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名曰:扶苏TXT下载名曰:扶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名曰:扶苏全文阅读

作者:所见灵犀先生     名曰:扶苏txt下载     名曰:扶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灭诸天

    火海之中,盘古鼎内。

    雷劫当头,突破在即。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灭天陨的余热尚未完全退去,更为恐怖的大灭火葬已经携带着灭世之威扑至身前。

    此刻,摆在楚扶苏面前的就像是一扇高高在上的龙门,跃过,就此一遇风云变化龙,跃不过,便只能在这临门一脚跌入万丈深渊,身死道消,甚至在那血红色火焰之下,将会被彻底燃烧成灰烬,真正死得尸骨无存!

    楚扶苏掷出了一剑。

    这一剑,携带着楚扶苏浑身无边剑意,携带着传承至大剑坪楚氏绝学剑式煌煌剑引万雷诀,携带着漫天雷劫所化条条紫金电龙,穿过盘古鼎,穿过禁术大灭火葬,穿过火海,穿过长空,直直向那大妖红螭飞射而去!

    值此生死攸关之刻,在同大妖红螭交手之中从始至终一直处于被动挨打局面的楚扶苏,第一次发起真正意义上的反击!

    既然这世间没有永恒的牢不可破的防御,那就以攻代守!

    飞剑已去,但楚扶苏自己也被一层血红色的火焰包裹在内,更炽热的高温,更恐怖的攻势,已经朝着楚扶苏汹涌而来。

    天空之上,盘古鼎中,两处天地此刻便形成了这样的一种局面。

    大妖红螭暂时被困于雷池之内,楚扶苏彻底消失于火海之中。

    也就在此时!

    天地灵气终于积蓄到了某种水满则溢的程度,开始疯狂倾泻!从无边高空至火海,就像是一条横垂在天的瀑布一般,轰然下落,浩荡不绝。甚至因其无比夸张的体量,致使原本常人无法肉眼可见的天地灵气都渐渐变得清晰,哪怕毫无修为在身的凡俗之人,都能看到一条浩瀚紫气连接起火海与青冥,就像是那片火海将天地烧得蒸腾生雾,气势非凡。

    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场景中,这浩瀚紫气全数蒸发在熊熊燃烧的火海里,然而在人们无法肉眼可见的火海深处,其实天地灵气已经开始像江河流泻入汪洋,朝着盘古鼎内疯狂涌入,再浩荡不绝地灌入楚扶苏体内。楚扶苏的身体此刻就像是一个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无底洞,近乎贪婪地吞噬着数不尽的天地灵气。

    在那层由明黄色变为血红色的火焰包裹中,楚扶苏看着愈发岌岌可危,他身外那层金青色龙鳞已经稀薄得近乎透明,只剩下软趴趴如同粘液的一层,全身通红如炉中炭火。但与此同时,在他体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仍处于混沌一片的小天地,天空无限拔高而清扬,大地无限下沉且厚重,随着天地灵气不断灌入,终于在某一刻,无论是高居在上的神识之海还是沉淀在下的丹田紫府,都突破了“方圆万里”这个大关。

    砰!

    就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破碎,楚扶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他浑身气息暴涨,灵压完全铺散开来,小天地之力由内而外彻底爆发,就像是混沌之处宇宙本源的轰然爆炸!原本已经被大灭火葬压缩到极限的领域,就像是一个忍耐到极致终于触了底的弹簧,骤然扩张!

    轰!

    大灭火葬带来的血红火焰即便再霸道,在此刻也终于无法继续攀附在楚扶苏身上,整个被彻底弹开!

    一万里,一万五千里,两万里,两万五千里……最终,楚扶苏体内小天地达到了恐怖的方圆三万里,纵横六万里!

    天地正中,那棵象征着修士立身根本的界树傲然挺拔,根系深埋,树冠入天,整个界树光辉熠熠,呈为神圣非凡的金青二色。

    与此同时,楚扶苏原本显现为一团混沌的体内小天地,开始有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城池之类楼台高筑,街道井然。在城池最外围,还有一道连绵不知其几万里的城墙,巍然屹立,看着与曾经羲皇天地之中那于群山中蜿蜒不绝的万里长城格外相像,将整个天地里正在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座座城池围拢在内。

    城池之中,一个个看不清具体身形面容的人影在其中穿梭流动,各自生活,或沿街叫卖,或围炉闲坐,或打擂斗拳,或高谈阔论……然而俱是只存轮廓,无法看清。就像是一位天赋绝佳的丹青圣手,勾勒完了大气磅礴的史诗画卷,手中狼毫墨汁已干,于是草草渲染了几笔。

    实则自然不是如此。

    修士踏入第九境太古境,从此天地初开,自成气象。但想要天地之中真的能够孕育出“生灵”,那至少得是十一境往上之后的事了,需要再构架出一条“天道”,使得小天地可以同外界大天地对接,自成内部天道运转,方才能够令生灵存活。

    但是无论如何,楚扶苏此刻体内小天地的气象,也绝对堪称是极大手笔,极大气魄,极大宏愿。

    那几乎已经是另一处“人间”的雏形!

    楚扶苏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刻,大妖红螭浑身红芒暴涨,龙爪挥舞,彻底撕碎了那座雷池,狠狠一爪拍飞那把藏身在雷池之中,一直在行骚扰偷袭之事的飞剑。

    飞剑倒卷,重新飞入火海。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那位原本已经凶多吉少的白衣公子,从火海之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漫天火海就像是对其臣服了一般自行让出一条道路,他的手中正握着那把倒飞回来的长剑。

    不同于灵剑秋水,这把剑剑身古拙,通体呈现为青玄二色。

    灵剑秋水此前已经现身太多,有心之人都可通过此剑认出楚扶苏的身份,所以楚扶苏为了掩人耳目这次换了一把佩剑,仍旧是一把上品灵器,剑名:大风。

    这是一把铸造时间十分久远的古剑,其历任主人已经难以追溯,随着大剑坪式微之后,与大剑坪千年底蕴中的部分一同传至楚扶苏手中,蒙尘至今终于重新现世,甫一现身,便堪称惊艳!

    楚扶苏知道今日一战之后,可能自己好不容易潜藏了数月的行踪就要再次暴露了,随着镇南城一战的信息逐渐外传,人们对这场战斗抽丝剥茧之下,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此刻显然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也顾不上考虑这些,并不是他终于突破至第九境就一定能安然度过此劫,以初入九境面对十境巅峰,即便有着镇南城护城大阵加持,双方之间的修为差距仍旧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尤其楚扶苏还来不及消化第九境太古境带来的变化,也完全没有时间在修为终于突破之后,完善一些原本存在于计划之中但无力去做的事。或许等到一切都按部就班消化完全,楚扶苏的实力还会得到一个质的飞跃,可惜,至少此时此刻已经没有这样的时间。

    胜负如何,尚未可知。

    一人一螭,再次面对面而立,形成对峙。

    楚扶苏的身影在那身长百丈的螭龙本体面前,仍旧显得渺小如蝼蚁,但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不长的时间未见,在镇南城的所有人眼里,此刻的那位白衣公子,不同了,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就是感觉到了那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种感觉,在此刻与楚扶苏真正对面而立的那位大妖红螭眼中,则感受得更为明显。

    红螭没有再维持本体,似乎随着楚扶苏从躲躲藏藏的状态里走出来,她的情绪也再次变得稳定,没有了先前那种耐心耗尽的急不可耐。

    于是,天空之上,火海依旧燃烧,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再度会面。

    红螭望了望头顶,镇南城护城大阵之外,原本自己用来遮蔽天机的黑红云层,随着面前这人族男子破境渡劫的雷霆降下,已经彻底被撕成粉碎。

    此刻,黄昏已过,一轮缺月悄然悬挂,在漫天火海燃烧下,并不显眼,反而更增其清冷。夜色垂下,也因为那火焰燃烧不灭,将整座镇南城染得一片血红。

    “看来,时间不多了。”红螭偏了偏头,脸上竟然又带着笑意。

    “确实不多了。”楚扶苏也望了眼天上那轮月,点头。

    俩人都知道,随着天上那云层消去,天机隐现,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久就会被九洲天下站在巅峰的那些大能感知到,等到那时,红螭如果还没及时抽身而退,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但楚扶苏完全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相反,越是明知时间紧迫,接下来对方发动的攻势必然会更为侵掠如火,甚至生死可能只在一息之内,一击之间。

    “大灭天陨,大灭火葬,你都挡下来了,现在看来,似乎对你都没造成什么麻烦。不得不承认,挺出乎我的意料。”红螭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像是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女孩。

    楚扶苏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坦诚:“确实不是麻烦那么简单,险些便死了。”

    “呵,既然时间不多,这次就不寒暄了吧,最后再打声招呼,人家就走了噢。”红螭调皮地眨眨眼睛,脸上神色又从天真无邪变得妩媚非常,看着根本不像是要与人捉对厮杀,更像是一位少女在挑逗自己的情郎。

    楚扶苏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其实始终绷紧着,别看这大妖看起来言笑晏晏,真动起手来,她是不会有任何留手的,能挡得下来,才有资格说其他,挡不下来,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所以楚扶苏点头,回话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

    红螭嫣然一笑,瞬间,身形已经袭至楚扶苏身前,近乎与他脸贴着脸,目光相视,呼吸相闻,场面看起来一度暧昧。

    “大灭……诸天。”

    语气近乎呢喃。

    天边的月,暗了下来。

    炽烈燃烧仿佛永不熄灭的火海,暗了下来。

    在镇南城所有人眼中,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一片黑暗,如同永夜降临。

    然后就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所有人都被震得晕死过去,人事不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人当街拦路

    镇南城那几日的疯狂,尤其是最终那红衣与白衣的一场神仙对决,已经过去了五天。

    当人们从昏睡中终于醒来,才发现所有的危险都已经悄然远离,镇南城又恢复成了原本那个平静而安全的边关重镇。人们先是将信将疑,再是小心试探,一步一步求证着这原本应该视为寻常此刻却显得如此来之不易的“和平”。

    整座镇南城经过初步统计,死于这场动乱之中的人,已经不下三万。死者已矣,活下来的人们仍需承受莫大的阵痛,这样的痛苦或许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但却永远不会消失。它会像一根深深扎进肉里的刺,看不见,摸不着,拔不出,然而当你于任何不经意间想起它时,都会隐隐作痛。

    但生活总要继续,活下来的人无论如何都还是属于幸运的部分,既然活着,就只能继续向前。

    镇南城城主府随着郑客用的临阵变节,名声已经烂了大街,至此名存实亡。商盟整个大楼在大灭天陨之下自上而下被毁了三分之一,又因召集起大量江湖浪客们,最终不但没有什么作为反而爆发了商盟结界之内那场暴露人性丑恶的混乱厮杀,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正在渐渐发酵,一时也有些自顾不暇。

    最终镇南城战乱后的收尾工作,是儒家翰林出的面。

    儒生高平在此次事件之中无疑是极为露脸,他在明知不敌、自知必死的情况下始终保持着身为儒家子弟的操守,恪守原则一步不退,最终自身界树被折断,大道从此断绝,若非南不语及时救治,只怕是这条命都留不下来。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也使得“儒家翰林”这个原本显得同样高高在上的名字,真正融进了百姓们的心里。

    由儒家翰林出面统筹,多方力量配合。如此过了几日,镇南城虽然还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但总算人们的日常生活,城池的往日秩序,开始走向正轨。

    镇南城,翰林。

    翰林的设置除了偶尔会行使监察天下,联络中枢,稳固民生之权责,平日里更多的还是作为寻常书院使用。只要是有心读书的学子,在经过几轮筛选之后,便可进入翰林求学。这里说的筛选,无关学子出身,无关贫贱富贵,无关年龄长幼,但凡于“德行”二字无亏,又能读的进书的,便都欢迎。

    于是镇南城这座翰林,作为九洲天下无数翰林其中缩影,即便地处边陲又遭逢战乱,仍旧人流往来不绝,行走其中,几乎处处都能听到朗朗书声,偶尔还能听到些激烈讨论声。

    “大学士,高院士。”

    “楚先生,楚夫人。”

    楚扶苏与南不语此刻正从翰林居中的一排阁楼里往外走,在此逗留数日,眼看着那大妖红螭是真的走了,不会去而复返,此后儒家也调动了人手前来稳定局面,其中便有一位十境大学士。

    楚扶苏俩人自此也就再没什么顾虑,尤其是今日早些时候,楚扶苏终于修补好了镇南城的护城大阵,在先前那场红白对决之中,这护城大阵其实作用极大。若非这道阵法的存在,以楚扶苏刚刚踏足第九境的修为,想要硬碰十境巅峰的大妖红螭,无疑是痴人说梦。但也因此,大战过后,尤其是最后那一式“大灭诸天”,其中半数威力都是由这道护城大阵分摊下来,也使得护城大阵受损不小。

    不过总算镇南城护城大阵存在数千年,根基稳固,楚扶苏今时今日对阵法一道的造诣也颇为不俗,因此还是在几日间修补好了,这才提出了告辞。

    俩人身边,儒生高平与那位名为卢照邻的十境大学士作陪,一路将两人送至门口。一路走来,不时就会迎面碰到几位儒生,对四人恭敬行礼,这些儒生虽然眼神往往炽烈,举止却都克制得体,他们便也笑着点头回应。

    即便楚扶苏并非儒家子弟,这几日所见,心中也不由感慨其中的谦谦君子之风。

    四人最终在翰林正门外的街道上站定,说些临别之语。

    “楚兄,楚夫人,两位于这镇南城大恩大德,非区区高某可以代为答谢,但还请两位受此一礼,聊表在下拳拳之心。”说着,高平以左手覆右手,拇指上竖,对着二人躬身一礼,言辞神色恳切至极。

    楚扶苏伸手扶了扶高平的胳膊,摇头笑道:“高兄不必如此,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一旁的南不语这几日听惯了“楚夫人”这个称呼,原先还有些羞怯,这时也就听之任之了,此刻神色认真地嘱咐道:“高院士,界树断绝遗患太重,我虽借用移花接木之法暂时使界树维持住生机,不至立即枯死,但仍旧是治标之策,难以久持。听闻儒家圣贤修行得道之后,自身小天地中会生成‘一点浩然气’,可以使得儒家子弟脱胎换骨,如此或许仍有挽回余地。高院士当珍惜己身,早日去大读书庄才是。”

    “这……”

    高平还有些犹豫,但他身边那位十境大学士卢照邻已经直接代为发言说道:“楚夫人所言正是,卢某已经与师弟商量好了,待镇南城此间事了,便与师弟返回师门,若是师门对此也束手无策,我便直接去找几位夫子,找至圣先师,总要确保师弟安然无恙。”

    卢照邻与高平师出同门,二人恩师是如今儒家大读书庄七十二位圣贤之一的钟子期钟圣人。

    至于在大读书庄能够被称为“夫子”的,便只有那几位老先生了。最后提到的至圣先师,实则多是表心之举,卢照邻胆子再大,这话也就是说说了。

    不过无论如何由此可见卢照邻的决心,若是事情最终真的到了这种层面,也可以理解高平的犹豫。

    楚扶苏却是笑着道:“理应如此。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卢兄、高兄,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两位儒家弟子同时一肃容,再度躬身一礼,由卢照邻对楚扶苏说道:“楚兄与夫人大义我等铭记于心,日后楚兄伉俪若游历中三皇洲,请定要前往大读书庄一叙。我已传信回师门,此后九洲天下任何一处翰林,凡儒家子弟行走处,随时欢迎楚兄与夫人前往,但有所请,义不容辞!”

    “哈哈哈哈,好,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楚扶苏倒也没有矫情,潇洒地一抱拳,南不语也在一旁笑着施了一礼,两人就此飘然而去。

    神仙眷侣,事了拂衣,江湖侠客,平生任意。

    看在卢、高二人眼中,则更有一股超拔脱俗之气,心中又更增了一些好感与钦佩。若是换作别人做了这等大事,得了自己代儒家许下如此重诺,又岂会走得如此洒脱不羁,不说挟恩自重,便是有所企求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人家就是飘然而去,什么都没说没提。

    “师弟,这俩位怕是来头都不小啊,如此风采,几乎便真是神仙中人了。又是姓楚……嘿!”卢照邻拍了拍身旁高平的肩膀,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高平界树已断,一身修为几乎付诸东流,此刻虽然被南不语妙手吊住一条命,但脸色仍旧极为煞白,显得虚弱,然而此刻他脸上却无一丝颓败,反而格外神采奕奕,闻言答道:“师兄,不论他们真实身份如何,此番他们于我个人,于整座镇南城,都是恩同再造。往大了说,提前发现并制止十万大山方面的动静,便是于整个儒家,于九洲天下,也堪称大德大圣。师兄,他们今日出手必定也得罪了那大妖,甚至与整个妖族交恶,今后若遇有什么危险,你与师门一定要尽力为之周旋。我可能是不行了,但为众人抱薪者,绝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你瞎说什么话,那位楚夫人也说了,儒家浩然气一定能治好你那棵界树的,不要多想!至于楚兄与其夫人,师尊和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甭管整个儒家怎么样,反正能用上我这条命的地方,就是把命搭上又算什么。”

    “是啊,杀身以成仁,舍生以取义,我辈儒生,该当如此。”

    ………………

    楚扶苏和南不语走出翰林,原本他们是准备就此隐匿身形,不再招摇过市了,毕竟以楚扶苏如今这副身形样貌,真在镇南城里走上一圈,估计立马就能被围得水泄不通。没办法,谁让先前那场大战几乎就发生在大部分人眼皮底下,真要说位置太高眼力有限看不清面目,但能看得清的强人总是不缺的。

    不过出门不久,他们倒是遇上了一位“熟人”,于是楚扶苏又悄然散去了障眼法,让这位熟人瞧见了他俩。

    这熟人十五六岁的样貌,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身粗布短褂短裤,腰间别着一把漆黑带锈的短刀,脚上还踏着双草鞋,就在翰林门口不远的街道上来回走着,单手并掌如刀,正在对着空气比划着,就像是在迎阵杀敌。只是不时向翰林方向张望一眼,又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看得出来,他大概是一边抽空练着刀法,一边刻意守在这里,在等着什么人。

    等到楚扶苏二人散去遮眼法,少年这才看到他们,也不奇怪他们是怎么突然出现的,神仙嘛,不得有点常人难以想象的出场方式。只见他眼中蓦然一亮,立马把嘴里那根草吐了,一溜烟跑到了楚扶苏和南不语身前。然后突然又站住了,就那么瞪大了眼睛瞅着楚扶苏两人,也不说话。

    楚扶苏不禁笑起来:“怎么,我方才出门前可是洗了好几遍脸,还特意照过镜子,难道就这么一会儿我这脸上竟然开出花来了?”

