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都做一把手
高源本来是想自己去找这两人谈谈的,谁知道他出来的时候,王汉章也跟着他一起出来了,看来王汉章是真着急这两人的撕逼大战了。
他们出门之后,就往卫生院赶去,王汉章说他已经去调解过了,但这两人还是谁都不愿意服谁。王汉章也不好硬弄,万一真把这两人弄去开个人诊所,那也不是王汉章特别想看到的。
“等会儿就看你的本事了。”王汉章看向了高源。
高源却问:“这也好多天了吧,都没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王汉章道:“我本来还想着要不就用民主选举的方式去选出来新院长,但是看他们那架势,另外一帮人肯定不会罢休的,怕是整个卫生院就会像其他卫生院四分五裂,名存实亡了,这毕竟是县城的卫生院啊。”
高源却不以为然道:“县城咋了?”
“嗯?”王汉章却看向高源,有些疑惑。
高源没有解答,他径直往里走,轻描澹写道:“这事情,我来解决就好。”
王汉章怔了一下,等高源进去了,他才回过味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感觉他成我领导了?”
王汉章刚滴咕完,再一抬头,发现高源已经进去,他赶紧小跑追上前。刚跑没几步,他又地上啐了一口:“真成跟班了。”
……
里面,高源上楼。
“高大夫。”
“高大夫。”
李润玉和严桥这两位大老还没离开,所以县城公社卫生院的相对来说,还算完整。但这样的完整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决裂了,卫生院也就没了,这就是王汉章顾虑的地方。
院里的医护人员也因为内部不团结的问题,人心惶惶,也分成了两派,矛盾很快都出来了,连卫生院的正常医疗工作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高源面对这些人的问候,他也点头表示回应,只是神色一直轻松不起来。
到了楼上,还没去办公室呢,就见严旬缩着头跑了出来,高源赶紧叫住了他:“小旬,干什么呢?”
严旬一抬头,发现是高源,他赶紧叫了一声:“老师,你来了啊?”
高源问:“怎么了?”
严旬向后面指了指,一脸悻悻然。
高源皱眉问:“又在吵架?”
严旬道:“刚吵完,在冷战呢。”
“还冷战上了?”高源也没想到这两人现在玩的这么高深莫测,他轻叹一声走进了气压极低的办公室里,饶是以高源的心理都感觉到了呼吸的沉重。
办公室里已经没别人了,就剩这两个倔强的家伙。严桥坐在椅子上,双手按在拐杖上,双目闭着,感觉像是一头即将扑上来咬人的老狮。
李润玉则是靠在窗户旁边,双手交叉盘在胸前,眼睛随意地看着外面,神情孤傲冷峻。
高源看看这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说:“瞧你们这架势,倒是有点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样子啊。”
李润玉和严桥嘴角同时抽了抽。
李润玉转过来道:“高大夫,你要是不会引用古诗词,你就别乱用。”
高源诧异道:“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我这个文学系的大学生没文化的。”
李润玉转过头,不理他。
闭着眼睛的严桥澹澹地说:“想来是李大夫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比高大夫更高了,高源大夫你也别太在意,他总是这样,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都比别人强。”
“我有吗?”李润玉怒问。
“你没有吗?”严桥睁眼反问。
李润玉更气了:“你这是无理取闹。”
严桥则道:“难道你就不冷酷,不无情,不无理取闹了吗?”
……
高源都看呆了,这两人吵得可够热闹的。
王汉章姗姗来迟,但他是压着严旬一起过来的。见到这场面,严旬给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就往王汉章后面躲。王汉章也傻眼了,这两人可真够不顾体面的,都快跟泼妇骂街一样了。
“咳咳!”王汉章用力咳嗽了两声,只是那两人正热闹着呢,谁顾得上他啊。
见状,王汉章也有点火大,就呵斥道:“没完了?”
李润玉和严桥这才发现领导过来了,两人只得住嘴,但火药味还是很重。
严旬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爷爷跟李润玉都斗了大半辈子了,这已经是历史原因了。
王汉章冷着脸进去,严肃道:“你们这样已经严重影响到工作了!搞不好团结问题,还怎么治病救人了?卫生院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润玉和严桥倒是也不反驳,但也不搭理王汉章。
王汉章也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他也就不说了,只是看向了高源,想看看高源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两人的大难题。
高源微微颔首,问:“你们是为了院长这个位置吵得?”
李润玉和严桥还是不回答,两人都看向了不同方向,都不带搭理高源的。
王汉章心里一沉,完了,领导过来不管用,技术大牛过来人家也是理都不理,这还怎么搞?这没得搞了!
高源神色倒是没什么异样,他又道:“既然怎么都谈不拢,要不这样吧,我来处理,好吗?”
王汉章又看那两头倔驴,心想这两人能听高源吗?
结果那两人连姿势都没变过。
得,王汉章的心脏接着往下沉了。
高源又道:“要不这样吧,我提以你们两人都做院长,都是一把手,都负责一个地方的医疗。”
这下,李润玉和严桥都看了过来。
严旬也愣住了,他问:“老师,这怎么弄?两个老大?”
王汉章也傻眼了,他前面担心的就是县城公社卫生院四分五裂,所以才一直不好处理,才想着请高源过来处理,结果这王八蛋一来,瞧他这架势是想现场给他们拆了啊?
李润玉皱眉问:“高大夫,你是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还不建议我们个人开业吗?怎么,你这是想让我们都独立出去?”
王汉章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高源却摆了摆手:“不是,没有这个意思,没有个人开业,没有分帮独立,就你们两人,去乡下卫生院当院长,负责当地公社的卫生医疗。”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耻
连王汉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他人也都傻眼了,让这两人去遥远的乡下行医,高源这是咋想的?他们俩为什么要争这个院长的位置,一个当然是这两人本来就较量很多年,互相不服气,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家都在县城里。
他们全家都在县城公社,所以当初关闭所有联合诊所,所有医生改进入卫生院的时候,王汉章和严桥才会分配到同一个卫生院里,因为当时每个公社只有一个卫生院。
现在高源一句话要把他们打发到乡下去,这两人都懵了。且先不说乡下的各种物质情况跟县城的差距吧,但他们两个都是县城的人,让他们贸贸然跑去乡下,这就不现实。
王汉章也不禁摇摇头,不说现在了,就算放在之前他们都是领工资吃国家饭的时候,把他们派到乡下都会有不小阻力。就更别说现在了,这种事,想都别想。
果不其然,严桥一甩手:“高大夫,你是在开玩笑吗?”
李润玉补了一句:“这个玩笑可没多好笑。”
高源看看两人,道:“你们倒还挺默契。”
严桥嫌弃道:“胡扯什么,谁跟这种人默契?”
李润玉道:“你说清楚,哪种人?你非要无理取闹吗?”
高源见两人又要掰扯,他忙劝:“好,好,两位,先听我说完,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认真的。你们知道的,我从不开玩笑。”
众人又都看向高源。
高源轻轻叹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现在乡下的情况,我们卫生院差不多走了近一半的医护人员,但整体的建制还算完整,我现在担任院长,勉强把场面维持下来。”
“其他公社的卫生院,现在情况更差,很多有本事的医生个人开业去了。里面有一部分医生改行了,直接回村里了,剩下的没了主心骨,正常的卫生工作都进行不下去了,他们急需要一个能撑得起大局的好大夫。”
严桥问:“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高源道:“你们就是能撑得起大局的好大夫?我们县里还能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吗?”
李润玉也皱眉问:“可我们也不是那些社的人,过去干嘛呀?”
高源看他:“李大夫,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的纸上墨点的事儿了吗?”
“我……”李润玉噎了一下。
高源道:“我原本以为你的眼光仅局限于县里,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只局限在县城吧?”
“哎……这不是一回事!”李润玉都结巴了。
严桥也不悦道:“让我们无缘无故去乡下做什么?”
高源道:“我刚才说了,行医治病,恢复当地的正常卫生工作,这正是你们大展拳脚的地方啊。”
“胡闹!”严桥摇摇头。
李润玉也是摇头,这两人对去乡下都不感兴趣。
王汉章也疑惑地看向高源,他也搞不清楚高源为什么要闹这么一出,他也劝道:“高大夫,这个办法怕是不可行啊。”
高源却抬手打断了王汉章,他问:“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王汉章点头:“当然。”
“看好了。”高源说完就朝着严桥走过去。
严桥老神在在道:“高大夫不必再劝,老夫没那么大抱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高源也不管他,就凑到严桥耳边,说了一句:“严老若是不答应,我就把我大剂量使用乌附毒药的方子登记在报纸上,公之于全国!”
严桥顿时脸色大变,指着高源,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其他人都呆住了。
王汉章问一旁的严旬:“你老师跟你爷爷说啥了?”
严旬也傻眼了,他哪里知道啊,他也不明白他爷爷怎么反应这么大!
严桥脸都绿了,他气急败坏道:“你怎敢如此做!”
高源一摊手:“我的东西,你管得着吗?”
严桥气的浑身发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爷爷,你没事吧?”严旬赶紧上前询问。
这样子不说别人了,连严桥的死对头李润玉看了都觉得这个老头随时能背过去。
王汉章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在想严桥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高源手上。
高源也不敢继续刺激老头儿,他去了李润玉,也靠近了李润玉耳边。
“你想干嘛?”李润玉升起了警惕心。
高源道:“只是说一句话而已,不用担心。”
李润玉这才放下手,只是神色一直保持着戒备。
高源道:“之前祁厅不是来我们那儿考察过嘛,他还拿走了我抄录的彭子益的笔迹,前几天他寄信过来问我,他想要把彭子益的笔迹装订成册,在全国发表出来。”
顿时,李润玉脸也绿了,声音也哆嗦了:“你说啥?”
王汉章也看了过来,这怎么又来一个?
高源无奈道:“领导拿了,我也没办法,他还在等我恢复,你说应不应该让他出书啊?”
“你说呢!”李润玉声音一下子就大起来了。
旁边人都吓一跳。
高源也对他来了一句:“那你说呢?”
李润玉愣住了,而后怒道:“高源,你怎可这般无耻!”
高源掏了掏被震的嗡嗡响的耳朵,他道:“虽然有点无耻,但我也是在帮你!”
“你还帮我,你帮我什么了?”李润玉都快爆发了。
高源来了一句典型渣男口吻:“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李润玉也气的直哆嗦。
其实高源也没瞎说,上辈子是李润玉是在蒙难的时候,才把这几册笔记交给他保管的,可见李润玉对这东西的珍视程度。但高源想让他在乡下最困难的时候,去主持场面,确定思想,立下功劳,将来或许也能逃脱劫难。
李润玉如是,严桥也如是。现在是乡下卫生最空虚的时候,马上肠伤寒就要来了。高源的确是在为乡下老百姓考虑,可同时他是在为这两人着想,就像当初帮助沉丛云的一样。
现场沉默了好久。
严桥和李润玉都无语了,他们的七寸都被高源抓住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良久之后,严桥看着小孙子,苦笑道:“罢了罢了,为了我严家的崛起,我这把老骨头就扔在乡下吧!”
严旬有些不解。
高源微微颔首,他又走上前去,还想跟严桥耳语。
严桥却怒道:“这样还不够吗?高大夫还想苦苦相逼到什么程度?”
