郡捕阎肃的脸色,那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除此之外。
场中还有一人神色大变,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
他抬头仔细看着调遣李清婉的那份文书,终于在最下方的角落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原郡都尉齐贺尧,调任为郡中正,静候待命。”
李清婉要接任郡都尉,那原本的郡都尉自然就会被挤走,他的去处也是号称官场坟墓之一的‘郡中正’。
郡中正名义上是朝堂官员,实际上却是一个几乎没有多少权力的闲职,等于是一郡的人才储备。
这个职位平日领着朝廷俸禄,却没有任何权力。
唯一的职能就是在郡内发生大变故、大事件,或者某些官员需要的时候,给出一些自己的建议。
纯粹是凭着一张嘴与自身实力说话,属于各郡之中的‘养老院’。
郡中正设立的初衷,本来是为了应付突如起来的灾害,一旦某个核心位置的官员突然身死、暴毙,就可以由郡中正里面挑选一些人才马上就任。
同时也真的是作为一郡的人才储备之地,将一些有实力、有能力的人才招揽起来,随时可以替补某个空缺。
但真正建立起郡中正这个职位之后,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还是那句话。
大商皇朝的人很多,天才也很多,各个位置的官职只会无限饱和,不会出现一丝空缺。
郡中正内里的官员几乎没有多少机会,能够真正得到正式的任命、提拔。
所以这个官职,便成了朝堂安抚一些被‘挤’掉的官员去处。
给你一个郡中正的位置,至少还有希望,不要升出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
齐贺尧作为清水郡都尉,哪里会想到新任郡守的任命,将自己挤进了坟墓之中?
要知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郡守、郡丞、总郡捕这些官职,与他这个郡都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一个隶属朝政,一个隶属军伍。
朝政官员无论怎么变动,也跟军伍官员没有一点关系,反过来也是如此。
齐贺尧越想越气,他统领一郡军伍已经四十余年,比李清婉担任郡守还要久,自认资历够老,实力够强。
眼下铁棠这位元神大巫要连跨几个阶级坐到他的头上,他是绝对不会服气的。
啪嗒!
齐贺尧出列。
他看都不看铁棠一眼,只是微微躬身,朝着李清婉施了一礼。
“李大人,这事是否太过突然,有待商榷?我等没有得到一丝风声,朝歌为何会突然降下敕命文书?”
李清婉一拂红袍,两手端在腹下,身形半朝着正中上首的铁棠位置,沉默不语。
这是将事情推到了铁棠头上,毕竟如今名义上铁棠才是清水郡的最高行政官员。
齐贺尧脸色大变。
知晓李清婉这位原郡守,已经承认了三份诏书,自己找她是没用了,要找只能找铁棠。
这下他是真的坐不住了,李清婉丢掉了郡守位置,还有郡都尉一职,但他齐贺尧丢了郡都尉,那就真的是毛都没有了。
“本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便先行告退。”
齐贺尧朝着空气说了几句,而后想也不想,脚下一顿,祥云浮现,就要抽身离开。
有朝廷敕命文书在场,当面与铁棠抗衡是不智之举,他只能先行离开,再想后招。
就在这时,铁棠勐一抬头,眼中神光毕现。
“慢着!”
齐贺尧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根本不想听,装作耳聋一般继续遁走。
铁棠手捏道印,身形如同梦幻飞花消散,突兀地出现在齐贺尧前方,右手五指撑开,一把搭在了齐贺尧肩膀之上。
“齐中正,你放肆了。”
齐贺尧虽然也听过铁棠的名头,知晓他的天资何等卓越。
可再厉害的天骄......如今也只是元神大巫之境。
修为是不会骗人的!
他作为迈入神巫秘境的地巫境巫道教尊,从来就没把铁棠放在眼里。
“撤手,否则伤了铁监察使,那就不好办了。”
铁棠称他为齐中正,他却称铁棠为监察使,显然是不愿意承认朝廷的敕命文书。
“哼,下去!”铁棠五指爆发大力,狠狠一按。
他肉身成界,吸纳了海量的精纯元气,肉身本就沉重无比。
再加上人皇手书也还在腹中,两两施压之下,齐贺尧还未反应过来,就重新坠入到了公堂之中。
“你......”
齐贺尧大怒。
显然是认为自己被铁棠偷袭了,不知对方使得何等手段,竟有巍如天日的恐怖重量。
“齐大人还是稍安勿躁为好!”
“怎么炼到地巫境还会感染风寒?你莫不是被五瘟神下了瘟疫不成?”
........
陆正青、仇正阳、何长生等人齐齐开口,让齐贺尧再不敢轻举妄动。
刚刚没走掉,现在再走那就是抗命不尊。
铁棠重新回到了公堂正中的座位上,想起之前自己被开堂公审之际,与如今何等相似?
