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章 累啊
阴云密布。风，吹乱我的头发，拽着我的车，让我难以前行。
教室斜开着的玻璃窗，映出后面小山似的垃圾，地面零散着纸屑，黑板上粘着刺眼的白色粉笔头。
学校里没有消防车，但是两个怒发冲冠的正在抢一本作业本的同学，看到我——消防员，立刻熄灭了三丈火焰。
在责任意识还没有树立起来的时候，我只好充当值日生，保洁员，迅速处理教室里的垃圾。
办公室电话，数学老师告急：五十八个学生，只收到三十三本作业；外语老师告急：家庭作业，收了四十多本，七本空的，多本乱写；执勤老师告急：包干区无人打扫……
为了知耻而后勇，我来到学校玻璃窗考核栏前，看到触目惊心的结果：卫生最差！早读最差！迟到人数最多！旷课人数最多！迟到人数最多！旷课三人！早晨评比：总分倒数第一！
我给自己打气：正常，正常！有个过程。嘴上这么说着，起伏的心潮平定不下来，好不容易准备备课了，一会儿张三被撵出教室，一会儿李四过来说身体不舒服，要回家看医生，其实是坐不住，没事找事。
昨天校长带了七八个领导来听课，悄悄地进来，默默地离去。
“要认真备课，钻研教材……”教导主任最后留下一句话。
我根本烦不了，一大堆更繁琐班务要处理。
我有时候也真是想不通，交给我这个班的时候有多少问题，他们明明是知道的。可是交给你以后，领导就什么也不问了，而且还一次次地让你感觉到，领导的指示，就是雪上加霜。
“不正常，不正常！”我心里愤愤的。
身材苗条的总务处张老师，推门而入，一身仙气，带来了一缕阳光，飘来了一阵春风。
“跳舞去啊！”她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
“不行，第三节课要看眼保健操呢！”我哪里有心情。
“来得及，一小时。不就在附近吗？”她拉起我的手。
是啊，处在闹市区的校园，周边的舞厅、歌厅、餐厅数不胜数。立场不坚定的我，还是动摇了。
旋转在炫目的五彩斑斓里，陶醉在令人心动的美妙旋律中，舞池好像是我的天空，起伏的大摆裙褶是我的翅膀，我心飞扬，我飘起来了。
一小时放纵的结果：两人被请进校长室问责。
“不是不坐班吗？”我新来乍到，搞不清状况。
“那也不能去跳舞哇。”
“啊！什么逻辑呀？”我愤愤不平。
处理结果：扣30元，校会批评。
特别爱面子的我，除了哭，就坚决不让校长出门，中午了，校长要回家吃饭，“不行，不行！”我说：“扣钱可以，不能批评！”
校长和书记都在笑，不知道笑什么。
最后校长把我交给了书记，说：“你和她谈谈吧，还有别的问题……”
什么，还有其他问题？我吃了一惊。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吧。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书记很为难，我看出她对我的同情，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使我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其实我早有耳闻，是我平时尊敬的人，还有我特别善待的人，他们会这样说我：“不会上课！”“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临分手时，书记拉着我的手，悄悄地对我说：“今天我才发现你挺可爱的。”
“亲爱的书记”，我望着她端庄秀丽的脸庞，心里呼天抢地，“我从小到现在，从没人说过我不可爱呀？”
想不到领导对我这样的评价，老师对我这样的看法。想想就要崩溃，这里可真是个高手如云，又是个人心叵测之处啊！
我的心好累呀。
然而我的内心很强大，因为我是语文老师，更是一个班主任！不强大又能怎么样呢？我的58名学生们该怎么办呢？
我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印度诗人泰戈尔说：“世间用痛苦吻我，而我却报之以歌。”“不经风雨，哪见彩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最后我用了高尔基的名言作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处理结果，没有在校会上批评，只扣了钱。大概因为没有“前科”，属“初犯“的原因吧。
从此，我虽孤独，却更加努力。我要如海明威所言：“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这应该就是每一个人应表现出的一种尊严和生命努力争取的模样。
那是一个天暗的比较早的傍晚，我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忧心忡忡，一心想着明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不来上课，想着我教的另一个四班的班主任尹老师，她的孩子们在班级正常的秩序下勤奋学习着。而我自己班级的孩子们却每天心神不宁地在茫然中度过。差距越来越大。想着想着，忽然车子剧烈地扭了起来，天哪，怎么眼前一片油晃晃的？路灯照在地上反射过来一道一道刺眼的光。五米开外，有人对我喊着：“快下来吧，地上全是油！”还有人喊：“你小心啊，慢点啊！”我的心收紧了，我的手抓紧龙头，我小心地踩实脚搭，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旁边，前面没有一辆车，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我形单影只，挣扎着，在无边的油地里缓行……
许玲年级长看出我的心事，她说：“你不能每天都这样啊，我很担心你……”
她和我促膝谈心，说她的同龄人，也是我校的一位数学老师，教学认真，数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三年前教初三，因为太辛苦，每天感觉胸口发闷。有一天上课时症状加剧，她不让学生陪同，怕影响孩子们听课，坚持自己走向红十字医院。走到学校传达室走不动了，坐了一会，继续走。终于到了红十字医院，她感觉不好，说了一句：“我不行了！”人就这样没有了…
她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在国外读研究生，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痛惜之余，我被这位老师的敬业精神和爱生如子的慈母情怀深深地打动。
“你要学会调整自己，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家里有孩子，学校还有这么多学生……”
许老师言辞恳切，款款情深，阵阵暖意似涓涓细流缓缓地平服了我焦虑的心情。
除了六班，我同时任四班的语文课。
不得安宁的心情，只有在走进四班的教室的那一刻，才能进入一方栖息之地。我感受到同学们对知识渴求的欲望，对文学的热爱。我在讲台上授课时，讲到动情之处，同学们会身临其境，与我一起陶醉其间。那一次次心灵的碰撞，美丽着、弥漫着我们的全身心。
下课了，同学们围着我，久久不愿离去，直到下节课的铃声响起。
每天的作业本收的总是那么整齐；每一本作业写的都是那么漂亮；每一次的小测验都给我带来愉悦与惊喜。
期中考试就要到来了。备课组长拿来她出好的试卷给我们年级的语文老师一一过目。
考试成绩出来了，当时试卷是自己改，改完以后交给班主任统计分数，算总分、均分，最后送到学校教导处以后排出名次。
四班的总分高出别的班四分！
“这怎么可能啊，试卷改的不认真吧！”我听到质疑以后赶紧找到班主任尹老师，她紧紧地抱着一大堆语文试卷，脸上清晰地写这三个字：不可能！她坚信着就是四班的语文实际水平。她经常对我说：“我们班的学生非常喜欢你啊！”每当我身陷困境时，她都会给予我支持和宽慰。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吧。”又出现了一个新版本的非议。
言下之意，就是我向学生泄露了试题。
真是百口莫辩。清者自清，所以什么也不用说。
从此以后，考前我再也没有看过试卷即使在每年的区统考。把关试卷的区教研员何老师，是从我们学校调去的，是我的好朋友。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一次试卷的内容，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一次试卷上的内容。我俩从来没有订过攻守同盟，也不会定攻守同盟。她知道我不会问她，我也知道即使问她，她也不会告诉我；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因为她知道，即使她想告诉我，我也不会听。这就叫默契，这就是我们不用白纸黑字的君子协议，
考试之前，我会更加认真地梳理每个阶段学习过的知识点，将它一点不落地有条理地整理出来，列成提纲，然后过堂。在“温故而知新”的过程中，遇到平时同学们容易错知识点，就不厌其烦地对学生讲，出题让他们练。
我对他们说：“这是我们的弱项，只要加强训练，理解了，巩固了以后，我们就能把它变成强项！”
“将弱项变强项”这句话，因为无数次的语言变行动，行动成现实，便成了我和历届学生在战胜困难时的一句名言和座右铭。
真的非常感谢那一句非议。
它让我更加坚信考前教师功能的重要性，促使我形成了一整套的完整的复习的思路。在大大小小的考试到来时，我严阵以待。在整装待发前，进行“沙场秋点兵”。因此我从来没有打过一场无准备之战，所以也没有出现过因仓促上阵而落荒收场的现象。它造就了我所带的班级从第一届直到退休，语文成绩雄居于第一名的霸主地位。
我不是天才。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因为我有虎一般的队友。
尹老师有一个模特儿的身材，更有这一张令我羡慕的、上帝抚摸过的——班主任的脸庞。
调入三全中学后的第一天，我走向她的教室的时候，她已经站在窗口，同学们一看到这个完美的班主任的形象，教室里就异常的安静，与我的六班大相径庭。
可惜初三的时候为了加强对班级的管理，我与四班的师生分别了！无暇表达依依惜别之情，我已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毕业班级的教学和班主任工作中。
每天去上课时都要路过四班，因为心里只想着我的六班，四班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时，我能感觉到，坐在四班教室里的同学们的身体会倾斜于我。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菁菁校园。
这一天我坐在办公室，主任打电话来说：“你赶紧去四班救火吧，语文老师生病了……”我不假思索，匆匆地向四班教室走去。
