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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亘古一梦     医品荣华txt下载     医品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七十三章 丢死个人

    老夫人到底是个不消停的,没两日,又找上门来。

    这次,倒是没带着陌生的女子,只是气势汹汹地说自己身子不适,要儿子和媳妇伺候两日。

    这理由很充分,人家既然进了府,陆凌风作为儿子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老夫人就嚷嚷着这儿疼那儿痒的,把儿子媳妇叫到跟前,要汤要水的,可劲儿折腾儿子、媳妇。反正陆凌风一日不答应给他弟弟个官职,老夫人就一日不走。

    顾蕊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夫人也是个老不修,脸皮比城墙还厚,照这样下去,她跟陆凌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遇上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婆婆,她也算是服了。但孝道为大,她也不好说什么。看着陆凌风被他娘折腾得眼眶深陷,人瘦了好几斤。

    再加上过几日陆凌风就要上衙门办事,家里就剩顾蕊,还不知道这老太太想什么花招呢。陆凌风觉得有必要整治整治他娘了最好给他娘一个厉害尝尝,让她短期内不敢上门的好。

    于是,他悄悄地把顾蕊拉到门口,小声道,“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叫我娘赶紧回去?”

    这是叫她想法子,顾蕊知道陆凌风也是受够了。

    她默默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是他们夫妻常有的默契,陆凌风早就被顾蕊给教会了。

    已经午时,依然有热浪从地面蒸腾上来,热得人无精打采的。

    顾蕊进了屋,老夫人哼哼唧唧的,嚷嚷着热,要洗脸。陆凌风就喊小厮去打水,亲自打了帕子去给他娘擦脸,不料他娘却一把把那湿帕子给扔在地上,还呵斥他,“哪有爷们干这个的?叫你媳妇来!”

    陆凌风气得就要发作,却被顾蕊给拦住了,她笑嘻嘻地捡起那湿帕子,道,“娘说的是,你可是堂堂大将军,怎能做这个?”

    一边说着,把那湿帕子丢给小桃,她又重新拿了块新帕子打湿,拧干去给老夫人擦脸,不用说,老夫人又挑三拣四的,不是擦得疼了,就是擦得轻了,反正就是各种不如意!

    顾蕊也不恼,笑眯眯地又把帕子打湿,这会,照老夫人脸上下狠劲儿抹去,手劲之大,差点儿没把老夫人的面皮给刮下来,疼得她吱吱哇哇乱叫。

    看着老夫人一脸惊呆的模样,顾蕊很不厚道地笑了。这老娘们,总账还没跟她算呢。

    吃了哑巴亏的老夫人自然要想法子报复回来,于是就对陆凌风说,“叫你媳妇在这里伺候,你出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陆凌风知道她娘又要生幺蛾子,不想走,顾蕊却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不放心地出去了。

    洗漱完,老夫人又要喝水。顾蕊好脾气地亲自给她倒了一盏茶,吹得不温不热地端过来。

    老夫人估摸着骂骂咧咧久了,嘴巴渴了,也就没挑,接过来一扬脖子喝了,又把茶盏递给顾蕊,说是还喝。

    不过等顾蕊倒了,又吹了吹递给她,她刚一接过去,就嚷嚷着太烫,大骂顾蕊,“贱蹄子,是不是想烫死我?”

    说着,就把那茶盏对着顾蕊砸过去。

    顾蕊早就防备她这一招,故而在地上早就铺了茸茸的毛毯,她也偏过头躲过去,那茶盏落在地上也并有碎。

    老夫人见没砸中她,心里不甘,又开始骂起来。可刚扬脖子叫了声“小贱人”,就听见她身后发出噗噗一阵响。

    一串臭屁扑鼻而来,熏得人都想逃出这个屋子。

    屋内统共就小桃和老夫人带来的一个丫头,再就是顾蕊了。小桃和那个小丫头守在门口,那屁声就是从老夫人身后传出来的,不是老夫人放的屁还能是谁?

    于是,她们看向老夫人的眼神,暧昧、嘲笑,都觉得这么老的人在大家伙面前竟然放出屁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听着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噗噗声,以及闻着空气中熏死人的臭味,老夫人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躺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张老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顾蕊顺势捂着鼻子,站直身子,对着空气挥挥手,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神,似乎什么都不懂,“什么味儿?”

    老夫人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肚子里似有千军万马在奔,就怕自己稍稍一使劲儿再出丑。

    可是她又怕顾蕊等会儿发作了不好收场,就去看顾蕊,“儿媳呀,我不大舒服,你陪我……”

    话音未落,又是“噗噗”一串响屁。

    顾蕊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攥住她的腕子,忽然高叫一声,“呀,你这脉象……?”

    这留一半说一半的话,成功地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她们两人,不知这小大夫又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心中有鬼的老夫人本就怕这个,谁知她一嗓子喊出来,又没说出个所以然,她那一颗心脏顿时就怦怦乱跳个不止。

    正当大家伙儿卯足劲儿伸长脖子等顾蕊放大招时,门口忽然有人高喝一声,“我娘怎么了?”

    是陆凌风的声音。

    顾蕊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门口,陆凌风一身银白色的锦袍,手里提着一个四层的大提盒,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来得这么巧!

    老夫人顿时如临大敌,死命拽着被子不松,“老大,你快走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噗噗”,她刚说完这话,那屁声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顾蕊晃悠着身子,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压住老夫人的腕子,“你,你这脉象,脉滑而快……”

    她没说什么症候,老夫人听不大懂,只是暗自琢磨,“我这是怎么了?”

    顾蕊故意留了话头,反正这样的脉象,是个大夫都能知道什么事儿,她也不必说透。本以为给老夫人下点药整治整治她的,谁知竟然还让她诊断出惊天大秘密了。

    老夫人急得都快哭了,见陆凌风越走越近,自然不能再把他撵出去,只得夹着腿憋着气躺炕上一动不敢动。无奈腹中浊气太浓,这么一努劲儿,就听一串噗噗的响屁脆响清晰。

    刘璜面色一变,后退两步,海公公用拂尘还对着空气挥了挥。

    陆凌风则不动声色地看了顾蕊一眼,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刘璜自然受不了这么腌臢的气味,当即挥手让老夫人离开,“赶紧走,赶紧走……”

    老夫人再也顾不上其他,捂着脸起身一瘸一拐地跑走了,那狼狈样,真是看得顾蕊十分愉悦。

    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愧对人家,想方设法怎么补偿她呢,可谁知这女人一点儿都不老实,给她下药不说,还跟别的人珠胎暗结,为了掩盖事实,又对她下手。

    她不发威,把她当病猫了是吗?

    不是她心狠手辣,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一味忍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老夫人今天在众人面前出尽了丑,日后她也有理由休了她,太子刘璜也不会说什么了吧?毕竟,给人家赐了这样一个媳妇,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举两得,虽然手段不大光明,不过也是被逼无奈,顾蕊倒没有多少自责。

    陆凌风见她面色有些发白,身子摇摇晃晃的,十分心疼,就走上前特意搀了她一把,“你怎么了?”

    顾蕊顺着他的力道站稳,看了刘璜一眼,才道,“刚老夫人给我喝了一碗茶,觉得头有些昏。”

    陆凌风一听这话,面色大变。上次老夫人给顾蕊下了媚药,有多难受,他是亲眼所见,当时他气得就想一刀结果了老夫人的,可顾蕊怕那是太子殿下赐的人,硬拦下他。

    如今那女人又故伎重演,他怎能不恨得牙根发痒?

    他也顾不得老夫人是谁赐的了,转身就对刘璜抱拳道,“殿下,容臣杀了那个贱妇!”

    刘璜瞟了顾蕊一眼,慢条斯理地弹弹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一正发髻上端端正正的紫金冠,才慢慢道,“你没听古大夫说那女人脉滑而快吗?”

    方才顾蕊对着众士兵们说过的话,刘璜已经听见了。士兵们不懂那是什么脉象,自小就在皇宫长大的刘璜可是知晓的。

    陆凌风脸色很难看,心里又酸又涩,想想这是顾蕊的家务事儿,还是得交给顾蕊来做主的。

    于是他艰难转头,一双寒星般的眸子似乎浸染上无限的酸楚,看得顾蕊心里发紧。

    前面那几个人越走越近,其中一个身量纤细的人儿正朝她飞奔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大喊,“离儿,想死我了,总算是见着你了。”

    这声音如魔音入耳,想听不见也不行,不是银欢是谁?

    顾蕊也是惊喜有加,没想到过了一年多还能在边关见到她,也不知道她和陈老六到底成了没有?

    她疾步走出去迎上前,银欢则张开了双臂把她给拥在了怀里,手劲儿大地几乎让她承受不住了。

    “喂,你干嘛这么大劲儿,离儿也禁不住你的揉搓!”陆凌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银欢

    顾蕊一怔,垫脚从银欢肩头上看过去,就见陈老六笑吟吟地从陆凌风身后走了出来,一脸微笑地望着她们。

    看这样子,银欢和陈老六,算是成了啊?

    银欢和顾蕊拥抱了一阵子才松开了手,转身就朝陈老六走去,不满地嘟着嘴,“人家和离儿才刚见面,哪里忍得住?离儿才不像你们想得那般弱不禁风呢,若不是你是个男人,怕是也走就走窜上去了吧?”

    她神秘兮兮地眨巴着眼,看得陈老六眉头一皱,语气了却满是宠溺,“说得什么话?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说得银欢公主对着他吐了吐舌头,那可爱滑稽的样子逗得陆凌风哈哈大笑起来,打趣着银欢和陈老六,“看来公主当年偷偷来边关一趟没有白来啊!”

    银欢公主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冲顾蕊挥了挥拳头,哈哈笑道,“本公主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陈老六一脸的无可奈何,“吹吧你就吹吧,当着他们的面儿也不怕把牛皮给吹破了?”

    顾蕊望望银欢,再看看陈老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很是登对,就把银欢来到一边儿悄悄地说着体己话,“你一来,陈老六就喜欢上你了?还是耐不住你的软磨硬泡终于妥协了?”

    银欢性子虽然豪爽,但是这么私密的问题,她还是有些忸怩的,手绞着衣襟拧了拧身子,她才小声笑道,“跟你说啊,他先前心里还想着你呢,后来听说你逃出了京城,来找陆凌风也就死心了。后来我日日跟他耳鬓厮磨的,还能不日久生情啊?何况你也说过‘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不是吗?”

    顾蕊拍了拍脑门儿,笑了,她倒是忘了她何时跟她说过这话了,没想到这家伙记得这么劳?

    好吧,她算是女主男的典范了。陈老六多么难搞的人啊,终于让她搞到手了。

    她贼兮兮地拉着银欢,笑得不怀好意,“难道你不在乎陈老六以前喜欢过我?”

    “在乎啊。”银欢回答地那叫一个爽快啊,若是换做一般的女子,谁都会脸红心跳的。

    “可那有什么法子?我又不能把他对你的记忆给抹掉!反正如今我喜欢他喜欢我就足够了。”

    顾蕊真是服了这家伙了,知道她豪爽,还从未想过她会如此豪爽。

    她故意挤了挤眼逗她,“我这儿能配出绝世的好药,用不用把他以前关于我的记忆给抹掉?”

    还未说完,就见银欢一脸惊恐地跳起来,“说什么呢?他没了以前的记忆还是他吗?”

    这话说得实在!

    顾蕊打了个响指,像是找到了知己般,“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走,咱俩喝两盅去!”

    完全忽视了陆凌风和陈老六了,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就往营帐里走去。

    看得陆凌风和陈老六面面相觑,“好啊,见到了闺蜜就忘了男人了。”

    闺蜜这个词儿还是从顾蕊那儿听来的呢。

    当晚,陆凌风的大帐里一片灯火辉煌。陈老六如今和银欢成了一对儿,陆凌风也不再看他不顺眼了,说到底,他们之间还是惺惺相惜的,毕竟,都是作战有勇有谋的带兵将领,都是人中龙凤啊。

一百七十四章 作死

    府里没有长辈真是好啊,她不用像其他儿媳妇那样起早贪黑要给婆婆请安问好,要端茶送水的,这样的日子,在古代,应该是神仙日子了吧?

    不过一想到老夫人,她就觉得好笑,年纪也得四十出头了吧,竟然还能怀上孩子,也不容易了?

    不知道陆凌风那个后爹知道不?怎么瞧着老夫人一听说是有孕的脉象,神色慌里慌张的呢?

    早饭后,方平忽然上门,陆凌风听他嘀咕了几句,脸色立即变了,兄弟两个去了书房,关起门来说了一刻钟。

    出来后,两人面色都十分难看,陆凌风则一言不发地超大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急急地吩咐暮烟备车备马。

    顾蕊听说之后,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赶紧追上去问,陆凌风面色这才缓和了下,轻声对她道,“一言难尽,你先预备好一间屋子,等会儿把我娘接过来。”

    顾蕊愕然,这才悠闲几天啊,老夫人难道又生事儿了?

    只是她怀着身孕,不好好在家安胎,整什么幺蛾子呀?

    不过陆凌风不说,她自然不好去问,毕竟那是人家的娘,做了丑事,儿子脸上不也无光?

    不过一个多时辰,陆凌风就把老夫人接过来了。

    马车一直赶到二门,之后就有四个小厮,直接把那马车上的车厢给抬下来,竟然一径抬到顾蕊院子里。

    顾蕊听见动静,出来一看,也是惊讶极了。

    陆凌风这也太神秘了,接他娘来怎么还一直抬到他们院子里?难道老夫人不能走路啦?

    陆凌风也没解释,摆手打发走抬车厢的小厮,只留了甲乙丙丁四个暗卫。

    他叫人搬了两张椅子放在院子里,然后亲自走到车厢前,从里头拎出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凌风的娘。

    顾蕊抬眼看过去,面色一下怔住了,就见老夫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塞着一块白布,怒目圆睁地瞪着陆凌风,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这母子两个又怎么了?

    还有,既然都折腾成这样了,怎么还往她屋里抬?

    顾蕊看不透,只得静观其变。

    “小蕊,你看,怎么把胎打下来?”陆凌风一张口,顾蕊就约莫明白几分:老夫人这胎估摸着不是方平他爹的,不然,就算老,也没必要打掉的。老蚌还珠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有什么丢人的?

    她万万没想到老夫人不仅人品不行,作风也不正啊。也幸亏陆凌风没养在她跟前,不然铁定得歪了。

    老夫人一听儿子这么说,面色就涨红了,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陆凌风冷笑着把她嘴里的白布扯掉,冷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夫人被儿子这么一奚落,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张抹了厚厚脂粉的脸猛地板了起来,上面的脂粉直掉渣儿。

    “老大,你就是这么和你娘说话的?我千错万错都是你娘!”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淌眼抹泪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被亲生儿子给伤了心的慈母!

    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还以为陆凌风这是在忤逆慈母呢。

    顾蕊这几天也是见惯了老夫人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的,不为所动,只管低了头盯着脚尖看。

    老夫人本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一看自己儿子这般对她讲话,儿媳妇站那儿屁都不放一个,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这个时候,媳妇不得劝说着儿子吗?