    “噗嗤!”南不语被楚扶苏这说法逗笑了,赶紧伸手掩住嘴,又白了楚扶苏一眼。

    又来贫嘴了。

    少年讪讪一笑,垂下了脑袋,不过立马又用力抬起头来,瞅了瞅楚扶苏悬在腰侧的那把剑,语气似乎有些不满了:“用剑?”

    楚扶苏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点头,语气显得理所当然:“不然?”

    少年拍拍自己腰上的刀鞘,发出啪啪两声,这才抬头挺胸道:“男儿当用刀!”

    “嘿?”楚扶苏笑起来,不禁凑过脑袋瞅了瞅他那腰上的刀,还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有说法?”

    “唔……用刀嘛,霸气!你想想,一刀劈下来,甭管挡在前面的是什么,都能给你劈开!以前我就劈石头,后来力气大了就是铁块也能劈开,再后来我就想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挡在我这刀前,小……,呃,总之我只要使足了力气劈下去,大不了不是一刀给劈成两半,就是把刀劈折了劈断了,多痛快!剑就不太行,砍起人来不够爽利,总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少年望望楚扶苏腰侧的剑,再拍拍自己裤腰上的刀,说的煞有其事。

    楚扶苏有些被逗乐了,南不语也笑着朝他看过来,甚至对着他挑了挑眉,意思是:喏,被人砸场子了,看你要怎么办。

    *************

    *************

    草鞋少年,这个人物将会在未来的故事里极为出彩,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噢!

第二百五十七章 草鞋少年,男儿用刀

    楚扶苏和南不语对于眼前这踏着双草鞋的少年,实则是很有些好感的。

    原因很简单,在数日前的那场镇南城动乱之中,这少年领着数百青年军,硬是从一片疯人血潮之中杀出了一条活路,带着众人去到了距离儒家翰林不远的那块碑林之中。他们在碑林外遇到楚扶苏,再由楚扶苏出手救下众人,其实已经是后话。

    若非这少年一股拳拳之志,满腔热血之心,只怕那杀出结界的数百青年军,都得最终惨死在动乱之中,这其实是尤为可惜的事情。

    在楚扶苏看来,真正的人间,真正好的世道,其实不是什么人人都去以德报怨,人家儒家至圣先师的原话也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所以楚扶苏始终觉得,让该活的人尽量活着,让该死的人尽量去死,那就可以了,这才是真正的人间该有的样子。

    无论是杀出结界的那数百青年军,还是后来一马当先以刀破路的这位草鞋少年,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候,没有选择躲在结界里,没有选择毫无用处的夸夸其谈,毫无用处的老成持重,毫无用处的明哲保身,你可以说他们鲁莽,可以说他们年轻,甚至可以说他们幼稚,但他们选择了直面危险,勇往直前。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楚扶苏觉得应该活下来的勇士。

    尽管楚扶苏不曾听到高平对于他与南不语的那句评价,但若换作是楚扶苏,他也会对这些敢于主动将自己置身于险地甚至死地的人们说一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所以楚扶苏发现了这少年拦路的意图,仍旧选择了现身一见。

    这是对少年的尊重。

    这会儿,面对少年的“砸场子”,楚扶苏虽然有些始料未及,但他是谁,如今的楚扶苏只是看起来还很年轻,二十郎当岁比这少年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化凡长阶那无数次转世轮回,早已给他增添了数不尽的人生阅历,也因此这少年的话可难不倒他。

    楚扶苏回了南不语一个眼神,意思是:娘子且看好!

    他没有反驳少年关于刀剑之别的论述,而是干脆顺着少年的话说道:“若说痛快,那还真是用刀比较利索,一刀下去,咔嚓,一刀两断!不过既然是图痛快,那你干嘛不干脆用斧子,你想啊,手上握着一把萱花大斧,这一斧头劈下去,只要你力道够足,啧啧,只怕九洲天下都能被你劈成十八块,以后就要叫十八洲天下了,怎么样,想一想是不是很威风!不比你用刀厉害多了!”

    “这?斧子?”少年有些傻眼,想象了一下自己手上握着把斧子往下抡的场景,好像也不是不行?但他立马反应过来,说道,“不行不行,斧子不行,小爷,不不,我还没讨到婆娘呢,用斧子多丑啊,憨得很,还是用刀霸气!”

    “哈哈哈哈,那行,这样,你用你的刀,我用我的剑,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嘛,总不能因为我用的是剑你就要把我拦下来,准备提刀劈我吧?没这道理呀,是不是。喏……”说着,楚扶苏对着不远处的儒家翰林偏了偏头,“看到那条街上的翰林院没有,儒家圣人说了,君子和而不同,知道吧。”

    “没听说过……反正不行,你得用刀。”少年倔强。

    “为啥?”楚扶苏瞪大了眼睛。

    “你就是得用刀!”少年也瞪大了眼睛。

    “嘿,你这孩子,忒霸道了吧。”

    “对啊,用刀就是这么霸道,你也改用刀吧!”少年眼睛亮晶晶。

    “凭啥?”楚扶苏撇撇嘴,满脸不爽。

    “因为我准备拜你为师,但你是个用剑的,你得用刀。”少年理直气壮。

    楚扶苏有些无语,瞪着眼睛不做声。

    南不语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疼。

    他俩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还真从来没遇见过像这少年一样的拜师法。人家拜师都是恭恭敬敬,又是磕头又是敬茶又是送礼,就这还生怕人家不收。

    他倒好,不但自顾自地做了主,甚至还有些强买强卖不收不行的意思,强买强卖也就罢了,竟然还在挑肥拣瘦,这还没过门呢,就对自己的“师父”提出了不满。

    你不能用剑,你得用刀!

    少年言之凿凿。

    但他这种光棍无比的态度,反而让楚扶苏吃了瘪,就像你吵架永远骂不赢聋子,白眼永远给不了瞎子,这,路上碰见个傻子,还能怎么办嘛!

    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既然嘴上说不通了,又不能把这孩子吊起来打一顿,那还是溜之大吉吧。

    于是楚扶苏一挥袖子,说道:“我又没说要收你为徒,你去找个用刀的师父去!”

    说着,牵起一旁南不语的手,直接转身就走。

    “不行,他们都不够强!”少年跟在了楚扶苏身后,嘴里嚷嚷着。

    “你要够强的?比我强的多了去了,你去找他们。”楚扶苏头也不回,摆摆手。

    “那也不行,我不认识他们!”少年继续跟着。

    “我也不认识你啊!”楚扶苏继续走。

    “哦,我叫周一。周游天下的周,天下第一的一。”

    这是一代霸刀周一,第一次正式向他的师父介绍起自己的名字。

    在此之前他们有过短暂的接触,那时他正陷身于一场激烈的厮杀之中,甚至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那时这个男人从天而降出手救下了他,也救下了更多的人,他向这个男人简单说起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对方似乎正赶时间,还没等到他报出名字,他就已经消失不见。那时一切都显得仓促,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向这个男人道过谢。

    但他又觉得,男人之间,不用道什么谢。

    再出现时,这个男人站在了天上,站在了那无比强大的大妖面前。

    之后发生的那场对决他与其他人大抵都只能看场热闹,他当时也没能看懂,但无论如何,最终那大妖被打退了。他心中就是觉得,所谓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世间,便该当有此风采。

    那天之后,少年周一告别了并肩作战的青年军们,他听人说起那位自称楚神医的男人此后一直身处儒家翰林之中,于是他就干脆守在了这里,一守就是五天,五个昼夜。

    他不知道这样傻乎乎地守着能不能有个结果,但总要试过了才行。

    前面几天还有一些青年军的人过来与他打招呼,甚至干脆与他一起守着,但毕竟镇南城大乱初定,人心浮动,有些人离开了镇南城,有些人被约束在了各自家中,有些人被他亲自劝退。

    最终,五天后的今天,只有他一个人等在了这里。

    等待是有意义的么?他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没有意义的等待。

    但这一次,一切有了不同的答案。

    “我叫周一,周游天下的周,天下第一的一。”

    此刻的楚扶苏还没想过真要收下这名弟子,他也从没预料到这位名为周一的少年此后会走到那样的高度,会让这个听来普通的名字彻底响彻整个天下。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远在不平峰的小道童第一帅与紫裙小姑娘第一美。

    “天下第一,这样一来,我倒是认识三个天下第一了。”楚扶苏心想。

    楚扶苏最终没有直接收下这名弟子,但也没有真的赶走他,只是一边走着一边问起少年对于未来的打算。

    行走之中,一道障眼法已经悄然布下,在少年恍惚未觉之中,将他一起笼罩在内。

    他们身边,镇南城的人们渐渐恢复走动,这座历经战乱的千年古城,似乎又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唯有一些角落里尚未被清洗干净的斑斑血迹,仍旧提醒着人们,前日里的一切,并非梦境。

    也提醒着更多的人们,如今的和平,既是短暂,更当珍惜。

    “打算?没什么打算啊,走到哪算哪,反正在哪都能练刀,你要是收我为徒那就跟着你练,要是不肯收那就自己练,反正总有一天我要一刀!”说着,少年周一竖起手掌比划了一个提刀下劈的姿势,笑起来,“就这么劈下去,不管挡在我刀前的是什么,都给它劈开!”

    “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挺神气啊!”楚扶苏拍拍少年的肩膀,倒是没有非要挖苦打击他。

    少年时候倒不妨将眼睛看得高些,将步子迈得大些,将心之所向定的宏伟些,否则若是这时候都不敢追逐那些远在天边的东西,等到身躯渐老,思量渐重,就是想跑也跑不起来了。会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或是有形或是无形地绊住你,借口也好理由也好,总会让你无论准备做什么事情,都开始瞻前顾后思虑重重,到了那时,其实也就万事皆休了。

    “神挡杀神?听起来似乎挺霸气的,我喜欢!反正不管这许多,我相信只要我一直这么练下去,我的刀就会足够快足够强,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真要有,那就一定是我练的还不够,那就再练下去!”少年眼中有着星辰闪烁。

    楚扶苏拍拍少年的肩膀,若是在以后的六界,真有这么一把一旦出鞘便一往无前的刀,想想也会很有意思。

    三人身边人流如织,只是都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便像是这世间的旅人,亦或是天地本便如逆旅,你我皆是其中过客。

    少年眼中,这一切都显得匪夷所思,都显得理所当然。

    这天夜里,两大一小的三人离开了镇南城,在一处靠河的野地停了下来,楚扶苏没有对少年说起他们准备去哪,少年于是也就没有问。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夏夜篝火,草蛇灰线

    八月初九,夜。

    夏末的夜里并不寒冷,以三人的修为即便就这么在河边坐一晚上也不会感染什么风寒。不过楚扶苏还是随手招来了一些干枯的树枝,点成了一堆篝火,这是八月上旬的夜,天边的那轮月仍旧没能圆满,于是天上星辰掩映,仿佛玉石点缀,格外好看。

    少年周一同楚扶苏和南不语知会了一声,就一个人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河水倒是不浅,楚扶苏一眼望去,水深将近两丈,不过以周一如今的身手,倒是不必担心他会有个什么好歹。

    真要是一个衍神境修士,能被区区几丈深的河水淹死,那才真成了笑话。

    楚扶苏和南不语围在篝火旁说着话,不多时,少年从河水下游的岸边一溜烟跑了回来,手上用几根树枝串起了好几条鱼,浑身湿漉漉的也全不在意,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师父师娘,有鱼吃咯!”

    南不语摇摇头,施了个术法,将少年浑身湿透的衣服头发给烘干了,嘴里嘀咕道:“这孩子,怎么跟个猴儿似的。”

    楚扶苏在一旁笑。

    少年很是熟练地将鱼在溪水里洗干净,又在篝火上支起了一个木头架子,将鱼摊开在架子上,这才开始烤起鱼来,一边烤还一边对着楚扶苏和南不语自夸道:“嘿嘿,百年老字号,独门手艺,保准好吃!”

    也不知道他十几岁的人,这“百年老字号”到底正不正宗。

    “哈哈哈哈。”楚扶苏大笑,他与南不语都已经是鸿蒙六古境的修士,早就已经可以做到辟谷不食,但周一如今自然还没有这等修为,所以总要吃些东西的。看少年这手法,先不说味道如何,至少看着确实熟稔,就知道类似的事情这些年恐怕没有少做。

    不过笑归笑,楚扶苏还是从乾坤玉里取出了几罐佐料,有盐有孜然有胡椒,他也不自己动手,而是将这些东西递给了周一,嘴里说着:“你就算手艺再好,没有这些玩意儿只怕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喏,周大厨,保管好你吃饭的家伙。”

    “嘿,师父!你老人家还有这些好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少年周一全不见外,美滋滋地接过了几个罐子,但是他瞅瞅自己身上,也没个包裹啥的,倒是不太好放,一时有些小小的苦恼,不过这样的苦恼转瞬即逝,他继而专心地烤起鱼来。

    楚扶苏便由着周一烤鱼,他起身来到河边,夏夜的风微微吹来,拂动他一袭白衣,轻柔且沁凉,使他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了几分。

    虽然看着楚扶苏自镇南城出来这一路上都在与少年周一插科打诨,或是同身旁的南不语眉来眼去,实则他始终绷紧着神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那位大妖红螭在施展了最后一式“大灭诸天”后,就此悄然退去,其实说是全身而退都未为不可。楚扶苏自认自己在先前的对决之中,从始至终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一直处于一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最后若非他福至心灵,说是运气也好,说是命大也好,临战突破,恰巧突破之时引来的雷劫又破开了大妖红螭用以遮蔽天机的那团云层,使得大妖红螭身为十境巅峰妖族的气息终于泄露出去,这场对决的后果仍旧是不言而喻的。

    与其说大妖红螭最终是被楚扶苏逼退的,倒不如说是楚扶苏拼尽了全力这才拖延住了些许时间,让大妖红螭在不欲久战之下自行退去了。

    此刻已经离开了镇南城,可就再没有了护城大阵的加持,若那大妖红螭去而复返,双方于这野外再度对上,他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能够挡住她第二次。

    到了那时,他最多也就是把南不语和周一往盘古鼎里一丢,再使出浑身解数转身逃命。

    不过若是对方真要出手,到了这里其实也就可以出手了,既然没有现身,多半便是真的已经远去,楚扶苏于是也就微微放松下来。

    南不语默默来到他身旁,悄悄把左手放进了他的右手里。

    楚扶苏握紧她的手,伸出左手拍了拍,又转过头来对她宽慰地笑了笑。

    南不语也对他笑。

    他知她心中所想,她解他心下所忧。

    只是他们之间关于这些,多是会心即可,已经不必诉诸于言语。

    俩人一起望着这条不知源头何处一路流到镇南城去的河流,楚扶苏心中一动,突然之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对着身边的南不语说道:“姐姐,你还记得相安镇那会儿的火毒吧?”

    相安镇曾经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种霸道不已的火毒,后来还是由楚扶苏和南不语,当然主要是由南不语出手,才最终救下了绝大部分染毒者的性命,只是后来终究还是有一些体质孱弱或是年事已高的人死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火毒之患中,这也是人力有时穷,无法之事。

    为此,楚扶苏和南不语甚至不惜暴露自身存在,冒着被发现身份的风险,对着相安镇及其周边进行过一场清扫,只是神识寸寸扫过,除了发现了相安镇藏着的几位鸿蒙境隐士,此外仍旧是一无所获。

    仿佛那火毒的出现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尽管楚扶苏和南不语对此都并不相信。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南不语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忘记,这时听楚扶苏突然又提起,她不禁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回话道:“嗯,肯定是记得的,怎么了,你有什么新的发现?”

    楚扶苏叹了口气,指着身前的这条河说道:“这条河流,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一路从十万大山流到了相安镇,那里只是浅浅不大点的溪滩,再流到了这里,汇聚成了一条大河,然后……”

    楚扶苏转过头去,夜色之中已经没有了镇南城的轮廓,但南不语还是明白了他的所指:“镇南城?”

    “是啊,那位大妖红螭看似动起手来格外霸道,其手段也堪称狠辣决绝,似乎做起什么都不管不顾。她是真的起了屠灭整座镇南城的想法的,但最开始,她就压根没有准备亲自动手,而是想着将镇南城中鸿蒙境以上修士打杀一批,甚至干脆控制一批,然后就利用幻术让整个镇南城的人自相残杀。”

    说到这里,楚扶苏的语气变得凝重了一些:“她对于人族想来是真的有足够的仇恨,这样的仇恨使得她甚至不愿意让人就那么轻易死去。她要让人族之间彼此攻讦,让最亲近的人互相残杀,让他们感受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痛苦,什么是众叛亲离,然后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要么变成受她驱使的疯子,要么在绝望恐惧中死去。想一想,身为父亲对自己的儿女挥出刀子,身为妻子对自己的丈夫刺出匕首,往日里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突然对自己痛下杀手……这样的结果,岂不是太具有戏剧性了,又岂不是比之简简单单将人杀死,更有报仇雪恨的快感?”