我急急忙忙地走上讲台，站定。突然看到了讲台下我熟悉的四班的全体同学！如梦方醒，我习惯性地“向左看齐”，窗口又现班主任柳老师满是惊喜的脸庞！平时没有可供奢侈聊天的时间，除非是在梦中，可是当梦境再现时，怎么仿佛还在梦境？我没有喊：“上课！”班长也没有以“起立”提示我上课了。我们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突然我激动地冒出了一句：“久违了，同学们！”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了。我和柳老师瞬间的视觉对流，回旋在师生之间的思念，尽在不言之中。
……
此情此景，何累之有？
第三卷 第六章 回家
“赵骏啊，你这是犯罪，知道吧。”
“赵骏啊，你这是偷窃！以后别人可以喊你小偷，你丑吗？”
“赵骏，你还丢不丢人啊，偷自己家的东西，还带着弟弟，弟弟都给你带坏啦。”
办公室里赵骏的母亲用手点着赵骏的头，不停地数落着。我站在一旁，心里想：怎么这么冷漠啊？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可能赵骏的爸爸看出了我的表情，他阻止了自己的妻子。
赵俊又跑了。这一次他是单独行动，王承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三天没来上课了，上一次跑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一封信寄过来要好几天，这次会不会还在那里，他想用照相机换钱，是不是做路费呢？
乡下来信了，说不在那里。
我去他玩过的网吧、火车站、汽车站，只有这些地方晚上可以过夜，凡是他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了。我想再找王承江，但是知道是徒劳，他绝对守口如瓶。
午后的阳光悠悠的，暖暖的。我趴在讲台上，座位上的同学们有的在写作业，有的也趴在桌上午休。我看着教室窗前一排白桦树的枝梢在微风中颤动着，将各种图案映在黑板和墙壁上。跑了一上午的我，迷迷糊糊的。
同学们很乖，教室里很静，他们都知道我在想什么。王承江在座位上发呆，赵骏不在，他的魂就丢了。突然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夏老师，我知道他在哪里。”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我耳边似一声惊雷。
“他还是在他爷爷奶奶家！”
“不会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也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孩子，他怎么会主动来告诉我赵骏的去向？他们俩可是“同病相怜”、最亲密的朋友啊！他怎么会突然“出卖”他？
他坚定不移的表情让我毋庸质疑。
下了长途汽车，我们直奔他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的眼睛都红红的，心疼地说：“十天了，孩子跑到哪去了，你们赶紧要找啊。”
难道王承江骗了我吗？不会的！我环视了他们的住处，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小院。朝南有4间屋，老人与小儿子一家都住在里面。对面是3间房：厨房、柴房和茅厕。
他会到哪里去呢？这么多天！
临别，我又环视这所普通的农舍，抚摸着院子里的柴垛，这就是赵骏魂梦牵绕的地方；我看着两位苍苍白发、满面愁容的老人，这就是赵骏最亲的人。赵骏，你是一个多么重感情的孩子呀！
突然柴房的门开了，赵骏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踌躇着走了出来。
“我每天就躲在柴房里，他们下地了，我就去厨房弄点吃的。”
“我在柴房这边能听到爷爷奶奶的声音，我每天能看见他们。”
我永远忘不掉这两句话。
归途之中，他和我并肩走着，似乎轻松了许多。
“夏老师，这是我最后的一个藏身之处，给你找到了，我无处可跑了。”
他笑得还挺开心。
他终于回家了！
“赵骏，今天夏老师接你回家啦、！要记住哦，你真正的家是在你父母身边。他们以前没把你放在身边，是有难言之隐。让你吃了苦，他们心里比你更加痛苦。他们一直是非常的牵挂你。”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夏老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笑笑，望着他，神秘地眨眨眼睛。
“好，回家！”
“夏老师，你年纪轻，没下过农村。我和他爸爸下放八年，都已经绝望了，突然有了回城的机会，可是有孩子就不能去，所以隐瞒孩子的存在，就只好让他很小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我们心里多苦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又冲开了记忆的闸门……
第三卷 第七章 管理
“流浪的人归来，鲜花遍地开……”心中激荡着当年在知青中传唱的一句歌词。
我又想起了自己回家的经历。整整十二年啊！
赵骏是班上最后一个“回家”的。那一年他十三岁。
终于把他们都“弄”到教室里坐着了。看着满满当当的58个同学，看着他们端坐在那儿，我流浪的心也找到了家。在心底的备课本上，制定出下一个步骤：必须给他们提供一个安定的环境，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班级无小事，迫在眉睫的大事是常规管理。
安安静静的教室静候着我；齐刷刷的目光投向我；已经在同学们中建立了威信，有了凝聚力的班主任，是我！
万里长征，迈开了第一步。
要进一步提升班级的凝聚力，我必须有强劲有力的左右手，必须尽快组阁班委。
班长钟芳带着满脸的惶恐站在我的面前，我把她拉近一步，她又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她机械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这是一个乖宝宝、好学生，但管理这样一个特殊的班级，以她的性格招架不了。
考虑再三，我试探性地和钟芳进行了谈话。
我对她说：“做学习委员怎么样啊？”
她眼睛亮了一下，脸上显出了惊喜。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时我很想把她抱在怀里，用以安抚我的那颗难以言表的心。
一次学校组织春游，我的目光投向了那一个性格外向，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她身材高挑，白净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王靖！
归途之中，我们坐的是公交大巴，她站在我的前面，一只手抓着高高的扶手，阳光地笑着。黄昏，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不停变换着的风景和车里一样，美丽异常。
“她太出色了！”
“怎么发现她的？”
“千里马遇上伯乐！”领导和老师们纷纷议论。
她比我到校还早。每天我走进教室时，她已站在讲台上，脸上挂着微笑，以一副叱咤风云的姿态安排卫生、作业、早读，一切显得井井有条。
“抓两头，带中间”，在当时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现在两头都安排好了，还剩中间这一大块等着“带”。我紧锣密鼓，策划出一个完整的考核方案。
为了巩固取得的成果，“按时到校”放在第一栏，并且分数最高，其次是交作业、课堂纪律、值日生、文明礼仪、保洁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张考核表较全面地引导、约束、激励着同学们的言行，在执行的过程中，根据同学们的不断进步，考核的项目、顺序及量化分数不断地变化、完善，久而久之，良好的行为习惯，学习习惯就形成了。
因为考核的项目多，班委考核时再负责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所以每项考核都要设立负责的干部。
赵骏和王承江一起来到办公室。王承江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想做考核组长……”。“好！”我一口答应了。“你俩就负责考勤这一块吧！要以身作则哦！”
我期待着他们用行动做证明。
我在班上推广他俩毛遂自荐的做法，宣布了我的决定。我这样做深层次的目的是让同学们也帮助我，支持和督促他俩。同学们纷纷鼓起掌来。
事后，自荐的同学愈多起来。为了调动更多同学的积极性，凡是来“要官”的，个个都如愿以偿。
当然，分配工作时都是有针对性的。令我欣慰的是，原本调皮捣蛋的学生来要“官”时，直接针对自己的不足对号入座，一经批准，下周便走马上任。
第六个星期，班级常规考核表改革了：第一栏变成了分数，最高得分是平时测验以及考试排名前十的同学，更诱人的是：学习只要有进步的，享受同等待遇！
我对班委们的要求非常高，工作上要一丝不苟，把班级利益放在第一位；学习成绩也逼得很紧，个个都要在班级前十名；因为我是追求完美的人，所以，班委班干部一定要具备一定的耐挫力，在实际工作中不断完善自我。
班委干部以身作则，工作能力和学习能力不断增强，带动了班级的进步，成了班级的火车头，在班上威信很高，同学们个个都唯马首是瞻。
为了让更多的同学得到锻炼，我设立了班长助理，副班长，学习委员乃至课代表，都有助理。这样减轻了班委干部的工作压力，进一步培养了班干部的管理能力，协调能力，还最大程度地调动了同学们的工作和学习的积极性。
我还对同学们说，初三时候你们要填招生信息表，在“个人鉴定”这一栏填写职务时可以把“助理”两字去掉。这样便于你们以后有更多的施展空间。
我看到到除了这部分同学惊喜的目光，还捕捉到了座位上其他同学投来的羡慕的目光。
一个新的计划，在我的心中形成。
是班委轮换制，把全班同学的积极性推向了高潮。
班会上我宣布，只要表现好、学习有进步的同学就可以自己组阁班委，执行期为一个月。
刚一宣布，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这一决定，最大程度调动了同学们的积极性，提高了学习主动性，展示出每个同学的各种能力。
第二任班委的成员模仿着第一任班委的套路，第一周开班委会，每一周的结束，有班委上台宣读班级常规考核的情况，每天的值勤班长都是这一任的班委。我对他们的严格程度不亚于第一任班委。每一任新班委，都表现出了极强的耐挫力，他们严以律己、以身作则，认真负责，刻苦学习，各方面的表现毫不逊色于第一任。
