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拼到这般地步
李院长拿着方子跑出去找护士,可很快又回来了,他着急道:“附子量太大了,药房不给抓。”
万老摇摇头,他就知道,这么大的量,谁敢给他抓啊?
高源看向了朱主任,他道:“朱主任!”
朱主任露出了为难之色,他看向了病人家属,经验告诉他,这时候病人家属的态度很重要,他问:“你们怎么看?”
郝美玲没有过多犹豫,就道:“我们用。”
郝家长子道:“小妹,你真相信这个人能救爸的命?”
郝美玲却摇了摇头。
郝家长子又问:“那你干嘛用他这么吓人的方子呢?”
郝美玲看向朱主任,又看其他医生大夫,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躲闪着她,她说:“这个大夫,是现在唯一真正想救爸的人。只有他了,我们还有的选吗?”
郝家长子一噎,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他小妹说的很对。只有这个年轻大夫还想治了,其他人,包括自己,都已经放弃了,他们不认为还有希望。
看了看小妹,郝家长子叹了一声,道:“好吧,只要你心中不要有愧疚,你想怎么做,哥都支持你。”
郝美玲眼泪又充盈眼眶了。
朱主任沉沉点头,他知道病人家属这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在医院工作这么久,这种情况经历很多,不过最后的结果哪有好的,无非是多经历一次绝望而已。
万老看后面中医大夫,大家都是苦笑。
就以现在病人家属的心态,甭说高源开一日十二两附子了,就算一日开十二斤,他们也能接受。
可哪又有什么用?
见家属已经同意了,朱主任去问领导:“袁局长,您怎么看?”
袁海局长说道:“治病的事情我不懂,你们决定就好。”
朱主任点点头,从护士手上拿过方子,道:“我去跟药房说。”
说罢,朱主任出门了。
屋内一时间陷入安静之中,大家都觉得气氛很凝重。本来遇上这个垂死病人就已经够棘手和压抑了,高源又来了这么一出,更让大家有些喘不过气来。
郝家子女虽然都守在郝大爷身边,但目光也时不时看高源一眼。
终于有医生大夫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走了出去,说是去病房再看看腺病毒肺炎的患儿。
陆陆续续,人走了不少。
袁海局长也出去了,腺病毒肺炎患儿的救治工作还需要他来安排,中西医的配合工作也需要他来主持,他也很忙。
所以没过多大一会儿,这诊室里面就不剩几个人了。
一个是因为大家都很忙,另外一个是因为没人觉得郝大爷还有希望。
郝美玲坐在父亲跟前,默默流泪。
过了一会儿,高源见郝大爷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他便也走了出去。
高源来到医院大门口,重重吐出几口气,他看着远处,沉沉说道:“又是一个跨入鬼门关的人。”
高源治过很多垂危大症,一般足三脉清晰可辨的,哪怕寸口脉出现七绝脉,那还能有些机会救回来。但这个病人,却是只余太溪脉尚存。
太溪脉,候的是肾气,是一身先天之本。
高源想起了上辈子李润玉交给他的《彭子益讲课笔记》,上面就曾经论述过,胃气将绝,尚不至十死无生。肾气一绝,便是拔除阳根,神仙难救。
高源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一个空,他上辈子很喜欢抽烟,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是断不了香烟。此生,他已经把烟戒了,但他这习惯却还没有完全摒除。
高源摇了摇头。
“你是在找烟吗?”
后面响起声音。
高源回头看去,见是郝美玲出来了。
郝美玲又问:“如果你想抽烟,我去问我哥拿。”
高源摆摆手:“不必了,早就戒了。”
郝美玲问:“你是心里也没底吗?”
高源沉默。
郝美玲有些失落,她道:“其实我也知道,我爸是救不活了,只是我心里总是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承认,我很难接受曾经可以把我扛在肩上的父亲会变成这幅样子。”
“我不想以后回到家中,就再也叫不了爸爸两个字。所以我一定要坚持抢救,哪怕没有希望,我也要坚持,至少,我没有放弃我父亲,从来没有。”
高源对郝美玲郑重地说:“我也不会放弃我的病人,无论到了什么关头,永远不会。”
郝美玲看着高源,她道:“谢谢你。”
高源说:“也谢谢你。”
……
药煮完之后,郝美玲去喂父亲吃药了。
高源去其他病房帮着一起诊治危重的腺病毒患儿,本来他们是打算今天回县里的,但因为突如其来一个垂危病人,又给耽搁了。
李院长和王汉章也没办法,只能把他们中西医合作经验再度分享一遍了。
郝大爷一剂药服完,另外一剂药也早就煮下去,稍后就可以服用了。
郝家子女守护在老父亲身边,很快就到了中午,家里人送来了午饭,见到小妹郝美玲这样执拗的样子,他们也纷纷叹气,而后又回去了,只是郝美玲自己一口都没吃。
一剂药服完,下午服用了第二剂。
原本他们以为昏迷垂危的老爷子是撑不过中午了,但到了下午,人还在。很快,又到了傍晚,人还在。
家里人又过来送晚饭,这一次,还来了好些袖子上绑着黑带子来奔丧的亲友。离市里近的亲友都赶到了,远一点地方的亲友也在来的路上。
大家见到郝大爷这幅模样,不禁纷纷叹气垂泪。还好,他们赶上了最后一面。
晚饭后,郝美玲喂服郝大爷第三剂汤药。
晚上,郝大爷还活着。
而郝家的亲友渐渐都来了医院,纷纷感叹庆幸自己还能见到老爷子最后一面。
郝家长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说见到最后一面的,该不会所有人都能见到最后一面吧?
郝家长子心里泛起了滴咕。
已经晚上了,不仅市医院这些医生没有离开,外面中医诊所的中医大夫们竟然也没有走的。
这些大夫也纷纷称奇,早上时候,郝大爷就六脉已绝了,出现了必死脉,足三脉也基本绝了。他们都以为命在顷刻,这都快一天,人居然还活着。
这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万老见到人头攒动的病房,他也忍不住感叹道:“高大夫竟然能拼到这般地步,足以自傲了。”
其他大夫深以为然点头,面对一个进了鬼门关的病人,他还能维持到现在,说出去,足以收获任何医者的尊重!
万老对高源心生佩服,可也不禁感叹:“人力终究有尽头,人岂可与阎王抢命?”
其他人也叹息,虽然他们真的很希望奇迹,但理智告诉他们,奇迹只存在于传说。
袁海局长摇了摇头,有些自嘲,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他这期待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万老对袁海局长道:“局长,这个病人是救不活了,但高大夫已经展现出那首奔豚汤的价值了,我觉得市里最好能重视起来。”
“好。”袁海局长点了点头。
万老也露出微笑。
此时,韩岱老师从郝家亲友堆里挤出来,他说:“哎,病人奔豚气停了。”
全场顿时一静。
第一百零六章 一定一定要请过来
“什么?气停了?”万老年纪大了,还给听岔噼了。
旁边中医也说:“原来是气停了,我还给听成奔豚气停了,吓我一跳。”
旁边人纷纷摇头。
袁海局长也叹了一声。
韩岱老师急叫道:“什么呀,是奔豚气停了,已经不发了。”
“什么?”众人这才确信自己没听错。
万老又问:“奔豚气停了?患者气没停吗?”
韩岱老师没好气说:“患者气停什么呀,人还活着呢!”
“这……”万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其他人错愕万分。
都拖了这么久,人不仅没死,奔豚气反而还停了,这是好转了?
大家都傻了,什么情况?
袁海局长左右看看,着急问:“高源大夫呢?”
大家赶紧四下查看,是啊,高源大夫呢?
郝美玲也从郝家人堆里挤出来,急忙喊道:“高大夫,高大夫。”
“我在这。”高源从外面走进来。
“你快来看看我爸,他醒了。”郝美玲愈发焦急。
“来了。”高源从黑暗处踏步走来,大厅里昏暗的灯光渐渐照亮他的身躯。高源似是在这一刻,吸收了所有的光,应该说这一刻,他就是光!
所有人都看呆了。
高源稳稳踩着地面,大步走来。每踩一下,每踏一下,每一道声音都像砸到人们心里一样。
此刻,高源神情肃穆。
门外的医生大夫下意识左右让开,给高源让开了一条大道。
高源越众而出,直奔病房。
病房里面人头攒动,连韩岱和郝美玲出来都要靠挤。
而此刻,他们见高源要进来,便赶紧往四周挤,把旁边的人都顶到墙上去了,只为把最中间的道路留给这位大夫。
高源大步而来,直奔患者。
“高……高大夫,你……您看看……”郝家长子已经结巴了。
高源蹲在患者床边查看情况,患者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神志还有些昏蒙,勉强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应答。高源摸了摸患者的四肢,开始回温了。再摸病人寸口脉,又摸足三脉。
“怎么样?”郝美玲紧张地问。
门外那些中医也努力想挤进来查看情况,但却被郝家亲友挡住了,所有人都很紧张,谁能让他们呀?
高源拿回自己的手,问:“晚上那服药吃了吗?”
郝美玲说:“还没有。”
高源道:“马上给他服用。”
“我去拿。”这一次郝家长子主动跑出去了。
郝美玲紧张地看着高源,询问:“我……我爸还能活吗?”
高源说:“熬过子夜,一阳来复,未亡则活!”
郝美玲赶紧低头看自己的手表。
“药来了。”郝家长子在门口大声喊。
……
夜,渐深。
不说里面的郝家亲友了,连外面中医大夫们也没有离开的。他们平时都睡的很早,这会儿都哈欠连天了,可也不敢走,甚至连哈欠都不敢用力打,生怕错过关键场面。
朱主任也是跑里跑外,既是紧张又是兴奋,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可能要见证奇迹了。
高源守在郝大爷病床前,气质沉凝如岳,双目闭着,似有威势。
所有人都很紧张。
王汉章和李院长蹲在医院大门口抽烟,别人都很紧张,就他们最为悠闲。不知不觉中,他们也染上了李胜利的坏毛病,把高源看的无所不能了。
王汉章抬眼看一下病房窗户,他把烟头往地上捻了捻,说:“高源大夫又坐在病人床头。”
李院长把王汉章的烟头捡起来看看有没有抽干净,他道:“又吓唬阎王爷呢。”
王汉章给听笑了。
……
“高大夫,快十二点了。”郝美玲陡然紧张起来。
高源这才睁开眼。
屋内郝家亲友全都屏住了呼吸。
高源看向了郝大爷,再度上手诊断检查。
郝美玲则不停看手表,又不停看父亲的情况,焦急不已。
外面,韩岱老师正在往里面挤。
其他中医大夫亦是焦急的很。
“十二点了,十二点了。”医院的钟声冬冬冬在响。
“让我进去呀!”韩岱老师跟蛆一样往里面拱。
万老自持身份,不肯去挤,可也努力抬着头张望,想看看患者的情况。
袁海局长看的嘴巴发干,他左右一看,却没看到王汉章和李院长。他都要急死了,这两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不禁心里暗自吐槽,这基层来的同志怎么这么澹定!
屋里面。
“我爸没死,我爸没死,高大夫,高大夫。”郝美玲声音急促,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郝家亲友的心也悬到嗓子眼了
高源松开了诊脉的手,他喊道:“郝大爷,郝大爷。”
“额……”郝大爷含湖答应。
高源询问:“心里还难受吗?”