高源诚恳道:“严老先听完再说,可以吗?反正,也不会有比这样更差的结果了。”
严桥复又把眼睛闭上了。
高源再度凑到严桥耳旁,小声道:“除了乌附药,我还有很多控制别的毒药的技巧,这些都会传给小旬,我会把我所有的本事都交给他。同时,严家可以随时派有资质的小辈过来,我亦会倾囊相授。他们学到的,也可以传回严家。从今日起,我之学问,即严家之学问!毫无保留,绝不藏私!”
“当……当真?”严桥又结巴了。
高源认真点头:“绝无戏言!”
严桥当时又觉得自己行了,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那就让我累死在乡下又如何?老夫死的心甘情愿啊!”
王汉章和严旬都虎躯一震,这又咋了?
李润玉也呆了。
高源回头看他,露出笑容。
李润玉只觉后嵴背发紧。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完成了?
李润玉紧了紧自己的衣服,问:“你想干嘛?”
高源露出和善的微笑:“聊聊嘛。”
李润玉往后退了半步,他算是被疯疯癫癫的严桥给整怕了,这尼玛也太吓人了,这都是啥呀!要不是李润玉认识高源很多年了,他都要以为这是这是个有妖术的道人了。
高源往前走去,他道:“就是聊聊天,又不打你,又不骂你,你跑什么呀!”
李润玉脸上都僵硬了起来,要是高源真要动手,那他可能还好受一点,关键是聊天可太吓人了。他正想跑呢,却被眼疾手快的高源给抓住了。
高源没好气道:“没聊完呢。”
“你想说什么?”李润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高源靠近他,压着声音说:“去乡下做院长,是你最好的一条路。”
李润玉疑惑地看着高源,问:“就这?”
“什么?”李润玉的反应把高源给整不会了。
李润玉还以为高源要用什么魔法呢,结果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而已,顿时李润玉放心多了,他又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严桥,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这老头至于吗?
嫌弃完严桥之后,李润玉询问:“我是问为什么我一定要到乡下去?”
高源道:“很多事情,我现在很难跟你解释,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是不会害你的。”
李润玉斜视高源,他道:“你刚还想把彭子益的学说公开呢。”
高源道:“我刚才是骗你的,祁厅根本没有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李润玉顿时大松一口气,他道:“哎呀,你刚吓死我了,还跟我来这一套。”
高源呵呵笑了两下,道:“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可就真公开了!”
“你!”这大起大落的,李润玉感觉心脏要吃不消了。
高源道:“但如果你答应了,别的先不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李润玉询问。
高源道:“你手上的讲学笔记并不是完整的,彭子益的学说可不仅只有这些,而我知道另外一部分的下落。”
“当真?”李润玉眼睛都瞪圆了,声音也一下子就提高了。
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高源认真地点点头。
“哎呀。”这下李润玉心里也痒了起来。
高源又压着声音说:“而且我还可以附赠一个消息给你。”
“什么?”李润玉现在感兴趣多了。
高源道:“读了这么久的彭子学说,我还一直没有跟你交流过呢。”
“你想跟我交流了?”李润玉之前有跟高源聊过这个事儿,只是高源说他还在思索中,后来一忙一拖,也就把这个事情先放下了。
高源点点头:“彭子益学说极其重视后天,认为中气如轴,四维如轮,轮随轴转。”
李润玉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高源又道:“诚然,彭子对古中医的理解非常深刻,我亦获益良多,但是在多番思索之后,我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剖析了古中医学。”
“哪个角度?”李润玉赶紧追问。
高源道:“先天?”
“先天?”李润玉一时喃喃。
高源道:“坎中命门一点真火,乃人身立命之本,此乃先天。我原本就受郑氏学说影响很深,后来再读彭子学说,又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一为先天,一为后天。后天无先天不生,先天无后天不立,这便是迈进仲景学说之门槛。”
高源也只说了这一句,李润玉瞬间陷入了思索之中,整个人都呆滞了,他其实也是医痴,没有这份执着,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力压严氏家族,成为全县第一的中医。
高源也是微微颔首,很理解现在李润玉的感受。上辈子在进去之前,他就翻阅了一晚上彭子学说,明白了先天和后天之理,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真正迈入了仲景学说的大门。
重生回来这么久了,也研究了几年的彭子学说的残本,高源现在感悟更深刻了,对他的行医用药的风格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李润玉研究就更多年了,被高源这么一点,陷入思索的呆滞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汉章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这都咋了?严桥直接疯疯癫癫,振奋百倍。而李润玉则跟被人点穴了一样,动都不动了,中了定身法术吗?
王汉章再看高源,他怎么发现自己不认识高源。
高源等了一会儿,才见李润玉有些回神。
“高大夫。”李润玉急忙叫高源。
高源却抬着手,对着他摇了摇,他道:“以后有很多机会,我们可以慢慢研究讨论。”
李润玉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可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不适合在这里讨论,他也只能暂且压下内心想法,他看向高源,见高源也在盯着他看,他哪里不知道高源的心思啊,他点点头,说:“好,行,我愿意去乡下当院长,去哪个乡下,高大夫你来指定吧。”
高源亦是露出笑脸。
王汉章已经傻眼了,这个也答应了?
而严桥却是警惕了起来,他问:“你答应干什么?”
李润玉反道:“我怎么就不能答应了?”
严桥对高源道:“高大夫,你可是答应过的,那是给我们严家的,你该不会也跟李家……”
“放心。”高源宽慰了一句:“我跟他是另外一码事。”
严桥这才点点头。
见把这两人都谈妥了,高源才又道:“这次去乡下,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多带着一个人一起去,其他的医护人员都保留在县城里吧,也别太影响县城的医疗。”
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最后一哆嗦了,李润玉和严桥也很快就答应了。
高源看向了王汉章,施施然露出笑容。
王汉章傻眼了,他头疼了很久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这样就解决好了?这两人不争了?这是啥呀?这是啥解决方案啊?
“走吧。”高源对王汉章说了一句。
王汉章机械性地跟着高源出去,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
高源看他这样,不禁有些好笑,就道:“我说领导啊,我们都完成全部战略目标了,你怎么还这么昏头昏脑的?”
“这……完……完成了?”王汉章有点结巴。
第二百八十五章 重点
高源看王汉章还有点呆头呆脑,他就问:“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想不明白吗?”
王汉章摇摇头。
高源道:“你不是担心他们争个没完吗?现在好了,都去乡下了,一人负责一个地方,这就没得争了。原本要支离破碎的乡下卫生院,也会因为有这两个人的加入,重新恢复完整的卫生体系。”
“现在乡下卫生院的崩裂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我们至少要做到在大的几个社里面保留完整的卫生院。尽量不让乡下的医疗太过空虚,尽量维持住这样的体系。包括打疫苗,这两人去了,他们那两地卫生院也可以成为负责疫苗的点。”
王汉章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那县城里呢?这两人可是在县城行医很多年了,一直都是县里最好的中医大夫,你一下抽走了,县城怎么办?”
高源却摇了摇头:“我只抽了这两个人,卫生院其他人都还是保留了下来,只要这两人一走,卫生院内部的矛盾也就随之而解了,你再做做工作,让他们选一个新的院长出来,卫生院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虽然他们两人走了,对县城医疗卫生情况是会有一定影响的。但你别忘了,卫生院整体还在,而且最关键的是县医院在县城里。县城的医疗再难,也不会有乡下难。”
王汉章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一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高源对他诚恳道:“汉章同志啊,我们也认识很多年,我就不用称呼领导职称这样见外的话了。我有一个忠告,想要说给你听。”
“你说。”王汉章看向高源,露出认真之色。
高源道:“接下来乡下的卫生医疗,一定会是一个大难题,你一定要把重点放在乡下。我坚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乡下医疗都将是卫生工作的重点。”
“谁能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首先关注并着手解决乡下的医疗难题,谁就能在将来占据主动。汉章同志,只要你做好了,将来你是可以借此获得一些东西的。”
高源说的还是有点含蓄的,但是王汉章还是听懂了,他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卫生员,他问:“这就是你把李润玉和严桥塞到乡下去的原因?”
高源没有回答。
王汉章问完之后,也陷入了思索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好,我知道了。”
高源露出笑容:“你难道没有怀疑我判断错了?”
王汉章也笑了:“那你倒是也错一次给我看看啊。”
高源笑了几下,然后道:“卫生院的事儿,我帮你解决了,你承诺给我们的打疫苗补助,可不能少啊。”
王汉章道:“放心,等资金下来了,会给你们的。”
高源却说:“那哪里等得起啊,再说了,我们对钱也没太大兴趣。”
“啊?”王汉章愣了一下:“那你想要啥?”
高源道:“当然是粮食啊!”
王汉章道:“我又不是管粮食的,我上哪里给你弄粮食去啊?你们现在不是吃农业粮了吗?”
高源道:“农村哪有粮食?再说,你们食堂不是有吗?”
王汉章道:“每人都是定量的。”
高源推着王汉章走:“又不拿完,先拿点应应急。”
王汉章无语了。
就这样,高源又去人家机关食堂扛了袋粮食走。
王汉章捂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高源还挺客气,跟王汉章道:“这算是我预支的,钱的话,你就从我们的补助里面扣吧。再见了,不用送了。”
高源赶紧走了。
王汉章暗啐一声,谁特么想送他了!
食堂大师傅过来问:“局长,这……这少了袋粮,这怎么办?”
王汉章说:“多掺点杂面,多加点水,米饭改成稀饭,馒头改成疙瘩汤,这不就是办法了吗?”
大师傅顿时很佩服王汉章的花招,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领导!”
……
又打了一波秋风的高源回到了张庄卫生院,见高源又弄来粮食了,众人都很兴奋,也更加佩服起高源的手段了,这新院长有点东西啊,比之前的胡仁华强。
现在大家都不发工资了,都要吃农业粮了。但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卫生院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去找生产队挂靠,也没有花钱买工分,竟然就这样勉强维持下来了。
其实这也是高源的无奈之举,一旦挂靠了生产队,那你除了花钱买工分之外,你也得优先给生产队的人服务,这一来二去,卫生院当然也就分崩离析了。
高源是为了保持卫生院的建制,另外一点,他也很清楚,只要再撑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重新吃上商品粮了,所以也没有必要现在去赶这一波。
就这样,高源靠着自己去县城卖艺换粮食和在社里推行粮食瓜菜代诊费,居然真的撑过来了,没有让任何一个医生大夫下去挂靠,也没有给生产队造成太大压力。
原本大家还担心用外治法治病收不到钱呢,现在的确是收不到,但能收到一点粮食啊,一勺也是情,两勺也是爱,积少成多嘛。而且这样还剩下药费了,农民得到实惠,社里公益金压力也小了,他们医生也能吃饱饭了,一举多得。
很快,这个办法就被推行出去了。
很多没解散的卫生院就靠着这个办法,勉强维持了下来。当然了,也推行的过程中,也发生了不少矛盾。包括乱要粮食的,故意延长治疗时间的,也有赖账不给的。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尽善尽美的。
但总得来说,这的确也是个好招。
只是更多人却选择了个人开业,挂靠生产队。
这次大精简是全国性的,像他们县因为有高源,情况还算好的。别的地方,生产队压力很大,生产队跟医生的矛盾也很大。所以几个月之后,医生重新恢复吃商品粮,但是个人开业的和生产队卫生室还是吃农业粮。
生产队卫生室的卫生员一直是拿工分的,他们到没什么变化,只是之前那些跑出去个人开业的医生却是全懵逼了。
而高源也终于终于熬过了困难时期,但他知道更难的难关要来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肠伤寒
“院长,你过来看。”李胜利带着高源过来。
高源皱眉询问:“病人在哪?”
