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女鬼小倩
糟了!
女鬼听到这叫声,心里一惊。
竟来得这么快!
她猛地一推书生林楚,指着破庙佛像后方说道:“公子快跑,只管沿着那条路一直跑,不要回头!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要回头!否则你真就再也出不去了!”
说着,她已经飘然返身,向着破庙门口方向走去。
“砰砰砰砰砰!”
也就在这时,那些已经膨胀到极点,变得不像是人而像是一团团肉球的匪人,终于也如气球一样不堪重负砰然炸开!
整个破庙瞬间被染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怖血色,到处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书生林楚听到这些动静,正想转过身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可他立刻又想到,那女鬼方才说自己不能回头,得向前跑,于是他强忍着浑身颤抖,脚步浮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佛像之后,依旧血雾弥漫,没有意料中的一堵墙,没有玄关,没有暗门,像是又回到了一片坟茔遍地的荒野,只能往前跑,往前跑,不能回头!
另一边,那女鬼原本已经走到了庙门处,却不知为何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来。
她直直走到了那尊已经破败不堪的佛像前,姗姗跪倒,声音幽幽开口道:“佛祖菩萨,信女小倩一家信佛,平日里也多有吃斋诵经,可若是你们真能显灵,朱雀二年那一夜,又为何眼看着我一家五口人被欺凌至死!我最小的弟弟才七岁啊……他又有什么错呢……”
名为小倩的女鬼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沉默,但终于还是继续说道:“眼下做了鬼,却仍旧是不得安宁,那团城山山神既然看上了我,也好,趁此机会报了仇,便拼了个魂飞魄散也好……只求菩萨保佑,我阿爹阿母阿哥阿弟,能够早入轮回,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再受这世间苦难。”
“信女自觉罪孽深重,愿身堕阿罗地狱,受无边炼狱之苦,换我一家平平安安,健康常乐。”
说着,女鬼小倩深深磕了三个头,尽管,磕头无声。
佛像残破,也自无声。
“啪!”
也就在这时,破庙的那扇木门,被人一手推开。
破庙门口,那迎亲队伍一半着红衣,一半着白衣,队伍里的人个个都脸色煞白,但似乎为了增添喜色,所以脸上抹了腮红,可如此一来喜色未曾见,却更增了一种莫大的恐怖气息!
推开木门的是位老婆子,倒是披挂了一身大红衣裳,谄媚着脸,佝偻着身子,瞧见破庙里满地满墙的血迹,也似乎视若不见,只对着跪在那里的女鬼小倩高声招呼道:“小倩娘娘,吉时已到,该上轿了,好叫老爷等得急了!”
只是女鬼小倩仿佛没有听见这招呼一般,依旧静静跪在佛像前,背对着庙门,一身血红衣裳,满头长发如瀑,见不到她的面色,只是看着不悲不喜。
“小倩娘娘,若是误了吉时,老爷怪罪下来,咱们可都担待不起!”老婆子脸上依然带着谄媚的笑意,但语气中已经暗暗添了些威胁的意味。
女鬼小倩依然不闻不问。
老婆子眼神骤冷,好个给脸不要脸的小娘皮!
于是老婆子佝偻着的腰直了起来,嘴里的腔调倒还是拿捏着,对身后的迎亲队伍招了招手,说道:“来啊,小倩娘娘看来是舍不得‘娘家’,那咱们就快把娘娘请出来吧!”
“是,婆婆!”
那迎亲队伍里身着红衣的人群依旧抬着轿子拿着乐器不曾动弹,但十几个身着白衣的却立马朝着这座破庙冲来!
“唰!”
只是瞬间,那女鬼小倩满头披散如瀑的长发骤然伸展开来,像是一枚枚钢针一样向着那些白衣伥鬼撞去!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撞击声,那些白衣伥鬼被长发扫到,竟然一时间近不了身。
双方就在这庙宇之间你来我往地交起手来,女鬼小倩以一头长发为武器,不求伤人杀敌,只是不让那些伥鬼靠近,那些伥鬼心中也有着顾忌,毕竟是山神老爷要迎亲的娘娘,虽然看起来对方不那么愿意,可真要把娘娘伤到了,耽误了山神老爷的好事,自己这帮人……这帮鬼,又能好到哪里去?
人要乘凉得找大树,鬼要乘凉可不就得找一尊大山?
“没用的东西!”
眼看着吉时一点一点过去,原本守在门边的那老婆子眼睛一冷,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自己能等,这良辰吉日可等不得。
于是她冷哼一声,悍然出手,直接一手搂住那些发丝,搅在手里,再用力一拽。
女鬼小倩只觉得头皮一痛,紧接着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被那老婆子扯得向着庙门飞来。
但是女鬼小倩也算决绝,立马挥臂如刀,将一头长发斩断,在空中翻转一周,一招手破庙里再次升腾起一层层血雾,并且这些血雾里还连带着方才那些悍匪的血肉,一股脑向着门口的老婆子涌去。
这些悍匪皆是刚死不久,生前又个个龙精虎猛,这些血肉精华里此刻还蕴藏着不小的力量,被女鬼小倩血雾催发,倒显得威力不凡,就像是装填了满仓火药的枪炮一样,对着庙门口的老婆子猛烈开火。
但老婆子却不为所动,只是嘴里嘲讽道:“才当了几天的鬼,就想着上天了不成,婆婆我吃的香火啊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给我过来!”
说到最后,老婆子眼中冷芒大放,长袖招摇也像是方才女鬼小倩那头发似的迎风暴涨,直接将那些血雾连同着其中的血肉一起挡下。
“砰砰砰砰砰!”
双方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动静倒是不小,只是那长袖就像是化成了一堵坚实的墙壁一般,始终屹立不倒,不但如此,就在这碰撞之间,那长袖中又再次生出一匹长布,直接向着破庙里的女鬼小倩卷来!
女鬼小倩一咬牙,也挥出自己的袖子与那匹长布碰在一起!
“砰!”
“砰!”
接连两声轰响传来。
毫不意外,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这一碰撞,女鬼小倩直接被整个掀飞,狠狠撞在破庙中心的佛像上,再从佛像上滑落,整个人正落在佛像叠放在膝前的双手上。
“娘娘,请吧?”老婆子一击得手,也不追击,再次恢复成佝偻着身子的姿态,将手一招,等着女鬼小倩自己走过来。
她与那些白衣伥鬼虽然身份不同,不怕会受到如何严厉的惩罚,但也不想在这大喜日子败坏了山神老爷的性子,略微教训教训,能让这小娘娘自己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走,见了山神老爷再多给点笑脸,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嘛。
若不然,山神老爷便是面上不说,心里总会埋怨自己办事不力,对自己以后发展可就大大不妙了。
女鬼小倩跪趴在佛像的双手之上,缓缓抬起头来,缓缓望向佛像那张残破的脸,竟是凄凉无比地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果然,十年前你见死不救,十年后你仍旧是见死不救,难怪你金身破败,香火断绝,怨不得我,怨不得人。”
十年前还不是一座破庙的这座寺庙里,一夜之间一家五口悉数惨死,这座原本香火鼎盛的寺庙也就此败落,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敢前来烧香拜佛。
因此是怨不得我,也是怨不得人。
那老婆子似乎发现了不对劲,一招手,带着那些白衣伥鬼一起向着佛像下的女鬼小倩逼近过来,势要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纠缠。
实则山神老爷每年都是要迎上一回亲的,甚至有的年份里还不只一次,这样的场面她见得多了,也处理得多了。
烈?你能烈到几时?
事到临头,还不是得乖乖认命!
“呵呵呵呵呵……”女鬼小倩凄凉的笑声仍旧徘徊在这破庙之中,如泣如诉。
然而她浑身的气息却猛然暴涨,一头断了的长发炸起,浑身红衣招展,整个人就像不受控制的漩涡,一股强大气流铺散开来,竟连那修为强大的老婆子一时都被推得连连后退!
那些修为更低的白衣伥鬼更是直接在地上滑行甚至翻滚,直到撞在破庙的墙壁上才堪堪止住!
“疯了,她要自燃其魂,真是疯了!快阻止她!”老婆子猛然一惊,这疯婆娘,鬼魂鬼魂,虽然只剩下了一魂一魄,但只要好好经营,无论是寻到个机缘转世轮回,或是福缘更好成了山神水神,那可都算是有个好归宿的。
尤其是现在你被山神老爷看上,只要好好服侍好老爷,学着机灵点,别跟以前那些个急死鬼一样赶着投胎,怎么也能有个好收成,这种时候寻死觅活的又算是什么事?
老婆子嘴上这么说,但她自己却并没有敢靠近,那些白衣伥鬼则干脆修为不够靠近不了,红煞自燃,其爆发出的冲天怨气实在太强,老婆子也怕自己轻易靠近别也给搭进去,那就实在犯不着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鬼小倩浑身燃起一层绿油油的鬼火,将要落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凄惨下场。
“小倩姑娘,诚心向佛若是携着太多求索,自然佛不应你。可姑娘诚心向善,想来必有回应。”正此时,一道温润嗓音轻轻响起,一只手掌轻轻放在已经煞气冲天即将自燃而亡的女鬼小倩肩上。
那冲天怨气煞气伴着燃魂幽火,竟是瞬间消退。
女鬼小倩心里一惊,转头望去。
竟是那已经慌忙跑路的书生林楚,正站在自己身侧,此刻已经收回了手,面向身前众鬼,负手而立!
他,究竟是谁?!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山神抢亲,红白双煞
林楚的出现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悄无声息,又太过,不合常理。
在此之前他分明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甚至吓得手脚发软,连路都差点走不动,怎么会此刻竟又折返回来,甚至无视女鬼小倩浑身冲天煞气,就那么轻描淡写便灭了那燃魂幽火?!
如此,便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书生林楚,绝不简单!
那老婆子望着这一幕,脸上也是一阵肉跳,但此刻转身就跑未免弱了气势,也会自乱阵脚被人趁乱出击,所以她强行按下心里的不安,面上仍旧挂着一丝谄媚笑意,语气也依旧携着隐隐的威胁警告,说道:“这位公子真是好手段,只是公子恐怕是不清楚,眼下是山神迎亲的大好日子,不知公子贸然出手阻碍山神老爷迎亲,又是为何?难不成公子与小倩娘娘有旧?”
她所说不过三言两语,但却既将事情定性为林楚不分青红皂白坏人嫁娶好事,又摆明了自己身后可是位山神老爷是有靠山的,最后还连带着在套林楚的话,想弄清这书生来路与女鬼小倩的关系。如此便好判定,若是双方真的动起手来,这来路不清的书生会卖多少力气。
不得不说这修炼了数百年的老鬼,不只是修行,便是这察言观色旁敲侧击的本事,也端是了得。
那书生林楚却是微微一笑,有意无意望了破庙外一眼,暗自摇了摇头,这才将目光放到面前这喜婆身上,说道:“团城山山神舒全,白虎历九千九百年,上一任团城山山神宋茂意外身死,因而接任,至今已有一百一十年。”
“一百一十年来,每年少则一次,多则更是出现四五次山神抢亲,以至于团城山方圆数百里内,人人谈嫁娶而色变,谁家将要嫁小女娶新妇,不但不敢广招亲朋,甚至倒像是偷摸行事,生怕便被山神抢了亲。”
“你所说山神老爷,便是这位吧?”
话毕,林楚看了那喜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庙外。
倒是好快的阵仗。
那喜婆闻言,脸上神色不断变幻,心里更是如同一张大鼓轰鸣,惊恐不已。这书生对自家山神老爷了解得如此清楚,那这件事恐怕就变了味道了,他并不是意外出手,分明就是有备而来,甚至,干脆就是冲着山神老爷来的!
今日之事只怕不可善了了。
只是,他凭什么?
真以为自己手上有几点本事,就能在天上神人面前卖弄吗!
不知死活!
“也好,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喜婆脸上神色最终落定,感受到庙外那两股气息终于到了近前,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真正笑意,只是这笑意里却满是杀机:“那就去死吧!”
说着,这喜婆却是不进反退,直接退出了破庙,但与此同时,破庙之外,却有两支队伍一东一西而来!
“哐锵哐锵哐锵!”
“山神迎亲,阳人退避!”
“哐锵哐锵哐锵!”
“山神迎亲,见轿跪拜!”
东,一支队伍尽着红衣,满脸喜色,队伍中间有四人抬着一张血红色的轿子,轿子帘幕浮动,里面似乎燃着一支支喜烛,透出微微的光亮,然而整支队伍却绝不给人以喜庆的感觉,从雨中浓郁的山雾里穿行而出,那脸上极为刻意的喜色却分明透着别样的诡异,令人见之心寒!
西,一支队伍尽着白衣,人人披麻戴孝,满脸木然,队伍中间由四人抬着一口棺材,棺材却一直在微微震动,竟似乎里面的人尚且没死还在不断挣扎,但是没用,棺材已经被一根根钉子钉死,那棺材缝隙间还有一滴滴暗红近乎暗黑色的血液流下,如此流了一路,漫天纸钱飘洒,极静,但这份极静却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这两支队伍刚好一东一西,迎面走来,双方队伍的交汇处,却正是这座破旧庙宇!
山神抢亲本便令人闻之色变。
更何况还要加之这红白双煞!
这时,那女鬼小倩也感觉到了庙外发生了什么,连忙对挡在自己身前的书生林楚急声道:“是红白双煞!公子,你快走,我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公子好意小倩心领了,但小倩就只有这个命,也只能认这个命,怨不得人。”
那书生林楚闻言却只是笑了笑,也不知是对女鬼小倩说的还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好,画了这么些符,正好可别浪费了。”
说着,林楚左手食中二指并指如剑,朝上一挑,口中轻喝一声:“来!”
刹那!
只见那只一直静静靠在破庙角落里的书箱,猛地飞至林楚身前空中,悬空而立。
“砰砰砰砰!”
也就在这时,那红白双煞也终于来到了这破庙,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道路中间横亘着一座庙宇一般,两支队伍仍旧直直往前!
于是原本就已经破败不堪的庙宇,终于彻底垮塌下来,砖瓦木屑横飞。
“唰!”
与此同时,这红白双煞突然速度暴增,如风驰电掣一般向着仍旧站在佛像双手之上的小倩与林楚两人便冲来!红煞脸上仍旧带着诡异的笑意,白煞脸上依旧完全是一片麻木,但二者却有同样的性质,同样煞气冲天!
女鬼小倩只觉得心口被一柄大锤击中,整个手脚都发麻发软,无法动弹。
她毕竟才新死不过十年,即便她因为生前惨死导致死后也成了红煞厉鬼,但相较于这些山间老鬼,终究是差了道行。
“起!”
林楚眼看着红白双煞的队伍将整座庙宇撞塌,再向着自己撞来,手上掐诀,那书箱轰然洞开!
只见一张张黄纸符箓像是在空中架桥一般横飞而出,东西红白双煞,我便左右开弓!
那些黄纸符箓皆上书“敕令镇宅无忧”六字,看着倒只是最基本的镇宅符。但数量却属实太多!只是瞬间,便有数百张符纸撞进了红白双煞的队伍里!
“砰砰砰砰!”
“滋滋滋滋!”
先是一声声轰然爆炸声响,紧接着又像是烧红的铁淬进了冷水里,发出一阵滋滋声。
“啊啊啊啊啊!”
那些被符纸迎头撞上的红白双煞,尽皆面露痛苦之色,嘴里发出一声声恐怖哀嚎,但仍旧不管不顾地向着林楚冲来!
红白就此交汇,形成双煞对冲!
一瞬间,破败的佛像之上,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变成一种惨绿色又带着几缕血红色的烟雾冲天而起!将林楚与小倩笼罩其中,那花轿之中猛地传来一股吸力,就要将小倩给拖进花轿里。
林楚正要动作,但正此时,那口被一枚枚钢钉钉住钉死的棺材也乍然洞开!幽幽如无底深渊,向着林楚直接扣来!
一旦生人入花轿,便会被花轿内的喜烛活活烧死,且死后根本入不得轮回,在煞气包裹下,魂魄无法归天,只能随着花轿一起被抬走,至于抬去哪里,就完全要看是被谁看上,便是做了鬼也只是身不由己。
但此刻女鬼小倩已经成了鬼,自然不会被喜烛活活烧死,但也决计逃不出那花轿禁锢。
而生人若是进了棺材,就会立刻被一根根钢钉钉在棺材里,不只是棺材被封死,连带着这人的四肢也会一起被钢钉穿过,钉死在棺材板上,再用刀子把舌头绞烂,用锤子把牙齿敲碎,用一尺白布把嘴巴封死,叫你即便入了地府也无法开口伸冤。活活做个替死鬼!