只不过那时他是站在公堂后方,被一众官员围观,现在却是攻守易位,轮到他称霸一方。
啪!
铁棠一拍惊堂木,威严肃穆的声音回荡全场。
“本官初初上任,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需要依仗诸位,尔等有何建议......不妨直言!”
一众官员你望我,我望你,没人想做这个出头鸟,没看连郡都尉都被收拾了么?
在场能够与铁棠这位郡守正面抗衡的......
只有李清婉与陆正青二人!
其他人包括齐贺尧在内,都多多少少差了点份量。
这两人若是不站出来表示立场,其他官员哪敢轻易轻易冒头。
沉默良久,无人回应。
铁棠伸展背嵴,气血滚动,血气化出真龙蔓延至整个公堂上空,将所有人都囊括在内。
这股炙热气血纯阳至刚,龙躯转动之时一片片龙鳞好似刀光剑影掠过,恐怖的气血之力,已经超出了在场大半官员。
许多人都认识铁棠,可没想到他的实力进展如此之快,这种血气代表他的肉身已经进展到了极为恐怖的境界。
真正动起手来.....
以他过往绝巅天骄的名头,只怕简单的一些古巫、祝巫都未必能拿下他。
至少从实力来说.....铁棠已经展现了自己够格担任郡守的份量。
此时除了齐贺尧之外,最为忐忑的便是过往得罪过铁棠的那些官员。
其中以阎肃、荣高骏为首的那几位,更是频频交换眼神,想要找出解决之道。
而在场其余官员,大多都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铁棠是运城人士,隶属清水郡,出身纯正,又在郡城大比立了大功,使得清水郡排名上升,甚至跨越了一个层级。
他本身又是绝巅天骄,战力不俗,声名不低,由他担任郡守是很正常的事。
这才是在场大半官员的真实想法。
与此同时。
一直静默不语的李清婉突然开口:“朝堂的敕命文书,是通知我等,不是请求我等的建议,诸位可要想明白了。
文瑞、志尚、永安......将兵符交出来。”
她一连点了六个名字,都是李家安插在本地军伍的嫡系,让他们交出兵符。
一朝郡守一朝臣,新上任的主事者,自然要在关键位置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可能将大权交于外人。
噔!噔!噔!
一连六位披甲戴胃的将士出列,各自将半截兵符送了出去。
有意思地是.....
他们的兵符都送到了李清婉身前,而并非送到铁棠的桉台之上。
李清婉大手一揽,将兵符收于掌中,随后将自己所掌握的所有兵符,连带一方一尺长短的白玉大印送到了铁棠前方。
兵符全给了铁棠,却不代表这些将士就已被撤职。
只是收缴所有兵符之后,会再由新任郡守重新分配,让一众将领、兵士知道现在谁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当然。
每一位新上任的郡守,都免不得在军伍之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所以这些将领交上来的兵符,有些人可以领回去,有些人却再也拿不到了。
这些事本来私下也可以做,但李清婉当面交符,等于是表明了自己立场,也让铁棠屁股下面的宝座稳当了许多。
李清婉毕竟声威犹存,她率先表态之后,大部分将领即便不是属于她的派系,也开始纷纷上交兵符。
片刻之后。
整个公堂上就剩五个涨红着脸的将领站在原地,其中四人目光都放在了齐贺尧身上,显然这四位都是他的嫡系。
齐贺尧作为郡都尉,统领一郡军伍,手上的真龙兵符是真正的大权,能够号令一郡将士。
他如果不交符,那铁棠对于清水郡军伍的掌握,就少了一个大杀器。
啪!
铁棠一拍惊堂木,不咸不澹问了一句。
“齐中正,你意欲何为?”
在圣都临走之际,吏部官员就已经提醒过他,到达清水郡之后什么都可以慢。
唯独兵符不能慢!
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收缴所有兵符,才能保证一郡安危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齐贺尧急得跳脚,真的不愿就此远离权力中心,他极为不甘地望向其余官员。
可目光所及......大部分人都是直接视而不见。
正当他在极度失落之际,却突然看到同为军伍的一人,与他四目相对,周围还有几位官员,同样也以目光回应。
龙武营营长荣高骏也没有交出兵符,他与阎肃等几位关系亲近的官员,显然还想试上一试。
齐贺尧得到支持,内心有了一分底气,却始终想不出理由不交符。
正在这时。
郡衙外头突然传来几道神巫气息,齐贺尧耳朵抖动,脸色一喜,仿佛得知了什么好消息。
而一直端坐高堂的铁棠,同样也感应到了外部来人。
他今非昔比,实力已经有了长足提升,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赶来郡衙外面那几位......不是别人。
正是清水司家!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七日演武,试探底线
齐贺尧身为一郡都尉,往日与司家也有一些简单的往来,交情并不算深。
但此时已经走投无路的齐贺尧,在听到司家来人的传音之后,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什么也要牢牢攥在手中。
他再次出列,依旧是朝着李清婉施礼,而特意忽略公堂之上的铁棠。
“大人,十二月十五乃是我郡演武试艺之日,下官操练许久、布阵多时,若是临阵换将......恐防军士不满。
下官敢请缓期七日交符,待演武试艺结束之后,齐某便立即走马上任中正之位?”