    “这,那大妖莫不是个疯子,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哦,那婆娘本来就是个疯子!”楚扶苏并没有使用传音入密,因此一旁烤着鱼的周一也听到了他的话,对于“火毒”什么的他自然是不知道,但后来发生在镇南城中的事情他却是亲身经历过的。但哪怕他亲眼所见这一切,这时听到楚扶苏的分析,仍旧对大妖红螭的丧心病狂有些匪夷所思。

    “她没疯。”楚扶苏摇摇头,像是在对周一和南不语说,但却又像是提醒自己,“人族与妖族,本便有着累累血债,一旦真的又打起来,也本就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战场对敌,你指望于你的敌人会心慈手软,会有什么顾虑,会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连杀个人也得考虑个讲不讲究……那只怕离死也就不远了。”

    楚扶苏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却如同一把刀子劈进了少年心里:“真到了战场之上,到了你们面对面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到了那时候,他们绝对会不择手段,只要能给人族带来震慑带来伤害带来恐惧带来绝望!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两族交战,本就是你死我活,本就是不死不休!你若是还抱着要从仁义道德之类的东西上去谴责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幼稚甚至……愚蠢。只怕你口水四溅的时候,人家的刀子已经割下你的头放在脚下当球踢了。”

    “嗯……”少年周一点点头,他想了想自己的头给割下来在地上滚动的场面,不禁动作一僵,说道,“也是,都要杀人了,谁还管你用的什么法子,本来就是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楚扶苏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回先前的话,那红螭虽然看似行事无忌,但却分明格外谨慎,如今回头复盘这些脉络才能略略发现,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她从十万大山中出来,先是沿着那条溪流经过了相安镇,然后状若意外地使得相安镇的人发生了一场火毒,这是她对于十万大山外的世界第一次试探。结果很显然,十万大山周边的城镇之中,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高手在对十万大山十面埋伏,随时做好了准备对任何敢于走出十万大山的妖族进行围杀。”

    “说起来,如今的九洲天下也确实承平太久太久了,人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和平,甚至理所当然觉得这样的和平会永远持续下去。即便最初的一些年,九洲天下会有一些强者对十万大山这块地界有所防范,可是一百年过去,几百年过去,一千年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人们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这既是人之常情,实则也是致命之处。”

    “你在安然酣睡,可是你隔壁的邻居却始终在磨刀霍霍,那当有一天他提着刀子来到你的床前,你除了人头滚落溅她一身血,又能有什么其他结果。”

    楚扶苏的声音冰冷,他话中表达的东西则更为无情。

    “也就是说,这大妖红螭在走出十万大山之初,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并非如她所表现的那样任意妄为,似乎就是在疯狂发泄一样,其实一切都是有着周密的计划的?”南不语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大妖除了其十境巅峰的强悍修为之外,这份心性与城府,还有那精湛的演技,就太过可怕了。

    “或许便是如此了。”楚扶苏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只怕在数月之前,在我们出手平息相安镇那场火毒之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咱俩的存在了。我说怎么她在镇南城看到我时表现得丝毫不意外,大概她早就已经设想过,我可能会参与到这场动乱中来了。”

    南不语也点点头,这样一来,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少年身世,草芥星空(上)

    楚扶苏望着天上的月,默默捋着其中脉络。

    南不语和周一只听到他的声音或近或远,如同自语:“再说起镇南城,她布局数月,不惜冒着自己已经被发现的风险,冒着被人族大能围杀的可能,开始一个个落下棋子。按照相安镇火毒爆发的日期,最晚五月初,她便已经到了镇南城,期间她是否去过别的地方,做了其他布置,暂时不得而知。但七月,她让这些棋子开始一个个浮出水面跃出棋局,其实仍旧是在试探。这些‘疯了的’人,从最初的寻常百姓,到化凡六境的修士,直至七月末,便连那位有着九境修为的扬武馆馆主钱和,都被她作为鱼饵丢了出来。”

    “鱼饵?”一旁的周一瞅了眼自己手上正烤着的鱼。

    “是啊,鱼饵,你这鱼烤的怎么样了?”楚扶苏拉着南不语转过身来,回到篝火旁坐下,鱼肉的香味伴着撒下的孜然胡椒,倒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嗯……恐怕还得要一会儿,啊,这条应该差不多了,师父给!”周一从手上几根树枝串着的六条鱼里找出了一条看着已经差不多熟了的,给楚扶苏递了过来。

    楚扶苏接过鱼顺手递给了身旁的南不语,南不语面色微红,装作没看到,可是身边这男人太霸道,强行塞进了她手里。

    楚扶苏这才心满意足,又从周一手里接过了两条鱼,自己动手在篝火架子上烤着。

    南不语在一边小口嚼着鱼肉,轻柔的声音像是从风里飘来:“所以她钓起的第一条‘大鱼’,是那位郑城主?”

    楚扶苏笑了笑,说道:“其实哪有什么大鱼,先前就已经说过,九洲天下承平已久,早就对这些异族不再防范,至少……除了最上面的那一小撮人,其他人都活在相对安全的温室之中,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啊……说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她所以为潜藏极深的什么人族护法啊、隐世强者啊之类的,实则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方才说她看似疯癫,其实尤为谨慎。”

    楚扶苏给南不语分析道:“你看,她逼走郑客用,故意留他一命,但却先让郑客用重伤高平。如此一来,郑客用不但弃城而逃,甚至还临阵变节,残害一心守城宁死不退的翰林院士,那他从今以往除了逃亡甚至干脆投靠了妖族,就再无任何回旋余地了。何必要打打杀杀?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彻底策反了一位堂堂十境修士!真是……叹为观止。”

    “……”

    一时,篝火旁的三人都有些默然。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若是所有异族都如这位名为红螭的大妖一样可怕,那将来整个九洲天下,怕是真要面临灭顶之灾了。尤其是,甚至绝大部分的人们根本就没有做好投身于这样残酷战争之中的准备。

    便是如今有人登高一呼,陈说异族厉害,鼓励人们备战,其实都显得苍白且无力。拳头没有真正打下来之前,将要被打的人,是不会知道会有多痛的。

    说不准会有更多“祝老英雄”、“古帮主”这样的有识之士,觉得这人是在危言耸听。得先把这等妖言惑众之人给打杀了,以儆效尤才对。

    世人往往就会如此,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等真的事到临头,大不了拖着所有人一块死。这种人非蠢即坏,或者干脆又蠢又坏。然而这样的人又通常有个共同的特点,你指望他们一致对外的时候,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膝盖比水里豆腐还软,理由比天上繁星还多。真的等到觉得事不可为,他们坏起事来,却又能发挥出极大的本事。

    所以有个词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不多时,剩下的几条鱼也各自烤好,三人就着夜色与篝火,享受起野炊的快乐。

    这中间,南不语问起了少年的身世。

    既然少年准备拜师,那作为她的位置,其实还是想着得多关心关心他的。看得出来,少年一路走到今天只怕也经历了许多,过得并不容易。

    周一正对着手上那条肥美的鳟鱼大快朵颐时,听到了“师娘”的问话,他动作微微顿了顿,但没有多么抗拒,显得有些平静地说道:“身世啊……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村子离最近的镇上都得有几十里路吧,现在当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了,那会儿是真以为都是远在天边的地方……”

    楚扶苏和南不语都停下了各自动作,认真听着少年说起自己的故事。

    与少年周一素常表现出来的任侠意气不同,他的故事像是一出默剧,甚至有些沉重。

    他出生的村子叫小河村,村上一共只有不到二十户人家,不过靠山傍水,孕育起这样的几座小村落,总是不太难。正如周一所说,村子距离最近的城镇也得有几十里路,对于全靠双腿赶路的人来说,这个距离已经是一年之中也难得会走动一次的遥不可及。

    于是小河村多年下来,形同与世隔绝。总算周围也还有一些大小村子,能够互相串联,红事白事啊都有个帮衬,这才使得村子不至于绝了户。

    可惜,年幼的小周一并没能享受几天平静的日子,他生下来不久,母亲便染病去世了,对于贫苦的边远村子来说,得病是件太可怕的事情,甚至有时哪怕只是简单的发个烧,都可能会让人没了半条命。周一的母亲最终没的不只是半条命,所以在周一的印象中,对于“母亲”这个词,后来多半是存在于梦境与想象之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等到周一六岁那年,父亲上山打柴,结果遇到了一场暴雨,父亲心里担心独自在家的他,不大点的孩子在这样的天气里要是有个万一……于是父亲冒着暴雨下了山。

    后来父亲是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了给抬回来的,那时他已经受伤颇重,大概是从山上摔下来伤了内腑。父亲最后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得,父亲说:要活着,要好好活着,要多替我和你娘看看这世间。

    那一天之后,小周一既没了娘,也没了爹。

    就此世界之大,对他来说却只剩孑然一身。

    “父亲说让我好好活着,让我替他,替娘亲多看看这世间,所以我后来多半都在各处游历,很少会在哪一个地方待太久。这么多年下来,总算也看过了不少大城小镇名山大川,也知道村外的那座山,其实是不太高的,不太容易摔死人。”

    说到这里,少年虽然故作轻松,但楚扶苏和南不语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微微黯淡了下来。

    楚扶苏拍拍少年的肩膀,没有安慰他什么,少年能够走到今天,实则也不需要这些无聊的安慰,他早已成长得足够坚强。

    所以楚扶苏只是默默岔开了话题,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系统了解过九洲天下的修炼体系,不过你现在的修为是化凡六境里的第三境,衍神境,以你的年纪这样的境界其实也算是天赋不错了,说说看怎么修炼的?当然,如果涉及到你自己的秘密,那也没事。”

    周一摇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对别人自然能藏着就藏着了,但对师父和师娘来说,只怕这点东西根本就瞧不上眼的。嗯,我想想……应该是七岁那年吧。”

    十四岁的周一,已经有着第三境衍神境的修为,这在没有正儿八经九洲大宗传承,一路几乎全然靠着自己摸索修行的少年来说,近乎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楚扶苏观察过少年的根骨,虽然算得上有些天资,但也绝对不属于那种惊才绝艳之辈。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福缘深厚或是天道酬勤。

    六岁那年,少年没了母亲之后又没了父亲,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能误打误撞一脚踏进了修行之门,说起来其实是有些坎坷也有些侥幸。

    周父这人勤劳踏实,性格淳朴,也通常会乐于助人。平日里村里村外的红白喜事需要人手,哪家盖房加瓦需要帮衬,周父都会上前给人帮忙,遇到农忙的时候,也总能给人搭把手当个劳力。因此,周父活着的时候其实与村上的各家乡亲关系都处得不错,等到周父伤重不治走了,村上的人也就承了这份情,对年幼的周一颇多照顾,往往会从各自吃食里匀出些给周一。

    也是这样吃着百家饭,小周一才能勉强活了下来。否则六岁的孩子,只怕不说遇上些麻烦事,就是饿也早就饿死了。

    日子如果就这么过下去,可能也就没有如今的刀客周一,只会有一位泥腿少年了。

    可是终究日子没有这么维持下去。

    七岁那年,也就是周父去世的第二年,小河村附近百里之地闹了饥荒。原本乡里乡亲还能给小周一匀出些饭食来,虽然不能吃得多饱,但总不至于被活活饿死。可等到饥荒来了,乡亲们连自己也顾不上了,又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粮食接济给他。再者说,白吃白喝供着一个小孤儿一年,大伙儿心里也觉得仁至义尽了,对他父亲往日的帮衬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这孩子,咱们也爱莫能助了,只能由着他自生自灭。

    如果事情就到这里,可能小周一的结局就是同这世间所有悲剧故事一样,最终逃不过这场饥荒,会成为路边饿殍里的一个。毕竟在真正的天灾面前,人的力量何其渺小,他也会最终在饥寒交迫之中死去。

    直到在某一天,那是饥荒爆发之后的大概十天还是半个月的时间,小周一吃光了平时自己悄悄攒下来的粮食已经有两天,到了第三天,实在是没有吃的了,一点都没有了。不只是他,这时村子里的其他人平日里的存粮也已经所剩不多。

    为了抢粮而产生的冲突,开始了。

    先是各个村庄之间,不时有人盗窃粮食,最后甚至一度发展成明抢,再发展成械斗。再后来即便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也饿红了眼睛,谁家里还有粮食的都要被一抢而空。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周一在这期间学着吃树皮嚼草根,撑了下来。

    但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饿到发疯的人们,开始吃人……

    先是吃死人,然后就是,吃活人!

    *************

    *************

    今日第二章奉上,关于少年周一的故事,会有一个比较详细的交代,但也会有相应的隐线埋下。

    我们,慢慢去看。

第二百六十章 少年身世,草芥星空(下)

    说来可能是上天眷顾。

    也可能是小周一在此前的命运中已经足够多舛,到了此时才终于给他带来了些许的运气。

    十四岁的少年周一在说起当年的故事时,已经显得极为平静,然而在当时,或许可以想象得出他的绝望与恐惧:“那天,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就去了村子外头找吃的,可是没有吃的了啊,树皮吃光了连树都死了,地上的草都被扒光了,只剩下一块块干巴巴的黄土地。然后我就只能不断往外头走,再往外头走,一直走到了那座大山底下,那座看着离了老远的山,原来也是这么走着就走到了。”

    “我钻进山里想要找到点吃的,可是容易找到的地方早就已经被搜刮了好几遍啦,就只能接着往山上爬。我后来想起来,都不知道那会儿已经饿成了那样,而且毕竟年龄还小没什么气力,究竟是怎么能坚持着走了这么远还能爬上山的……”周一说到这里,笑了笑。

    “可能就是因为太饿了吧,不想死,不想死的话就只能找活路啊。爬着爬着,后来在半山腰上,我遇到了村子里的阿牛叔和他儿子,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就记得他俩当时已经饿红了眼睛,好像在山上最终也没能找见什么吃的,急匆匆地就往山下走。”

    楚扶苏和南不语在一旁听着,一直听到这里,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恐怕故事就要从这里开始转折了,真正被饿急了的人,和先前那些在镇南城里被逼疯了的人其实是没有什么差别的,——都会杀人。

    周一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恍惚,说道:“我那会儿毕竟年纪还小,身子没长开,猫在树后面找吃的,阿牛叔他们没瞧见我,可我瞧见了他们。我原本是想着上前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的,但他们当时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应该是被吓到了,就没有走出去。然后,我就听到他们在说话,说的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再这样我们都得被饿死,周军家的那个小崽子,反正马上也要被饿死了,怎么都是个死,咱们也不算是对不起他。把他吃了,咱们就能活,就能有更多人活下来活下去!’……没有活路了,大家都想活,那就得有人去死。”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周军,是周一父亲的名字。

    十四岁的周一说起这些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已经不再感到不解与悲伤,在如今的他想来,只是觉得遥远,遥远到他在此后午夜梦回一次次被惊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我当时虽然还小,但脑子其实是不笨的,我听懂了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的眼睛红的像兔子,我只能把自己死死地缩成一团,藏在树后面,我心里想着,千万不能被发现,千万不能被发现,会死的,会被吃掉的……”

    南不语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师娘。”少年周一对着南不语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其实他不喜欢被人摸脑袋,会让他感觉自己还像个孩子,但自己明明已经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了。不过师娘的手摸在脑袋上却没有让他产生抗拒的感觉,他从小就没了娘亲,或许娘亲要是还在,也会这么摸摸自己吧,他想。

    “后来我就一直没敢回村里,怕被真的吃掉了。”

    楚扶苏笑起来,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倒霉了这么久,总该要苦尽甘来了吧?”

    “嘿,师父,说起来你可别伤心,其实你老人家不算是我第一个师父了。”少年周一笑起来,露出一嘴的大白牙。

    “哟呵,就这么个歪瓜裂枣,还真有眼神不好使的来抢生意呢?”楚扶苏打趣了一声。

    周一蔫了下来,委屈地叫嚷道:“师父,可没你这么埋汰人的。小爷,小爷当年那也是根骨清奇,天赋异禀来着,哪就歪瓜裂枣了!你见过长得这么帅的歪瓜裂枣么?师父,也就是我现在还没长开了,等我再长点,你可别生气,一准儿比您老人家长得要小白脸,嗯,虽然我是不会靠脸吃饭的。”

    南不语在一旁被这俩人逗笑了,原本听了少年的故事她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了,可这俩活宝实在是太会贫嘴。周一或许是不知道,这会儿她与楚扶苏都是用了障眼法,掩盖了真实相貌,若是用真正的面目示人,只怕这孩子就没有这等底气说这样的话了。

    南不语偷偷瞅了眼身旁的楚扶苏,这个男人的容颜……妖孽一般,便是自己最初见了都有些惊为天人呢。

    “嗯嗯嗯,是是是,你接着说你的,你那第一任师父是何许人也啊?”楚扶苏别的不敢说,要说皮囊,他自认为早就已经天下无敌,所以就不欺负小朋友了,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那还能跟他一般见识不成。

    “我也不知道师父是谁,他老人家没说。”周一摇摇脑袋,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会儿我已经快要饿死了,是真觉得自己活不了了,看到什么都觉得在打转。我想着,这次恐怕真的要死了……然后就在一条山道上遇到了师父,他老人家当时穿着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周一指了指自己身上。

    粗布麻衣,短褂短裤,脚踏草鞋。

    楚扶苏原本以为周一的师父可能是个白发白须的得道高人,这时听闻竟然是这样的形象,不禁摇摇头,难不成是位江湖人?