李胜利道:“我怕他乱跑,先把他带到病房里了,当然,现在住院手续还没办。”
“嗯。”高源点点头:“病人现在什么症状?”
李胜利道:“突然高热起病,有出汗,头痛,恶心呕吐,还有腹痛腹泻。你之前嘱咐过,有相关症状的就一定要及时通知你,所以我赶紧过来了。”
“好。”高源答应。
李胜利又问:“院长,你怀疑这是什么病啊?”
高源皱眉道:“有可能是肠伤寒。”
李胜利愣了一下:“肠伤寒?我们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打伤寒疫苗吗?”
高源道:“没错,防的就是这个,怕就怕敌人已经攻进来了。”
李胜利神色也凝重起来了,他问:“这个病很厉害吗?”
高源道:“肠伤寒是西医的病名,伤寒杆菌进入身体之后,也随着血流到各个器官,通常来说,小肠壁的淋巴结都会肿胀,后续严重的话就会坏死,结痂,溃疡,甚至可能出血和穿孔。一旦到出血和穿孔的地步,那就真正危及生命了。”
李胜利顿时一紧:“那这个病好治吗?”
高源说:“如果很好治的话,那这个病也就不可怕了。迄今为止没有专门的特效药治疗,抗生素治疗效果也很差,这个细菌耐药性很强。”
李胜利又问:“那咱们中医呢?”
高源回答:“一般是按照湿温治的,但是某些病例也有例外。这个病疑惑性很大,也很容易误诊,一旦误诊偏差了,那治疗效果就很差了。所以这个病的转重率和死亡率都挺高的,千万不能大意。”
李胜利慎重地点点头:“还好现在已经过了最难的时候,药材的供应也都上来了,要还是跟之前,那麻烦可就大了。”
高源有些不置可否,他道:“胜利啊,你要记住一句。任何一场病疫,都不是靠药物消灭的。”
李胜利一怔:“什么意思?”
高源道:“药物治疗只是没有办法的下策,是鼻涕已经进嘴里,才不得不吐出来的无奈。小偷永远是抓不完的,把房间漏洞堵上才是关键,改变全社会的意识形态才能根治。”
“啊……”李胜利听完之后,更湖涂了。
高源推了推他:“赶紧吧,去治病吧,别废话了。”
李胜利也只能把疑惑都压下,两人去了病房。
病房里面是一对年轻夫妻,甘静守在了门口,两人都有点愣,还有点害怕,这架势总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被关起来了。
“老师。”甘静见高源过来了,赶紧向高源问好。
“好。”高源点点头,然后往里面看去。
“高大夫。”病人妻子先叫了一声。
高源道:“你好,你先别紧张啊,这个病他们可能经验不足,所以先让你们待在这里,找我过来看。”
“好,好。”病人妻子答应着,他们当然知道高源的大名,所以对高源的信任程度也比较高。
高源上前。
病人才呆呆地转过头,说:“高……高大夫来了啊。”
高源微微皱眉,这病人表情呆滞,反应很迟钝啊。
病人妻子说:“我男人病好几天了,都没好呢,现在应该是正难受呢,都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
高源询问:“发烧多久了?”
病人妻子道:“有五天了,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小感冒,谁知道后面体温一天比一天高,人也不太好了,队里的卫生员看不了,就让我们来卫生院了。”
“阶梯热。”高源小声说了一下,然后道:“你坐下,我给你诊断一下。”
“嗯?”病人有些呆呆地转过头。
病人妻子道:“听见没,让你坐过去,高大夫给你看。”
“高……哦……”病人这才过来坐下。
看到病人这个表现,李胜利和甘静也都皱起了眉。
高源继续诊断,发现病人发热,头晕,微汗,要不酸痛。前胸有玫瑰色红疹5-6粒,其中一粒成疱疹。咽喉充血,扁桃体肿大。白㾦透露于颈下及胸部数量不多,状态似水晶。
脉象濡缓,舌苔薄腻。
诊断完了之后,高源站了起来。
李胜利也很清楚高源的习惯,见他已经结束诊断了,便赶紧问:“院长,这到底是不是肠伤寒?”
高源回头看他:“肠伤寒是西医的病名,你要记住,千万不能执着于病名,更不能见到有相关症状就开始乱套病名,开始照名抓药,这样误诊误治的概率就会很大。”
“哦。”李胜利答应一声。
高源又看一眼呆滞的病人,他说:“所以没有去西医的相关实验作为依据,但大概率应该就是肠伤寒了。不过不管是不是这个病名,都不影响中医诊断和治疗。”
“你们要记住,中医的治疗只有十二个字‘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一定要仔细判断和辨证,病名当然有概括疾病的巨大价值,但是肠伤寒的症状跟其他疾病非常相像,所以很容易误诊误治。”
“所以你们千万不能有先入为主的想法,甚至可以先抛开病名的概念,先判断病证是什么,犯到了哪一经,病情演变到各种阶段,然后根据病证治疗,这样偏差就不大了。”
李胜利和甘静都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高源说:“再说回病人身上,这个病人是比较典型的湿温病,湿热郁蒸气分。你们看他身上有白㾦,白㾦多见于湿热证,外发于颈胸皮肤上,呈现出白色小颗粒,晶莹剔透,内含水液,这是湿热证特有的证候。再加上其他诊断,已经可以肯定判断是湿热证了。”
“当然,我们也可以借助白㾦这个特征来分析病情变化。白㾦发出来了,则证明了邪气有外泄的机会,若是颗粒饱满,如水晶色,那就代表正气尚足,津液未伤,是好事。若是形瘪色枯,则是气液大伤。”
甘静也赶紧做记录。
李胜利还巴巴地问:“那这个病人应该怎么治?”
高源反问:“你说呢?”
李胜利干笑两声。
高源白了他一眼,说:“用薏以竹叶散加减。”
第二百八十七章 水粪管理
“好。”李胜利忙答应着。
高源随即便开了处方,交给甘静之后,他便先出去了。
李胜利赶紧跟上问:“院长,这个病人情况怎么样,严重吗?后面不会重症死亡把?”
高源无语地看他:“你前面是没有听懂吗?”
李胜利讪笑道:“确实没咋听懂,主要也是你最开始说的太渗人了,动不动就穿孔就出血,还说会死人,这种话谁听了不害怕?”
高源耐心跟他解释道:“这个病人虽然已经发热五天了,但是我前面说了晶莹剔透的白㾦就代表了正气未衰,湿热病邪有外透之意,所以这个时候因势利导一下,情况就应该会好转了。”
“哦。”李胜利松了一口气,他前面就被吓坏了。
高源也皱眉道:“我得回去赶紧把这个病例报上去,要引起大家警惕了。”
李胜利也点头。
高源赶紧回去向上报告,按照他前世的记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前世因为大调整,所以基层医疗弄得一团糟,这辈子知道自己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希望能早点引起重视,防控疾病。
高源去打完电报之后,回来之后,又去看了病人的情况。
经过高源的观察,病人服药之后,体温很快就控制住了,而后渐渐退烧。高源开了两服药,吃了两次药之后,诸症都消除了,也不发烧了,精神也不错,舌苔前半的腻已经消除了,只是白㾦继续往外发布,当然,这不是坏事。
综合来看,湿化热清,上方已经见效了,所以效不更方,继续用药。
再服三剂之后,痊愈了。
而这段时间,高源也没闲着,抓着卫生院里的这些人给他们做培训。
“这个病的发展,非常曲折,也容易缠绵反复,一旦遇到棘手的,就很难治疗,这个主要是因为毒邪所带有湿热特性所导致的,湿性粘稠,如油入面,又很容易困阳阻气。”
“而热性又很爆裂,气炎于上,也很容易灼津伤液,这两者相互交织杂混在一起,则酝酿熏蒸,难化难解。有这么一句话,叫做热得湿则愈炽,湿得热而愈强。”
“刚才我们说了,肠伤寒的表现出来的症状很其他病症很类似,所以容易被误诊,也很容易被当成普通感冒,有些很严重的,到了出血穿孔,也可能会被当成阑尾炎,所以早期的准确诊断就很关键了。”
“热病的特点是很明确的,所以怎样辨湿才是关键,只要准确辨别是否有湿,那就增加了我们的准确性。那么我们可以从下面几个方面来判断湿,可以从‘重、浊、呆、闷、腻、缓’这些典型特征来分析……”
高源讲课也是老传统了,早在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带卫生员的时候他就开始讲课了,李胜利就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曾经如此,现在也不例外。
所以张庄卫生院的医疗水平比较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好多外面的人都会过来求诊的。要知道,跨地区是没有公益金报销的,在这么贫穷的年代,都还有人愿意这样做,这确实是对人家医生大夫水平的极大信任。
高源在这里面作用很大,功劳更大。
严桥还老觉得学到高源的本事,就是他们家占便宜了,还挺沾沾自喜,甚至为此答应高源很多条件,他也心甘情愿。高源一句我之学问即严家之学问,给老头整的热血沸腾的,都不顾一大把年纪也要去乡下当院长。
其实高源想的一直是我之学问即天下之学问,又岂止是严家一家,他不怕别人学会,他怕的是这些人学不会。就像是李胜利脑子也不太灵光,就让高源很头疼。
讲了好半天,李胜利还是云里雾里的。
可不等李胜利询问,门口就响起了声音:“讲完了?”
众人皆看去,居然是王汉章过来了。
“大领导来了啊。”高源赶紧站起来。
“去!”王汉章白了高源一眼,道:“你过来,我有事情找你聊。”
“哦。”高源答应一声,然后对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先记录下来,等下再来问我,你们先出去忙吧。”
交代完之后,王汉章跟着高源去了院长办公室。
王汉章进门就道:“你的电报我收到了,后面的来信我也收到了。我也让县医院关注一下肠伤寒的问题,让他们尽快组织检验检查。”
高源询问:“那乡下呢?”
王汉章道:“寄信过去了,应该快到了吧。”
高源皱眉。
王汉章却道:“没办法,卫生院基本名存实亡了,乡下医疗分的太散,只能这样先通知了。就是我担心效率很低,之前是卫生院的时候,发现一个上报一个,现在还有不少是个人开业的,怕是很容易被他们忽略啊。”
高源捏了捏眉心,他知道肠伤寒是无法避免的:“但至少这一次,我们把疫苗都打完了。”
王汉章说:“那是你们这里打完了,还有几个社可能还有一部分疫苗没打完。”
高源无语了。
王汉章赶紧道:“我已经督促了!”
高源无奈摇摇头:“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肠伤寒是通过粪口传播的,所以乡下生产队一定一定要做好粪便管理,水源管理,灭蝇灭蚊,隔离治疗,这才是阻止这次肠伤寒的关键。”
王汉章点点头,但稍一思索,他又问:“你是觉得这次病疫会很严重吗?”
高源严肃地说:“如果水粪管理这个源头不去掐灭的话,这个病怕是会持续好几年!”
“这!”王汉章脸色一变:“你这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高源则道:“我还是收着说的呢!”