    见顾蕊头不抬眼不睁地只管抱着胳膊站那儿,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身子忽然就往前一倾,想去撞顾蕊。幸好陆凌风眼疾手快,一把把他娘给扯回来。

    顾蕊被老夫人给吓了一跳,身子忍不住缩了缩。

    陆凌风赶紧把他娘往旁边一扒拉,顺势揽过顾蕊安慰着。

    老夫人见状,目龇欲裂,高声骂道,“你们敢动我腹中胎儿,我叫你们不得好死,一辈子生不出儿子!”

    顾蕊斜睨了老夫人一眼,心道这人何其狠毒,怎么偏偏能生出陆凌风这样的儿子?

    她暗骂了一声“神经病”,却没去理会她。

    老夫人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憋得那个难受啊。

    下一刻,她就再也忍不住,怒吼出声,“小贱人,就是个狐狸精,勾搭得我儿子都疯了!”

    她以为是顾蕊想把她的胎给打掉的。

    顾蕊忍不住讥笑出声,曼声道,“婆母,我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叫你一声婆母,你可别不知好歹。要说狐狸精,我可不敢当,得拜你为师才是!”

    论嘴皮子,她也不是个闷葫芦!何况还有现成的事儿让她拿来讲!

    就算是当着陆凌风的面儿,顾蕊也不想让着她。凭什么她一个长辈为老不尊,屡次三番言语不端地挑衅她?难道身为儿媳妇就该忍气吞声吗?

    老夫人敢这样,不就是仗着她在陆凌风面前不好意思和她犟嘴吧?

    如今她不理会这一套,倒要瞧瞧这老夫人还有什么能耐?

    陆凌风早就知道她母亲的脾性,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夹在中间多为难了。

    何况,是她娘不停地在找茬儿,小蕊才会这般,她娘,也该有人来教训一番了。

    他虽则孝顺,但不是愚孝。想借着他的手打击媳妇的做法,他做不来,更看不上眼。

    老夫人见顾蕊目中无人般嘲笑她是个狐狸精,儿子又明明就在跟前儿听着,却一言不发,分明是被媳妇给调教地不把她放心上了。

    这样的耻辱,她怎么能受得了?

    当下她就暴跳如雷地站起来,就势要去踢翻她面前的顾蕊身前的那张椅子,却被陆凌风三两下给摁住了,只听他冷冷淡淡地说着,“娘,我家都是御赐之物,这张椅子砸了可是要让皇上发怒的。”

    老夫人脚尖堪堪碰上那把椅子,听见这个话,又硬生生地收回来。

    她目瞪口呆地指着陆凌风的鼻子,半天才抖索着说出一句话来,“你,你,你娘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张椅子?”

    “我可没这么说,这是娘你自个儿想的,可怪不得儿子。”陆凌风沉着气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下子老夫人当真是炸毛了,暴怒地几乎快要跳起来,要不是天够高,她真得蹦到天上去。

    “好啊,老大,你都被你媳妇调教成这样了?你堂堂一个大将军怎能做一个妻奴?你这样娘是越发不放心了,这样辖制夫君的媳妇不要也罢。你这就休了她,娘给你再找好的去!”

    她说不过自己儿子,就推到顾蕊头上来。顾蕊算是看明白了,只是冷笑着看着这一幕,想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娘能找什么好的?找一个能被娘辖制的吗?”陆凌风冷冷地勾唇,神色里是说不出来的嘲弄。

    “娘就是看不惯我和小蕊过得好,儿子实在是想不通,有哪个母亲不乐意看到儿子和媳妇和和美美的。娘若是想这么折腾下去,儿子也由着娘,不过这府里容不得闹腾,儿子觉得还该给娘身边多放几个人,省得你跑出去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老夫人显然没料到自己大儿子知道她那些丑事了,当即就呆了。陆凌风的话着实惊吓到罗氏了。就见她那张掉渣儿的脂粉脸不停地抖动着,好半天才哆嗦着被吓得发青的嘴唇,吭吭哧哧地冒出一句,“天不早了,我,我还是回去的好!”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生怕跑得慢了就被逮回去。

    顾蕊这才抬眸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背影,再睨一眼顾章,叹息道,“你娘这样到底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只好着人看着她了,左右不能让她闯了祸端去。”陆凌风甚是无奈,对付敌人,他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法子,可是对于这个生他的娘,他还是下不了狠手啊。

    顾蕊暗自咂嘴,这个老夫人是个能折腾的,在这儿若是没人约束她,说不定哪天还真能闯出大祸!

    见她低了头没有吭声儿,陆凌风有些过不去,伸过手来握住她的小手,安慰她,“我娘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在我眼里,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顾蕊有些受不了他如此的肉麻,虽然小心肝还是跟着颤了颤,但她还是故意绷着脸道,“反正我也把你娘给绕进去了,大家扯平了,你也不必在意!”

    “你那还不是话赶话急了吗?平日里,你对谁都那么有礼,我娘但凡有点正心眼儿,又怎么会疏远你这个嫡亲的儿媳?哎!”

    他眉头紧蹙地叹了一声,无奈地垂下头。

    顾蕊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毕竟在他心里,这就是一根刺,一根此生都拔不掉的刺儿。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娘和媳妇和睦相处,婆媳和谐啊?

    可他的娘偏生做不到,他一个作为儿子的又能如何?

    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儿,顾蕊眉梢挑了挑,转移了话题,“喂,你真的打算把她的胎儿打掉?”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条性命,大人有再多的错,不能伤及无辜啊!

    但陆凌风是铁了心的,“对,不打掉,我们就别想在京中抬起头来了。”

    “那个孩子,不是你兄弟他爹的?”顾蕊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清楚这个问题呢。

    方平他爹难道不能生了吗?

    果然,陆凌风面色阴沉地黑云一样,叹口气道,“方平的爹,摊在床上一年多了,怎么生?”

    顾蕊长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回神。想是一回事,听说之后又是一回事,这其中的震撼,可不是一言两语就能道尽的。

    只是老夫人死活都不答应,嘴里一直骂着顾蕊和陆凌风,闹得一晚上大家都没能睡踏实。

    第二日一大早爬起来,她就想偷溜出去,谁知道,门刚打开,打扮地妖妖调调的老夫人脚才迈出去一步,就被门口两个铁塔似的门神给吓傻了。

    天爷!

    何时她门口竟然守了两个甲胄鲜明的士兵?昨儿她睡觉前还没有啊?

    难道老大真的是半夜里派了人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怎么着她?她不信她的儿子竟然罔顾纲常论理,敢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动手?

    她扬着下巴,骄傲地跟世家贵族出来的贵妇一样,冷冷地瞥了一眼门口那两个粗壮的士兵,一言不发地昂着头就往外走。

    那两个士兵同样一言不发,在她走出三步之遥的时候稳稳地跟了上去。

    老夫人出得门来,那两个士兵亦步亦趋地也跟了过去。

    她本想着大模大样走出去的,

    可是那两个士兵一直跟着,走哪儿跟哪儿,跟两个门神一样杵在那儿,让她再也受不了,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个不长眼的士兵一眼,没好气地低吼,“跟什么跟,我去茅房你们也跟?”

    可那两个人愣是不言不语就跟哑巴似的,她说归说,他们依然站那儿一动不动。

    老夫人悻悻地只好回去,那两个兵士又跟上去。

    她知道这回陆凌风算是动真格的了,竟然派了两个哑巴来监视着她。

    不过她也不是个吃素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得意地翘着唇角回了屋。

    屋里的家务活儿也不用她动手,自有人给她打扫收拾,她这样的人也懒得动手。

    关上了门,她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就朝里屋走去。这两个士兵只守在门外,又不能看得到她在屋里做什么,她有的是功夫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戏码呢。

    内室有一扇窗户,外头就是后花园。老夫人相了相那扇约莫能容一人之身的小窗户,就把裙子往腰上一裹,咬咬牙就狠心地伸过头去。

    反正她住在最底一层的房子,只要出了这扇小窗户,她穿过后花园,就能翻出墙外了,到时候她爱到哪儿就到哪儿了。

    于是,她高兴地从窗户上跳下去。

    下一刻,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遍整个院子。

    两个守在门口的士兵听见惨叫声,立马撞开门闯进去。

    顾蕊和陆凌风也很快得了信儿赶过来,一众人来到窗外,就见老夫人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疼得脑门子上都是豆大的汗珠,面色白得如同金纸!

    身下,是一滩红得刺目的殷红的血!

    天,这是大出血了?

一百七十五章 半日闲

    老夫人若是能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等顾蕊给她配个方子喝了,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掉,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到时候,方平他爹那边也好交代。

    可她偏偏作死,要从窗户里往外跳,这一跳完了,谁看不出来她有了身孕啊?这让陆凌风的脸往哪里搁?

    顾蕊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也没法说!

    身为长辈,为老不尊,做出这等丑事,陆凌风脸都气青了,当着下属小厮,他也不能说他亲娘什么话,只是上前查看了下,吩咐暮烟,“快找担架来!”

    暮烟答应着,带人卸了扇门板,快速地把老夫人抬到门板上。

    陆凌风低低吩咐一声“抬到夫人院子里。”

    回头见顾蕊有些惊愕,他赶紧低声道,“委屈你了!”

    顾蕊反应过来,赶紧摇头,“没事,快去吧。”

    一行人急匆匆地把老夫人抬到顾蕊院子的厢房里,顾蕊就赶紧开始给老夫人止血。

    老夫人又惊又怕的这会子早就昏过去了,顾蕊也顾不上跟她有龃龉,配药、熬药一气儿呵成,一直忙到半夜,才总算是把血止住。

    老夫人面色白如金纸,人尚且昏迷还未清醒。

    顾蕊擦了把汗,匆匆走到门外,对焦虑搓着手等待的陆凌风说了声没事儿,又赶紧去配补血的药。

    老夫人身子亏虚,得赶紧补上去。

    陆凌风见顾蕊忙得脚不点地,心疼地跟上去,拿帕子给她擦汗,又问她想吃什么。

    顾蕊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老夫人治好,听他絮絮叨叨地,嫌烦,“哎,我这会子哪有心情吃?你先一边儿呆着去,等我忙完再说。”

    陆凌风哭笑不得,这女人,一旦干起活来,比男人还拼命呢。

    好不容易给老夫人喂了药,等她悠悠醒转,已到了后半夜,顾蕊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本想去睡一觉的,谁知道老夫人一醒来,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就哭天抢地做起来,闹得不得安生。

    陆凌风面色更加铁青,拉着顾蕊就要走,可老夫人那哭功非比寻常,简直就是魔性入耳啊。

    睡在隔壁,也睡不踏实。

    顾蕊索性回头,冲着拍着床大骂着他们的老夫人冷笑道,“你就可劲儿作,可劲儿哭吧。孩子没了,你差点儿死过去,再这么哭,神仙也救不了你,真是白费了这么多的药材!”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拉着陆凌风走了。

    没有人做观众,老夫人也就消停了,抽抽嗒嗒地骂身边的小丫头出气,不过到底不敢再狼嚎了。

    顾蕊困极的人,也顾不上洗漱,只把外衣扒了,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陆凌风看着睡得很香的小女人,无奈地叹口气,轻轻地把她的鞋子脱下,又给她脱了衣裳,自己也不敢惊动她,躺在她侧边悄悄地睡了。

    见到顾蕊才嫁过来几天,就没有安生日子过,还得尽心尽力救治他娘,忙碌的连觉都睡不好,陆凌风不由心疼万分。

    她本该过着富足快活的日子,可是偏偏因为他,如今要受这般委屈,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他眉头蹙了蹙,轻轻地把顾蕊揽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道,“小蕊,你能这般为我着想,跟我同甘共苦,我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你受丁点儿委屈的。”

    顾蕊早就睡熟了,自然听不见,但陆凌风的话还是让她翻了个身,在他宽厚的怀抱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香香地会周公去了。

    第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顾蕊才悠悠醒转,就见陆凌风正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爱若珍宝般看着。

    一见她睁开眼,陆凌风就笑了,道,“小蕊,我想了一夜,我们两个一定要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死都不能分开!”

    顾蕊惊讶地眨巴着眼,旋即就伸出一只柔嫩的手来捂着陆凌风的唇,看着他的眼睛,娇嗔道,“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好端端地怎么会死?我就不信凭着我们俩的本事不能一生一世在一起?我们的好日子好没过够呢,千万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陆凌风欣慰地望着面前这张纯真善良的脸,这个女子总是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面对艰难险阻绝不退缩。

    当初在牛口衔村顾蕊家的草垛里,他也曾九死一生过,可就是因为在最最艰难的日子,她救了他,才有了今日如日中天的他。

    如今,正如她所说,他们两人都那么能干那么聪明,又并肩作战,怎么会过不好这辈子呢?

    他当即点点头,向顾蕊保证,“小蕊,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现在还不是咱们享受的时候,我们好好谋划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走。”

    顾蕊冲他笑了笑,清越的声音在清风里徐徐飘荡,“正是这个道理!眼下不过是娘这边有些麻烦,其余的,不都挺好的吗?”

    陆凌风听得动容,眸光跳了跳,接着顾蕊的话道,“你说的是。小的时候,没有爹娘的照看,那么艰难我都熬过来了,现如今,我有权有势的,又怎么会惧怕这么点困难?”

    夫妻两个脸对着脸,低低地交谈着,两个人对目前的局势分析透彻,也就更有信心了。

    见天色大亮,他们两个才起来。

    隔壁又传来老夫人摔摔打打的声音,顾蕊和陆凌风过去,见地上都是碎瓷片子,显然打碎了不少的杯盘盏碟。

    顾蕊也不理会,只问守了一夜的丫头,“老夫人喝药了没?”

    那丫头受了一夜的气,听见她问,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急道,“回夫人的话,喝过了。”

    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老夫人冷哼着,“她算哪门子夫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贱人罢了。”

    当着陆凌风的面,老夫人越发不客气。

    陆凌风牙根磨了磨,淡然道,“小蕊是我的妻子,自然就是这将军府的夫人。你若是不服气,就回家去,别在这里骂骂咧咧的,掉了身价!”

    老夫人一听儿子这般护短,顿时就火起来,不顾一切就破口大骂着,“瞎了眼的狗东西,不要你娘也就罢了,还把你没出生的弟弟也给害死了。你,你就是个畜生!”

    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了。

    顾蕊听不下去,拉着陆凌风就要走。陆凌风却不走,直直地站在老夫人的床跟前,冷冷一笑,“娘在骂我之前也该想想,你做的那些丑事,哪件能拿出来说?你要是不想好,就尽管闹下去,到时候方平他爹要是告了官,别怪儿子没脸去给你讲情面!”

    在古代,与人私通可是要沉塘的。像老夫人这样一旦夫君状告,她铁定活不了。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老夫人被儿子一番话给吓着了,惊恐万分,哪里还顾得上骂人?

    陆凌风见状,就吩咐丫头一声,“好好伺候老夫人喝药,本将军会重重有赏。”

    两个人出了门,见秋意甚好,陆凌风索性带着顾蕊去了马厩,牵出他的坐骑,带着顾蕊出了将军府,一路往北去了。

    “你这是带我去哪里?”顾蕊惊讶地问他。

    “城外我有处庄子,那里有个汤池,咱们去松松筋骨!”陆凌风一手揽着顾蕊的腰,一边贴在她耳边道。

    顾蕊吓了一大跳,这家伙还有庄子啊?而且庄子里还有温泉?

