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例未亡
见大家都没有要再诊断的意思,高源便道:“那我开方了,还是原来的解毒汤,不过剂量上要变化一下,二花改用三两,酒大黄用到1两。”
“什么?”这一下,吴温泉和郑正辉又坐不住了。
范教授和学生也看了过来,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大反应。
前面这两人就已经觉得高源的用药量太大了,现在倒好,他不仅没降,还往上加磅,这也太离谱了吧!
吴温泉询问:“要不要再慎重一些?”
高源说:“病人病情紧急,需要一鼓作气,用大剂之药涤荡病邪,邪去则正安。”
吴温泉一时凝噎。
郑正辉有心想劝,但前面他已经翻过一次车了,这会儿不好意思再说了。
沉默了稍许,见他们都不说话,高源又问:“两位老师,你们有别的意见吗?”
吴温泉只能道:“我说了,我们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这里以你为主,你想用什么方子就用什么方子。”
高源又看向了郑正辉。
这个在省城名气颇大时疫专家也点了点头。
高源松了一口气,他说:“那我就这样下了?”
吴温泉点头表示认可。
高源写处方,然后说:“那就先开两剂,日夜连服,争取今晚服用完。”
“什么!”刚歇下的两人又支棱起来了,好家伙,高源总是能给他们带来惊喜,他们都以为这样结束了,结果人家一转手直接给他们来了个翻倍。
高源问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你这……”郑正辉都忍不住结巴了起来。
吴温泉哭笑不得,他说:“上次你治那奇寒病人,也是重用附子,大剂连服。现在治这样的疫毒热的病人,寒凉药也这么勐,你倒真不怕寒凉伤正啊。”
郑正辉惊疑地看着高源,他道:“别看你人瘦瘦巴巴的,这大棒子抡人的架势倒是吓死人啊。”
高源摇头笑笑。
范教授疑惑地看着这三人,他滴咕道:“这三人的意见怎么不统一了。”
站他旁边的小伙子则赶紧跑到郑正辉旁边,他说:“你是不是有不同意见?要不再赌一回,这回你赌他不行!”
郑正辉顿时一愕。
其他人也是一呆,好家伙,这小伙子很上道嘛。
……
李润玉的诊所就在旁边,很快两剂药就煮好拿上来了,接下来就是服药,两个小时一次。
傍晚开始服药,到晚上九点半,共服药一剂半,患者得畅泻。
病愈,直接出院,并未在医院过夜。
余药啧弃之不用。
至此,从傍晚患者重病昏迷收治入院,到病愈出院,不过区区几个小时而已。
这可怕的疗效,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范教授和小伙子,都快把眼珠子给瞪得掉下来了,他们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说他们了,连同为中医,还是省级名医的吴温泉和郑正辉也彻底傻眼了,这都是啥呀!
反倒是县里当地的医生大夫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甚至还用古怪的眼神看这些省里来的大专家,他们突然觉得这些专家也没什么见识。
王汉章也来县医院了,住宿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就是这些专家一直没有过去,他又过来请了。
王汉章很客气,专家们心态却崩了。
范教授看着王汉章,心情相当复杂,憋了半天,只来了一句:“你说……你说你请我们来干嘛呀!”
“啊?”王汉章一愣,又看其他人,发现其他专家也是用这种表情看他。
“这……”王汉章很尴尬了:“我也没想到呀,再说了,当初是高大夫让我赶紧去上面求援的。”
“高源大夫让你这样做的?”吴温泉露出了意外之色。
王汉章点了点头。
几人齐齐往后看,他们心里都冒出来一个想法。难不成不是叫他们来支援的,而是让他们来学习的?