王汉章一噎,而后他也快速思索起来。
高源又劝了一遍:“现在农村医疗空虚,卫生运动开展迟缓,这些是现实因素。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生产队找到专门负责卫生的人,把卫生运动推行贯彻下去!”
还不等王汉章做出反应,李胜利火急火燎赶过来:“院长,你快出来,来了个重病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多次误治
“怎么了?”高源也顾不得跟王汉章继续聊天,就匆匆出来。
李胜利说:“刚来了个重症病人,我们看不了。”
“知道了。”高源下楼了。
王汉章就一个人呆在办公室了,都没人理他,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也只能跟着一起下去了。
路上,高源询问情况。
李胜利回答:“病人是紫乡人,已经发烧十来天了,前后好几次就医,始终没能压下病情,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所以赶了一辆车来我们这里找你治了。”
高源点点头表示明白,他问:“在哪个诊室?”
李胜利说:“中医科202,。”
高源加快脚步,李胜利更加小跑前进。
王汉章在后面都追不上,只能在后面暗啐一声,他这个领导当的可有点憋屈。
到了诊室,病人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是他父母家人送他过来的,见高源一过来,人家赶紧都围上来了。
高源也很习惯应对这样的场面,不等人家恳求,他便大声道:“别的话都不用说,先让开,把时间留给我,多拖延一分钟,病情就会更重一份,都让开,让开!”
病人家属闻言纷纷往旁边让。
高源上前,甘静已经在做相关的诊断和处理了,她道:“高老师,病人现在体温39度,已经神志不清了。”
高源亦是在观察孩子病情,他问:“谁是孩子父母?”
“我……我们是。”孩子父母站了出来。
高源询问:“把病情变化说一下,什么时候病的,病了多久了,之前用过什么药。”
孩子母亲回忆道:“是……是五号的时候开始发烧的,然后说头晕,恶心还吐了,又说胸中很闷不舒服。我们队里也没卫生员,本来是说去镇上找大夫的,去找的谭云大夫,但是他又出诊了。”
“所以没办法了,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只能又跑了十来里路去寻了另外一个大夫开了药。药倒还是之前卫生院会做的,银翘解毒丸,吃了8颗就退烧了,效果还是挺好的。”
“然后又过了三天,到8号的时候,人还是不舒服,我眼瞧着不行吧,又只能带着他去找大夫。这一次谭云大夫又不在,又去找之前开药的那个大夫,他这次也不再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只能往前两个大队,他们那里有个保健室,里面有学过医的卫生员,就花钱找他开了点药。他说是感冒,什么风热感冒吧,给开了金银花,连翘,桑叶,菊花什么的,有好几样。”
“钱给花了,回来一吃,病情反而更加厉害了。我也不知道是他这个药吃的,还是到处找大夫给累的,毕竟孩子还病着呢,就跟着走这么远。现在太不方便了,以前去卫生院就行了,现在四处找不到大夫,更找不到医术好的大夫。”
孩子母亲一阵抱怨。
高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汉章一来到门口,听到这个话,他也尴尬了起来。
高源只能道:“你接着说,有方子吗?吃了几服药?吃完药之后怎么样了?”
孩子母亲道:“没有方子,他直接用手抓的,称都没称,抓多少算多少吧,给是给了两服药。吃完之后,胸闷更加严重了,晚上也睡不着了,吃也吃不了了,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看他这样子,我也没办法再带他去治病了,我就跟他爹去请大夫来。哎哟,现在可能病的太多了,哪里请得到大夫啊,都是要排队,这一拖就又拖了好久。”
“一直到11号,才找到大夫去我们家。那大夫一看,说是什么小便又黄又少,还发烧,就说是什么温病太久了,说要用叫什么白虎汤,还加了几种药,然后还给了一颗安宫牛黄丸。”
“哎哟,这个药可太贵了,家里这点钱全给付药费了,现在公益金也连不上,我都借钱付药费了。你说要真有用,你说苦点就苦点吧。”
“吃了两次,也没什么用,反而更严重了,高烧根本退不了,脑子也湖涂了,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了东西,把我们给急的呀,又只能到处找大夫,可大夫哪有时间理我们呀。”
“隔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把大夫请去,又说不吃安宫牛黄丸了,改吃什么什么紫雪丹,又吃了两剂,然后人就更不行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又托我哥去找谭云大夫,才终于找到他,他也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说病的太严重了,他治不了,只能送到张庄找高大夫,不然很可能救不回来了。所以我们就赶紧找了家里亲戚,赶了车给孩子送过来了。”
“高大夫呀。”孩子母亲恳求道:“你发发善心,千万救救他啊,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啊。”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高源宽慰一句,但心里也是一叹,人家这就医的悲催经历,实在是太惨了,不仅多次三番找不到医生,勉强找到也是被不负责任的屡屡误治,才逐渐变成现在这样,他又回头看王汉章。
王汉章摸了摸鼻子,看向了门外。
高源继续呼唤了一声,没有应答,神志已然不清,面色已经显露危象,苍白虚弱,好在身体还能发烧,不算到最危险的地步。解开衣服,胸中白㾦已经渐渐退去,周身干热。询问得知,大便稀溏。
诊断其脉象,沉濡略数。诊断舌象,白腻而滑,舌边尖红绛。
甘静和李胜利就在旁边看。
这段时间高源一直在跟他们讲肠伤寒和湿温的辨证药典,甘静当即就说:“这是湿温吧?”
李胜利愕然道:“又是肠伤寒?”
李胜利又道:“那要赶紧清热化湿啊,可是他现在高热这么多天,身上也很热,舌头红……脉数,人也昏迷不醒了,该不会是热入营血了吧?”
高源道:“快了。”
这题他会,李胜利马上道:“哎呀,那得赶紧用安宫牛黄丸啊!”
孩子母亲脸一白:“又是那个很贵的药啊?”
李胜利则道:“救人要紧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冰伏其邪
甘静幽幽道:“如果安宫有用,前面就见效了,怎么反而重症垂危了?”
“这……”
李胜利结巴了,然后又看向高源。
高源则没好气道:“真是教你多少,你还我多少,你这有借有还的人品倒是真不错,一点折扣都不打的!”
李胜利讪讪笑了起来。
高源道:“我跟你们强调过很多次了,湿温病是以湿热为主的,但你看到的不能仅仅只是热,更应该是湿。治湿最怕的是什么,就是寒凉滋腻,一旦寒凉过甚,很容易就会湿阻不化,这就是被寒凉所伏,叫做冰伏其邪,所以其热必不除也!”
李胜利云里雾里地点头。
高源又指了指孩子,说:“现在虽然有点热入营血的迹象,但这也是被逼着进去的,不是病情的自然演变,其根本症结不在这里,前医的多次误治,也是因为只看到热,忽略了湿,才一次次变成现在这个地步。”
病人家属也满脸愁色。
李胜利看看他们,小声问高源:“院长啊,你要不要收着点说啊,到时候人家回去找大夫麻烦了。”
孩子父亲愁眉苦脸道:“找啥呀,连大夫都找不到,还找找啥麻烦啊!我们队里现在都还躺着好几个病人呢,一直没大夫来治,家里也没钱治了,只能挺着了,这医疗啊,都快跟刚解放那时候一个水平了。”
王汉章已经出门左转了,他是待不住了。
甘静看看孩子的情况,询问道:“老师,现在咋办?”
高源说:“我跟你强调过的,湿温的治法就是宣气化湿,最忌讳滋腻,一旦迟滞气机,反而助长湿邪,反而让病更加难治。湿是温邪,非温不化。”
“虽然肠伤寒是湿温病,湿跟热结合在一起了,看起来不能用温法了,但你一定要先判断,倒是是湿多还是热多,是湿胜于热,还是热胜于湿。尤其是用到寒凉之品,甚至是苦寒之品,一定要慎之又慎。”
“一旦克伐阳气,导致气机闭塞,邪气没有出路,就会像这个孩子一样,热邪入营,立刻就昏迷了,成为危局了,这就是医生的过失啊,若不误治,还不当如此。”
“所以现在虽然热邪要被逼入营了,但你一定要注意,这是冰伏其邪导致的,我们要因势利导,把邪气给散出来,所以这时候千万千万不能再用苦寒法了。”
最后一句话,高源故意提高了声音,然后看李胜利。
李胜利干笑两声。
高源道:“脾胃属于中焦,是气机升降的枢纽,寒凉入胃,冰伏其中,中焦不通,所以要开冰伏的郁闭,就一定要用干姜,草寇等辛热燥烈之品,再用半夏厚朴辛开苦降,燥湿行滞宣畅中焦。”
“前胡杏仁宣降肺气,以开上焦。用菖蒲郁金吸痰开窍,再配上栀子豉汤,用豆豉宣郁热展气机,用山栀子畅三焦而泻火。这些药物配合,解开冰伏,解开湿郁,畅通三焦,让邪有出路,所以被迫入营的热自然也能顺势外透。”
跟他们讲解完了,高源就开始书写方子了。
李胜利脑子没那么好,琢磨的也不深。
甘静想了想,问:“老师,就算热邪是被迫入营,但也入营了,我们在治疗的时候不考虑这个方面吗?”
高源写好方子,回答道:“首先,热入营血是因为冰伏其邪被迫的,所以根本在于解开冰伏,让邪有外透之机,这是根本。同时,我们也要观察入营之后造成多大伤害了,你看病人现在阴伤并不严重。”
“若是营阴被伤了,热已转头,那就要多顾忌一点营分,现在这个阶段,仅稍稍顾及,用山栀子一味就足以了,过多了反而会影响解开冰伏的效果。这就是要抓住治疗的重点,抓住主要矛盾,解决了就能奠定胜局。总想面面俱到,反而会互相牵扯,最后导致疗效不佳。”
“明白了。”甘静点头。
高源把方子交给甘静,让她去抓药,然后对病人父母道:“现在孩子情况还很不稳定,我们的建议是先住院,等情况好转了再回去。”
孩子母亲抓着干瘪的口袋,为难地看着孩子父亲。
父亲也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了一同把孩子送来的亲戚们。
亲戚们也都低着头,抠着衣服上的破洞洞,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现场一时间陷入了尴尬诡异的安静之中。
孩子母亲见没了法子,只能没有丝毫底气,小声地问高源:“高……高大夫,住院得多少钱啊?我们……能不能先欠着啊,等秋收了再给啊。”
甘静和李胜利都看向了高源。
之前他们还是公家单位的时候,他们这些医生大夫是无所谓拖欠不拖欠的,尽管大部分的拖欠,最后都是收不回来钱的,但他们反正是拿工资的。但现在变成医生共有了,他们的饭钱就在这上面。
甘静连开药都不去了,直勾勾看着高源。
饶是以李胜利这样热忱的心态,都稍稍紧张了一下。
高源没有犹豫多久,就点了点头:“可以,打个欠条吧。”
病人父母立刻对高源千恩万谢起来。
甘静和李胜利也只是心中暗叹。
几人走了出来,气氛有些低沉,大家都没说话。
只是高源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要是各个公社用来看病报销的公益金可以跨社使用就好了。”
李胜利看高源:“你可别瞎说啊,小心被扣帽子。”
高源闭嘴,皱着眉说:“你们先去忙吧,我去找汉章说说。”
甘静和李胜利走开了,高源上了楼,王汉章就在办公室里等他。王汉章背对着他,看着窗外,要不是前面看见王汉章下去了,高源还要以为这人一直待在办公室呢。
高源敲了敲门,王汉章随即转过身来,看着高源,露出无奈的苦笑。
高源也对着他一拍手,说:“不管情况怎么艰苦,事情总是要干的,有些责任总是要有人扛的,你说呢?”