还没上任的同学们，个个摩拳擦掌，他们渴望着、期待着、时刻准备着。
最令我感动的是钟芳，班委轮换制确定后，她第一个表态，非常赞成和拥护。30年后的聚会，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让我分外感动：“班委轮换制真好！”她一边点头一边说：“许多同学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这句话从一个行事谨慎，言辞不多的她口中说出，可想而知，当时这个制度的执行在班上的影响力，也可见这是一个多么热爱班集体，多么无私的好孩子啊！
班委轮换制度调动了同学们的积极性，每个人都挖掘出了自己的潜力，每个人都得到了锻炼，进一步产生了群体效应。
钟芳不再为班级的诸多事务纷扰，学习成绩稳步上升，作文《我的祖母》被选登在《中学生报》上。她的性格也改变了许多，笼罩在脸上的阴云早已散去；自信的笑容，时时洋溢在脸上。
初二时有了团支部，王靖做了团支部书记。
钟芳又干起来他的老本行：班长。此时的钟芳已经非彼时的钟芳了。她乐观开朗自信，当一个班长已经是驾轻就熟、绰绰有余了。
学习委员的位置又空缺了。
我发现了那个小女生：李砅！
秀气的面庞，秀气的字迹，秀气的声音。
我去家访时，看了她的学习环境，虽然不宽敞，但她有独立的学习空间，她的书桌上摆满了书。
老式的住房，有些阴暗，却显得更加幽静。
她的父母是下放HLJ的老知青，现在是很普通的工作人员。
他俩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微笑着，是他们给了女儿一个静静的学习氛围。
“我会努力的！”李砅用细细的声音对我说，腼腆地笑着。
从此，她的各门学习成绩稳步上升，考试成绩名列前茅。
相信每个班主任都爱自己的每一个学生，就像每一个做妈妈的，疼爱自己的孩子。老师爱学生，还因为孩子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都是信任、依恋、爱戴与崇拜。
她也同样没有辜负我的希望，初中毕业时以骄人的成绩考入本校高中，最后考上了名牌大学，而且就是在我家门口的大学。只要有时间，就来看我，和我的女儿玩，四年大学，她一直陪伴我送走一届，又迎来新的一届。
30年后的聚会见面时我对她说：“你的父母很不容易，他们年龄比我大，你要好好孝敬他们。”
她依旧秀气地笑着，依旧用秀气的声音，轻轻地对我耳语道：“我还要孝敬您呢。”
这一句话，让我四季花开。
新一届学生中，有一个叫于莉的女生，因为苗条的身材，秀气的面庞总带着羞涩，和李砅颇有几分相似，我让她做了语文课代表。
走进教室，往日的躁动一去不复返了，静静的，满当当的坐着58位勤学向上的学生。
乍暖还寒时，从连绵的细雨中，我闻到了春的气息。
窗外广玉兰树的几根枝桠伸进窗内，那点缀其间的是第一抹新绿。
“春雨足，染就一溪绿。”
新绿，是你给予了我玉润且温馨的甘露；还是我和我的孩子们露化、装饰这片园地？
第三卷 第八章 抢课
十五岁，时间的帆船，带着同学们驶进了人生的不平静的港湾。
初三，毕业班。
那是一个紧张的，拼搏的，多么令人难忘的岁月啊！
早上七点半是语文或外语老师到校组织早读，每天下午，放学以后，各科主课的老师就来向班主任要课，其中最辛苦的是数学老师。
早上应该是七点半早读，经常有数学老师在早读前10分钟来到教室，发一张小试卷，进行每日一练。十分钟后，收卷，拿着就走。这时还没交作业的同学，赶紧交。七点半钟，语文或者英语的早读就要开始了。
一般上早读的老师都会提前来，目的是想占用五分钟，每次遇到数学老师在早读前抢占10分钟，在进行“每日一练”，心里就会很不舒服。他们经常会到班主任这里来哼哼，希望班主任能主持“公道”，这时候，班主任一般都是装聋作哑。
没有补习班，没有家教，在校补课，老师没有课时费的岁月，园丁们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辞劳苦，辛勤地耕耘于教育园地；同学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在通往科学的大道上披荆斩棘。这是何等辛苦、幸福、难忘的岁月啊！
下午五点钟时，老师和学生们饥肠咕噜，我会送上热腾腾的两个大肉包，有时是一个肉，一个菜，有时是两个烧卖，品种不一。这是学生们感到特别温暖的时刻，教室里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
考试前一个月，副课就停掉了。所有主课老师的抢课混战打响了！
哪位老师最先来到我面前，他就可以拿着自己的课表，对照着班级课程表，最先定下补课的时间。
有一位新接任我班的课任老师，一下课，走进办公室，听说和他同教我班的老师们已经把课抢完后，就气呼呼地跑到我们班主任的办公室，责怪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把课都分光了，我上什么课？”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我喜欢这样的老师，不图报酬，一心奉献的好老师啊！他坐下后，我给他看我的课表，他一看，更气了。说：“你看你看，全满了，一节课都没有了！”我说：“你不用着急，你看我的语文课，你可以用哪一节？”他真是喜出望外，因为副课的时间一般都是上午的第四节课，或者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主课的时间都是比较好的，最后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平时如果不考试，很少有哪一个班能按时放学的。每个班的教室里都有老师去补上一两节、甚至三节课。
我一般都是上最后一节，几乎每天如此，只有这样才可以在学期结束时，放心地把语文课分给其他老师。
上完后，做一个总结。
最后，宣布放学。
离开教室，回望教学楼——
难忘啊，每天放学后，仍然灯火通明着的教室。在那里，有哪一位老师没有因为上课时间太长，站到到腰酸腿痛的经历？
难忘啊，那位教物理的、即将退休的戚老师，放学后带学生补课，在讲台上连续站了近两个小时，走下讲台时腿都僵了，下楼时由学生左右搀扶着……
难忘啊，有一天，我骑车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那位年近半百、教数学的朱老师，因为留学生补课，到天黑才回家。她推着自行车准备离校时，才发现后胎通了。修车师傅早已下班，我劝她坐汽车回家，她显然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只是告诉我：“有两个学生作业上出现的问题没有解决，因为补课时他们表现不好，哎，他们怎么就不着急呢，真不懂事啊……”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焦虑，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推着自行车，消失在夜幕中。
第三卷 第九章 雪夜
二月，送来了一场雪。
华灯初上。
何必多此一举，因为满城银装素裹。白雪映照，如同白昼。
推开家门，五岁的小女儿那惊喜与期待的目光让我惊觉：答应送她礼物的，今天可是圣诞节啊。
疲惫一扫而光，必须要有礼物，我对自己说。
牵着她的小手，拿着一个小杯子，走出家门，走进了只有我俩的一个神话般的空灵的世界。
女儿和我一样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冰雕玉砌的神奇境地，高大的冬青树换上了银装，似一把把缀满了银色花朵的大伞，静静地伫立于一条洁白无暇的翡翠铺就的、笔直地通向远方的星光大道上。
我们轻轻地踏在细碎的水晶般的冰雪上，伴随着轻轻的沙沙声，在道路旁矮墙处，站住了。
由远及近的圆型路灯，镶嵌在白雪覆盖的矮墙上，它把淡淡的柔和的灯光映在冰湖上，使周围的景物显得尤为晶莹剔透，这时我感觉自己的心湖纯净的如同一块水晶，通透玉润、流光溢彩。
我走上前去，在灯下舀了一杯洁净无比的雪。
回家后，我把雪倒在台布上，说：“我们做个小雪人儿吧！”女儿雀跃着。
我俩小心翼翼地抚平雪花，抚着抚着，感觉雪堆里有东西。女儿停住了小手，我轻轻地拨弄着。紫色，不，是蓝色，是朵花儿！绒绒的，柔柔的。女儿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这是什么花儿？，好美呀！”女儿问。“郁蓝花！”我随口编出一个花名。
“是圣诞老人送我的吗？”女儿如获至宝。
“当然呐，在这个美丽的雪夜，圣诞老爷爷特地送给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神秘礼物啊。”
那一年，女儿五岁。
女儿上小学了。圣诞节时，女儿会问：“妈妈，郁蓝花是圣诞老人送我的吗？”
女儿上中学了。圣诞节时，女儿又问：“妈妈，郁蓝花真的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吗？”
女儿上大学时，她不再问了。也许她要把这无比美好的礼物留在记忆里吧。
这是一个妙不可言的谜，那是一个美轮美奂的梦。
从此，女儿有一个永不会重复的网名：郁蓝花。
那个雪夜，虽有遗憾，但我收获了圣诞老人的礼物。
永恒的郁蓝花！
第三卷 第十章 备课
在学校很少有时间静下心来备课，只有在回家以后，吃完饭，开始备课；周末从未休息，备课；带孩子上公园，她玩儿，我备课；生病到医院去左手挂水，右手备课。无论走到哪里，备课笔记本都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离开我。
晚上一旦坐下来，三四个小时，不会动弹一下，不喝水，不上厕所，冷得直抖，也不会去加一件衣服。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打坐”三个多小时了。风，把没关好的窗户吹得“咣当，咣当”作响，我知道雨早已洒在屋里的地板上了。我冷得缩成一团，突然窗外电闪雷鸣，可我仍是雷打不动。写完最后一行，颈椎酸痛，头有些不做主。笔记都是写在活页纸上，压在一个储蓄瓷娃娃下面，我一抽，娃娃掉在地上碎成几片，里面的零钱撒落一地。
我已无暇顾及，疲惫地倒在床上，任凭那叠活页纸像排队一般，有序地散落开去。在地板上，被风吹开，随意掀动着。
隐隐约约，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荡着剧情起伏的对话和音乐声，近处是日日响着的麻将洗牌声，歌舞厅传来的有节奏的《难忘今宵》的三步曲调，这样的夜晚不属于我。
窗外的玫瑰花，静静地开着，飘来幽幽的花香。
一灯如豆。