    “师父救下了我,带着我离开了家乡,之后的一年多时光,我就跟在师父身边。师父教了我读书习字,教了我该怎么做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学刀。”少年周一回想着那段时光,嘴角微微上翘,那是他为数不多感到内心安宁又温暖的时节了。

    “后来有一天,师父把我叫到跟前,给了我一本书一把刀,说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很可能不会回来了,我要好好修炼,把他的本事传下去。他跟我说,男儿就是得用刀,刀乃百兵之胆,一刀下去必须要一往无前,如果怕死,那死的就是自己。”

    说着,周一拍拍腰间那把生了锈的刀鞘:“刀就是这把刀了,至于那本书,师父叮嘱我看完记住了,就给烧掉,后来就烧掉了。”

    楚扶苏和南不语都点点头,很显然周一的这位师父是为了保护他这弟子,才没有告知他自己的名姓来历,也是为了保护他才让他将那本或许品秩不错的功法秘籍给干脆烧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被人知道了周一身上有这么一部秘籍,可能围绕而来的就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至于他师父之后的结局,楚扶苏俩人便不得而知了。听他话中的意思,可能是要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紧要事,但是这件事本身又带着极大的危险。如果成功了,或许周一未来还能有机会与之重逢,若是失败,那当初一别,恐怕就再难相见了。

    可能也正是因此,他才想着在做这件事之前,找一个衣钵传人,至少不让自己的一身本事从此失传吧。

    楚扶苏笑起来,说道:“那就好好练刀吧,如果你师父还活着,只怕以你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好意思见他。如果你师父真遇到了什么意外,那你就更要闯出点名堂来了,否则他岂不是白收了你这个徒弟。”

    “是啊,好好练刀!看着吧,总有一天,整个九洲天下都得知道我周一的名字!知道原来这世上有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刀客!”少年眼中神采奕奕,如同燃起星火。

    父亲临终前,告诉他要好好活着,替自己和娘亲多看看这世间。于是他无论遇到多难的事情,无论多少次在饥寒交迫中痛苦挣扎,都让自己活了下来。此后学了本事,也开始带着父亲和母亲的期许,“周游天下”,好好看看这人间。

    师父临别前,告诉他好好练刀,替他把衣钵传承下去。于是他这么多年过去,每一日里刀不离身,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样出刀更快,怎么样挥刀更强,怎么样成为一名合格的刀客。

    所以他向楚扶苏说起自己的名字时是这样说的:“我叫周一,周游天下的周,天下第一的一。”

    周游天下是为了回报父母,天下之一是为了承诺师父。

    只有“我叫周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其实才是他自己。

    我虽身如草芥,却也向往星空。总有一日,在这片星空之下的所有人,都会听到我的名字!

    楚扶苏笑起来,挥手如刀,一刀切下,面前滔滔不绝的河流从中而断,划分出一条直落河底的道路来,使其泾渭分明。

    少年周一瞪大了眼睛看过去,那条河始终就这么分成了上游下游两部分,上游的水势渐渐高涨,下游的水流渐渐低垂,直到他眼睛都有些瞪得干涩了,才在轰然一声巨响后,积蓄成一片巨浪的河水就此落下,继续滚滚向前。

    “喏,可别说为师欺负你,这一刀同样只用了第三境的修为。什么时候你一刀劈下去,能令河水断流,你这第三境才算是合格了,不然也就是个纸糊的境界,算不得数的。”楚扶苏望向少年。

    “是,师父!”少年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间的那把锈刀就朝身前的河水砍去。

    “轰!”

    一声巨响之后,河水被劈出一条清晰的水道,然而只是稍稍一顿,后面的河流又继续向前。

    抽刀断水水更流。

    但少年并不气馁,继续挥刀!

    *************

    *************

    今天同样是两章,稍晚还有一章。

    关于少年周一的故事就交代到这里,此后所见,便皆是未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战后风闻

    九洲天下,历经数万年前六界大战之后,由一座完整的人间界被打碎成九块版图,各自以海水相隔,是为九洲。

    在其最南端的大洲,名为南祝融洲。

    在南祝融洲最南端,有一片纵横不知其几万里的山脉集群,被后世称之为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之中,瘴气四起,大妖潜伏,地势险要,步步杀机。

    因此,凡入十万大山者,便皆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至少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敢刀口舔血的悍勇之辈。由此而往,十万大山最外围的那条伏龙山脉,在经过多年渲染,又埋下数不清的尸骨后,被人们换了个更耳熟能详也更能代表其特色的名字:鬼门关。

    如今是朱雀十一年八月中旬,数月之前,鬼门关有段时间变得格外诡异。

    兽群像是疯了一般较之往常狂暴数倍,见到人就一拥而上,且根本悍不畏死,杀之不绝。更可怕的是这其中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只有在十万大山深处才能看到的异兽身影,这些异兽往往实力强横,极为难缠。也是因此,那段时间的鬼门关把命丢在这片山岭中的人数直线上升。倘若就是如此倒还罢了,原本鬼门关便以凶险著称,敢来这里的人也早就做好了遇有不测的准备。

    但更为诡异的是,在此期间不断有人莫名其妙消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离奇失踪。这种失踪是既无任何征兆,又令人根本防不胜防,这种未知的东西才更让人恐惧。

    以至于一段时间以来,不断有人从十万大山之中逃离,敢再来此地求财的人变得极少。

    不过随着八月的到来,一切又似乎恢复如常,最初人们还只是将信将疑地试探,到了八月中旬,随着商盟发布的各种任务再次大量铺开,鬼门关这一线山脉又再度热闹起来。

    而这时,关于镇南城的那场堪称骇人听闻死伤数万的动乱,也有着越来越多细节的部分,随之流传开来。人们说起最多的,其实终究不是这场动乱究竟引发了如何壮烈的场面,造成了如何巨大的损失,可能带来如何恶劣的影响……这些东西或许身居高位的食肉者们会有些考虑,但对于最广大的普通民众来说,他们更为津津乐道的仍旧是最终那场红衣大妖与白衣神仙的巅峰对决。

    听说那场对决打的天上的太阳都落了下来,整片天空被燃烧成一片火海,明明是夜里却亮如白昼,好几次整座镇南城眼看着就要被那红衣大妖毁于一旦,都是那位白衣神仙及时出手挽狂澜于既倒。一妖一仙各显神通你来我往,打的那是叫一个昏天暗地,凶险非常。

    再然后,在不同的版本里,这场对决有了不同的演绎。

    甚至还有一种流传颇广的版本,说是那白衣神仙与红衣大妖原本是一对,只是人妖殊途,最终那白衣神仙将那女妖给始乱终弃了,这才使得大妖伤心欲绝之下暴走,引发了这场惨绝人寰的镇南城之祸。

    这个故事从逻辑性上自然站不住脚,但是架不住人们对于这种猎艳狗血的剧情反而更感兴趣,反正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本来就是故事越离奇越能引人入胜,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人们其实是并不关心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那大妖也好神仙也好,不是都没出面反驳么,那你就能说他俩一定没点关系?

    总之不论世情舆论如何,“大妖红螭”、“楚神医”这两个名字,开始越来越广地传了开来。

    与镇南城离了不远的相安镇,自然在更早就听闻了这个消息,只是镇上的居民们一时根本都不敢相信这位“楚神医”和他们认识的那位镇上大夫竟然就是一人。

    但是到了八月中旬,随着其中细节传来,对于这位白衣神仙的身形样貌有了具体的描述,他们才终于确认,啊,原来真的是同一个人。

    “嘿,张大娘,听说了没,给你治病那位苏神医,她家那口子是位了不起的神仙呢!”相安镇,张大娘和其他几位镇上妇人一起,在田里收着稻子,秋收时节到了,镇上的人不少都聚在了这里,只是分分散散,各自在田里忙活,。

    当然忙活归忙活,闲话还是能说得的,要不一味埋头苦干岂不是太无聊了。

    “听说啦听说啦,以前就瞧着两位神医都不是凡人,没成想还真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救苦救难来了,呵呵。”张大娘笑起来,她早先因为儿子捡回来一具大白虎,导致其中伥鬼附身,险些死了,是南不语出手救的命。

    “就是可惜咱们苏神医了,听说她家那口子风流得很,在外面招惹了不少仙女啊妖精呢,这一回就有一个大妖怪直接找上了门来,俩人好像是没谈拢,结果那妖精大打出手,镇南城那里听说死了上万人呢!”

    “呸呸呸!瞎说八道什么,告诉你让人听到了当心撕烂你这张破嘴!神仙的事是咱们能在这掰扯的么,赶紧干活!”

    “唉,要不说还得是神仙好呢,干活干活!”

    稻田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相安镇以聂夫人为首的四位鸿蒙境隐士,在某天碰了个头,几人眼中神色格外复杂。

    “当初是谁觉得人家是怕了,怂了,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了?”

    没人说话。

    “没想到,真没想到,能猜到那位楚神医是个厉害人物,就是猜不到竟然能厉害到这等程度!”卖鱼的岑重摇着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不是和冯秀才摩拳擦掌的准备跟人家动手么,怎么说,下次见到了再跟人家掰掰手腕?你要真敢这样,我李打铁以后见到你就给你竖大拇哥叫你一声英雄。”李打铁在一旁挖苦,当时虽说四人有人扮红脸有人扮白脸,但确实就属岑重和冯秀才叫的最凶。

    岑重苦笑一声,一旁的冯秀才也摇头不已。

    十境巅峰!十境巅峰啊!

    这样的巅峰大能自己上去挑衅人家?也就是先前人家度量大,估计也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否则随便弹弹小拇指,自己这几个还不是连灰都不剩。

    四人其实聚在一起,心中也都是有些后怕。这次是遇上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可万一要是遇上个蛮横的,他们这一脚踢上去,早就已经连着筋带骨头给踢断腿了……甚至说不准一个不好,命都没了。

    “行了,我看大家也都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们在这战战兢兢的,说不定人家根本就忘了先前那些事了,该咋过咋过吧,不能活活给吓死吧?回头见到了楚上仙伉俪,咱们上去给人家诚诚恳恳赔个罪,道个歉,应当也没什么吧……”

    四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又是感慨。

    最终,以聂夫人的一声叹词作为定调:“至今想来,都如在梦中,如此神仙人物,我等多少有些有眼不识泰山了啊……”

    冯秀才三人尽皆叹气,满脸苦涩。

    除了这四位隐士,宋晓等人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与四位隐士不同,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就是完全的狂喜了,几乎感到与有荣焉。

    最近相安镇南边的那座小医馆外,人流往来不绝,都是慕名而来的拜访者。可惜医馆的门始终关着,主人家并没有回来的迹象。便是有人不守规矩想要翻墙进去,也根本无法做到。楚扶苏早就已经设下了一道阵法在其中,没有个鸿蒙境以上的修为,是休想能穿过阵法进到医馆里了。

    这倒不是因为医馆里有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怕失窃了,全然是因为楚扶苏答应过南不语,今后若有机会,他们还会回到镇子里小住,因此他便运用阵法将这座小医馆保存了下来。

    “嘿,那俩贼厮!干嘛呢!快给老子下来!”小医馆外,从长街一头奔来了一行四五个汉子,手上提着棍棒,对着攀在墙上的两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嚷嚷着。

    “别别,误会,各位好汉误会了,我们不是贼,是前来拜会楚先生的,只是敲了许久的门,一直没有动静,这才行此唐突之举。实在是我等对楚先生极为仰慕,想要当面一叙。”那两青年哪见过这等阵仗,立马哆哆嗦嗦从墙上爬下来,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一叙你大爷!就你俩这怂包样,还想着来拜谒楚先生,你说你妈呢!”

    “兄弟们,打!”

    “别别,啊!痛!饶命,各位大爷饶命啊,我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这就走我们这就走!啊啊啊!!!”一阵惨叫声中,两个青年落荒而逃。

    “妈的,再敢有下次打断你们的腿!”俩人身后,几个汉子也不追,只是在原地高声警告。

    这几人都是宋晓手下兄弟,镇南城的消息传出来后,宋晓他们一群人就分出了人手,每日间会前来这小医馆外巡游几次,若是寻常登门拜访的也就算了,但要是发现有这等爬墙趴门不守规矩的,那就不会客气了,少不得挨一顿老拳再给轰出去。

    楚扶苏、南不语、少年周一此刻其实就站在小医馆外的街道上,只是他们能看到这一切,其他人却看不见他们而已。

    几乎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他们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楚扶苏摸摸鼻子,说道:“这是不是太霸道了些?”

    “没有吧师父,反正是那些人自己先不守规矩在先,哪有来拜会别人从墙上走的,打一顿都算是轻的啦!估计也是这些好汉顾及着师父你的名声,不想给您添了凶名,这才有些收敛。要换成是我,哼哼。”一旁的周一冷笑了一声。

    “啪!”

    他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瞬间,少年气焰蔫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鬼门关前

    楚扶苏三人最终没有在相安镇过多停留,只是看过了这待了数月的镇子,并没有发现那位大妖红螭留下什么首尾,便继续向着下一站去了。

    下一站:十万大山。

    如果将这段时间楚扶苏他们的足迹在纸上画出来,大概便是由镇南城开始,向南面再度延伸出一个扇面,直至最南的十万大山。

    究其原因,其实是楚扶苏心中有些顾虑,怕那位大妖红螭虽然看似退回了十万大山之中,但是沿路还是留下了诸如相安镇火毒那种东西,那就可能再次造成大面积的伤亡。甚至都不必要立刻让其浮出水面,只是隐而不发也足够拥有威慑力。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爆发一下,也会让人猝不及防,甚至造成一定程度的哗变与恐慌。

    至于镇南城北面,楚扶苏则知会了儒家卢照邻与高平两位师兄弟,到时自然会有各地儒家翰林出手清扫,相信即便那位大妖红螭留了些暗手,在儒家一众大能面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真要是这样还让人家得了逞,那也是该当如此。

    三人始终隐蔽在楚扶苏布置的障眼法下,不与路上碰见的人接触,悄然将自身形迹藏匿起来。

    对于这时的楚扶苏来说,一旦他的行踪彻底暴露在人们视野之下,恐怕不只是来自十万大山的妖族,便是九洲天下这边,想要他这项上人头的,也大有人在。

    甚至楚扶苏都不需要如何思考,用膝盖想都知道,要是被血刀殿或是无人岭那帮家伙知道自己与十万大山的妖族交恶,他们是绝对不会顾忌什么妖族人族之分,说不准就干脆同妖族合力把自己给坑杀了。——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与妖族互相之间足够信任,否则都心怀鬼胎的话,楚扶苏倒反而乐见其成。

    “十万大山,咱们这不知道算不算反其道而行之。”楚扶苏站在鬼门关前,望着前方那一片山峦叠嶂的景象,笑着对身旁俩人说道。

    “你也确实太大胆了些,连我都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十万大山,可想好了万一被人发现了要怎么办?”南不语叹了口气,她其实是不太支持楚扶苏如此冒险的决定,但是这个男人一旦做了决定……只怕是得让大荒龙谷里那些前辈出来才能拉得回来了。

    “想好了啊。”楚扶苏理所当然。

    “昂?”南不语等着下文。

    “被发现了就打,打不过就跑嘛,不丢人。”楚扶苏继续理所当然。

    “谁跟你贫了!”南不语有些恼了,瞪大眼睛,纤纤玉指点了点楚扶苏的头。

    一旁的周一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哈哈,料他们也猜不到我们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起来咱们还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楚扶苏哈哈一笑,只是没人捧场,气氛反而一时尴尬下来。

    南不语瞪着楚扶苏,不说话了。

    她的性子温和,向来是说不出什么重话的,但就这么盯着楚扶苏,楚扶苏却立马败下阵来。要说吵架耍宝,或是干脆撒泼摆横,那楚扶苏都从来不怕,反而是南不语这种默默生闷气的模样,最让楚扶苏难以招架。

    原本周一是准备给自家师父捧个场的,但他又不是个傻子,明显看出来师娘的情况不对,这会儿当然还是乖乖闭嘴的好,宁可得罪师父也不能得罪师娘啊,不然以后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

    楚扶苏给周一使了个眼色,周一眼观鼻鼻观心,装看不见。

    楚扶苏无奈,叹了口气,媳妇儿生闷气,徒弟不给力,于是他只好如实说道:“镇南城的消息传开后,难保血刀老祖那些人不会动些心思,有大剑仙上次那两剑在,短时间内他们是不至于会亲自动手了,但是派出几位十境或是十一境的大修士前来围杀,还是做得到的。只要我一日不死,他们杀我之心就会一日不绝,这是可以想见的。所以以镇南城为中心,这周边的区域只怕都变得不再安全了。”

    “那难道十万大山就安全?”这样的说辞显然说服不了南不语。

    “你听我说完嘛。”楚扶苏伸手想牵着南不语的手,结果扑了个空。

    南不语直接后退了一步,就那么看着他,一旁的周一挠挠脑袋,想劝架又不好劝的,师父师娘看着也没吵架,但他就是感觉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杀气,有杀气啊!