    这得多有钱啊?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陆凌风见她一脸惊讶,忍不住勾唇笑了。

    顾蕊就像是见着金山一样,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趁热打铁,“喂,你有多少身家,还有没有庄子?都告诉我吧?”

    陆凌风笑笑,道,“当然可以。”于是,如数家珍般告诉了他的家产和城外的庄子、田地。

    顾蕊掰着手指头盼算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是个极其低调的富豪啊?他名下的家产、房屋、庄子、铺子,够他们花上好几辈子了。

    就算现在什么都不干,也能坐吃等死哎。

    呀,这种家里有矿的小日子可真是滋润啊!

    头一次,顾蕊骑在马背上觉得飘飘欲仙,不再觉得颠簸了。

    两个人出了城,沿路北上,不多时,就见隐隐一带青山绿水,隐在山岚雾气中。

    陆凌风伸手朝北边一带隐隐约约起伏不断的山脉指着,“那里就是山,只是看着近,骑马去的话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时辰,咱们的庄子,就在那山脚下!”

    一个“咱们”,让顾蕊听上去很是顺耳。

    她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了看,果然,雾气朦胧中,那山脉隐隐约约的,看不甚清。

    再加上天色已晚,顾蕊肚子也饿了,就笑道,“那就慢慢走吧,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这几日没什么事,我门正好在庄子上住几日,松散松散!。”

    陆凌风回头就吩咐亲兵去预备干粮和水等物,自己则带着顾蕊下了马往营帐里走去。

    是夜,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喁喁细语,顾蕊又起来好几次,把自己能想到的武器都画在了纸上,好在陆凌风是个心灵手巧的,虽然她画的是四不像,但是在她一再地解说下,陆凌风竟是明白了。

    他决定自己亲手先做出来试一试,到时候再让军中的器械营里照样子做,不论如何,还是先把胡人打退再说。

    第二日,旭日东升的时候,陆凌风就带着顾蕊一行十几个人直奔东边那座山脉而去。

    顾蕊不会骑马,和陆凌风同乘一骑,陆凌风又怕她身子弱,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太阳落山,才赶到了山脚下。

    顾蕊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被颠散了,下马的时候她虽然咬牙想自己下来,可是两腿疼得硬是迈不动。

    到底还是陆凌风把她给抱下来的,虽然当着那么多的兵士的面,她很是不好意思,无奈她也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只能红着脸在众人热辣辣的目光注视中,窝在了陆凌风的怀里。

    夜色渐浓,已不适宜上山。

    他们就在山脚下搭起了牛皮帐篷,几个亲兵去捡了些干柴生了火,又打了几只野味,架在篝火上烤着。

    顾蕊半躺在毡垫上,只觉得浑身都不听使唤了,酸痛地难受。

    陆凌风亲自给她捏着胳膊捏着腿,虽然疼,但是咬牙过后,觉得舒爽许多。

    等精神好些之后,她也来到篝火旁坐着,随手在地上的草丛里扒拉着,无意中就发现了几株味道很是幽香的野草。

    她顺手拔下来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忽然笑了,对一边的陆凌风笑道,“还是懂点儿医术好啊,你看这出门在外,有野味吃着也没有什么味道,还好我发现了几株香草,把这个抹在肉上,试试看味道会不会好些?”

    陆凌风宠溺地脉脉她的头,笑道,“那是,有我家夫人在,走哪儿都不会受委屈。”

    当即就让人把香草拧出草汁来,涂抹在正在烤着的肉上。

    不多时,一阵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让赶了一天路的疲劳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吸溜着鼻子闻着。一身的疲劳也渐渐地消散了。

    顾蕊来了精神,又趁着火光在草丛里找了几种可吃的野菜来,和野味一块儿烤熟了,大家伙儿就着热水热络地吃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顾蕊拉着陆凌风随意地走走。这是她的一贯习惯,吃饱了饭绝不能做,不让会积攒脂肪的。

    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多活动活动总是没错的。

    因为这诺大的草原上,有野味和野菜,五万大军的军粮还能维持半年,再加上这些野味,倒也能撑到年底。

    顾蕊心里有了谱儿,就不那么忧虑了。

    她哼着小曲儿,随意地走着。

    走着走着,感觉有一处的草特别地嫩绿。

    别的地方的草虽然也很茂盛,但是远没有这儿的长势好。

    她灵光一现,这块儿地势是不是不错啊?

    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一点一点儿地感觉着此处的与众不同,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没走多久,她就发现了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池子,虽然朦胧的夜色里看不甚清,可是白光粼粼的一片,她还是看得见的。

    她欢呼雀跃一声,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几米长阔的小池子,算不上大,但是靠近了感觉得到有一股蒸腾的热汽扑面而来。

一百七十六章 遮风挡雨

    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一点一点儿地感觉着此处的与众不同,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没走多久,她就发现了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池子,虽然朦胧的夜色里看不甚清,可是白光粼粼的一片,她还是看得见的。

    她欢呼雀跃一声,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几米长阔的小池子,算不上大,但是靠近了感觉得到有一股蒸腾的热汽扑面而来。

    她顿时一惊,心中暗想难道是温泉吗?

    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地势,周边果然开着别的地方没有的花朵,种类繁多,星星点点,点缀在波光粼粼的湖边,格外地好看。

    她伸出手掬了一捧水,果然是温热的。没想到露天还有温泉,估计是和山脚下的庄子里的池子一脉相通的。

    这可真是块风水宝地!

    “是温泉,呵呵。”清脆的笑声响起来,如同泉水叮当响。顾蕊欢快地拉着陆凌风的手转了一圈,笑道,“快点快点,我们下去泡个澡去!”

    陆凌风摸着脑袋含羞带笑,“就现在?我和你?”

    “嗯,跟他们说,让他们先等着,等我们泡一会儿换他们来,这温泉水能治病的啊,尤其对你们这些上过疆场厮杀的汉子最好不过。”

    一听这话,陆凌风立马高兴了,扬声叫过侍卫甲乙吩咐几句,两个人蹬蹬跑走了,一会儿就听篝火那边传来一阵欢笑声。

    这里,陆凌风已经等不及了,一把就甩下外袍子,飞快地脱着里衣。

    顾蕊瞪他一眼,也慢腾腾地解衣裳纽子。

    陆凌风三下五除二飞快地扒完,先跳下水,“我先去探探,看看哪地方好着落。”

    顾蕊笑着摇摇头,看着他跟一条银鱼一样噗通一声跳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她知道他水性好,穿着一身紧身的短衣短裤瞧着波澜不兴的湖面。

    忽然,湖中央冒出了一个脑袋来,陆凌风在那儿欢快地笑道,“小蕊,快下来啊,这水可真是舒服啊。”

    一边高喊着一边朝顾蕊招着手,顾蕊也跟着慢慢地下了水,朝他游去。

    夜晚的星空,格外晴朗,天幕上的星子一眨一眨的,好似一双双小眼睛,似乎在望着底下的这两个人在湖中嬉戏一样!

    银白的湖面,荡漾着点点繁星璀璨的光芒,像是洒满了细碎的珠宝一样,美轮美奂。

    顾蕊轻快地朝着陆凌风游去,陆凌风则张开双臂迎接着她,两个人自打成亲后,还是头一次这么轻松地接纳对方。

    在温柔暖热的湖水里,两个人终于身心放松下来,撩拨着清水,朝对方的身子上撒去。

    一路奔袭的脏污和汗臭,都被这清澈温热的湖水给涤荡地干干净净。

    温泉水里特有的各种矿物,也把人身体里的各种隐疾一一地治愈。

    陆凌风拥着顾蕊,漂浮在水面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只觉得一腔的热血都化为绕指柔了。

    他真想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就和顾蕊两个人,在这儿建一个小小的庭院,生儿育女,与世无争。

    “小蕊,若是我们将来在这儿安一个家,你可喜欢?”陆凌风一边梳理着顾蕊乌黑柔顺的长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她,不会乐意待在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吧?

    可还未等他说完,顾蕊就一口接过,“好啊,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再好不过。将来我们就在这儿建一个小别墅,种上一片果园,美美地过我们的小日子喽!”

    听着怀中人儿泉水叮咚般的声音,陆凌风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飞起来了。

    这样的日子,该不会太远的。他一定要让她过上如此美好的日子的!

    泡在温泉里,让全身都被温热的水包围着,顾蕊只觉得一天的疲乏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个地方这么好,她得空也得叫她爹和咏梅来泡一泡,说不定还能治治她爹的断腿呢。

    她舒服地闭上眼睛,倚在陆凌风怀里,只觉得重活一世真的值了。

    陆凌风轻轻地走垂下头,望着热气蒸腾中朦胧的人儿,眼眶不由一阵酸热。

    这一生,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再也得不到真爱了,没想到上天终究待他还是不薄,赐给他毕生都爱若珍宝的伴侣,这一生,夫复何求?

    他发誓,这一生,他再也不会让她吃苦受累,再也不让她为他担惊受怕了。

    他的大手轻轻地覆上顾蕊纤细的肩头,语音有一丝哽咽,“小蕊,往后余生,我们都要好好的,一生一世,再也不分离!”

    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都跟着柔润许多,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蕊柔美纤弱的背。

    此刻对他来说,虽然在如此令人会浮想联翩的场景中,面对着如此良辰美景,可是他眼里却是一片清明,有的只是无比的怜惜和珍视。

    背上如芒刺在身的感觉让顾蕊极是不舒服,她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回眸嗔道,“哎,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这话可都说了好几遍了。人家洗个澡你也要在这儿瞎搀和,告诉你,我身子虚的很,你别瞎想啊!”

    本来正有些难受的陆凌风,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给说得“噗嗤”一声喷笑出来,“你也把我说得太不堪了,你的夫君就这么点儿出息吗?我就算是再急不可耐,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想那些事儿的。”

    听着他义正言辞的话,顾蕊也有些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有些讪讪地笑起来,“这本来就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地方嘛。”

    “好啦,快些洗了出来吃点儿烤肉,他们可都等急了。”他柔声说道,眸光里满是柔情,好似在对女儿说话一样。

    顾蕊也不再说什么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只要好好地感受他的爱意就好。

    陆凌风轻柔地给她搓着背,力道不轻不重,带点儿按摩效果,顾蕊很快就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那头乌黑的秀发轻浮在水面上,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让人惊叹。陆凌风轻轻地给她顺着,像是在撸一只乖顺的猫儿。

    从来都没有让人这么体贴服侍过的顾蕊,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了。漫说在古代,能让自己的夫君搓澡洗头是件奢侈的事儿,就搁在现代,想让自己的丈夫做这些事儿,也不见得人家就心甘情愿哪。

    她真的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么个没有身家背景靠自己苦苦打拼的男子,能有几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知道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又受了多少伤!

    可是,就因为他能把自己捧在掌心里,能一辈子呵护着自己永远都不变心,这就可以了。

    女人嘛,一辈子能有多久?青春年华又有几何?靠美色事人能持续多久?

    男人心里若是没你,貌若天仙也是独守空房的命,更何况,这古代但凡能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身边绝不会少了莺莺燕燕的,到时候,就算是没有那个心,也得逼着跟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

    那样活着真叫一个累啊,多没劲儿!

    就算是尊贵如皇后,身边有一儿子傍身,不照样也得孤独守寡,漫漫余生都要在那高高的宫墙里渡过?男人哪有个长情的?到时候得到了就觉得不新鲜了。

    要是嫁给别的大家族的男人,就算他答应只喜欢她一个,也不见得能抵挡住家族的势力。到时候左一个侍妾右一个通房地往屋里塞,她还要不要做点儿别的了?

    而且,嫁给那样的男人,那高高的门庭就足以禁锢她这个没有娘家背景的人一生,她还能随意出入那深似海的门庭,还能抛头露面到外头行医吗?

    思来想去,还是陆凌风这样的男人最靠谱。虽然他和她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爱到死去活来的山盟海誓,可是这么几月的风雨同舟,也足够他们之间回忆一辈子了。

    日子,其实就是这么温淡似水不温不火的才叫真实!

    顾蕊在那儿天马行空地想着,陆凌风一双修长的大手已经灵活地把苏若离的头发放在温热的水里,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头皮,慢慢地揉搓着。

    四周静谧温馨,只有轻如鸿毛般的沙沙声,如同挠在人心头上一样。

    陆凌风就像是在做一件十分隆重的事一样,不紧不慢地揉搓着,舒服地顾蕊直哼哼,差不多了才把她的头发重新浸泡水里。

    顾蕊享受地闭着眼睛,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感受着他指腹薄薄的茧子在她头皮上轻轻摩挲的触感,只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也不过于如此了。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顾蕊只觉浑身清爽,精神好了许多,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起来。

    陆凌风听见之后,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笑了,抱着她往岸边游去。

    两个人穿好衣裳,就去篝火旁吃了点烤肉。

    虽然美味,但顾蕊是个十分注重养生的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陆凌风问她,“怎么不多吃些,不是饿了吗?”

    “晚上油腻腻的还是少吃些,等会去我还想喝点儿白粥。”顾蕊老实答道。

    陆凌风就把手里的烤肉也放在钩子上,起身道,“咱们这就回去。”

    顾蕊觉得不大好意思,“这就走啊?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是在这里泡澡,我们在这里,他们反而泡得不痛快!”

    顾蕊一想也是,于是跟着陆凌风上了马,只带着侍卫甲乙丙丁回到庄子上。

    厨房里早就备了清粥和小菜,一端上来,顾蕊就闻见粥儿的清香味简直是无与伦比,白面馒头更是香喷喷中带着一丝甜蜜。

    几个小菜不过是庄子佃户腌的萝卜条儿、白菜丝儿,淋上点儿麻油就爽口地不行。

    最难能可贵的,厨房里还做了一碗清炖鸡汤,说是给夫人补补身子。

    陆凌风亲自端着碗,一个劲儿用勺子舀了吹凉送到顾蕊的唇边。顾蕊晚上本不想吃这么多的,但陆凌风亲自喂她,逼得她不得不喝下去。

    望着对面那个男人眼中脉脉的情意,顾蕊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能乖乖地喝掉鸡汤。

    喝了几勺鸡汤之后,她就不舍得喝了,指着陆凌风道,“刚吃了烤肉我也喝不了这么多,清粥小菜吃着就挺好。倒是你,该多吃些好的,这鸡汤你喝了吧?”

    说完,就舀了一勺子学着陆凌风的样子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陆凌风怎么舍得喝?

    这是庄子上的人特来送给顾蕊喝的,不过是一小罐子,一个人全都喝了也不算多。

    他紧闭着有些干裂的双唇,尽管飘进鼻间的香味是那么地诱人,可他还是坚决抵制住内心的渴望,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义无反顾地把勺子推出去,“乖,快点儿喝了。这鸡汤不是什么大补的东西,最是温和养人的,怕什么?我一个能吃能喝能睡的大男人,少喝一口,不打紧。以前战场上杀敌的时候,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都有呢,不过是饿了啃几口干粮,哪里用得着喝这个?”