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孤灯相伴。然而我心并不孤独，相反，它时常是兴奋的。我经常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因为我真正读懂了我爱上的文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它，然后再想：怎么才能让学生也爱上它，让学生知道爱它的什么，并且懂得怎么爱它。这就是一个爱上它，为什么爱，怎么爱，直至如何运用它的一个过程。
遇到特别喜欢的文章，我会异常兴奋，因为我原本就最爱文学，文学是我的最爱。
我的学生升入初三了，在备课《藤野先生》时，想起了您——敬爱的滕碧城老师。
上师范的时候我根本不想当老师。但是同窗好友都觉得我很努力，是因为不想辜负滕老师您的希望。每次单独相处，您都苦口婆心、谆谆教诲：重视基础，踏踏实实，我内心愧疚着，嘴上应付着，思想开始矛盾着。
从拿起备课笔记本，看到许多生僻字上的拼音，心中就会浮现出滕老师可亲可敬的笑容：亲爱的滕老师带着我们从拼音入手，脚踏实地的从最基础的内容开始。
同学们都知道您最喜欢我，上课经常用我做例子。
您还经常邀请我到家里做客。
记得周末我应邀去您家，我一进门，您拉着我的手，呵呵笑着说：“小蝴蝶，快飞进来！”我心想，滕老师挺有小资情调啊，
您亲自下厨做饭招待我。边吃边聊，厚厚的镜片遮挡不住您深情的目光，您对我说：“你要像蜜蜂采蜜那样博采众揽之精华，丰富自己的知识。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备课。将来你拿到一篇课文，一份完整的教案就在你心中形成了。”有一次，我俩聊得太投入，后来闻到肉烧焦的味道，您跑向厨房的那一会儿，我突然很想立下这样的誓言，成为您说的那样。
当年面对来自下放农村的知青，来自农村的孩子，虽然我们的实际水平连初中都没有毕业，但您没有歧视，没有怜悯，只有理解。是您给了我们尊严，让我们重拾自尊、重树自信。您无声的教诲，使我们懂得怎么做人，做学问，您是我终生的老师，是您把花蜜中最精华的部分传授给了我。
还有市教研室，初中语文教研员——美丽的吴老师，在带领我们备课的漫长岁月里，您说的每一句话，就像钢琴上的金手指，拨动着我的心弦。您每周带领我们进行集中听课进修。但我们都是一线老师，尤其是语文老师，多数还兼任班主任，学校的事情太多，真是忙不过来。特别想提高教学水平的我，有时认为公开课的质量不太高，听完后有些失落。但是我仍然每次都抱着希望坚持参加市教研活动，只是有时悄悄地做小动作——改作文。
全市教研活动时，您表扬了我。说我一次不落地去认真地听巿、区的公开课，虽然我觉得这是我自己应该做的，但我非常感动，受到了鼓舞。
您还在大会上说过一句话——使我终身受益的一句话：“听完一节课，你只要有一点收获就成功了，每一节课的一点收获，汇集起来，那不就是从量变到质变了吗？”后来我联想到，曾经遇到一位老师，备课很充分，开课时，由于慌张讲得乱七八糟。那我的受益是什么呢，那就是任何时候，不能紧张。如果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哪怕你有再好的功底，哪怕你准备的再充分，哪怕你满腹经纶，才华盖世，台下用十年功，到台上只有一分钟的表演，因为紧张而前功尽弃！
我看着家里的橱柜，那是一个四脚橱柜，稳稳地站在那儿，它最有底气，因为里面摆满了书，所以它满腹经纶。然而如果没有人去看，看的人没有把它运用到实际中，那这个人就如同四脚橱柜，只不过就是一个摆设。
区教研员何老师退休后，接任她的周老师年富力强，活力四射。第一次去参加教研活动时，她希望我们每一位老师，应该怀抱欣赏的心态，去研究每一节公开课。她充满激情地说：“看山要情满于山，观海要意满于海。”从此，我无论是手捧一本书，还是面对一个学生，我的心中就激荡着这两句话。
周老师在备课的时候偶然会穿插一些高中的内容。她也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能让初中的老师，教一轮高中就好了。她的目的是提示我们初中教学和高中要接轨。虽然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让我警醒：初中的孩子最终是要参加高考的。周老师所授知识点，我在辅导高中生的时候就用上了，真是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上中学的女儿，从房间里出来问我，“你今天备课吗？”我一听就知道，她今天要和我一起，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打坐”了。我把如豆的台灯推向她。
我终身都坚信着，只有忍受寂寞的煎熬，方能成就终极的美好。因为随着时间的积累，由量变到质变的悠久过程，炼狱般的脱胎换骨的训练，才有浴火涅槃的凤凰重生。
我也从不懈怠地告诉每一届的莘莘学子们，只有安坐在如豆的灯下，旁若无物，旁若无声做悬梁刺股的努力，方能收起浮躁、不安、自卑。
也许有一个阶段，那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就像流浪汉在空荡荡的街头，吹着悠长的葫芦笙；就像大漠“北风卷地白草折”时，剩下的最后那一棵摇晃着的小草；更像一只在寂寥旷远的空中的雏鹰，经历着一次次的风雨搏击，虽然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想成就你的人生，起始于如豆一灯。
第三卷 第十一章 开课
迎春花开时，春风浩荡日。
每个年级要推荐一节公开课，这节公开课的开讲人就是我。
经过一个阶段的修炼，我知道了：开课，与平时上课是大不一样的，开课有开课的规矩，于是我重新拾起滕老师时代的教案。
“不可以随心所欲”，我告诫自己，如同一桌酒席，应该先上冷盘，再上小炒，再……嗯，先解题，再讲时代背景……
我老老实实按照常规出着牌。
出着，出着，我又情不自禁，异峰突起。我开讲的课文是《闻一多先生的说和做》。我的板书没有按照常规横着写在黑板上，而是在左边竖着写下来，这样便于展现文章的结构层次，使全文重点更加一目了然：扣住“说”和“做”两个方面的主要事迹，概括出主人公的崇高品格和革命精神。
滕老师对我说过：一个合格的语文老师，要具备大方端庄的仪态；要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要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一节课上完，身后是一面文字精炼、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聚完整性、完美性、观赏性为一体的板书。
我都具备了。
那一节课，教室后面、走廊上和我的讲台边都坐满了听课的领导及语文老师。
下课后，同学们没有像平时一样围上来，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老师们撤退。
“下课啦！”我说了两遍，教室里才有了动静，同学们太投入了，配合得好极了。我跟在老师们后面走出教室，校长在等着我，我听到了我想听的评价。
“无懈可击，好课啊！”教导主任啧啧称赞。
校长直点头，“这真是一席色香味俱全的盛宴，NJ市公开课都听不到！”她动情地说。
走着走着，我和她同时站住了，浓郁的花香吸引了我俩，是广玉兰！她就在教学镂旁边，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繁枝茂叶中，洁白的花大朵大朵广玉兰优雅宁静地绽放着，默默地散发着芬芳，她美化了我们的校园，诗化了我的心境。
这一节公开课，使我信心倍增。
的确，“当你全力以赴的时候，全世界都会给你让步！”
以后的课堂教学，我还是会在讲台上随心所欲，学生在座位上手舞足蹈。不过，我会勒紧我手中的缰绳，向着既定的目标驰骋，不会让思绪如同野马，任性地在开着五彩飘逸的格桑花的原野上狂奔。
第三卷 第十二章 收获
五月，送来的是暖风。那风，是金色的梦。
初三到了冲刺阶段，有同学提前报考了中专校。我极力劝导他们考高中，不要让知识断层。但是，他们依旧提前参加了考试。
失望的同时，我又感到了一些欣慰，因为提前报考的同学语文考得都很好。有的考到了第一名，有的名列前茅。
中考前三天，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自己回家复习。这个规定非常科学。学生回去以后，可以把各学科的知识点有条理地进行系统性的疏理，把平时存在的问题找出来，有针对性地进行训练。也可以把每门学科的知识点，一项一项地“过堂”。
在学校时，所有的知识点，每科的老师都会带他们列好，然后由学生自己按照这个思路去复习。三天中，所有的老师都在学校，等待着学生随时来学校问问题。
教室里空荡荡的，一如我的心情。
三天，漫长的三天啊！我夜不能寐，食而不知其味，心情一刻得不到安宁。
终于到了考试的那一天。
操场上站满了人，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那儿，等待着我的学生们。
只见王靖背着书包，轻盈地向我飞跑而来，风儿扬起她纯黑发亮的短发。
“怎么样啊？”我急切地问。
她的笑容似那灿烂的阳光，不着灰尘地落了下来，纯静得令我神清气爽。
她自信地点着头说：“没有问题了。”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同学们围了上来，“我给你们的理解性背诵都会了吗？”我问。
“放心吧，夏老师！”同学们异口同声。
金色的阳光照耀这菁菁校园。
大花坛旁，银杏树下，假石山前，金鱼池边，皆是备考的学生。他们有的在翻着书，有的在自言自语，有的在围着老师问这问那。
总是第一门就考语文，考学生就是考老师，老师的心情和学生是一样的。
等待分数出来的日子是漫长而难熬的。
静静的校园，秋风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长廊里突然钻出，扑向本来就瘦弱的我，因为焦急的等待，我已经又瘦了一圈了，腰围细得堪称世界之最了。
早已听到了消息，今年语文120分的卷子，各班90分以上的同学凤毛麟角，100分以上的多数班级一个都没有。
我用颤抖的手接过了分数条，掸了一眼，光看到九字头的出现频率就差点儿晕啦，我迅速地数了一遍，三十八个九字头，六个100分以上。
“全年级一共八个100分以上的！”有人告诉我。
我久久地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在学校誊好分数后，和同学们在校园里尽情地分享着快乐，回家时已是皓月当空。我推开窗，初秋的风啊，迎面而来，吹凉我发热的面庞，却燃烧着我的胸膛。
回顾这这三年的教育和教学历程，我一步一个脚印，认真而踏实，没有浮躁和虚华。这其间蕴含这一个道理，人生目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只有一点一滴的努力，才能创造和积累起成功的所需条件。为此，我必须坚持不懈地日积月累，方能凝聚起日后的爆发力。