    女人果然麻烦!还是练刀比较适合我。他心想。

    楚扶苏也不恼,南不语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选择,但还是义无反顾跟着过来了,甚至连自己已经给她布置好了那道阵法,她也没再急着返回岭外南家去闯一闯那栋古老而神秘的南家古楼,这其中心意楚扶苏又不是个木头,他自然清楚。这会儿临到十万大山跟前,就只差临门一脚便又要将自己身陷险地,南不语所以表现得有些生气,其实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在担心楚扶苏。

    都说树大招风,楚扶苏这棵树如今可能是整个九洲天下最招风的了。

    楚扶苏之所以不愿意细说分明,其实还是存着这段时间就让南不语先行返回落月洲的心思,怕说的多了反而她放心不下始终跟随左右。然而,他的身边如今实在太过危险,随时都可能有意外发生。

    只是南不语又怎么可能在这时离开呢?若是先前在相安镇那样平静的生活,南不语或许也就走了,眼下……楚扶苏知道,大抵是劝不动的了。

    没牵到手,楚扶苏干脆负手而立望着面前这座十万大山,笑着问了一句:“镇南城这件事后,换作是你,你会觉得我最可能再往哪里藏?”

    “嗯……”南不语倒是没想到楚扶苏会突然问自己,但这个问题显然她也有思考过,镇南城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压是压不住的,消息一定会爆发开来,那接下来要去哪里才最安全这个问题就理所当然地摆在了面前,所以南不语很快就回答道,“如果折中地说,南祝融洲不平峰应该是最理想的去处,毕竟不平峰与你素来交好。”

    “嗯是啊,不平峰,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我与不平峰的交情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既然如今都同处南祝融洲,那我前去拜会一下避一避风头也是人之常情。——嗯,这既然是折中的说法,那不折中呢?”

    南不语有些无奈地瞅了这个男人一眼,你跟我闹什么孩子气呢,明明自己心里早有打算了,非要学书院里老夫子考校学生一样,真的是。

    不过没法子,就像楚扶苏对她的冷眼相看没辙一样,她对楚扶苏的素来无赖也没辙,所以还是依着他说道:“不折中的去处,自然是干脆回大荒了。反正他们总不能一路追到大荒里头去,真去了那里,只怕血刀老祖亲至,也得留在那里不用回去了。”

    南不语是亲自去过大荒的,最初她与楚扶苏相识便是在那场规模浩大却战局混乱的玉龙雪山之战,也是在那时,这小贼把那朵珍贵无比的靛青藏雪千叶莲就那么像是随手送给了自己。

    结果自己的心也不知不觉被人给偷去了。

    那片大荒……想来对于楚扶苏来说,该是如今整个九洲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禁制重重不说,还有圣焱青角龙夔兽这样的前辈,有整座龙谷作为背后倚靠,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伤到楚扶苏,那修为真得是大剑仙那样通了天去了。

    “哈哈,是啊,大荒。”楚扶苏点头。

    “既然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不平峰交好,那可能我们在去不平峰的路上,就能遇到某位守株待兔的强者了。到时候我们在明人家在暗,没有任何准备突然出手,只怕下场并不会太好。如果是个十境以内的修士倒还好说,就怕他们真的不要脸不要皮,干脆安排了几个十一境的大修士在那附近守着,那即便是不平峰那位老前辈及时发现了,等到赶过来估计也只能给咱们收尸了。”

    楚扶苏话落,南不语沉默下来。

    确实,即便没有发生镇南城这件事,但楚扶苏与不平峰交情匪浅,此事早就已经为众人所知,那楚扶苏如今既然身处南祝融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游历到不平峰……那看似是个安全的地方,实则可能才是一座真正的龙潭虎穴,便是在路上死了或许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大荒,说实话,能不回还是暂时不回吧,至少还没到真正回去的时候。”楚扶苏摇摇头,离开大荒已有两年,他其实也想念视若叔姨的楚氏七人,想念从大剑坪赶来的大家,想念大剑仙,想念龙谷,想念那片生活多年的地方,他也想早日回去看看如今的大荒究竟建设成了何种模样,那座他亲自命名的大荒剑宗,如今又是何等气象。

    可是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楚扶苏说道:“先不说从南祝融洲往大荒去,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耗时颇多,有心之人难免不会设下各种埋伏。便是我在九洲天下,也仍有许多事情尚未完成,尚无结果,还远远没到衣锦还乡的时候。”

    说到最后,楚扶苏笑了笑。

    “所以,你选择这里?”南不语也转过头来,望了望这座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十万大山。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楚扶苏说着,再度悄悄探出手,这次南不语没有再避开他,终于被他给得逞了。

    牵着南不语的手,也不管这一幕有没有给年少的周一带来什么不可磨灭的心理伤害,反正他是心满意足了,这才说道:“不平峰也好,大荒也好,哪怕是儒家翰林或是随便哪里,他们或许都能猜上一猜,我会不会心知处境危险躲到这些地方去。但是这座十万大山,他们绝对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毕竟没有人会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便是想到了,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楚扶苏笑着说道:“这是阳谋,镇南城离十万大山太近,我但凡想,几步就能跨进这里,其实之所以那位大妖红螭敢如此肆无忌惮,倒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既然先前她可以,这会儿我自然也可以。血刀老祖那些人就算真脑子抽风了料想我会一头扎进十万大山里,可他们派的人敢追过来么?怕不是首先就要跟里头的妖族打起来。”

    “那你呢?就不怕打起来?只怕十万大山里的妖族这会儿更想杀的是你,不是别人。”

    “所以啊,咱们得再换一换障眼法了,先捯饬捯饬。”楚扶苏笑得意味深长。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荒剑宗,少年习剑

    就在楚扶苏一行人渐渐进入十万大山之时,地处九洲天下极东之地的大荒,仍旧沉默而热闹,如同面上平静内里暗流的汪洋沧海,奔涌向前。

    沉默,自然说的是对于外界来说,自那场玉龙雪山大战落幕,诸多九洲巨宗势力联手将这座大荒广阔几乎半洲之地进行开发,使得这片向来无人问津的蛮荒大地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大荒崛起已呈不可阻挡之势,而这件事在当初也确实震动了整个九洲天下,尤其是作为其中牵头的楚扶苏,更是被好事者冠之以“大荒共主”的名号,小小年纪便有了不逊于九洲巨宗一宗之主的身份,何等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在当时是极为被人称道的。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随着楚扶苏走出大荒,似乎连带着人们的视线也随着他一起转移,自他在羲皇秘境做出以一敌千的壮举,更将整座羲皇秘境都彻底打碎之后,关于他的实力已经再无一人质疑,而更多关于他的事迹也开始在九洲天下流传议论,越传越广。

    除了某些杜撰的成分,也有类如楚扶苏在此前与太平店少主鬼见之间的交往,听闻他与鬼见俩人之间几乎是过了命的交情。尤其是在今年春天,太平店宗门大选之后,已经基本确定了鬼见不日便将正式接手太平店,成为又一位年轻的一宗之主!这份交情,就变得更为珍贵至极。

    然后又传出他与血刀殿在星陨海域那场纠葛,他与南宫伤心的夺妻之仇……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无不具有极其强烈的戏剧性。

    相对于沉默而枯燥的大荒,人们当然更多的是期待着下一次听到楚扶苏这个名字,期待着这位天资纵横的年轻公子,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在楚扶苏如此耀眼的光环下,这座曾经短暂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大荒,则再次沉寂下去,变得格外安静起来。

    而掩盖在这一片沉默之下的热闹,当然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了。

    比如,如今已在这片大荒真正扎下根来的少年苏雁。

    苏雁与母亲张秀花自朱雀十一年年初离开自小居住的观海城,历经数月行程,终于抵达了这座远悬海外的传说荒地。

    至这年的八月中旬,苏雁在大荒剑宗度过的时间也有将将半年。

    原本在少年苏雁的想象中,既然这个地方名为大荒,那一定会极为荒芜贫瘠,条件艰苦才是。但是等他真正踏足这里之后才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一路走来,来自九洲天下各地的山海舰、渡舫、剑舟、御剑符……乃至各种形形色色的交通法宝,简直像是过江之鲫般络绎不绝,而终点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大荒。

    有时候苏雁站在大荒剑宗所在的问剑岛上眺望那片隔着悠悠海水的大荒,心中也会有所疑问,那里究竟有着什么,能够吸引如此之多的人为之奔波碌碌,且乐此不疲呢?

    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才刚刚十二岁的少年并不愿意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心思不定,尤其是自己最熟悉的师父、师娘,那位贵公子气十足的师叔钟离无情几人此刻都不在身边,又是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周边都是全然陌生的人,更何况他心中清楚,这里头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要论修为境界,都要比自己高出太多。

    他们都是天上神仙。

    所以少年便更加低调,也更加勤勉,每日的课业之外,问剑岛上,便只能看到少年习剑的身影。

    问剑岛,作为大荒剑宗落座之地的主峰剑气峰,楼台遍布,人流热闹。

    这一日,大荒剑宗早课已毕,苏雁如往常一般拜别众人,独自来到山腰习剑坪上继续熟悉出自大剑坪的各式剑招。此刻因为课业刚刚结束,各个大荒剑宗弟子大多或聚在一起闲聊,或回到各自家中准备用餐,因此习剑坪上人影寥寥,只有三五人在此剑舞不绝,见到苏雁过来,也只是对他点头示意,并不过分寒暄。

    几人显然早已熟识,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只是眼神碰过便又继续操练起来。

    能在此时出现在习剑坪上的大荒剑宗子弟,往往都是出身寒苦的人家,好不容易得到这种投身仙门的机会,因此便格外珍惜。其实能够经过重重筛选进入大荒剑宗的弟子,多半还是有些根骨天赋,性情人品也大抵过关,不只是这几人,等到再过些时辰,这处大剑坪就会渐渐热闹起来,被一众剑宗子弟占满。

    几人大概算是提前来占个好位置了。

    苏雁手中提着的仍旧是楚扶苏亲自为他打造的那把桃木剑,不见少年手上动作,剑已苍然出鞘!少年身随剑走,挺身直刺,一时间快若奔雷!

    “不够快。”

    然而,一剑带起如此威势,少年竟然犹不满意,他闭上眼睛回想起与师父在观海城学剑时,师父随手出剑的样子。剑,百兵之君,不以招式险峻取胜,不以剑法奇绝取胜,不以力道大小取胜,欲使剑出败敌,必先蓄养其势!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次攻城。

    而兵之最上者,是为不战而屈人之兵!

    “势,师父的剑势太强,所以随手一剑便如平地风雷,彗星袭月,其实剑未出,我心中已经自知不敌,不必交手就已败了。”少年心中回想着师父每一次出剑,那如同汪洋恣肆一般的剑意席卷,在那滔天剑意面前,苏雁只觉得自己几乎是凡人之躯与天地海啸相抗衡的绝望无力。

    少年再次出剑,剑势比先前更快,带起道道破风声响,一跃而出数丈之远,其中已经很有些一往无前的气势。

    “还是不够快!”

    少年继续剑刺而出。

    “不够!”

    不多时,已经身姿健硕的少年,便已经满头满身的汗,挥汗如雨。

    但是少年并不停歇,继续出剑不停。

    远远的剑气峰山巅,大荒剑宗执剑长老林徐,左护法宋风,金霞峰峰主苏雅,三人并肩而立,望着那片坐落在山腰处特意开垦出来的习剑坪。

    身为女子又一路带着苏雁母子从观海城来到大荒剑宗的苏雅见到少年如此勤勉,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担忧,说道:“小雁确实太刻苦,可是这样下去,我怕会过犹不及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练功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他会不会有些急于求成了,若是如此,只怕反而会伤及己身。到时……先不说我们没法跟宗主交代,便是我们自己心里,便能过意的去么?”

    一旁的宋风理解苏雅心中的忧虑,但他素来潇洒,倒没有这样那样的顾忌,闻言只是笑着说道:“其实不只是小雁子啊,你看那里,秦古、谢客、白云天、沈浪、管疏影,哪一个不是刻苦用功,要我说啊,这大荒剑宗第三代弟子,真要有成材的出息的,或许不只是这么几个人,但这几个一定会身在其中。笨鸟先飞,天道酬勤,总是没错。若是小雁子不是这等肯吃苦的性子,而是像我这样生性惫懒,那咱们才该头疼了。到时候见了小师弟……呃,宗主,才更不好交代。”

    原本距离楚扶苏正式及冠已经过了有段时间了,但宋风始终还是习惯于叫楚扶苏“小师弟”,他私下里与苏雅俩人聊到楚扶苏时也确实一直这么叫。不过这会儿他倒是忘了身边还站着自己师父林徐林长老,宋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这位授业恩师,他“小师弟”三个字刚说出口,被老人家眼睛一瞪,立马只能老老实实叫宗主了。

    林徐长老仍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严肃,他这性子是上千年如一日不曾变过,这会儿瞪大了眼睛对宋风训斥道:“多大个人了,现在好歹是一宗左护法,还是口无遮拦!说了你多少遍,现在宗主只身在外,其实日日处于险境之中,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给这里的人生生抢出来一点能喘气的时间!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在后方坐镇的,越是不能含糊,越是要树立一宗之主的威信。否则等到他日宗主回到这里,一众弟子都对他态度随意,不知敬畏,那才是我等真正失责、失职、失德!”

    说到最后“失德”二字时,老爷子几乎是须发皆张,怒目圆睁。

    宋风就知道这会儿自己绝对不能上赶着触霉头了,于是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已。

    一旁的苏雅笑着横了他一眼,平时叫你注意点吧就是不听。

    老爷子见自己这得意弟子态度还算诚恳,心中怒火也稍稍平息下来,望着山腰那穿着朴素却练功勤勉的少年,倒不吝赞许地说道:“宗主这位开山大弟子,虽然起步晚了点,但好在性格沉着,甘于吃苦,肯下功夫。小雅方才所说不错,要注意别让他过犹不及了,但有我们在一旁盯着若是还能出这样的岔子,倒不如一头撞死,免得他日无颜去见宗主。”

    宋风继续小鸡啄米,苏雅也在一旁肃然点头。

    “都是些好苗子啊……”

    山腰处的习剑坪,仍旧山风阵阵,剑舞不绝。

    等到日过中天,这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起来,在晚课之前,还有不少时间可以对白日所学加以印证练习。大荒剑宗虽然初创不久,然而已经有了一派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之势。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这里头未必便不会再出几个惊才绝艳之辈。

    山中无日月,岁月不知年。

    几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在少年挥洒汗水中过去。

    “噹!”

    “噹!”

    “噹!”

    连续三声钟鸣,自剑气峰上传彻四周,这是晚饭时间到了,召集大家前去主峰用餐,接着便是大荒剑宗例行的晚课时间。

    少年收剑,一身剑意如同山风席卷,聚起挥散。

    在他身旁,有另外五名大荒剑宗子弟,也在同时收剑。

    几人相视一笑,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呼嚎道:“走!干饭干饭!”

    “快快快,饿死了饿死了,赶紧去吃饭,去晚了好吃的都被这帮牲口给抢了!”

    “喂,苏雁,你小子不讲规矩!”

    原来几人招呼间,苏雁已经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山道上冲去,只剩下他麻溜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去给你们占座!”

    “占个屁!你等等老子!”

    一群少年少女,争先恐后往山头冲去。

    “开饭啦开饭啦!”

    更多的少年们在他们身后,一起飞快登山。

    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第二百六十四章 洗剑洲里,芳影迷踪

    西南洗剑洲。

    距离那场震惊整座洗剑洲乃至震惊整座九洲天下的大剑坪巨变,已经过去了数年时间。

    当然,也不过是数年而已。

    对于修士们漫长的一生来说,数载光阴又算的了什么,无非是一次闭关,一次大梦正酣,一次俯仰回首,弹指间便轻易过去了的匆匆数年。只是这次,很多人再没能“过去”,再没能见到视若寻常的明天,仅此而已。

    朱雀五年,大剑坪巨变,风头正盛几乎如日中天的兵家大剑坪,一夕之间,宗主楚人王,天下第一大剑豪身死道消。门中弟子死伤无数,一时近乎土崩瓦解。

    楚人王死后,新任宗主乃是楚人王同母胞兄:楚人凤。

    楚人凤此人,素来心胸狭窄,且待人极为苛刻。大剑坪巨变之后,眼看着事不可挽,他开始对宗门内实行铁血政策利用铁腕压制,任何敢于违逆他意志的大剑坪弟子,都要受到严格的戒律惩罚,凡是与他有异心者皆会受到打压排斥。一时间使得大剑坪内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曾经气氛活跃俨然天下剑宗执牛耳者的大剑坪,变得一派暮气沉沉。

    不但如此,对于那些在先前侥幸逃出大剑坪,后来又从九洲各地赶回宗门的弟子,楚人凤表现得极其没有风度,几乎是以对待叛徒的粗暴之姿把这些弟子给轰出了门去,自此彻底让大量大剑坪弟子为之心寒。

    相较于楚人王时期的大剑坪,此后的大剑坪,已成派系林立,内部倾轧,人人自危且互相攻讦,从此走向式微。

    也因此,曾经的西南洗剑洲四大巨宗,甚至以大剑坪一家独大的格局,就此彻底打破,其中因势力重新洗牌导致的明争暗斗,将整个西南洗剑洲在这几年搅动得暗流涌动。

    有人预言,不出十年,西南洗剑洲必生战乱,并且战事一起,就将绝难收场。

    而到了那时,首当其冲的,便会是已经逐渐走向末路的那座兵家巨宗,曾经的九洲天下巅峰势力,剑道魁首——大剑坪!