铁棠脸色不变,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因为他此前不知道演武试艺之事,也不知道此时齐贺尧所说是真是假。
一旁的陆正青仿若知晓他的心思,立刻暗中传音为他解释。
“此事不假,也非临时起意,乃是历来就有的惯例,每到年末之际......”
原来军伍每到一年年末,就会有府城派出大将军,到下属六郡检验一郡军伍。
这个检验颇为复杂,不是随意敷衍了事。
府城来人需要查看各地军伍的编制是否满编,有无吃空饷之辈,是否有编制过剩或缺少,是否需要裁缺或者补漏等等。
当然。
最主要的是要检验将士们的实力,这是国之重器,半点疏忽不得。
齐贺尧这时候拿出演武试艺做文章......至少从明面上是绝对说得过去的一件事。
铁棠听完轻轻扣了扣案台,目光扫向了李清婉。
微风拂过,吹动那一袭红袍,李清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演武试艺的确容不得疏忽。”
表面上是告知此事不小,实则却是劝诫铁棠不要轻举妄动。
司家来人,齐贺尧等于有了势力支撑,现在再想强迫对方交符,很可能会引起意外。
站在公堂后侧观看的铁龙、铁虎两兄弟,看到这副模样,立即就为铁棠不公。
“方老哥,你说大人干啥呢,他手掌郡守大权,直接把这人拿下不就成了,在场这么多高手,还跟他废什么话呢?”
方乐贤脚下一顿,化出一道微光禁制,将三人裹挟在内。
“官场又哪有这么简单?”
“齐贺尧如今可不是不交符,而是表明了事出有因,想慢点交符,这就没有了大的破绽。
听明白没有?
人不是不交,只是慢点交,这道理捅上朝歌去也说得通。”
铁龙不忿道:“大人如今贵为郡守,难道就不能强行要他交出兵符?”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后果可能会很麻烦。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铁老弟也只能挑些小毛病做文章。
若是真惹急了齐贺尧,人家不干了,给你来个兵变叛乱,铁老弟也下不来台。”
“老哥这话说得,他叛乱就叛呗,大人一令诏下,随手就剿灭了,他还能飞上天不成?”
方乐贤哈哈大笑,连拍了铁龙肩膀几下:“亏得你没入官场,否则可能活不过三天。
铁老弟如今声威尚浅,实力也不足以压服在场所有人。
若真是逼得太紧,让对方狗急跳墙,到时能否镇压叛乱先不说,在场这些官员,又有几个会全力助他?
兵变一起,祸乱频生,搞不好就会牵连出其他莫名其妙的灾害。
这都是无法预料的情况!
就算铁老弟手段了得,强行统筹清水郡诸多官员,以最快速的时间镇压了兵变叛乱,那也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又是为何?叛乱当场镇压了,搞不好报上去还能捞几分功劳,怎会不好?”铁龙不懂了。
“名头!”
“这事传出去了,老弟名声就臭了。”
“所谓名利、名利,有名才有利,特别是在官场之上,一个人名声的重要性,不会比实力弱上多少。
就算老弟能够及时镇压叛乱,这事传上去后也很难听,甚至可能会被当场罢免郡守之位。
你想啊.....
让你去当官,你倒好,刚上任就惹得地方兵变,哪个上头会喜欢这样的下属?
这种官员真有能力可言?
一直风平浪静的地方郡城,就因为你小子一上任,就搞得天怒人怨、兵变暴乱,这个印象一旦流传出去,没有人会看得起你。
所以为官之道.....不但要有能够平息风暴的实力,还要有悄无声息、雷霆扫穴的手段。
真正到了撕破脸、掀翻台面的时候.......就算给你赢了,那也是输。”
铁龙叹息一声:“这官可真难当!”
正如方乐贤所说,铁棠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他不可能刚上任,郡守之位都还没坐稳,就跟地方大员彻底撕破脸。
再加上李清婉的暗示,他很快就有了决断。
“既有如此要务,齐都尉何不早说,险些坏了你我交情,演武试艺乃是军机大事,还望齐都尉劳心劳力,莫要坠了我清水郡的脸面。”
齐贺尧眉头剧颤,暗道我跟你有何交情?