王汉章愁眉苦脸点头:“我去想办法。”
“好!”高源点头。
……
再说那个孩子,吃了两次药之后,高热退去,体温降到37.2,遍身小汗,下至两足,面色红润,神志已清,语言清楚,舌苔渐化,胸中白㾦基本消失,小便较畅,大便未通,两脉中取滑濡。
证明冰伏渐解,寒湿得温渐化,气机宣通。效不更方,继续用辛宣疏化之法,再服三剂后,病人可以下地活动,饮食二便正常,舌苔白润滑,脉象濡滑。
病人带药出院,继续调理中焦,为善后之方,再服三剂,诸症皆愈。
终于安稳过关!
第二百九十章 蔓延
肠伤寒终于来了,躲是躲不开了,高源只能组织人手积极应对。
现在他们又重新吃上商品粮了,原先派去霍乡的赵焕章三人组也想着要回来了,他们毕竟是张庄人,肯定也不想离开家乡那么久。
只不过他们这个提议被高源给否了,你不能饿得时候找人家吃饭,饱了又拍拍屁股回来吧?肠伤寒这个病是很厉害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有生命危险,就让他们先守在霍乡了。
所以这样一来,他们张庄的压力就更大了。
高源一直在组织人手准备治疗,农村医疗空虚是大环境,连他们这里也是如此,放眼整个张庄卫生院,目前也就只有高源能顶得住,其他人都是只能治一些简单的小病。
所以高源的忙碌程度直线上升,尤其是还要接待从其他社特意过来找他求诊的重症病人,高源都快忙的脚不沾地了。
同时高源心里也很清楚,治不如防,要想打赢这场仗,治疗只是无奈手段,一定要以预防为主。所以高源还特意抽空出来,把全社的卫生员都召集到卫生院开会。
高源不厌其烦,反复跟他们强调水粪管理的重要性,一定要杜绝喝生水,要做好灭蝇灭蚊工作,一旦家里人有相关症状就要马上进行相关的隔离措施。
高源还特意把社里的书记邀请了过来,让书记跟他们再强调一遍,然后组织相关的检查小组,定期去每个生产队检查他们的卫生工作开展的怎么样。
高源已经多次跟书记聊过这个肠伤寒的危害性了,书记也很清楚肠伤寒是通过粪口传播的,最好的堵截路径就是这个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还是那句话,幸好高源之前强逼着每个生产队都培养起了自己的卫生员,所以在农村医疗这么空虚的大环境下,他们张庄每个生产队都还能找到专门负责卫生的人。
他们也不是新手了,这些卫生预防工作其实已经做好几年了,因为高源从一开始就是按照后世培养赤脚医生的法子来的,包括相关的卫生预防措施,也都是后世总结出来的有效经验。
只是后来的情况跟现在终究不一样,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折腾,后来是带着最高指示的,从上到下集体动员的。而前面几年又是特殊的困难时期,所以卫生工作也荒废了不少。
但至少都是做过的,只要重新动员起来,那上手就还是挺快的,高源可不想再面对绵延两年之久的肠伤寒了。
高源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这些卫生员听完之后,纷纷回去做相关准备了。书记也回去落实检查和宣传工作,就这样,高源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还经常去生产队里实际看看。
他在当地已经很有名望了,所以每次去村里的时候,总是跟村民们反复聊起卫生预防的重要性,还有科学的卫生预防举措,高源很清楚,发动群众才是做大事的本事,人民群众总是掌握最伟大的力量的。…
只是他这样跑开,又导致后面来求诊的病人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高源了。
但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后就缓解很多了。因为,赵焕章回来了。
因为霍乡的肠伤寒病情非常轻微,一个是霍乡位置非常偏僻,外面的人轻易是不会进去的。而且关键是霍乡也是每个生产队都有卫生员,而且这些卫生员是培训时间最长的,几乎可以跟后来的赤脚医生能力相当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霍乡老百姓的卫生意识是全县最好的。不说别的,他们在那最困难的三年里,都没有让卫生员下地干活,所有生产队卫生员只负责卫生工作,就可以获得相当于中等劳动力的工分。
他们是吃够了苦的,所以才
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张庄的卫生工作,高源都还需要跑到生产队里去盯着,但是霍乡那边只要给一封信过去就好了,剩下交给当地卫生员就好。没关系,他们会出手。
所以霍乡当地控制的挺好的,赵焕章在那里都没遇到几个肠伤寒病人,来找他的都是一些别的病人。
而高源这边已经忙不过来了,无奈之下高源只能把赵焕章给叫了回来,把刘三全和田园留在霍乡继续盯着。刘三全虽然水平一般,但是比当地卫生员还是要强一些的。
有了赵焕章的回归,高源顿时轻松了一些,也有更多时间去盯着卫生工作了。
而王汉章这段时间也忙晕了,县里是四处着火,黑压压一片啊,肠伤寒比他预料的来的还要勐。但最关键的是他现在使唤不上人了,县城里还好,还方便招呼。
农村可就麻烦了,大部分乡下都不通车的。以前有卫生院的时候,一封电报过去也能沟通上。现在好了,人都快找不上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都没办法联系当地医疗机构,只能联系社里,社里也是一脸懵逼呢,压根没人做统计的事情啊。
换句话说,现在鬼都不知道农村具体情况了。
王汉章哪里还坐得住的啊,又赶紧跑去找高源了。别的领导是一有事情就去找上级,他这个领导倒好,一遇到难事,就先去找高源了。
“高大夫,高大夫!”王汉章刚到门口就喊上了。
李胜利急忙出来,他还以为是来重病人了,结果一看是王汉章。
王汉章赶紧问李胜利:“李胜利,高源在哪?”
李胜利往楼里一指:“还在里面呢。”
王汉章皱眉:“那我怎么叫他没反应呢!”
李胜利道:“人家现在当院长了,你得叫他高院长才行。不信你听,院长!”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里面响起了高源急匆匆的声音。
李胜利赶紧对着王汉章挤眉弄眼。
王汉章给整了好一阵无语。
而高源已经来到大门口了,匆忙问:“怎么了,病人在哪儿!”
李胜利指了指王汉章,说:“没病人,你领导来了。”
高源看王汉章,然后给翻了个白眼,他就转身进去了,他正忙呢。
“哎嘿!”王汉章急眼了,这啥态度!
唐甲甲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上门去劝
王汉章也没办法,硬是在院子里面转圈圈等了半天。
高源才忙完出来,假装这时候才看见王汉章,他忙说:“这要了亲命了,那个不长眼的该死的家伙,居然把领导晾在这里了,真是的,这办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王汉章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拐弯抹角骂自己的。”
高源也微微一滞,而后道:“快进快进,大领导来我们这小地方是有什么事情啊?”
王汉章赶紧说:“就肠伤寒这个事情,哎哟,我的妈呀,真跟你说的一样一样的。高源啊,你该不会是会算命吧?”
高源立刻打断:“哎,封建迷信的东西可不能胡说啊!”
王汉章道:“别废话了,现在怎么办?”
高源一摊手:“还能怎么办?这世上解决困难最好的办法永远都是最笨的办法,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是你没好好落实下去啊。”
王汉章争辩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是我没落实下去,你也要看看具体情况啊!我现在都急的不行了,你不是有医术高明啊,你要有本事,就先把我这心急的毛病给治了啊。”
高源道:“你还别说,治这个我还真拿手。”
王汉章一愣:“我这可是心病啊,你都有法子?”
高源认真地点点头。
王汉章询问:“什么法子?”
高源指了指旁边,说:“你去问问隔壁县的情况,很快就能心宽了。”
“滚蛋!”王汉章烦躁的怒骂一声。
高源摇摇头,都这样了,那还能怎么办啊,高源拿出一张纸来,说:“这是关于这次肠伤寒的诊断辨证要点和相关的治疗方案,我琢磨了好几天了,也跟赵焕章大夫讨论过,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王汉章赶紧拿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高源可是治疗传染病的专家啊,甭说市里了,连首都来的专家团都没有他厉害,王汉章对高源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
“太好了,太好了呀!”王汉章神色明显轻松很多。
高源看他这样,就忍不住摇头,他道:“我说领导啊,你别想得这么轻松。第一,这只是一份诊疗方案,但病邪是在不同的人身上是会发生变化的,也需要灵活运用,这就要看医生的水平和负责程度了。而且过段时间后,病邪可能也会发生变化。”
王汉章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这个肠伤寒会持续很久?”
高源反问道:“源头不去掐灭,传播不去阻断,病人不去及时治疗,你觉得会持续多久啊?”
王汉章彻底怔住了,他之前没想那么多。总是觉得只要熬过这一阵,病魔就会自己走了,但听高源话里这意思,这肠伤寒大哥还赖上他们了?
高源又道:“这个病传播途径就是粪口传播,如果水源被污染了,很有可能会大爆发感染。这个问题,只要解决不好,就会一直有爆发的危险。”
王汉章皱眉,心里也慌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高源指了指他手上的诊疗方案:“还是那句话,这是下策。上策是你应该要找到负责卫生工作的人,农村的卫生工作要继续推行下去。基层的医疗体系要恢复起来,不能让那些大夫再继续个人执业了,能派上用场的都要动员起来。”
“哪里叫得动啊,现在大家都憋着气呢!除非……除非继续恢复公办,给他们发工资,但这是不可能的呀。而且经过前三年的困难时期,你们这里还算好的,别的社生产队的公共厕所都被拆了当柴火烧了。”
“鸡粪牛粪人粪又是到处都是,也没个人管理。尤其是到下雨天,全漫出来了,你说能不污染水源吗?在家里
还好点,但只要出去干活,就是趴在沟里喝生水!前些年的努力,全泡汤了!”王汉章亦是叫苦连天。
高源皱紧了眉,叹了一声:“抱怨是没有办法的,一定要在大爆发之前把卫生院给重新组建起来。”
“怎么弄?他们说不听啊。”王汉章为难地看着高源。
高源道:“我去跟他们说。”
王汉章问:“你说管用?”
高源认真道:“我上门去说,一家一家去劝,我就算用绳子绑也得给他们绑回去。”
王汉章左右看看,压着声音道:“你可别胡来,现在个人开业是政策允许的,你要蛮干的话,小心自己先出事了。”
高源改口道:“我后面那半句话是文学上的形容词。”
王汉章忍住没翻白眼。
高源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卫生院重新恢复为吃商品粮了,个人开业还是吃农业粮,这就是个机会,其实也是个预示。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出发,我陪你上门去做工作。”
王汉章呆愣愣道:“我的工作都被你做了?”
高源打趣道:“那你是准备把你的工资分给我一半,还是怎么着?”
王汉章道:“你要是把这事儿都能办成了,以后啊,我管你叫领导!”
高源笑着道:“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出发了吧。”
王汉章问:“先去哪儿啊?”
高源道:“紫乡公社。”
王汉章问:“为什么先去紫乡?”
高源没好气道:“我媳妇在紫乡呢!”
王汉章扭头看高源:“你这是!”