此乃红白双煞!
但很可惜,今天他们一脚踢上了铁板!
林楚并指如剑,并不慌张,口中再次清喝一声:“来!”
那书箱之中又接着飞出数百张符箓,这次上面写的却是:“敕令大将军来此”!
大将军驱邪符!
“砰砰砰砰砰!”
不管是红煞白煞,遇到这些大将军驱邪符,瞬间浑身就被火焰点燃,在火焰之中痛呼哀嚎不已。并且越是浑身怨气积重煞气冲天的,反而身上的火焰越是旺盛!
仿佛那些怨气煞气成了最好的燃料,使得那符箓生成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势不绝!
一时间,两只红白双煞队伍所有人都被整个点燃!像是火烧连营一般,烧成一片!
“啊啊啊啊啊!”
这些红白凶煞厉鬼,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依旧张牙舞爪,可已经难以再形成威胁。
女鬼小倩望着这一幕,不禁松了口气,她正要说话。
可就在这时!
突然从那血红色轿子里冲出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厉鬼,那仿佛无底洞一般的棺椁内也骤然冲杀出一只穿白色丧服的厉鬼!
直直向着林楚身后的女鬼小倩扑来!
仅仅只是甫一现身,这两只厉鬼身上的煞气就已经如同狂风呼啸巨浪滔天,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山林间草木飞卷,沙石狂袭,气势惊天!
女鬼小倩眼睛不断瞪大,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所有动作都做不出,动不了逃不脱跑不掉,只能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果然,想要与他们抗衡,哪里能有这么容易,都是命,都是命……
她的眼中划过一抹绝望,嘴里不禁苦笑出声。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红白双煞!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来龙去脉
“呵,忍到现在,倒是真不容易!”
未成想,那书生林楚竟像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出般,儒衫之间大袖招摇,不再是从书箱之中招来符箓,而是直接从袖口里飘然而出两张青色符纸所画符箓。
符箓出现,不必林楚催动,直接自行朝着飞袭而至的两只红白煞鬼就贴身而上,在两只煞鬼迎面扑来的同时贴在了两只煞鬼的额头上。
只这一个动作间,那两只气势汹汹近乎不可匹敌的红白煞鬼,竟像是被定了身般,瞬间便不可动弹。
而此刻,两只煞鬼的胳膊都已经从林楚的脖颈旁边穿过,甚至手指上那尖锐如刀的指甲都已经贴在了女鬼小倩的红衣上,看起来已经势在必得!可惜,他们就是再也一步都动弹不得。
女鬼小倩,书生林楚,红白双煞,此刻这四人,或者说是一人三鬼几乎是脸贴着脸背靠着背贴在一起,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诡异。
“去!”最终,还是书生林楚觉得和两只厉鬼这样贴在一起太不吉利,一声去,那两只厉鬼便飞退而下,落在已成一片废墟的破庙原址。
这时候女鬼小倩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原本凶悍无比被符纸点燃的红白煞鬼,一个个乖乖站在了废墟之中,而在废墟外围,那最初随着喜婆一起出现的一个个白衣伥鬼红衣伥鬼,额头上也被各自贴上了一张黄纸符箓,一动不动。
佛像双手之上,女鬼小倩与书生林楚一后一前,静默而立。
佛像四周,红白双煞、红白伥鬼,大袖下垂,悄无声息。
山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为这格外诡谲的场景,更添凄凄惨惨戚戚。
林楚与小倩二人高居佛像双手之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楚是怕贸然开口会触及身后这位可怜女子的伤心处,并且眼下其实事情还没有完全落定,在他看来,今晚这局棋才刚刚开始落子而已。
至于女鬼小倩倒简单得多,这位书生林楚表现出来的神通手段实在太过厉害,尤其是那些各具威力的符箓,似乎对他们这种鬼物天生就具有莫大的压胜,导致她此刻望着林楚的背影,也还有些不由自主的畏惧。
如此过了一会儿。
林楚显然发现了身后这女子的紧张情绪,不禁转过身来对她笑了笑,说道:“看来暂时是没事了,不过那喜婆倒是见势不妙早就溜走,估计不出多少时间就又会带人前来,我们得在这里再等等。”
不是林楚不想让这女鬼先行离开,而是这时候让她离开反而只会害了她。
先不说身为孤魂野鬼她就算跑也注定跑得不远,再者说这整座团城山地界都是对方的地盘,她在自己身边倒还能护她周全,若是两人分开,反而于她不利。
更何况,那喜婆还是自己有意放跑的,不如此,又怎么能钓到真正的大鱼!
“嗯……”女鬼小倩默默点头应下,她目光落在四下里空空荡荡的山林,又落在这成了一片废墟的破庙旧址,不禁有些失神,眼下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她原本想着借用山神舒全之力,将这些恶贼引至庙中杀死,便自行燃魂而亡,可眼前形势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了她的计划。
她不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公子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先前刻意伪装的目的是什么,甚至接下来又会怎么处置自己,但很显然,即便是自己想要燃魂而亡,在这位公子面前都做不到,便也只能随他决定了。
终究,自己的一生,皆是只能落个“认命”二字罢了。
“不用害怕,我对你并无恶意。”书生林楚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意,与他方才对付那红白双煞的雷霆手段全然不同,他眼看面前的女子似乎总还有些紧张,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其实我已经在这婆罗河地界,有几日了。”
他话里说的是“婆罗河地界”,但显然女鬼小倩此刻还不解其中意思,不过她倒是听明白了,这位公子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不知公子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呢,可有小倩能够帮上忙的?”女鬼小倩似乎只有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时,才表现得尤为可怖,此刻却完全像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言辞轻柔。
“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只是眼下这边地界对你来说还太危险,看来暂时你只能跟在我身边了,待此间事了,自然去留随意。”林楚一边说着,一边在佛像的左手上坐了下来,望着那被两张青色符箓定在原地的红白双煞,至于其他煞鬼伥鬼,便连看上一眼也自不必。
这两只红白双煞仅看其气焰,至少也有五百年道行,由此可见,能够驱使这些煞鬼为之效力的那位团城山山神,只怕便会更难对付了。
不过倒也无妨,难不难对付,既然总要对付,那便也就无所谓了。
无非是见山开路,遇水搭桥。
“……”女鬼小倩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帮了什么忙,所以一时也有些无言,但她又想到那老婆子既然溜走,只怕马上就会带着援军赶来,甚至连那位山神老爷也有可能亲至……
“公子,那团城山山神老爷……很厉害,其实公子此刻离去,想来还是来得及的。”
“呵,除恶务尽,我此刻若是走了,这团城山周遭百姓反而可能遭了秧,那位山神老爷盛怒之下,谁知道会发什么疯,不能因我之故,令无辜之人受此无妄之灾。”
“除恶,务尽……”小倩嘴里喃喃着这四个字,眼神一亮,却又瞬间黯淡了下去,这世间恶人那么多,又哪里能除得尽呢?
更何况……
“何况那山神舒全身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靠山?”
这边女鬼小倩心里想着,那边书生林楚竟像是一眼看穿了她内心所想,直接将话点了出来。
女鬼小倩蓦然抬头!
“团城山地界,共方圆二百里,虽无大城落座,但各类村镇却共有八十九座,人口不下百万。”说到这里,林楚话头一转,又说道,“婆罗河,为沧澜江支流,东西两千里,流域更广自然涉及村镇更多人口更众。”
“南祝融洲虽则干旱少雨,但总不至于一年下来几乎滴雨不下,此次团城山范围阴雨接连数日,便是那山神舒全迎亲,婆罗河河神蔡京降雨以庆罢了。”
女鬼小倩闻言怔怔不语,原来这位公子真的是什么都知道的,可他既然知道那山神舒全背后还有一位更难缠的婆罗河河神蔡京,又何必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呢?
“其实我观察过婆罗河流域水运,按理说虽然一年还是降雨不多,但十余次总是有的,眼下之所以一年难得能见降雨,无非是那婆罗河河神蔡京为一己私利,刻意为之罢了。”
女鬼小倩不敢插嘴,林楚此刻所说的话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但林楚却如同复盘一般,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既然水运本便稀缺,那河神蔡京自然不想被他人给分占,于是干脆将所有水运攫取一空,百姓想要降雨?行,拿香火来换,百姓烧香祈雨之心越诚,那河神蔡京金身便越稳,修为便越高,如此,偶尔降下几场雨,让百姓看见祈雨果然有用,自成循环。”
“倘若一次将雨下得多了,百姓自然也就不再心诚,不再上贡,不再上赶着烧香祈雨,那么我们河神大人的香火,又从哪里取得?”
说到这里,林楚脸上仍旧带着微微笑意,只是那笑意之中尽是一片讽刺之色。
便是女鬼小倩,脸上也全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卑鄙无耻的地步!
竟然罔顾无数百姓生死,完全将这当成了一桩生意,一笔交易?!
倘若这位林楚公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位河神蔡京,实则才是真真正正的罪该万死!
那山神舒全,便是一年抢亲数次,百年下来,所残害的大抵是数百人的性命,当然,这其实也已经是罪恶滔天,足够死一百次的了。
可这河神蔡京呢?
两千里疆域终年无雨,将要死多少人啊?一年要死多少,百年,几百年呢?
那些尸骨若是垒在一块,怕不是要比这团城山还要高!
“百年前上一任团城山山神宋茂无故身死,舒全接任,如今自然无从考究,但想来这其中,我们的河神大人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说到这里,林楚顿了顿。
接着,他抬头望向那无边坟茔,掠过山雾,掠过丛林,掠过仍旧淅沥的春雨,直直注视向某处。
嘴角勾起,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蔡京大人?”
“啪!啪!啪!”
伴随着一阵掌声,无边山林之上,两位衣着华美的男子一前一后,缓缓走出。
在其身下山林之中,那原本异常浓郁的山雾悄然散去,草木摇动,枝叶震落,窸窣不绝,一位位虾兵蟹将,鬼府阴兵,列阵而来。
“精彩,实在精彩。”
为首那位男子,头戴高冠,身披大氅,一边鼓掌一边往前如同闲庭信步,脸上也带着一丝仿佛听了一场绝妙说书而显得极为满足的笑意。
最终,男子与他身后同样衣着华贵却刻意落后一个身位的汉子同时站定,山林荒野之中,数不清的兵甲也同时站定。
男子细眯起眼,望着在那尊残破佛像双手之上,一前一后的一人一鬼,说道:“这么精彩的故事,让我都忍不住想快点送你……”
说到这里,男子眼睛蓦然睁大,眼中射出骇人的杀意,最后两个字如同电闪雷鸣般脱口而出!
“去死!”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符纸不够,阵法来凑
没有给林楚任何多做准备的机会,那漫山遍野的虾兵蟹将鬼府阴兵已经冲杀而来!
原本这些虾兵蟹将脱离了水域,是极难再有战力的,可眼下正逢团城山连连阴雨,水运正盛。
原本这些鬼府阴兵是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出行的,可此刻正值深夜,时近子丑,阴气正重!
天时,地利,人和。
似乎每一样有利因素都站在他们这边,且那河神蔡京早就暗中观察过,面前这个书生打扮的家伙,虽然说起来头头是道,表现也可以说可圈可点,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但他毕竟,才只有区区七境!且观其气息,虚浮不定飘摇不止,想来便是这七境也不过才刚刚踏入不久,还未将境界彻底稳固。
蔡京甚至猜测,也或许正是晋升到了第七境,这年轻人才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
眼看着面前如同排山倒海而来的庞大阵仗,女鬼小倩眼中满是担忧,她此刻反而没那么在乎自己的处境了,反正无非就是个死,可是这位公子却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不该被牵连进这些事情白白搭上了性命才是。
只是眼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林楚却仿佛没看到那漫山遍野的兵甲围杀而来一般,脸上神情始终怡然不惧,也确实,对他来说什么大阵仗没见过,岂会被眼前这些真正意义上的“虾兵蟹将”给吓住。
“去!”
林楚手掐道诀大袖一挥,在他身前,一前一后两支真假红白双煞队伍骤然听令,原本每个红白煞鬼伥鬼额头上都被贴了一张大将军符,将其定身在原地,显得悄无声息。
但随着林楚口中敕令一下,这些煞鬼伥鬼却瞬间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凶性大发!
“唰唰唰唰!”
“砰砰砰砰砰!”
两方势力就此碰撞在一起,为这场不知结局的大战拉开帷幕。
白衣伥鬼与红衣伥鬼实力毕竟低下,不过与那些虾兵蟹将打在一起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但是白衣煞鬼和红衣煞鬼,这红白双煞的实力可就不止如此,一时间如同虎入羊群,直接将他们面前的鬼府阴兵掀飞,竟显得势不可挡!
另一面的空中,那团城山山神舒全看着这一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娘的,这都是老子的部下!
山神舒全手底下最精锐的战力也就是这支红白双煞队伍了,便是与一些鸿蒙境的强者交手,也往往能纠缠一段时间,当然,这里说的“鸿蒙境强者”指的自然是初入鸿蒙境不久的七境,再高了肯定还是不成事的。
可是!
如此强大的助力,此刻竟然调转身来成了捅自己最狠的刀子!
他此刻自然还不知道,这正是林楚想要于是刻意营造出的结果。实则山神舒全也就是知道对方竟然把他手底下最强战力的红白双煞给控制住了,所以他才邀上正好过来吃席庆贺的河神蔡京一起,前来讨要一个说法。
至于怎么个讨要法,当然还是按照以往的老规矩。
杀人!
只是眼下那个看着只有区区七境,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年轻人还并未真正出手,只是一味驱使红白煞鬼列阵在前抵御兵甲冲击,一时间也让舒全心里没有把握。
他向来惜命,尤其是在前几日他终于迈出了一大步,从停滞多年的七境巅峰突破至了真正的第八境,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临时起意来上一次山神抢亲,来个双喜临门,如此一来,他就更加惜命了。
至于河神蔡京,当然也是因为舒全突破到了第八境方才亲自上门庆贺,否则以往这舒全一年都要娶好几回新妇,他何至于自降身段来参席,还特意给团城山地界下了好几天雨,使得舒全那些狐朋狗友可以夜游至府上共同庆贺?
谁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眼下这书生看起来不过才是个连七境都没有稳固的半吊子,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无论是山神舒全还是水神蔡京,堂堂山神老爷水神府主,能不自己动手何至于上去同人扯头发打生打死。
成何体统!
只是一边看着下方这场刚刚铺开的战场,舒全与蔡京之间,也在通过传音入密对着话:“河神大人,依你之见,这书生大抵是个什么修为,果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只七境而已?”
俩人之间,终究是婆罗河河神蔡京地位更高,所以舒全的姿态便摆得低些,话语里不乏恭谨。
蔡京摇摇头,不答反问道:“舒山神,你麾下那红白双煞实力如何?”
“嗯……因时因地皆有不同,不过此刻正值子丑,阴气极重,此地又正处坟茔野地之间死气极深,实则正是红白煞鬼实力最盛之时,便是敌不过一位登堂入室的七境强者,怕总也能抗衡一二。”
“嗯,那便是了。”河神蔡京点点头,微微扬起下巴,瞥着下方战场之上的情景说道,“倘若那书生真就只是一位半吊子七境,那便是与这红白双煞大战一场怕都已经极为不易,便是没有受到什么太严重的伤势,也不至于如此刻这般竟能反过来将其驱使,因此,怕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舒全其实自己本也有所判断,只是此刻听到河神大人当面确认,心里还是一惊,有些迟疑地问道:“难不成……竟是位八境高手?”
“眼下还不好说,且再观察一番。”蔡京摇了摇头,眼神盯着那立于佛像双手之上,一时也看不清深浅的年轻书生,心里也在做着各种计较。
倘若实在有诈,该早作打算才是。
另一边,女鬼小倩也在紧张观战,眼下这个层面的战斗已经不是她能插手其中的了,只能心中默默祈祷这位林楚公子真的神通广大,可以将今日之祸给撑过去,不求杀敌,能够保全自身就够了。
可是……
小倩的目光偷偷瞄了眼仍旧高悬在空中,置身事外的那两位山水之神,眼下虽然看起来局面尚可,可是等到这两位真的开始动手,只怕就会急转直下了……
想到这里,小倩心里又满是担忧。
可能场上众人之间,唯一真的老神在在没当回事的只有那位书生林楚了,
甚至,要是被面前这些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怕都会被气得翻白眼……
“镇宅符用的差不多了,大将军符也基本用光了,现在应该还有点雷火符,只是眼下阴雨连绵,湿气太重,这雷火符只怕威力要打些折扣,总不至于打打这些小虾米,得用上大符吧?”