不过他听到铁棠的称呼,知晓自己的兵权暂时保住了,至少还有七日时间。
他赶紧朝着铁棠躬身施了一礼:“是下官思虑不周,险些冲撞了铁大人,军务繁忙,请容下官先行告退。
另请大人放心,七日之后,齐某必不坠我清水之威!”
铁棠都给了台阶,齐贺尧哪里还敢硬撑着腰板,赶紧顺坡下驴,口称大人,一切周章都等他回到大本营再考虑。
铁棠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齐都尉既有军务在身,自去便是。”
他走了之后,其他官员却是不想,也不敢开口请退。
每有新郡守上任,就意味着郡里的权力机构要来一次大洗牌,此时还不争取多多露脸,博取好感,到时被挤掉的就可能是自己。
是以接下来的堂会气氛异常热烈,不管过往有没有站队,有没有派系,都开始竭力与铁棠攀交情、套客呼。
被人吹捧的感觉真的很好!
铁棠一开始还感觉有些飘,可次数多了以后,就开始感觉有些乏味,同时内心也开始警醒,不能沉浸在官场的泥潭之中。
实力,才是这方世界的根本。
简单认识了下属所有官员之后,铁棠连忙拍板散去堂会,在一众官员之下,又被邀请去了一趟宴席。
这趟接风宴席是少不了的,铁棠坐在主位又被人不停敬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眼看这副架势停不下来,铁棠决定给清水郡众多官员来点狠的,顺便试试他们的底线。
“诸位,铁某此去圣都一行,很是开了一番眼界,同时也认识到了我们清水郡的不足。
这里面有许多改进之处.......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宴席之上无官阶,大家尽可畅所欲言嘛,也不必当真。”
有些话官场上不好说,到了私下酒宴就不同了。
可一听到要改进清水郡......众多官员刚刚还舌绽莲花的嘴巴,仿佛被针线缝合上了一般,宴席之上瞬间就静了下来。
铁棠心中冷笑,知晓方乐贤先前所说不错。
就算他肯出钱出力......
只怕这布阵之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谈下来。
这场酒宴之上,李清婉没来,仇正阳没来,只有陆正青与何长生为铁棠撑腰。
他两人知道铁棠要做些事,却也不知道内核,便眼神示意自己这边的下属捧场。
郡捕空高卓起身,朝着铁棠施了一礼:“大人乃不世天骄,威名赫赫,无需多久便能登临仙境。
在大人的治理之下,我相信清水郡会越来越好。
且清水郡亦是高某桑梓,大人若是愿意竖立新法,我愿为马前卒,刀山火海,不皱一下眉头。”
他这番话先是点明铁棠身份。
告知在场其余官员不要作过多无谓挣扎,得罪一个可以登临仙境的绝巅天骄,这笔买卖做不过。
后面除了表明立场,支撑铁棠之外.......也有些内心的真实想法。
毕竟铁棠的威名在清水郡早已传开,也是真的有本事,说不好真能将清水郡治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紧接着在空高卓之后,又有几位官员站起身来,纷纷表示无论铁棠做什么,他们都会鼎力支持。
这些人说话都不带丝毫犹豫,因为他们早已站队,是属于陆正青、何长生的派系,只要跟着自己领头人走就行了。
铁棠听得连连点头,随后扫了一圈其他没有表态的官员,直接丢下一个重磅消息。
“我欲效仿地郡,集一城之力,布下护城大阵,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噼里啪啦丢筷子、摔碗、咳嗽的声音连连传出。
许多人是真正被惊到了。
就连与铁棠熟络的陆正青、何长生都是眉头倒竖,没想到铁棠一上来就要搞这么大。
何长生还好,出身贫寒,家族中人口不多,基本全仗着他这个总郡捕的威名。
可陆正青就不一样了!
他除了是清水郡郡丞,背后还有一整个陆家。
作为清水郡的第一世家,凡是清水城内有任何动作,都难免会与陆家的利益发生碰撞。
尤其是布下护城大阵这种泼天大事,陆家不可能置身事外。
即便他个人再看好铁棠,交情再深,可身为陆家中人,就不得不为陆家考虑。
不牵涉家族利益的情况下,陆正青自然是全力支持铁棠,即便两者之间有些碰撞,他也可以选择让步。
可护城大阵.......实在是牵涉太多,已经由不得他个人作出决断。
陆正青都是如此,其他官员的反应可想而知。
大部分官员都是世家豪门出身,在清水城是有着基本盘存在的,想要他们割舍自身利益,那就真的是割肉了。
让铁棠做郡守,名正言顺,谁也不会有意见。
所以堂会之上铁棠哪怕没有多少根基,也轻轻松松收编了大部分官员。
可现在触碰到了他们个人,乃至家族的利益,场面就完全不同了。
许多人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一个个起身各自找借口离开。
“呕~大人,下官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大人,贱内家中熬了一锅热鸡汤,吩咐要及时赶回,下官先告退了。”
“大人,下官家中有妻妾将临产,不便久侯,恕罪恕罪。”
“哎呀,痛痛痛,下官想是吃坏了东西,腹痛如绞,需得即刻就医,请恕下官慢待之罪。”
.......