    说着,还怕顾蕊不相信他似的,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两只强健有力的臂膀。

    顾蕊哪里会上当?不依不饶地把勺子放在他唇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坚定,“你要是不喝我也不喝,要么咱俩一人一口喝完!”

    带着威胁意味的话,却又偏偏让人感动。

    陆凌风拗不过她,只好喝下去,只觉得那一口醇厚的鸡汤香得他的喉咙眼儿都跟着滑下了胃里一般。

    夫妻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碗鸡汤喝得一点儿都不剩,用过饭之后,顾蕊热得脸色红润了些,陆凌风喊人来收拾了桌子,就拉着顾蕊到庭院里轻轻地踱着。

    他知道顾蕊有这么一个习惯,饭后必要走上一走,秋日的夜晚,外头风大,他不舍得让顾蕊到外头吹风,

    就用他那高大的身子拢着顾蕊娇小纤细的身子,两个人大手拉着小手,十指相扣,就那么慢慢地在庭院里踱着,似乎要走到地老天荒一般。

    廊下灯笼里的烛光,时不时地跳跃一下,好似在见证这人间的温情!

    顾蕊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顿时就平静下来。

    这个天地间,能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真好!

一百七十七章 有了

    听着秋天的夜色里,蛰伏的虫子在唧唧叫着,闻着带有清新泥土气息的草香,顾蕊快要陶醉了。

    醉人的月夜,醉人的人间美景!

    也许,他们两个不需要轰轰烈烈,需要的只是相濡以沫吧?

    若是就这么走一辈子,就这么牵手一辈子,温温淡淡地,也挺好的!

    夜深了,露重了,陆凌风扶着顾蕊躺在床上,疲累了几日的两人,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睡梦中,两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最美的笑颜!

    在庄子上住了四五天,陆凌风就带着顾蕊回到辅国大将军府了。

    老夫人身子养得差不多了,陆凌风也没打算多留,就叫方平来把她接走。虽然老夫人一见顾蕊就恨不得一副把她吃了的样子,但她到底不好拿掉了的孩子说事。她也不是个傻的,传到方平他爹耳朵里,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送走老夫人,顾蕊着实舒服了几日,可是不知怎么地,忽然没了胃口,再好的饭菜到她嘴里也索然无味。

    她还以为前几日在庄子上累着了,也没当回事。再加上陆凌风已经去了衙门,她在家里无所事事,饭食上也没多注意。

    可一连几日都这样,她的精神就有些跟不上了,恹恹的,成日里发困,光想睡觉。

    陆凌风早出晚归的,也顾不上她,他早上走的时候,天还没亮,顾蕊睡得正香,他也不忍心叫她。夜里归来时,顾蕊早就睡下,这夫妻两个成天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连数日,顾蕊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候早上刚起来,吃过饭之后,就又困了。甚至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跟小桃闲磕牙的功夫,也能睡着。

    小桃担心得不得了,顾蕊却没当回事,笑道,“我就是大夫,怕什么?我天天能吃能睡的,能有什么毛病?”

    小桃还小,拿不定主意,府里又没个长辈,也就由着顾蕊了。

    这一日,刚吃过早饭,门上就有人来报,说是有个叫银欢的姑娘,要见大将军夫人。

    顾蕊一听银欢来了,顿时高兴得什么似的,赶紧叫人带进来。

    这小丫头,一连数日未见,也不知道长大了没有?

    想当初,她还是银欢的梦中情人呢,后来闹了乌龙,害得银欢还难过了一场。不过这丫头是个心宽的,知道她是个女子之后也没有记恨她,而是和她成了闺蜜。

    想想当初乡下的日子,也挺好玩的。

    银欢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身形高大,壮壮实实的,面色微黑,浓眉大眼的,不是陈老六是谁?

    顾蕊见着银欢嘴角噙着的一抹笑还没下去,就被她身后的陈老六给吓了一大跳,眼皮不住在跳,难道陈老六叫银欢带着来找她诉衷肠的?

    只是不管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她嫁给陆凌风,不想被人打扰。

    何况,她和陈老六也没什么,不过是当初陈老六觉得两人合适而已。

    见她紧张得脸都绷起来,银欢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哎呀,顾哥哥,你可别怕,今天可是我特意带着阿六上门认亲的。”

    顾蕊听见这话,觉得有些诧异,就看向银欢。

    银欢一把拉过陈老六,脆生生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我跟阿六已经定亲了,过了年就成亲。”

    “啊?”这下子,顾蕊睁大了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弄了半天,陈老六和银欢成了一对。

    这俩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呀?

    “你,你们,何时定亲的?”好半日,顾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问道。

    银欢却自来熟地往凳子上一座,哈哈笑着,“顾哥哥,我这大老远的来,你也不上些茶水点心?”

    顾蕊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礼数不周了。”

    “哪有?还不是我们来把你给吓着了。”银欢大咧咧地坐下,又去拉顾蕊,招呼着,“你可别忙活了,我跟你开玩笑呢。”

    顾蕊吩咐下人上了茶点,也招呼陈老六坐下,这才缓过神来,笑道,“实在是没想到你俩会成一对儿,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老六羞涩地不敢去看顾蕊,讷讷道,“你只问她就行!”

    银欢却白他一眼,还飞了个白眼,“德性!”

    顾蕊还是头一次看到小情侣如此相处,顿时觉得十分有意思,兴致盎然起来,盯着银欢等着下文。

    “嗯咳咳……”银欢动静很大地清清嗓子,才说起来,“就是上次,你回门的时候,老六不是在门口吗?你让我开导开导他,结果,这一开导,就,就开导到一块儿去了。”

    她这么大咧咧性子的人,声音里竟然也有一丝的忸怩。

    顾蕊听得扑哧一笑,原来这媒人还是她呢。

    “这么说,你俩还得请我喝谢媒酒呢。”她打趣着银欢,又道,“定亲也不叫我,到时候成亲可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啊。”

    “那肯定了。”银欢笑嘻嘻地挽住顾蕊的手,“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自然要顾哥哥你见证的。”

    她还一口一个“顾哥哥”叫的肉麻,不过顾蕊也不在乎,称呼不算什么,只要姐妹情深才是最好的。

    陈老六却有些不快,看着银欢那么粘着顾蕊,语气都是酸溜溜的,“你瞧你,这么大了还往小蕊身上靠,也不知道害臊?”

    “有什么好害臊的?我跟顾哥哥也不是一天的交情了。”银欢偏往顾蕊身上靠,还挑衅地斜着陈老六,陈老六却拿她没有办法。

    两人腻歪了好半天,银欢才松开了手,朝陈老六望去,不满地嘟着嘴,“人家和顾哥哥才刚见面,哪里忍得住?我们两个女人,你也吃醋?”

    她神秘兮兮地眨巴着眼,看得陈老六眉头一皱,语气了却满是宠溺,“说的什么话,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说得银欢对着他吐了吐舌头,那可爱滑稽的样子逗得顾蕊哈哈大笑起来,打趣着银欢和陈老六,“看来你们两个很是登对啊!”

    银欢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冲顾蕊挥了挥拳头,哈哈笑道,“本姑娘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陈老六一脸的无可奈何,“吹吧,你就吹吧,当着小蕊的面儿也不怕把牛皮给吹破了?”

    顾蕊望望银欢,再看看陈老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很是登对,就把银欢拉到一边儿悄悄地说着体己话,“你老实说,是陈老六先喜欢上你,还是耐不住你的软磨硬泡终于妥协了?”

    银欢性子虽然豪爽,但是这么私密的问题,她还是有些忸怩的,手绞着衣襟拧了拧身子,她才小声笑道,“跟你说啊,他先前心里还想着你呢,后来听说你嫁给陆凌风也就死心了。后来我日日跟他耳鬓厮磨的,还能不日久生情啊?何况你也说过‘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不是吗?”

    顾蕊拍了拍脑门儿,笑了,她倒是忘了她何时跟她说过这话了,没想到这家伙记得这么劳?

    好吧,她算是女追男的典范了。陈老六也算难搞的人,终于让她搞到手了。

    她贼兮兮地拉着银欢,笑得不怀好意,“难道你不在乎陈老六以前喜欢过我?”

    “在乎啊。”银欢回答地那叫一个爽快啊,若是换做一般的女子,谁都会脸红心跳的。

    “可那有什么法子?我又不能把他对你的记忆给抹掉!反正如今我喜欢他他喜欢我就足够了。”

    顾蕊真是服了这家伙了,知道她豪爽,还从未想过她会如此豪爽。

    她故意挤了挤眼逗她,“我这儿能配出绝世的好药,用不用把他以前关于我的记忆给抹掉?”

    还未说完,就见银欢一脸惊恐地跳起来,“说什么呢?他没了以前的记忆还是他吗?”

    这话说得实在!

    顾蕊打了个响指,像是找到了知己般,“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走,咱俩喝两盅去!”

    完全忽视了陈老六了,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就往屋里走去。

    看得陈老六都傻眼了,“好啊,见到闺蜜就忘了男人了。”

    闺蜜这个词儿还是从银欢那儿听来的呢,当然银欢是从顾蕊这里听来的。

    下午的时候,陆凌风从衙门里回来,见到了陈老六和银欢成了一对儿,陆凌风也不再看他不顺眼了,说到底,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争的。

    顾蕊和银欢开怀痛饮,不顾陆凌风和陈老六的劝说,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还商量着要在京都开个成衣铺子,将来把那些样式新奇的衣裳卖遍全国,让全天下的妇女都穿上新式的衣裳。

    两个人喝醉了还不忘要睡在一起,死活都不愿意分开。看得两个男人眉头紧皱,陆凌风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去就扒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想要拉开顾蕊。

    却不料银欢死死地抓着顾蕊,怎么也不放,还一个劲儿地嚷嚷着,“我要和顾哥哥睡一块儿。”

    陆凌风冷下脸来,回头恼怒地瞪着陈老六,“管好你家女人!”

    陈老六没有办法,只得去拉银欢,和陆凌风两个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把顾蕊和银欢给分开了,一人一个抱着各自安歇去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顾蕊才极不舒服地醒来,胃里翻涌得难受,让她急于想吐出来。

    于是她不顾头昏眼花,从床上爬起来,去屏风后的恭桶里吐了个痛快。

    陆凌风从外头进来,见她这样,十分心疼,就把手放在她后背轻轻拍着,缓解她的痛苦。

    顾蕊吐过之后,也没觉得胸口轻松多少,只得又躺在床上。

    陆凌风叫人端来一盏白粥,顾蕊一点胃口没有,勉强喝了两口就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于是立马冲下床,跑到恭桶边吐了个底朝天。不仅把才刚吃下去的粥吐出来,连昨夜的东西都吐没了,最后折腾了好几趟,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

    顾蕊面色蜡黄,身子发软地被陆凌风给抱到了床上,他很是自责,握着顾蕊柔若无骨的小手,道,“我才忙了几日,你就这样?还是我疏忽大意了。”

    顾蕊勉强笑着安慰他,“哪有?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不正常吗?我是大夫,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

    “有什么数?你都这样了,还敢说自己是大夫?”陆凌风可是信不着她的话了,若说她对别的病人有数,他一百个相信,可对自己,那还是算了吧。

    顾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般柔弱了,听陆凌风不信自己,带着想证明自己的意思左手搭在自己右手腕上,自己给自己把脉。

    不过这一把,却让她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滑脉!天,竟然是滑脉!

    她,她好像这个月的葵水没来?

    见她一会儿瞪大了眼一会儿闭着嘴,陆凌风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十分小心翼翼地问顾蕊,“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

    顾蕊都说不出话来,双眼放空,瞳孔都没有焦距了。

    “到底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来?”陆凌风实在是忍不住了,吓得后背上都出了一层汗。

    顾蕊要是有个好歹,他还能活吗?

    顾蕊此刻脑子却乱糟糟的,想起昨夜跟银欢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杯酒,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昨夜,我到底喝了多少酒?”好半天,她眼珠子才会转圈,抓着面前的陆凌风就急急地问起来。

    “三杯!”一直悬着心、打算顾蕊再不说话就去请太医的陆凌风,惊了一下,才没好气地回道。

    还能惦记这个?看来没多大问题了。

    “三杯?”顾蕊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才三杯就倒了啊?”

    “你以为呢?喝的还是果子酒,我和陈老六还以为你们能喝几坛子呢。”陆凌风又是好笑又是气怒。

    “哈哈哈,果子酒?太好了……”顾蕊忽然大笑起来,吓得陆凌风还以为她中了邪!

    “还好还好,没事。”顾蕊喃喃自语,也不跟陆凌风解释。

    陆凌风被她这一惊一乍的给吓坏了,忙追问着,“你到底怎样了?”

    “有了,我有了。”顾蕊满面惊喜地凑近陆凌风,说得语无伦次。

    “有了?到底有什么了?”陆凌风还是不明白。

    “就是,你要做爹了啊。”顾蕊见他跟个榆木疙瘩一样,只得说得更明白,“我有了咱俩的孩儿了。”

    “啊?我要做爹了?”陆凌风先是一惊,接着,那张英俊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那笑意越来越大,让他整张脸如同灿烂的太阳,光辉璀璨!

一百七十八章 独睡

    圣旨已下,陆凌风的罪就给定下了。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求求皇上就能有用?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为何高明远不让她婆婆老恒王妃去求皇上,单叫她?

    她一个才嫁给陆凌风没多久的小媳妇,抛头露面去见皇上,是否有违礼数?

    看着自己的婆婆对自己连推带搡,顾蕊就窝了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了,方才冷冷开口,“高公公未免太高看小女子了吧?夫君若是真的做了那等叛国通敌的事情,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求得了得?还是宫里有什么人单等着我去呢。”

    一句话,问得高明远汗流浃背,差点儿没有露出马脚来。

    他不由暗自惊讶:这个女子真是太聪明,怪不得新皇念念不忘呢。比起太子妃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可惜,这女子再怎么好,也是陆凌风的人。他们这么做,就不知道陆凌风到时候会不会清算?

    他可是提心吊胆的,据说这次派去的人,并没有见着陆凌风的尸身。皇上就先下手为强,他真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陆凌风到底能征善战,哪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敢和新皇说,毕竟他已经昧着良心做了缺德事,将来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哪里还敢再多嘴多舌?

    见着顾蕊步步紧逼,高明远只能讪笑,“王妃娘娘责怪的是,是咱家不懂朝堂,多嘴了。娘娘莫放在心上才是!”

    顾蕊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明远再也不敢接话,只装作听不懂。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顾蕊,“你还在这儿瞎说什么?珏儿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你这时候倒是不伤心难过,亏得珏儿平日里千般好万般爱地疼你!”

    顾蕊忍不住扶额,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婆婆,她也是服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拿什么跟皇上谈?

    皇上能看重她什么?

    要真的还念及她曾经为他治过病,还能让高明远带着御林军来抄家吗?