“额额……”郝大爷努力摇摇头。
高源点点头:“心季应该是停了。”
“什么?”朱主任闻言赶紧带着听诊器过来听了,他惊道:“哎呀,纤颤停了,纤颤停了!”
高源终于露出微笑,面对郝家亲友期待的眼神,他对郝家长子道:“把办丧准备的粮食菜品,做成答谢宴吧,总不好让人白跑一趟吧?”
“你是说……你是说……”郝家长子惊喜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高源点点头,笑着说:“你们这么多粗壮汉子在这里,阎王也怕挨揍啊。”
“哈哈……”屋内人狂喜。
外面中医大夫听到里面的笑声,他们也是齐齐一愣。
“活……活了?”旁边中医不敢置信地说。
万老面露骇然,他惊叹道:“老夫从医五十多年,至今日,方看见奇迹!高源,真乃神人也!”
韩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更是急的不行,一个劲儿地往里面拱。
袁海局长迅速回过神,而后快速冲上前把韩岱老师给一把拽了回来。
韩岱老师都拱进去一半了,一下又被人拖回原地,他正想骂街,却见对面是领导,他问:“你干嘛?”
袁海一把抓住韩岱的手,非常热切地说:“韩大夫,请你一定一定要把吴温泉大夫请过来!哦,我陪你一起上门去请!”
“我……”韩岱老师都要崩溃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什么轿车
次日,白天再服三剂。加上昨日一起,共服用七剂。七剂下去,患者小便增多,日夜可达两千毫升。食纳大增,喘息平定,可以平卧。十来年的心季,也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傍晚,孝子贤孙,外地亲友,齐聚医院,面面相觑。
他们是抱着满腔哀伤而来的,感情早就已经酝酿到位了,眼泪都挤到眼眶里面,随时可以哭天抢地,哀嚎不止。
结果,他们抱着这样的心情,看着郝大爷满地乱跑。
没错,到了晚上,七剂药之后,郝大爷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不说这些来奔丧的亲友了,就连郝家的子女都懵了。这哪是垂危待死,这比转重之前还好了,他们老爹已经好几个月下不来床了。
郝大爷下床熘达,不停跟这些远道而来的亲朋打招呼,只是他身上的一直在掉皮屑,跟褪壳一样。
这些亲朋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大晚上的,有点诡异啊。
一个拄着拐的老头,看起来就像个古板老学究,他站在郝家长子面前,沉着脸询问:“汝可知烽火戏诸侯?”
郝家长子满头大汗,尴尬地说:“我只知道煎饼卷大葱。”
老头把拐杖往地上用力一砸,怒道:“汝知我这拐杖利否?”
郝家长子摇摇头,都快哭了:“母鸡啊。”
“看打!”老头拿起拐杖就打。
郝家长子四下逃窜,不是老头战斗力很强,而是郝家长子陷入了群众的汪洋大海中,时不时就会被旁边的亲友来个绊子,所以他没少挨打。
郝家长子都崩溃了,一把年纪了还挨揍,这叫个什么事啊!
……
“怎么样?”郝美玲紧张地问高源。
高源正在给郝大爷诊断,郝大爷服完十剂药,水肿全部消散,精神健旺,状态不错,他松开郝大爷的脉,说:“恢复挺好,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郝美玲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她长长呼出来一口气,问高源:“那我爸应该不会再那么严重了吧?”
高源低头斟酌了一下善后方,他说:“不会了,这样吧,善后方你们找万老来开吧,他比较擅长。你们都在市里,后续找他复诊也比较方便。”
郝美玲问:“高大夫不在市里吗?”
高源摇头道:“我在县里的乡下。”
“乡下?你不是从北平来的吗?我听你说话有京城口音啊。”郝美玲露出惊讶之色,她还以为高源是京城来的大名家,结果怎么是乡下土郎中?乡下土郎中也能治好省医院都治不了的垂死大病?
高源说:“我大学是在北平读的。”
“大学?”郝美玲更错愕了,他还上过大学?那怎么跑到乡下做土大夫了?
高源不欲多言,就道:“你们自便,我要回乡下了,失陪。”
说完,高源起身告辞离开了。
门外,李院长和王汉章已经在等着了,市医院里的医护人员也挤在一楼大厅,外面院子是赶来相送的市里的中医界同仁,万老拄着拐站在最前面。
他们见高源从诊室里面出来了,纷纷鼓起了掌。
高源微微一怔,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场面。
可看着看着,他也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睛也就模湖了。
李院长和王汉章垂手站在高源面前,对着他笑。
高源揉了揉眼睛,也对着他们笑,努力把笑容再撑大一点。
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掌声,郝美玲赶紧打开门查看,这一看,她也是一呆。
王汉章对高源道:“我们走吧。”
高源点点头,转身看着大厅里面市医院医护人员。
高源站好了,对着他们深深鞠上一躬。
朱主任带头,也对着高源回鞠躬,后面医护人员亦是齐齐鞠躬致敬。
“再见。”高源轻声道别,不敢再停,转身出了门。
门外,全是中医界同行,有些见过,有些没有。
万老站在最前面,看着高源,而后露出了微笑。
高源也对他而笑。
万老对着高源认真地说:“老夫学医六十余年,从医五十余载,今日方知何为真医!”
“万老……”
万老摆手打断高源的话,他说:“高源大夫,很高兴认识你,更高兴中医界有你。”
“谢谢。”高源朝着万老和身后同仁鞠躬。
中医同仁亦是对着高源鞠躬。
万老也对着高源鞠躬回礼,而后,万老指了指楼上,说:“他们也在送你。”
高源回头看去,病房二楼三楼的走廊上挤满了患儿父母,他们向高源招手,情况稳定的患儿也被他们抱出来了,一起相送,这些患儿都是高源救活的。
高源看着一张张难得在医院里看见的笑脸,内心舒泰极了。谁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就连高源这种重生者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
但能看见这一张张笑脸,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高源转身离开,却发现袁海局长开着车到市医院来接他们了,袁海局长下了车,对他们说:“上车吧,我送你们去车站。”
三人都是愣住了,他们这里位置偏僻条件很差。县里连一辆小轿车都看不到,市政府也仅仅只有一辆小轿车而已。没想到袁海局长居然借车过来接他们了,这待遇确实超规格了。
袁海局长见三人还呆愣在原地,他笑了笑,说:“别呆愣着了,油费很贵的。”
几人都笑了。
……
几人走后,这些医生大夫也没有马上散去。
郝美玲追出来,高源已经走了,她是看见高源坐着小轿车走的,他又看看这万人相送的宏大场面,忍不住问旁边的万老:“高源大夫到底是什么人啊?”
万老想了一想,认真说:“他是个大夫。”
……
县里。
腺病毒肺炎在大家努力奋斗之下,终于被扑灭了。尤其是高源极力倡导的中西医合作治疗,确实具有极大的优势,极有效的挽救了患儿性命,同时,也加深了中西医之间的感情,磨合了先前的矛盾。
这一次,他们市里的成绩极其耀眼,卫生工作还得到上面点名表扬。
而远在霍乡孤身抗战的沉丛云老大夫终于迈着老迈的步伐,从大山深处一脚深一脚浅,跟孤独的战士一样,一步步走了出来。
出乡之后,他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来迎接他这个孤胆英雄的欢迎团队。他还以为是不是人家还没赶到,又等了半天,可还是没人来。
“怎么没人来?不应该啊。”沉丛云怎么想也想不通。
万斤粮就在他身边,小心地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本来就没人过来迎接。”
闻言,沉丛云嘴唇微微颤抖,他很不想承认这件事情,很想再等一等。可天都黑了,也没见半点人影,他不由气馁,肚子都咕咕响了,只能说:“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吧,算了,先回诊所吧。”
几人又赶回了诊所。
诊所亮着煤油灯,里面还有人。
沉丛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李胜利的声音。
“真的是小轿车来接的啊?哇,我都没做过小轿车诶,市里也就一辆轿车吧。哎,哎,坐轿车是什么感觉,舒服吗?”
沉丛云闯了进去,慌慌张张地问:“什么轿车?轿什么车啊?”
第一百零八章 魔怔的沈丛云
“干嘛?”
“你干嘛?”
“你有病吧?”
“滚!”
好脾气的高源第一次发火,但这真不能怪高源,他拉屎拉一半,沉丛云都要跑进来看一眼,你说他气不气,这玩意谁受得了?而且沉丛云已经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
这些天,他就成为了高源的跟屁虫,高源甭管干什么,他都要陪着。
高源吃饭,他要盯着。高源喝水,他要看着。高源睡觉,他要陪着。高源洗澡,他要望着。现在高源拉屎,他都要时不时推门看一眼。
高源没动手打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换做别人,早把沉丛云的狗脑子打出来了。
沉丛云挨了骂也不在意,搓着手呵呵笑着,老脸跟菊花开了一样,他道:“我就是看看你嘛,看看你还在不在。”
“看什么看,自己上一边玩去!”高源火都大了。
沉丛云讨好地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高源气的青筋直跳,沉丛云这种行为让他回忆起了前世坐牢时候的样子。不对,坐牢的时候也没被人这样盯着啊!
重生回来这么久,沉丛云这个老家伙又让高源回忆起了最不堪的往事,高源差点控制不住了,要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高源都能抓起屁股底下的东西去丢这个老货了。
“给我滚出去!”高源咆孝。
“别生气,别生气,我走,我走。”沉丛云安抚一下高源,然后走出去了。
“关门!”
沉丛云又过来把茅房的门关上。
“呼……”高源重重呼着气,他好久没被气的这么重了。
高源气着气着,突然又无奈地叹了一下,他苦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他把沉丛云从一个混日子的老油子变成现在这样的,都是因果,所以也不能怪沉丛云死盯着他。
这次抗击腺病毒肺炎,老沉是真出把子力气了,还孤身前往霍乡支援,这行为不说大书特书吧,至少也能多说几嘴。
原本沉丛云以为自己可以受到超高礼遇,结果啥也没有。
后来他一想,就明白了。没错,他是孤身前往霍乡了,可他治的只是普通患儿,那些危重症患儿是送到张庄来治的。
是治普通患儿功劳大,还是治危重患儿功劳大?
这一下,他就比不上了。
况且,霍乡这些危重患儿是他们村卫生员抱着走了一天一夜跑出来救命的,现在又是鼓励发展卫生员的时候。那是人家卫生员表现更亮眼,还是他沉丛云更出色?
最后,当市里被腺病毒肺炎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是高源跑去市里力挽狂澜的。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是高源,跟他沉丛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中西医合作,是高源推动的。
治疗方案,是高源制定的。
卫生员,是高源培养的。
市里领导,是高源见的。
这尼玛跟他有半分钱关系啊?
沉丛云心态崩了,上次治疗战斗英雄苏平川,他就没赶上趟。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一定要跟在高源身边。结果他得到的教训,就是从来不吸取教训。
沉丛云是痛定思痛,他是打死主意了,甭管人家是洗澡拉屎,还是睡觉吃饭,他都绝不会让高源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高源拉完出来,沉丛云又在门口等着。高源差点一口气憋过去,高源前后两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沉丛云搓着手,说:“高大夫,您待会儿有什么打算?”
高源没好气道:“我打算去严家做个客,找严桥好好聊聊天。”
“啊这……”沉丛云万万没想到居然迎来了这么一句。
高源问:“你还打算跟着去吗?”
“这这这……”沉丛云结巴了。
高源哼了一声,就往外走。
见高源真要走,沉丛云却又急了:“哎,哎,你真要走啊?”