一个个实力不俗的朝廷官员,此刻好像被人下了诅咒一般,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半柱香不到。
十桌满满当当的官员,走了个干干净净。
即便有些不牵涉个中利益的官员,为了躲避是非,也选择了当场离去。
此时场中只剩铁棠、陆正青、何长生,以及在楼下独开一桌的铁龙、铁虎、方乐贤六人。
何长生与铁棠关系最近,再加上也没有多少利益掺杂,见人走光之后,便开始直言心中所想。
“布阵?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且不说清水城内这些世家愿不愿,郡内也没这么多钱啊。
你是不是不知道一座护城大阵要多少钱?”
铁棠端起酒壶给陆正青倒了一杯,随后端起自己酒杯一饮而尽。
“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家是清水郡第一世家,搞定陆家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相反。
若是陆家带头反对.......
那可就难办了!
陆正青将铁棠倒满的酒杯举起,同样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方才徐徐说道:“陆某自然是赞同的。”
“只不过.....陆家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点头了。”
铁棠明白,陆正青是陆正青,陆家是陆家,不能混为一谈。
“你觉得我该如何说服他们?”
陆正青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摇头。
“难!”
“阵法一落,则万事不由人,就算控阵之法只掌握在你一人之手,也免不了泄露许多线索,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同意的。
你既然有这个提议,想必是做出了许多准备,不妨说说看,群策群力。”
铁棠手指下方:“楼下那位地巫,乃是方家中人,他与我交情不菲,为我取得了方家阵法大师前来的机会。
等那位大师一至,便可统筹整个清水城的天险地势,量身打造一套护城大阵。
钱财方面......方老哥会倾力助我,有方家珍宝阁在,价格绝不会太高。
只要清水城内各大世家每家每户出资少许,我可以补上后续所有费用。”
方家、阵法大师、量身打造,连续几个关键字眼,让陆正青、何长生都是瞳孔一缩。
他们自然知晓其中意味着什么,显然铁棠已经做了十足准备,并非是临时起意。
“你....有这么多钱么?”便是陆正青都有些不相信。
唰!唰!唰!
铁棠拿出白纸扇,轻轻一抖,便有三樽白玉瓶落下,里面便是他在曲水流觞得到的彩头。
“这里差不多有三万载寿元,便当做本金,后续差多少,我也可以补,再不行我也可以跟方老哥周转一二。
他是方家中人,调用一些天材地宝并非难事。
我即将迈入神巫之境,破开仙门也是指日可待,钱财之事绝不会是难题。”
“嘶~”
何长生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拿过一樽白玉瓶查看。
待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生灵丹,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好小子,你出去一趟是去哪劫富济贫了?随随便便就是三万载寿元,我打拼这么久,全副家当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陆正青背靠陆家,眼界更高,财力更强,可亲眼见到三万载寿元摆到眼前,也要抖上一抖。
且铁棠此举,几乎已经表明了自己决心,布阵之事肯定是要进行的,一切挡在前面的阻碍,都会被他踢开。
陆家,铁棠。
这两个碰撞起来,好像铁棠才是不堪一击的那方,可陆正青知晓铁棠的能力,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回去先探探口风,若是碰到难处,再来找你商量,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大可等上一年半载,待你郡守之位坐稳之后........”
陆正青话没说完,便被铁棠挥手打断:“我绝不会等太久!”
他眼中透露神光,瞳孔之中浮现日、月,无垠星光汇聚其中,周身血流如海、心跳如雷,仿佛神魔降世,恐怖的气机从酒楼蔓延出去,让整个清水城的高手都有所感应。
“七日之后——”
“无论齐贺尧是否会乖乖交符,我都要清洗整个清水城!”
第三百二十五章 说服陆李,群龙聚首
铁棠的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完全镇住了陆正青、何长生二人。
尽管不知道铁棠的底气从而何来,但他们这时候发觉......铁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在他们印象之中,一直只是一位新秀天骄的铁棠,此刻似乎羽翼渐丰,犹如鲲鹏抖擞,即将振翅高飞,背负青天而行。
“我会尽量说服族中各老!”陆正青起身施了一礼,没有再多废话。
铁棠同样站起身来,托起陆正青双手:“陆兄,你我之间交情不浅,当知我为人,也当知护城大阵乃是一城之千秋大业。
铁某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上可言天地,下可助生民,其中的利弊要害,你也应当知晓。
咱们清水郡积弱多年,根基早已腐烂不堪。
若无秋风扫落叶的雷霆手段.....如何能够重获新生,又如何在短时间内超越其他郡城?”