    老恒王妃还在那儿不依不饶,顾蕊不由得冷笑,回头盯着老恒王妃,慢悠悠问道,“母妃,您让我拿什么跟皇上谈?是用嘴还是用身子?”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恒王妃脑子简单,顾蕊不得不说得这么清楚。

    好歹她也是怀着陆凌风的骨肉的,这个婆婆就算待她再不好,这个时候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不是?

    老恒王妃一下子愣住了,是啊,她光听高明远说可以进宫见皇上,可是凭自己媳妇这副样子,去了会做什么?

    皇上要是心里真有恒王府,怎么会给陆凌风定下那样诛灭九族的罪名?

    如今府上就剩了她们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能干什么?

    只是她想不通,皇上年老体弱的,什么时候对她这儿媳妇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以前也只是听说太子对这儿媳妇有些意思,还曾一度和自己儿子争抢来着,莫不是太子借了皇上的嘴,来要挟她们婆媳的?

    脑子一转过来,老恒王妃就有些明白了。她虽然没有那么深的见地,但好歹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顾蕊这么一提醒,她也是想通了。

    高明远这分明就没有安好心啊。

    她也就闭了嘴,慢慢地缩到了顾蕊的身后。

    高明远还很热切地想着顾蕊被这突如其来的抄家给弄得手足无措的,一定会哭哭啼啼求着他的,谁料到事到如今,他都给她机会了,她竟然不要?

    高明远也算是开了眼了,眼前这个女人怪不得会让新皇、让诚亲王世子爱恋不已,看来,还真的有些过人之处!

    他先前倒是小看了她。

    不管是陆凌风也好,新皇也罢,这个女人都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想至此,他的态度越发恭敬,低头哈腰地对顾蕊赔笑,“既然娘娘不入宫,那就让咱家伺候娘娘先歇息着。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娘娘且放宽心,咱家保证娘娘不会有事!”

    他一个太监敢保证自己不会有事,顾蕊更加狐疑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定是皇上那边发话了,让人不要伤害她。

    她如今隐隐约约有些怀疑,老皇上那个人她见过,不像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对陆凌风虽然防范,倒也不至于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情。

    陆凌风临出征之前,隐约透露过若真的有难,就让白芍和紫薇两个拿着他留给她的玉佩去京郊找人的,当时她虽然不大明白,如今想来,陆凌风定是有所觉察了。

    他既然有了防范之心,那就说明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了。

    如此,他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跑去通敌叛国?

    若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她她都不信。

    可老皇上那个人,城府很深,对她,也不像是有什么心思的人,怎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她真的有些怀疑,下这道圣旨的人,怕是不是老皇上本人。

    定了定心神,她从善如流地听了高明远的话,回到自己的屋里躺着了。

    今儿一整日,先是吓后是惊,等她想明白过来,真的有些累了。

    她累不要紧,关键是腹中的孩儿。

    高明远和宫里那个下圣旨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孩儿不利?她得赶紧想法子才是!

    把高明远支开一些,她悄悄地招来白芍和紫薇两个。现在,她才明白过来,陆凌风在她身边放了两个暗卫,有多重要。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丫头粗粗笨笨的,不过是干些粗活罢了,谁曾知道,这两个可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

    从脖子上解下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佩,顾蕊低低地跟她们两个说明了。

    末了,又问她们两个,“府里被围得铁桶一样,你们出得去吗?”

    白芍和紫薇对视了一眼,笑了,“娘娘放心,这点子人手,还是困不住我们的。等天黑些,我们姐妹就行动。”

    顾蕊放了心,就看白芍和紫薇两个又把银铃给叫了出来。

    这丫头也是个暗卫,跟了陈令如好几年,如今回到恒王府,也算是回到家了。

    白芍看一眼银铃,小声交代着,“娘娘身边也就你功夫最好了,你好好地守着,等我们带人回来。”

    “你们两个放心,只要我银铃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娘娘有半分差池。”

    听着银铃郑重地说着,顾蕊心内一阵温热划过,她忙道,“你们都别怕,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我不会有事儿。”

    白芍和紫薇听了也不诧异,这个主儿虽然是个女子,但胸中的经纬不比世子爷少半分,她既然这么说,她们就敢这么信!

    那个神祇一样的人慢慢地走向顾蕊,在她惊呆的时候把她揽在了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一声,“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句很平常的话,不知为何,顾蕊的眼眶就湿润了。

    多日来在丫头们面前的那个冷静沉稳的人,忽然在陆凌风面前就溃不成军,成了一个柔软地都能挤出水来的女子了。

    依偎在陆凌风那穿着冰冷铠甲的怀里,顾蕊莫名感到心安。良久,只听她低低地道一句,“只要你回来就好!”

    是的,只要他活着回来就好!

    不管他成者王还是败者寇。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外,相互依偎着,看着满天的朝霞。

    四周的世界都静止了,似乎只为他们而存在。

    喊杀声越来越小,终于,归于平静。

    京师的百姓们,终于知道本朝已经改天换地了。

    陆凌风登上帝位,宣布了前太子萧裕的罪状:杀父弑君!

    对于太子萧裕的这种倒行逆施,百姓们都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陆凌风的上位,并未在百姓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新帝上位的第二天,就册封了皇后,乃是原配罗氏。并封罗氏的父母为国公和公夫人,一门荣耀。

    只是听说新后很是低调,三番五次请求皇上撤销封赏,无奈新皇不答应,新后只得作罢。

    新皇下旨改朝为周,册封生母为皇太后。

    ………………

    一次改朝换代,对普通百姓们来说,影响并不大,似乎,日子更好过了些。

    新皇登基第三日,就下诏二十税一。比起前朝的十税一,轻徭薄赋了许多。

    于是,百姓们奔走相告,举手同庆。很快,茶楼酒肆就有了许多关于新皇和新后的故事。

    百姓们关注的永远是吃饱肚子,可是皇家中人想的却远远不止这么多。

    新皇登基月余,听说皇太后就替他操办选妃大事。

    新皇以前的身份是恒王世子,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又兼

    战功赫赫,人也就比那些白面书生更显得倜傥潇洒,俊逸无双。

    如今做了皇上,更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贵重了许多,就是多纳几个妃子也是该当的。

    听说新后已经有身数月,不能伺候皇上。皇太后此举,甚合时宜。

    一时,王公大臣家的小姐纷纷应诏待选,京中上好的胭脂水粉铺子里都被抢购一空。有名的几家珠宝首饰铺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只是过了半月,并没有听到这些贵女们入宫待选的信儿,人们不免茶余饭后开始猜测起来。

    是新皇没有挑中合适的,还是皇太后那里不行?

    众人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皇后身上。

    且说天儿一天一天地冷了,京中下了一场雪,皇宫内院,黄色的琉璃瓦上满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就好似一个穿着宫装的妇人身上披了一领白色的狐裘。

    顾蕊入宫已有三个月,身子显了怀,走起路来有些笨重了。

    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虽然穿着雪白的狐裘,浑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一样,旁边的那人,还是不放心地替她拢了拢胸口的衣襟。

    “好了,别走了。这下雪天儿,路滑。万一摔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一个清越的男声,在雪天里听得格外悦耳,好似冰冷的雪水打在石头上。

    这人正是一身白袍金冠的陆凌风,好似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追随在顾蕊左右。

    自打做了皇上,每日里有处理不完的政务。陆凌风倒是个变通之人,选了身边几个亲信之人,协助处置,有需要决断的事儿,再归拢到他这儿。

    所以,虽然辛苦,每日里还是能抽出时间来陪陪顾蕊。

    宫中寂寞,他生怕闷坏了顾蕊。

    顾蕊被他聒噪地实在是有些烦了,只好负气地一指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你是担心我摔着,还是怕我腹中的孩儿摔着?啰啰嗦嗦的,好心情都被你给弄没了。”

    说罢,就大步腾腾地往亭子处走去。

    陆凌风赶紧跟上,虚扶着她。

    身后,跟着一众丫头。她们都见怪不怪了,对于皇上如此宠着皇后,已经看惯了。

    陆凌风既要防着脚下打滑摔着顾蕊,还要赔笑跟她说话儿,可真是够忙活的。

    看着来到了亭子边儿上,陆凌风连忙吩咐跟随的太监,“赶紧去断热热的汤来,再拢上火盆,端几盘子点心来。”

    太监答应了,飞一般地去了。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消片刻,就收拾妥当。

    也是因为帝后每日里都要来这御花园里走走,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看着四边围上了棉帘子,身旁笼着火盆,汤婆子里煨着热汤,顾蕊只觉得浑身通泰了些。

    陆凌风端了一只小碗,亲手舀了一碗汤轻轻地吹着。

    看这架势,他要喂顾蕊喝了。

    紫芝见状,对着雪翎和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帝后如此这般也是常见,她们也都习惯了。

    顾蕊一见陆凌风吹汤,眉头就皱了起来,哼唧着,“你可别喂我,告诉你,我不喝。”

    “别啊,大冷的天儿,喝点儿怕什么?”陆凌风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就往顾蕊嘴边送。

    顾蕊哪里肯喝?躲闪间,被陆凌风给揪住了胳膊,坏笑道,“趁早儿乖乖喝了,我就不嘴对嘴喂了。”

    又来这招!

    顾蕊可不买账。

    她淡淡地笑了笑,眉色间掩着一丝得意,“只要你不怕丢人,尽管放马过来!”

    “嗨哟,几日下来,倒是长本事了。”陆凌风被她那副傲娇的小模样儿给逗乐了,放下碗作势就要去抓她。

    顾蕊也不躲闪,只挖苦他,“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给我喝这么多汤,把我喂得肥肥胖胖的,将来好再纳美人儿进宫,是也不是?”

    陆凌风被她这话给抢白得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若是解释不清,晚上又是独自睡的份儿。

一百七十九章 居心不良

    顾蕊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顾菁和顾蔓都忍不住了,“你笑什么呢?难道祖母说的不是?”

    “说得很是!”好半天,顾蕊才住了笑,慢条斯理说道,“只是我娘家住在乌平镇,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一句话,让顾老太太和顾菁、顾蔓脸上挂不住齐齐变了脸色。

    顾老太太尚且还能沉得住气,声音也算平和,道,“三姑娘,你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家三房的姑娘,这打断胳膊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两个顾来,大将军难道也由着你这般任性?”

    “本将军就由着她怎么了?”她话音刚落,嘴角得意的笑还没下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顾菁和顾蔓激动地抬眼看过去,就见陆凌风长身玉立走了进来。

    圣旨已下,陆凌风的罪就给定下了。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求求皇上就能有用?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为何高明远不让她婆婆老恒王妃去求皇上,单叫她?

    她一个才嫁给陆凌风没多久的小媳妇,抛头露面去见皇上,是否有违礼数?

    看着自己的婆婆对自己连推带搡,顾蕊就窝了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了,方才冷冷开口,“高公公未免太高看小女子了吧?夫君若是真的做了那等叛国通敌的事情,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求得了得?还是宫里有什么人单等着我去呢。”

    一句话,问得高明远汗流浃背,差点儿没有露出马脚来。

    他不由暗自惊讶:这个女子真是太聪明,怪不得新皇念念不忘呢。比起太子妃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可惜,这女子再怎么好,也是陆凌风的人。他们这么做,就不知道陆凌风到时候会不会清算?

    他可是提心吊胆的,据说这次派去的人,并没有见着陆凌风的尸身。皇上就先下手为强,他真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陆凌风到底能征善战,哪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敢和新皇说,毕竟他已经昧着良心做了缺德事,将来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哪里还敢再多嘴多舌?

    见着顾蕊步步紧逼,高明远只能讪笑,“王妃娘娘责怪的是,是咱家不懂朝堂,多嘴了。娘娘莫放在心上才是!”

    顾蕊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明远再也不敢接话,只装作听不懂。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顾蕊,“你还在这儿瞎说什么?珏儿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你这时候倒是不伤心难过,亏得珏儿平日里千般好万般爱地疼你!”

    顾蕊忍不住扶额,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婆婆,她也是服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拿什么跟皇上谈?

    皇上能看重她什么?

    要真的还念及她曾经为他治过病,还能让高明远带着御林军来抄家吗?

    老恒王妃还在那儿不依不饶,顾蕊不由得冷笑,回头盯着老恒王妃,慢悠悠问道,“母妃,您让我拿什么跟皇上谈?是用嘴还是用身子?”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恒王妃脑子简单,顾蕊不得不说得这么清楚。

    好歹她也是怀着陆凌风的骨肉的,这个婆婆就算待她再不好,这个时候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不是?

    老恒王妃一下子愣住了,是啊,她光听高明远说可以进宫见皇上,可是凭自己媳妇这副样子,去了会做什么?

    皇上要是心里真有恒王府,怎么会给陆凌风定下那样诛灭九族的罪名?

    如今府上就剩了她们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能干什么?

    只是她想不通,皇上年老体弱的,什么时候对她这儿媳妇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以前也只是听说太子对这儿媳妇有些意思,还曾一度和自己儿子争抢来着,莫不是太子借了皇上的嘴,来要挟她们婆媳的?

    脑子一转过来,老恒王妃就有些明白了。她虽然没有那么深的见地,但好歹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顾蕊这么一提醒,她也是想通了。

    高明远这分明就没有安好心啊。

    她也就闭了嘴,慢慢地缩到了顾蕊的身后。

    高明远还很热切地想着顾蕊被这突如其来的抄家给弄得手足无措的,一定会哭哭啼啼求着他的,谁料到事到如今,他都给她机会了,她竟然不要?

    高明远也算是开了眼了,眼前这个女人怪不得会让新皇、让诚亲王世子爱恋不已,看来,还真的有些过人之处!

    他先前倒是小看了她。

    不管是陆凌风也好,新皇也罢,这个女人都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想至此,他的态度越发恭敬,低头哈腰地对顾蕊赔笑,“既然娘娘不入宫,那就让咱家伺候娘娘先歇息着。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娘娘且放宽心,咱家保证娘娘不会有事!”

    他一个太监敢保证自己不会有事,顾蕊更加狐疑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定是皇上那边发话了,让人不要伤害她。

    她如今隐隐约约有些怀疑,老皇上那个人她见过,不像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对陆凌风虽然防范,倒也不至于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情。

    陆凌风临出征之前,隐约透露过若真的有难,就让白芍和紫薇两个拿着他留给她的玉佩去京郊找人的,当时她虽然不大明白,如今想来,陆凌风定是有所觉察了。

    他既然有了防范之心,那就说明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了。

    如此,他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跑去通敌叛国?

    若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她她都不信。

    可老皇上那个人,城府很深,对她,也不像是有什么心思的人,怎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她真的有些怀疑,下这道圣旨的人,怕是不是老皇上本人。

    定了定心神,她从善如流地听了高明远的话,回到自己的屋里躺着了。

    今儿一整日,先是吓后是惊,等她想明白过来,真的有些累了。

    她累不要紧,关键是腹中的孩儿。

    高明远和宫里那个下圣旨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孩儿不利?她得赶紧想法子才是!

    把高明远支开一些,她悄悄地招来白芍和紫薇两个。现在,她才明白过来,陆凌风在她身边放了两个暗卫,有多重要。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丫头粗粗笨笨的,不过是干些粗活罢了,谁曾知道,这两个可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

    从脖子上解下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佩,顾蕊低低地跟她们两个说明了。

    末了,又问她们两个,“府里被围得铁桶一样,你们出得去吗?”