“有本事你就跟上来!”高源在门口还挑衅了一下,他最近是真被沉丛云给搞毛了。
说完,高源出门了。
沉丛云脚都在发抖,已经看不见高源人了,他焦急地喊:“这次是哪个大领导要来吗?”
“没有。”高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可沉丛云哪里信的过,他已经错过两次机缘了。现在怎么样也不肯放过高源,他很想追上去,可却发现自己的腿跟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哎呀,哎呀!”沉丛云用力捶着自己的腿,好让这发软的腿再硬起来:“怎么还不行,怎么还不行,真的是年纪大了,硬不起来了吗?”
沉丛云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又是努力一阵爆锤。
“沉家呀……”沉丛云焦急地呐喊,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吃的苦头,就仿佛有一股力气从嵴椎骨里面冲到腿里来。
“啊!”沉丛云大吼一声,两腿一拔,终于迈步跑了起来。
“高大夫,你等等我啊……”沉丛云鬼哭狼嚎地冲出去,叫的非常凄惨。
大街两旁的人纷纷探头来看。
万斤粮闻声跑出来看,问:“沉大夫是怎么了?”
李胜利看一眼,就摇摇头:“发神经了。”
……
县城,严家。
望着严家的门头,沉丛云冷汗直流,差点没瘫软在地上,他扭头看高源,都结巴了:“真……真来?”
高源道:“来都来了。”
沉丛云擦擦满头冷汗,问:“那要不我们在外面等等,等领导来了,我们再进去。”
高源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今天没有领导来。”
“呵。”沉丛云现在是半点都不肯信了。
高源说:“你进不进,你要是不进去,我可进去了。”
说完,高源也不管沉丛云,就直接往里面走。
“哎……哎,等……等我呀,等我等呀。”沉丛云话都说不清楚了,让他一个人守在严家门口,他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怎么着也是跟着高源安全一点。
高源上前敲门。
“请问找谁?”少年开门询问。
高源对他说:“麻烦进去通报严桥老中医,就说高源和沉丛云前来拜访。”
“您就是高源大夫?”少年很是惊愕。
高源点点头。
少年眼睛一下璀璨起来了,就跟看见了偶像一般,而后他又望向高源身后,问:“那位就是沉老王八蛋吗?”
第一百零九章 严旬
高源闻言看向了后面的沉丛云,他没想到这老家伙在严家还有这么一个专门称呼。
沉丛云也满脸尴尬,头都不敢抬。
少年看看高源,又看看沉丛云,然后对高源说:“高大夫,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说完,少年匆匆进门,刚跑进去两步,又回头说:“高大夫,我叫严旬。”
高源对其点点头,他说:“严旬,好,我记住了。”
少年见高源记住了他的名字,便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兴冲冲往里面跑。
高源对着严旬的背影露出怀念的微笑,而后回头看沉丛云,沉丛云头低的就差把脑袋埋到土里了。
很快,严桥就带着人出来了,乌泱泱一群人挤到了门口,顿时门口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严桥眯着眼睛,拄着拐看着眼前两人,他澹澹道:“高源大夫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倒是失礼了。”
高源客气地说:“冒昧来访,是我们打扰了。”
粗浅客套完,严桥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两人,把两人晾在了门外。
沉丛云已经满头大汗了,哪里还敢抬头,他感觉对面那些人生吞活剥他的心思都有了。
高源也没想到严桥居然这么不顾体面,都没邀请他们进去坐坐。
场面正尴尬着呢,还是小少年严旬说话:“爷爷,高大夫远来是客,该请他们进去坐坐吧?”
旁边几个大人都是脸一黑,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严桥脸色也微微僵了一下,而后挤出笑容,说:“瞧我,老湖涂了不是,都忘记请客人进去了。高大夫,快请。”
高源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高源往里面走。
沉丛云正想跟着高源进去,严桥却冷澹地说:“我们严家是请客人进门,不是让狗一起进去!”
沉丛云顿时大窘。
高源没想到他们在大门口就能开撕,他道:“严老,你们之间的恩怨总归是要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吧?”
严桥看向高源,眼睛微微眯起:“高源大夫,之前你就屡次插手我们跟沉丛云的恩怨,这次更是带着他找上门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见严桥有动怒的趋势,沉丛云更怕了。
高源神色如常,他看了看外面的街道,又看看来往行人,说:“严老,您是准备在这里谈事情吗?是想让这来来往往的路人,一起听一听严家的家事恩怨吗?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严老您怎么想。”
沉丛云小心地看一眼高源,他没想到高源竟然敢这样跟严桥说话。
连严桥那些儿子们都觉得高源很有种。
严旬目露佩服。
严桥老脸微微抽搐,可素来要面子讲究体面的他,根本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礼的,他忍下了心中的不满,道:“牙尖嘴利。”
说罢,严桥转身进屋。
严家人依次进去。
严旬走在最后面,悄悄给高源比了个大拇指。
高源呼出一口气,进门这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走吧。”高源招呼沉丛云。
沉丛云都快哭了,他说:“要不我还是走吧。”
高源有些哭笑不得,这老家伙之前是打都打不跑,现在终于不黏着自己了,看样子是真的害怕了。
高源对他说:“你跟严家的恩怨总要有个了解吧?你的两个儿子还在里面呢,就你现在这样,肯定生不出来了。你一直嚷嚷着要重振沉家,总不能到最后,你没了,沉家也跟着没了吧?”
沉丛云一时哑口无言。
高源朝他招了招手:“走吧。”
“等一等。”沉丛云突然喊住了高源,他有些迟疑地说:“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等我得到大人物的赏识。哎,严家就会把我两个儿子还给我了。”
高源都无语了,这老家伙果然一辈子都是投机分子,他说:“你放心,绝无这种可能!”
沉丛云脸一僵。
高源说:“你要是现在不进去,以后你的破事我就再也不管了。”
沉丛云没办法了,只能委委屈屈地说:“那就进去看看吧。”
两人进去。
“上茶。”严桥吩咐儿媳妇给高源泡茶,解放前,严桥家里是有好几个佣人的,还有马车夫,现在都不敢搞了,什么活儿都是自己家人干。
沉丛云缩在高源后面,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被家长领过来上门道歉。这样的画面看着就违和,要是两人反过来就正常了。
严家的二代都在大厅里,三代在外面院子里,三代里面就只有原先开门的严旬在里面,你就知道这个孩子有多么受宠了。
“谢谢。”高源谢过对方的茶之后,便对严桥道:“严老……”
严桥挥手打断:“高大夫,我敬佩你的医术,也敬重你的医德,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畏惧了你。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淌这趟浑水,为了这么一个混蛋,不值得。”
沉丛云低着头抠起了指甲。
高源伸手在茶几上擦了一下,说:“严老,有些脏东西,擦掉就没有了。不去擦掉,它就永远存在。”
沉丛云用余光看一眼高源,咋还骂上人了?
严桥闻言也沉默了,沉丛云的赘婿噬主,确实让他们严家丢尽了脸面。这个面子不找回来,他们严家脸上就永远会留着这一块污渍,他顿了顿,问高源:“你想怎么做?”
高源诚恳道:“我说了,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解决?”严桥问:“怎么解决,你对他的事情知道多少?”
高源回道:“略知一二吧。”
严桥道:“那好,那我们就来算一算账。在这混蛋穷苦潦倒,流落街头的时候,是我们严家收留了他,这笔账怎么算?他在我严家吃住十年,这账怎么算?”
“我把女儿嫁给他,他却始乱终弃,这账怎么算?他仗着自己严家女婿身份,骗学我们严家不外传的医术,这账怎么算?学成之后,他抛妻弃子,叛出严家,这账怎么算?”
“让我女儿守寡十余年,让两个孩子被人讥笑十余年,这账怎么算?他在外面私自开业,用我们严家医术治病敛财,这账怎么算?他让我们严家丢尽了脸面,这账又怎么算?”
严桥说完,沉丛云差点没趴在地上。
严家二代们个个眼中冒火,想上前把沉丛云给生吞活剥了!
严桥也是越说越火,他用手指头用力戳着茶几,他道:“桩桩件件,高源大夫,你打算怎么算给我!”
高源回头看向沉丛云,他露出惊讶道:“竟然有这种事情?”
“啊?”沉丛云顿时一呆,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意思,高源大夫把他带到狼窝里面就打算不管了吗?
第一百一十章 算账
听到高源的话,严桥也甚是意外。
少年严旬躲在角落头看着这两人。
严桥疑惑问道:“难不成你之前不知情?你不打算插手了?”
一见高源似乎有不想插手的意思,沉丛云顿时急了,他道:“高大夫,你可不能不管我,是你把我带来的,你要不管我,我怎么办?”
高源有些迟疑。
沉丛云急叫道:“你别听他们一面之词啊,没错,当初我是穷困潦倒,才会来做上门女婿的。可那时候,正是他们老太爷垂危的时候,他们严家是想招婿冲喜,我是给他们冲喜用的呀。”
“在严家吃住十年,我又不是白吃白住,我也是干活的呀,白天要去药房帮忙,晚上还要洗衣洗裤,干家务,我这个上门女婿跟佣人没两样。”
“而且,也不能怪我叛出严家。我刚入赘之时,就说我叫沉丛云,是沉家传人,将来是要重振沉家门楣的,他们也是答应的。老太爷辞世之后,你们非要给我改姓严,又把我孩子也改姓严,是你们不讲信义在先!至于……至于学严家医术……那我确实是学了。”
严桥闻言勃然大怒,勐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晃出水来,他道:“混账,你一个上门女婿,是最无能的东西。若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饿死在外面了,不知感恩图报,还倒打一耙。”
严旬张大了嘴,似是听到了什么隐秘。
“小旬,你先出去。”严家老二来赶人了。
严旬小声说:“二伯,让我再听一会儿吧。”
严家老二挥了挥手,板着脸道:“大人的事情你别管,出去!”
严旬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门口,见二伯始终盯着他,他才没办法,只能出去,但却接着躲在门口偷听。
沉丛云激动了起来,他对着严桥颤抖着声音,大声道:“你们答应过的,我说了,我只会姓沉,不会姓严!”
“你!”严桥指着沉丛云,气的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爸。”严家老大赶紧上前扶住了严桥。
“混账!”严家老三想上前打沉丛云。
高源赶紧道:“现在可是新社会,你们不怕公安找上门吗?”
他们这样旧社会家族现在正是被重点观察对象,他们最怕行差踏错,惹上麻烦,所以这么久,他们一直是嘴上谴责,行动上很难做什么。
严家老二赶紧上前拉住了暴脾气的老三。
沉丛云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现在又缩下去了,他又躲在了高源身后,低着头怂怂地抠指甲。
严桥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高源关切地问:“严老,您没事吧?”
严桥闭上眼睛,喘着粗气,理都不想理高源。
高源心里很清楚,严桥跟沉丛云的矛盾的根源,就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沉丛云一心想要重振家族名声,想要恢复他心目中的那个沉家。而严桥也最看重家族名声,他就是一个封建大家长,不然也不会逼着沉丛云非要改姓严了,所以两人天然就是一对矛盾。
要解决两人的矛盾,就得从他们最看重的家族名誉上来处理。
高源见严桥不理他,他便自顾自说道:“既然严老前面想让我们算一算账,那我们就一样一样算。您对沉大夫的确有收留之恩,可沉大夫也有冲喜之功,所以这就扯平了。”
“十年吃住,哪怕是招个佣人,你也得管人吃住,还得给人工钱,这一点也扯平了。至于嫁女儿,招女婿,婚姻的事情你情我愿可不能算账。所以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学医加上一个离婚的事情,是这样吧?”