陆正青闻言大震,身躯颤抖,他何曾不知这个中艰辛?
忆及往昔少年之时,他也曾有过摧毁一切腐朽、衰败事物,打破黑暗,让光明重现的念头。
可当真正涉身其中.....
方中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如今铁棠站在他身前,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一如当年那位青葱少年郎。
旧日的骄阳已经暗淡,新的光明却在徐徐生辉,自己怎能再度让大日蒙尘?
过往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许眼前这位可以!
那么......
就托付给他吧。
陆正青深深一躬:“陆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铁棠回以同礼:“愿消天下苍生苦,尽入尧天舜日中。”
“这...这...这...那我呢?”何长生在一旁看呆了,也赶紧躬身插入二人之中。
旋即三人起身,静默片刻,对视数眼,忽地放声大笑。
宴席散去之后,铁棠带着方乐贤、铁龙、铁虎三人去寻自己的小伙伴。
他这批小伙伴是跟着李清婉等人一起回返,暂时都还聚在一起。
根据何长生所说,这些人成分复杂,偏偏又人数不少,各个实力又不俗,已然在清水城成了一方豪门模样。
铁棠寻思着这些人连姓氏都没几个相同的,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为豪门了?
等他带着三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府邸门前,方才知晓为何。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却是用着纯金牌匾打造,周边围墙用着最为顶级的无暇白玉,门前两个火玉狮子的眼珠,直接镶嵌上了血玲珑。
迎面就是一股暴发户的气息扑来。
四位守门的侍卫,一看到铁棠几人,立即躬身施礼,有一人推开大门,边跑边朝着里面大喊。
“大大老爷带着大老爷、二老爷回来了。”
铁棠闻言一滞,扫了一眼一百多岁的铁龙,刹那间感觉自己老了很多。
“大人,看样子是老三与诸位大人们臭味相投,搅和到一块,这下可真是蛇鼠一窝了。”
铁龙一脸得意,认为自己跟对人了,没白抛下广江郡的偌大家业。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铁棠揶揄了一句,迈步走入铁府之中。
走没几步,一道道身影带着各种驳杂气息、血气、巫力出现在铁棠身前。
“铁头!”
“铁兄!”
“大人!”
“好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哟,搞事的正主回来了。”
“诶,好日子到头了。”
........
天问、李庚、铁虎、镇关东、嵇英哲、龙榆、李遥、雾从云熙熙攘攘一群人都走了出来。
铁棠从中还看到了一个颇为壮硕的青年,正瞪着激动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比岐,带着他的未婚妻沈思莹站在人群之中,旁边还有一位久违的面孔,王安道。
“老王,你怎么会在这里?”铁棠哈哈大笑,走上去与众多小伙伴相拥、道好。
镇关东最是急性,化成一尺长短的小蛟龙,飞到铁棠耳垂倒挂,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铁龙、铁虎在场许多人都认识,不认识他们的王安道、比岐等人,也通过铁虎口中知晓了一二。
但方乐贤这位地巫,却是没一个人见过。
铁棠先介绍了方乐贤的身份,随后又将在场众人介绍了一遍。
这过程之中,方乐贤也是越看越惊。
其他人也就罢了,初初碰面还不看不出深浅,但天问、李庚、龙榆三人的气息,明显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类似的感受......他在铁棠身上见过。
三位绝巅?
果然是龙不与蛇居,虎不与狗行,都不用其他什么势力,光是铁棠与这三人自身的实力,将来至少也是称霸一方的豪强。
各自会晤过后,李遥站了出来,手指示意内府,暗示里面还有人。
铁棠灵光一现,立即猜到了里面是谁。
“别在这呆着了,咱们进去说话。”
穿堂过院,绕过一面千里江山图的宏伟壁画,铁棠来到一处极为宽敞的庭院。
这里布满葡萄架、四处都是一张张胡乱摆放的太师椅,一卷卷经文与酒杯、茶壶、糕点、美食混淆一处,显然就是众人平日的聚会之地。
在正中一处稍显干净的白玉石桌,有一道红袍身影端坐其中,品茶阅经,好不惬意。
“你这里倒是不错,看得我都想在这里呆着了。”
“大人喜欢,留下便是,无非多双筷子的事情。”铁棠依旧口称大人,走到那张白玉石桌,与李清婉分立而坐。
其他人各自找到位置坐下,手上瓜果茶酒不断,仿佛看戏一般围观二人谈话。
李清婉神色清冷,端起翡翠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铁棠。
“大人不敢当,你的手段都快通了天,我与陆正青共事这么久,都未能让他折服。
你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让他顶礼膜拜,看来圣都一行,大有长进啊。”
铁棠哈哈一笑,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大人高看铁某了,无非是以真心换真心。”
“听说你想布下护城大阵?”