几人再一对视,心里跟打翻五味瓶似的。
吴温泉苦笑一声,他就说吧,他就是来学习的。
……
高源今晚也是住在县里,吴温泉和郑正辉又来找高源,不管是不是学习吧,他们心里的确有很多疑惑。
高源自然也是一一解答:“中毒性痢疾在我们中医上叫做疫毒痢,来势非常凶险,是痢疾的重症,有很高的死亡率,这个病多是由湿热秽浊之气所引起的。”
“所以我自拟的解毒汤,也是基于这个病因,采用芳香化湿辟秽之品,用以透邪于外。再重用大黄,白头翁,黄连等扫荡于内,内外兼治。”
“且用药量较大,要一鼓作气,大剂频投,日夜连服。以大毅力,大魄力,风卷残云迅速涤荡盘踞三焦的病毒。因此见效极快,多可救人于顷刻。”
高源说起来简单,吴温泉和郑正辉却听得头皮发麻。
郑正辉惊愕地问:“你怎么敢的!你这种拿人当牲口喂的做法,我还是头一回见。”
“哎!”吴温泉推了推郑正辉,觉得他说的太过了。
郑正辉道:“我比喻虽然粗糙,但也是有道理的,牲口皮糙肉厚,当然可以承受大剂量的勐药。”
吴温泉无语了,这家伙可真会聊天。
高源却摆摆手,示意无妨,他说:“没事,我们乡下的大夫,除了要治人,也经常需要治牲口,郑大夫说的很对,牲口的确是可以承受更大剂量的药量。”
郑正辉道:“所以啊,我才有此一问。”
高源说:“药量是大,但我并不是一次性全用完,而是分成少量频频服用,中病则止,余药弃之不用,这样可保不会过犹不及。况且我这方子疗效很可靠,治疗到现在未曾死过一人。”
“什么?”两人皆是一惊,面对死亡率这么高的中毒性痢疾,在这么偏远的县里,竟然能做到一例未亡,就算他们省里也做不到吧!
高源颔首道:“若是轻症,基本一剂未尽便已痊愈。遇上重症,也是二剂痊愈,极少有用到三剂的。而且通常都是半天不到,就已经可以痊愈回家了。所花费,也不过区区一些草药钱而已,贫穷患者亦能承受。”
两人听到这话,更呆了。
范教授正准备出门接壶开水的,一听这话,他顿时感觉开水壶的里的水不热了。
第一百五十章 补法
过了好一会儿,郑正辉才叹息道:“都说我是治时疫的专家,今日一见,我是真不如你,你的气魄可比我大多了。”
高源非常客气地说:“您实在太过谦了。”
郑正辉道:“我这可不是谦虚,尽管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用的,但具体到我头上,我还是不敢这么用。所以我更奇怪了,你到底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开出这样的方子,你师父没管过你吗?”
高源摇了摇头,道:“十分惭愧,我没有师父,一直以来都是自学。”
“啊?”郑正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开玩笑吧?”
高源摇头。
郑正辉又扭头看吴温泉。
吴温泉也冲着他点了点头。
郑正辉顿时用手捂脸,这一刻,他真的感到羞愧了。
吴温泉若有所思道:“可能正是因为高大夫没有师承,很多时候都是依靠自己琢磨,所以他的思维反而没有边界,这样反倒让他真闯出一条路来。”
郑正辉放下了手,问:“这就是你这样用药的原因?”
高源沉默了稍许,说:“也不尽然吧。”
两人都疑惑看他。
高源脸上露出微微苦涩,他道:“若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两人皆一怔。
高源对他们道:“其实已经有好几例中毒性痢疾的患儿死亡了。”
郑正辉不解问:“可你刚刚不是说未亡一例吗?”
高源点点头:“我说的是抱过来接受治疗的,我们没有失手,可还有一些是抱到诊所就已经没命了,孩子死在了路上。”
吴温泉和郑正辉再度对视。
高源说:“你们在省城,医疗条件比我们这里好上太多。你们当然可以一诊,二诊,再复诊,一步步稳扎稳打,密切关注病情,以求万无一失。”
“但是对于我们乡下来说,一旦遇到爆发的急病,不说二诊三诊,就连一诊对我们来说也是难事。我清楚的记得,那个中毒性痢疾的患儿犯病昏迷之后,他们家里人才急着送到诊所。”
“好几个大人轮流抱着赶路,从晚上乌漆嘛黑的山路跌跌撞撞跑到第二天早上才到诊所,送到的时候,早就没气很久了,连让我施药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仅仅只是中毒性痢疾这一个病而已,比痢疾更急更重的病多的是。不是我要故意开大方,而是很多时候,现实不允许再给我第二次机会,我必须要在最短时间控制病情,让他们转危为安,否则依然是生与死的差别。”
吴温泉和郑正辉都呆住了。
高源说:“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才逐渐养成了这样行医用药风格,非我想如此,而是现实条件逼的我不得不如此。”
良久,郑正辉才对着高源抱拳拱了拱手,行了一个老派的礼,他说:“高大夫,佩服!”