三十年后……
2019年6月30日。
晴空万里，大连。
今天是我最美丽的一天，我在浪漫之都、海滨城市的海景别墅里，面朝大海，仲夏花开的日子里，完成了我对初一六班回忆的初稿。
三十年前，夏季的广玉兰大朵大朵地灿烂在教室的窗前，浓郁的阵阵花香飘进窗户。
30年后的今天，欣赏着客厅装饰墙上的广玉兰，端庄典雅，洁白的花儿栩栩如生。
广玉兰美就美在她花中有花，在冰雕般的花瓣的拥抱中，花芯丝丝缕缕的娇嫩细瓣形成锥形的花朵，美得不可方物。数十年来，广玉兰在我心里蕴含着丰富的内涵。
起舞花间的彩蝶，将30年前的点点滴滴送到我的心里。
那一个个鲜活的形象，又活跃在我的生命里。我久久不愿放下我手中的笔。我担心，一旦我的笔落纸上，我的58个孩子和当年一样，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
久违了，家长们！今天我们又一次邂逅。感谢你们。回想那时的我，既没有阅历、又没有实力，更没有经验，凭的就是一腔热情，一颗爱心。你们对新来的年轻班主任从来没有质疑，更没有为难，有的就是信任、配合和等待。
“久违了，四班的同学们！”是你们与我在文学的殿堂里进行了感情的碰撞，给了我课堂教学的灵感；是你们一次次的努力，在我那一段坎坷的心路上铺满了鲜花。
久违了，四班的班主任尹老师，今天我又邂逅了你对我鼓励和信任，还有我能读懂的眼神。这样的眼神，陪伴我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和走出教室时，你在窗口转身，匆匆地走在我前面。但萦绕在我眼前的，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属于我方能领会的眼神。
久违了，生活的磨难。让我又一次邂逅了“世界用痛苦吻我”，让我深刻感悟“而我却报之以歌”的深意，从此以积极的人生态度去迎接、拥抱“痛吻”。
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定格在校园群星楼的一楼办公室。我的心沉重起来。我坐在这里深深地怀念着我的年级长，数学老师许玲。我敬爱的许老师在和我谈心后的第五个年头，倒在初三教室的讲台上，同样没有见到在国外念书的子女一面。
许老师，您驾鹤而去了，然而你们用高尚的师德铸就的师魂，代代相传。三全的一届又一届的老师们会前赴后继，将你们的精神发扬光大，谱写出一页页可歌可泣的篇章。
久违了，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同仁们。
调到三全后的，第一次参加高考的监考。那一年的夏季，天气格外的炎热。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电风扇。教室里坐着二十多个大男孩，强烈的阳光从南窗直射进来，真是酷热难当。我选择了坐在后面，因为这个位置可以感觉到电风扇的一点点风。而和我一起监考的年近半百的孔老师，他坐在前面主考的座位上，汗水一直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打了一盆冷水，把毛巾浸在冷水里，拎开了以后，挨着顺序，递到学生手中。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做，我发现，每当我把毛巾地到学生手上，学生都会很开心的说一声：“谢谢老师。”孔老师递毛巾过去的时候，他们表情都很漠然。但是孔老师依然如故，默默地忙碌着。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至今仍感染着我，激励着我。以致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即使身处“非常”时期，遇到“非常”的家长，或者是“非常”的学生，我都会默默地想着，我应该默默地做些什么。
离退休还有两年时间了，教研室的领导通知我：只要开一节课就可以做学科带头人。他们知道我的论文发表得很早，获奖很多。我的公开课，也通过卫星传播，资料都是全的。这是无数老师梦寐以求的荣誉啊。当时我正在带毕业班，因为连开了三天的会，我觉得太影响工作了，当即立断选择了放弃。
校领导曾经叫我做备课组长、年级长。第一次开会时，我就缺席。问原因，我总是说：我没有接到通知啊。其实我把通知当废纸扔进了垃圾桶。
优秀党员的名单和照片在学校的橱窗里展出，总有不明就里的老师问我，怎么没有你呀？他们不知道，我连党员都不是啊。
每个星期二的下午，党员学习小组的老师们分成几个小组，在大办公室学习。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备课、改本子。
他们都玩笑说：“你是哪个党派的？”我说：“独立党的！”他们说：“你的领导人是谁呀？”我说：“我不就是独立大队的大队长吗！”
我本以为自己不是思想落后，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到一心投入到教学教育工作中，就是先进的体现。
有一件事，使我有了新的认识。那年大雪纷飞，积雪很厚，阻住了校门，得到学校的通知，周末自愿去学校扫雪。扫雪时，我看到了一些在学校里一直默默无闻的老师们，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大多数都是党员，我被震撼到了。我感到学校里的这些党员们，原来就是这样，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地在教育岗位上奉献着。
在学校担任领导的老师们，到九十年代，才有了岗位津帖。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党员的津贴表格，上面居然没有书记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是她执意不要。
我尊敬的领导，亲爱的老师们，在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你们不图名利的高尚情操，对学生的“爱”“恨”“情”“愁”，点点滴滴都将记载于无私奉献的功劳薄上。你们留下的无价师爱，永远沐浴着自己辛勤耕耘的田园，那是一片希望的田园啊！
第三卷 后记
为什么王承江会告诉我赵骏的去向——
三十多年后，已经是一名教师的他发微信说：“最难忘的是，初二上物理课被实习老师错怪，又被同学同学撒了一头的沙子，我很伤心。下课后在水池旁清洗，您看到了，立即主动来问我情况，知道我委屈了，心疼地把我拉在怀里，非常气愤和坚定的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每每想到这件事，我有的就是温暖和尊敬。夏老师我爱您，谢谢您，谢谢！”
有同学问我：王承江怎么会当老师的，我把下面他发给我的微信给你看看吧。
“我对文学的喜好是初中您培养的，初三曾泡在学校图书馆里，把一半以上的书都看完了。”
他还说：“我现在对我的学生和自己的孩子还是这样说，一定要多看书！”
在我面前，他一如回到当年，是个孩子，还和当年一样向我保证：“谢谢您的鼓励，我只有更加努力，才能不辜负您的教诲，不辜负孩子们的未来，也不辜负对教师这份职业的责任。”
附录
每日汲汲营营的忙碌中，我生命中希望之光，忽闪着有儿时最美的回忆——
那时的蒋老师（文中的夏老师）如母如师是生命的榜样，懵懂中的我们有怕有爱有依赖，30多年后，一切，竟然还在……
蒋老师是我初中的第二位班主任，我们是她在三中（文中的三全中学）带的第一个班。从三分之一的学生缺席逃课到后来扎扎的努力学习的班级，年轻的蒋老师创造了那个时代的一个奇迹。我不知道，那时她的同事们可否知道她置亲生幼女不顾，只身去异地、去游戏厅、去车站、街头寻找那些顽皮的缺课的学生；我不知道，那时她的学生可否在那严厉而明媚的眼中读到过她的无助迷茫和忧伤……我只知道，在那转瞬即逝的两年半的青葱岁月中，陪伴我们成长的间或慈爱，间或严厉间或明媚的笑容间或无助的忧伤的蒋老师的面庞，如今闭眼，仍清晰于眼前。
蒋老师是我生命中的伯乐！在她的“生涯”里，她帮我从一名得过且过的孩子成长为一名懂责任有担当的青年，可是，她也许不知道，她给予我们的远远不止如此，而是生命的一个理念——每个人都潜力无限，只要你愿意挖潜。
那一夜，和蒋老师聊至凌晨，蒋老师感叹我成了最懂她的人。其实，在蒋老师眼里，我们始终是她的孩子：那个初一时扎着潦草的羊角辫的孩子。
如今，我早已超过了蒋老师教我的年龄，读了她的《生涯》中知青生活的章节，我潸然泪下。那一夜，我完全懂得了她，懂得了一切她内心中光和执着的源头；懂得她用心付出的一切和隽刻于心的生命的印迹。在她那里，我们学会了爱和责任，于是在而后的数十年中，我们也如出一辙地砥砺前行。
蒋老师说，她的书并不仅是为了记录她的人生经历，我懂，我当然懂，一如我懂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的她——
教育，其实就是唤醒孩童内心那善与爱的光芒，虽然每个人都是星微之火，聚在一起，却可以异常光亮；唤醒教育的本质，师生间的教与学、爱与被爱；唤醒“阳光照耀下的菁菁校园”所应该给予孩子们的最朴素的全心全意的责任……
——致我爱的老师，和我与她一样信仰的教育的力量……
王靖写于2021年3月11日
1990年8月20日
缕缕思绪飘零在四季的风里，满载思念之舟在30年前的今天停泊。
1990年8月20日。我和其他五个经验丰富的班主任接到了通知。只见他们步履匆匆，神情严肃地走向教育处。我跟在他们后面，感觉气氛异常。校领导和教育处的领导已经在恭候我们了。桌子上放着六个班的名单，刘主任示意我们自己挑。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其他几个班主任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我无可选择的拿到了剩下的五班的名单。在接了数届的班级之后，我的感受是：在拿到那一张班级名单的瞬间，班主任都怀有赌石的心理，其实谁看能看透呢？正如一句俗语“神仙难断寸玉”。我手捧着五班的名单和花名册，沉甸甸的正如一块原石。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它一定会成为一块玉中之王——羊脂玉。
第四卷 第一章 四个月没有上课，他能考上重点高中，上实验班吗
班集体建设中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火车快不快，全靠车头带。”
接班以后第一个家访对象就是班长胡俊峰。