    白芍和紫薇对视了一眼,笑了,“娘娘放心,这点子人手,还是困不住我们的。等天黑些,我们姐妹就行动。”

    顾蕊放了心,就看白芍和紫薇两个又把银铃给叫了出来。

    这丫头也是个暗卫,跟了陈令如好几年,如今回到恒王府,也算是回到家了。

    白芍看一眼银铃,小声交代着,“娘娘身边也就你功夫最好了,你好好地守着,等我们带人回来。”

    “你们两个放心,只要我银铃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娘娘有半分差池。”

    听着银铃郑重地说着,顾蕊心内一阵温热划过,她忙道,“你们都别怕,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我不会有事儿。”

    白芍和紫薇听了也不诧异,这个主儿虽然是个女子,但胸中的经纬不比世子爷少半分,她既然这么说,她们就敢这么信!

    那个神祇一样的人慢慢地走向顾蕊,在她惊呆的时候把她揽在了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一声,“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句很平常的话,不知为何,顾蕊的眼眶就湿润了。

    多日来在丫头们面前的那个冷静沉稳的人,忽然在陆凌风面前就溃不成军,成了一个柔软地都能挤出水来的女子了。

    依偎在陆凌风那穿着冰冷铠甲的怀里,顾蕊莫名感到心安。良久,只听她低低地道一句,“只要你回来就好!”

    是的,只要他活着回来就好!

    不管他成者王还是败者寇。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外,相互依偎着,看着满天的朝霞。

    四周的世界都静止了,似乎只为他们而存在。

    喊杀声越来越小,终于,归于平静。

    京师的百姓们,终于知道本朝已经改天换地了。

    陆凌风登上帝位,宣布了前太子萧裕的罪状:杀父弑君!

    对于太子萧裕的这种倒行逆施,百姓们都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陆凌风的上位,并未在百姓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新帝上位的第二天,就册封了皇后,乃是原配罗氏。并封罗氏的父母为国公和公夫人,一门荣耀。

    只是听说新后很是低调,三番五次请求皇上撤销封赏,无奈新皇不答应,新后只得作罢。

    新皇下旨改朝为周,册封生母为皇太后。

    ………………

    一次改朝换代,对普通百姓们来说,影响并不大,似乎,日子更好过了些。

    新皇登基第三日,就下诏二十税一。比起前朝的十税一,轻徭薄赋了许多。

    于是,百姓们奔走相告,举手同庆。很快,茶楼酒肆就有了许多关于新皇和新后的故事。

    百姓们关注的永远是吃饱肚子,可是皇家中人想的却远远不止这么多。

    新皇登基月余,听说皇太后就替他操办选妃大事。

    新皇以前的身份是恒王世子,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又兼

    战功赫赫,人也就比那些白面书生更显得倜傥潇洒,俊逸无双。

    如今做了皇上,更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贵重了许多,就是多纳几个妃子也是该当的。

    听说新后已经有身数月,不能伺候皇上。皇太后此举,甚合时宜。

    一时,王公大臣家的小姐纷纷应诏待选,京中上好的胭脂水粉铺子里都被抢购一空。有名的几家珠宝首饰铺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只是过了半月,并没有听到这些贵女们入宫待选的信儿,人们不免茶余饭后开始猜测起来。

    是新皇没有挑中合适的,还是皇太后那里不行?

    众人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皇后身上。

    且说天儿一天一天地冷了,京中下了一场雪,皇宫内院,黄色的琉璃瓦上满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就好似一个穿着宫装的妇人身上披了一领白色的狐裘。

    顾蕊入宫已有三个月,身子显了怀,走起路来有些笨重了。

    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虽然穿着雪白的狐裘,浑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一样,旁边的那人,还是不放心地替她拢了拢胸口的衣襟。

    “好了,别走了。这下雪天儿,路滑。万一摔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一个清越的男声,在雪天里听得格外悦耳,好似冰冷的雪水打在石头上。

    这人正是一身白袍金冠的陆凌风,好似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追随在顾蕊左右。

    自打做了皇上,每日里有处理不完的政务。陆凌风倒是个变通之人,选了身边几个亲信之人,协助处置,有需要决断的事儿,再归拢到他这儿。

    所以,虽然辛苦,每日里还是能抽出时间来陪陪顾蕊。

    宫中寂寞,他生怕闷坏了顾蕊。

    顾蕊被他聒噪地实在是有些烦了,只好负气地一指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你是担心我摔着,还是怕我腹中的孩儿摔着?啰啰嗦嗦的,好心情都被你给弄没了。”

    说罢,就大步腾腾地往亭子处走去。

    陆凌风赶紧跟上,虚扶着她。

    身后,跟着一众丫头。她们都见怪不怪了,对于皇上如此宠着皇后,已经看惯了。

    陆凌风既要防着脚下打滑摔着顾蕊,还要赔笑跟她说话儿,可真是够忙活的。

    看着来到了亭子边儿上,陆凌风连忙吩咐跟随的太监,“赶紧去断热热的汤来,再拢上火盆,端几盘子点心来。”

    太监答应了,飞一般地去了。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消片刻,就收拾妥当。

    也是因为帝后每日里都要来这御花园里走走,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看着四边围上了棉帘子,身旁笼着火盆,汤婆子里煨着热汤,顾蕊只觉得浑身通泰了些。

    陆凌风端了一只小碗,亲手舀了一碗汤轻轻地吹着。

一百八十章 甜蜜的日子

    看这架势,他要喂顾蕊喝了。

    紫芝见状,对着雪翎和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帝后如此这般也是常见,她们也都习惯了。

    顾蕊一见陆凌风吹汤,眉头就皱了起来,哼唧着,“你可别喂我,告诉你,我不喝。”

    “别啊,大冷的天儿,喝点儿怕什么?”陆凌风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就往顾蕊嘴边送。

    顾蕊哪里肯喝?躲闪间,被陆凌风给揪住了胳膊,坏笑道,“趁早儿乖乖喝了,我就不嘴对嘴喂了。”

    又来这招!

    顾蕊可不买账。

    她淡淡地笑了笑,眉色间掩着一丝得意,“只要你不怕丢人,尽管放马过来!”

    “嗨哟,几日下来,倒是长本事了。”陆凌风被她那副傲娇的小模样儿给逗乐了,放下碗作势就要去抓她。

    顾蕊也不躲闪,只挖苦他,“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给我喝这么多汤,把我喂得肥肥胖胖的,将来好再纳美人儿进宫,是也不是?”

    陆凌风被她这话给抢白得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若是解释不清,晚上又是独自睡的份儿。

    放下小碗,他揽过顾蕊,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大手抚上她的小腹,感受着小生命的跃动。

    “傻丫头,瞎想什么呢?不管何时何地,我的身份有了什么变化,我都不会食言,此生只喜欢你一个!”

    顾蕊自是明白他的心,不过这几日,皇太后上蹿下跳张罗着给陆凌风纳妃,她面儿上不当回事儿,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听着陆凌风这脉脉含情的话,她心里的那根弦送了,顿时就觉得没那么闷了。

    自己有时想着也觉好笑,以前对陆凌风不怎么在意的,自打有了身孕之后,不知为何,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似乎离不开她了。

    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刚冷孤僻的人,时时都冷着一张脸,好似别人欠她多少银子似的。

    但陆凌风一回来,她就变回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儿了。有时候,撒个娇使使小性子,竟然也不觉得不妥。

    偏生陆凌风爱死了她这副小模样儿,每天想着法儿地哄她开心,竟然乐此不疲。

    眼看着顾蕊又对他掐上了,陆凌风连忙投降,“那都是母后瞎操心,压根儿没有的事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把她弄进宫的。”

    这话听着绝对舒坦。

    顾蕊就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依偎在陆凌风的怀里,闭着眼睛听着他那清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忍不住就弯了弯唇。

    “孺子可教也!”含含糊糊地扔下这句,她就跟周公幽会去了。

    边境的朔风格外冷咧,冬日里整日刮着,天寒地冻的,几乎能吹破人的皮。

    在京城里,顾蕊都觉得冬日冷得受不了,没想到这西北的冬日更让人难以忍受。

    好在陆凌风各处都有商号,西北多以药材、煤炭等居多,大冬日里,她几乎不用外出,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大炕上,面前四五个丫头婆子伺候着,瓜果点心一样不少。

    大冬日里,也不知道陆凌风都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新鲜的瓜果菜蔬。

    顾蕊时常感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陆凌风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可她这小日子过得比后宫里的嫔妃还要自在。

    陆凌风和她的小家里,一没有争风吃醋,二没有争产夺地,她不过是打理家里十几口人的用度罢了,实在是闲得浑身发毛。

    可是苦寒的冬日又没处逛,顾蕊初来乍到的,又兼之有了身子,自然也不好主动跑出去行医坐诊了,只得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些簇新的料子,拿剪子裁了,亲自动手做小衣裳。

    陆凌风先还怕她累着,嫌费眼睛,后来见她实在是闷得无聊,也就由着她去了。

    甚至铺子里进了什么新料子,陆凌风还特意拿回来给顾蕊,于是顾蕊无聊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变着花样给腹中孩儿做小衣裳。

    丫头婆子她也没叫闲着,多余的料子都让她们拿去,裁剪了做冬衣,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自是千恩万谢的,伺候起来越发上心了。

    做累了小衣裳,顾蕊就侧倚在炕上翻两页医书,再不然就叫陆凌风出去到书局里淘几册话本子看了解闷。

    甚至还在炕桌上摆了文房四宝,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和陆凌风比划着写上几笔。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打发过去了。

    就这么不知不觉冬去春来,顾蕊的肚子也显了怀,已有五月有余了。

    春暖花开之际,陆凌风又忙碌起来。朝廷又有了新指令,让陆凌风在边塞设个马场,借着开榷场的机会,从鞑靼人那里多买些良马回来。

    这一忙起来,真是没日没夜了。

    好在陆凌风时刻惦念着顾蕊,就算再忙,晚膳必回来用的,这样,顾蕊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眼见着天儿暖和起来,杨柳抽了新芽,马场也有了眉目,陆凌风才稍稍喘口气。

    这一日,夫妻两个坐在炕头上用着早点,陆凌风吃了一口馒头,忽地想起一事儿,不由扬眉看着吃得正欢实的顾蕊道,“眼下冰消雪融,路也该好走了。你身子越发笨重,眼前又没个得当人,不如把娘和舅母她们接过来吧?”

    时隔多日不见,顾蕊也怪想念穆寡妇她们的,于是点头,“好是好,就怕故土难舍,她们不肯来?”

    “来不来,总得接接试试不是?”陆凌风促狭地眨了下眼,满眼宠溺地看着顾蕊。

    “好吧,说实话,我也想她们了。只是路途遥远,也不知她们能不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你怎么不担心她们不来?”陆凌风两指夹着筷子,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蕊。

    “嘻嘻,她们怕是早想来了,我娘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惦记我呢。”顾蕊笃定地扬起珠圆玉润的小脸,笑得明媚热烈。

    陆凌风一时竟然看呆了。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日,陆凌风正在马场里巡视,家里只有顾蕊一个主子。

    她正扶着丫头小五小六的手在后花园里散步。

    小五小六两个丫头在她和陆凌风还没成亲之前就跟着她,一过经年,两个人从当初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也变成了稳重的大丫头,如今都许了人家,顾蕊已经允了两人,等孩儿产下来,就该给她们操办喜事了。

    春光烂漫,姹紫嫣红,引得蜂飞蝶舞。

    顾蕊穿一袭碧蓝的夹纱袄儿,一条月白长裙飘飘洒洒,像是湖边的垂柳,越发衬托得她如出尘的芙蓉般俊俏异常。

    几个媳妇子捧着几样瓜果点心伺候着,一群人就这么沐浴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中。

    顾蕊正惬意地享受着,就听花园门口蹬蹬地跑来一个小丫头,十五六岁,穿一件青缎掐牙比甲,梳着两个抓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到跑到顾蕊面前,还瞪着眼喘气儿呢。

    “你冒冒失失地找打呢?”小五跟在顾蕊身边有了管家婆的范儿,忍不住开口斥那小丫头,只是到底武人出身,说起话来还带着杀气。

    那小丫头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罢了,让她起来,且听她说什么。”顾蕊摆摆手,命那丫头起来回话。

    她有身子的人,格外心慈手软,看不惯动不动就下跪的样子。

    那小丫头在小五小六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方才结结巴巴地回话,“回夫人,门上管家说老太太和舅太太并表少爷都来了……”

    “什么?娘和舅母她们来了?”顾蕊大喜,抬起步子就往外跑,吓得一众丫头婆子紧紧跟随,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哎呀,我的好夫人,您可得慢着些,当心肚里的小少爷。”小五小六到底有功夫在身,几步之间就追上了顾蕊,一边一个把她给扶稳了。

    饶是这样,两个人尚且吓得心肝儿扑通乱跳。

    顾蕊一边飞奔,一边咯咯大笑,“看把你们给吓的,这都六个多月了,早就坐稳了。”

    出得二门,就见大门口停着一辆簇新的双驷大马车,此时帘子已经挑开,从上面颤颤巍巍地下来两个妇人。

    马车旁,一个高大壮实的年轻人正翻身下马,顺势把手里的缰绳扔给旁边的小厮。

    顾蕊看得热泪盈眶,果然,还是她娘、舅母和表哥最疼她,这不说来,都一块儿来了。

    千山万水,千里迢迢的,她们还真是不怕艰辛跋涉啊。

    “娘,舅母,表哥……”她语带哽咽地飞奔上去。

    穆寡妇和李老太太听见声音猛一抬头,就见一个碧蓝色的影子飞扑过来,两个人下意识地张开怀抱接着,待看清楚眼前是谁后,两个人都吓得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没个轻重?”穆寡妇瞪着眼板着脸训斥着顾蕊。

    李老太太也吓得眼皮直颤,“你个傻孩子,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不好生保养着?”

    话虽埋怨,可话里的关怀之意,显而易见。

    听着这亲切的话,顾蕊泪盈于睫,差点儿没有哭出来。

    一边的李汝舟这会子才插上话,“好了,咱们好不容易才见着顾蕊一面,就别站在风地里了。”

    劝住了两个老人,他又看向顾蕊,“妹妹快吩咐人弄些吃的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可把我给馋坏了。”

    顾蕊破涕为笑,知道李汝舟这是想逗乐她们,也不拆穿,忙答应着,就吩咐下去。

    一时又叫小厮去把陆凌风叫回来,就便儿一手一个挽着穆寡妇和李老太太往花厅里走。

    不过片刻,陆凌风就从马场里赶回来,对穆寡妇和李老太太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照看顾蕊,自是感激不尽,忙茶饭酒水地款待着。

    如今时过境迁,陆凌风对李汝舟也没了什么芥蒂,两个男人喝得十分尽兴,当真是不醉不归。

    李汝舟和穆寡妇、李老太太就在陆府安顿下来,等着顾蕊产下孩儿。

    炎热的酷暑过后,顾蕊经过两天的阵痛,终于产下一个女儿。

    这两日,她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了。好在平日里注意走动锻炼,再加上身子底儿壮实,头胎倒也顺当。

    只是苦了陆凌风了,这两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一直守候在床头,忙前忙后,嘘寒问暖。

    直到产婆赶他出去。

    顾蕊心下感动,虽然疼得死去活来,心底却十分甜蜜。

    穆寡妇一见生下来的是个女儿,面色就有些不大好,抱着孩儿给陆凌风看的时候,还觑着陆凌风的脸色,十分小心翼翼,“姑爷,是个丫头片子,还是薇薇不争气……”

    “娘,您说什么呢?”陆凌风不等她说完,忙接过孩子小心地看了眼,复又面色严肃地盯着穆寡妇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陆凌风的孩儿,怎能是丫头片子呢?我陆凌风此生能怀中有抱,就心满意足了。”

    “薇薇受了这么多苦,生男生女都是我陆凌风的福分!”