    洗剑洲,一处群山环抱,偏僻谷地之中,设有一座隐秘庄园。

    初看根本看不出什么,除了这庄园因为处于山中,看着较之别处要显得格外清幽些,其余也就是白墙黑瓦,竹林掩映,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若是此刻有人敢于擅闯这处庄园,只怕会寸步难行。其中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极严。更不必说于暗处还有众多阵师或分设或齐布的各种阵法,说是处处杀机都毫不为过。

    因此,庄园看似清幽怡人,却又几乎在门上写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庄园深处,有一处更为隐秘的阁楼,阁楼之中,此刻人数虽然不多,只有寥寥七人,但是可以想见,能够在此时刻出现在防备如此森严的庄园之中的人,定然不会是什么寻常凡夫走卒。

    在列七人,其中两位女子,五名男子,然而观其所站位置,竟是那两名女子站在最中,隐然忝为首脑,五位男子却只能沦为陪衬。

    其中一位女子,一身黑色练功服,长发束成利落的单马尾,垂在脑后,样貌极为清丽,原本生了个娃娃脸看着应该较为天真温婉,然而此刻她的神情却格外肃穆,浑身气势凛然,隐隐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使得没有人敢轻易小觑于她。

    楚影儿,与楚扶苏青梅竹马一起历经风雨走过多年岁月,又几乎是一前一后紧随着楚扶苏离开的大荒,自此也已在外漂泊两年之久。当楚扶苏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高调出现,吸引着整个九洲天下的关注之时,楚影儿却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将自己完全隐遁于暗处。

    大日当空之下,总会有无数阴影藏于九地之中,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楚影儿说自己要成为楚扶苏的影子,时至如今,她想要做的事情究竟做到了何种程度,已经鲜为人知,甚至就连楚扶苏也只有个模糊的概念,而无法真切捉摸其气象。

    俩人自然不会真的两年之间毫无来往,偶尔的飞剑传信,总会有些交流。但是耳听毕竟为虚,或许只有等楚扶苏有一天真正身处其中亲眼所见,才能发现这位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儿,当她认真起来时,当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当她独自面对这世间蝇营狗苟,究竟能够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

    “南祝融洲来信,十万大山有所异动,虫洞现世,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楚影儿眉头微蹙,一身黑衣衬得她气质冷肃,几乎生人勿近。

    “妖族已经按捺不住了?难道他们想当这出头鸟不成?”七人中的一名男子,身着一袭黑袍,实则此刻阁楼中的五位男子都是身着类似的黑袍,只是于细节处有所不同,这位说话的男子黑袍袖口并排绣着九枚金星,不知其意,或许是某种身份象征。

    “想不想当出头鸟那是他们的事情,真要来我们也阻止不了,到那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要战那便战。但是这件事情无疑是提醒我们,有些事情必须要加快步伐了,按照既定的想法徐徐图之自然最为稳妥,可是一旦战乱起来就太迟了。一步慢就会导致步步慢。大潮倾覆,谁能幸免?”与楚影儿并肩而立的另一位女子此刻开了口,显然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些消息。

    这位女子,却又与此刻阁楼之中其他六人不同,如果说包括楚影儿在内的六人都是刻意为之让自己藏在阴影之下,那这位女子在此前却已经早就声名在外,至少九洲天下真正站在顶端的人物,几乎就没有还没听过她的名字的。

    商家陇中范氏当代家主范离独女,于商道堪称尽承乃父之风的一代天之骄女,范舟儿。

    “这件事只是私下里说与大家知晓,但暂时与我们……关系不大,大家只需知晓此事心中有数,平日里办起事来知道要有紧迫之心即可,当然,也不可自乱阵脚,否则欲速则不达,反受其害了。其中分寸,当不必我一一提点。”楚影儿摇摇头,话题由她提起,又由她随意掐灭。

    阁楼中众人便都闭嘴不语,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命令。

    分处九洲天下各地的他们今日聚在此处,自然不是为了闲话家常。

    “影六,西南洗剑洲由你负责,最近那几家可有什么异动?情报我已看过,我要你的判断。”楚影儿目光望向其中一名男子,男子原本相貌看着应该较为俊朗,但脸上却有一道可怖的刀疤,使得这份俊朗全被破坏。

    “回禀影主,止戈山与大剑坪最近一月共起了四起冲突,暂时没有死人,但伤员却在逐步递增,看得出来双方都在有意克制,但是楚人王去后,大剑坪式微已成定局,两者斗到最后,应当仍是止戈山稳操胜券,只是战场百变,会否有所变化如今尚未可知,不好决断。我认为大剑坪既然曾经能有此地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不会轻易落败,最终会成两虎相斗之势,则必然导致两败俱伤。止戈山与大剑坪之外,恶人渡那里仍如往常,虽然他们也在关注这二者之战,但没有真正爆发战争前,他们势必不会早早下场。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影六声音清朗,将情况汇报后就一抱拳,再次退回一旁,动作显得干练无比,毫不拖泥带水。

    “坐山观虎斗,自然比亲自下场与虎谋皮要惬意得多。”范舟儿呵呵一笑,目光却清冷如冰。

    西南洗剑洲,兵家大剑坪、商家陇中范氏、兵家止戈山、散修流派恶人渡,四大巨宗,原本因为大剑坪实在高出其余三宗太多,几乎成一宗独绝之势,倒也没有了那么多问题。

    可如今,自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继续盯紧这几家,另外洗剑洲又有些新兴势力有抬头趋势,可以前去联络走动一二,彼此打个照面即可,算是互相心里留个底。”说到这里,楚影儿稍稍沉默。

    几人都知道她一定是在思虑什么,于是都默契地垂手而立,等待下文。

    不久,楚影儿抬起头来,声音重新变得干脆:“影三,东北落月洲血刀殿与青幡宫近来太过沉寂了,极为反常,你之后行事要更为小心。但,给我查清楚,他们到底做的什么打算,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此时节他们绝对不会甘于寂寞,只怕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谋算。”

    “是,影主。”

    “影七,东南神秀洲无人岭与云外邹氏,近期似乎正在筹谋天道山重启之事,尤其云外邹氏素来善于占卜卦术,倘若他们不惜代价硬撼天机,只怕便所图甚大,不可不察。着你手下部属,千万小心隐匿,另外不要轻下判断,云外邹氏这些人打架的本事或许稀松平常,搅动风云祸乱人心,却格外拿手。你回去后,也要留心几分,我的意思是,不只是外敌。”说着,楚影儿看了影七一眼。

    “是,影主,属下明白。”影七抱拳,躬身,然而目中已有冷芒闪过。是兄弟是敌人,是死是生,全都是自己选择,怨不得别人。

    “此外……南祝融洲,既然传来十万大山有所异动的消息,虽说与我们目前紧要之事关联不大,但也要注意几分,若是战火真从南祝融洲燃起,我们这边也要相应做出调整,影二,便由你着人前去探查一二吧。”说到这里,楚影儿的情绪明显出了些波动,且对于这件事,她前后两次强调了“关系不大”“关联不大”这个意思,反而愈发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是,影主。”然而这些下属都极为恪守本分,全当没有察觉,仍旧恭敬抱拳躬身,绝无二话。

    唯独她身旁的范舟儿,目光含笑瞅了楚影儿一眼,当然这会儿也不会说什么。

    “十二,你还是护送新一批人手,去大荒,规矩如旧。”楚影儿下了最后一道指令。

    “是,影主。”

    “好,办事去吧。”

    五人皆躬身抱拳,默默退出阁楼。出了阁楼后,几人便各自戴上一副绘有不同图样的面具,身形隐匿于阴影之中,悄然消失不见。

    阁楼内,只剩下楚影儿与范舟儿两位女子,楼台空落,分外冷清。

第二百六十五章 闺中密语,女儿心事

    “唉……”

    待只剩下范舟儿在身边时,楚影儿刻意维持的冷肃形象终于垮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默默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微皱着眉头不说话。

    范舟儿笑着坐在她身旁,盯着她小脸皱起像是一个包子样的可爱模样,不禁笑得更开心了,打趣道:“你既然担心他,干嘛索性不去看看他?反正你都请出影二亲自出马了,自己跟着去看看也没差吧?”

    楚影儿抬头望了范舟儿一眼,眼睛亮闪闪的,但很快又垂下了脑袋,只是摇头不说话。

    范舟儿脸上的笑意敛了敛,自觉自己的好姐妹受了欺负,声音有些不高兴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你啊,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哪,去看看又怎么了,总算他现在还没成佛成圣的,这要是再往后,是不是咱们见他前还得焚香斋戒,三拜九叩才行了?”

    楚影儿眼巴巴瞅着范舟儿,声音嗡嗡的显得格外委屈:“没,没欺负啊……不行的,公子不让我过去。”

    “他说不让就不让?你还就非得听他的啊!”范舟儿闻言脸上笑容彻底没有了,柳眉倒竖,一脸的怒其不争。

    “昂?当然得听公子的。”楚影儿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不听公子的要听谁的呢,她几乎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你你!你啊!你就是太听话了所以显得太好欺负了!”范舟儿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楚影儿的脑袋上,似乎是想要将她点醒。

    “你看看,你听听,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先是羲皇秘境那档子破事,呵,说的多么威风,最后那伏羲鼎谁得了去,还不是那个叫钟离有心的狐媚子!以一敌千,五大十境,真了不起真行,结果呢还不是为了讨人家欢心!真是为搏佳人一笑连命给搭上了也心甘情愿。这叫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对你可曾这么上心过?哼!”范舟儿提到这个就来气,一时间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根本就没给楚影儿接话的机会。

    “姐姐,公子他……”楚影儿的声音变得更委屈了。

    “你别帮他说话!还有,这还不算完,好家伙他是逞了英雄落了一身伤,让你在这里默默伤心,眼泪都落了几回了。他自己倒好,就知道传几个破信符过来,干嘛,这时候知道来讨好了?结果就多久的功夫,立马又有个南不语跑去贴身伺候了,他倒是坐享齐人之福,身边是从前不缺个伴的,走了一个立马又补上一个。那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家影儿,啊?要我说啊,影儿你就不能惯着他,这男人啊就是这样,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你再这么纵容他,以后可得被他欺负惨了!真让这些狐媚子进了门,难不成还得你叫姐姐不成!”范舟儿仍旧显得忿忿不平。

    “可是姐姐,他是,他是……”楚影儿一脸的纠结,又说不出什么硬话,只是觉得舟儿姐姐说的不太对,可自己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是什么,他是楚扶苏,他是你家公子,他是你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青梅竹马,他是你男人,还是他是有苦衷的,他也不想这样的?我呸,男人的话你也信,他是不是最近又给你传信说了些甜言蜜语,快拿来给我看看。影儿我跟你说,男人对你好不好得看他为你做了什么,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说的再好听又有什么用,拿出行动来啊!他要真那么关心你,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来看你,还非要你眼巴巴跑过去陪着他不成!他当他是谁啊!”

    话音落下,范舟儿兀自在那大喘气,以她的修为原本是不可能需要做出如此动作了,可以想见她此刻确实被气得不轻。楚影儿眼巴巴等了一会儿,见舟儿姐姐似乎没有话要讲了,这才叹了口气真正接了话。

    “唉……公子很不容易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原来刚出大荒不久就遇上了血刀殿那些人,后来又莫名其妙卷进了时空乱流之中,进了一个格外危险的封魔死地,险些就没能出来。再之后又是无人岭又是血刀殿又是青幡宫又是云外邹氏……这哪一家势力不是堂堂九洲巨宗,若是换个人来只怕单独被其中一家盯上就得战战兢兢,便是平日里打坐修行都得睁着一只眼睛才行吧。可公子他是同时对上这么多家,更不必说还有更多隐藏在幕后的势力,那些原本就参与了大剑坪之变的势力还没有浮出水面呢。”

    说着,楚影儿又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积郁已久的不平之气统统吐出来才好:“羲皇秘境一战,看似公子威风凛凛风光无限,名声几乎传遍了整座九洲天下,可是其中艰险旁人又怎么知道呢?姐姐,你也是看过那个水月镜像的,我了解公子,若非真到了绝境之中,他是不会让自己受伤如此之重的,只怕那时他已经完全靠着一股意志一口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唉……姐姐,当时陪在他身边的,正是那位有心姐姐,我看得出来,她对公子是真心的。”

    “她是真心的你就不是真心的了?你看看你,还想着帮人家说好话,什么时候给人家卖了你还一边帮着数钱一边念着人家的好!”范舟儿心里恼怒,伸出手来狠狠点了点楚影儿的脑袋。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在面对她那公子的时候就像是突然失了智一样,完全一副恋爱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哎呀,这是两码事嘛,再说南姐姐,其实我也是认得的……她的医术可厉害,其实她能在这时候陪在公子身边,我是很感激的呢,唉,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的医术就好了……”楚影儿有些小小的郁闷。

    范舟儿有些大大的郁闷!

    她几乎是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楚影儿,这个天资纵横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女,怎么就能对一个男人这么死心塌地!她倒也不是不认可楚扶苏确实优秀,可天底下优秀的男人多了去了,谁能配得上我家影儿妹妹都尚未可知,上赶着排队也得排到一百年后去,他楚扶苏凭什么啊!

    年少无知,都是年少无知啊!

    范舟儿心里只能这么想,谁让人家下手下得早呢,在影儿丫头还小的时候内心一片懵懂无知的时候,就通过各种花言巧语巧言令色给影儿妹妹忽悠惨了,这才让她一颗放心锁死在了那贼厮身上。

    哼!我呸!小女孩儿也不放过,禽兽!

    范舟儿心里犹自有些不痛快,怎么想怎么别扭,又想到最新传来的那则消息,不由说道:“那镇南城那件事又怎么说,南不语也就罢了,就算是她与楚扶苏同患难,钟离有心也算了,就算他俩是真的同生死,可是那大妖红螭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异族,是妖精!你家公子真就这么饥不择食啊?”

    “姐姐……”楚影儿摇了摇范舟儿的胳膊,不许她这么说。

    范舟儿无奈摇头,终于也跟着叹了口气。

    “镇南城这件事那些人随便瞎传也就罢了,姐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那大妖红螭分明是真的要与公子之间分出生死的,若非恰巧那片蒙蔽天机的云层被公子破去,只怕整座镇南城最终都会不可避免被夷为平地,到时候多少人会因此而死啊。”楚影儿显然没有被范舟儿的情绪影响,保持着应有的冷静。

    但她的这种冷静,无疑更是刺激了范舟儿,让她心里对某人更加不爽。

    在此之前,她对楚扶苏这个人也是极为欣赏的,不论其出身如何,只观他现世以来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堪称匪夷所思惊天动地,若是换一个人在他的位置,别说做出如他这般的成绩,只怕能够勉强不死就已经实属难得了。

    可是自打和楚影儿成为闺中密友之后,这份欣赏也就渐渐变了。没办法,你就算再优秀,可你对我家影儿这么“不闻不问”,一心在外头沾花惹草,这我还能念着你的好?

    没有上赶着找上门去找你算账,那都是看在我家影儿的份上!

    “姐姐,公子之所以没来看我,其实反而才是对我关心。他这时候几乎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盯着,真要是突然来了洗剑洲,又怎么少的了一场腥风血雨。远的不说,就是大剑坪那位楚人凤,公子的亲伯伯,你也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他能坐视公子在他面前安然来去么?呵,他如今几乎是把大剑坪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了吧,岂容他人染指。”说到最后,楚影儿冷笑一声,又恢复了几分身为影主的冷冽肃然。

    “是是是,行行行,他是大忙人,他过不来,那你过去还不行?还不够给他面子?他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不敢让你过去找他,还不是身边莺莺燕燕熙熙攘攘的,只怕你再等等,想挤过去都站不住脚了!”

    “公子这是不想让我也身陷危险之中呢!”

    “那他既然明知道危险,干嘛还非要一头扎进十万大山里去,怎么着,这是找刺激找上瘾了,一天不霍霍自己一天就浑身难受?”

    “这,其实看似公子有的选择,但那些选择实则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十万大山虽然危险,但总算是原先所有人都未曾设想的棋盘,就算最终势必要爆发一战,在十万大山总比在人家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头好一些吧。”

    “不管,反正你就是向着他,他就是说醋是甜的,只怕你也能连喝一坛子还得捧场说好喝!”

    “哎呀,姐姐,你说什么呢!”

    “哼,不就是这样!”