所谓大符,用料便极为考究,并不是随意一张黄纸扯来写几个大字就能生效的,若是用来对付这些虾兵蟹将鬼府阴兵都得用到这种程度的符箓,说实话,总是有些给老祖先丢人的意思……
“看来得用些辅佐手段。”林楚喃喃自语了一句,手中道诀霎时一变!
只见整片丛林之间,原本绿油油一片凄凄惨惨阴阴测测的雾气,突然被一层金青色的光芒压下,紧接着雾气又重新升腾起来,却变成了正常的山间白雾。
白雾飘摇,瞬间便将场地间的所有水兵阴兵笼罩在内。
“砰砰砰砰砰!”
“啊!”
“呃!”
白雾之内,仍旧不断有一声声双方交手动静传来,但只见一个个水兵阴兵被击飞丢起,抛出白雾又重新落了回去,一时间惨叫声不绝。
这些水兵阴兵在白雾之间就像是瞎了聋了一般,什么都无法看见什么都无法听见,但那些红白煞鬼受林楚驱使,却并不受此影响,并且若论单兵作战又要比这些小喽啰们高出太多,于是场面几乎形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但!此刻最震惊的还不是这些深陷雾气之中不可自拔的兵甲!
“这是!”山神舒全望着仿佛从地底飘起的那些白雾,竟是连他堂堂八境的修为,目光所视都难以将其穿透,必须借助神识之力才能稍稍窥见白雾之中发生的情况,心中已经升起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阵法!这厮不但是符士还是个阵师!舒全,你究竟是惹了什么人?!”河神蔡京此刻心里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原本言语之间的舒山神也变成了直呼其名。
九洲天下,无论是走炼体一途的武修还是走练气一途的气修,其实数量都是相当不少的,但是符箓之道或是阵法之道,想要有些造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要么便是有个师门传承,要么便是有个家学渊博,实在不行福缘广阔有个天降秘宝也行。
可这也是说的二者择其一,符箓或是阵法总得挑一个学,就和炼体或是练气总得选一个修是一个道理。
这既会符箓,并且只通过符箓就可以操控实力堪比七境的红白双煞。
又会阵法,并且观这阵法气象,便知其造诣怕是并不浅薄。
那便只有一种解释可以说得通了,这是个天才,是个实打实的天才,是个恐怕背景家世极大的天才!
他妈的,这样的人也能招惹?!
蔡京恨不得大骂舒全的十八辈祖宗,他此时心中已经生起了退意,与这样的人交手,先不说胜负,便是胜了,谁知道其身后又站着怎样的势力,到时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自己还不是一个死?
林楚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小露一手,对对方造成的震动竟然会如此之大。也难怪,他先前所面对的对手都是高在天上的真正巨宗豪门,此刻去到这真正的人间一趟,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强者高手。
其实,两位八境,真的已经相当不弱了。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此刻林楚心里不但没有半点志得意满技压群雄的豪迈,甚至还兀自叹了口气:
“唉,符纸不够,只能阵法来凑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山水相冲
对于这山神舒全与水神蔡京心里是怎么想的,林楚实则并不在意。
欲杀人者,人恒杀之。
于林楚而言,区别只在于怎么来杀。
倒与境界修为没有太大关系,即便这两位都是八境的修为,而他自己此刻只剩了个半吊子七境,还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悠着,但对付两个八境,总是还有把握。
可无论怎么说,这两位的身份毕竟不同,作为山水正神,林楚不怕他们困兽犹斗负隅顽抗,也不怕他们见势不妙转身逃跑,他怕的是狗急跳墙之下,他们枉顾生灵性命,直接使得团城山为之崩决,婆罗河为之泛滥,那这周边为数百万的寻常百姓可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从来如此。
也因此,林楚才最终设下了一个局,请君入瓮!
那一边,山神舒全望着眼下这一幕,也有些发愣,面对蔡京的诘问,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究竟是惹了什么人?”
他娘的,老子怎么知道!老子要知道会惹上这么个家伙,还会眼巴巴跑到跟前来么,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就是红白双煞么,你看上了你背景大拳头硬,老子大不了给你就是了!
山神舒全此刻心里又气又急又怕,肠子都快悔青了,该死的老婆子,她不是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七境野修么!这他妈叫“普普通通”?!
蔡京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内心权衡着利益得失,一个刚刚踏入第八境的山神当然值得拉拢,可若是为此得罪了某个深不可测的九洲大宗,那就完全得不偿失了,弄不好还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搭进去!
念及此,蔡京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沉,甚至带着些恼羞成怒:“自己拉的屎自己收拾,你想死不要害人!”
说着,蔡京身形已经飘然从空中消失,遁入一片山雨之中。
能够在婆罗河水神之位坐镇这么久,蔡京当然有一套自己的处世之道,什么面子身份,什么风骨义气,都是他娘的狗屁!只有活着才是王道!
蔡京的行为,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山神舒全原本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放手一搏,这下也彻底没了这口心气,瞅了一眼蔡京消失的方向,一转身向着另一边闪身而去,悄然隐没在一片山林漠漠之间。
一时间,只有山雾渺渺,细雨蒙蒙,阵法之中,红白双煞仍旧冲荡在一片虾兵蟹将鬼府阴兵之间,因着阵法的缘故使然,这些数量很是不少的兵甲无法看见阵法外的一切,所以并不知道作为主帅的两位山水正神已经丢下他们跑路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呵,既然已经进了笼子,又能跑到哪里去。”林楚当然早就发现了那两位正神大人跑路的动静,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甚至都没想着前去追赶,只是手中道诀蓦然一动!
只见整片山林之间,山雾连着山雨,瞬间升腾而上!
在女鬼小倩的眼里,周边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看不穿看不清,甚至连耳朵里的声响动静都变得格外邈远,但她又分明知道就在她身边的四面八方,正在发生着激烈的交战。这种身心上的落差感让她心里极为忐忑,始终惶恐不安。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的林楚背上,发现他似乎仍旧显得格外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此,她的心里也不由稍稍安定了几分,好像什么了不起的困难,在这位萍水相逢的公子面前,都显得波澜不惊呢。
女鬼小倩又不由想到了先前初见时,这位公子刻意表现出的软弱无力,浑身颤抖竟似连道都走不了,不由轻笑出声。
“呵呵。”
林楚正观察着阵法中的动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不禁偏了偏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啊?”女鬼小倩像是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一般,惊得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同林楚的眼神对视。
林楚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他便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不用怕,那两位山神水神大人,现在正在捉迷藏玩呢,不出一会儿就又会回到这里了。”
他以为是女鬼小倩担心目前的局势,有些心神不定所以显得一惊一乍,于是出言宽慰。
“嗯,公子小心。”小倩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林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做着某种计较,当然,已与这位名为小倩的女鬼,没有太多关系。
另一边,山神舒全和水神蔡京,正在一片山林之中亡命奔走,俩人初时还保持着镇定,保持着风度凭虚御空显得格外潇洒不凡,等到御风御得久了,却渐渐像是醒过味来,也顾不得什么狗屁风度了,撒开了脚丫子就在空中一阵狂奔。
然后,就这样兜兜转转,分明向着不同方向奔走而去的两人,却又在某一刻某一地再次碰了头。
一时间两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脸上神色变得格外精彩。
“鬼打墙?”最后,还是水神蔡京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那份浓浓的不安强行压下,对山神舒全开口问道。
这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尴尬不尴尬,反正这山神舒全手底下尽是些孤魂野鬼的,肯定对鬼打墙这类的东西了解颇多,如果真是遇见了这鬼打墙,说不定还有办法解决。
可惜,结果无疑是令人失望的。
舒全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不是,鬼打墙只能圈禁一时一地,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如此手笔……而且那书生林楚一身阳气强得吓人,虽然看着面色好像虚弱不堪,实则不然,其气血之雄厚几乎是我生平仅见,断不会是什么厉害鬼物使出的鬼打墙伎俩。”
“这么说来,仍旧是某种阵法?”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眼下怕是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多半是了,只是这阵法竟然能将你我二人困住,按理说施展阵法的阵师其修为至少也得是个八境,那书生……”说到这里,山神舒全也是满脸不解。
那书生分明就是个半吊子七境,如何能够做到!
可惜,他这个问题蔡京也给不了答案。
俩人一路无言,放缓了步子一边继续往前飞行,一边小心观察着周边环境,如果只是一直打转那也就罢了,万一对方正在某个暗处悄悄观察,就等着自己俩人放松警惕,然后不知不觉就踩进了某处陷阱,或是突如其来就出现了某道强大攻势……只是想想就不禁让人心中惴惴,头皮发麻!
所谓阵法,最让人捉摸不透难以提防的,不正是这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吗?
仅仅只是障眼法的话,只能困敌不能杀敌,倒还好说了。
不过,没有,俩人一路行来虽然走得战战兢兢,但确实始终不曾感受到什么危险,似乎对方的能力就只能做到将他们困住,而无法再额外做点什么了。
如此,俩人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直到,他们再次看见了那一张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山雾退去,那些被两位山水正神带来围剿林楚的虾兵蟹将鬼府阴兵们,已经全部躺在地上呜呼哀哉。
蔡京去舒全府上喝喜酒,自然不会带着各种精锐兵力,那就不像是上门庆贺倒像是上门挑衅了,带着这些虾兵蟹将也无非是彰显身份衬托门面而已。
而舒全自身最精锐的手下此刻反而被操持在林楚的手上,再因为阵法之便,导致原本是以多压少的围剿之局,成了一对一打斗被逐个击破的蚕食之局,也就注定了两位山水正神带来的这些甲士结局了。
“哟,两位大人,散完步啦?这团城山夜景,可还入眼么?”林楚望着这两位山水正神,语气竟像是拉家常一般。
蔡京与舒全默不作声,对视一眼,心里都下了决定。根本就不做回答,两人身上骤然升腾起一片庞大的灵力波动,伴随着浩浩荡荡的灵压,便向着那尊残破佛像欺压而来!
既然走不出这阵法,那便干脆将布下这道阵法的阵师拿下,如此一来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两人既然决定出手,自然便毫无保留!
伴随着灵压铺散开来,整个团城山都开始为之震动,一块块大石从团城山上分离而出,飞崩急射向着那尊残破佛像怒砸而下!如同天降陨星!
而在团城山脚下,那条浩荡奔流的婆罗河也开始骤然掀起万丈波涛,以排山倒海之势卷起千层波澜,向着这处山林奔涌而上,如同水漫金山!
山与水本是俩俩相依,互相成就的格局,山固水势,水润山根,但此刻急湍奔流,大石飞射,却形成了一片上下夹击之势,只是瞬间,佛像之上的林楚和女鬼小倩就像是被整座天地所敌对,卷入了一片波澜壮阔的漩涡正中!
“砰砰砰砰砰!”
“轰轰轰轰轰!”
大石,狂狼,天摇地动,将这偏僻荒野的长夜,撕成一片粉碎!
山水相冲!
首当其冲!
女鬼小倩望着这一幕,眼中已是一片绝望。
这浩荡天地之威,又如何能挡?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镇杀!
大石天降,波涛汹涌!
面对如此攻势,林楚的应对却显得格外云淡风轻,甚至只是微微张口,吐出了两个字。
“艮!”
“坎!”
震颤不已的团城山,乍然入定!那已经飞在空中狂暴砸下的乱石,竟然像是被那团城山又召唤了回去,一颗颗一个个原本都已经袭至林楚身前的大石如雨,就那么又重新飞回了山脉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山神舒全双目怒睁,满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浩荡不绝的婆罗河,悄然平息!那从山脚之下逆流而上几乎想要将整座山脉都淹没在其中的湍急狂狼,只将将漫过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山头,便不知不觉退了下去,如同潮涨潮落一般自然无比。
任凭婆罗河河神蔡京怎么催动,都无法再调动一滴水,甚至连那淅淅沥沥的山雨,至此都停了下来,停得悄无声息。
蔡京望着那仍旧静立在残破佛像手上,从始至终都未曾挪地,像是什么都没做过的书生林楚,满眼骇然!
“你,你,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蔡京此刻内心已经一片混乱,说出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但就算是要死,也得死个明白!
林楚摇摇头,面色平静,语气轻淡,说道:“先前已经说了,我来到这片婆罗河流域,已经有几日,然后很不巧,对于阵法一道我算是略懂一些。”
略懂一些……略懂你大爷!
蔡京恨不得扑上去撕烂这书生的嘴!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看来今日之事,是无法善了了?”山神舒全此刻也死死盯着林楚,眼中神色晦暗难明阴晴不定。
“无法善了。”林楚依旧神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
分明是一句如此咄咄逼人不死不休的话,但在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显得格外波澜不惊。
但也正是因此,对于山神舒全和水神蔡京内心造成的压迫力,才更是强得可怕!在自己俩人看来已经是不得不拼命一搏命悬一线之事,对这书生来说竟像只是闲话家常一般!
这,这,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为什么?就为了这女人?你若看上了,我给你便是,甚至但凡这团城山地界随你看上了谁,我都可以双手奉上,何至于非要生死相逼?”山神舒全脸上满是不甘,仍旧做着最后的争辩。
不只是他,即便是婆罗河水神蔡京,其实也不知道今晚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如果能好好商量,干嘛非要把人往死里逼呢?
不过他们好像已经忘了,最开始带着人气势汹汹杀过来,仿佛一派非要杀人全家态势的本就是他们自己。只是此刻攻守易形,被杀的好像快要成了他们,那他们自然就难以接受了。
那些凡人死了也便死了,那些孤魂野鬼虾兵蟹将死了也便死了,我堂堂山水正神,身份何其尊贵,怎么能说死就死?!
“正是,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但凡这婆罗河流域,不管公子看上了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事情,只管交代一声,蔡京便是倾尽全力也定然立马给公子办到。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嘛,哈哈哈。”水神蔡京也在一边帮衬着,打着哈哈。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
此刻,所有类似的话都在两位山水正神心里一遍遍响起,让他们脸上堆起一片谄媚笑意,将身子躬得更低。
女鬼小倩站在林楚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内心更是复杂。
一方面眼下这样的局面让她觉得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最好,另一方面她脑中却又不自觉地想起先前林楚所说的话,尤其是那句“除恶务尽”……可是她不能够说些什么,一切只能全凭这位公子自己取舍决定。
他会作何选择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这几位的心思,对于眼下拥有最终决定权的林楚自己而言,反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显得要简单纯粹得多。
林楚摇摇头,有些失望地望着这两位山水正神,说道:“看来果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人眼中难见君子。蔡京,舒全,我且问你们,你们是觉得自己所行之事不够这取死之道么?罪不,该死?”
最后四个字,林楚刻意顿了顿,尤其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该死?
该死!
蔡京和舒全被林楚这话给噎得呼吸一窒,他们早就知道这世间有一些豪门公子素来喜欢那行侠仗义之事,老是想象着自己一萧一剑畅意江湖,甚至这么多年下来,这样的人他们已经见过不少,便是死在他们二人手上的都已经不知凡几。
没成想,今天又遇上了这些脑子被驴踢的公子哥!
他娘的,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这狗娘养的世道就是这世道,不是你吃我就是我杀你,真当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养花逗鸟那么岁月静好么!
“呵,看来你们并不觉得,也罢。”林楚最终只是笑了笑,他无意于对这些早就已经病入膏肓腐朽不化之人说教,既然是该死之人,那便去死就好。
“去!”
林楚手中道诀一变,蔡京和舒全只觉得肩头一沉,差点直接被压得跪在地上!
俩人知道,再不动手,只怕今天真就要栽在这里了!
“他娘的,拼了!”
“你要老子死,老子先要了你的命!”
生死关头,两位山水正神彻底激发了体内凶性,浑身灵压化作一黄一蓝两道光柱,冲天而上!势要将那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无形桎梏给挣开,给打碎!
“砰!”
“砰砰!”
“砰砰砰!”
空气之中,灵压与禁制碰撞在一起,看不见二者交手,但却爆发出一阵轰然声响,在这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上,更加显得声势浩荡!
但林楚仍旧面色不变,语气也仍旧平静无波,手中道诀再变,说道:“去!”
无形中的阵法再次叠加,好不容易被挣脱开的禁制,再次变得更重。
“砰!”
“砰!”
接连两声声响传来,却是蔡京和舒全脚下的大地再也承受不住如此重压,塌陷下去,看起来就像是被两人硬生生踩出了两个大坑!