    穆寡妇愣住了,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一个大男人说出来的。

    她眨巴眼的时候,就被李老太太拿胳膊肘子撞了下后腰,“咱们也累了,该歇歇了。”

    穆寡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老太太给拖走了。到了门口,李老太太看着穆寡妇还十分不解地瞪着自己,这才笑着解释,“咱们两个老东西还在里头碍什么事?没见着姑爷眼巴巴地想看看薇薇吗?”

    “哈哈,是,是,是我老糊涂了。”穆寡妇喜上眉梢,跟着李老太太乐颠颠地去了。

    屋里,陆凌风怀中抱着孩儿,坐在顾蕊床头,夫妻两个说着悄悄话,“看,闺女这眉毛长得多清秀,小嘴儿多好看……”

    因是投胎,顾蕊身子疲乏地很,说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陆凌风忙抱着孩儿到门口吩咐丫头到厨房里把鸡汤热了,预备着顾蕊醒来喝。

    转眼到了冬至,两个人的女儿已经满了百日。

    原来顾蕊不想大操大办,只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就算了。依陆凌风的意思,是要办几桌的,只是顾蕊执意如此,他也只好由着她了。

番外1

    顾蕊也不知道她进宫多久了,和陆凌风约定的一个时辰有没有到?

    反正自打听到他的声音,她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踏踏实实地落了下去。

    “原来是辅国大将军到了,”太后面色变了变,一瞬间又恢复如常,淡定地坐在饭桌前,笑吟吟看着越走越近的陆凌风,“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辅国大将军好长的腿,正赶上热乎乎的野鸡崽子汤了。”

    “那就多谢太后娘娘抬爱了。”陆凌风皮笑肉不笑地走近,附身行了一礼,才道,“只是不巧得很,臣还有些军务要处置,就不陪太后了。”

    显然不给太后面子!

    太后脸上下不来,不由阴沉下来,“辅国大将军倒是好大的架子,哀家这可是精心准备的野鸡汤,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言下之意,顾蕊和陆凌风都听明白了:那就是别给脸不要脸,否则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顾蕊不免有些没底,若真的和太后扛上,陆凌风能占几分胜算?再者,若真的扛上,那就是你死我活了,就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杀戮,将来,这谋逆的罪名怕要永生相伴了。

    陆凌风,将何去何从?他们夫妻两个会不会被那些历史学家们秉笔直书?

    她的顾虑太多,当即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扑通扑通乱跳。

    谁知陆凌风却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这野鸡汤,也不算什么珍馐佳肴,本将军夫人若是想喝,本将军日日给她打也使得。”

    一句话,让顾蕊和太后双双变了脸色。

    顾蕊想的是,陆凌风说得这么轻松,明显没把太后放在眼里,难道他有什么应对之策了?

    而太后却是气得面色铁青,胸脯起伏不定,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死死地抠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都跳起来。

    陆凌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把揽过顾蕊,“走吧,家里没人主事,这会子怕是乱套了吧?”

    顾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被她一路拉出太后的寝宫,心里高悬着,也不知道惹怒太后的后果会如何。

    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她才敢问陆凌风一句,“你没瞧着太后气得脸色都变了?她要是报复你的话,你怎么办?”

    “那也要看她有本事报复!”陆凌风浑不在意,大手插在顾蕊浓密的黑发里梳理着,反而关心起顾蕊,“她欺负你了吗?”

    顾蕊靠在他怀里,微微摇头,“也算不上欺负吧,就是让我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让我陪她吃了一顿饭……”

    能和太后娘娘同桌用膳,对于大臣的夫人来说,可是至上的荣光啊。

    这能算欺负吗?

    顾蕊觉得不是。

    可陆凌风不这么想,他急得在顾蕊脸上左右看,问道,“你都吃了什么?有没有觉得不适?”

    “目前没什么感觉,”顾蕊微怔,旋即又道,“我都是等太后吃过之后才吃的,凭经验来讲,应该没有下毒……”

    陆凌风甚是狐疑,太后会这么好心?巴巴地把顾蕊叫进宫里,为的就是管她一顿饭?还是她久居深宫闷得慌,想找个人消遣?

    女人心,海底针,他不觉得太后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夫妻二人。

    想至此,他立即对着车外喊了一声“来人!”

    顾蕊听出他语调不对,骇了一跳,赶紧坐正身子,怔怔地看着他。

    陆凌风知道自己吓着顾蕊了,忙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我也是以防万一。”

    暗卫头子甲悄没声息地过来,像是一个幽灵,“属下在。”

    “你去西郊大营,告诉三爷,让他把牧云城控制起来……”

    “是,属下遵命!”暗卫甲答应着去了。

    顾蕊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来,“牧云城,是谁?”

    “太后的娘家兄弟,”陆凌风唇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冷哼道,“我们已经和太后撕破脸了,太后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让她先发制人,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顾蕊听后默默无语,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陆凌风如今功高震主,太后迟早都会容不下他,若不提早准备,只能落得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没想到她竟然也被卷入到波谲云诡的朝廷争斗中,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之后,顾蕊又往陆凌风怀里钻了钻,想汲取更多的热量。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她觉得分外寒冷,身上的紫貂大氅都挡不住从内散发出来的刺骨的寒!

    今日因为从宫中出来,天色就不早了,所以他们并没有去城外的别院,而是回了辅国大将军府。

    下了车,顾蕊只觉得双腿酸软,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只得强撑着,被陆凌风扶着一步一步往府内走去,没敢说身有不适,生怕陆凌风紧张过度。

    宫内,太后的寝宫,碎了一地的碗茬子,几个小宫女正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

    太后两手搭在罗汉床沿上,脸色红里泛青,皱着眉头抿着嘴,面相有些狰狞。

    身后站着她最信任的老太监,正轻柔地给她捏着太阳穴。

    而在她的脚下,则跪着一个两鬓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你说,那方子管用么?”良久,太后阴沉沉地开了口,却是问那个老头的。

    那老头像是被雷击了一样,浑身轻颤了下,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回禀,“娘娘,那方子是老臣早年间从西域得的秘方,中原还无人能解……”

    “如此,甚好!”太后一双凤目死死地盯着脚下那个头触着青砖的老头,声音透骨寒,“不过你记着,她要是死不了,你可就别活了。”

    “是是,老臣明白。”那老头磕头如捣蒜,“娘娘放心,这东西无色无味,人用了之后也不会立即就死,只是一天天倦怠乏力,外头看不出什么来的。”

    “如此,甚好!”太后阴沉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像是跳动的怪兽,阴森可怖,“她死了,陆凌风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谁还怕他?”

    “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竟让大将军痴迷如斯,真是可惜了我那两个花容月貌的孙女,竟一个也没能入得了大将军的眼!”

    老头长长叹息一声,又把头垂下去。

    顾蕊自打从宫里回府之后,身子一日懒似一日,头几日还能勉强挣扎着起身走两圈,可十来日后,竟然连起身的劲儿都没有,身上就跟被人抽去骨头一般,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替自己把脉之后,也没闹出个所以然。

    陆凌风这些日子见天忙着整治军中事务,暗暗做着准备,也不能在家里日日陪她,顾蕊知道眼下局势紧张,自己这个样子也算不上什么大病,就不肯烦他,特意叮嘱了小桃,不准告诉陆凌风。

    直到一个月之后,她浑身软得连坐都坐不起来,面色蜡黄,整个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小桃才觉得自家主子很不正常,忙忙地找着暮烟,让他把七八日都没回府的陆凌风叫回来。

    陆凌风和陆老三两个把军中太后安插的人手肃清地差不多了,一听说这事儿,当即上马就出了营门,发疯般往家里跑,一直骑着马冲到了后院顾蕊的正房门口,方才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往里头冲。

    顾蕊正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双目紧闭,沉沉睡着,除了面色发黄憔悴些,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大将军……”小桃正淌眼抹泪,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陆凌风进来,当即就哇地大哭起来。

    陆凌风把手一竖,走到炕前,俯身看了看,道,“你先别哭,告诉我夫人这是怎么了?”

    “夫人这些日子身上一直发懒,先前还以为怀了身子才这样的,可后来竟越发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

    小桃呜呜咽咽道着,又急又怕。

    “为何不早告诉我?”陆凌风转头盯着小桃,眼神刀子般寸寸凌迟。

    小桃吓得身子瑟缩了一下,这才磕磕巴巴解释,“是,是夫人拦着不让,怕,怕扰了大将军分心……”

    陆凌风气得一拳头砸在炕沿上,心疼加上焦虑,让他禁不住抱怨了两句,“小蕊,你真傻,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探手覆上顾蕊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想:顾蕊医术高明,若是寻常症候,怎么会察觉不出?看来这病不简单!

    他立即叫来四个暗卫,吩咐,“拿着我的名帖,快马去请智源大师来。”

    智源大师和他乃是莫逆之交,早年间在外云游,被他无意中救了一命。他医术非凡,只不过深藏不露,平日里喜欢云游四方,施恩救人。

    自打宫中发生了太后仗势欺人的事,陆凌风就已经着手谋划了,就派人把智源大师接回京中,此刻就歇在他京郊的别院里。

    与此同时,他又叫暮烟去请太医院的医正杨太医。

    半个时辰后,杨太医就被人架着进了院子,一路脚不沾地。

    他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刚要行礼,就被陆凌风打断,“免了,进来看病。”

    杨太医这才战战兢兢跨进里屋,就看到坐在炕沿上一脸阴冷的陆凌风。

    “是……夫人病了?”杨太医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一眼陆凌风身后躺着的人,却被那泛黄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夫人怎么病得这样?”印象中,大将军夫人医术高明,曾经治好了皇上的遗尿,这可是他一直未能攻克的疑难杂症啊。

    究竟什么样的病,能让一个医术高超的人无所察觉?

    杨太医陷入深深沉思,愣了愣,才在陆凌风饿狼般的眼神瞪视下,上前诊脉。

    脉象缓慢无力,却不是什么大病。

    左右手腕都诊了一遍,杨太医也没确定到底是什么病。

    “回,回大将军的话,是,是我无能,没能诊出夫人的病症。”咬咬牙,杨太医还是说了实话。

    一瞬间,陆凌风的眸子就红了,他死死地盯着杨太医,凌冽如刀般的眼神在他面上一寸一寸地剐过,好像要把他的面皮给剐掉一般,吓得杨太医两股战战,大气儿都不敢出。

    在这死寂的瞪视下,连小桃都受不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良久,陆凌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杨太医下去。

    杨太医像是如蒙大赦捡了一条命一样松了一口气,却又惭愧万分,“都是老臣医术不精……”

    陆凌风自嘲一笑,摇摇头,连顾蕊都没有察觉出自己得了什么病,又怎能怪得了杨太医?

    他的夫人,可是比杨太医医术都要高明啊。

    杨太医走了之后,他把小桃打发出去,一个人默默躺在顾蕊身边,拉开顾蕊身上的被子,双手从她腰下穿过去,轻轻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泪如雨下:“小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大将军,智源大师到了。”悲伤间,陆凌风听得外面暗卫的禀报声,立马打起精神,擦干眼角的泪,翻身坐起来,又替顾蕊掖了掖被角。

    智源大师须发皆白却满面红光,步履轻快,身姿矫健,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的年纪,乍然一见,就生出感叹:真是童颜鹤发啊。

    “大师……”一见智源大师,陆凌风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样,忙迎上前,一揖到底。

    “大将军快请起,”智源大师来的路上已经听暗卫们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会子也不耽搁,道,“阿弥陀佛,让老衲瞧瞧夫人!”

    陆凌风连忙让开,让智源大师过去。

    智源大师摸过脉象之后,面色也变得深沉起来,捋着花白的胡子陷入凝思。

    陆凌风一颗心沉了又沉,面色现出悲戚。若智源大师都没有办法,那顾蕊真的命不保了。

    他讷讷开口,“大师,内人的病……”

    “倒是有救,”智源大师忽然开口恰便似阳春三月的风,吹拂着陆凌风浑身上下,让他每一个毛孔都熨贴无比。

    “啊?啊,真的吗?大师?”他像是一个惊喜过度的孩子,面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语无伦次地只知道咧着嘴笑。

    智源大师也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忍俊不禁,又暗想:看来这位大将军夫人真是大将军心坎上的人了。

    他点点头,微笑地看着陆凌风,“这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了?”陆凌风双眉一竖,恢复了之前的狠戾。智源大师这么说,他心里就有数了。

    听小桃说,顾蕊应该是进宫回来之后没几日就这样了,难不成真的是太后下的毒手?只是这究竟是什么毒,能神秘到连顾蕊都没有察觉出来?

    他疑惑地看向智源大师,听他解释,“早年间,老衲曾到过西域,见识过此等症状,正是中了一种叫狐荒草的毒。这种草,只产于西域,是以中原的大夫鲜少有人知晓……”

    这也就是堂堂太医院医正竟然也不识得这种毒的缘故了。

    “那该如何解?”眼下还不是跟太后算总账的时候,陆凌风着急想让顾蕊早些好起来。

    “地浆水即可。”智源大师诵了一声佛号,看着陆凌风。

    “就是用山上的黄土澄净之后得来的水?”这东西他可一点儿都不陌生,当初正是顾蕊用这种水解了他的毒,后来又曾治过瘟病,没想到此时用在顾蕊身上了。

    “正是,原来大将军也知晓?”智源大师甚是惊讶,没想到这个独门秘籍竟然连陆凌风这个领兵大将都知道。

    如此一来,他是不是连制作方法都不用写了?

番外2

    “倒不是我知道,是内人曾用这个法子救过我一命!”陆凌风一边命暮烟把顾蕊早前存下的地浆水从地窖里取出来,一边和智源大师解释。

    “原来大将军夫人也是个妙人啊!”智源大师忽然生出一股想结交的心思,忍不住又疑惑地问道,“看不出夫人年纪轻轻也去过西域?”

    陆凌风哂笑,“她怎么会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智源大师愣了,自言自语起来,“没去过西域,怎么会制作地浆水的法子?”