    阁楼之中,两位身居高位的女子斗起嘴来,倒是冲淡了一些其中的清冷之色。

    皓月当空,天涯此时。

    **************

    **************

    似乎一直以来影儿的部分都描写较少,其实是把伏笔埋得较深,关于影儿这条线,会极长极大极壮观,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抱团取暖,各怀鬼胎

    十万大山深处,一列商队正在山道之中穿行,因为队伍之中几乎人人皆有修为在身,以至于行进速度极快,并不似人们印象中的商队那般,驮马车厢,队伍冗长,行动迟缓。

    十万大山并非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渺无人烟。

    诸如这样的商队,在这广袤无边的山林之中,几乎处处皆有,比比皆是。

    这些队伍有些是来自同一势力,有自己固定的门路,多年下来已经打点好一切关隘,商队之责多如世间走镖,只需在约定日头内把东西从一处送至另一处,便算完工大吉。虽然相较于寻常镖师仍旧是要危险许多,毕竟身处之地是危机莫测的十万大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找上门来。但是因为关系通达,多年下来也早就蹚出了一条阳关大道,商队中也不乏强人好手,所以真出了事的一年下来倒也不多。

    但是除了这些势力明确的商队之外,另有一类商队,就完全没有这般安稳的环境了。这些商队之中的人多是彼此并不相识,不过所去目的地又相同或是顺路,于是为了抱团取暖所以临时组成团伙,这样一来对沿途各个妖族或者劫道匪人也能有所震慑,不至于形单影只轻易被害了性命。

    可不要以为所谓修士就只会潜心打坐闭关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是懦弱书生所为。真正的山泽野修,因其修行不易,又缺少必要的修炼资源,那就像是野兽饿红了眼睛,是会见人就咬的。——修行这种事,从来都是极为烧钱的行当,且烧的都是价值千金的神仙钱。

    然而相较于妖族,相较于这种劫道散修,还不是最大的危险。对这类商队来说,最大的危险实则往往来自于内部。

    谁也不知道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会不会突然给自己递出刀子。大家既然都是为了追名逐利才来到这十万大山卖命,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这样的事情,此前不是没有,甚至都绝不算少。

    这列此刻在山道中快速穿行的商队,就属于后者。也是因此,虽然商队隐隐之间是同处在一条道上,但彼此都是三五成群分开赶路,这一路上既要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妖族攻击,或是哪里跳出来的地头蛇拦路劫道,又要小心提防着身边这些“伙伴”,说是各怀鬼胎也并不为过。

    大泽谷,堪称横断山脉前十万大山最为龙蛇混杂之地。但是也正因为其龙蛇混杂,因此各类商品流通极为频繁,黑市颇多,往往既能将手头物件卖出个好价钱,只要眼力足够也能淘到些不错的好宝贝。当然,若是个雏儿被坑害了钱财乃至性命,自然也怨不得人。

    来到这种地方,那真的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而眼下这支商队所要前往的目的地,便正是这名为大泽谷的地方。

    商队暂时的领头者名为葛洪,是个身背大弓、身高近丈的汉子,看着就像是一头巨熊一般。然而别被他粗犷的表象所欺骗,能在十万大山这处地界行走多年没出“意外”,甚至混得越来越风生水起的人,谁没有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

    葛洪如今自身就有八境修为,身边又聚拢了七位兄弟两位姐妹,这九人中修为最低的都已有第六镜道域境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一举突破到鸿蒙六古境,真正的超凡入圣。

    原本这样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不用其他人参与其中,也能一路安然抵达大泽谷,只要不是运气真的太差一头撞见了某位惹不起的大妖,就大抵不会出什么意外。但葛洪此次欲行大事,因此一路上甚至主动招揽了一些游侠,对于上前搭伙的几众散客也没有如往日般拒绝。反正对他今次所行之事,正要把声势衬得越大越好。

    眼看着距离大泽谷只剩不过一两日的脚程,葛洪心下微微放松下来,抬起手,身边跟着的九位伙伴立刻停下脚步,在他们之后一路加入进来的人也就相继停了下来,不约而同望向了他。

    葛洪对着周围一抱拳,声如洪钟:“各位道友,各位兄弟姐妹,前方不远就要到大泽谷了,葛某在此不妨与大家交个底,大家也同葛某说些敞亮话,诸位此行,除了想要大捞一笔,为今后修行赚点用以维系的神仙钱。可还有更加深入的打算,比如……此次大泽谷新设一席之事,诸位应是都听说了的。”

    众人听闻此话,有人心中暗动,有人面无表情,有人面面相觑,反应不一而足,这些动静无不收在葛洪眼里。

    大泽谷,如今明面上最大的势力一共有四家,组成了一个名为“判官”的闲散组织。

    虽然组织闲散,平时对组织内部成员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约束,甚至其中不少人与人、势力与势力之间也不乏明争暗斗,便是打生打死之事都时有发生。但是这都是小道方面的分歧,于大局上判官组织内的所有人却处于绝对同进同退的统一战线上,也因此,多年下来大泽谷实际上已经被这个名为判官的组织全面掌控。

    其油水来源最大的一项,是但凡在大泽谷交易,就得付上一笔抽成,抽成不多却也绝对不少,百中取五,也就是一百枚神仙钱的生意,就得分出五枚神仙钱交给判官组织。这五枚神仙钱其中四枚自然归于四大势力,另一枚“多”出来的,则用于判官组织日常运作开销。

    当然,判官组织也不会白拿你这笔钱,拿了钱就会帮忙办事,确保你至少在大泽谷内,一定安全无忧,真要是有人还敢动手夺财,那判官组织就会展现自己真正的铁血手腕,叫这人生不如死。

    另外你要是对自己本事格外放心,那私下里走暗线判官组织也全然不管,并不强求你非要交这笔“税钱”,但你有命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有没有这个命守得住就全靠运气了。既然走的是暗线,那事成之后被人给随意打杀了,甚至干脆就是判官组织内部人手做的首尾,那都是没处说理的,也没人会为你出头。

    在这大泽谷,本来就是人吃人的地方,要么你得到一切,要么你失去所有,从来没有什么两可之间的事。

    葛洪话音落下,见无人应答,他也不以为意,本来就是个开场话而已,要是一开始这些人就反响热烈,他倒反而要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于是他特意给了些时间,让面前这些人或是互相之间传音入密,或是内心消化这个信息,这才接着说道:“诸位选择此时前往大泽谷,实乃大智之举也实乃不智之举。”

    话落,葛洪再次向人群里看去。

    果不其然,这次终于有人接茬了:“哦?葛老大何出此言?”

    虽然眼下这些人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一众修士,但可能是混迹江湖惯了,身为山泽野修反倒没有真正大宗豪门那种神仙气度,江湖气要远大于修士气,所以出口所说“道友”、“上仙”、“尊者”之类称呼的较少,倒是不伦不类的某某头领某某老大某某兄弟姐妹要听得更多。

    就像是一群人如今不是修士,仍旧是混迹于江湖草莽之间的豪强一般。

    说话的男子一身青色儒衫,身边跟着四位像是随从一般的人物,个个都头戴斗笠黑巾遮面,显得极为神秘。

    葛洪记得这人自称古松子,七境修为,他这四位随从也人人七境,虽然实力也自不俗,不过还无法对他造成真正威胁。这时既然是为了拉拢人心,他自然要表现得足够有诚意,于是满脸堆笑着说道:“古兄今次可也是听闻大泽谷欲设新席,因此前来碰碰运气?”

    “自然。”自号古松子的男人对于“古兄”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有些不以为然,自己是号古松子,又不是姓古,哪来的什么古兄,不过就像是他叫葛洪葛老大一样,大家其实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既然目标一致,那咱们也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了,便容葛某与古兄,也与诸位道友分说一二。”葛洪说着对古松子一抱拳,接着又对着周边围成一圈的各位修士环视一周。

    众人自然都得给他面子,抱拳回礼。

    便是人群中那年纪最小的少年,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抱了抱拳。

    葛洪这才继续说道:“大泽谷原本四家势力,平分大泽谷这块肥肉,但是突然之间传出消息要新设一个席位,诸位,若是你们,可有主动把自己碗里的吃食分给别人的道理?只怕自己都不够吃,还想着再从桌上夹点菜才是吧?”

    说着,葛洪笑起来,人群里也有人笑着点头。

    能来到这里的,不为求财便为扬名,都是有所图谋之辈,真正视名利为粪土的君子圣贤那应该老老实实在儒家翰林里教书,而不是来这泥洼里打滚,惹得自己一身骚。

    “所以各位就可以想见了,若非大泽谷近期遇有什么重大的变故,这四大势力又不是脑子抽了,非要把吃进嘴里的肉割出来一块,分给咱们。”

    “那依葛老大的意思,大泽谷是出了什么事呢?”人群里又有一道声音响起,葛洪放眼望去,却是那三人小队中的男人。

    这三人小队葛洪也算是有些印象,三人两大一小皆着一身普通黑衣,相貌也普通,不过其中两位大人倒是有着第六镜道域境的修为,至于此刻商队里年龄最小的少年,虽说修为不高但好歹也是第三境衍神境,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极为难得。

    当初也就是看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修为还算不错,自己又正是用人之际,这才答应了他们一起入伍同行。这一路走来,三人倒也算是本本分分,没有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葛洪想了想,好像说话这男人自称名为苏楚。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四大势力

    这三人,一男一女是对伉俪夫妻,只是葛洪观那女子应还是处子之身,想来当是结成道侣不久,尚未行房。

    这点倒也不足为奇,修道之人各自功法不同,可能都有其忌讳之处。葛洪自己就知道有一些走纯阴纯阳一脉的功法,是轻易决不可破身的。真要破身也得修为到了某种境地,再不会受此桎梏了才行。否则轻则大道前程就此断绝,重则功法反噬还会使得自己重伤垂死,端的是可怕无比。

    情乃心中恶鬼,色是头上悬刀。

    说的正是此类道理。

    至于那少年,当是俩人弟子。

    虽然三人这修为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的鸿蒙境修士,在葛洪眼里实在不算什么,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葛洪还是给出了足够的礼遇,对着说话的男子一抱拳,笑着答道:“这位是苏兄弟吧,苏兄弟此前可是不曾来过这大泽谷?”

    “是不曾,此番多亏葛老大与诸位道友照拂才能一路安然走到这里,苏某在此得谢过各位。”说着,名为苏楚的男子对着周围一抱拳。

    只是他毕竟不是葛洪,没那么大的面子,一旁众人多是冷漠以待,没几人真给他回礼的。

    葛洪却是哈哈一笑,拱了拱手笑着暖场道:“这就难怪了,苏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虽然这大泽谷四大势力说是说同体一心,也都受到判官组织辖制,实则几个势力扭打纠缠在一起多年,彼此之间谁还能没有点怨言嫌隙。就算一时没有引发什么大的冲突,但是这么些年累加下来,他们也同咱们一样是刀口上过活的,又不是什么没脾气的圣贤人物。若我料想得不错,此番正是这其中的矛盾彻底压不住要爆发出来,他们内部已经难以消化,这才想着向外引援,以求和解。”

    葛洪话落,周围的人群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克制,但观其动作神态,分明已经有不少人通过传音入密议论开来。他们此行无论目的如何,但目的地却都是大泽谷,如此一来,大泽谷接下来有任何异动,恐怕都会与在场众人息息相关了。除非此刻掉头就走,否则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那照葛老大所说,我等此刻来这大泽谷,岂不是非要蹚这趟浑水不可了?就怕水大势急,葛老大一身修为自然不怕,我等却要被淹死在水里了。”人群中,又有声音响起,声音显得有些担忧与迟疑,似乎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能浑水摸鱼的,更多的人当此时刻首先考虑的仍旧是怎么明哲保身。

    这人话中已有怯退之意,按理说与葛洪所想要拉拢人手的目的可谓大相径庭,但葛洪却不惊反喜,趁势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所以葛某方才才说,诸位选择此时来这大泽谷,既是大智也是不智。”

    这一次葛洪没有再卖关子,他也知道要是继续故弄玄虚容易惹人厌烦,于是直接说道:“大泽谷维持当下局面已经百年有余,这其中当然不是没有人想横插一脚,只是判官组织对内虽然一塌糊涂,但对外却称得上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以至于百余年来一直没有新的势力能够插足其中。虽然大泽谷中也算是势力林立强者如云,但真正说得上话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那四家。”

    “云霄宫、星魂殿、烈火帮、练气宗,如果这四大势力自身没出什么乱子,恐怕我等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能够在大泽谷做出点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诸位,既然大泽谷放出消息,要广邀天下群豪共谋大举,另设新席,那我等的机会可就来了。”

    葛洪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虽然所谓“广邀天下群豪”多少有些名不副实,有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不过听着还是会令人热血喷张的。

    男子汉大丈夫,可一日无妻,怎可一日无权!

    尤其对于这些从来就在刀尖舔血的山泽野修来说,可能终其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一两次遇风云变化龙的机会了,此次若是错过,就还得每日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继续过自己干巴巴的苦日子。

    葛洪目光扫视,发现有不少人都在暗自点头,显然心里也开始活泛起来,他又赶紧在火上浇了一盆热油:“诸位,我等山泽野修不比那些大宗豪门弟子,自修行伊始又有师门长辈照拂,又有各种资源倾斜,说是一路含着金钥匙泡在神仙钱里长大的都毫不为过。可咱们呢,不说别人就说咱们眼前这四十号人,能有今日这一身修为,甚至能够平安无事活到今天,谁又不是在刀山血海里蹚出的一条路,谁又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才拼出了一丁点的立足之地。诸位,时不我待,天机难得啊!”

    “唉,是啊……”

    “葛老大说的没错,张某能有今日,全靠一身血勇硬是杀出了一条活路。”

    “呵,豪门大宗,其实也不过如此。”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

    随着葛洪此番话落,显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心中共鸣,因此回话的也多了起来。

    葛洪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慨然长叹一声,说道:“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可我等若是继续这般浑浑噩噩只求一活下去,又何日能是个头?只怕为几两碎银子,为几颗神仙钱,就把这腰肢折尽,傲骨磨光,哪里能有出头之日!”

    众人尽皆点头,甚至不少人眼中已有悲愤之意。

    那些豪门弟子能够轻易得到的,甚至从一出生就已经拥有的,却是他们这帮人拼了性命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这何其讽刺,又何其不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葛洪蓦然抬高声音,使得一身气势显得强悍而硬朗,高声说道:“所以!此次大泽谷另设新席,正是我等山泽野修真正鱼跃龙门之际!诸位想想,若是今日之后,那判官组织里能有你我一席之地,那此后修行路上岂非一帆风顺?别的不说,至少往日苦恼万分的神仙钱岂不是立马有了着落?不必再为神仙钱不够,灵力积攒不足,而迟迟无法破境,甚至到了轻易不敢与人动手就怕伤了自身底子,又得耗费数十载光阴苦苦积蓄体内灵力这种尴尬境地。到那时,咱们与那豪门大宗子弟相比,也就不差什么了!更何况,这一切还都是靠着咱们自己一手拼来的挣来的抢来的,岂不痛快!”

    “是啊!葛老大说的有理!”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一个天赐良机!”

    “只是……我等毕竟修为平平,那大泽谷判官组织真能看上咱们?想成为第五大势力,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吧?”

    有人心中躁动,自然也有人保持清醒。

    葛洪虚抬了下手,向着众人示意,待到这些议论的声音彻底停下,他这才继续说道:“诸位心中所想,葛某其实都有想过,也是因此,葛某才说了先前那话。能够在这时候去往大泽谷,自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是一个不好,也可能会让自己摔个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大泽谷四大势力,能够力压大泽谷百余年而无一人敢反抗,其手腕何等强硬,自然不是轻易好相与的。”

    “是啊是啊……”

    “因此!咱们必须抱成一团,才能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去发声,去要价!以我等如今修为,固然不可能真正位列大泽谷五大势力之一,但是想来无论是哪一家势力想要入局,想要成为这最新一支判官组织掌权者,他都势必会缺人缺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否则它要真那么强,又何必等到今天,直接把判官组织干碎了自己组一个局不就是了。诸位,只要缺人,那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但是!”

    说到这个“但是”时,葛洪故意顿了一顿等了一等,众人心里俱都一惊,只听葛洪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我们一个一个以散客身份前去拜门投帖,人家未必会拿咱们当回事。说不定在某些时候咱们就成了炮灰成了替死鬼,被人随手就给打发丢弃了。所以咱们真要入局,就得抱团!就得成为一个整体的势力加入进来,同进同退!”

    说着,葛洪眼中精光大放,神采奕奕,望向包围住自己的这群人,说道:“到那时,即便咱们自己不能坐上头把交椅,但怎么也是元老骨干级的人物,有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从龙之臣,开国大将!诸位,不妨想想,到了那时咱们的身份地位可就翻了几番,不必再仰人以鼻息,出门做个买卖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人一刀给宰了。就算到了地方还得给别人交钱以求保命,窝囊,窝囊啊各位!到时候,该是别人给咱们交钱买命!”

    葛洪声音蓦然抬高,又戛然而止。

    众人先是一片鸦雀无声,紧接着反响热烈,尽皆热闹讨论起来。

    “是啊!没错!”

    “说得对!”

    “葛老大可听闻哪家势力最有希望占这一席?”

    “葛老大快给兄弟托个底,指条明路!”

    葛洪望着这样的场面,与身旁九位伙伴彼此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笑眯眯地陪着众人继续激烈讨论。畅想着到时功成名就,每个人都能坐享荣华富贵,大把的神仙钱握在手上,想怎么花差就怎么花差。困扰自己已久的修为之事,也能用神仙钱硬砸出一个漂亮境界来。

    反正一句话,只要跟着我葛洪一起,到时候权势地位,什么都应有尽有!

    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诸位跟还是不跟!

    ***************

    ***************

    码字到下午才勉强码出这一章,最近确实现实里比较忙碌,尽量保持不断更吧,加油加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非立场,何来善恶

    “呵,别说,姐姐。你看这葛老大看着像什么人?”

    在葛洪一众人聊得正热烈的时候,一旁的三人小队中,那男人也对着身边女子传音入密说着悄悄话。

    这三人自然就是重新用障眼法隐匿起身份来到此地的楚扶苏、南不语与少年周一。

    他们原本是想着进入十万大山后进一步探查出妖族接下来会不会再有什么动作,只是妖族各部潜伏极深,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妖族大能基本都位于十万大山最深处,在那条横断山脉后方部分了,一时也没能接触到。

    不过在这横断山脉之前的广阔疆域里,他们三人倒不是没有遇到什么妖族,只是这些修为低微的妖族真要对付了除了可能打草惊蛇外,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上的作用。——他们又不是什么生性残暴之人,对于杀妖泄愤之类的事情没有太多兴趣。

    到了后来,楚扶苏一行人也是听说了关于大泽谷的事情,楚扶苏判断既然那大泽谷能够维持当前格局百余年而不变,那仅仅是所谓的“内部矛盾”绝不至于使得大好局面崩盘,还需引来外援加以缓冲这种牵强理由。

    所以,很可能这事件就是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外部的压迫,而在这十万大山之中,最能成为这种不可抗力因素的,自然便是强大的妖族。

    数万年前六界大战结束之后,妖族大部退回妖界,剩余一小部分妖族未及撤离便散落于九洲天下各地,其中最大的一个分支便是如今十万大山这一脉。只是因为六界停战,人族对于这部分妖族也没有真的赶尽杀绝,以此再刺激到已经退回妖界的妖族,也为自己争取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只要他们不出十万大山兴风作浪,人族也愿意与之相安无事。

    数万年过去了,在某个时刻几乎给人以一种错觉,这样的局面或许会一直维持下去了。直到……那个虫洞的出现。

    南不语这会儿正凝神听着葛洪与一众人的热烈讨论,她倒不是对什么八卦感兴趣,而是想要看看能否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这时听到楚扶苏突然给自己传音,不禁有些走神,下意识回到:“啊?像什么?”