高源解释道:“他们那边情况也很严重,另外我跟谭云关系还不错。我媳妇既是本地人,又是当地老师,能说得上话。先从他们这里开始吧,希望能来一个开门红。”
“行!”王汉章点头答应了。
高源去寻了赶车的老王,让王汉章出钱把他的牲口车给租下来了。就这样两人一牲口,就踏上了漫漫山路,渐行渐远,朝着暮色而去!
两人到紫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王汉章提议找地方先住一晚。而高源则直接驾车去谭云家了,他就住他们家门口了,堵人就得有个堵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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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宿门口
高源和王汉章就这样堵在了谭云的门口,王汉章感觉有点丢人,就这样半夜去人家家里,但高源非拉着他去,他也没了办法。
到了人家门口,往里面一问,结果门都没开。谭云压根没在家,是他老婆孩子在。人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在大半夜给他们两个大男人开门。
王汉章询问:“人不在啊,现在可以去乡里找地方住了吧?”
高源回答:“人不在就在他家门口等着啊,他现在是个人开业,家里就是诊所,他出诊了也得回来。”
王汉章呆了一下,指了指房子里面问:“这……这合适吗?”
高源却说:“怎么了,我又没进去,我去大门外等着。”
说罢,高源拉着牲口车就出去门外了。
“服了!”王汉章也只能跟出去。
高源把牲口拴好,然后往后面的板车上一躺,就看着满天的星斗。
王汉章看看他这样子,问:“你就这样睡了?”
高源回道:“大领导要是吃不了苦,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王汉章哪里受的了这种激,他怒道:“你这叫什么话?把我当成是旧社会的官老爷不成?你在这里能等得,我难不成还等不了。”
说完,王汉章也爬上了板车,没好气道:“过去点!”
高源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把地方留给了王汉章。
两个大男人和一头牲口就这样躺在了夜幕下。
高源望着满天星斗,心绪起伏。
“怎么不说话了?”王汉章询问。
高源道:“看星星。”
王汉章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看够吗?”
高源脸上露出难以言述的表情,他说:“当然看不够了,只有失去过,才会更珍惜,才会觉得这平澹的星辰格外璀璨。”
王汉章扭头看高源,他说:“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高源却只是摇了摇头,他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能更加关心善待这些乡下的医生大夫,他们可能出身不好,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他们毕竟是在最困难时候还坚守在这里的人。”
王汉章豁然起身,看着高源。
高源却转过身,把头埋了起来:“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王汉章无言了,沉沉一叹之后,也躺下了。
……
次日清晨,谭云妻子万分尴尬地打开院门,邀请两人进去吃早饭。
高源摇头拒绝了,他是带着干粮来的。
王汉章摸着肚子,他啥都没带,他急匆匆而来,急匆匆而去,什么都没带啊。正当他尴尬的时候,高源分了一个黑馍馍给他。
顿时,王汉章大为感动。
谁料高源又来了一句:“这就当是我们张庄卫生院借给你的,你下次还给我们一个白馍馍就成。”
王汉章差点没把嘴里的馍馍吐他脸上,这是什么狗东西!
高源一边啃着馍馍,一边还说:“没办法,我们卫生院穷啊,可不能这样奢侈。不说别的,就这个馍馍都是我们大家集体攒出来的粮食。”
王汉章看都不往他那边看,就赌气道:“行,下次我还你俩!”
高源笑了。
他们饭都没吃完呢,就有人过来找谭云治病的,村里人还好,没找到人也就下次再来了,反正离得不是很远。
外村人可就麻烦了,人家是跑了很远山路来的,这找不到人可就麻烦了。
谭云妻子在给人解释,但具体谭云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他也说不好啊。
这一下两下,外村人也急了,他们是拖着病躯来的,这里又没地方住,哪里等得起啊。
谭云妻子一摊手,她也没辙。
人家一急,直接跟谭云妻子吵起来。谭云妻子也头疼不已,这段时间她光顾着吵架了。
王汉章也皱起了眉头。
高源微微摇头,越是在医疗极度贵乏的时候,越是不能随自由的个人开业,个人开业只适合于医疗资源相对充足的时候,是作为基层医疗的补充的。
现在基层医疗机构都没了,全靠这么几个个人诊所,哪里能满足老百姓的就医需求的呀。
高源拍了拍手,对王汉章说:“别闲躺着了,咱又不是懒汉,起来干活吧。”
王汉章赶紧起身。
而高源已经跳下来了,对焦躁不已的外村人道:“你们先别急,谭大夫不在,我来给你们治。”
谭云妻子也被这些人烦的不行,听到高源这样说,她也愕然看来,她道:“高大夫,你……你……”
高源微笑宽慰道:“你也别介意,要不是病情严重,拖不起了,这些外村人也不会走这么远的路过来,人家也是没法子,所以着急了一些也很正常。”
谭云妻子惆怅地叹了一声:“我也知道,可是这个个过来,个个着急,全是过来吵架的,我哪里吃得消啊。”
外村人也有些尴尬。
高源道:“我这不是来了嘛,来,你们过来我给你们治。”
外村人上下看看高源,问:“我们是来找谭大夫治病的,你是哪个啊?也是大夫?”
高源道:“我是张庄的大夫,叫高源。”
“哎哟我的妈呀。”外村人吓了一跳:“这次可见到真神了!”
高源对他们招招手:“好了,不要聊闲天了,赶紧过来,你看后面又有人过来了,你们要是不急,我就给他们先治了。”
“急的,急的。”外村人赶紧把人带过来,簇拥着进去。
王汉章也跟进去帮忙了。
谭云妻子呆了呆,这可是他们家啊,这可是他们的诊所啊,但看见高源这受欢迎程度比她男人还强啊,这反客为主了还!
但再一想,这可是高源啊,这似乎又变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高源就直接在谭云的诊所开堂接诊了,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附近两个村子的人也都知道高源来这里坐诊了,一下子人都过来了。
谭云妻子都呆住了,她男人是全社医术最好的大夫,可就算占据了本土优势,她也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啊。
高源还催促她:“愣着干嘛,抓药去啊!”
“哦……哦……”明明自己才是主人,谭云妻子突然感觉自己混成了个打杂的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反客为主
谭云回来的时候,一定是中午了,他是去出诊了,然后又被当地人给拉住,看了好几个就给耽误了,乡下走路又很不方便,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谭云是又累又饿,他捶着大腿走过来,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一群人,顿时苦恼不已,往里面喊了一声:“家里的。”
妻子闻声赶紧跑出来,见到谭云就说:“我跟你说……”
谭云不耐烦道:“说什么啊!家里怎么又这么多病人啊,大中午也这么多人,要不要人吃饭了?家里还有啥吃的?”
“家里还有……不是,先别说吃的,我有事情要跟你……”
又不等妻子说完,谭云又打断道:“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啊,以往都没这些人的。唉,看来是我的名气又传出去了,在我们紫乡,他们是找不到更好的医生了。”
“不是!”妻子都着急了。
谭云看见她样子,他就烦,他道:“是什么呀是,你倒是说啊。”
妻子也怒了:“你倒是给我机会说了吗?你一回来嘴巴就跟机关枪一样,得吧得没完没了。”
谭云挥挥手:“行行行,你说你说!”
妻子道:“是高源大夫在这里坐诊,不然你以为就你也能让这么多人来找你看病?”
“什么,高大夫来了?”谭云吓一跳,哪里顾得上妻子后面讽刺他的话。
妻子往里面一指:“昨晚就来找你了,你不在,他跟你们局长王汉章在我们家院门口,就在牲口车上住了一晚上。”
谭云急眼了:“什么王局也来了?还住我们门口,你这人,你怎么没让他们进……”
妻子一拳头砸上去:“你说呢!”
谭云顿时哑口无言,又是急切又是尴尬,他赶紧往里面走。刚挤进去就发现高源坐在诊桌上坐诊治病开方。
王汉章就在一旁,给他拿处方还有抓药。
谭云汗都下来了,这两个他惹不起的人,现在都在他的诊所给他打杂了,他赶紧上前讪笑道:“哎呀,哎呀,你说这个,这个,失礼了失礼了呀。”
高源和王汉章抬头,发现谭云终于回来了。
高源嘴角露出一丝笑,堵人总算没白堵,他拿起自己刚开的方子给谭云:“你去抓药吧,老王老是找不到药在哪儿!”
王汉章脸一黑,还吐槽上他了。
“哎,是,是。”谭云接过方子就去抓药了。
谭云妻子也愣了一下,她男人这个正主儿也变成打杂的了。
高源在谭云的诊所帮他看了半天的病,一直忙到下午人才少去,谭云也跟着忙到下午,一口东西都没吃,也不敢叫饿,这两人都没说啥,他哪里敢废话。
忙的差不多了,高源擦了擦手,说:“谭大夫可真是贵人事忙啊,我们可等你很久了。”
谭云更加尴尬了,谁能想到这两人居然前一天就等着他了。
“哼!”王汉章轻轻哼了一下。
谭云汗都快下来了,只能说:“都……都饿了吧,那我们赶紧吃东西吧,家里的,饭烧了没啊?”
谭云又开始催促其妻子了。
高源却道:“吃饭也不急,我们是带着干粮来的。这次特意上门,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的。”
谭云隐隐已经有猜测了,他硬着头皮问:“什么事情啊?”
高源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就是想谈一谈恢复紫乡卫生院的事情,汉章同志想让你出任院长,负责紫乡的卫生工作。”
谭云看向王汉章。
王汉章也对他点头。
谭云却不是那么请愿,就为难道:“这个……这个……”
不等他说完,门外又响起声音:“哎,高源大夫是不是在这里,张庄的高源大夫是不是来这里了?”
“嗯?”高源看向门外,怎么还有人来这里找他了?
其他两人也都往门外看去。
高源往门外走去,却见有人用双轮车拉了一个病人过来,高源立刻快步上前,他道:“我就是高源。”
家属赶紧拉着高源:“高大夫,你快给我爹看看,都病的不行了。”
谭云也走到门口,他也愣了一下:“李二柱?”
高源回头看谭云。
谭云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
病人家属看到了谭云,可也没跟他打招呼。
高源看一眼病人情况,就说:“先把人抬到里面去。”
家属赶紧动手抬人。
“先量一下体温。”说罢,高源观察病人情况,病人蜷缩卧着,双目微微眯着,脸色灰暗,神志不清,一直在说各种胡话,已经认不出亲人了。
“40度。”王汉章跟高源报告温度。
高源皱眉道:“烧的很厉害啊。”
病人儿子说:“我爹烧的没这么厉害的时候,能睁眼说话,脑子也清醒,但只要烧的厉害了,人就湖涂了。”
高源问:“病多久了?”
病人儿子说:“病十来天了,高烧一直不退,来这里吃了好几次药,也一直没治好。现在已经很严重了,这不听说高大夫你过来了,我们就赶紧把人送过来了,请你千万帮忙啊。”
高源点点头,又看谭云。
谭云挠挠头,有些尴尬。
高源说:“之前的诊断和治疗情况跟我说一下。”
“哦。”谭云答应一声,就去找病历本了。
高源则是掰开病人的嘴巴,看他的舌头,舌质红绛,苔黄白,口腔垢腻,他问:“吃饭和大小便怎么样?”