高源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
吴温泉问:“那你用我的奔豚汤也是……”
高源颔首。
吴温泉也叹服道:“你这说的,我都想来农村乡下了。”
高源道:“吴老师,您说笑了。”
郑正辉却道:“这不全是玩笑话,你刚才也说了我们省城的医疗条件好,但也正因如此,基本上所有的急症,危重症都送到西医医院去了,已经没几个人找中医治重病了。”
吴温泉也面露忧色:“我真怕再过些年,已经不会再有人找中医治疗危急重症,中医人也会忘记自己曾经也能力挽狂澜,也可起死回生。”
高源对他道:“但这,就是教育的意义了。”
吴温泉怔怔地看着高源。
高源说:“治一个病人,只是救一个人。但教出一个优秀的医生,就是救一群人。把中医好好传承下去,把这些救死扶伤的经验和技巧都好好传承下去。”
吴温泉认真地点头。
郑正辉却对高源说:“我怎么感觉你更适合做老师啊。”
高源一滞,而后摇头笑笑。
……
次日。
王汉章过来的也很早,他主要想跟这几个省里来支援的专家商议去哪个医院或者诊所帮忙。
其实主要是找吴温泉和郑正辉商议,范教授没有悬念,他们肯定是会在县医院的。
王汉章本来的想法,是安排两位中医专家在县城诊所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人都透露出想去乡下的想法,这让王汉章很是错愕。
而高源却露出了笑容。
吴温泉和郑正辉也笑了。
王汉章看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三个人发生了什么故事。
范教授却把眉头皱的很紧。
王汉章敏锐地察觉到了范教授的异样,他扭头询问:“范教授,您是对我们的安排有什么想法吗?”
范教授摇摇头,说:“那倒不是,我只是对中西医一起合作治疗有些怀疑。”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没想到昨日范教授亲眼看见高源只用了区区数个小时就把一个昏迷的重症痢疾患者治愈出院,就这样,他竟然还有怀疑!
王汉章也非常意外,他问:“您是怀疑疗效?还是怀疑合作的默契,亦或者怀疑别的什么东西?”
范教授看看周边人,见大家都在用很古怪的眼神看他,似乎都把他看成是一个怪人了。
范教授蹙了蹙眉,说:“我昨天是看到中药的疗效了,但那只是个例,我不相信一个方子可以治好所有痢疾病人,我也不相信这个方子真的可以做到一例未亡的疗效。若真是如此,那推广出去,岂不是世上再无痢疾之患了?”
郑正辉一听就不高兴了:“嘿,你这不是抬杠吗?”
范教授看他,反驳道:“本就如此,不然,你能保证吗?”
“我……”郑正辉顿时一噎,而后他恼怒道:“怎么着,你是又想打赌了吗?”
范教授大为不满:“你这人哪有一点医生的样子,成天赌赌赌,医学是用来赌的吗?”
高源赶紧劝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不必吵了,我这方子的确不能治疗所有的痢疾病人。”
范教授也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大夫,居然一句话都不愿意争辩,他问:“那你说的一例未亡又是什么意思?”
高源回答:“就是字面意思,用解毒汤治疗的痢疾患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恶化死亡的。”
范教授说:“那你不还是……”
高源摆摆手,打断道:“我自拟的解毒汤的确是可以医治今年这场疫毒痢的传染病,实际使用效果也很好。但中医治病,从来不是病名配药方这么简单的。”
“我们会根据病人表现出来的不同情况,来进行不同配伍,哪怕是同一场痢疾传染病,我们开出来的方子也很可能不一样。这个方子本来也不能治疗天底下所有的痢疾,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疑问。”
范教授被绕进去了,这就是中西医思维逻辑的不同。另外一个,是他在省城里已经习惯了西医治疗危急重症了。
见老范不说话,郑正辉诧异地看着高源。好家伙,这年轻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嘴上也相当能说啊。
王汉章见现场气氛突然尴尬下来了,他马上道:“哎呀,医学上的辩论果然很精彩,连我这个行外人都听得很起劲。”
“诡辩……”范教授皱眉小声滴咕一下。
高源微微摇头,不欲反驳。
此时,楼下传来呼喊声:“高源大夫,高源大夫,高源大夫在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高源先是看一眼王汉章,而后开门走出去,见是隔壁诊所的小周在县医院楼下喊他,他问:“怎么了?”