    “哈哈,这葛老大倒不像是个混江湖的,反倒像是个纵横家,口才端是了得。我看在这里的其他人或许哪天混不下去了只能归隐田林,这葛老大要是混不下去了还能去周游列国担当说客,说不准真被他挂了几国相印也未可知呢。”楚扶苏笑起来。

    南不语没好气地瞅了这家伙一眼,知道他是又在贫嘴了。

    于是她也不搭这个茬,而是认真问道:“现在看下来还是无法断定大泽谷一事是否真与妖族有关,以你的性子只怕是非要前去不可了,听起来如今那里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一场动乱……到时候你出不出手呢?”

    楚扶苏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甚至还装模作样地与站在不远处的几位兄台搭了几句话,也参与讨论了一番此次大泽谷之事,以免引起别人的关注,此外在人们都听不到的传音入密里回答南不语道:“去肯定是要去的,此事若真是几方势力自己之间的勾心斗角那也就罢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我也实在懒得管。可若是真有妖族插手其中,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如果是以往时候最多只能说这些妖族为自己利益谋算些势力地盘钱财人手,可放之于此时,其中意味就有些不清不楚了。但不管怎么说,真要是被撞见了,身为人族一员,怎么也无法置身事外的。”

    南不语叹口气,这本便在她意料之中,对于楚扶苏的回答并不觉得诧异,她只是说道:“你要出手我也不拦着你,可你想好没有,真要掺和其中,尤其是若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接下来要怎么办?你可别忘了,这里已经不是镇南城,那大泽谷已经极为靠近横断山脉,说是就在妖族腹地,卧榻之侧也并不为过。到了这里已经距离最近的人族城镇极远,真是生死搏斗之间,人家可就没有被人族大能突袭截杀的顾虑了。这些你都想清楚了?”

    “危险总是会有的。”楚扶苏袖中手指轻点,眼睛望向天空,再往南去不远,便是那座横亘万里,直插云霄,仿佛将天地截为两段的横断山脉了,翻过了这条横断山脉,另一边就是真正的妖族腹地。

    “我会见机行事,但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并不能因为有危险就什么都只装没看见,能躲得了一时,又能躲得了多久呢?毕竟,天之将倾,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藏身之地安身之所。我们唯独能做的就是在天塌下来之前,给它缝补好,或者至少先搭起个台子在上头撑着,不至于真把人给全都压死。但是现在……一切都还太快了。”

    南不语点点头,是啊,一切都太快了。

    如果数万年前的那场六界大战此时再度打响,以人族如今的底蕴,能否再如数万年前那般挡下来自各界的狂猛攻势呢?只怕不只是她与楚扶苏,谁的心里都没底。

    数万年前人族初立,为了整个族群的存亡绝续,几乎所有人族先贤都凝聚为一,所有人都可以摒弃私心,所有人都愿意以身赴死,所有人都在拼了命为人族争取到可能只存在于万一之间的那一线生机。

    是的,最终他们做到了,尽管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尽管死去了无数惊才绝艳的伟大先驱,尽管那一战打的人间分崩,九洲破碎,但是他们终究是做到了。

    可是当岁月的洪流汹涌至今天,如今的九洲天下其人心也如版图一般,变得四分五裂,再难有数万年前那般勠力同心众志成城,几乎人人皆有私心,人人皆某私利,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大战起来,人族,真的还能看到希望么?

    这个问题像是找不到答案,又像是那个答案大家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不敢去想。

    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就一定会在很多人的心里生根发芽,越是聪明的人在这种时候越是会做出所谓聪明的选择,明哲保身,倒戈一击,见风使舵,卑躬屈膝。

    真到那时,诸如镇南城城主郑客用这样的人,绝不会少,甚至会极多。

    楚扶苏和南不语对此都是心中清楚的,越是如此,有些事情就越是不得不做。

    “不过如今看下来,那大妖红螭虽然行事狠辣,手段阴毒,但是说的话却是没错。”楚扶苏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换了个话题,传音入密同时传给了身边的南不语和少年周一。

    周一虽然平日里生性狂放,但在这种环境下始终很好地克制着自己,谨言慎行,或者干脆就不言不语,反正他少年人的身份一般人也不会对他过多关注,干脆就将自己边缘化了。

    这会儿突然听到自己师父给自己传音入密,不禁心中一动,只是他顾念自身修行毕竟低下,怕自己传音之下还是会被身边这些鸿蒙境的强者给截了胡,所以仍旧只是听着没有回话。

    回话的自然还是南不语:“是指妖族如今处境那些?”

    “是啊,我们这一路走来其实也能看到,说是说十万大山,妖族在人间界最大的栖息之所,但是至少这横断山脉以北,几乎处处都有人族活跃的迹象……当然,弱肉强食,自然也没什么好说,我们也无法站在什么道德的高度上站着说话不腰疼,对这些维系日常修行都觉艰难的散修来说,除了拼命,别无他法了。这种情况下,妖族会恨、会怒、会反击,当然是应有之意,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只能背水一战,搏命一击。唉……”楚扶苏言语之中既有某种遗憾的叹息,也有一种冷酷的清醒。

    南不语默然,良久,将目光也投向了那片更远处更偏极南一隅的横断山脉,在这条山脉后面,就是此刻九洲天下最大的妖族聚居地了,此时此刻,又有怎样的风暴正在那里聚积呢?

    自人间界被打碎成如今的九洲天下,也已过去了数万年的时间,在这数万年里,人族的足迹并没有就此停留,或许有些隐匿非常的洞天福地、秘境裂隙暂且还没有被大面积地开发出来,可是这座十万大山,却几乎成了人族的后花园,但凡你有些本事有些胆识,就能在其中捞到点好处。

    或者……留下自己的性命。

    部落,商队,散修,浪客。

    大妖红螭所以说人族不断侵占妖族的生存空间,其实并非空口无凭,即便是在这无边十万大山之中,也仍旧能看到处处人迹,常年以往,即便环境并不显得太平,但还是有人真正扎根在此处,定居下来。到了如今,妖族已经几乎退缩到了十万大山一角,占据不到三分之一的地盘。

    对于妖族来说,自然是觉得人族咄咄逼人已经忍无可忍,再退下去将再无一丝立足之地。

    但对人族来说,人间界本就是人族领地,能让你妖族在此苟延残喘数万年已经是格外大发慈悲,如今也从来没有派出真正的大军征伐,除了千年前十万大山主动冲击镇南城,老帅徐风雷马踏十万大山,进行过一次猛烈反攻,在这之前,在此之后,便都没有过什么大动作。

    其中是非,对错,善恶,其实实在难以说清。

    或许这也正是楚扶苏目光复杂,南不语暗自叹息的缘由所在。

    终究是立场不同,毕竟是存亡之争。

    那么,在那座高入云天的横断山脉之后,又究竟在酝酿着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真的已经到了天之将倾,不得不战之时了么?

    *****************

    *****************

    到了下午四点多才码完这一章,勉强没断更,继续加油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热闹,平静(上)

    大泽谷,虽然其名为“谷”,然而其实占地极大,近乎有方圆百里之地,是一座真正的大关雄城。

    便是已经极为巍峨雄壮的镇南城,都远远比不上大泽谷的占地规模,只是相较于镇南城的建筑繁华,锦绣光鲜,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极为简陋,甚至破败。

    群山环绕之中,外围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沼泽地,只是沼泽地中多年下来已经铺就了一南一北两条康庄大道,直通沼泽中心。那里,有一座城墙高筑的巨大城池落在其中,只是走过这高逾十丈厚逾十丈的雄阔城墙,交了百两纹银的入门钱,进到真正的大泽谷里,看到的却并非多么气派的场景。

    房屋古旧,街道狭窄,所见行人大多神色匆匆或是神情冷肃,穿的衣服也以灰黑二色为主,一切皆以方便行动甚至方便战斗为宜,并不追求所谓光鲜亮丽。至于行走其中的女子,更是多以幕篱纬帽遮面,并不以面貌示人,大抵也是怕因此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街道两旁全是各种店铺,衣食住行,古玩奇珍,青楼勾栏,兵器铺子……几乎但凡能够想象到的应有尽有。只是陈设布局并不讲究,往往在一处造型稍稍清雅的酒肆旁,就有一家兵器铺子在哐哐哐打造着兵刃,打得火花四溅。或是在一众衣着清凉的青楼女子吆喝之中,就能看到光着膀子宰着某种凶兽尸体的屠户,说是颇有些大煞风景也并不为过。

    总之这里什么都有,但并不讲究具体的什么规划,可能唯一的规矩就是城里不许私斗。要想私斗也可以,得先给判官组织所在衙门递帖子,交上一笔“治安费”,美其名曰这种私斗影响大泽谷治安,判官组织后续收尾需要派出人手,自然也就得有成本。只要交了治安费,那你随便打生打死判官组织便都不管。

    当然,这是针对主动挑事的一方,至于要被打被杀的一方,若是想判官组织出面管管那也可以,只需要付一笔“保护费”,那自然会由判官组织出面将人保下来,至少确保你在大泽谷这块地界里安然无忧。至于出了大泽谷,当然没什么好说的,生死有命。

    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判官组织啥也没干就收了两头钱?白白得了好处还没出力?

    嘿,不想给钱那你就不要挑事嘛,对不对,又不是我们判官组织逼着你要搞事情。

    这就是大泽谷的规矩。

    楚扶苏随着葛洪一行人进到大泽谷中,所见到的,也就是这样一种处处透露着“粗犷之美”的混乱城池。

    甚至别看他们这一行人人多势众,看着也有四十来号人,但是穿行在城池之中,一路走来的受到的视线关注却并不显得友善,尤其是诸如南不语这类女修,更是会被狠狠瞟上几眼。

    队伍之中,楚扶苏三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大泽谷,所以略为新奇地看着这一切,碰上些讨人厌的目光,也只是随意略过,以南不语的修为心性,还不会为这种事就影响到情绪。

    葛洪等人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见他与已经守在城门之内不远的一位独眼汉子打了个招呼,便领着一行人往大泽谷西面走去。

    一路穿街过巷,即便是以众人都有修为在身的脚力,仍旧走了有不短的工夫,这才来到了一处宅院前。没法子,大泽谷这块地方,唯有十境以上修士那才能真的来去自如,便是九境修士也得老老实实用腿走路而无法御空飞行,倒不是有什么厉害禁制,而是会被判官组织给当鸟打下来。

    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着人们,什么叫强者为尊。

    宅院通体以一种坚固异常的灰色砖石垒就,显得不像是一处用以居住的宅子,而像是随时准备迎接一场乱战的壁垒。放之别处自然会显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但在这大泽谷,就有些因地制宜的意思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宅子就成了一处战场。

    或许,就在今天呢?

    宅院主人是位自号山松上人的大修士,听说已有十境修为,一身术法神通惊天动地。只是楚扶苏他们一行人毕竟档次在这里,虽然葛洪说是说的慷慨激昂,但这一众人中以他为首也不过才八境修为,剩余人更是良莠不齐,哪里值得上一位十境大修士亲自出面迎接。

    不过或许也是考虑到此刻正是收买人心拉拢人手之际,也或许是葛洪与这只势力的某位修士有旧交,最终仍旧是由一位名为孙彩的九境修士,且是位九境女修出面安置了一众人,将众人都领到了宅院西厢的院子里。

    看得出来,这一片院子已经住下了不少人,只是宅院毕竟占地极大,仍旧有着不少富余。

    这座宅子本就靠近大泽谷西面,这下他们下榻之处又在西面,以至于抬头上望都能看到那一片高高的城墙,楚扶苏摇摇头,像是一众人被关在了城墙里头一般。

    下榻后不久,就由那位女修孙彩领着葛洪与几位七境八境修士一同去了一处宴客厅,大概是为他们接风洗尘,至于其他不上鸿蒙境的小修士们,自然就没这个待遇了,不过人家倒也没有完全怠慢,而是也送来了一批吃食酒水,甚至还有一队身姿曼妙的舞姬,供众人消遣。

    一时间,院子里也响起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与某种亲热嗔笑之声,好不热闹。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葛老大竟然能攀上山松上人这等大人物!”

    “什么攀上!这叫故交!我看你三杯马尿下肚就已经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啊对对,是我失言了,失言了,容在下自罚三杯!”

    “不过说起来,那可是山松上人啊,云龙岗之主,十境大修士,啧啧啧,不敢想不敢想,说不准这次咱们真就发达了!”

    “那还用说,来,喝酒!”

    “好,干!”

    楚扶苏静静望着厅堂内的一切,看到有人向他举杯,他也就笑着举杯同饮,如此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工夫,眼看着这场尚未竟功已成庆功的宴席有持续良久的趋势,楚扶苏也就告罪一声,领着南不语和周一回到了原先安置三人的房中。

    可能因为他们虽然只有三人,但总算有两位半步鸿蒙境的道域境修士在,所以给三人的房间倒也并不显得寒酸,是一前一后两间屋子。楚扶苏和南不语既是以道侣身份示人,自然是安排了一间,少年周一则独自住了一间。

    不过此刻三人并未分开,同在稍大一些的屋子里。

    “还真是……一派热闹啊。”楚扶苏随手支起一道结界,让此刻屋子里的话不会被人听了去,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不乏嘲讽之意。

    “唉,暂且不说他们,只是入城之后,你可察觉到什么大妖踪迹没有?至少我是没感知到明显的妖气,当然有些大妖善于隐匿行踪可能我难以察觉也是常理。”南不语望着楚扶苏,内心之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他们此刻已经身处大泽谷中,那就真的随时可能面对一场惊变了。

    这还与镇南城那件事不同,那会儿她与楚扶苏都是心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们一路潜行,继而又先前往了城主府,后去了儒家翰林,最终救下翰林院士高平后,得到了掌控镇南城护城大阵的要诀,这才最终与大妖红螭一战。

    即便以有心算无心,即便做了各种准备,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若不是楚扶苏临阵突破,只怕还是得落个身死道消,整个镇南城也得为之陪葬的凄惨下场。

    而这次大泽谷,可就真是我在明敌在暗了,她与楚扶苏都难以预料到妖族究竟会如何行事,这种未知的存在会使得人心中更为担忧恐惧。

    至于此刻仍旧能够耽于享乐大吃大喝的那群人,自然是无知者无畏。

    知道的越多,人往往就会越谨慎,也越会束手束脚,可是当此时节,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就真的连做鬼都是个糊涂鬼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并没能感知到什么大妖气息,虽然也有妖族存在,不过都是些九境以下的小妖,全是些小鱼小虾而已。”楚扶苏摇摇头,目光深远。

    一旁的周一有些百无聊赖,他其实生性跳脱,但自从跟随在楚扶苏身边后,似乎就一直处于隐隐的危险之中,只能始终克制谨言慎行。但他也渐渐感觉到了,师父师娘正在做的事情,似乎极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整个天下似乎都得为之侧目。

    嘿!这可是大大的好事!

    就是可惜小爷如今修为实在太低,要不然说不得得拿这些妖族畜牲试试刀!

    “我现在只怕,大泽谷之事阵仗闹得如此之大,而妖族却是另有图谋,那便真的极为被动了……”

    “另有图谋?”南不语眉头锁起。

    “是啊,看来不能待在屋子里了,我得出去看看。”楚扶苏袖手一挥,原本笼罩屋子的阵法立刻变得晦暗莫测,威势倍增,他这是做好要出门的准备了。

    “好,周一由我照看,你切记小心,至少情况没有探明之前不要轻易动手。”南不语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叮嘱了一声。

    “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若是有人上门,便只需说我正在闭关,有突破至第七境的迹象,想来不是生死大敌当不会行此坏人修为的蠢事。”楚扶苏笑着拍了拍南不语的手,再看向周一。

    “师父,我也心中有数!”少年周一昂头挺胸。

    “你最好是!”

    留下这句话,楚扶苏身形一动,已经飘然消失。

    南不语望着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哪里能不担心。

    “师娘,以师父的本事,只是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不至于会怎么样的,咱们安心等着就是了。”周一毕竟少年心性,倒是心大得很。

    “是吧,是啊……”南不语点头,只是语气仍旧显得迟疑而凝重。

    只是打探消息么?或许是吧。

    她的目光所视,不是这座大泽谷,而是那条横断山脉。

    横断山脉,在其后的便是……妖族腹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735/ 第一时间欣赏名曰:扶苏最新章节! 作者:所见灵犀先生所写的《名曰:扶苏》为转载作品,名曰:扶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名曰:扶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名曰:扶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名曰:扶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名曰:扶苏介绍:
我楚扶苏,是大荒共主,是这片江湖最大的浪客。

我大剑坪楚氏子弟,唯有战死,绝不苟活。

若一洲为敌,便问剑一洲;若天下为敌,便问剑天下;若放眼六界皆为敌,那便只管叫这六界尽来,以剑问我!

此去,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名曰:扶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曰:扶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曰:扶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