病人儿子说:“勉强能进一点流食,有时候也会主动说口渴,要喝点水。小便短赤,大便很稀,而且黑,早上和傍晚都会拉几次,但是很少很少。”
高源也正在给病人诊脉,脉数,一息七八至,按之乏力,中沉取,来去尚分明。还好,没有到最危险的地步。
此时,谭云也拿过来了病历,他尴尬地说:“这人也是湿温病,哦,就是王局之前让我们报告的肠伤寒,也治了好几次了,就是一直不见效,始终不好转。高大夫,你看看病历。”
谭云把本子递给高源。
高源皱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之前的诊治记录,高源心中微微一沉,这病人情况有点棘手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集体力量大(二合一)
“怎么样?”谭云有些紧张地询问高源。
谭云虽然在紫乡里面是最好的大夫,但是在高源面前,他却跟个小学生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挨骂。
高源还在翻阅,皱眉不语。
可高源越是这样,谭云就越是紧张,他也等不及高源说了,自己便赶紧给自己解释道:“这个病人病程很长,我也是一步步治疗过来的,也是经历过谨慎的思考的。”
“像一开始,我用的是清解疏和之法,以桑菊,银翘之类的辛凉透表,加以治疗,但是病情不曾好转,反而逐渐严重。”
“我的方子也是根据他的病情变化来开的,后来加用芳香通络,泻热,峻利两便法,三黄、石膏、芒硝、大黄、知母,安宫,紫雪丹这些都用过了,可还是没有阻止病情恶化。”
病人家属也纷纷皱眉,正如谭云说的那样,药吃了一堆,钱花了不少,结果人还越来越差,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病人儿子也沉着脸说:“吃这么多药都没用,那只能说明你开的药有问题。”
谭云道:“我是根据病人病情变化来开的,又不是乱来的,病人情况到了什么阶段,就用什么药,你说我错了,我哪里错了?”
病人儿子却道:“不是你弄错了,那就是我爸该死呗?”
“你……你这叫什么话!”谭云也无语了。
高源伸手拦了拦他们,道:“不要吵了,治病要紧。”
病人儿子还不肯罢休,指着高源道:“那你有本事就让高大夫来评判,只要高大夫说你没治错,那我就相信你没治错。”
“我……”谭云一时哑口无言,同时也有些心虚。中医界有句俗话,叫做世上无不可医之病,只有不知之病。
谭云小心地看一眼高源,以这位老兄的本事,怕是自己的不可医之病,在人家面前只是个他还没有明悟病机的病。
想到这里,谭云心中更是惴惴。
王汉章也皱眉看向高源,他很了解高源的性格,但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有不安。他们这趟是特意来邀请谭云的,这要是把人顶到下不来台,那后面可就难聊了。
但王汉章也很清楚,让高源说假话,昧着良心说谭云没治错,这种事情高源是做不出来的。
这下可难办了,王汉章有点头疼。
众人都看着高源,高源也正沉吟不语。
“高大夫……”谭云声音有点发颤,心里很没底气。
“高大夫!”病人儿子却急急催促。
“高大夫。”王汉章声音中略显紧张。
正在大家都屏住呼吸的时候,高源却点了点头,说:“我刚刚仔细思考了一下,观察了整个诊疗的过程,对照着病情变化还有相关的方子,又重新斟酌了一遍。”
众人听得咽了口口水,你倒是说呀,咋铺垫那么多?
“至于说这个方子有没有开错……”高源缓缓抬起头。…
大家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这胃口吊的,都快把大肠一起吊上来了。
高源也没抻太久,就道:“从整体上来说,是没有错的。”
病人儿子皱眉看高源。
谭云闻言也大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把尿给吓出来了。
王汉章也疑惑地看着高源,这不像他啊。
谁料,高源话锋又是一转:“但要是说这个方子一点问题没有,那也不是的。”
病人儿子一怔。
谭云也是一愣。
王汉章当即无语,果然不愧是大学生,这话聊得可真够有辩证思维的,一句人话都没有呀!
病人儿子当然更加听不
懂了,就问:“这是啥意思?”
谭云咽了咽口水,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他紧张地问:“高大夫,这话怎么说来着?”
王汉章对着高源一伸手:“请解释!”
高源不慌不忙道:“病人病情是有变化的,是逐步转深转重的。举个简单例子,咱们敲个核桃是用个小锤子轻轻一砸,裂开了就刚刚好,我们就能完整地把肉剥出来,这用的是小巧的劲儿。”
“但咱们要是想开大石头,那就得用重锤,得用上全身的力气。我们要根据面对物体不同,选用不同规格的锤子,选用不同等级的力气。你要是用重锤砸核桃,甭说核桃了,连桌子都能一起给你砸的稀巴烂。”
“这个道理放在治病上面也是一样的,这也是谭云大夫前后换了好几个处方治疗的原因。他不是盲目地去碰运气,而是根据核桃石头的变化,选用不用大小的锤子,都是为了能更好的治疗你父亲。”
病人儿子闻言呆住了。
其他家属也齐齐愣了一下。
谭云眼泪差点没下来,亲人呐,苍天呀,果然只有医生才最懂医生。谭云扭头看着高源,眼中晶莹闪烁,他一颗心都快化了。
就这眼神,王汉章看了呼浑身膈应。谭云妻子看了,只想打人。
“那……那……”病人儿子又问:“那为啥我爹不仅没好,还越来越严重了?”
谭云又赶紧看向高源,期待着高源赶紧再解释一波。
高源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谭大夫锤子选的没错,但是用的巧劲上面是有问题的。”
谭云听完一怔,这怎么一棒子打回他这里来了?
“哦?”病人儿子露出了好奇之色:“哪里有问题?”
高源说:“你父亲的病啊,说白了叫做虚人得重病,外强中干。谭大夫开方子的问题就在于驱邪和扶正都不够彻底和果断。虽然开的都是对症的,可依然无法阻止病情的恶化。”
谭云双眼骤然一空,他也是有点本事的,被高源这么一点,顿时恍然了过来。
高源对谭云道:“我仔细思索过,病人的湿热病邪很重也很深,内因应该是素体不强,脾胃不健,胃肠蓄积,自身能力不足无法排除病邪。”…
“湿与热结,缠绵难解,病情迷离变幻,六Yin外邪,为湿邪最难解。尤其是患病之人又正气虚弱,越是正虚邪盛,治疗起来就越是棘手。”
“病邪之所以强盛是因为正气衰弱,祛邪不免伤正,扶正又可能助邪。重重顾虑之下,常常使得医者不敢放手施为。”
谭云又是感怀又是尴尬地点头,高源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耍大刀,舞枪棒,说起来都很简单,可你也得看对方是个什么人,还没打死老虎,先把人给锤死了怎么办?
火中取栗,刺中拿花,需要可不仅仅是胆识,更是本事!
而谭云很清楚知道,单凭他自己,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他诚恳都说:“高大夫,请您多指教。”
高源指着他的方子说:“清解之法呢,并不是不对证,但病人脾胃虚弱,硝黄入胃,根本运化不了,所以只能存积于中,等你开了下行的药,所以才会导致热结旁流的表现。”
“病人邪热流连于阳明经腑,无有出路,终至内传心包,所以才会出现高热不退,神昏澹语,舌质红绛等症状。”
“温热久蕴,津液枯耗,又屡进寒凉浚利之剂,导致正气虚极,脏腑功能仅能维持生命。这个时候,你就算再用开窍芳香之品,但病人身体功能极度低下,无法接受,所以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谭云焦急道:“那怎么办?”
病人儿子张了张嘴,本来是他想要问这句
话的,结果被谭云抢先了,他只能又紧张地看着高源。
高源说:“病人情况闲杂确实非常严重,但索性病人脉象来去尚且分明,观其脉症,未显败征,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这话一出,全场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高源又道:“但如果继续用前法,肯定无效。”
谭云急着问:“那这种情况应该要怎么治呢?”
问完之后,谭云下意识捂了捂嘴,刚才一时情急,问的有些过界了,这种问题涉及到人家的医学心得了,这可都是传徒弟,甚至传家的本事,可不会随便教给一个外人。
高源却丝毫不介意,他道:“这种情况下,当然还是要继续扶正祛邪。但又要规避掉之前的顾虑,我个人的经验就是我们治疗的时候,药力必须精纯且要厚重。”
谭云喃喃:“精纯厚重?”
高源点点头:“对,药味不必多,越多越容易互相掣肘,到时候发热难以发挥出效果,只有精简了,才会能精纯,才能真正发挥出药效来。”
“所以这个时候的配伍一定要精妙恰当,贯彻纵深。要大力扶正,补益元气,要增添津液,恢复病人各脏腑功能。”
“同时要充分祛邪,必使病邪无留恋余地。用药之时一定要持续勿断,保持药力的绵延接续。在这种人极虚,邪极重的时候,千万不能用勐的。”…
“勐攻,人就没了。勐补,病邪一定会稽留,后患无穷。所以我们要学流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一个滔滔不绝!只要药理逐渐达到一定程度时,我想应该是可以奏效的!”
一番话说的谭云热血沸腾,他用力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高大夫!”
谭云是真的感动,高源可真不藏私,把这样的东西都跟他说了。这要是每个明白人指点,单靠他自己摸索,说不定一直要在门外徘回。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叫做真传一句话,不传门外转。就算他天资聪颖,感悟力惊人,那也得摔足了跟头才能领悟,哪有这样传授来的又快又好!
高源摆摆手,示意无妨。
谭云赶紧把处方单拿过来,又拿出笔来,心甘情愿地给高源做起了抄方子的小学徒,他道:“高大夫,你说吧,应该开什么药?”
高源琢磨道:“病人现在神志不清,口燥舌绛,高热谵语,面色黧黑,舌苔垢腻,这就是病邪弥漫,还在继续恶化。”
“所以我的建议是要把拳头收回来,集中优势,只用局方至宝丹一味驱邪药。吴鞠通曾云‘至宝丹有治秽浊之邪,传袭于里,血热内壅,脑受熏灼之功。,”
“所以至宝丹可以清脏腑,尤其是肠间郁热,也能使脑窍空灵,复苏神志,非常对症目前病人的病情。”
谭云听完之后,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他又问:“那扶正怎么办?”
高源道:“用三钱西洋参煎浓汤,以此浓汤送服至宝丹。”
谭云问:“就这样?”
高源点头:“对,就这样!但是要记住药力需要连绵不绝,今日先服下三钱西洋参和一颗至宝丹,观察情况,明日加三钱西洋参与今日参汤中,续服一颗,继续观察。”
谭云赶紧在处方单上写了下来:“好,我记下了。”
高源问:“你这边有住的地方吗?”
正写一般谭云被高源这没头脑的一问给弄得一愣,而后他马上说:“有有,我等下给你们收拾出一间来,就是怕太寒酸了,怠慢了贵客。”
高源却摇摇手:“不是我们,是病人。”
“病
人?”谭云看了过去。
高源道:“你得有个住院的地方啊,他们外村人,病人又病的这么严重,我也需要持续观察病情变化,好调整用药。你总不能让病人被抬着每天这样来回折腾吧?这别说治病了,药还没见效,人先没了。”
谭云顿时哑口无言,他现在是把家里厅堂开成个人诊所了。还住院?他家就这么点大,客人来了都住不下,更别说住病人了。还住院,住个鬼院啊!
听到这里,王汉章眸子顿时一亮,好家伙,绕了这么大一圈,合着刀子放在这里呢。
王汉章顿时兴奋了,浑身一震,他立刻支棱起来了,他道:“谭云同志啊,你看吧,我就说需要卫生院吧。你看你个人开业,连个住院的地方都没有,还是集体好啊,集体的力量肯定比个人大!”