胡俊峰的父亲是空军454医院的科室主任，一副深度的眼镜架在一张慈爱的圆脸上。胡俊峰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难怪胡俊峰生就一副好脾气。
胡俊峰长相英俊、气质儒雅，一身的书卷气。身材瘦削的他工作起来作风务实稳重，雷厉风行。凡事能够亲力亲为、身先士卒、吃苦耐劳。我最欣赏他的是动作神速。尤其是转身的动作非常快。
记得开学后第一次教育处召开的班长会议，胡俊峰领了任务回来。他把手上的厚厚一本“书”—教育处制定的《第一学期班级工作计划》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打开一看，吃惊不小，计划中要求每周一的班会都要有主题，隔一周有一个大的主题班会，一个月要有一次公开主题班会。
我虽然不是党员，但是家庭的教育的模式在我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党指向哪里，我就冲向那里！
计划书中的要求我会一一落实，但是那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啊。我知道，班集体的建设和学生的思想教育至关重要，但是教学质量才是一个学校的生命线。分，分，分，那是学生的命根啊。
胡俊峰看出了我的心思，“没关系，夏老师，”他不紧不慢地说，“交给我们班委吧！可以的。”他这句话无疑是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大支持，在精神上给予了很大的宽慰。
处处严于律己，事事妥妥贴贴，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我的得力助手，班级的火车头。这个班长选对了，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一段时间下来，班长的职责更加明确了，胡俊峰的能力日渐增强。即使我不在班上，心里也有底，同学们心里也踏实，因为有班长在，阵地就在。
意外发生在初三。
一个周末的下午，胡俊峰骑自行车去上辅导课，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大卡车刮倒了，胳膊连皮带肉给刮下来一大块。他忍着剧痛，跑到附近的454医院。
他爸爸正好在这个医院上班，赶紧做了紧急处理。
消息很快传到了班上。第二天我走进教室时就感到了气氛的异常：静，肃静，同学们都看着我。我静静地看着座位上的61位同学。他们身后图文并茂的黑板报上方，一溜排贴满了奖状，这是一个多么优秀，多么团结的班级呀。班委干部个个品学兼优、能力超强；同学们人人视班兴我荣，已经形成了良好的班风和学风。班级的凝聚力，处处得以体现。老师和同学之间早已心心相印，同学们知道胡俊峰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也知道胡俊峰在同学们心目中的位置。
但是同学们不知道，胡俊峰一躺下来，我顿时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因为在对几个特别调皮的学生的教育过程中，常常出现反复，这时候我会感到心力交瘁。胡俊峰有时来到我的身边，他两只手不停地搓着。我知道他想安慰我，助我一臂之力。每每此时，我的心里总有一份感动。
我匆匆赶到医院，刚走进病房的门，胡俊峰的爸爸就迎了上来，焦急地对我说：“这怎么办啊？关键时刻出了么大的事！”我安慰他说：“没有关系，还有四个月中考，应该来得及！”他的眉头仍然紧锁着。
我安排代理班长许冀每天带两个同学去给他补课，把每天的作业告诉他。同学们都积极报名。一个多月下来，同学们毫无怨言，尤其是许骥吃了很多辛苦。我也很担心会影响他的学习，但他总是对我说：“不会的，老师，你放心吧！”每次看到许冀的家长，我也心怀愧疚。在面临中考中考的关键时刻，无论是家长还是同学们，都默默地支持着我的工作，关心着班长的身体和学习。他们无言的一举一动，常使我心中常涌起“同学情，深似海”的感慨，为此，我也想到自己为什么喜欢和同学们在一起，因为那就是一片纯净的海洋啊。
胡俊峰的爸爸告诉我，胡俊峰学得更加认真了。每天晚上很迟才睡觉，他也不希望有其他的人来打扰。住院期间，他从不与人聊天，医生们都知道。除了有医生问问病情，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埋头苦读上了。
半个月以后，胡俊峰做了植皮手术。当天我来到病房，胡俊峰正在专心地看书，我告诉他今天学校三节课后安排测验，同学们来不了。你就自己复习吧，他直点头。我把作业告诉了他，帮解答了语文学习上的一些疑问。
走出病房后，我心里轻松了很多。我想，等到他膀子上的伤口长得差不多，就可以来上课了吧！同学们和我都期待着。
我再也没有想到，两个月之后，胡俊峰还要做接神经的手术！
永远记得那一天，胡俊峰接神经手术的那一天。
我从电话得知手术很顺利。放学时间已经比较迟了，病房的走廊上亮着弱弱的灯光，寂静而空无一人的走廊显得特别长，特别长。我急急地走向病房。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胡俊峰的爸爸疾步迎了出来，他拉着我的袖子，满脸愠怒：“夏老师你来啦，快，你快说说他！他今天一天都不肯看书……”
“啊！”我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情？变化怎么大？上次手术后不是这样的。”“是啊，是啊，就是懒惰。不是懒惰吗，不应该这样！我怎么说他就是不听。”胡俊峰的爸爸有点气急败坏。
我来到胡俊峰的床边。白色的灯光、白色的枕头和被褥，把他的脸色映衬得更加惨白，人似乎更加瘦削了。他浅浅的一笑后看了我一眼。
“夏老师，我真的很难受……今天一天都想吐，又吐不出来。还疼得厉害……”他垂下的手紧抓着床单，把头转向一边。哦，原来是这样啊！是的，胡俊峰从来没有诉过一声苦。可想而知，他今天忍受了怎样的痛苦。
“我知道了……”我轻轻地说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抚了几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他，只说了一句：“你好好的休息吧，别的事先不要想啊。”他看着我，笑了一下，像拿到了特赦令。
“男孩子嘛，就应该坚强一些，不能这么脆弱！”胡俊峰的爸爸在一旁说。我赶紧把他拉了出去：“不要太苛求了。”临走我千叮万嘱，告诫他的父亲不要再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了。“那怎么办，怎么考上三全高中呢？”他一脸茫然。
胡俊峰的父亲本人就是医生，他应该了解儿子承受的痛苦，虽然他的坚持我不太能理解，但这种如山的父爱形象让我刻骨铭心。
胡俊峰，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多么刚强的好孩子啊！
胡俊峰这一届学生毕业后，在每一届毕业班学生都要召开的学生与家长的联席会上，我都会讲述胡俊峰父子病房的情景。那一幕，深深地震撼着我，震撼着我一届又一届的家长和孩子们。
这个实例，就是冲锋号。每到中考的冲刺阶段，我就会吹响它，以达到鼓舞士气，激励斗志，从而全力以赴向着终点冲刺的效果。
天哪！手术之后，还需要住院两个月！
迫近中考，班上学习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的副课都停掉了，改为上主课。放学后都是安排考试：阶段性的考试、月考、摸底考、毕业考。每天放学都在6:00以后。已经不能按部就班地派学生去给胡俊峰补课了，只能阶段性的请同学去把复习资料带给他。
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领导找我了解情况，建议胡俊峰休学一年，重读初三。这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呀。可是我矛盾着：内心舍不得胡俊峰，难道从此他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不再是同学们的班长了？但是三个多月没有到学校上课，万一他考不上三全高中怎么办，前途重要啊！校方叫我不要犹豫。我在心里斟酌着。
初中三年中的最后一节主题班会——《理想》，是一节对全市的公开课。教室里坐满了来观摩的老师，教室外面坐着的、站着的、尚有正在找座位的老师。
黑板的下方，画着三全中学的教学楼，它屹立在鲜花盛开的绿荫丛中。一望无垠的蓝色天空中，一只蝴蝶风筝在振翅高飞。隐隐约约的一根线斜拉在一个穿着三全中学校服的孩子手中。
那堂主题班会以朗诵、演讲、采访、小品等形式，真实的反映了初三毕业班学生的勤学向上的精神面貌。主题班会开到一大半的时候，主持人把麦克风拿在手里，动情地讲述了胡俊峰上课回来途中发生的车祸的经过，然后说：“今天我们要采访的班长胡俊峰没有来。现在他正躺在病床上，此时此刻他正在做什么呢？”他打开了录音机，录音机里传来了胡俊峰的声音，很久没有听到班长声音的同学们有些激动。胡俊峰讲述了他两次手术后带着伤痛，坚持学习的事迹。最后，他说：“感谢夏老师的关心，同学们对我的帮助，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鼓劲，我一定要勤奋学习，一定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三全高中，继续在三全高中完成学业！以此报答母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振奋，一起热烈鼓掌。
掌声尚未停息，班上的一个平时调皮的似乎尚未开窍的男孩郭昕站了起来，他做了简短而又精彩的即兴演讲，我感觉他就是在一瞬间成熟的。最后他挺着胸，抬着头，一边双手做着斜拉风筝的动作，一边铿锵有力，充满激情地道出了在场每位师生的心声：“孩子啊，拉紧你手中的线吧！”
这是我班主任生涯中最难忘和完美的主题班会课之一。这节课我找到了胡俊峰去留的答案；感觉到了孩子们的成熟。这节主题班会是成功的预言，它会将孩子们的憧憬变为现实吗？
憧憬果然变成了现实：五班这列“前进号”，在车头胡俊峰的带领下的火车，以年级最多的人数进入了本校高中，又以最多的人数进入实验班。
郭昕考上了三全高中。
徐燕子等四位同学如愿以偿考入了师范。
胡俊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三全的高中实验班！四个多月，关键的四个多月没有上课，他考上了，区排名第一名，全市前十名的高中，而且是实验班啊！他是怎么考上的？除了他和他父母知道，我知道，班上的同学也知道。
第四卷 第二章 长大后，她能成为我吗
依照惯例，初一分班时，每个班都会配备几名运动员。我比较喜欢运动员，如果有班主任不愿意接受的运动员，我都会笑纳。