“啊啊啊啊!给我起开!大峰突起!”山神舒全双目赤红,面色狰狞,双手高举如同扛鼎之势猛地狂吼出声!
只见一尊山峰具象像是从他脚下的坑洞里冒出来的一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势要将压制住他的禁制给顶起,撑破,打开一条路来!
八境强者每人都具备的独有手段,天赋神通!
“沧海横绝!”蔡京此刻也满脸涨红,承受着从天而降的巨大压迫力,嘶吼出声!
在他头顶上方,原本化作一道光柱的灵压瞬间变成了一道道狂狼急湍,向着周身各处疯狂拍打而下,甚至那波涛势头更是向着仍旧站在那尊残破佛像双手之上的林楚拍打而去!
巨浪滔天,迎风暴涨,待快要触及林楚身前时,已经有数百丈高,几乎呈现出排山倒海之势!
显而易见,水神蔡京不愧是在第八境浸淫多年的老牌强者,施展出来的天赋神通也要比舒全威势更重,气魄更强,威胁更大!
林楚眼看着巨浪滔天,裹挟着威势惊人的天地灵气而来,就快要把自己拍死在浪涛之下,神色沉静,清喝一声:“起!”
起字落地,始终将林楚与小倩托起的那尊残破佛像,竟然也开始迎风暴涨!
巨浪上涨一分,佛像便长高两分,巨浪上涨三尺,佛像便长高一丈!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轰!砰!”
最终,巨浪拍打下来,发出一阵轰然巨响,在整座山林之间跌宕起伏传荡不休,如果不是林楚提前设下阵法,不说整座团城山方圆二百里,至少这周边数十里内,绝对都能清晰可闻。
天地为之震动,草木为之摧折,但是这看起来势不可挡的滔天巨浪,最终却只将将拍打在残破佛像身下的底座上!
怎么可能!
蔡京眼睛蓦地瞪大,自己这道天赋神通卷起的巨浪已经足足有六百丈高,便是整座团城山也不过才区区五百丈!
可是,眼下,那残破不堪的佛像竟然摇身一变,化作了足足千余丈高!如同真正的佛陀降世!
“去!”
佛像之上,林楚再次一声清喝,落在蔡京与舒全的耳里,竟是如同那尊已成顶天立地之势的佛像开口颂唱佛偈一般。
高逾千丈的那尊残破佛像,竟然不可思议地蓦然拔地而起,最终向着那山神舒全水神蔡京,便当头落下!
“不!!!!”蔡京与舒全同时怒目圆睁,撑起全身灵力,疯狂嘶吼,灵压如同两把擎天之柱对着那佛像便狂冲而上。
然而!
“砰!”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佛像轰然落地。
婆罗河水神蔡京,在位三百七十二年。
团城山山神舒全,在位一百一十一年。
在位期间,私劫天地水运,致使方圆千里常年旱灾,水比金贵,百姓辛劳劳作却时常颗粒无收,只能被逼无奈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因此婆罗河流域匪患不绝,私斗不止,加之团城山山神素来有抢亲恶习,致使人人闻风色变,民不聊生。
至今日,朱雀十一年三月十六,于书生林楚。
不,于大荒楚扶苏之手,将其镇杀在大佛之下!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佛与新庙
婆罗河流域,团城山,山头村。
天才微微亮,小二狗就被尿给憋醒了,没法子,昨天趁着下雨多喝了不少水,今天还在梦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尿意,这时候迷迷糊糊推开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跑到门边的草丛堆里尿尿,一个哆嗦,正感觉畅快不已的时候抬头一看!
妈呀!小二狗眼睛睁得老大,嘴巴也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竟是又被吓得一哆嗦。
“佛……大大大大,大佛!爹!娘!有一个大佛!”
小二狗连忙提起裤子就往家里冲。
这样的场景,伴随着天光乍破,在整座团城山范围,整个婆罗河流域,都开始很快传开,并且可以想见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提起,肯定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亲眼所见。
在山头村村头荒冢之间,如同天降神迹一般,一夜之间竟然落下了一尊佛像,不,大佛,一尊比整座团城山还要高的大佛!
首先是山头村的村民成群结队前往那座大佛前观看,然后他们就发现了,在那座大佛身前,竟然不知何时坐落了一座极为清幽的庙宇,庙宇看起来就是新造不久,木色崭新,甚至靠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松木香味。
对山头村地界熟悉的村民,如二狗他娘立马就指着庙宇惊呼道:“这里原来不是座破庙嘛,俺生二狗那年好像听说这破庙里发生了一桩惨事,结果就没人敢来烧香了!”
“二狗娘,不要瞎说!”山头村村长是个须发皆白长得慈眉善目的老人,这时候却眉头一竖,将二狗他娘呵斥住,转而对着其他村民说道,“这肯定是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大吉,大吉啊!大家快随我进庙里参拜,一定要心诚!”
“对对对,快去拜拜。”
“你说这怎么突然间出现了这么一尊大佛还有一座庙,难不成真是佛祖显灵?”
“那还能有假,要不然这尊大佛是你搬过来的?”
“可是我看这尊大佛怎么这么眼熟呢,而且看起来好像有点破……”
“快别瞎说!当心佛祖怪罪!快走快走!”
一阵嚷嚷间,这座新建的寺庙,迎来了它的第一批香客。
寺庙一旁,在一个无人能看到的角落,化名为林楚的楚扶苏手撑着一把伞,将女鬼小倩护在伞下,对着小倩说道:“决定好了?”
小倩的目光望着身前熙熙攘攘的村民,又抬头望着那尊竟然真的就那么拔高到千丈之巨的大佛,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被楚扶苏问起,还是会心一笑,笑容显得恬静且甜美,点点头,回道:“嗯,决定了!”
楚扶苏也将目光落在那些村民的脸上,他们脸上都带着朴实的笑意,无论他们怎么看待这尊大佛和这座寺庙是如何从天而降的事,但此时此刻,他们前来跪拜却都显得同样心诚。
这便总是件好事。
村民来往不绝,随着天色越来越亮,便是离得远些的村民,或是镇上的居民也相继而来,楚扶苏和小倩站在一旁,只是因为楚扶苏施展了一道障眼法,这些人终究无法看见俩人。
他们不会知道在昨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知道从这一晚开始,对他们的生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却都会明确且真实地感觉到这件事给他们所有人带来的变化。
楚扶苏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意,此间事了,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只是临走之前,有些事总要交代,有些话总该说清。
“小倩姑娘,我从未当过一位山水正神,你自然也没有。我不知道那位水神蔡京或是山神舒全,在最初上任的时候会不会也曾立下宏愿,希望可以庇佑一方安宁,使得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但他们最终成了什么样子,我们是看见了的,最终又是落了个什么下场,我们更是亲身经历其中。”
楚扶苏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也始终平平淡淡,看起来就只是在叙述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小倩却听得格外仔细,一个字都不敢错过,她知道,这是这位林楚公子在提醒自己,于是她保持肃立,认真且安静地听着。
“你既然选择不入轮回,不去转世投胎,而想要帮助大家做些什么,那作为新上任的山水正神,我想你就必须要做好准备了。逢人祈愿该怎么做?路见不平该怎么做?有人伸冤难雪该怎么做?若是辖境之内连年灾害又该怎么做?”
“置之不理固然失职,但有求必应便真就好么?”
说到这里,楚扶苏顿了顿,望着小倩的眼睛,将这个问题抛给他。
小倩沉吟不语,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由自主顺着楚扶苏的话开始思考起来,自己若是站在山水正神的位置,又该如何去做,如何平衡这些问题。
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今天有人过来求财,可一人聚财便意味着会有多人散财。明日有人过来求官,仍旧是一人升官就注定会有人为之下台。
你看见一只狐狸捕猎一只兔子,心怀善意将兔子救下,可是隆冬大雪,那只狐狸可能就会饥肠辘辘而死。——这到底是救命,还是杀生呢?
所有这种种一切,都会是小倩在未来,乃至在眼下就会遇到的问题。
楚扶苏不求她现在心中就有答案,甚至便是连楚扶苏自己,此刻心里也未必就有个答案。
但楚扶苏希望她能够时时自省,希望他年他再从此过时,能够从小倩嘴里得到这个答案,抑或他不需要再问出口,只是打从这里经过,所见所闻,便皆是答案。
到那时,即便小倩不语,所谓答案也已经不再重要。
如同此刻,小倩仍旧不语,但其实无论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那个答案也未必是“答案”。
最终,楚扶苏取出了一枚信符,再双指并指如剑,在小倩额头一点,关于这枚信符的使用方法已经传至小倩脑海之中。
楚扶苏笑着说道:“以你现在这区区四境修为,只怕便是做了这山水正神,也是阻碍重重,难以服众。因此这枚信符你收好,使用方法也已经交给你了。我已在这婆罗河流域设下了一道阵法,原先自然是为了布局,只是眼下看来对方并没有上钩,那也便罢了。”
说到这里,楚扶苏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神色之中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这场团城山之战,他最初和最终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引出团城山山神与那婆罗河河神,只是那大鱼果然还是太过谨慎,如此良机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错过也没有趁机动手,倒是让楚扶苏有些意犹未尽。
言归正传,楚扶苏接着嘱咐道:“这枚信符可以催动我设下的一部分阵法,想来对付寻常七境修士总还是不难,另外那些红白煞鬼也可以借由此符调度,虽然战力一般,但好歹也有个半步七境的实力,你总是用得上。”
那些被楚扶苏用符箓控制的红白煞鬼在先前的战斗中其实并未出现什么折损,毕竟论单兵作战他们完全碾压对面的虾兵蟹将,又有楚扶苏阵法之助,那就更没有什么意外。
至于什么红白煞鬼也有自由啊,不该被操控啊之类的圣母发言,楚扶苏自然只是一笑置之,以这些红白煞鬼手上沾染的罪孽,其实扔进油锅里烹炸煎煮都毫不为过,又有什么好说。
交代完这些,楚扶苏便无事一身轻,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将手上那把伞递给了女鬼,不,是递给了最新一任的山水正神小倩。
这把伞,其实是件颇为不凡的中品灵器。
小倩接过伞,眼神脉脉轻柔如水,望着这位与自己萍水相逢,但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忘却的身影,声音有些怅然地说道:“公子是要走了么?”
“是啊。”楚扶苏点了点头,不用再撑伞之后,他习惯性想要双手负后,只是却被背上的书箱挡住了双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背着那只书箱呢,于是只能讪讪作罢,双手自然垂落。
“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其实对你来说越是危险,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嗯……”小倩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也不知道如他这般实力强大的人会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但既然是他这么说,那想来便一定是真的是对的,自己只需应下就行。
“山水有相逢,小倩姑娘,你此刻既然成了一位山水正神,理应更相信此理才是,好好打理这一方天地,我们终会再见!”楚扶苏洒然一笑,已经从那伞下一步退出,来到伞外天地。
“嗯!一定会!”小倩用力点头。
最后,楚扶苏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身前的寺庙,望了一眼那虽然破旧却不失巍峨的大佛,身形霎时不见,如同鸿飞杳杳,遁入青冥,只有一句熟悉的话像是从天边传来,传进小倩的耳里:
“小倩姑娘,诚心向佛若是携着太多求索,自然佛不应你。可姑娘诚心向善,想来必有回应。”
小倩蓦然抬头,双目微红,只是鬼魅之身却无法落泪。
那个身影已经不见,或许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
于是小倩双手在胸前合十,相扣,悄悄地说了句:“公子,保重呐……”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有人泛舟钓月
南祝融洲,沧澜江。
沧澜江西承西塞洋,东接定风洋,将整座南祝融洲完全贯穿,东西纵横八万里,也因此作为南祝融洲最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沧澜江上长年万帆竞渡,商旅不绝,热闹无比。
便是那浩荡纵横两千里的婆罗河,实则也不过是这条沧澜江的一条支流罢了。
朱雀历十一年三月二十,立夏方过,未及小满,天气还是稍显得清凉,尤其是在这广阔无边的沧澜江上,江风吹拂仍旧会让人觉得有些寒意。
缺月当空,月辉清冷,映照着一派江水悠悠,遁入夜幕。本该是极幽静的场景,只是眼下江面上正值百舸争流,灯火通明加之觥筹交错,谈笑之声不绝,倒是堪堪打破了这种氛围。
百舸争流中,其中一艘大型渡舫,上书三个规规矩矩的大字:迎客渡。
渡舫中不少船客三俩聚在一起,闲聊着一些九洲天下的实事,这本便是一艘客渡,所载的都是往来的旅客,因此人数着实不少。
毕竟当下虽说九洲天下大的战事还不曾起,但小范围的争端冲突还是不时发生,大范围长距离的行动,总是伴随着危险,因此即便是修为不俗的修士,往往也会选择一艘山海舰或者渡舫出行。
山海舰总是票价不菲,因此这种大型渡舫倒是九洲天下更主流的交通工具。
“前段时间羲皇秘境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渡舫一楼大厅正中,此刻正有几位妙龄女子以歌伴舞,四周设有雅座,也有干脆一张圆桌方桌,方便相熟客人间斗酒斗诗的,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传来。
“嗐,我道是什么新鲜事呢,这不都传了好几个月了,老蔡,落伍了不是?”这群人大概七八个聚在一起,正一边拼酒一边欣赏着那歌舞,男子居多,只有一名女子点缀其中,应当是其中一人的妻子。
“啧啧啧啧,看把你能的,那老孙你倒是说说,这里面发生了什么?”那被唤作老蔡的男子一身干练短衫,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横练功夫扎实无比,此刻被同伴拆台,也不恼,嘴上嚷嚷着让他说出个二五六。
被称作老孙的名为孙大胆,却是一身儒衫打扮,至于到底是不是儒家子弟那就另说。反正那儒家大读书庄也没说对这儒衫申请个专利,其他人不许穿什么的,于是整座九洲天下实则喜着儒衫装装文气的人还是极多的,几乎成为一时风气。
无论是老蔡还是老孙,乃至这一群八人,其实看着都比较年轻,这么叫只是因为相识已久,显得亲切而已。
孙大胆嘿嘿一笑,不急不缓地捻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摆足了架子,眼看着身边同伴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再不开口只怕他们一通拳脚下来,自己就再也开不了口了,这才掐着腔调说道:“说起来那羲皇秘境之战,真真是吓死个人,聚拢而去的修士黑压压的一片,听说整片星陨海域都快给站满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鸿蒙之下多如狗,鸿蒙之上满地走,场面何其雄阔啊!”
“这我们都知道,说细节说细节!”人群里响起一个嗓音,拿着筷子敲杯子,显得急不可耐。
孙大胆眼神一瞥,见有人捧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脸上却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叫嚷道:“周康就你性子最急,要不换你来说!”
那名为周康的男子显然跟孙大胆也极熟,不甘示弱地回嘴道:“赶紧的,别娘们唧唧放个屁还得夹着个腿!”
这话一说,众人中那唯一一名女子脸上可就挂不住了,恶狠狠地瞪了这口无遮拦的男人一眼,周康赶紧闭嘴,打个哈哈,众人也就趁机笑闹一阵。
笑闹完毕,孙大胆终于是接着说道:“要说羲皇秘境此番最大的势力,当是几家九洲巨宗结成的联盟,听说便是那威名赫赫的血刀殿都在其中。”
“嗯,好像叫什么魔道同盟!”
“那都是旁人给编的吧?”
“反正管他呢,现在大家都这么叫。”
众人又是一阵应和,孙大胆待这些捧场的声音落下,这才继续道:“了不得啊,听说这魔道同盟足足有不下万人,便是鸿蒙境以上的高手就有五千,什么化凡六境那都根本上不得台面,嘿,五千鸿蒙境强者啊,你们能想象那场面不?这要是迎面走过来,怕不是看上一眼都让人心惊肉跳不敢呼吸吧?”
众人尽皆点头,不只是这八人,此刻听着他们这边聊得热闹,又是在说近段时间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羲皇秘境战役,大厅里其实也有不少人在悄悄听着,更有些人干脆就聚了过来,就近听。
待听到孙大胆这么一说,想象一下那众多鸿蒙境强者列阵在前,乌压压一片迫近而来的场面,便只是想想都觉得概莫能敌,要是自己面对那样的局面,应该就只剩下绝望了吧。
尤其是,在知道了羲皇秘境最终的结局之后,众人就更是感觉到如此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甚至是不可理喻!
怎么可能呢?