小周朝着高源招了招手,说:“高大夫,我们诊所收治了一个痢疾患者,李大夫说可能不太适合用您的解毒汤,所以想让您下来一起看看,这个病人情况有些危险。”
连李润玉都说危险,那就真的有些麻烦了,高源点点头,说:“我这就下来。”
高源回头正欲跟这几人道别,却见房间里面几个人都出来了。
郑正辉问一旁的范教授:“要不一起去看看?”
范教授没有犹豫,就说:“好啊,正好昨天只看了一个。”
高源微微摇头,便赶紧下去了。
然后一行人也呼啦啦下去了。
王汉章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他不是领导吗?咋没一个人鸟他的?全跑了!这一刻,他突然怀念起了沉丛云,明明都是大夫,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
高源第一个跑到诊所,找到李润玉,询问:“怎么回事?”
李润玉道:“患者是粮站工人家属,50岁,7号发病的,一起病就噤口了,饥不能食,渴不能饮,水米不能入,一直在呕吐,完全停不下来。痢下赤白相间之物,腹痛后重,10分钟一次,日夜不休。”
一听这话,高源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了。
后面跟着过来的专家团们也听得纷纷皱眉。
高源询问:“病人呢?”
“里面。”李润玉前面带路。
众人赶去诊室。
“高大夫。”病人丈夫赶紧迎过来。
高源冲他点点头。
病人丈夫恳求道:“高大夫,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忙啊,幸好你在这边,不然我都想去张庄请你了。”
高源宽慰道:“好,不要紧张,让我先看看病人情况。”
“哎。”病人丈夫答应一声,赶紧让开。
高源上前诊断,发现病人喘的非常厉害,满头都是油亮的汗液,高源伸手摸了摸,发现都是如油一样,他说:“汗出如油,喘息不止。”
吴温泉和郑正辉立刻对视一眼,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往往都是危重,甚至是死候啊。
高源观察患者面部,说:“面赤如妆。”
李润玉补充道:“患者心季燥扰不宁,体温39.5度。”
高源点点头,又询问了几句,患者声音非常低微,神情很是萎靡。再看患者舌象,舌胖有齿痕,中间有黄腻苔。
高源诊完脉象,站了起来。
吴温泉询问:“什么脉?”
高源说:“脉大如波涛汹涌,重按则似有似无。”
郑正辉一拍手:“糟糕,痢疾脉大身热者死。”
“啊?”患者丈夫顿时急了:“你可别瞎说啊!”
郑正辉道:“什么瞎说,这是古书上记载的,是指病情已经到了垂危要亡的地步了。”
患者丈夫却说:“不过就是拉个肚子嘛,我们家这口子每天早上都会拉的,都拉了十来年了,虽然说身体一直不好吧,但也没到要死的地步,这人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要死了?”
郑正辉顿时一噎。
范教授严肃地说:“这位老同志,这个医生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你看你爱人现在情况非常危险,我建议赶紧送到医院里面去抢救治疗,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患者丈夫问:“你又是谁啊?”
范教授的学生马上说道:“这是医学院的教授,是我们省医院的肠道疾病方面的大专家!”
患者丈夫有些讶异:“省里来的?”
范教授学生骄傲地点点头。
范教授也问:“现在可以送到医院去了吗?我来给她治。”
谁料,患者丈夫直接翻了个白眼:“吹得那么大,我还以为是首都来的呢。”
范教授顿时一噎,好家伙,他之前只以为基层的医生不靠谱,现在怎么这些基层的老百姓都这么横了,连他这个省级大专家都瞧不上了?