我在挑选体委时特别上心。开学后，体育委员还没有合适人选，位置也一直空缺着。
新学期报到第一天，学生们背着书包一一走进教室。我的目光被她所吸引：白晳清秀的圆脸上，一双俊美的凤眼炯炯有神，我示意她过来。她迈着带有弹性的步伐走在我面前，呵！亭亭玉立，又英姿飒爽。
“你叫什么名字？”我话音刚落，就听到她的回答：“徐燕子！”反应真快，吐辞清晰，声音清亮。
就是她了，女体委，前无古人啊！
我兴奋了。
她使我的兴奋持续着。
每天上午的广播操在雄壮的进行曲中开始。各班进场时长长的队伍中，一个挺拔不群的漂亮女孩带着偌长队伍，跑入偌大的操场。
站队时，她特立于62人的队伍最前列。她目不斜视，毫不拘束，英姿飒爽的精神面貌，吸引着众师生的目光。
她不仅仅是形象不群，能力更是了得。
整队时，“向前看—齐！”那一声号令，既有女性的清脆悦耳，又有男子的磁性高亢。天哪，真乃玉石之声啊。
没有一人敢笑，没有一人发声，没有一人不服。那隆隆的气场，不由得令人惊叹！
有人出列了，她立马伸手直指目标，“尹——海宁！”，只见她一边跑，一边用脚尖拨弄着同学出列的脚。她那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在跑动时随性摆动着，垂下的发梢形成的流动感，使她的挺拔的身躯更加富有青春的活力。
在她的组织和带领下，第一次广播操比赛和冬季的拔河比赛，都荣获团体第一名。
我知道，同学们都爱好体育活动，所以初一初二时我从不占用体锻课，而体锻课都要到学校后面的大操场去上。因为操场是在教学区外，要过一个小马路，然后再走一段路。场地很大，旁边还有一个体育馆，所以管理起来比较困难，而徐燕子完全能够独当一面。教两个班语文，120多个学生的我，也就省了很多的心。我可以不用跑到后面的操场上，只要安心地坐在办公室改作业，等候他们排着的整齐的队伍，安全回到教学区校园里。我很清楚徐燕子辛劳的程度，但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声。三年中，无论是体育课，还是体锻课，加上数次的体育活动，她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差池。
我对班委的要求一贯非常严格，培养了他们的耐挫能力。班委干部不仅严于律己，做道德楷模，还要做到集体利益至上，班级工作要放在第一位，学习成绩也要名列前茅，至少在班上前十名。我担心她的学习成绩，因为她的语文是短板。
我关注着她。
她的目光似清澈的溪水，流淌着告诉我：她注意到了，我对她的欣赏；她在意着，我对她的欣赏；她更加珍惜着，我对她的欣赏。这种感觉在她对我的《回忆点滴》的字里行间流露出来了。
她和很多同学一样，默默地努力着，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我担心。为了学好语文，她下了很大的功夫，每天晚上写完作业都会整理笔记，复习巩固，以达到温故而知新的效果。夜深了，没有进行预习是不会休息的。日久天长，她的语文成绩有了起色。
她不懈怠地努力着，但是语文学习成绩想上去，并非一日之功。有一段时间她的成绩停滞不前。我发现她的作文写的平淡了，课堂笔记没有前面认真，清亮的眼神有些涣散。就连走路时马尾辫的摆动也不欢快了。原本洁白靓丽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层霜。
我找她谈话，同时也了解到，很多同学和她有着一样的问题。学习语文的情绪低落，连带着其他学科的学习积极性也不如以前。我对同学们说：学习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学习的内容越来越多，难度越来越大。学习的道路是很漫长的，学习的任务是很艰巨的。要持之以恒，定有成效。
从此，班上黑板的右上角每周换一条有关学习的名言。我记得写在黑板上的第一条是马克思的名言：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徐燕子语文又进了一步，她的进步带动了班上相当一部分同学，同学们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互相学习，互相督促，共同进步。
我还告诉徐燕子和一些语文小学没学好的同学，初中的语文学习和小学有很大的区别，初中有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三大文体，还有文言文，以及你们没有接触到的知识点。现在你们是重新站在一条起跑线上，要端正态度，树立信心。这样说，达到了一石二鸟的作用，因为那些本以为小学语文基本功好的同学，也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每一个阶段的语文学习，我都会让同学们明确学习的内容，并激励他们：有我，你们一定能学好！徐燕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一步一步地紧紧跟上，终于走过了这段艰难的学习之旅。
中考时，她以101分的语文高分和总分达到了三全分数线的优秀成绩，圆满地完成了初中的学习任务。
至此，徐燕子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初一在谈理想时，很多学生都受到我的影响，填报了师范院校。到了初三时，园丁的辛劳程度影响到偶像的形象，美好的理想变化为了泡影！填报师范的学生寥寥无几。而徐燕子和肖静静等同学还是坚持填报了师范。
那是个没有电脑的时代，学生填报的志愿和录取的名单都是通过老师用手抄，登记在一个本子上。
我跑到教导处去查看学生的录取名单，办公室里一片喧哗，许多人围着抄表的老师，欢笑声、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我好不容易在录取名册薄里查到了徐燕子和肖静静的名单，她俩的名单是登记在一页最后两行上。我欣喜若狂，电话通知了他们家长。
愉快的暑假接近了尾声，我尚未从自己辉煌的喜悦中走出来，徐燕子和肖静静的爸爸来找我。“怎么发榜以后，没有他们两个人呢？”“啊！”我大惊失色！不会的，我亲眼看到录取的名单上有她们两个人呀，就是在其中一页的最后的两行啊。
我毫不犹豫，马不停蹄地奔向学校教导处。因为放假了，人去楼空的办公室一片狼藉。我在桌子上散乱的纸堆里翻着，我的眼睛定格在一个有两个练习本大小的，中篇小说般厚薄的，皱巴巴的，用订书机装订的本子上。我迅速地翻着，翻着，终于找到了！在原始登记薄的中间偏前的一页，最后两行上，醒目地写着她俩的名字！原因也找到了，不言而喻，抄写时，漏写了！所以录取通知书没有发出去。
刻不容缓，校领导迅速行动。结局是有惊无险。
潜意识中，自己年轻时对杭勇的一次职责的失误，敦使我将用终生去弥补。
现在我很明确了，一个班主任在人生舞台上充当的多重角色中，最重要的就应该是母亲，哪有一个母亲不拼命呵护自己的孩子呢？
感谢校领导没有责怪我一心向着学生，一句都没有。这就是我任职的学校，我曾经梦中的学校：三全中学！
事后徐燕子爸爸无意中说出，录取时还交了费，学校出一半，家长出一半。我一听，心里顿时不爽，怎么能这样啊，家长有什么责任啊！
徐燕子爸爸反过来安慰我说：“夏老师，你尽力了！能录取就很满意了。我们非常感谢你！”
这就是我的家长，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识大体的家长！
徐燕子终于如愿以偿，跨进了师范的大门。
长大后，她能成为我吗？
有一次参加区里备课活动时，老师们在办公室休息，我突然看到了那挺拔不群的身影，那马尾辫因晃动而划出弧线的刹那间，我激动不已。
“徐燕子！”
“啊！夏老师，我来报到！”她转过身来。
青春，靓丽，白得发亮。整个办公室因此蓬荜生辉！
“谁啊？让你那么激动?”同事问我。
我好想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女体委，我的学生，她师范毕业了，我想说得还很多很多。
“毕业了？”我问道。
“毕业了，分到白下区！”
“你教什么？”
“语文！”
和我当年一样年轻，和我从事一样的职业，我的得意门生哎！
徐燕子被分到一所重点学校。
有一天我去找她。
站在校门口，我远远地看着她从操场的尽头向我跑来。恍惚中又回到了当年，她依旧挺拔健美，只是身后少了那长长的队伍。我的心空空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岁月似东去的流水，永不复返了！
“我和肖静静也当班主任了！”
啊，我的心一下子充实起来了。
“肯定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是的！我总想着你当年的模样……”
我当年的模样，不就是你现在的你模样吗？
你长大了，真的变成了我。
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相信，你也一定会胜过我。
第四卷 第三章 跟着蜜蜂找花朵，给点阳光，你就如此灿烂
阿子的母亲很有气质，生得白净清秀，谈吐文雅，应该是一个作为向上的知识女性。也许和我一样，也不会任意挥霍时间吧！
她第一次来学校，因为我正在忙，她只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和我说了几句话，她的一举一动都博得了我的好感。她很少笑，让我感到隐隐的压力。她告诉我，大女儿也在我校，学习很自觉，成绩也非常突出，很少让父母操心。而小女儿活泼好动、性格外向：她喜，形于色；怒，形于色。是一个极易受外界影响的“跟着蜜蜂找花朵”的女孩。
然而没几天我就被她的女儿阿子深深的吸引了。
不是因为她也白净清秀，而她确实似一个可爱的天使，降临到我的班上。什么叫全神贯注，什么叫积极思维、踊跃发言，她用行动诠释了课堂表现最完美的这三个词汇。
阿子在写对我的回忆时写道：是第一次见到老师您以后就被深深吸引。
非也，非也！
真正吸引阿子的是学习委员林馨！
阿子和林馨在课堂上的竞相发言，使得课堂教学的过程形成环环紧扣，一波高过一波的氛围；使教与学有机结合，达到了教学相长的理想效果。
坐在后排的林馨思维敏捷、思路开阔，发言时，不紧不慢，仪态大方，达聪明目，直视着我。她从容自若地操着一口流利的带着京腔的普通话，娓娓道来，让闻者十分受用。
紧接着发言的是坐在第一排的阿子。
她喜欢低着头看着书本，银铃般的童音，较快的语速，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
再加上班上一个叫吴宏康的男生，他的座位在前排，正对着我，因为近楼台先得月，所以他经常连手都不举，直接回答问题。久而久之，我在课堂提出问题后，就出现了抢答的形式。
阿子和林馨的座位一前一后，发言的语速一快一慢，姿态一俯一仰。阿子发言时是侃侃而谈，一泻千里；而林馨发言时却如娟娟细流，缓缓而行。