“大人以为如何?”
“这等益民大计,我自然是认可,只不过却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铁棠也不气恼,将先前酒桌上所说再度复述了一遍,阐明个中要害,又彰显了一番自身财力,看得周围人都是点头不止。
李清婉听完之后,沉思片刻,柳眉紧蹙,提出了新的问题。
“你是否以为九尧城能够布阵,所以清水城也可以?你可知个中差距?”
铁棠弹指飞花,将手中茶杯来回在五指指尖跳跃,仿若一只碧玉蝴蝶。
“我自然知晓!”
“布阵的关键所在,除了一城财力之差,还在于百姓生民之差。”
“九尧城的百姓安居乐业,敢当街呵斥世家豪门子弟,威武不屈,有自信、有傲骨、有能力。
而我等清水郡的平民百姓,莫说呵斥世家,便是路上遇到捕快、衙役都要躲着走,生怕惹上是非。
百姓有苦不敢言、有冤无处申,整日只为生计劳苦奔波,穷极一代、二代,乃至三代、四代之力,只为养出一代新星,使得自己翻身做主人,再去欺压其他的平民百姓。
周而复始,循而往复,根基糜烂,只为己私,不顾他人。”
李清婉额头青筋跳动,她毕竟是前任郡守,铁棠这番话可以说将她批得也一无是处。
“清水城......倒也没有这么差吧?”
铁棠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逐渐静默的众人,朗声高诵。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人心凉薄,非一日看破!”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彻底推翻固有的黑暗,才能孕育新的光明。
护城大阵,就是我奠基之础,需要以滚烫的热血来浇灌那靡靡废土。”
“好,大人说得好!”铁虎深知自己狗腿子身份,也不管听没听懂,立即起身鼓掌称赞。
“此言大善!”
“铁兄之言,深得我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做起来只怕没这么简单。”
“咱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再加上铁头,还治不了一个小小郡城?”
“真有这么容易,人间各地也不至于如此。”
.........
李清婉被说得有些无言以对,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之后继续问话。
“好,就算你有这个实力,有这种手段,能够推到一切,让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点,再度重来。
却不知.....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新的周而复始?”
“不错!”铁棠没有否认。
“就算给予到了所有人最为公平的起点,最终还是会有勤快、天赋资质高的人再度位居他人之上。
也还是会有懒惰、资质低的人再度成为踏脚石。
待到年长日久,人心再动,又会旧日重演。”
“你既知如此,为何要逆势而为?”
“逆势而为?”
“不不不,我才是顺应天道,天地糜烂,自该重开天地,等到花开花落,再度沉沦之时,大可再换青天。”
李清婉不服,还要争辩:“你这也只不过是换一个更大的牢笼.......”
铁棠挥手打断:“大人无需多言,我也没有真的打算彻底推翻清水城的格局,只是拔掉一些蛀虫,割掉一些溃烂不可医的烂肉。
这样虽然不能从内到外焕然一新,至少给予了亿万生命新的曙光,让他们不在浑浑噩噩,沉沦于无穷黑暗深渊。”
“哼,看来你去了朝歌一趟,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
“哈哈~”
铁棠不以为意,起身拿过茶壶,两手托着给李清婉倒了一杯茶。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大人肯出手助我,则大局已定矣。”
“你这里这么多人......也用不到我出手了吧?”李清婉环视一圈,到了李遥之时,后者立即低头不敢对视。
“大人威压一郡,名声赫赫,我这个郡守只是个名头,这清水郡真正的主事者.....还得是大人的脸面好使。”
李清婉探手就给铁棠头上来了一下:“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少卖弄。”
铁棠立即故作深沉,板着面孔道:“也就大人当面,换作其他人......”
“嗯?还来?”
“咳,咳........”
“好了,就算加上我跟陆正青,想要摆平这么多世家豪门,也是不可能的事。
说到底.....还是要看你的本事!”
“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大人放心,铁某心中有数。”
“梁山又是何处?”