孙大胆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次却不是抿了抿,而是干脆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在桌子上一砸,高声道:“能不能打?无不无敌?可就是这看起来无可匹敌的魔道同盟,最终却几乎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化作了一尊尊白骨雕塑,惨呐,你们能想象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此壮举,又是什么样的大神通才能造成如此壮观?”
这次却不等众人回应,那孙大胆再次抬高声音,几乎破音一般喊道:“楚扶苏!大荒共主楚扶苏!听说那楚扶苏楚公子如今才将将及冠之年,众位,及冠之年啊!竟然能以一人之力于弹指之间灭掉如此强大不可敌的魔道同盟,这等实力,这等手段,这等气魄!试问众位,在及冠之年,可都做了些什么?”
孙大胆目光巡视一周,与他目光碰在一起的人皆都下意识地回避开来,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息。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看看人家这二十岁,再看看自己,差距何其大啊!
人就是这样,当大家差距不是太大的时候或许会眼红,会嫉妒,会各种不服,但当双方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连想一想都不敢的时候,反而就只会是完全的佩服向往了。
“楚扶苏……”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是啊,听说那魔道同盟,单单是第十境冥古境大修士,就有足足五位呢!”
“不敢置信,叹为观止……”
“照这么说,那楚扶苏楚公子岂不是至少也得有十一境的修为了?二十岁的十一境?!”
“我唔知呀……”
众人纷纷攘攘地议论开了,整个迎客渡的一楼大厅里,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氛围,便是连大厅正中的歌舞,似乎都变得更加火辣热闹起来。
人群里,一行四人待听完了故事,这才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满脸与有荣焉的笑容向着迎客渡的外头甲板跑去。
这一行四人两男两女,看着皆不过少年模样。
其中一位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以一把团扇遮面,团扇上绣着淡淡的几笔桃花,一身水绿色的长裙,裙裾间还坠有几串蓝色铃铛,显得极为清新秀气,如果“小家碧玉”这个词该有个具体的形象,这便是了。
另一位少女则显得年龄要小些,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袭紫色长裙,长发用一支青紫二色状若一枝梅花枝的簪子绾起,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似乎看什么都很好奇,显得格外古灵精怪的样子。
至于那俩位少年,相较于这两位少女,从形象气质上倒显得要较为普通。
一位少年同样十三四岁的样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道袍,看起来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小道童,只是脸上神采飞扬,满脸老子天下第一的神色,倒也显得可爱。
另一位则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看起来才只有八九岁,比那小道童还要矮上半个头,一身灰色的短裤短褂,猴头猴脑的,神色却显得格外腼腆,与那眉毛都几乎飞起来的小道童,倒是完全两种性格。
这一行四人离开人群之后,来到了大厅外的甲板上,此刻夜色正深,江风正凉,缺月掩映,甲板上几乎没有人,唯独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手持一杆鱼竿,正在悠闲地钓着鱼。
仿佛他身后那一片热闹景象,都与他无关。
“看完热闹了?”这位公子没有转过身来,却已经感觉到四人的靠近,因此偏了偏头,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说道。
“嗯嗯,他们又在谈论公子呢!”小道童点了点头,原来他还不觉得自家公子有啥厉害的,没想到这几天看下来听下来,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公子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这下他那眉毛就只差没挂在脑门心了。
“第一帅!”一旁的紫裙小姑娘一瞪眼。
那小道童吓得一哆嗦,委屈巴巴地瞅了四周一眼,这才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
“那也不行!万一让人知道了公子的身份!哼,再这样你就给我回山里去!”
“哦……”
楚扶苏笑着看了一会儿他们的吵闹,也不劝架,回过头来继续钓鱼。
长线垂至江中,月辉清幽,映在水面。
如同有人泛舟钓月。
第二百一十八章 龙蛇
这一行五人自然是楚扶苏他们。
楚扶苏,小浆果,第一美,第一帅,搜宝猴。
哦,搜宝猴自从在盘古鼎内修炼了一段时日,倒是终于成功修炼成了人形,于是他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楚小宝,用的是楚扶苏的姓氏,自然也已提前得到过楚扶苏的首肯。
只是在取名字一事上还曾有个小插曲。
原本对于楚小宝修炼成人形,楚扶苏是极为重视的,对于他的名字取用便上了心,准备大展身手一番。只是最后公开评选的时候,“小宝”这个名字倒是颇受盘古鼎内其他几位的喜爱,公开票选,结果楚扶苏大败而归,他只好忿忿说道以后小猴儿会后悔的。
不过以后楚小宝会不会后悔暂且不知道,当下盘古鼎四人小队倒是显得高兴得很,难得能“打败”自家公子,这自然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迎客渡上,仍旧一片灯火通明,其中游客如织,越是到了这般夜里,反而越是显得热闹非凡。其中既有修为不俗的修士,也有不少未涉修行的凡人,只不过倒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虽然迎客渡只是渡舫规格,远不及山海舰那般庞大,但船上一应护卫仍旧不少,总是有些威慑力的,加之大家既然同为船客,实则也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是真的解不开化不了的仇怨,大多还是会各自退步忍让下来。
楚扶苏继续钓他的鱼,只是看起来似乎钓到现在也没见有鱼上钩,他倒也不恼,依旧优哉游哉的样子。
只是他的目光时常落在天边的月上,眼中若有所思,反而对江中那鱼线鱼饵的动静并不在意,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四人小队这时已经围拢到他身边,左手边站着小浆果和第一美,右手边趴着第一帅和楚小宝,于是楚扶苏一边钓着鱼,一边也向着几人随口问道:“怎么样,除了听了些八卦,可见到其他有趣的事情了?”
“有啊有啊,这人间界好东西还真不少,尤其是吃的,哇,刚刚在里面有一家店铺叫,叫,叫什么轩的?”第一个开口的是小道童第一帅,他的性子向来这样,毛里毛躁。
“红豆轩。”小浆果在一旁好心提了个醒。
“对对,红豆轩,那里面卖的红豆酥可好吃了,又香又糯,公子一会儿咱们可以再去尝尝!”第一帅脸上满是喜气洋洋的笑意,显然对那红豆酥是真的喜欢。
“好,那看来是得尝尝。”楚扶苏也笑着点点头,转向小浆果和第一美问道,“你们呢,可曾见到什么钟意的物件?若是身上钱不够我这里是有的,咱们虽然提倡适当消费但也不用太过节俭。”
楚扶苏自己这一路游历倒是都没用什么钱,以他的身世背景见识眼界,如今已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入他的眼。
但他也知道小浆果他们毕竟是不同的,他们此前大多是处于相对封闭的天地内,这人间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格外新鲜,有些喜欢的想买的物件那自然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便给每人都发了些神仙钱和一些俗世间的金银,尤其是给几人中性格最为成熟稳重的小浆果多发了些“备用金”,让他们看着喜欢的便买下来。
对于楚扶苏而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而且他现在……其实真的很有钱,甚至整个九洲天下要说钱财,能比他更富有的当然仍旧有,但绝对不多了。
单单是大剑坪这座九洲巨宗的千年积蓄,便该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尽管楚扶苏将其中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大荒,供大荒剑宗和九座城池发展使用,但仅仅留在身边的极少一部分,对于个人而言都已经是富得流油了。
再兼之如今整座大荒都尽在掌握,大荒虽然叫做“大荒”,其实可遍地都是宝贝,面积也有半洲之大,所以仍旧是大荒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将其资源充分开发出来而已。
而如今,随着楚扶苏为首的大荒剑宗众部将入主大荒,楚扶苏便是没有那个大荒共主的称号,叫个楚半洲,想来也响亮得很。
原本楚扶苏是准备会一会那些人的,可惜线放出去了,鱼没有上钩,他于是也就不再强求,时隔多日终于将小浆果第一帅他们带出了盘古鼎,早先便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来这人间界好好走走看看,看看这世界之大。
直到如今方才履约,实则楚扶苏心里总是有着份歉疚。
另外,他也做了个最坏的打算,只是连他自己暂时也不知道这最坏的打算有几分必要在里面……
小浆果摇了摇头,对着楚扶苏甜甜一笑,显得格外温婉:“钱已经很多啦,都是吃吃喝喝,哪里能用得了这么多钱,其实只是些碎银子就行,连神仙钱都用不上呢!”
小浆果离开封魔死地已经多日,尤其是整天和第一美第一帅泡在一起,这俩可都是古灵精怪的性子,嘴里的话几乎就没停过,如此一来,小浆果在这段时间修为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说话的本事却是着实提高了不少,已经不再结结巴巴了。
“嗯,那就好,没碰上什么麻烦吧?”楚扶苏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极为清逸脱俗,即便此刻他易容之下,容颜不再那么俊美如妖,却仍旧有一股出尘气质令他绝不至于沦为平庸。
“不曾呢,这里的人好像都比较好相处,大多都会笑脸相迎显得很亲切呢!”
小浆果的回答倒也在楚扶苏意料之中,这本便是一艘客渡,其中店铺林立,皆是供人消费之用。面对他们这群不差钱的土财主,哪有不笑脸相迎的道理。
楚扶苏早在上船之初就已经暗暗探查过了,这艘迎客渡上修为最高的一人便也只是第八境远古境,想来应当是这艘迎客渡的护法之类,而此刻他们这一行人,他自己便不必多说了,小浆果半步十境,九境巅峰大圆满,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到真正的第十境。第一帅八境,第一美七境,楚小宝八境。
可以说,除了第一美如今修为尚低,他们这一行人便都不是这迎客渡上的人能够招惹的。
若非如此,楚扶苏也不会放心让他们自己去各处溜达,自己还在这里独自垂钓,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楚扶苏怕自己跟着,他们不太能放得开,玩得不够尽兴而已。
“公子公子,你钓到鱼了没啊!”第一美凑过来,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眼巴巴地瞅着江面。
楚扶苏面色一窘,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不过声音倒仍旧故作平静:“还没。”
“啊咦?钓鱼这么难的么?”
几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转向了楚扶苏。
“是啊,第一美你不懂,鱼太狡猾了,想钓起来一条可不容易噢。”楚扶苏依旧强撑。
“啊?是这样嘛?”第一美扑闪扑闪着大眼睛,满是疑惑。
“当然是了,我的话难道还有假。”
“可是,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哎!要不我试试?”
“这……”
“让我试试嘛!”
“好吧好吧……”
楚扶苏挣扎无效,只好把手中的鱼竿递给了第一美,心里祈祷着千万别上钩千万别上钩,要不然他可就丢大人了。
第一美先是单手握着鱼竿,接着换成了两只手一起握着,接着又干脆招来几根藤蔓将鱼竿给绑在了栏杆上,嘴里念念有词:“鱼儿鱼儿快上钩,鱼儿鱼儿快上钩!”
听着像是在念某种咒语似的。
楚扶苏被念得一阵头疼,不得不提醒道:“第一美,你可不许耍赖哈,咱们都是各凭本事,不许用术法的。”
“哎呀哎呀,知道啦公子,我也没用术法啊,只是这竿子不好拿嘛,这难道也算?”第一美指着那绑住鱼竿的藤蔓,显然不服气,鼓着腮帮嘟着嘴。
一旁的小浆果和第一帅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一幕,他们可都是坚决站在第一美这一边的,没法子,能看到自家公子吃瘪的情况那可不多见,所以他们也都嚷嚷道:“对对对,不算不算!”
便是连始终默不作声的楚小宝,都在一旁附和道:“嗯嗯嗯,嗯嗯嗯!”
也不知道他是在嗯个什么劲。
“咳咳,不要吵,不要说话,钓鱼需要安静,你们这么吵,就算有鱼也都会让你们吓走了。”楚扶苏眼看着“群情激愤”,赶紧咳嗽一声,镇住场子。
那一边第一美果然立马变得一脸肃穆,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对着大家嘘了一声,然后拿着鱼竿静静等鱼上钩,这次倒坚持得久些了,看着倒确实像那么回事。
江月照人,灯火盈江,船舱之内游客往来热闹依旧,甲板之上众人屏气凝神安静非常。
就在这时。
“咚!”
一声轻响,第一美猛地将鱼竿提起,一条肚皮白白的鲫鱼像是风中招摇的匹练,越水而出。
鱼上钩了!
第一美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旁的小浆果第一帅楚小宝也一起欢呼雀跃起来,拍手夸赞。
楚扶苏却蓦然抬头!
他的脸色变得尤其肃然,目光变得尤其清冷,脚尖在甲板上一点,手中掐诀不断,向着天空之上决然冲去。
在他周身,一道道一个个阵法从无形的天地之中显化而出,携带着浩荡天地之威,他整个人浑身灵压铺散,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倚天长剑,冲霄而起!
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大刀,从遥远的东北落月洲,横跨整座落月洲,横跨无边定风洋,横跨中三皇洲,横跨南祝融洲,不知跨过多少万里,直直向着这条沧澜江上,向着这艘迎客渡上,向着楚扶苏怒劈而来!
来势如电!
斯垂钓者,须知钓起来的或许是鱼,也或许不是。
是龙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会亲自出手
三个月前。
东北落月洲,血刀殿。
整座绵延近万里的血刀殿,近来宗门氛围都显得极为压抑,宗门子弟行走其中,往往都很自觉地垂首缄口,不敢高声交谈,便是路上彼此遇见了,也大多互换一个眼神再匆匆别过。
原因自然也很显然,刚刚结束不久的羲皇秘境一战,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尤其是那镌刻着秘境破碎前最后画面的水月镜像传遍九洲,血刀殿众弟子自然也知道了战果。
战果?
四个字:全军覆没!
没有人敢相信,没有人愿意相信,但当这个结果血淋淋地丢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甚至连提出一声质疑都不敢。
委实太过恐怖,也太过……荒唐!
此战,血刀殿损失鸿蒙境以上修士一千三百人,九境强者十二人。
十境……二人!
即便是凶名冠绝九洲被称之为天下魔门执牛耳者的血刀殿,面对如此惨烈的损失,也是绝对难以接受难以忍受的。尤其出现这样恐怖的战损,不是因为与同等实力的九洲巨宗对攻,甚至都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鏖战,就只是一个人,就只是一个人啊!
一人成军,就使得血刀殿上千精锐全军覆没!
在此之前,这话说出去谁敢信?谁敢把这等狂言说出口?
如果对手是一位成名已久的十二境巅峰大修士那也便罢了,然而……
因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都憋着口气,都将眼神悄悄地望向那栋坐落在血刀殿凌霄峰顶的宅子,分明近来天气晴朗,但所有人却都感觉仿佛黑云压顶一般,压得人恨不得低下头,弯下腰,目不斜视,喘不过气。
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血刀殿,凌霄峰,祖宅。
一众十数人坐在祖宅大厅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坐在上首正中的那个老人发话,在他发话之前,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而此刻,这个大厅里的椅子,分明可见有两张是空着的。
属于它们的主人,也已经再没有机会坐在上面。
大厅之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呵。”
如此压抑的氛围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被一声冷笑打破。
“三千鸿蒙境修士,数十九境,五大十境,莫说什么一战建功,最后竟是连逃都没能逃出几个。”老人的声音并不显得苍老,反而中气十足并且霸道非常,此刻伴随着那声音里的隐怒,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便是在楚人王年轻时,可曾有过如此战绩?”
他的目光巡视一周,下方的人只能把头垂得更低,没有人敢于在这种时候同他的眼神对视。
但显然,老人并不会因为这些人刻意回避,就真的打算就此揭过,他直接点了几个名字:“唐彻,屈尊,千刀,你们皆是与楚人王交过手的,说说看。”
被老人点名,自然便不能再装聋作哑,首先开口的是名为唐彻的男子,他微微沉吟一会儿,显然是在回想那位声名震慑九洲的男人平生事迹,最终仍旧是摇了摇头,说道:“楚人王自然是一代雄杰,惊才绝艳至极,但也不曾听过他在及冠之年便能做出此等……”
说到最后,唐彻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件事。
“壮举。”所幸,那位老人给他补上了最后两个字。
“是。”唐彻点头应下,便重新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坐在唐彻右手边的屈尊这时也点了点头,回道:“楚人王成名,已是在他破至十境之后,在此之前其实一直声名不显,若非天道山一战楚人王几乎是独占鳌头,以一己之力压下我等……只怕他这名字,还要再过许久才会为世人所知。”
说到“天道山一战”,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但屈尊眼中仍旧是一片叹服之色,可想而知在那一战中,楚人王的表现该是何等令人惊艳,又是何等令同辈之人绝望。
唐彻对面,坐在大厅右侧上首第一张椅子上的千刀,则回答得更为干脆,只有两字而已:“不曾。”
即便是楚人王在这个年纪,也不曾有过如此战绩。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这是他们兵家经典常说的道理。依你们看,这楚人王幼子,该是哪一种?善攻,还是善守?”老人对于先前抛出的问题似乎并不在乎答案,听了三人的说法也根本懒于给出回应,而是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善攻,还是善守?