    陆凌风眼下可没工夫给他答疑解惑,见暮烟取来琉璃瓶装的地浆水,忙把顾蕊扶起来半坐,就着瓶口就给她慢慢地灌下去。

    陆凌风衣不解带地守在顾蕊跟前,自打回家后连口水都没喝过。

    智源大师见他这幅样子,十分不忍,就找话跟他说,“据老衲所知,这狐荒草磨成粉,掺入熏香中,无色无味,十分难以觉察。这倒不算什么,寻常人闻了也中不了毒……”

    陆凌风被他这句话吸引过来,“大师,您的意思,若是孕妇闻了,是不是就中毒?”

    智源大师看向炕上的顾蕊,眼光发亮,“尊夫人有孕了?”

    陆凌风默不作声点点头,就听智源大师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就是了。想必尊夫人定是喝了鸡汤,才让这毒如此霸道!只是府上历来军法治府,怎么会有人用这种阴险的招数?”

    如同一个闷雷猛然击在头顶,陆凌风恍然大悟,就说呢,太后会那么好心请顾蕊用膳?原来她把顾蕊骗去,故意让她在偏殿内等了半个多时辰,为的就是想让她吸入狐荒草,之后再强留她喝什么野鸡汤!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恶毒,想让顾蕊一尸两命!

    要不是智源大师能解此毒,甚或智源大师出京游历,顾蕊岂不死于非命?

    就算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太后真是好手段!

    陆凌风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拳头紧紧地攥着,半日方才炕沿上狠狠一锤。

    智源大师见他这样,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也不追问。

    良久,陆凌风方才冷静下来,看了眼面色上了些红润的顾蕊,方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给智源大师听。

    “大师,她竟敢如此对待我的妻儿,我岂能与她善罢甘休?她这分明想置我于死地啊?”

    智源大师苍白的长眉挑了挑,心想人人都说大将军冷面冷心,没想到他竟然痴情如斯!

    看来太后正是抓住了他的弱点,想无声无息地害了大将军夫人,这样,大将军也就心灰如死,对他们形不成威胁了吧?

    “大将军既然打定主意,就要兵贵神速!”智源大师捋捋花白的胡子,轻声提醒了陆凌风一句。

    陆凌风抬眼看着他,半日,缓缓点头。

    两个时辰后,顾蕊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俊逸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回来了?”她吃力地问道,声音弱得如同呓语一般。

    陆凌风恋爱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干涩的唇瓣在她脸上慢慢地吻着,激动地泪盈于睫,“小蕊,你总算醒了,你可把我吓死了。”

    顾蕊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只觉得那张脸比先前粗粝了好些。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她挤出一抹笑,只觉得双颊都累得发酸。

    智源大师此刻早就不在这里,夫妻两个脸贴着脸,喁喁私语。

    陆凌风把太后害顾蕊中毒的事跟顾蕊说了,顾蕊才恍然大悟,“……弄了半日我着了她的道了。”

    “大师在哪里?我一会儿要见见他,问问这毒……”职业病犯了的顾蕊,身子还没多少力气,就迫不及待想问个清楚。

    陆凌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把她摁下,“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大师还要在府里盘桓些日子。”

    顾蕊这才放心,后知后觉问起太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既然想害你一尸两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本将军的妻儿岂是能随便动的?”陆凌风语气冷厉狠辣,让人不寒而栗,顾蕊又想起初见时他那副饿狼般的神情。

    看来,太后这次在劫难逃了,不过那也是她作死!

    “我已经派人接岳父岳母过来照应你几日,我还有些军务要忙,不能时刻在你身边!”陆凌风忽然附身在顾蕊额头印下一吻,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只管好好静养,智源大师就在府里,一定会给你调理好身子的。”

    顾蕊先还怕陆凌风和太后之间势必有一场恶斗的,听见智源大师住在府里,这才欢喜起来,“那我可以好好请教智源大师了。”

    陆凌风颔首微笑,她有些事干也好,也省得为他担惊受怕的。

    翌日,陆凌风带着人马闯入宫中,把小皇帝带出来,特意跟太后解释,“皇上已经懂事了,该到军中历练一番!”

    不管太后哭得死去活来,陆凌风径自把皇上带出京去。

    既然太后想害他妻儿,那他就让她尝尝母子分离的痛楚。

    他孩儿还未出世,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双手染血,也算是为孩子祈福了。

    过了几日,诸事安排妥当,他方才回到府里。

    顾仲书和咏梅已经接来。

    多日未见,顾蕊发现顾仲书满面红光,精神头很好。知道咏梅精心照料着她爹,她心中甚喜,扶着小桃的手亲自跟咏梅道谢。

    咏梅却有些愧疚,拉过顾蕊的手,走到一边,悄声道,“当初是我没个成算,跑到府里跟你说了那一番话,如今看来,大将军还真是个痴情的人。你当初要真听了我的话,给大将军屋里放两个人,这才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过去了,”顾蕊拍拍她的手,笑着安慰她,“娘当初也是为我好,不是吗?现如今大将军和我和和美美的,娘自然也放心了。”

    咏梅感动地泪花闪烁,对顾蕊自然格外上心了,“你这孩子,病得这样,怎么也不叫人告诉我跟你爹一声?你爹好歹也是大夫,多少也能帮上忙的。”

    顾蕊没敢让咏梅知道内情,吐着舌头调皮地混过去,“我哪里知道病来如山倒?本以为身子倦怠,歇几日变好了的……”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毕竟脉象并没什么中毒的征兆,再加上她是头胎,还真没什么经验。

    虽然知道不少理论,可轮到自己身上,就没那么看得明白了。

    “大将军说了,你这月份大了,身边需得有个可靠的人才行,我想着,我虽然没生过一儿半女的,可好歹也见识过妇人生产,陪在你身边,多少也能出出主意不是?”咏梅拉着顾蕊的手,细细说明来意。

    顾蕊点头,“大将军也是被我前几日那样子给吓怕了,倒是让爹和娘又折腾了。”

    “瞧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就见外了不是?我跟你爹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干,眼看年关,那几个捣蛋娃娃也回村里去了,你爹见天急得还说要来看你呢。”

    她说话又急又快,跟竹筒倒豆子一样,顾蕊忍俊不禁,“大生哥想来也是辛苦,天天接送那几个娃娃呢。”

    “可不是?”娘儿两个说说笑笑的,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转着圈儿,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吃了饭,顾蕊就叫咏梅歇着,自己则提着小桃才做的梅花糕,去了前院的书房。

    陆凌风虽然这几日能按时回家,可每日里都闷在书房里,不是见军中将领,就是处理一些军务,反正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顾蕊来到书房门口,见甲乙丙丁和暮烟几个人守着,书房的门则紧紧关上,知道里头定是来了什么人,就站住脚步。

    甲乙丙丁早就看到她,竟然齐齐行礼,“见过夫人!”倒是闹得顾蕊甚是尴尬。

    这古代的妇人,轻易不出后院的,如今她来到这书房重地,陆凌风不会怪她吧?

    正要退回去,忽听书房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人走出来,阳光下,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潇洒,不是她那夫君又是谁?

    “小蕊,你怎地来了?”陆凌风一脸欣喜,像是十分欢迎顾蕊过来一样。

    “我,带了些吃食,想问问你,吃不吃?”一句话,顾蕊结结巴巴,愣是换了好几次气。

    也不知道书房里别人听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说她这个大将军夫人不懂事?

    谁料陆凌风大踏步过来,一手牵着她的,一手就去接那小巧的提篮,“你来得正好,我真是饿了呢。”拉着顾蕊的手就往书房里走。

    “这样,不好吧?”顾蕊着急起来,要是让别人看见,该多尴尬?

    “有什么不好?里头是陆老三,老相识了。”陆凌风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容简直看呆了门口的暗卫们:他们家大将军何时笑得这样了?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人狠话少的大将军吗?

    顾蕊一听是陆老三就乐了,可不嘛,她跟陆老三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想当初他费尽心思替陆凌风跑她家里提亲呢。这事儿一提起来,她就想笑。

    为此,他也是不大好意思见她。

    进了书房,陆老三一见陆凌风身后跟着顾蕊,本来大喇喇坐着的他,惊得一下子弹跳起来,结结巴巴喊了声,“嫂……嫂子”

    听得陆凌风忍俊不禁,忍不住打趣她,“怎么,连你嫂子也不认得了?”

    陆老三闹了个大红脸,挠挠头,无可奈何道,“还不是你闹了那么一出?自己媳妇还得别人帮你提亲去……”

    顾蕊看着他那副熊样,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陆凌风只得把她手中的提篮放在书桌上,一样一样端出里面的点心来,“你嫂子说趁热吃!”

    陆老三这才别过脸去拿了一块桂花糕,遮掩过去。

    陆凌风在临窗的圈椅上放了一个靠背,扶着顾蕊坐过去,又给顾蕊递了一块糕,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顾蕊。

    顾蕊掰了块糕放在自己嘴里,小口小口地品着。虽然两人成亲数月,可当着外人的面一直被陆凌风这般看着,她心里也止不住发毛,见他丝毫没有转过头去的打算,只好小声提醒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灰?”

    “哪有?就是好看!”陆凌风也不避忌,笑嘻嘻说着,又抬起胳膊,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顾蕊沾了碎渣的嘴角。

    顾蕊没想到这厮说起情话来简直不花钱的样子,只好小声咳嗽了下,道,“三弟还在这里呢……”

    本来陆老三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如坐针毡般,对着人家这对恩爱的夫妻,他就像是空气,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听见这话,他就站起身来,状似不满的样子,“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太过分。”

    “一边去,我看看我自家女人,关你何事?”陆凌风挥挥手,拍苍蝇般把他往边上赶了赶。

    这让陆老三十分不满,“喂,你们这样,我看了会长针眼的。”

    “那就别看!”陆凌风压根不管他死活,依然定定地看着顾蕊,一时又是问她渴不渴,冷不冷,就好比这屋子里没别人一样。

    陆老三彻底受不了了,嚷嚷着,“你再这样,我可走了啊?”语气带着一丝要挟,听上去还有些委屈。

    “走什么走?事情还没说完,接着说……”陆凌风眼睛连点余光都没给他,牛哄哄地命令着。

    “这,这怎么说?”陆老三被这位“娶了老婆忘了兄弟”的堂兄给闹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他们谈的可是军国大事,眼下当着一个女人面,要怎么说?

    “这什么这?你嫂子不是外人,让她听听说不定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陆凌风如是说道,听得顾蕊心头一动:陆凌风这是把她当幕僚了啊?这男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古代的男人不都大男子主义的吗?

    感动之余,她慢慢起身,朝陆老三看去,“你们男人家的事,我还真不懂,不敢乱说。我这就回去,你们好好谈……”

    “什么男人家的?”陆凌风起身拉住她,“这些日子我太忙,都没工夫陪你,你且坐着,让我看看也是好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蕊再走那就是矫情了。的确,这些日子都没好好跟他一起过,能在书房里听听他们聊什么,也比在房里空担心强。

    于是她重新坐下去。

    陆凌风示意陆老三说下去。

    陆老三咽了口唾沫,对这位痴情如斯的堂兄实在是没招了,只得说下去,“……皇上现在虽然住在西郊大营里,和太后不能母子日日得见,但据我所知,太后并没闲着,昨儿又召了老夫人进宫,我猜她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了。”

    顾蕊眼珠转了转,立马想到了关键点: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不省心啊,先前送美人来没有得逞,后来又把她叫进宫去下毒害她。如今一计不成又想一招,这怕是要让陆凌风生母来祸祸他们了。

    按常理说,陆凌风生母再不济,到底也还是他的亲生母亲,若真的要死要活住进府里,他们做儿子媳妇的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如此看来,太后这是要跟他们扛上了?

    “哥,你打算怎么办?”陆老三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凌风,不知道老夫人在陆凌风心中的分量。

    陆凌风眉头蹙了蹙,半日方冷笑道,“太后也是个糊涂的,有儿子在,她才是太后,没有儿子,她就什么都不是……”

    听闻此言,顾蕊惊诧之下,忍不住盯着陆凌风看了几眼。

    陆老三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并未说什么。

    顾蕊被下毒之事他也听说了,这个梁子,跟太后已经结下了。此生怕都无法破解,只能小心翼翼跟太后斗一辈子。将来皇上长大亲政,还要提防着皇上,毕竟母子连心,皇上不会放任陆凌风对太后形成威胁的。

    与其这样一辈子提心吊胆的,不如来个痛快的。

    “哥,有些事想通了就赶紧做吧,免得夜长梦多!”陆老三双眸晶亮地看着陆凌风。

    陆凌风却不看他,而是握住顾蕊的手,一字一句问着,“蕊儿,你说,我该不该这样做?”

    顾蕊沉吟片刻,反手拍拍他的手背,“只是师出无名……”

    陆凌风的眸子里忽然华光溢彩,璀璨耀眼,如同春日的暖阳,“有你这句话,我,九死无悔!”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不要你九死无悔,只要你平安归来!”顾蕊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和孩子都等着你!”

    “好,我一定回来。”陆凌风含笑摸摸她光滑饱满的脸,夫妻两人眸光碰撞,火花四溅。

    接下来的日子,顾蕊一心一意地闷在后宅,对外头的事一概不听一概不想,和咏梅两个每日不是做针线就是在院子里散步,不过月余,她们已经给尚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两箱子四季衣裳了。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顾蕊已是大腹便便,行动有些迟缓,却还每日坚持在院子里散步。

    这一日正走着,忽听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大声喊着,“大将军回来了……”接二连三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沸腾的粥锅一样。

    小桃蹬蹬蹬从二门外窜进来,气还未喘匀,就上气不接下气大喊着,“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顾蕊只觉得眼眶一下子酸涩不已,这几个月来的坚强、冷静似乎一下子不见了,她从一个沉稳坚定的当家主母变成了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站在那里,任凭暖风吹着,眼泪兀自哗哗流个不停。

    二门外,靴声橐橐,一人一身银灰色的铠甲、披着墨色的披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因为逆着光,一时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那人身姿挺拔、英气勃发地越走越近。

    顾蕊呆呆地站在那儿,双眼模糊,只觉得有个人走了过来。

    小桃早就笑嘻嘻拉着咏梅避出去了。

    陆凌风转眼间便飞奔过来,一把揽过顾蕊,就紧紧地搂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陶醉地闭上眼睛,“我平安回来了。”

    顾蕊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伏在他穿着铠甲的胸口,不能自已。

    “乖乖,别哭……”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腮边的泪,陆凌风小心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着。

    好半日,顾蕊方才平静下来,夫妻两个相拥着走向屋内。

    坐在炕沿上,陆凌风欣喜不已地摸着顾蕊高高隆起的小腹,笑道,“几个月没见,我儿子这么大了呢。”

    “你怎知一定是儿子,要是女儿呢?”顾蕊娇嗔。

    “儿子女儿都好,”陆凌风眉开眼笑地看着顾蕊,“我想好了,要是儿子,就叫凯旋,要是女儿,就叫望春。”

    陆凯旋,陆望春。

    顾蕊咂摸着,觉得还不难听。

    “以后,爹爹就能天天陪着你了,不叫你和你娘受别人欺负!”陆凌风把头贴在顾蕊腹部,轻轻揉着。

    夫妻二人脸上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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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家境贫寒,生母亡故,父亲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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