这时铁棠耳边的镇关东连忙大喊:“洒家知道,洒家知道。”
可李清婉却根本没管他,只是留下一句话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七日之后,来督查演武试艺的那位.....多半是司家或者其他三大世家的人手,你须得小心注意,切莫阴沟里翻了船。”
“铁某理会得,大人慢走。”
李清婉一走,院内立即就炸开了锅,乱七八糟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铁棠恨不得长出一百张嘴来回应。
好不容易按下众人好奇的心思,他才缓缓问起众人为何会聚在一处。
在驳杂的话语之中,铁棠算是理清了事情经过。
原来自广江郡事发之后,铁虎便根据铁棠的吩咐,拖家带口带着三兄弟的妻妾、儿女、仆役辗转来到清水城。
有着铁棠的文书打底,入城之后也没有遭到多少为难,只不过那时清水城内也没有熟人在。
后来最先是住在封诊司的比岐,听到来人与铁棠有关,便牵针引线在清水城购买了这一大片连绵的宅院。
铁家做得死人买卖,手上有大把钱,但在购买宅院之时还是与本地豪强起了冲突。
恰好这时大部队回返,天问、李庚等人正愁没有落脚之处,看到铁虎等人便来了兴致。
这一行人出手,再加上李清婉、陆正青等人撑腰,所有矛盾、冲突全数瓦解。
铁家这一行人算上杂役、下人、丫鬟的亲眷,拢计上千人口,总算是在清水城扎下了根。
铁虎与天问、李庚这伙人认识,后者也知道铁虎与铁棠有血脉关系,也不经铁棠商量,便将成群宅院划分了一个区域,当作铁棠的宅院。
这个门头的《铁府》由来,便是以铁棠之名定下。
而王安道与比岐、沈思莹在封诊司住得也乏闷,被雾从云叫了过来,全都聚在了一处。
铁棠听完全程,看着庭院里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心头涌上了一丝温馨。
不容易啊!
他来到这方世界,已经快接近一年时间,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孤身寡人,到如今的亲朋满座,说久也不久,却是让他彻底安心下来。
被关在九尧城的那段时间,众人也没有闲着,仗着手中的玉玲珑等天材地宝,修为有了不少攀升。
尤其是李庚,这位太一道的弟子,从南海十三郎的墓穴出来之后,就已经是天心九重天的大圆满巫觋。
此时铁棠再见,他已经渡过九九雷劫,破开神巫秘境的壁障,成为了一名古巫。
这件事其实早在九尧城他就从苏子安口中得知,此时亲眼见到,也由衷为他欣喜。
“道兄,你如今也算修成正果,古巫之境,看来我与大和尚不是你的对手了。”
李庚连连摆手:“别捧杀我了,我知道你没好心思,是不是想跟我试上一手?
我观你如今肉身,如同金顶琉璃光,圆满无暇,不露一丝破绽,好似自成一界。
大和尚不是我的对手,你可不一定。”
这时候天问就不服了:“牛鼻子神气什么?我怎么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不就快我一步么,你给我等着,待我迈入神巫之日,定要好好揍你一顿。”
“来便是,你这话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李庚不以为意,伸手挖了挖耳朵,随意弹了弹,好像在赶苍蝇一般。
“狂妄,我看你的头有没有你嘴巴这么硬。”天问伸手偷袭了一计,然后立即闪身退走,不让李庚有还手的机会。
两人瞬间打闹在一起,其他人也是习以为常,浑不在意。
铁棠看向自己的至交好友,王安道与比岐坐在一处,还有沈思莹、雾从云母女,略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场众人俱都天资不俗,且实力进展极快,唯独王安道与比岐要实力没有实力,要天赋....天赋也不强。
尽管其他人不会介意这种情况,但二人一来与他们往日交情不深,二来受限于自身修为实力,多少还是有些隔阂。
比岐如今依旧是肉身秘境,并没有因为铁棠实力暴增,而跟着水涨船高。
他体型壮大了不少,修为也已来到了换血境,还在开辟窍穴一路上拼搏。
王安道则是经过封诊司的秘法,成功将原本的七品天赋提升到了八品,但也仅止于此了。
修为也因为在等候天赋改造耽误了不少,如今还是在龙元境打转。
铁棠坐到二人身边,两手各自按在他们背上,开始查探他们如今的具体进展。
“我忙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时间与你们聚在一起,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你们。”
在场这么多人之中,论及交情之深,还得是王安道,论及绝对的信任,还得是比岐。
毕竟这两位的记忆.....早已占据了铁棠过往的所有。
“哥哥,洒家也要一口吃的。”镇关东化形成人,坐在一边,瓮声瓮气地看着铁棠。
“大人,我也要!”
“铁兄,安能厚此薄彼?”
“大人,我就路过看看。”
“铁头,有什么稀罕玩意,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呗。”
.......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其他人哪里会不知道王安道、比岐的心思,只是这种事.....只有等铁棠这位正主回来才能解决,他们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此时乱哄哄地十几人,以铁棠为中心围在一起,消磨了一切隔阂。
铁棠收回双手,看着四周嬉闹的众人。
“你们这么想看?”
“好,那就让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