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是显而易见的,魔道同盟三千之众,近乎是在一夕之间全军覆没,除了那青幡宫宋客、云外邹氏邹无定不知使了何种手段逃出生天,其余人,包括三位十境,无一幸免。
如此霸烈手段,自然是善攻的。
“哦,是善攻。”老人目光一瞥,只看了众人的面色神情,便知道了他们心中所想,所以嘴里随口回了一句。
众人不敢多嘴,不知老人对此究竟是认同还是觉得另有说法,只是老人若是不说,旁人又怎敢轻易揣测他的想法。
“那楚人王幼子,叫什么名字,你们当是知道了。”仍旧是没有回复,仍旧是随口便换了个话题。
“楚扶苏。”有人回答。
“嗯,很好,很出息。”老人随意挥了挥手。
“砰!”
“哼!”
那开口答话之人,瞬间从椅子上飞起,砸在身后的窗棂上,嘴里一甜就有一口逆血涌上来,但他却根本不敢在此时此地真喷出血来,而是闷哼一声,强行将这口逆血给咽了下去。
“多少还算是有点骨气,回来坐。”老人眼看着他将血咽下,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口将他召回,便不再看他。
“是,老祖。”受此无妄之灾,那人却没有丝毫愤懑怨恨之意,反而恭恭敬敬地一躬身,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首坐着。
“楚扶苏。”老人这次自己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目光逡巡一周,从面前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再次落在了方才险些重伤吐血的那人身上,说道,“小七,你知道这个名字一旦从我等嘴里说出来,那就意味着什么嘛?”
“知道,老祖。”这被称之为“小七”的男子,面色冷静,第一次抬起头来,第一次迎着那位老人的目光望去,回答道,“意味着从此刻起,他已经成为了能与我们同等对话的真正对手,而不再只是楚人王幼子。”
“呵,楚人王幼子。”老人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微微闭上了眼睛,嘴里像是无意提起,“小九和小十,便是死于此子之手,那四个小子,也都是些好苗子啊……”
那四个小子,指的自然便是魔门四杰了。
听老人说起这个,众人眼中尽皆冰冷起来,一种沉凝却浓郁的杀意,飘散在这座风格极为古朴的宅子里,只是仍旧显得压抑,压抑,压抑,悄无声息。
老人仍旧是闭着眼睛,左手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那看来意见是很统一的了,接下来就该是怎么做的问题。既然确定了是死敌,自然是要想着怎么能把人弄死。”
“若是让你们放手去做,不惜一切代价诛杀此子,你们有几成把握?”
老人没有睁开眼,没有去看面前的这些人,仿佛只是随口提出了一个无所谓的事情,例如今晚大家准备吃什么一样。
但他面前诸人却瞬间交换了一次眼神,不惜一切代价?
“十成。”说话的是屈尊,身为血刀殿左护法,他自问还有这个自信,但像是要为这两个字更增几分力量一般,他又加了几句,“不管他在羲皇秘境通过何种手段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但他绝不可能仅仅弱冠之年便已经突破至十一境,真的在九洲天下碰到,想要杀他,他躲不过。”
“哦,十成。”老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紧接着他却又把对话拉回了最初,“你们皆认定此子最擅长的是攻,若偏偏他是善守呢?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我相信你们是真觉得有十成,已经死了的小九和小十肯定也觉得有十成,甚至包括我,也觉得有十成。”
“既然都觉得有十成,那就去做吧。”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恐怕,你们都不曾见过这式剑诀了,哦,也或许但凡见过的人,也尽都死了?死了,哈哈……”
众人不解老人话里的含义,但似乎老人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却一时有些恍神。
他不想说话,堂内众人不敢说话。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微微抬起头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上举,不知看向何处,然而那眼神冰冷,彻骨,决绝,甚至是有些疯狂!
“我会亲自出手。”
堂中众人心里全都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天不生我楚扶苏,剑道万古为之孤。人不识我楚扶苏,纵称声名只怕无。”老人摇了摇头,最后脸上竟是笑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挥了挥手,令堂内众人散去。
一行人默默退出祖宅。
也是在这天之后,天不生我楚扶苏这句话,开始真正传遍九洲。
但此刻真正让这些即便在整座九洲天下都威名赫赫的人们感到心惊肉跳的,却并不是这句充满煽动性的话。
而是那句!
“我会亲自出手!”
第二百二十章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三个半月前。
羲皇秘境,看门寨城头。
伴随着那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剑诀落下,楚扶苏没能支撑多久便陷入了短暂昏迷。
但在他陷入昏迷之前,在这式剑诀令时空凝滞之时,他曾经与天空之中伴随着剑诀现身的那大剑仙残影有过一段对话,只是这段对话的内容,在当时乃至在此后,自然无人可知。
“此事过后,恐怕整个九洲天下的各方势力,都会把目光集中过来了。”楚扶苏脑海中,最先开口的是大剑仙李太白。
“嗯,是啊。”楚扶苏此刻的状态已经极为虚弱,体内灵力空荡、神识干涸,几近油尽灯枯,但他的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某种冷静,非人一般的冷静,像是身处其中的并不是自己,而只是在旁观一个早就已经发生了的事,“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这四个字里究竟有着怎样值得咀嚼的大意思,只怕除了此刻对话的俩人,便再难有人能够知道。
至于大剑仙李太白因何现身,楚扶苏对此更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到了大剑仙这种层次,已经极少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了。
大剑仙摇摇头,甚至罕见地叹了口气,说道:“小子,有些过于铤而走险了。”
楚扶苏微微有些沉默,却也知道此刻时间紧急并不是能够闲聊的时候,于是很快便抬头说道:“藏不住也躲不了的,既然他们想要找到我,那就干脆让所有人都看着,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不好下手。便是真下定决心出手也要诸般顾忌,不至于肆无忌惮。此外……能够以此让他们把目光多集中在我身上一些,其他事就能更好做一点。”
大剑仙只是点头,这其中的道理实则不需要楚扶苏解释,他心里明白,若是换了一个人,他甚至不会表现出什么担忧,仍旧是那句话,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的,那为什么不能是你楚扶苏。
只是,这个人毕竟是楚扶苏。
这就让大剑仙不得不为之隐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这小子倒好,偏偏是走的一条最危最险的路,或许如此一来能够争取到一些时间与空间,但对他自己,无疑是太过危险,也太过……辛苦。
只是大剑仙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有些事必须有人来做,如果所有人都不去做,那就所有人都没有活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此,楚扶苏接着说道:“此间事了,他们大抵会有三个反应,便暂且分为上中下三策吧,中下二策,如今皆有办法应对,但若是上策……”
“那便是他们先坏了规矩,既是坏了规矩,我会出手。”
“好。”
楚扶苏手中长剑悍然挥出,一剑挥决天下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式蓄势已久的剑诀,轰然下落,楚扶苏也就此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大剑仙李太白的身影消失不见。
………………
此后不久,三个月前。
东北落月洲血刀殿,整座宗门陷入彻底的沉默,一种强大而压抑的气氛笼罩整座宗门,仿佛有着某种力量正在其中积蓄,使得这种沉默愈发显得令人战栗。
像是一条受了伤的野兽,正在黑暗之中静静地舔舐着伤口,静静地观察着敌人,只要对方稍有破绽便会全力扑出,让这敌人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作为东北落月洲乃至整个九洲天下魔门行首,历此大劫,受此大辱,几乎整个九洲天下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庞然大物一旦发起反扑,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浪。
但血刀殿自凌霄峰祖宅而下,纵横万里,一片死寂。
某日,一句话从血刀殿隐隐传出,关于某个名字。
“天不生我楚扶苏,剑道万古为之孤。人不识我楚扶苏,纵称声名只怕无!”
也由此,整个九洲天下几乎所有目光,尽聚于那人。
如同大势所趋。
………………
三个月前。
与血刀殿同属东北落月洲的青幡宫,赶尸人宋客返回青幡宫属地,只是此刻他已是重伤垂死。
宋客默默走进青幡宫祖师堂,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除了祖师堂之内的那位老妇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大剑仙……”
老妇人背对着堂门,背对着宋客,目光静静落在祖师堂正中的一幅画像上,怔怔无言。
最终,老妇人挥了挥手。
宋客躬身,默默退走。
走出祖师堂后,宋客宣布闭死关,概不见客,对羲皇秘境之事绝口不提。
………………
三个月前。
同在东南神秀洲的两大九洲巨宗:魔门无人岭,阴阳家云外邹氏,其宗门首脑人物秘密聚在一起。
与会者,不过寥寥数人。
最终商定了怎样的结果,外人不得而知。
但自此之后,无论是无人岭还是云外邹氏,宗门之内都无疑凝聚起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尤其是原本高高在上的那些宗门领袖人物,竟然一时间都开始走路带风,频繁走动,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紧要的计划。
甚至连云外邹氏那位避世已久的老祖宗,于九洲天下久未现身的邹子阁下,都再度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这样的变故更是令有心之人暗暗胆寒,不知即将要发生什么。
邹无定积伤甚重,最后还是由老祖宗邹子亲自出手,才保全下一身修为。
密室之中,邹无定掐指不断,在他身前一枚阴阳八卦飞速转动,其中天干地支,六爻八卦也在不断变幻,邹无定脸上光线流转,映衬之下愈发显得阴晴不定。
“噗!”
“噗!”
“噗!”
最终,邹无定连吐三口黑血,连算三卦。
他面无表情将嘴边黑血擦去,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八卦震碎。
卦象:大凶!
第一卦: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第二卦: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第三卦: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
两个半月前。
东幽洲,观海城。
正值除夕,整座观海城张灯结彩,烟火不绝。
大荒剑宗宋风,大荒剑宗苏雅,于风雪夜联袂入城,同楚扶苏会晤。
五日后,诸事皆毕,宋风随阴阳家摘星楼钟离无情同去摘星楼,苏雅携苏雁母子返回大荒剑宗。
………………
两个月前。
元夕。
楚扶苏与钟离有心高坐城头,待城中灯火阑珊后,两人于观海城作别。
钟离有心北上返回摘星楼,楚扶苏南下去往南祝融洲。
与此同时。
宋风离开摘星楼,去往毗邻遥遥北海的北凉洲。
钟离无情同样离开摘星楼,却并未与宋风同行,而是经定风洋、云梦泽、西塞洋,往西南洗剑洲而去。
………………
一天前,朱雀十一年三月十九。
楚扶苏于沧澜江畔将盘古鼎内众人请出。
一切尽如预期,只到最后剩下龙神圣子青楚时,楚扶苏方才有些犹豫。
此刻青楚的状态他也不甚明了,只是那颗龙蛋已经不再能够被直接看见乃至触碰,完全被一层金青色的灵力包裹在内,如同在原本就已经坚固非常的蛋壳外面,又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茧。
如此一来,或许这蛋便更难由内而外孵化了。
只是楚扶苏望着那颗蛋那层茧,却不知为何感觉到距离那一天已经不会太远了,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没有任何依据,但却确实是楚扶苏心中所感。
最终,楚扶苏在龙蛋四周设下重重阵法,离开盘古鼎。
至此,盘古鼎内除了被各种手段保护在内的龙神圣子青楚,再无一人。
楚扶苏携众人于沧澜江畔饮水渡登船,至迎客渡。
………………
如此,朱雀十一年三月二十,夜。
天残,月缺。
原本虽然并不圆满,但总算月辉清冷的那轮月,竟然开始泛起淡淡的红,紧接着又成为一片血色的红!
不但如此,缺月至此,竟无视时令规律,从缺月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最终竟直接变成了满月!
血月当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已经沉寂已久的血刀殿,自那凌霄峰祖宅之内,发出一声苍然冷笑。
“江山老狗,阻我多日,今夜你奈我何!”
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刀,一把携带着无边杀气的血淋淋的刀,从凌霄峰祖宅之内破空而出!
血月清辉之下,这把血刀仿佛经过了某种洗礼,身在空中,化作一条浑身灵压肆虐,狂暴非常的血色魔龙,向着南祝融洲一路奔袭而去。
“轰轰轰轰轰!”
瞬间,不知其几万里的长空,都被直接撕裂!在那条血色魔龙身后,一阵阵炸耳轰鸣跌宕不休,如同一路雷霆炸碎!
与此同时,阴阳家摘星楼,宗主江山于观星台负手而立,一身黑金色道袍迎风飞荡。
他眉头紧锁,目光彻寒,抬头望着天上那轮血月,本便已经紧锁在一起的眉头锁得更紧。
与那血刀殿血刀老祖斗法较力数月,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如此一来,那血刀老祖真要不管不顾发起疯来,只怕自己也挡不住了……
但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便是尽人事听天命,也得将人事先做尽!
“血刀老祖,你越界了。”
摘星楼江山一声清喝,在遥遥数万里外的血刀殿凌霄峰上轰然震响,瞬间传遍整座凌霄峰。
“滚开!”
但血刀老祖何其霸道,对此根本全不放进眼里,他今日是铁了心要把那楚人王幼子彻底诛杀!
此子绝不可留!
第二百二十一章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浩荡无边的沧澜江上,依旧一派万帆竞渡,灯火通明。
自上而下望去,像是一只只硕大的灯笼漂浮在江水之上,将江水都映照得如同着了火。
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楚扶苏瞬间已至空中,悬空而立,铿然冷视!
但他这异样的动作无疑惊动了留在船上的几人,他们也纷纷抬头,嘴里唤道:“公子?”
小道童第一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直神采飞扬的脸上面色大变,就要向着空中的楚扶苏飞去。
“小帅!”然而,小浆果伸出手按住了他。
“姐姐,公子他!”第一帅脸色焦急,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但公子既然有意让我们从鼎内出来,让我们留在这里,你还不明白么,相信公子!”小浆果其实眼中也满含担忧,但此时此刻,她必须要冷静,要稳住身边的同伴。
如此一来,方才能够替公子分忧。否则,公子的一番苦心就白白浪费了,很可能还得在如此危急关头分心照顾他们。
“我……”第一帅不知该说些什么,脸色涨红。
一旁的第一美与楚小宝,此刻也抬起头来怔怔望着天上,望着那道一身白衣的身影。
如此,天上的月变作了血色的月。
如此,从遥遥数万里之外,几乎横跨了大半个人间界,那把血色大刀化作了一条血色魔龙,向着这里怒袭而来。
如此,楚扶苏身在空中,周身各色阵法闪动,目光清冷望着前方,严阵以待。
“竖子受死!”
虚空之中,伴随着这一道蕴含着无穷威压的吼声,那条血龙终于撕破长空而来!
“血刀老祖,安敢如此逞凶!”
与此同时,又是一道蕴含着隐怒与威严的声音响起。
在那条血色魔龙身前,骤然出现了两条不断游走的阴阳鱼,两条阴阳鱼首尾相连飞速旋转,仿似连成一圈一线,最终因其速度太快,目光所及便只能看到黑与白两色虚影。
“砰!”
血色魔龙与那阴阳鱼最终毫不意外地撞在一起!
“轰轰轰轰轰!”
天空之中,如同数万道雷霆同时炸响,整座沧澜江上所有船只无论其大小,都剧烈震颤起来,其中灯火更是几乎同时熄灭,令长夜归于长夜!
“江山老狗,你挡不住我,今天无论是谁来,此子必死!”
又是一声愤然大吼,却只见天上的那轮血月,骤然之间光芒大放!
原本变得黑漆漆一片的沧澜江,也在刹那间被映照得一片血红,江水不再是江水,像是血液,像是血池,天发杀机,杀气四溢!
“吼!”
那条血色魔龙在血月光辉照耀之下,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浑身鳞片乍然竖起,如同逆鳞被触!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原本还相持不下的魔龙与阴阳鱼,瞬间力量倾斜!
“砰!”
阴阳鱼所化的屏障就此破碎!
“楚扶苏!”虚空之中,一声狂吼!
那条血色魔龙,两只巨大的如同山岳的眼睛,死死盯住楚扶苏,其中满是疯狂的杀意!
然而楚扶苏悍然与之对视,眼神竟然丝毫不做退避,甚至其中杀意更盛!
“血刀老贼,你且在那凌霄峰上洗干净脖子,等我前去问剑一场。”
“狂妄!”
“吼!”