郑正辉见范教授吃瘪,他心中大为畅快。
高源询问得知病人已经病休多年,素有晨泻恶疾,时时眩晕倾倒,稍触风寒便感冒缠绵病榻。
吴温泉跑过来高源商议治疗方案。
高源说:“病人本就脾肾元气大亏,又暴感时邪,发了痢疾。但与其他病人不同,她的正气无力抗邪,所以一碰即溃,已经出现了脱象了。”
吴温泉本来还点着头的,但听到后面半句,他突然敏锐起来,抬头问:“你想干嘛?”
高源神色肃穆,他说:“我打算用补法。”
“什么?”郑正辉急忙过来问:“你打算用补法治痢疾?”
高源坚定地点点头:“没错,而且是用大补之法。”
郑正辉麻了:“好家伙,你的思维果然没有边界,用大补法治痢疾,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高源神色坚定道:“病人虽然邪毒盘踞,但其精血下夺,正气不能内收而外越。油尽焰高,这是即将灭亡的征兆。她已经喘汗如油,脸赤如妆了。若不以大毅力及时固脱,必死无疑。”
“那就是用药啊!”病人丈夫急了。
郑正辉劝道:“再讨论讨论。”
病人丈夫急着骂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要也是省里来的,你可别指手画脚了。我只听高大夫的!”
郑正辉也是一噎,好家伙,他也被瞧不上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呕止
在病人丈夫的朴素认知里,除了首都来的大专家,其他专家根本不足以跟高源相提并论。
这几个省里来支援的专家,顿时气都不顺了。
李润玉看的有些想笑,原先他也是对省级专家高山仰止的,但自从高源救活了好几个省医院病危出院的病人之后,他对省医院的滤镜就破碎了。
省医院也不过如此嘛。
病人丈夫又催上了高源:“高大夫,你赶紧给开个方子吧,快救救我老伴。”
“好。”情况紧急,也容不得高源犹豫了,他拿过来处方单,就在上面写起了方子,思路自然是紧急固脱,还是他最习惯用的张锡纯的来复汤。
他把原方中的党参改为红参,增加复脉固脱的功效,同时生龙牡粉各自用了一两,山萸肉则是增加到了三两,增加固脱之效。同时,彷开噤散之意,用了4两的山药,还有石莲子等药,用其甘平益气滋液。
终究病人得的是痢疾,虽然需要大补固脱,但也不能一味纯补,仍需祛邪,但祛邪必须要放在次要位置。所以高源仅用了黄连、三七和山楂三味药,同时用民间治痢验方,加了红白糖各一两。
高源写完整张方子,问几位中医:“几位大夫,你们看看我这个方子有没有需要增改的地方。”
几个人凑过来看。
吴温泉看的微微咋舌,高源大夫果然很喜欢用山萸肉,动不动就是好几两往上使。自从上次市医院一别,他回去也仔细琢磨了山萸肉之效,但还没到这般大量使用的地步。
郑正辉看完之后,想说也没的说了,他道:“高大夫,小心祛邪不尽,你如此补法,可能会导致留邪在内,遗患无穷,所以是不是可以适当增加一些祛邪之力呢?”
高源则说:“治痢之法,自然是以祛邪为治,但治病总归以人为本,以病为标。正气足,邪从热化实化,也就是疫痢,用我的验方治疗,速攻其邪,正气自复。”
“但若是病人的正气不足,则邪从寒化,虚化,正气无力与邪对抗,初病便正气先溃,生命垂危。此时,绝不可拘泥于‘痢无补法’的先训,须得立刻用大补之法,挽救其性命。”
说完,高源看向了范教授,他问:“不知道我这番说法,能否解答您之前的疑惑。”
“这……”范教授也愣了一愣,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吧。”郑正辉也终是点头了。
高源正准备让人下方子,却发现李润玉还在盯着看,他问:“怎么了,李大夫,你有别的想法吗?”