高源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谭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顿时傻眼了,他怎么感觉自己被装进套子里面了,这下可抓瞎了。
而病人儿子看看这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他急了:“你们要看等会儿有的是时间看,先把我爹这摊子事情解决了呀,药给抓了呀。”
谭云抓住机会,赶紧举手叫道:“我来我来我来!”
唐甲甲
第二百九十四章 顾虑
谭云根本不想聊这个事儿,所以一有机会马上就躲开了。
高源看向王汉章。
王汉章也把眉头皱了起来,对方这么抗拒,他们的工作可就很难做了。
谭云又自己跑去抓药,还自己收钱,又自己跑去煎药,什么事情都自己干了,搞的自己很忙的样子。
看他这么忙,高源和王汉章都插不进去嘴了。
王汉章摸了摸自己脑瓜子说:“嘿,他这是给咱们碰软钉子啊?”
高源却道:“那不然怎么着?硬碰硬骂你两句,人家这就已经够给面子了。”
“嘿!”王汉章想怼回去,可闷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无奈点点头。行,高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咋还是感觉这么憋屈呢。
高源拍拍领导的肩膀,说:“我就继续坐诊了,你呀,继续给我打下手吧。”
王汉章错愕道:“怎么,人家正主儿都回来了?你都不打算让位置?”
高源正气凛然道:“帮忙的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只要他一天没答应,我就会帮到底!”
王汉章惊呆了:“这种事你都能干得出来?”
高源理直气壮反问道:“我怎么了?我帮他忙还帮出错了?我连工钱都没问他要,我出的是义务工!他有什么意见?打到天边去,也是我占道理!”
王汉章听完都无语了,最后他也只能朝着高源竖起大拇哥:“不愧是大学生!”
高源笑了笑,继续澹定地坐下帮忙。
他是澹定了,谭云却跟腚眼里塞了苍耳一样,这哪里坐得住的啊!
谭云本来还想着借着煮药躲开的,虽说是西洋参煮浓汁,可再收汁就要变成干烧了,他都快得干眼症了,也没看见高源有站起来的意思。
谭云没了办法,直接先把药给病人送去,然后他又硬着头皮去到了高源身边,端了杯水暗示道:“哎呀,高大夫忙了这么久一定累着了吧。来来,快喝口水歇歇。”
“嗯,我正口渴呢。”高源接过来,一口就给干了。然后把杯子递给谭云,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干活。
谭云还眼巴巴看半天,没了?不歇了?
王汉章差点没憋住笑。
谭云看看手上的杯子,又看看泰然自若的高源,他气的往地上啐一口,早知道刚才就拿杯开水了,看你还敢不敢一口闷!
高源一点都不顾及,铁了心当钉子户。
谭云心都哇凉了。
而那个大爷吃完了药,他儿子又过来问高源:“高大夫,你说我爸得住院观察?”
高源点点头:“最好是这样,我们需要时刻关注他的病情变化。不然你们每天带过来,这么老远,他又走不了路,你们还得抬着他过来,要是遇到个刮风下雨天,可就麻烦了。”
病人儿子也急了:“谁说不是呢!”
说完之后,他又往里面张望,问:“谭大夫,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地方啊?”
谭云尴尬道:“我这里没有住的地方。”
病人儿子又问:“那……那你能不能上门出诊啊?”
“额……”谭云本想说可以的,但一想到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而且他上门去治,要多收一笔出诊费。也是因为这笔出诊费,这段时间他可没少被人戳嵴梁骨。
谭云含湖道:“那个……这几天没时间过去,可能还要等等。”
“那怎么办?只能明天接着抬过来啊?”病人儿子很是为难。
高源看谭云。
谭云沉默不语。
最后病人儿子还是把病人给带走了,那没办法,没地方呆啊,而且明天还得送来。
一直到傍晚,高源才把今天来诊的病人都看好,他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气:“谭大夫,你这儿病人还是蛮多的啊,怪不得不肯重开卫生院了。”
谭云看着高源,讪笑两声,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便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王汉章询问:“你怎么没办法了?”
谭云道:“我……我就实话说了吧。你们也都很清楚,医生大夫这行当自古以来,基本上都是个人执业,讲究的是医不见医,全凭自己本事吃饭。我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只是解放后,开始弄联合诊所,所以我们这些大夫只能都组织起来一起治病。”
“但是一个诊所的大夫水平有高有低,以前个人执业的时候,挣多挣少全看自己本事,口碑也是自己挣出来的。那都一起了,都是吃大锅饭,那就对这些水平好的医生不够公平了。”
王汉章却说:“也没有全让你们平均分配啊,我们一直是提倡按劳分配,你们可以根据医生的医术水平还有治病态度来评定工分,按高低来进行分配。”
谭云小声道:“可是这又有几个诊所做到了呢?医术水平这怎么评呢?治病态度谁来说了算呢?这个办法,除了每天吵架之外,根本没有实行下去的可能性,所以基本上大家都选择了吃大锅饭。”
王汉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谭云又道:“后来收归国家了,改成了卫生院,倒是按照技术水平来评定工资了,这是政府定的,谁也话说。而且我们是拿国家工资的,也不涉及分配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拖后腿什么的。可是……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啊,反正……反正这次我是不愿意了。”
说完之后,谭云低下了头,也不去看高源和王汉章。
王汉章看向高源,他的头也疼了起来。
高源询问:“你不愿意办卫生院,是因为收入分配的问题?”
谭云点点头:“大部分原因是这个,我自己个人开业,赚多赚少,我自己有数。一旦集体办了,就那些人,把卫生院给弄亏本了,都很正常,到时候怎么办?我这一家老小,还得吃饭呢。再说了,我自己一个单干,也更加自由。”
高源道:“行,我明白了。”
谭云悄悄抬眼看一下高源。
高源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王汉章愕然看向高源,折腾这么大一圈?这就要走了?那他们这一天白忙活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谭云也惊呆了,下意识问:“走了?”
高源好笑地反问:“不然谭大夫是希望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给你干活?”
“啊不是,不是。”谭云有些结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高源:“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说完,高源转身就出门了。
王汉章本来还想再多劝两句的,但是见高源都出去了,他又不知道高源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能也赶紧跟出去了。
谭云看两人都走了,他还有点不敢相信:“真走了?”
他妻子道:“人家都忙一天了,你也没留人吃个晚饭。”
“我……”谭云噎住了。
他妻子又道:“要我说啊,你最好还是去卫生院,把家里当诊所,这算个什么事情?”
谭云道:“家里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做诊所了?”
他妻子骂道:“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全都是病人,传染给老娘怎么办?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呢。再说了,你又经常出诊,病人上门找不到你,又得跟我吵架,我上午刚跟人吵了一场呢,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愿意天天当泼妇啊?”
“我……”谭云被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妻子又道:“生产队的口粮你去问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分给我们,家里快断顿了!你还不如去卫生院呢,至少还能吃上商品粮!”
“闭嘴吧,你!”谭云烦躁不已,不想再听妻子唠叨了,转身就出门抽闷烟了。
再说王汉章和高源出门之后,王汉章赶紧追上了高源,询问:“哎,哎,你等等,你搞什么?这就放弃了?不劝了?”
高源说:“劝人也得讲究技巧,你要知道人家担心的是什么,顾虑的是什么,硬劝能劝好?就算勉强被你劝走了,能好好工作吗?”
王汉章皱眉问:“那怎么办?收入分配问题向来是个麻烦的事儿,之前倒是有县里是按照技术人员评级来进行分配,也有按照个人开业时候的医疗器械和其他用具并入联合诊所作为股份分红的。但是诟病也很多,诊所里面的意见都很大。”
高源道:“确实不太好处理,这样,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先去摸一摸其他医生的底,看看他们的想法和意愿,如果大家都不同意,那咱们可真是要白跑这一场了。”
“行!”王汉章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先去哪?”
高源道:“你就先去社里吧,先睡上一觉。”
王汉章问:“那你呢?”
高源道:“我当然是去找我媳妇啊。”
“告辞!”王汉章转身就走,孤零零去睡公社招待所了。
次日。
高源叫上了温慧一起,还约上了紫乡公社的干部一起去做原先卫生院大夫的工作。紫乡卫生院的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因为已经彻底不存在卫生院了,这些医生基本都回去单干了。
其实王汉章心里也没太大把握,所以才把公社干部也叫上了。谁知道一到人家医生家里,就听到对方一直在大倒苦水,说的全是高源跟他聊过的这些个人开业的医生的困境和难题。
王汉章愕然地看向高源。
高源也看王汉章,其实他选择的这个时间点是有讲究的,这个时候正是恢复卫生院医生重新吃商品粮的时候,所以高源才有了比较大的把握。
一番问下来,王汉章竟然惊讶地发现大家回归卫生院的意愿都很高,尤其是很推崇谭云,想让谭云来带着他们,但如果谭云不愿意,那他们也不想去弄什么卫生院。
甚至还有人问高源的张庄卫生院还要不要人的,他们都想去张庄了。
王汉章终于明白了,合着是因为谭云自己开业去了,这群人才都四散开来的,所以最后的症结还是出在谭云身上。
明白了其他医生大夫的态度之后,高源心中就有底气了,就跟其他人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去谭云大夫家,去跟他当面谈一谈,其他人自然非常乐意,领导能出面,肯定比他们自己说的要强。
第二日,一群人再度往谭云家走去。
刚到就看见有几个妇女堵在谭云家门口在骂街。
“谭大夫呢?又没回去,又出去挣副业了?你们这是要当地主啊,还是当资本家啊?”
谭云妻子忙摆手:“就是去治病去了,你说人家病了,也过不来,只能老谭过去给他治了。”
谁料那些妇女还不肯罢休:“他可真好心,那他走了,我们怎么办?你们要知道,你们吃的可是我们的口粮,好家伙,吃着我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不先给我们看病,倒是自己跑出去挣钱去了,有你们这样的吗?”
谭云妻子道:“我们不是花钱买的工分嘛。”
妇女骂道:“谁稀罕你们那点钱啊!现在日子多难过啊,我们还要凑给你们口粮,你们还收我们的钱,还出去看病挣钱!你们心怎么这么恶毒啊,就你们这样的,你们自己看看,村里有谁不骂你们?”
“就是,我看啊,你们就是被钱迷了心,应该要好好受教育!”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喷个不停,谭云妻子哪里是这帮人的对手,都要被骂哭了。
王汉章和高源也有些看不过眼了。
其他跟着来的大夫也纷纷叹息,这也是他们的日常啊。
王大夫苦涩着脸道:“个人单干之后,好处啥的都没拿到,麻烦事情就是一大堆。现在我们干什么都要得罪人,生产队里的更是觉得是他们养着我们的,把我们当村里卫生员一样对待,不给钱是经常事。我们也不敢跟他们发生冲突,不然他们就要把我们赶出生产队,要敲掉我们的饭碗!”
其他大夫也是哭丧着脸。
王汉章轻叹一声,摇摇头。
高源则是上前,跟他们了解了问题,知道这些人都是等着治病的人。反正都在村里,高源也就顺手去给治了,这些泼辣的妇女自然很满意了,高源的医术可比谭云强多了!
谭云妻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高源,这回又是高源帮她解决的难题。
一群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谭云才回来。他一回来,妻子就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他:“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