伴随着一声怒吼,那条血色魔龙猛地冲荡而下!其中铺天盖地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整条沧澜江沿岸,所有人都只觉得浑身一冷,战栗不止。
仿佛那条魔龙不只是冲着楚扶苏,而是冲着此时此处的所有人当头杀来,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不,不是仿佛!根本就是事实!如果楚扶苏在这条魔龙攻势之下身死,这条魔龙可不会就此打住,其余威必将对整条沧澜江至少千里范围内形成一场血洗!
十二境大修士含怒出手,其威势何止滔天!
然而!
悄无声息。
一道剑气掠过,这条气势几乎能够毁天灭地的血色魔龙,那势不可挡怒扑而下的身形就此停滞!它的眼中还携带着滔天杀意,浑身上下灵压席卷如同大潮决堤!然而,它就是如此毫无征兆地停在了空中,再也无法动弹一步。
然后,便只见它从头到尾,渐渐出现了一条湛蓝色的长线。然后,便只见那条湛蓝色的长线如同水墨渲染,逐渐扩散。然后……光芒大放!
“吼!”
魔龙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怒吼,可是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在空中怦然炸裂!
只在炸裂最后,那条魔龙的双眼恨恨地瞪了楚扶苏一眼,双目之中蓦然射出一道血红色的光线,融入到此刻漫天血月清辉之中。
“砰砰砰砰砰!”
楚扶苏浑身上下,像是被无数火药炮弹在瞬间集火一般,发出了一阵阵惊天爆响,轰鸣不绝!
“公子!”
下方,第一帅他们惊呼出声,便是连最能沉得住气的小浆果,看到这一幕也双目通红地喊叫起来,但她仍旧死死压制着身边的第一帅他们,不让他们前去空中。
此时此刻,那里发生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够参与其中的了,他们冲过去根本就于事无补,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爆炸持续不断,身处其中的楚扶苏悄无声息,不知生死。
与此同时,距离沧澜江不知隔了多少万里的东北落月洲血刀殿,一道剑气从天而降!
整座凌霄峰就此从中裁断,那座峰顶祖宅,象征着血刀殿至高无上权威的宅子,也无声无息之间被一分为二。
“噗!”
血刀老祖使出浑身解数想挡下这一剑,可是挡不住!他仰天喷出一口血,在那把椅子上颓然坐倒,但眼神依旧冰冷阴恻,嘴里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李太白!”
“老夫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若再聒噪,我必杀你。”
血刀老祖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滔天杀机,但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他仍旧只能选择退避,闭嘴不语。
你当你面对的是谁,那可是大剑仙李太白!
他说要杀谁,那便一定会杀,更可怕的是一定能杀!即便他此刻留在这人间界的只是一道身外化身,可是谁又敢真的无视大剑仙的威胁!
更或者,当这所谓威胁出自大剑仙之口,那威胁便不再是威胁了,只是警告而已,勿谓言之不预!
南祝融洲,沧澜江。
随着大剑仙一剑落,天上那轮血月渐渐恢复清明,然而就在最后一丝血色消退之时,残余血色清辉却蓦然凝聚成一道血色光柱,猛地冲击而下,目标直指空中经历过轮番轰炸,此刻周身被一层血色雾气笼罩起来的楚扶苏。
“砰!”
楚扶苏用以护身的各种阵法此刻已经在先前爆炸余波之中土崩瓦解,他双目赤红,眉心血色龙首印记浮现,显然已经召唤血灵使得龙神之力流淌全身。可惜,此刻的楚扶苏因为跌境,已经无法施展出天赋神通龙神变,否则他的肉身强度和恐怖的防御力还要更上一层楼。
然而没用,这道血色光柱根本不与楚扶苏这强横肉身纠缠,甫一接触,就直接融进了楚扶苏的身体,看起来竟然像是冰雪消融一般无声无息。
但是!
在楚扶苏体内那还只是一片雏形的小天地,那血色光柱却骤然化成了一把血色大刀,对着支撑起天地的那棵界树就一刀挥下!
修士体内界树,是修士所以能够成为修士的立身之本,是真正的死生之地!一旦界树被斩,任你此前如何惊才绝艳,如何天赋异禀,从此也即大道断绝!
既然杀你不得,那便让你就此沦为废人!
“嗡!”
也就在此时,界树之下发出一声沉闷震鸣,始终镇压在界树下的盘古鼎冲天而起,直直向着那把血刀迎去!
“砰!”
二者在空中悍然撞在一起。
血色大刀就此崩碎!
盘古鼎翻转不休,最终重新返回界树下,但犹自震颤不已,盘古鼎内,一个个被楚扶苏新进修复的阵法,又再次一一破碎,盘古鼎内小天地更是直接出现山河破碎之状,天地为之崩裂!
幸好,青楚身处其中的那颗龙蛋,在其外楚扶苏设下的阵法道道崩碎之后,还是被那层厚厚的茧给将余波挡下,只是龙蛋四周的平台、草木、山石尽皆被搅乱一空,整个大地都似乎被削平了数丈,致使龙蛋最终成了悬浮在空中。
不只是盘古鼎,楚扶苏的整座小天地,受此碰撞,也开始变得天翻地覆,天地灵气如同翻江倒海,跌宕起伏,丹田紫府所化大地处处断裂,神识之海所化汪洋处处波澜。
“噗!”
楚扶苏只觉得体内像是在被人用一个滚轮在肆意搅动,五脏六腑骨骼血液都开始移位,开始翻腾,他仰天喷出一口血,终于从空中无力跌落下来,直直向着波涛滚滚的沧澜江中坠去。
“公子!”
小浆果等人心中一惊,小浆果已经飞身而出,准备去接住楚扶苏。
可就在这时,沧澜江上,一道道身影开始接连现身,这每一道身影都携带着无比厚重的灵压,任何一位都是此刻的小浆果无法抗衡的。
小浆果已是九境巅峰大圆满的修为,距离第十境只差一线。
但即便是这样,来人竟然没有一位让她感觉到可以拼上一拼。
但小浆果最终还是接住了楚扶苏,此刻的楚扶苏已经再次伤重,意识迷离,只是他强行使得自己不陷入昏迷之中,甚至还有余力对着小浆果微微一笑。
但小浆果此刻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浑身灵力升腾,蓦然抬头,目光直视这些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匹敌的敌人,第一次从她身上出现了……杀意!
她的目光冷冽,压抑,甚至带着从不曾有过的怨恨,死死瞪着出现在空中的这些不速之客。
此时此刻小浆果心里也明白,今日之事,恐怕是无法幸免了,自己护不住他。
但自己却可以死在他前面。
对面,这些强大到不可匹敌的敌人,目光携带着无穷灵压倾覆而来,杀机如潮。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一个个一位位,至少十境以上的强者,列阵在前。
目光若冷箭,杀气如大潮。
这些人出现得毫无征兆,此刻,就那么悬空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女子怀里的男人。
可是当双方目光撞在一起,他们却不免有些讶异,在此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这个男人竟然还在笑。
他还在笑!他凭什么还能笑!
一种寒意,一种几乎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渐渐从这些人内心生起,直到与这个男人真正面对面而立,他们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此子决不可留!
为什么为了杀他,竟然需要出动如此之大的阵仗。
眼下:
血刀殿副殿主,唐彻,十一境巅峰。
血刀殿左护法,屈尊,十一境。
血刀殿右护法,千刀,十一境。
血刀殿大长老,十一境。
无人岭八族老之首,刘青,十一境。
无人岭西护法,魑魅,十一境。
如此,便是连跻身十一境的超级强者,便都足足到了恐怖的六位之多!
至于十境……数十。
“咳咳,好大的阵仗。”楚扶苏咳了咳,他对自己总是会受伤,而且一受伤就都是这么重表示格外无辜且无奈,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而是带着微微嘲讽的笑意。
重伤至此,他一直用以易容的障眼法自然也就此破去,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一身白衣染血,笑带几分凉薄,俊美如妖。
血刀殿与无人岭为首这些恐怖强者,没有立刻动手,甚至开始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众人中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唐彻,眉头紧锁望了眼楚扶苏,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四周。
沧澜江江面之上,灯火灭去的那一艘艘一条条渡舫云舟,开始不断出现一个个身影,然后离开江面,然后悄然站到楚扶苏身后。
东幽洲,阴阳家摘星楼,十一境二人,十境五人。
北凉洲,墨家墨城,十一境二人,十境五人。
西南洗剑洲,商家陇中范氏,十一境一人,十境五人。
南祝融洲,散修不平峰,十一境巅峰一人,十境一人。
大荒剑宗,十境二人。
双方如此隔空相望,形成对峙。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心中震动,距离大剑坪一夕覆灭这才过了多久,十年还不到吧?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可这楚人王幼子竟然已经能够调动起如此强大的能量!
不只是此刻作为对立面的唐彻等人,便是同处楚扶苏一方的这些人内心之中也都极不平静。
这条沧澜江上此刻聚拢起来的战力已经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便连十一境大修士,真正几乎站在九洲天下顶峰的这么一小撮人,在此时此地竟然就有足足十二人!
十二位十一境啊!
这种何等概念。
至于以往已经能够在九洲天下横行无忌的十境强者,此时此地,更是不下数十!
毫无疑问,这样一群人如果打起来,便不只是这条沧澜江,只怕半个南祝融洲都要为之陆沉!
所有人的脸色此刻都变了,唐彻望着场上唯一一位显得极为狼狈的身影,眼中惊疑不定。
大战一触及发,但偏偏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也就在这时,重伤之下的楚扶苏扶着小浆果的手,一点一点勉强将自己撑起。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显得有些艰难,但他就是那么艰难地缓缓地,站直!
楚扶苏目光环视一周,众人皆不知他的想法,但眼下局面又皆因他而起,除了他之外其余人似乎除了就此动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便都静默不语。
包括血刀殿与无人岭等人,也知道对方既然摆出了这样的阵仗,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之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就能了结。
也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楚扶苏开口了,谁也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原本以为,是要更多些的。”
唐彻以及几位十一境修士眉头微皱,看向这位楚人王幼子的眼神更冷,只是为杀一人而已,几方出动了如此多的高手,这竖子竟然仍觉不够!——“我原本以为,是要更多些的”。
言辞平平,却何等狂妄!
但楚扶苏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他的声音仍旧缓慢却坚定地响起:“血刀殿,无人岭,这自然是在意料之中的,另外此次云外邹氏与青幡宫,在我料想中也该有些人来此,却是没来。”
唐彻看着这位“故人之子”,渐渐按捺下内心的波动,脸上神色不悲不喜,语气也古井不波,回道:“你真以为,眼下自己就一定能保住性命?便是你各处走访机关算尽,拉拢来这么多高手又如何,此刻若双方交手,谁还有余力能够护你周全?区区竖子,也敢在老夫面前狂妄叫嚣,不知死活!”
接着,唐彻目光从楚扶苏身上移开,扫过他身后几位十一境,干脆一一点名道:“摘星楼两位长老司马,钟离云中,墨城鲁大师,种地大师,陇中范氏范福大管事,另外那位……想必便是站在不平峰身后那位十一境了。你们真的想好了想清楚了,要与我几方势力结成死仇?楚人王已死,那大剑坪也早就名存实亡,诸位需知为此一战,殊为不智!”
他语调铿锵,气势夺人,显得态度极为坚决。
然而,楚扶苏一方的人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无人接话。很显然,能够出现在这处战场上的强者,并不是他临阵前几句看似合情合理的挑拨离间,便会真的临阵倒戈的。
“哦,看来你也看明白了今日之事,事不可为了。”楚扶苏却像是完全无视了唐彻话里隐隐的威胁与离间之意,甚至看着他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会说这些话,便证明对面这些家伙心里也没底而已,否则以绝对的实力直接碾过来也就是了,何必说些废话?
唐彻的话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但是接下来楚扶苏的话,却像是石破天惊般,令场中所有人都不禁心惊肉跳,无论敌友,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句话是:“我原本以为那血刀老祖会不顾规矩亲自来此,刚好顺手宰了的。”
两个“我原本以为”,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知天高地厚!
这便已经不仅仅是狂妄,简直是放肆,是找死了!
血刀老祖,放眼整座九洲天下,又有谁敢说一定能战而胜之,何况是杀之!
区区竖子,安敢口出如此狂言!
“闭嘴!竖子受死!”
于是血刀殿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浑身灵压暴涨,脸上完全是一片怒不可遏之色,口中纷纷含怒呵斥。
那血刀殿副殿主唐彻,更是浑身杀气凛然,直接开口道:“放肆!敢辱老祖者,死!”
他猛一挥手,一道术法神通携带着滔天气焰便朝着楚扶苏怒压而下,气势惊人,势不可挡!
“咚。”
可是,只听见一声沉闷响声,楚扶苏身前已经站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那斗篷宽大且明显设下了某种禁制,旁人无法窥见其样貌。
但是唐彻含怒一击,直接劈在这突然出现的身影上时,竟然就像是石子投进湖水,只叮咚一声就沉溺不见。
正是那位不平峰十一境大修士!
血刀殿副殿主唐彻,自身修为本便已达十一境巅峰,也是此次来人中修为最高之人,但他盛怒之下的出手,竟然被人如此波澜不惊接下,这人的修为该高到何种地步!
难道竟是位十二境巅峰大能?
“唐家小儿,看来你这境界还是差了点意思,想来老夫若是想护他周全还是能够做到,若想一战建功,就让血刀和增观海亲自过来,尽叫些小辈,终究不成气候。”这位不平峰的“无名”强者,听起来声音苍老,说起话来竟然颇有些教训自家小辈的意思。
要知道,他此刻训话的对象可是堂堂十一境巅峰大修士,天下魔门执牛耳者的血刀殿副殿主!
可在他嘴里,竟然只是“唐家小儿”!
唐彻望着这突然横插一脚的老家伙,脸上神色也是一阵惊疑不定,他能判断出这人想必便是那位真正支撑着不平峰在南祝融洲打开局面的背后强者,却无从得知对方究竟是谁。
但楚扶苏胆敢辱及老祖,他们决不可在一旁坐视,否则回到血刀殿只怕自己这些人都难以交代。
主辱臣死!即便不至于因此而死,但一顿敲打总是难免。
因此唐彻包括他身边的几位血刀殿强者,就要纷纷出手。
然而,楚扶苏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也让就要动手的这些人,手上动作缓了一缓:“十二境强者跨洲行凶,已属九洲大忌,是为越界。儒家那些最讲道理的老夫子,想必之后会经常前往血刀殿喝茶了。只是可惜,血刀老贼终究是没敢亲自来此,否则大剑仙那一剑,便不只是伤他,而是宰他了。”
楚扶苏话里说的所有东西,血刀殿这些强者都可以不在乎。
什么九洲大忌,什么规矩,都可以置之不理,便是那儒家大读书庄再强势,总不至于因此事便真会一点面子不给,杀到血刀殿来。何况有羲皇秘境战事在前,血刀殿损失何等惨重,老祖含怒出手也事出有因。
但是,唯独有一个名字,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绝对绝对不敢置之不理的。
大剑仙!
九洲天下被尊称为剑仙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但凡用剑之剑修耍得一手好剑,便都可以被人叫上一声剑仙。
可是“大剑仙”这三个字,无论是九洲天下,乃至放诸整个六界,都绝对绝对不会是第二个人。
大剑仙,李太白!
可是,这楚人王幼子,又怎么会与大剑仙扯上关系?!
大剑仙一怒,天地反覆!
谁又能挡!
第二百二十三章 蛛丝马迹,生根发芽
楚扶苏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不同于最初楚扶苏放言,若是血刀老祖亲自来此,要顺手宰了他。
当时他说出这句话,众人只道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血刀老祖是何等人物,又岂是他如今能够轻易挑衅的,便是其父当年,怕也不敢说出“顺手宰了他”这种狂言妄语。
但是此刻,当楚扶苏道出大剑仙之名,一切却显得完全不一样了。
人的名,树的影。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若是大剑仙真的出手,血刀老祖能够不死,即便他已经是十二境巅峰的修为,即便他已经真正站在九洲天下的最顶峰,但大剑仙真要杀人,可不就是顺手为之?与你顶不顶峰的,已经关系不大了。
可是眼下的问题是,这楚扶苏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他果真与大剑仙李太白有某种关系?竟能使得大剑仙那等人物为其出手?
楚扶苏此刻伤势已经极重,他的脸色也完全是一片苍白,一袭白衣血迹斑斑,看上去极为凄惨。但是他的身姿挺拔,神色沉静,语气坚决,没有人能够真的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并且,也不敢怀疑。
但既然借势,便不妨借到底!彻底为今日之局盖棺定论!