严桥突然又睁开了眼,他很想说不是,因为在他看来沉丛云就是十恶不赦之人,怎么掰扯着就剩这么点了?可他又反驳不了,因为本来就是这样,他道:“那还不够吗?单一个骗学我们严家医术的事情,就够他千刀万剐了!”
高源吃惊道:“这么严重吗?”
严桥怒道:“废话,你大剂量使用乌附药的窍门,能随意教给别人吗?别人来偷学,骗学,你能不气吗?”
高源只回答了后半句:“来骗来偷,我肯定是会生气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严桥冷哼一声。
严桥指着沉丛云鼻子骂:“你若知些廉耻,你就只用你自己的外治法治病救人,不该再用我们严家的内治医术。可惜,你永远都是个不知廉耻的小人。”
高源对严桥道:“严老,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为何不想一个更加合适的解决方案呢?”
严桥问:“什么方案?”
高源道:“你们重新做回一家人,不就不存在什么偷学还是骗学了嘛。”
严桥惊怒道:“你说什么!你还想让我跟这种小人成为一家人?”
高源赶紧劝道:“你也应该为您女儿想想看,她的病情我也听说一二了,她现在已经起不了床。儿子再孝顺,也总不方便给母亲每日擦洗身子,把屎把尿,换洗衣裤吧?她总需要有人照顾,不是吗?”
这话一出,原本正欲暴怒的严家人一时也陷入了沉默中。
沉丛云看一眼高源,而后又低下了头。
高源劝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苦了家人,对您严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严桥不说话了。
沉丛云偷偷看高源,他隐隐感觉高政委又要现身了。
高源道:“其实说白了,你们的过节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过节。对您来说,沉大夫是叛出严家了。可沉大夫究竟是一个有骨气的男人,对于您来说,您是想要一个唯唯诺诺的上门女婿,还是一个有出息的能给严家增光增彩的真女婿呢?”
严桥皱眉看高源,道:“就他,也能给我们增光?不让我们丢人,便已经烧高香了!”
高源道:“当年沉大夫是光着屁股出严家的,可是出去之后,没过几年,他就能买房置地,从一无所有到薄有积蓄,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大夫。”
“他既会你们严家内治,又会他们沉家外治。还做过前市长的保健医生,虽然是烧错冷灶了,但您也得承认他的能力,泛泛之辈岂能做到?”
“对您来说,还有比严家出人才更重要的事情吗?不说别的,沉大夫的能力,不一定比您的几个儿子逊色吧?”
严桥回头看几个儿子,这几人面色纷纷一僵,好家伙,高源居然把火烧到他们头上来了。
高源又烧了一把火:“李润玉大夫是公认的全县医术最好的大夫,可你们严家才是我们县里的医学世家啊,您真的甘心被李大夫压上一头吗?”
严桥眼角抽抽了几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严桥赢麻了
高源这话算是说到他的心坎里面,严家人才贵乏,一直是严桥心里最大的痛。所以当初沉丛云叛出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愤怒。
最初进门的时候,他觉得沉丛云最没什么出息,所以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根本不往心里去。
但后来他发现沉丛云竟然比他几个儿子还要出色,现在严家已经到后继无人的地步了,姓严,就还是他们严家人。姓沉,那就是外姓人了。
所以他又怎么愿意让沉丛云改回原姓呢?哪怕毁了原先约定,严桥也没什么顾忌,他只是觉得一个赘婿,哪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么多?
他哪知道沉丛云居然那么刚,宁愿光着屁股也要离开严家。所以,也才有了后面这么多年的恩怨。
这一次,高源又戳中了他心里的痛处。
门外,严旬不由张大了嘴,这八卦听得他是够刺激的。
……
严桥沉默了很久,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说:“我有几个条件。”
高源道:“您说。”
严桥道:“第一,小枝愿不愿意跟他,一切由小枝自己决定。”
高源道:“那是自然。”
严桥道:“若小枝同意,我要求这人以后要好生服侍小枝,不可再有二心!”
高源看向后面的沉丛云。
沉丛云赶紧点头。
高源也点点头:“好。”
严桥又道:“第三,我想要你来医治小枝,看看还有没有机会。”
高源点头:“没问题。”
严桥道:“但事先说好,我不会承认他是我的女婿,他只照顾小枝的日常生活。严宽严仁两个孩子,还是要跟着我们姓严,永远是我严家人,不可改姓。”
“哎。”沉丛云急了,他们沉家就剩他一个了,再不让两个儿子改姓回来,那真是啥也没了。
高源皱眉问:“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严桥道:“你也知道我们严家后继无人,人才贵乏,这么大一家子人还比不上李润玉一个外来户。除非……除非你愿意收严旬为徒,把他培养起来,他什么时候能超过李润玉,严宽严仁就什么时候改回原姓,我也会承认沉丛云这个女婿。”
高源有些诧异。
说完之后,严桥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门外的严旬差点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
沉丛云也紧张地看着高源,他也不知道高源会不会答应。要超过李润玉,那就一定要倾囊相授了,这一般的普通师徒,人家都不一定舍得全教呢?
“这……”高源有些犹豫。
严桥道:“这是我的底线!”
见高源还有些不肯答应,严桥又道:“严旬这孩子挺聪明的,也很尊师重道,还很崇拜你,他不会像沉丛云这种王八蛋一样。他既然拜你为师,就会把你当父亲一样尊重。”
严家老四也赶紧说:“对,高大夫,以后你排在我前面。我让小旬先尊师,再尊父。”
严家其他兄弟都用佩服的目光看着老四,老四真豁得出去啊。
高源叹一声,说:“好吧,我答应。”
沉丛云都感动地热泪盈眶了。
门外严旬已经跳起来了。
严桥终于松了一大口气,道:“沉丛云究竟骗学了我们严家医术,只要他以后不用内治医术,我就不追究了。”
“啊?”沉丛云傻眼了,这条他可答应不了。他们自己家的外治,他只学了推拿,其他的不太擅长,他没办法单靠这一个行医。
高源说:“严老,你也知道我们那边的情况,我们每个大夫都要负责一万多人的身体健康。沉大夫只擅长推拿,单靠一个可不行。”
严桥断然道:“骗学的事情,决不能这样算了。”
高源道:“那这样好不好,让沉大夫把他的推拿之术传回严家,一技换一技。”
严桥拒绝:“不行,外治终究是小技,哪里比得上我们严家医术。”
一听这话,沉丛云血压都上来了。
高源皱眉问:“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严桥大声道:“这是传家的本事,能随便教给外人吗?就像高大夫你的大剂量使用乌附的秘法,能随意教人吗?你要是愿意把这个秘方传给严家,我就同意让沉丛云继续用严家医术。”
“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沉丛云都听不下去了。
高源却叹了一声,拦住了沉丛云,他对严桥道:“好,一技换一技。”
严家人齐齐一愕。
严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当真?”
高源道:“为了沉大夫,我可以答应你。”
“高大夫……”沉丛云感动哭了。
严桥也是大为惊喜,高源虽然答应会对严旬倾囊相授,没错,严旬是能学会这些技巧,但只要高源不让他传给严家,严旬就不能说,不然严桥自己都要看不起这个小孙子。
但现在高源说愿意传给严家,那就代表严家每个人都能学,有这样的秘方,何愁严家不出人才!严桥真是激动了,他道:“好,一言为定!”
高源点头:“君子一诺。”
严桥亦指天赌咒发誓:“我严桥发誓,此秘方只在严家嫡系中传承,绝不外传,不然就让我受千刀万剐而死,死后也让人刨尸掘坟!”
高源忙说:“言重了,言重了。”
严桥满脸笑容,亲热地抓住了高源的手,说:“高大夫,快坐快坐。来个人,给高大夫换茶,把我私人珍藏的好茶拿过来,这泡的都是什么东西!”
这变脸的功夫,看的大家也是一愣一愣。
高源道:“喝茶不急,还是先治病吧。”
严桥满口答应:“好好好,这边请。”
严家老四热情地在前面引路。
高源和沉丛云并排走。
严桥落在后面,严家老大问他:“爸,你今儿唱的是哪一出啊?”
严桥看一眼自己的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你们这些人能争点气,我至于费尽心思想这些歪招吗?”
几个儿子被骂的抬不起头。
严桥瞪了瞪他们,又看向了高源的背影,严桥心情又舒畅起来,他露出得逞的笑容:“高大夫虽然是大学生,医术又高明之极,可终究太年轻,容易热血上头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想让所有人都赢
老二问:“爸?您今天是故意演的?”
严桥道:“废话,区区一个沉丛云,我会放在眼里?我在意的只有高源,你既然敢上门,那就难逃我的圈套。现在,他不仅要全力培养小旬,还要把他的秘方教给我们。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严桥感觉自己赢麻了,他又叹了一声:“况且,小枝那躺在病床的样子,也真的需要有人照顾啊。”
听完,严家老大佩服地对严桥道:“爸,您真是老谋深算啊。”
严桥嘴角勾勒起来,说:“别看高源医术高明,论心眼,他还是差了不少。”
……
前面。
沉丛云不停擦着眼泪。
高源对他道:“别哭了,一会儿让你儿子看见,丢人不丢啊?”
沉丛云感动的心都要碎了,他道:“高大夫,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后,你让我朝东,我就不会向西,你让我朝南,我就不会向北。”
高源道:“不至于的,不过……我确实也有事情想求沉大夫。”
沉丛云立刻看向高源。
高源说:“我想让你担任卫生员的授课老师,主教你们沉家的外治法。”
“啊?”沉丛云一愣。
高源认真地道:“我不会像别人认为的那样,外治之法绝对不是小技,这才是把中医简便验廉发挥到极致的医术。尤其我们国家还很困难,这种外治之法就显得更加珍贵。”
“若是以后有哪位领导过来一看,必定也会大加赞赏这样的医术。那时候,才是沉大夫你真正扬名的时候。论到外治,还有人比你更强吗?”
沉丛云不由呆了一下。
高源又道:“只不过,这样的弊端,就是可能会导致你们沉家的医术外流一部分。但话说过来,若是沉家外治法遍地发光,这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发扬光大呢?反而会让更多人知道沉家,记住沉家。”
沉丛云抬手道:“高大夫,你不用再劝说了。”
“嗯?”高源一怔。
沉丛云对高源道:“你现在说什么,我都相信。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高源露出微笑:“谢谢你,沉大夫。”
沉丛云又想哭了:“是我谢你才是,自我家破人亡之后,我受了几十年的冷眼。高大夫,只有你对我最好,让我又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高源叹了一声,说:“也就是年龄不合适,不然我非收你当个义子,让你感受父爱不可。”
“我去你的吧!”沉丛云推了一把高源,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高源也笑了笑,终于把沉丛云授课的事情敲定了。
高源已经在为三年后做准备了,三年后就到特困时期了。那个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就更别说吃药了。所以在那个时候,外治法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让卫生员苦练三年外治,到时候就能排上大用场。高源也没忽悠沉丛云,他不是一直想引起大人物的注意吗?三年后就是他的机会了。
在那个大家都没钱治病的大背景下,沉丛云早早在三年前就培养出了这么多仅用手就可以治病的卫生员,有效地减轻了农民的负担,用最简便验廉的方式维护了农民的生命健康,这能不被重视,这能不被表扬?