在这样的课堂氛围中，每一个同学都受到了感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追我赶，勤学好问在班级蔚然成风。
相当一段时间，她俩较着劲。但是很明显，阿子的功力稍逊一筹，我鼓励着她，适时的给予指导。并暗中观察着林馨。她总是稳稳地、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很轻松地笑着。她咋就给我一个小坐地虎的感觉呢？
终于有一天、两天连接好几天，阿子低着头，一言不发、情绪一落千丈。而林馨依然活跃在课堂上。
我没有找阿子单独谈话，我知道她自尊心很强，所以不想点破。她本来是一个生性天真、随遇而安的小女生。现在遭遇一个基础很好，勤奋学习又善于学习的劲敌，是为难她了。
阿子是宣传委员，在年级黑板报竞赛时，我从她的黑板报设计方面的构图、色彩、选文等角度给予肯定并且指导，黑板报比赛时我班获得了第一名。上课时，我尽量多给她一些发言的机会，对她多点一下头，多一句点评。
渐渐的她又活跃在课堂上，学习的积极性又调动起来了。期中考试她考到了班级前十名，我在全班颁发了奖品，并不失时机的告诉大家，初中是一个新的起点，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期末考试成绩突出的同学，年级还会张榜公布呢！
我看到了，阿子上台领奖时兴奋的眼睛闪闪发光，那道光触动了我的心灵。赏识教育的魅力攫住我的瞬间，我想：下一次我一定要让每一个同学都拿到奖品，受到鼓励，从而挖掘他们的潜力，激发他们的积极向上，勤奋好学的热情。
全校要组织演讲比赛了。班级先组织初赛，选拔合适人选，林馨当仁不让，获得了第一名。我考虑再三，决定通过比赛再托阿子一把，就把机会给了阿子。当我宣布确定名单时，阿子惊讶地望着我，她骨子里不服输的个性，在眼眸间一闪而过。
年级彩排安排在下午第三节课。令我大跌眼镜的是阿子连演讲稿都没背下来，结结巴巴敷衍了事。这对我们这个集体荣誉感极强，各项比赛都争第一的班级而言，真是奇耻大辱。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她写的一封长长的信，信中说自己不聪明。我问她：“怎么能说自己不聪明啊，你不聪明，能冲到班级前十名吗？”我指出她问题所在，是不踏实和随意性的原因导致了不良后果。
她在信中打退堂鼓了，我知道，如果这次同意她退出，无疑给她今后的人生之旅蒙上阴影，这次跌倒就很难再爬起来。我决心通过这次演讲，让她从此树立信心，不再彷徨，彻底战胜自卑心理。
为了决赛，我抽时间去了夫子庙，看自贡灯展，并亲自执笔，写下了演讲稿。排练时，阿子把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我对她进行悉心指导。从站姿、表情、语调、语速、音量到每一个动作的设计都考虑到了。阿子也非常用心，基本一遍到位。
决赛那天，阿子胸有成竹地站在台上，演讲一开始，她把一组疑问句字字咬得千斤重，把听众带入情景之中。引文中的一组排比句，她一气呵成，气势磅礴，将听众的情绪推向高潮；文章的结尾，她激情澎湃，语调高亢，使整个演讲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30年过去了，回想这一段，耳边仍回响着阿子演讲结束后，阶梯教室里响起的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预想的效果达到了。
阿子的演讲受到了高度的评价，以一分之差与冠军擦肩而过。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啦，年级用大红纸张榜公布了前五十名单。第一名：阿子。
从此以后，她的学习成绩一路杏花村。胡俊峰伤愈回班时，我特地安排她与胡俊峰同座。30年过去了，阿子在电话里对我说：“我只记得当时你安排我和胡俊峰同座，不停地、反复地对我说，你要当心他的左膀子，要当心哦！”电话里她依旧声如银铃，对答如流。我赶紧补充说：“当时主要是想你帮助他学习！你各门成绩都那么好！”我像当年一样生怕她忘记肩负的重任。“嗯嗯，我知道，知道！”阿子还和当年一样，用清脆的声音快言快语地答应着。我们都笑了。
“你和我妈妈很像哎。”她说。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你母亲天天在做什么？”我很想知道。
“学英语，一直在学，她以前是学俄语的。”阿子告诉我。
哦，这也和我一样啊，我一直在遗憾着，初中时学的是现在被完全淘汰的俄语。
退休后留恋于三尺讲台，一直到60岁。退休后在老年大学学了钢琴，唱歌，跳舞，后来又打乒乓球。因为唱歌，跳舞做游戏，蹉跎了岁月。
她永远是一个遇而不安的人，一个跟着蜜蜂找花朵的人，谁让她是四个博士后的长辈呢？
第四卷 第四章 “不打自成材”的女生，还有谁比你更优秀
那时真的是太忙，太忙了，虽然竭尽全力地顾及到每一个同学，怎么就没多留意这么优秀的一位学生呢？
林馨的母亲，印象中是第一次单独和我见面。我也曾经想过，林馨的母亲怎么从来不到学校，是不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太优秀了？
她静静的，独自一人在那儿等了很久。她是为女儿填报志愿而来，她很瘦弱，气色很不好，说话声音轻轻的，很平静。最后她对我说：“我身体很不好……”我的心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
我震惊，我的心缩成一团，喘不上气，她微笑着，笑得那么淡定。我想起了她的女儿，永远都是那样淡定地笑着。
我的眼前满是她们淡定的笑容，可泪水已蓄在眼眶里。难受，愧疚与自责溢满我的胸腔。
她见我不语，慢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当她骨感的手掌触碰到我时，我感应到了她的心声。我想到了，我和阿子的母亲息息相通，我走进了阿子的心里；而林馨和她的母亲与我息息相通，是她们母女走进了我的心里。她们为了让我放心，做出了多少努力呀！
“没事的，她很好！”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反过来安慰我。就这句话，在我心灵的仓库里，珍藏几十年。
夜幕笼罩下的校园静悄悄的，教学楼的轮廓影影绰绰，我踩着教室走廊映照过来的斑斑驳驳的光影，走到操场上，整个人仿佛在真空之中。眼前浮现着的是淡定的笑容，而我的泪还是涌出来了。
她小小年纪就能体察到老师的内心世界，并给予理解和谅解，并能将这种情感传递给自己的家庭。在被老师忽略，母亲病重的情况下，保持如此良好的精神状态，自始至终一直保持着那么优秀的成绩，最终以高分考取了三全高中实验班。这三年，她需要多大的毅力？她究竟有多高的智商与情商呢？我的耳畔回响着她母亲的话，虽然是那么轻轻的一句，但对我而言，是振聋发聩：“没事的，她很好！”
不！她需要我，应该是的。可我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孩子，你为什么这么优秀，优秀得让老师我好心痛啊！
我经常对我的学生说，学生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不打自成材；一种是不打不成才；还有一种是打死了都不成材。
有一种花，也许没有充足的阳光沐浴她，没有雨露滋润她，没有蜂歌蝶舞围绕着她。但她的花朵依旧年年岁岁绽放着，她的果实，依旧岁岁年年轻舞飞扬着。
她的名字叫菊芹草。
第四卷 第五章 娃娃脸的男孩，目标是清华啊！你咋隐藏的这么深
吴宏康是中途转来的学生。
教导处张主任是中学界的数学权威。她向我介绍了吴宏康的父亲也是和自己一个等级的数学专家。儿子小升初数学考了满分，而语文只考了70多分，所以落榜了。
这真是个帅小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完美无缺的娃娃脸上，萌萌的，稚气未脱。
他在学习时候投入的状态分外可爱。
阿子与他同座过。回忆说：“与他同座时最受益，他太热爱学习了！”
有一天上课铃声响了。我已走到教室门口，看见有几个坐到别人座位上的学生，正相互探讨问题，见我来了就匆匆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有吴宏康眼神定定地若有所思，当我不存在。我走上讲台，看到这个座位上的同学站在他旁边，等着他离开。他却用圆珠笔敲着桌面，仍然一动不动。
“上课了，吴宏康！”我对着他喊。“哦，哦……”他回过神来了，脸一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萌萌地笑着。拔起腿，逃也似地离开了别人的座位。
我经常告诫我的学生，在勤学的基础上，一定要好问。如果你把要问的问题都搞懂了，何愁学习成绩不好呢？
这节课的内容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光滑的石井栏，”我问，“这是从感官的什么角度写景物的？”
有同学刚把手举起来，“是触觉！”吴宏康直接对着我喊。
“高大的皂荚树，是从什么……”我尚未问完，“视觉！”吴宏康脱口而出。
“紫红的桑葚……”我“葚”刚出口，“色彩！哦，不对不对，是味觉！味觉……”
他自说自话着，脸上还显示出难为情的神态。
课堂上，我经常因为他的抢答而需要快速地设置下一个问题，我俩都经常沉浸在旁若无人的我问他答的情景之中。
有时我会突然感觉不对，生气地冲着他说：“吴宏康，我是在给你一个人上课吗？”
“你怎么总是不举手呢？”
“执勤班长，扣他的课堂纪律分！”
就这样，我经常因为他的投入而投入着；因为他太过分的投入而气恼着。
如果课堂时间有剩余，或者是学习文言文在前一天预习的基础上，我会让他们提问题。
“夏老师，夏老师，这边这边……”
“我有问题！”
“还有，还有……”吴宏康的手永远举着。
我经常用粉笔敲着讲台，直视着他，愠怒着说：“你，下课再问吧！”
同学们会心地笑起来，他鼓起腮帮，圆圆的娃娃脸一红，萌萌地笑着。
他的父亲吴老师，自己任教数学，他总担心着儿子的语文成绩。
中考成绩出来了。分数条是按照语数外的顺序排列着各门学科的分数。
吴宏康：语文105数学103……
啊！语文分数居然超过了数学。弱项真的变强项了！
数学，数学怎么会低于语文呢，强项不会变成弱项吧。
“夏老师，还是你厉害呀！”吴老师总是那么谦和，呵呵地笑着说。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感觉话里有话呢？
“吃醋啊？”
“哈哈，吃醋……”
“哪里是我厉害呀，是你的儿子厉害！”
“不是的，是你的学生厉害！”
其实，应该是这个学生太厉害了：他不仅厉害了自己，还厉害了——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