楚扶苏继续说道:“血月当头,天发杀机,原本我的计划是请摘星楼江宗主出面牵制住血刀老祖,但既然天时如此,自然也并非江宗主之由,此事待他日,扶苏当前往摘星楼当面致谢,还请两位长老与各位前辈知晓。”
说着,楚扶苏对着摘星楼那边众人,躬身示意。
众人尽皆点头,只是也知道此刻还不是寒暄的时候,不明白楚扶苏在这种时候说这些又是为何。
倒是人群中的钟离云中,望着楚扶苏的眼神又与他人不同,那眼神里分明有些审慎的意思在。当然这也是没办法,只听他这个名字,再联系一下此刻整个九洲天下传得沸沸扬扬楚扶苏与钟离有心的关系,人家没有拎起楚扶苏的衣领好好质问,就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先前那血色魔龙,想必便是血刀老祖亲自出手了吧,江宗主以阴阳二鱼拦阻,奈何天时已失,却也非人之过。但便是你占据天时地利又如何,大剑仙只是一剑便随手破之,又是一剑便叫他重伤垂死,若非那血刀老祖此次仍旧是胆子太小,没敢亲自来此,此刻我们也不必在此对峙,诸位便好为其收尸入殓了。”
楚扶苏说的话不可谓不过分,字字句句都在戳血刀殿等人的肺管子,但偏偏越是如此,他们越是发作不得。
因为他们知道,楚扶苏表现得如此有恃无恐,那他说的话就定是有其依据,尤其是……先前那一剑风姿,实则他们都是看见了的。
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只以为老祖出手杀一竖子,只是随便出手一击,再则又被那摘星楼江山宗主出手拦过,想必也威势大减。被人一剑破去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此刻经由楚扶苏这么一说,众人才醒过味来,那一剑从出现之前至消失之后,全无一丝征兆,全无一点痕迹,能够使出如此一剑的人,恐怕也只可能是那位声名传遍天地万古的大剑仙了。
“老祖受伤了?还是伤重濒死?”
楚扶苏话里透露出了这样一个信息,血刀殿众人虽然脸上不信,但心里实则已经嘀咕开了,都在思量着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倘若楚扶苏的话句句属实,那他们此刻面前所面对之敌就不仅仅是这些十境十一境修士了。
可能还有那位……大剑仙!
只是想想,就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与大剑仙为敌,又与找死何异?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楚扶苏虽然在此刻的场上是修为最低最弱之人,甚至连搀扶着他的小浆果,单论修为都要比他高出不少,但他此刻浑身上下的气势却如同君临天下,目光冷视,惊心动魄。
“唐彻唐殿主,从一开始,我就已经为你们定下了三策,来取我人头。”
这话说得极为荒谬可笑,竟然有人会为敌人谋定对策来取自己人头?
可是眼下,却没有人真能笑得出来。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望着这位修为分明不高,却声名已传遍整座九洲天下,甚至开始搅动起天下风云的男子,听他言语之间,如同沙场复盘。
“下策,择一两位九境十境修士,潜伏在我身边,伺机出手将我斩杀。只是或许是先前羲皇秘境之战太过让你们忌惮,所以倒没见你们用这一计。哦,也不好说,此间事了,你们见我伤重难返,自然还是能够如此行事的。那倒也没什么可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倘若你们真能以此取我人头,便是把这条命交给你们又有何妨。”
楚扶苏侃侃而谈,似乎对于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每时每刻都有可能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机感到稀松平常,无论是其神态还是语气,都表现得太过……淡然。
仿佛闲庭信步。
“中策,便是眼下这样的场景了,纠集起几方势力的顶级高手,将我彻底围杀。便是我能提前预警也找来些帮手,但是大剑坪毕竟已经式微,血刀殿这样的势力又正值如日中天之时,谁都不是傻子,都会权衡利弊,又怎么会愿意真的出动宗门支柱前来助拳。想必只要下定决心出手,必能一击建功,绝无幸免。”
说到这里,楚扶苏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些威名赫赫的人物,甚至反问了一句:“诸位来此之前,怕是也都是这么想的吧,甚至觉得聚集如此之多的十境十一境大修士,只为杀一个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竖子后生,实在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血刀殿与无人岭两方势力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但脸色却越来越差,铁青一片,显然楚扶苏说的话多半猜中了他们心中所想。
其实不只是他们,便是楚扶苏先前着手准备召集各方势力高手聚集在此,隐匿在沧澜江各支渡舫船只之中时,这些自己一边的人心里也不是没有嘀咕过,他们也同样觉得这位楚氏小公子是不是过于惜命了一些,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这么多高手云集,别说是保下一个人,便是攻下一座九洲巨宗,只怕都能想一想吧?
然而,事实证明,又是如何。
听到这里,众人对于那上策就更是感兴趣了,所谓“中策”都已经有如此气魄,那上策岂不是……
“咳咳……”楚扶苏没准备卖什么关子,甚至连语气都始终平平淡淡毫无波澜,但他毕竟此刻伤重,稍稍咳了几声,被他隐忍下来,待气血缓了缓便继续说着。
“至于上策,我原本想着该是血刀殿,无人岭,青幡宫,云外邹氏,甚至更多与我楚氏有故势力,聚集其所有十二境以上大能,以狮子搏兔之姿全力出手,将我就此抹杀!只是没想到,最终出手的还是只有血刀老祖这一个十二境,甚为可惜……”
楚扶苏一边说着,还一边摇着头,看起来似乎确实极为可惜的样子。但他说到这里,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有这样的想法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你当你是谁,楚人王么!
为了杀一个区区七境八境的后生晚辈,竟然需要一个个九洲巨宗联合起来,十二境巅峰大能尽出才能杀掉,先别说结果,若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这些十二境巅峰大能都可以去找个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并且只怕从此修为休想再进一步!
因为便是杀掉了楚扶苏,这也简直就是生平奇耻大辱,足以构成重重心魔!
但楚扶苏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的神情脸色,也仿佛没有感觉到此刻场上诡异非常的气氛一般,仍旧自顾自地说道:“你看,原本这上策是极难防范的,倘若没有大剑仙在,几乎也就是个必死之局。可惜了,你们还是缺了些魄力,导致今天杀不了我了。”
楚扶苏说到这里,竟然又兀自摇了摇头,仿佛叹息不已。
这下不只是对面这些强敌了,便是站在他这边的自己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鬼知道要杀一个连十境的影子都还没见到的小小修士,已经出动了如此之多的十境十一境修士不说,甚至连一位十二境巅峰大能都亲自出手了,竟然还是没能将他杀死。
并且,这个人竟然还站在那里叫嚣着:你们不够重视我,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今天不杀了我还想走?
“……”
“我草你妈哦!”
“疯子!真他妈的疯子!”
“他以为他是谁?”
众人心里一阵默默无言之后,又默默在心里骂开了。
楚扶苏环视一周,尽管看不到那些藏匿在虚空之中的身形,甚至连那些默默注视着这里的目光都感受不到,但他还是微微一笑。
他知道到了这种地步,毕竟是打不起来了。今天这件事最危险最难以预测的只在最开始,只要楚扶苏这边能够硬扛下十二境大修士的第一波出手,后面便是怎么都无法再打起来的。
九洲天下的各位巅峰强者,此刻恐怕不少人都已经在默默关注这里。
尤其是作为当前被公认为天下正统的儒家,大读书庄内的那几位老先生,一定不会对今日之事置之不理,他们更不会坐视十几位十一境大修士、几十位十境修士打在一起。
如果这一战真的打起来,那将注定导致一片生灵涂炭。
但此刻楚扶苏的笑却并不是因为这一仗打不起来,而是楚扶苏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像是一颗种子,通过今日之事,通过这些大修士眼里心里嘴里,悄然散播出去。
总有一天,这些蛛丝马迹,会生根发芽。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何谓算计,搏命而已
这场对峙的最后,自然是各自退场。
楚扶苏感受不到那些来自儒家老夫子们的目光,但在场的十一境大修士却都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打不起来,那再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
难不成就为了听这狂妄小辈在此满嘴胡言么!
最终,以唐彻为首的这些人,深深,深深地望了楚扶苏一眼,转身而去。
楚扶苏知道这些眼神里代表着什么,如果有机会,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毫不犹豫出手将自己斩杀。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楚扶苏轻笑一声,淡然注视着这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然后,他就只觉得目光模糊起来,天地开始旋转,到此时,他的意识终于彻底支撑不住,昏倒在小浆果怀里。
“公子!”小浆果惊呼一声。
众多大修士也都围拢过来。
………………
等楚扶苏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清晨,天光微曦,仍旧是在迎客渡上,只是他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么多强者包围。
理应如此,既然事情已毕,危机已除,大家都是有各自事物在身的大忙人,自然不可能一直守在楚扶苏身边。
不过倒还是有三个人留了下来,不平峰那位不知身份来路,轻描淡写便接下唐彻含怒一击的老人与不平峰峰主林楚一,另外便是来自摘星楼的钟离云中。
几人此刻齐聚在楚扶苏的房间里,自然也是知道了楚扶苏醒来的消息。
楚扶苏身边跟着几个“小朋友”,所以他在吃穿用度上自然不会多克扣,因此这个屋子极大且宽敞,主厅偏厅,几间卧室,甚至还有一个漂亮的观景台,几人聚在这里并不显得拥挤。
楚扶苏虽然苏醒,但还是先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因为强行施展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而导致跌境,还没缓过来,此番再经过血刀老祖那一番折腾,这时体内状态实在是算不得好,要想恢复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不过总算活着,那就一切都有希望。
这边三人聚拢在楚扶苏的床前,另一边小浆果则带着第一帅他们在客厅站着,许是知道这些大人物留下来应该是有要事相谈,而第一帅他们又生性喜欢嬉闹,也怕会无意间将人得罪了,还是在一边听着就好。反正能够留在这个房间里的定然都是自己人,公子的安危倒是无虞。
“前辈,钟离长老,林大哥。”楚扶苏睁开眼睛,对身边三人一一打过招呼。
三人也对他点头回应,只是脸上神情各有不同。
“孩子,你此番终究是有些太过冒险了,便是存了试探之心,可将自己置于近乎死地之中,若有万一,就再无翻盘希望了。”最先说话的是那位不平峰老者,他的声音苍老,虽然言语之中有些苛责的意味,但蕴含其中的关心却是不言而喻的,任谁都能感觉得到。
“是啊,以后这等事情,决不能再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不可能每一次都尽如你所算的,这次是因为有大剑仙出手,可即便如此你眼下还是受了伤,倘若没有大剑仙在呢?倘若下次……那岂不是万事皆休?为兄知道你平素多有韬略,可如此算计,并非上策啊!”不平峰峰主林楚一则说得更为直接,脸上神色也关切中带着提醒。
钟离云中则在一旁暂时没有发言,他准备说的事情暂时与这个话题无关,所以便没准备在此时插话。
楚扶苏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何谓算计?搏命而已。”
他将身体从床上撑起来,眼下虽然伤重且虚弱,但他毕竟肉身强横无比,这点动作还是没什么影响,这才接着说道:“说到底终究是敌强我弱,又是我在明敌在暗,若不把他们彻底引出来,一次性打死打痛!或者干脆来个敲山震虎,让他们内心忌惮,只怕我往后行事,才会有更多阻碍。这九洲天下虽大,将没有一尺一寸我能游历之地。林大哥说起‘上策’二字,实则我先前与那些人所说的上中下三策,反而是那‘下策’,威胁最大。”
听他这么说,众人聚精会神听着,便是在一旁大厅里的四小只,也静悄悄地竖起耳朵。
“十一境,十二境,这些强者可怕么?当然可怕。一旦与其对上,以我如今的修为,怎么都逃不过一死。但是这样的强者身携天地大势,稍有异动总是难以瞒过视野的。反而是在这之下的修士,若是频频来犯,将人看死锁死,那才是真正什么事也做不了,不堪其扰了。”
众人都不是愚笨之人,楚扶苏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其中道理,林楚一想了想说道:“所以你刻意引导,造成想要杀你必须要出动多方势力多位巅峰强者的假象,倘不如此便根本动不了你?可他们不是什么蠢人,终究会反应过来的。”
“当然会反应过来。”楚扶苏笑起来,语气倒没有被群敌环伺之感,反而显得很是轻松,“但我本来要的也就是这么一点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再度销声匿迹,他们想要仅靠九境十境的修士找到我,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只要等我身体状态再稍微好些,这种程度的修士,便不说击杀,自保总还是能够做到。”
这个众人倒都是相信,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那羲皇秘境的赫赫战绩可还在眼前摆着。
“但有一点,你是不是有些弄巧成拙了?”这时,站在一旁的钟离云中突然开了口。
楚扶苏神色一动,说道:“长老请说。”
“你在最后的言语之中不断在强调在给人灌输一个概念:我身后站着的是大剑仙。这样固然能够最大程度震慑住敌人,可难免因为强调太多而使人产生色厉内荏之感,原本有着大剑仙这样强大的存在要护你周全,这六界之中也就没几个人可以伤你,但你伤了,所有人都看到你伤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楚扶苏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
“所以。”钟离云中眼神认真,盯着楚扶苏,语气放得极缓,甚至原本就已经被重重结界支起的房间,又再次被他添了一道禁制,他这才继续说道,“是大剑仙那边出了问题,他没办法真的一直护你?!”
楚扶苏沉默下来,不说话。
但他的态度显然证实了某种事实。
是的,大剑仙原本留在极东绝壁的那道身外化身就已经存时不多,在给楚扶苏和楚影儿引导那篇《无名道诀》入体之后,就更是为之稀薄,待到楚扶苏龙谷十年,待到这次楚扶苏走出大荒,前往九洲天下,大剑仙便早就与他交过底。
三剑。
大剑仙这道身外化身,还能够再出三剑。
而眼下,一剑破去十二境巅峰的血刀老祖全力一击,一剑斩断血刀殿祖峰凌霄峰且重创血刀老祖。
便只剩一剑。
“既是如此,你用力就太过了。”钟离云中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显得沉重。
这位年轻人当然已经做得很好了,几乎不能再好了,但他的年纪和阅历,他的城府终究还是限制了他,导致他在最终引导大局时,表演的痕迹太重,用力太猛,反而能够让人循着蛛丝马迹发现真正的致命所在。
气氛有些凝滞,倘若真是如此,楚扶苏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并且这种危险的处境还将是他一手造成的。
“呵呵。”
可楚扶苏却笑了起来。
在这种几乎命悬一线的时刻,他竟然还能笑出来。
众人有些不解,但脑海里瞬间有一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划过,这个人是楚人王之子,是多方势力共同推举的大荒共主,是如今那座已经江河日下的大剑坪真正意义上的掌门人,他的名字叫楚扶苏。
所以,他应该不会犯这样的致命失误。
可他,毕竟太过年轻,也或许……
“所以,你是故意的?”钟离云中话语之中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语气的疑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眼前这个年轻人,其心胸胆魄……该是何等之大?
你们都觉得我年轻,都觉得我一定会因为年轻导致经验不足,一定会因为经验不足出现破绽和失误,那好,我就偏偏利用你们这种偏见,就让你们这么去想,然后再一步一步自己钻进局里。
又是一招请君入瓮?
楚扶苏笑起来,转头望向这位老人家,说道:“你看,你们都信了,看来我的演技还可以,以后若是不混江湖了,说不定去卖个艺也能混上口饭吃。”
楚扶苏不怕他们知道大剑仙不可能一直能够护自己周全,但是有血刀老祖的前车之鉴,有大剑仙留下的那句响彻整个血刀殿凌霄峰的“我必杀你”,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想必越是那种站在九洲天下巅峰的强者,就越是会安分些。
好,你可以赌,赌大剑仙此次出手之后已经再不管那楚扶苏死活,毕竟如果是大剑仙全力出手,楚扶苏不可能还会被血刀老祖伤到,既然如此,那就是大剑仙已经渐渐失去了对人间界,对九洲天下的掌控。
那你赌啊!
你让血刀老祖出手,或是让无人岭刑战出手,或是让云外邹氏那始终藏在“云外”的邹子出手,或是随便哪个十二境,赌吧。
赌是大剑仙再不能出手,还是自己的十二境命比较硬。
而有些裂缝,有些分歧,有些种子一旦播下,总是会生根,会发芽,会渐渐生出力量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情,谁又不会?
楚扶苏没有多做解释,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随便他们怎么想,谋划也好,城府也好,算计也罢。
但对于楚扶苏自己而言,一切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何谓算计,搏命而已。”
用我楚扶苏的命,换你十二境大修士的命,你敢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