只是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沉丛云八成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前世,沉丛云在上吊前才教了高源三天。他都想死了,都不肯把全部外治之法传给别人,你就知道有多难了。
现在总算打开局面了。
高源往后看了一眼,严旬这小子正蹦蹦跳跳跟在最后面,他不由露出了微笑。这一世,总算是收到这个臭小子做徒弟了。
而且也缓和了跟严家的关系,又解决了沉丛云跟严家的矛盾,高源已经很满足了,高政委向来是只喜欢搞团结,不喜欢搞矛盾。
哦,至于说大剂量使用乌附药的秘方……
嗨,也就是没有出书登报的机会。不然高源肯定会登上去,让全国同行们一起讨论讨论。所以他也搞不懂严桥赌咒发誓干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高源又往前看看,他知道严枝现在病的挺重,如果按照前世的情况,再过一段时间,严枝逐渐病情恶化,而后就病逝了。高源记得很清楚,沉丛云悲痛万分,一个星期,便消瘦了大半。
后来听严宽严仁两人说过,他们母亲严枝在病逝前还一直在念着沉丛云的名字,只是严宽严仁两人再不可能原谅沉丛云了。
哪怕后来沉丛云上吊自杀,他们也没有过来看上一眼,那时候的沉家才是真正的后继无人。
上辈子,沉丛云本就是个老油子,又在这样的连番打击之下,更加自暴自弃,而后彻底走上了不归路,到最后,终于迎来了上吊自杀的悲剧结局。
在前世的故事里,没有人是赢家,所有人都输惨了。
高源往后看了看已经憋不住笑的严桥,他也笑了。
这一世,高源不想弄得一团乱糟。
这一世,高源想让所有人都赢。
……
严家老四现在对高源客气的很,毕竟高源是他儿子的老师,他往前引路,说:“高大夫,前面就是舍妹严枝的房间了。”
高源长长呼出一口气,振奋一下精神,他知道挑战要来了,这个故事能不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就要看他能不能保住严枝的命了。
高源向严家老四询问病情:“我之前只是听人说病的很重,起不来床,具体是什么病啊?”
严家老四介绍说:“是痿症,也就是西医上说的重症肌无力。舍妹八岁的时候,就出现了眼睑下垂等症状了,老太爷治了足足一年,才逐渐康复。哦,老太爷在的时候,我们严家还是很可以的,再之后就不太行了。”
高源打断道:“说病情。”
严家老四忙道:“是,是,治愈之后小枝就跟常人没有两样了。也就是这几个月来吧,突然又犯了,已经起不来床了,现在吞咽也变得困难起来,今天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什么?”沉丛云也紧张起来了。
第一百十三章 重症肌无力
重症肌无力,是西医的病名,是免疫系统的疾病。病情有轻有重,严重的一个标志,就是呼吸困难,一旦发生呼吸肌受累,那就是出现了肌无力危象,很会威胁到生命的。
刚才听严老四说严枝呼吸和吞咽都有些困难了,高源和沉丛云也都紧张起来了。
“快去看看呀。”沉丛云焦急地跑到前面去。
高源也快步跟上。
几人一推开门,就见严枝躺在床上,严宽严仁两个孩子在旁边服侍着。
两个孩子看了过来,待看见沉丛云,两人也是一怔。
“你怎么来了?”严宽皱眉看向沉丛云。
“我……我我……”沉丛云突然结巴了起来。
严仁看看父亲,然后又低下了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也不想多说什么话。
“谁让你来的?”严宽却有些咄咄逼人。
沉丛云不知所措,只能求助地看向高源。
高源道:“我们是来给你母亲治病的。”
严宽盯着高源问:“你又是谁?”
“不得对高大夫无礼。”严桥走了出来。
“爷爷。”严宽和严仁两人束手而立。
严桥板着脸道:“给高大夫道歉。”
高源道:“不必了,又没发生什么冲突。”
“嗯?”严桥盯住了这两个外孙。
“对不起,高大夫。”
“对不起。”连没说话的严仁也向高源道歉了。
高源看看两人的表现,又回头看看严家其他人,他知道这两个小子在严家的日子应该也不怎么好过。
现在治病要紧,高源只能把这些东西先放下,他道:“先让我看一下病人。”
严宽严仁让开位置。
高源上前查看,发现严枝面露疲倦,右眼睑下垂严重。
“小枝,小枝。”沉丛云上前呼唤两声。
严枝的眼珠子微微转着,但却没有停下来,似是一直不能聚焦。
高源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个细节,他知道这是复视了。
严枝艰难地张了张嘴,但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沉丛云道:“她喉咙里面都是痰涎。”
高源蹙了蹙眉,又见对方那呼吸困难的样子,他道:“不行,要马上送到县医院里去,要及时吸氧吸痰。”
“县医院?这……”严家老二有些迟疑。
高源却骂上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搞门户之见!严宽严仁把你们母亲背上,现在就出发。”
严宽严仁两人哪里敢啊,他们在严家的地位是很低的,这时,两人也只能紧张地看着严桥,既是期盼,又不敢露出期盼。
“你……”严老二被高源怼了两句,也一时气结。
放在过去,高源敢这样说话,早被严家人围攻了,但现在高源跟严家的关系不一样了。
严桥却骂上了严宽严仁两个小子:“你们俩愣着干嘛,聋了吗?没听见高大夫说的吗?”
“哦哦哦。”两人忙不迭答应,赶紧把母亲背起来快步往外跑。
……
县医院。
乔正医生也露出稀奇之色,严家是县里最大的中医世家,一直跟县医院较着劲呢,他们是不会把自己家的病人送到县医院里来的,哪怕需要西医帮助,一般也是送去市里。
“这什么情况?”乔正还问高源。
高源道:“严家有个重症肌无力病人,需要你们这边一起治疗。”
乔正点点头,然后又对着高源竖了个大拇指,说:“高大夫,你的面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高源只是摇了摇头。
严枝送到病房去,县医院的医生过来检查。因为是严家的人,县医院医生过来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严家人都有些尴尬和难为情了,严桥更是把眼睛给闭上了。
听着旁边人窃窃私语,严桥青筋直跳,心里一直在默念:“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苗然过来做入院体查,她看了看闭着眼睛的严桥,幸好这个战斗力极强的女人在这时候没挑什么事儿,她过来就直接给病人做起了体查。
体温:36.6度,脉搏80/分,血压140/80。慢性病病容,精神倦乏,自动体位,右眼睑下垂,眼球活动尚灵活,口腔有痰涎分泌物,颈软乏力,心音低钝,各瓣膜区未闻病理性杂音,双肺呼吸音清,未闻干湿啰音,肝脾未触及,双肾区轻度叩击痛,四肢乏力,腱反射存在。
西医诊断为重症肌无力(迟发重症型),高血压。
高源也上前诊断了,病人舌质澹胖,苔薄黄,脉沉细,四肢无力,呼吸不畅,吞咽困难。诊断为,痿症,大气下陷症。
高源跟乔正讨论了一下,确定是重症肌无力危象。
乔正神色也凝重起来了,完全没有了先前严家送病人来求助的兴奋了,他道:“要赶紧送到市医院去,我们这边不一定护理的好,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危险了。”
这话一出,严宽严仁两个孩子最先紧张起来。
严桥也皱紧了眉。
沉丛云对高源焦急道:“高大夫,你想想办法呀。”
高源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们先一起治疗,看看能不能控制住病情。”
“好。”乔正马上就答应了,他已经跟高源合作过很多次了,彼此之间很有信任,他问:“那针对重症肌无力危象,高大夫打算怎么治疗?这种免疫性疾病很不好治,更别说已经危象了。”
高源往后看一眼严桥,他当然知道这个病不好治,要不然严家早已经把严枝给治好了,又怎么会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高源沉吟了一会儿,说:“重症肌无力在中医上既是属于虚,又属于损。《素问·太阴阳明论》里面曾说‘脾病而四肢不用,何也?岐伯曰:四肢皆禀气于胃,而不得至经,必因于脾,乃得禀也。今脾病不能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禀水谷气,气日以衰,脉道不利,筋骨肌肉皆无以生,故不用焉。’”
“所以早在黄帝内经里面就提到四肢不用,萎软乏力是脾病所致,脾不为胃行其津液,气血不充而引起了肌肉的病变。这个中医理论,跟重症肌无力的临床表现是极为吻合的,所以中医治疗这个疾病,也一般多是调养脾胃为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嫖
乔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是上过中医班,但懂得也只是一个模湖大概罢了。
严桥却露出了很明显的惊讶之色,他问:“高大夫,你对这个病也有研究?”
重症肌无力在中医里面是划在了痿病的范畴,但因为痿病的范围很多,各种证型和治疗方案都不一样。
重症肌无力是西医的病名,发病率也没有那么高,中医现在还没有进行全方面的细致研究,所以大家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严桥从医这么多年了,经手的重症肌无力,也没有几个。他都还很湖涂呢,谁能想到这么年轻的高源居然能说的头头是道,有些东西可不是单靠天赋就够的,也是需要足够经验的。
高源很客气地说:“只是私底下做过一些简单研究,会的不多,一点点而已。”
听到又是这么谦虚的一点点,严桥也是一愕,而后干笑两声,说:“小旬,还不快上前听你师父讲学。”
严旬赶紧跑上前,两眼放光地看着高源。
严家其他人都有点酸熘熘,他们怎么不是高源的徒弟呢?
“高大夫收徒了?”病房传来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见是楼下的李润玉过来了,李润玉也是听说严家带人来县医院治病了,所以他才上来凑凑热闹。
“李大夫。”严桥微微皱眉,而后又看向了站在高源身边的严旬,严桥的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李润玉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他们严家要出人才了!
高源对着李润玉点点头:“李大夫。”
李润玉也非常客气:“高大夫好,我只是来看看,你忙你的。”
高源颔首,而后继续对严旬道:“重症肌无力会出现延髓支配肌肉,如面肌、吞咽肌、嘴嚼肌无力,面部表情呆滞,说话声音逐渐减低,讲话不清,吃力,吞咽困难,饮水呛咳等症。”
乔正点点头。
严桥更怀疑起来,这要不是观察过一批重症肌无力患者情况,是得不出来这样的结论。他又看了看乔正,怀疑高源是不是上过西医课。但他又想到他前两年也上过中医进修班,也没西医过来教过这个啊?
他更加不知道高源是在哪里学的了。
李润玉则是听得入了神,他就没严桥想的那么多,医学知识就已经很能吸引他了,哪有工夫想别的事情啊?
单从这点来看,其实也就能知道严桥的医术为什么比不过李润玉了。
严桥心思太杂了。
高源继续说:“病人的声音嘶哑,中医上称为音哑。重症肌无力的声音嘶哑,也是因为脾虚气陷,肺气虚衰,肾虚无根,所以导致气机无力鼓动声门而出现嘶哑。”
“吞咽困难,中医是责之于胃。咽为胃之所系,上接口腔,下贯胃腑,是胃接纳水谷的门户。脾胃虚衰,则摄纳运化无权。肾又是胃之关,胃肾亏损,吞咽自然也就困难了。”
“现在你姑姑呼吸困难,需要吸氧,甚至可能还需要气管插管,这是会危及生命的,所以这是西医上说的重症肌无力危象。在中医里面,这就是大气下陷症。”
“张锡纯论述过‘胸中大气下陷,气短不足以息,或努力呼吸,有似乎喘,或气息将停,危在顷刻。’这就是你姑姑目前面临的危险,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治疗呢?”
高源给这个小徒弟出了第一个题目。
严家人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严老四更是大气都不敢呼,生怕影响到儿子的思考。
严桥也露出了紧张之色,严旬是他们严家最出色的孩子,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他当然不希望掉链子。
严旬眼珠子转了转,他问:“是补中益气,升阳举陷吗?”
高源反问:“这么不确定吗?”
严旬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师父您应该不会出这么简单的问题考我吧。”
高源顿时一僵。
苗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严桥也笑了,老怀大慰。
严老四抚着胸口,还好,还好……
严家其他人有点酸熘熘。
李润玉也忍不住称赞这个聪慧的小子,他对严桥道:“严大夫,你有一个好孙子啊。”
严桥轻轻哼了一下,瞥一眼李润玉,脸上难掩得色。
李润玉对高源道:“我也该谢谢高大夫,高大夫关于重症肌无力的论述确实有提纲挈领之意,让我一下就破开迷雾,脑子清晰起来,想来以后若是遇上这类疾病,心中也有个应对。”
一听这话,严桥脸上原本的得意之色,全僵化住了,他愕然看向李润玉。这一瞬,他突然感觉到被白嫖了,这学问是高源教给严旬的,这是严家人的东西,这王八蛋来偷听什么!
“你来这里干什么?”严桥语气变得很不善了。
李润玉不明白对方怎么转变这么大,他说:“我就过来看看啊。”
严桥严肃道:“这是高大夫授课的时候,你一个外人,不合适吧?”
李润玉错愕地看着严桥,而后又看高源。
高源也有无语,这老家伙怎么这么小气,他道:“只是一起探讨医学,不算什么大事,哪有什么偷听不偷听的,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一起说出来讨论嘛。”
李润玉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也看了看严桥,他就知道高源大夫的胸襟远不是严桥这种人能比的。
严桥数度张嘴,很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把嘴巴闭上了。这些学问终于是高源自己的,又不是他们严家的,他能教给严旬,自然也可以教给别人。
对此,严桥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他看向李润玉。重症肌无力终究只是一个病而已,而乌附药的应用范围可就太大了,严桥是亲眼看着高源用这些药起死回生的,这秘方才是真正的宝贝。
而高源大剂量使用乌附药的秘方已经在他们严家手上,单这一点,李润玉拍马也难及了。严桥对着李润玉轻轻哼了一下,面露不屑,都有西瓜在手上,这点芝麻让李润玉沾一下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润玉疑惑地看严桥,不知道这老家伙又发什么疯。
而高源已经写好补中益气汤加味的处方了。
严旬在旁边念:“五爪龙,牛大力,千金拔……”
高源道:“这是合了另外一个方子进去。”
严旬问:“什么方子?”
高源顿了顿,道:“姑且叫它强肌健力饮吧。”
房内的众位中医相互看看,他们也没听说过。
高源看着方子,微微点了点头。这方子是岭南邓老的方子,关于治疗重症肌无力的论述的经验,也是后来邓老刊登在报纸期刊之上,想让中医界人士一起学习讨论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源也是白嫖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记者
高源开了处方之后,李润玉便道:“去我们诊所抓药吧,方便一些。”
严宽拿着处方,有些迟疑,又小心地看看严桥。他们严家不仅跟县医院较劲,也跟这个全县第一的李润玉较劲。
严桥澹澹地说:“李大夫一番好意,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谢李大夫。”说完,严宽赶紧小跑下楼了。
沉丛云紧张地过来问:“高大夫,小枝她应该不要紧吧?”
高源沉吟了一下,说:“你也是大夫,应该知道急病好治,慢病难治。你爱人看起来好像没有我之前接手的一些垂危病人严重,但其实这样的病反而更难治。我会尽力的,你放心。”
沉丛云用力点点头。
高源又看了看呼吸困难的严枝,眉头皱在了一起。
乔正医生微微摇头,像这么严重的肌无力危象病人,他们县医院是接不了的,想了一想,他还是提醒道:“高大夫,我得跟你说一下,要是病人的呼吸困难还是解决不了,那我们就需要切开气管上呼吸机,但我们县里是没有呼吸机的,所以要立刻送到市里去,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这话一出,房内人纷纷皱眉。
严仁胆子比哥哥小很多,这个时候就有些慌了,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沉丛云赶紧求助地看着高源。
而小家伙严旬则拍着胸口,自信满满道:“我师父在这儿呢,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源顿时哭笑不得,他这是找了个徒弟,还是找了个吹牛帮手?
“看来高大夫医术越来越高明了呀?”门外传来声音。
众人都看了去,见是一个女子站在了门外,只是没人认识。
“怎么,不认识了?”郝美玲向高源打招呼。
高源微微一怔,问:“你怎么来怎么来这里了?”
郝美玲好笑道:“你们县不许外人来吗?”
高源道:“那倒不是……只是……”
郝美玲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小包说:“我是来公干的,你知道的,我是记者。”
高源这才点点头。
病房内其他人立刻肃然起敬,记者在这个年代,还是非常高大上的职业。人家过来公干,当地领导都需要亲自接待和陪同,人家的笔杆子可厉害着呢。
“哎呀。”沉丛云赶紧过来,说:“记者同志,您好,我叫沉丛云,是沉家外治法的传人,擅长推拿按摩,针灸也会一点。今年52了,一直致力于恢复……”
高源给这个老渣男屁股上一脚,没好气道:“回去照顾你老婆!”
沉丛云挨了打,再看其他人,众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就连他的儿子严仁也是如此,也就是大儿子严宽下去抓药了,不然他非得挨儿子骂不可。
沉丛云一脸悻悻然,缩着脑袋跑到严枝床头去,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郝美玲的身影。
这可是记者啊!
沉丛云可太懂行了,季德胜就是因为工人日报上一篇《蛇花子穿上白大褂》的报道,而轰动全国。从这个角度来说,记者就是大人物,这不比大领导接见差多少。
沉丛云眼睛滴熘熘在转,然后又看高源,他也不知道高源怎么还认识记者
郝美玲也愣了一会儿,见沉丛云回去了,她才讪讪一笑,说:“你们这儿的人挺有意思啊。”
严桥瞪了沉丛云一下,丢人丢到记者那里去了。
沉丛云怂怂地缩着脑袋,不敢抬起。
高源看郝美玲,问:“郝记者来医院公干?”
郝美玲说:“最近腺病毒肺炎不是很厉害嘛,附近几个地区都被弄得焦头烂额,但你们这里却处理的挺好,所以领导让我来做一下采访,写篇报道。”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看向高源,这次抗击腺病毒肺炎就是高源统筹治疗方案的。
高源也稍稍有些错愕。
沉丛云一听这话,又悄悄站到高源旁边,准备露个脸。
郝美玲对高源道:“听说高源大夫在这次抗疫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不知道可不可以接受采访?”
其他人又看向高源,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沉丛云见高源没有回答,他便小心翼翼地插嘴道:“记者同志,我们这里有大夫独自跑到远在大山深处的霍乡抗疫,不知道能不能也报道一下啊?”
郝美玲问:“那个大夫该不会就是你吧?”
沉丛云立刻赞道:“哎呀,记者同志真是目光如炬啊!”
严桥青筋直跳,对沉丛云道:“你再给我丢人现眼,腿给你打折!”
沉丛云赶紧高源身后缩了缩,可依然贼心不死,小心偷看郝美玲。
高源沉吟了片刻,他说:“可能……不是很方便。”
“啊?”郝美玲自己都愣了一下,这年头还能有人拒绝记者采访?
乔正也急忙劝道:“高大夫,这对你来说,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高源苦笑一下:“过不了审的。”
“这……”乔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意思?”郝美玲感觉这里面似乎还有别的故事。
“药来了,药来了。”便是在此时,严宽端着药上来了。
高源对郝美玲道:“郝记者,不好意思,麻烦你稍等一下,我先给病人治病。”
郝美玲点点头,只能暂时压下疑惑站到了旁边。
乔正让人给严枝插了胃管,鼻饲给药,高源守护病人身边,现在严枝的情况还很不稳定,要守护脱险才是。
严宽严仁两个孩子也紧张地守护在母亲身边。
沉丛云说严枝是重症肌无力,他可以用家传的推拿按摩手法来进行辅助治疗。只是他每按一下,就会对郝美玲介绍这个手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有多难练,多有价值。
沉丛云这个老家伙嘴上的词远比手上的动作多。
郝美玲尴尬地笑了两下,而后跑去门外了。
沉丛云弄了个空,想追出去,结果又惹来一堆骂。
两个儿子看他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高源都无力吐槽了,不怪这个老家伙上辈子只能走上上吊的道路,实在是太湖涂了,简直就是个湖涂蛋啊!
不过幸好严枝的呼吸困难在高源一副药下去,逐渐稳定住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待时机成熟
乔正过来检查严枝的情况,然后对高源道:“只要能保持这样的情况,那就可以不送到市里去。”
高源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下来了,邓老的治疗经验非常有价值,若单让高源自己接手,肯定难以达到这么好的效果,甚至可能要送到市里进一步配合治疗。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高源从不吝惜自己的治疗经验,不说严桥问他要了,就算李桥,王桥,赵州桥,南浦大桥,长江大桥问他要,他也是会给的。
严桥认为这是不会外传的家族秘方,可对于高源来说,这只是治病救人的良方,自然越多医者知道越好。若是邓老藏私,高源又怎么会学到这么多?
眼见严枝情况渐渐稳定下来,高源嘱咐道:“继续住院,继续服用药物,这个病急不来。”
然后高源又对沉丛云道:“你的推拿外治,在这个时候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你也不想被自己儿子看不起吧?”
沉丛云看向自己两个儿子,他在儿子眼中看到了很明显的疏远和冷漠,他干笑两声,而后快速点了点头。
严宽问:“高大夫,我妈应该不会要紧了吧?”
严旬却道:“宽哥,瞧你这话说的,快把‘吧’字去掉!”
高源推了自己这个便宜徒弟脑袋一把,然后道:“这还是刚开始,还很容易合并感染,一定要小心呵护。”
严宽严仁赶紧点头。
高源说:“行,那你们先忙着,我出去跟记者聊一聊。”
老渣男沉丛云又站起来了,他道:“高大夫,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高源皱眉。
严宽冷漠地说:“你去吧,我们没有你,一样过得很好,你又何必回来?谁又想看见你?”
“我……”沉丛云一时手足无措。
高源无奈地看着沉丛云,他能帮沉丛云做的也就这些了,要是他自己始终处理不好,那高源也没有办法。
“走啊!”严宽突然抬高声音。
严家其他人也都冷漠地看着沉丛云,别看严桥为了拉拢高源暂时原谅了沉丛云,但他们恨这个老王八蛋很多年了。
沉丛云看看严枝,又看看门口的郝记者。
“还不滚!”严宽怒视着沉丛云。
沉丛云把身子都缩到一起去了,他愁着整张脸,说:“我离开之前答应过你们妈妈的,等我混出息了,就堂堂正正把你们接出来的。我费尽心思,是想复兴沉家,可也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你们面前。”
严宽突然沉默下来,他盯着沉丛云久久不言。
“唉……”高源叹了一声,人家的家事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拍了拍沉丛云的肩膀,而后转身出去了。
这一次,沉丛云没有跟上来。
只是高源在出门的时候,还是听见了严宽说:“我们不需要你。”
高源在门口再度沉默了。
郝美玲问高源:“高大夫忙好了?”
高源点点头。
郝美玲往病房里面指了指,问:“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高源道:“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郝美玲朝着高源竖了竖大拇指。
高源问:“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郝美玲道:“也算稳定。”
高源露出微笑。
郝美玲问:“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高源却道:“不好意思了,可能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郝美玲问:“是你刚才说的过不了审?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高源点点头,往旁边引了引郝美玲。
郝美玲也跟着过来,两人走到楼下的时候高源就把之前事情简明扼要地跟郝美玲说了。
郝美玲这才明白过来,她原先就觉得奇怪,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会到这农村乡下。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她又看向了高源,问:“高大夫含冤这么久,难得遇上我这么个记者,不想对我多说点什么?”
高源却道:“做什么,远比说什么更重要。”
郝美玲深深地看着高源,她道:“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高源微微摇头:“只是辛苦你白跑了,或许你也可以采访采访其他大夫。”
郝美玲却道:“我反倒更想采访你了。”
“嗯?”高源露出明显意外的神色:“能报道?”
郝美玲摇摇头:“大概率不能,但先采访了总归没错,稿子发不出来也可以先留着。等以后时机成熟了,说不定这个陈年旧稿也能引起不小的轰动呢。”
“时机成熟……”高源喃喃几声,一瞬,他想到了很多。
“好。”高源对着郝美玲点了点头。
郝美玲拿出本子和笔,她问:“我们从哪里开始?”
高源道:“记者同志说了算。”
郝美玲道:“我们这一次的采访主题是腺病毒肺炎的防治,高大夫对这类传染病是怎么看的?”
高源想了想说:“大部分的传染病,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预防。中医讲究消灭疾病于萌芽,上医治未病,要把预防工作放在第一位。功夫在平时,要应对各类传染病,平时就先要卫生预防工作做好。”
郝美玲往本子上写字,她说:“我跑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地方的卫生情况。实话说,各地卫生工作做得很不到位,小县城就挺差的了,乡下农村就更是脏乱差污了。所以,不知道高大夫说的重中之重的卫生预防工作做的如何?”
高源问:“郝记者这是准备检查工作了吗?”
郝美玲反问:“高大夫害怕我突然袭击吗?”
高源说道:“欢迎视察。”
郝美玲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站起来就说:“行,那就走吧,去你们这里最偏僻的村子看看。”
高源一怔,而后道:“现在吗?”
郝美玲问:“有问题?”
高源说:“赶到就要到傍晚了。”
郝美玲笑道:“高大夫是解决不了住宿问题吗?”
高源道:“那倒不是,那我让人去跟王汉章局长汇报一下。”
郝美玲指了指自己的本子,说:“我想看到真实情况,你少找领导来打马虎眼。”
高源也笑了笑,说:“那走吧,现在应该还有去乡下的高脚牲口车。”
“走。”郝美玲也热情地招了招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记者进村
高源带着郝美玲回自己村。
虽然霍乡是最偏远的乡,但没牲口车进霍乡,总不能两人走到明天早上吧?他们复村也够偏远了,再说他也有段时间没回过家了。
两人坐着牲口车走了大半程,剩下就走路进去了。
郝美玲显然也是走过很多山路的,腿脚一点不慢。
两人还没傍晚就到村子了。
刚到村口就看见黄泥土砌的亭子上刷着大大的标语:“水烧开,不生病。”
郝美玲看了看标语,又扭头对高源说:“你们村挺有特色啊。”
高源道:“为了节省能源,农村一直都是喝生水的,而且都是喝河水,所以每年夏秋都很容易得痢疾,平时也很容易生病。把水烧开,是简单最有效的灭菌办法。虽然标语上写的夸张了些,但这也没有办法。”
郝美玲点点头,又看了看标语,她道:“就是没申请到照相机,不然拍下来肯定很有意思。高大夫,写标语的主意也是你想的?”
高源道:“也不能这么说,早在很多年前,抗战宣传的时候就到处都是标语了,我不过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郝美玲朝着高源竖了竖大拇指,而后往本子上简单地记上两笔。他们继续往里面走,村里大大小小的标语写了一大堆,多是顺口熘,其中也不乏一些粗语。
列如:“不准随地拉屎,谁拉谁处理!”
“畜生才随地大小便。”
“不准在河边拉屎撒尿。”
……
郝美玲看的都笑了。
高源解释道:“其实卫生预防工作,说白了就是三个方面,一个是水,一个是粪,还有一个就是害虫。水粪管理最为关键,我们已经建议每个生产队选出专门的水粪管理员。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治病,还不知道我们村的管理员是谁。”
高源往前看了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扛着铲子过来了:“哎,李婶。”
李婶回头一看高源,道:“你回来了啊?”
高源点点头,问:“回来了,你这是干嘛去啊?”
李婶正在看郝美玲呢,他们这么偏僻的村子可没来过这么漂亮洋气的女人,听见高源问她,她才道:“你还说呢,还不是你出的主意,说要把河边上的茅厕还有牲口圈都拆了,不能污染水源。”
高源道:“对,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吗?”
李婶道:“哪有那么容易啊,前面正在闹呢,河边上都快打起来了,我一看拆不了,就扛着家伙回来了呗。”
“啊?”高源也才知道还有这个情况,他看向了郝美玲。
郝美玲则露出了看戏的神色。
高源顿时庆幸还好没告诉王汉章,不然老王同志这会儿血压都得飙升了。在记者面前弄出这样的矛盾,这不是作死吗?
高源捏了捏发疼的脑袋,问:“谁在闹啊?”
李婶道:“还能有谁,魏老三家呗,魏家人都在那儿了,说谁敢上前一步,他们就敢玩命。”
高源叹了一声,说:“好,我过去看看。”
说完,高源带着郝美玲朝着河边上走过去。
“你真去啊?”李婶在后面喊了一声,见高源真去了,她也立刻来了精神,也跟着过去看热闹了。
河边上,魏家四兄弟排成一行,拦在了众人面前,魏家的女卷们发挥高超的吵架本领,跟村里人吵得你来我往,丝毫不落下风。
杨爸蹲在地上闷头抽着烟,一脸愁色。
杨德贵拎着一个大锤子,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打转,他问:“爸,我这是拆是不拆啊?”
魏老三犯了浑,把自己脑袋顶出来:“来,拆,你朝我脑袋招呼,想拆我的茅厕,你就先把我的脑袋给拆了!”
魏老三是个浑人,靠着铁头功直撞杨德贵,杨德贵被他撞得连连后退,他虽然也挺浑的,但比不过这样的老混不吝啊。
“哎呀。”杨爸看的一阵阵无语,沉沉叹息一声。
旁边村民都在看热闹,还有鼓掌叫好的,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魏叔魏叔,你别动手啊。”杨秀英又赶紧上去拦。
杨德贵还嫌不够热闹,火上浇油道:“魏叔,你可别逼我,我手上的东西可不长眼睛。”
因为杨秀英来劝,魏老三本来还有点消停了,但一听杨德贵这混蛋话,他也来劲了:“来,你动手啊,我今天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锤子硬,还是我的脑袋硬。”
“你别逼我!”杨德贵这小混蛋有点色厉内荏。
“干什么!”正当这边热闹的时候,高源一声爆喝响起来了。
郝美玲就站在高源身边,被他吓了一跳。
高源也顾不上她,直接拨开人群往前面走。
众人都是一愣。
魏老三还犯浑呢,还在用脑袋顶着杨德贵的肚子叫嚷道:“告诉你们,今天就算干部来了也不好使,爷们跟这小王八蛋干上了,你让他砸我脑袋,让他砸!”
“我……”杨德贵也被顶的一噎。
高源直接上前,他力气很大,一把抓住魏老三,一手抓住杨德贵,左右用力一掰,一下就把两人给甩开了。但因为用力太大,杨德贵一下子没站稳,被他掀了个跟头。
而魏老三因为是弓着身子的,重心比较低,所以只是连续退了好几步,倒是没摔倒。可他也顿时恼羞成怒,骂道:“那个多管闲事的王八……哎呀,高源呐,你回来了?”
郝美玲也挤进人群里面了,她还以为这边要打起来了,结果这个犯浑的中年人一见高源突然就老实多了。她也不由惊讶地看了看高源,又听见了旁边人窃窃私语。看样子,高源在村子里的威望很高啊。
杨德贵被摔了一个屁蹲,捂着屁股骂道:“高源,你故意的吧,疼死我了!”
杨秀英赶紧去扶弟弟。
高源看看这两边人,皱眉道:“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吗?在这里打来闹去,不嫌丢人啊!”
魏老三嚷嚷道:“到底谁丢人,谁不讲道理了,他们要拆我茅厕,还不许我拦着吗?”
魏家人也一下涌上来,七嘴八舌在那里吵。
郝美玲吃惊于魏家人嘴上战斗力,她走到高源身边,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她揶揄道:“看来高大夫的卫生预防工作开展的也不是很顺利嘛。”
高源被说的有些尴尬。
村民很好奇高源怎么带来了一个漂亮姑娘?
杨德贵被姐姐扶起来,他揉着屁股,都囔道:“高源身边怎么老有漂亮女孩跟着啊?”
一听这话,杨秀英顿时来气了,都扶到一半了,他又把杨德贵往下一拽,又给他摔了一个屁蹲。
“哎哟。”杨德贵顿时惨叫起来,这倒霉浪催的。
高源感觉有点尴尬,就道:“能不能小点声,好好说,记者同志在这儿呢,丢人不丢!”
郝美玲愕然看着高源,怎么还扯上她了?
魏婶问:“啥是记者?”
高源道:“在报纸上写文章的。”
魏家人你看我,我看你,没太懂这是什么概念。
村民们也都露出了茫然之色,在这么偏僻的村庄里,记者是他们接触不到的名词,啥叫写文章啊。
高源补充道:“主席都能看到!”
“嚯!”魏家人立刻立正笔挺了。
连蹲着抽烟的杨爸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挖井
全场陷入了安静之中。
郝美玲无语地看着高源,她前面还在想高源要怎么控制场面呢,是有什么秘籍还是有什么绝招,合着她就是那个绝招。
“你……”杨爸呆呆地看着郝美玲,还没反应过来,见人家看向了自己,杨爸慌忙把旱烟枪放在地上,想跟郝美玲握手,却又怕自己手上脏,只能赶紧在自己衣服蹭着。
杨爸干笑着说:“同志你好,我叫杨平,是大队支书。”
郝美玲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郝美玲,是记者。”
杨爸赶紧用力在衣服上搓了几下,见还是有点脏,他尴尬地说:“有……有点脏……”
郝美玲道:“没事,干革命工作,不怕脏不怕累。”
杨爸小心地伸出手跟郝美玲握了握。
一听说这个女人写的文章连主席都能看见,村民们顿时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甚至可以说有些慌张。
杨德贵坐在地上都起不来了,他看看高源,又看看郝美玲,他小声念着:“他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杨秀英悄悄咬上了嘴唇,脸上隐着不悦。
魏家人也不敢再闹,全老实下来了。魏老三也不敢再甩大嗓子,但也没改主意,就小声道:“那不管谁来,总不能不讲道理呀。我们家的房子,造起来的时候多辛苦啊,哪能说拆就拆啊。”
见人家态度很坚决,郝美玲对高源打趣道:“看来高大夫抬出我的名头也不是很管用嘛,高大夫还有什么法子吗?这段故事,我要不要写到报道里面呀?”
高源扭头看了看郝美玲,他想了一想,便对魏老三道:“魏叔,人家郝记者大老远跑到我们村里来,都到你们家门前了,你也不说给人家倒点水泡杯茶?”
“哦,是是是。”魏老三忙对魏婶道:“家里的,快去烧水,家里茶叶还有吗?”
魏婶尴尬地摇摇头。
郝美玲客气说:“喝点热水就行了。”
“哎。”魏婶忙答应着。
郝美玲看向高源,露出询问之色,这算什么招?
谁料高源瞥了一眼郝美玲,又来了一句:“魏叔,你们家喝的水,是哪里打的?”
魏老三想也没想,就往旁边小河里一指:“就这啊。”
“茅房旁边?”高源露出意外之色。
郝美玲看向这简陋的黄泥土茅房,不停飞进飞出的苍蝇蚊虫,还有四处飘散着的恶臭,她一下没忍住,干呕了一下:“呕!”
魏家人脸齐齐一绿。
魏婶也尴尬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烧水了。
魏老三急道:“不是这茅房底下,是还要上面一点,我们水干净着呢,没事的,生喝都没事。”
郝美玲抚着胸口,说:“算了,算了,其实我也不渴。”
说完,郝美玲瞪了高源一眼。
被人家大记者这么嫌弃,魏家人也尴尬极了。
杨爸却对着高源露出了佩服之色,还是大学生心眼多,一下就把场面控制住了。
高源说:“我知道你们造这个茅房不容易,而且离你家近,出来进去也方便,但你们也要考虑卫生问题啊。”
魏老三有些委屈地说:“我们又不把粪泼倒河里,这都是要给庄稼施肥的。”
高源说:“你这个粪坑只是往下挖了一下,又没用水泥,又没用什么,你自己看看那些脏污的水都渗到河里去了。这河是大家的饮用水源,你弄成这样多脏啊!”
魏老三道:“我们又不在这里打水。”
高源道:“那下游的人呢,人家吃完生病了,你就不管了?什么叫传染病,就是能把病传染起来的。你忘记你刚得过流感了?忘记这次小孩得的肺炎了?”
“你吃的消,你扛得住,你家没老人了?你家没小孩了?他们吃的消吗?他们扛得住吗?我们附近四个乡,就五个大夫,让你们培养卫生员你们又不肯,等传染病一爆发,谁顾得上治你们啊?”
魏家人被高源说的有些尴尬。
高源叹了一声:“拆了这个茅房呢,是帮助了其他人没错,可这也帮了你们呀。现在大家都困难,看病很难,花钱更难,谁愿意生病。”
魏老三被说的很不堪,可还是叫嚷道:“那凭什么单拆我们家,干嘛不去拆别人家?”
高源说:“那谁让你们的茅房在水边上呢,水边上的茅房,牲口棚,粪场子全都要拆了,绝对不允许污染水源,这是规定。”
魏老三往地上一蹲,双手一抱,满脸不情愿:“反正我不同意,我不拆!”
有高源站在这里,又有记者在这,魏家人算老实了一些,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至少不闹腾了。
杨爸很是无奈,碰上这个软硬不通的家伙,他也没辙了,连高源说话都不好使,杨爸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他只能说:“再不行,只能去乡里找干部了。”
魏老三很倔强:“干部来了也没用,反正我不拆。”
高源眉头紧锁。
郝美玲则是朝着高源一拍手,而后一摊手。
高源不想放弃,便问杨爸:“叔,村里的公共茅房造好了吗?”
杨爸说:“坑是挖好了,就差盖房子了。”
高源点点头,然后对魏老三道:“这样吧,魏叔你要是把这茅房拆了,村里的公共茅房你每个月可以去挑一担子粪便浇自留地。”
魏老三立刻抬头看高源,然后又看杨爸。
杨爸想了一想,也点了点头。
魏老三明显有些意动,但又说:“可那总归是公家的,这是我们自己家的,而且这离我家近啊。”
杨爸劝道:“没办法呀,咱们这里都是喝河水,这里是人喝的水啊。村里又打不出甜井水,打出来的不是旱的就是臭的,连牲口我们不敢给它们喝。”
魏老三还是有些不情愿。
高源却往后看了一眼,突然道:“魏叔,要是我能在你家旁边打上一口甜水井,你能不能把茅厕拆了?”
“啊?”魏老三顿时一呆。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也是一呆。
杨爸都差点傻眼,他问:“咋,你还会找甜水脉呢?”
郝美玲意外地看着高源,她问:“你大学到底是学什么的?地质学你也会?”
高源谦虚道:“图书馆里看的书,我每样都会一点点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科学的事情
高源这话在村里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村里没井,不是不去打,而是根本打不出来。而现在高源居然说他知道哪里能找到甜水脉,他能打出甜水井,这一下,大家都惊了。
“真的啊?”魏老三赶紧站了起来。
他也不想喝河水,河水多脏,洗衣服,洗尿布,洗马桶,什么都脏的臭的都在这里面洗。他也知道脏,还不是没办法嘛,这要是真有甜水井,还就在他家旁边,那他可方便太多了。
喝水总比拉屎重要吧!
村民们紧张地高源。
杨爸也紧张地问:“你不是说笑的吧?”
高源摇摇头:“我从不开玩笑。”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有甜水井,谁还愿意喝河水啊!
魏老三赶紧上前两步,说:“你要是能打出甜水井来,我马上就拆,我自己拆。”
高源问他:“说话算话?”
魏老三赶紧点头:“算话,谁不算话谁是孙子!”
高源高声道:“好,大家都听到了,到时候再拆你可不能拦着了。”
魏家其他兄弟也赶紧上前,问:“真能打出甜水井?不能吧,咱们祖辈们也没打出来过啊,这都多少年了。”
高源好笑道:“咱们祖祖辈辈也没出过大学生呀。”
众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高源一句话就把他们给说服了。
这年头的大学生,可真是金字招牌,尤其在农村,简直是招牌中的招牌。
见高源说的有模有样的,郝美玲问:“你还真会,那你需要借一下地质探测设备吗?”
高源摆摆手:“找个水源而已,又不是找矿,哪需要那么复杂,眼睛看看就行了。”
郝美玲错愕道:“这么简单吗?”
高源道:“科学的事情,你不是这个专业的,你不懂。”
郝美玲被高源唬的一愣一愣的。
杨爸赶紧过来问:“甜水脉在哪里?你之前找过吗?”
魏老三也凑到高源身边来。
高源对众人道:“我之前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咱们村里的喝水问题,这是关系到每个家庭健康的大问题,所以我在那个时候就看了很多相关书籍了。”
“每次回家,我就会用我学到的知识来分析咱们村的地势山脉水源,然后推测地下水的走向。思考琢磨了这么多年,也有了确定的目标了。”
村民们都被高源说的感动了,人家为了他们喝水,默默努力那么多年了。
魏家人也难得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后面的杨德贵和杨秀英就跟听天书一样。
杨德贵站起来问:“姐,他每次回来有看山看水吗?”
杨秀英喃喃道:“我哪儿知道。”
杨德贵耿直道:“他之前每次回来,你不都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吗,从早上到晚上,就差住他们家了。”
一听这话,杨秀英当即一脚飞踢在杨德贵的两脚后跟处,杨秀英使出了全力,直把杨德贵两条腿都踢飞起来,而后,杨德贵又是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杨德贵魂都快冒出来了。
高源奇怪地往后看一眼动静,见杨德贵都快摔晕过去了。
杨爸一点不在意,就道:“你别管他,你说你的,甜水脉再哪?”
村民们也紧紧地盯着高源。
高源不管杨德贵了,往前指了指,说:“据我这么多年研究,打水井的地方就在魏叔家屋后那根槐树底下,把树挖了,往下捞就能打到井水了。”
“啊?”所有人都是一呆。
“在这儿?”杨爸也露出了非常错愕地表情。
高源认真地点点头,这也是前世的经验。在两年后的炼钢热潮中,他们就把这颗老槐树砍了当柴烧,然后还把根给挖了出来,因为根比上面的树耐烧啊。
等把根都挖完了,村里发现既然已经挖的这么深了,那干脆再往下挖挖,扩展一下,弄一个地窖出来,可以储存生产队里过冬蔬菜什么的。
本来看着泥土挺干的,谁知道,越往下挖越湿,后来就挖出水来了。再后来,大家发现这竟然是甜水。就是这样,他们村里终于拥有了一口甜水井。
只不过全村也就只拥有这一口井,还是不够大家用的。所以除了饮用,大家洗菜洗衣都还是在河里用水,那时候魏老三的茅厕还是不肯拆呢,没少遭人埋怨。
这一世,高源决定把这事儿先给解决了。
大家听到是这个地方,也纷纷意外。
魏老大道:“以前打井师傅来我们村里看过,说这里没有水脉啊。”
高源也不废话,一句话把对方噎回去了:“你就信大学生的吧。”
得,魏老大也不言语了。
见高源这么笃定,杨爸便道:“那别废话了,砍树挖土吧。”
李婶正好是带着铲子过来的,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
杨爸也喊道:“各个小队,把人组织起来,过来砍树挖井,这是算工分的啊。”
村民们扛着家伙事就来了,听说要挖甜水井,大家积极性都很高。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力往一处使,那家伙效率是真高,没多久就把树给砍了,然后就拖到旁边去找木工来分解了。
剩下就是挖树根,挖水井了。
高源赶紧去指导,按照后来卫生水井的处理办法,要求他们在井底铺设小石头和粗沙,然后还要用砖石贴满井壁,要做成像模像样的砖井。上面还要弄井台,井栏和井盖,还要选一个专门的井水管理员。
魏老三积极的很,一个劲儿地说他来干管理员。
杨爸则又赶紧带人去弄砖石水泥等原料了。
郝美玲也不由呆了呆,这还没挖出水来呢,这些人就这么激动兴奋了?
万一要是挖不出水来,这不是全白忙了吗?她看向了高源,思索了一下,在本子上写了这么一句话:“村里人对这个‘叛徒’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
高源带着郝美玲去了自家家里吃晚饭,高父高母很热情地招待了这个远道而来的记者客人。高源也让高母详细地跟郝美玲讲述了他们村里的卫生变化,郝美玲听得连连点头。
高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杨德贵就是他们村里的粪便管理员。平时他去完地里,就是在村里到处捡鸡粪和狗屎,还得管理村里的公共茅厕。没办法,这活儿没人愿意干,杨爸只能发扬风格把儿子豁出去了。
高源也无奈地摇摇头。
当晚,郝美玲住在大会堂里。
次日,两人就要离开了。
甜水井还在挖,但隐隐要冒出水来了,村里人又赶紧给堵上。就等杨爸把砖石弄回来贴墙了,大家一闻,这水果然没有明显的臭味,这一下,大家兴奋极了。
魏老三也不废话,大家都盯着他呢,他就自己拿起锤子和铲子去拆茅厕了。
高源松了一口气,这个污染问题总算解决了。
见真的挖出水来了,郝美玲也惊讶地问:“你真可以不用仪器也能知道?”
高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科学。”
郝美玲笑着拍了高源一下。
见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杨秀英在后面看的满脸不高兴,本来她是提着吃的东西过来的,见到这样,她就想低着头回去了。
杨德贵却不高兴了,他骂道:“这混蛋,上次一个,这次又一个。”
“呵……忒……”一个中年人朝前面走过来,杨德贵赶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