李润玉说:“病人正气已经亏损如此,我怕黄连一味苦寒药,再度伤到病人脾胃。在此生命垂危之际,保得任何一分胃气,都是关键之极的。”
吴温泉和郑正辉都看向了他。
见两位省级专家都盯住了自己,李润玉又赶紧补充道:“须知中气如轴,四维如轮,轴运轮行,轮运轴灵。轴则旋转于内,轮则升降于外,所以怎么顾护胃气都是不为过的。”
吴温泉和郑正辉都呆了一呆,吴温泉道:“李大夫这个理论倒是引人深思啊。”
李润玉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彭子益……”高源轻轻念出这几个字,前世李润玉在出事之前曾送给他几本彭子益的讲学着作,他也有幸拜读一夜,但次日,他就二度进宫了。
但就那一个晚上,就让他获益良多。他原先的学术观点多是承自郑钦安坎中命门一点真火的先天学说,而彭子益的学说却极重后天。
那一夜之后,高源悟透了治病就急无非先天后天之理,一手先天一手后天,一气周流。那一刻,高源才终于感觉自己跨入了仲景的学术大门。
对郑氏学说,高源研究颇多,但对于彭子益的学说,高源却只阅读了一夜。所以此刻,高源心里有些痒了,看向李润玉的目光也带上了热烈。
“我说的不对吗?”李润玉都被高源看的不自信了。
高源摇头:“不是,我是觉得李大夫说的很有道理,是应当再制约一下。”
高源稍一琢磨,便加入与黄连等量的肉桂。
而后,开了两剂,嘱以第一剂二煎混合煎浓汁,频频喂服。
范教授的学生见女病人不停呕吐,他问:“真的能用中药吗?她不是已经水米不入了吗?照她这样吐,不管吃什么药进去,都会吐出来吧?”
“是啊。”一听这话,病人丈夫也紧张起来了。
吴温泉等人都看向了高源,而后都露出了笑容。
这些人笑的小伙子心里突然一咯噔,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高源并没有多解释,只是从随身带着的针灸盒里面取出来三棱针,用酒精消毒。
吴温泉已经主动上前扶住了病人的脑袋。
李润玉让小周给病人嘴唇做一个简单的清理。
而后,高源上前让病人嘴巴张开,他以三棱针直刺病人舌下金津、玉液,血滋啦一下就冒出来了。高源让病人侧过身子吐血,而后他又刺双手尺泽穴放血。
“又是放血。”范教授也忍不住滴咕一声。
然后两人就亲眼看见女病人随着穴位的血止,呕吐也渐渐停了下来。
范教授顿时一噎。
病人丈夫见状也大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他们,说:“还省级专家呢……”
这一下,三个省级专家都感觉被冒犯了。
高源也是苦笑。
而后,一剂少量多次服完,众人细细观察,生怕病人再度呕吐出来,她毕竟是非常严重的噤口痢,已经到水米不进的程度了。
幸好,汤药入胃,安然无恙。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也证明了高源的大补思路是正确的,不然此刻已有变故。
效不更方,续服一剂。
二剂汤药,二煎混合,分三次服,2小时一次。
至夜半子时,两剂大补之药,全部服用完。
女病人脉敛,痢止,安然入睡。
次日,病愈。
高源长舒胸中之气。
而郑正辉却冷汗淋漓,后怕连连,若他坚持昨日多加攻邪之药,怕是病人已然危险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辟秽解毒汤
经此一役,吴温泉和郑正辉不得不再度佩服高源的魄力。他不仅打破了“痢无补法”的禁忌,大胆启用补法,而且不用则已,一用惊人,连用两副大补之药,还真把病人给抢救回来了。
郑正辉看向高源的目光有些复杂,他道:“前面我还说‘痢疾脉大身热者死’,结果你一天就把人给治好了,我真的……我真的……”
吴温泉看着自己老友心态有点崩溃,他便道:“看,我说了吧,高源大夫是个很神奇的人,你这趟过下基层肯定是会有收获的。”
郑正辉认真地点点头,又想到他刚来那会儿对这些基层的医生大夫颇为轻视,这会儿他也不得不服气,他摆了摆手:“服了,服了!”
高源说:“郑老师,您太客气了。”
郑正辉说:“别,可别,你可别叫我老师,你是我老师才对。”
吴温泉也笑了起来,他挤兑道:“那你还不赶紧拜师?”
“嘿!”郑正辉也没想到还有这么顶着他的。
一翻嬉闹过后,吴温泉对高源道:“那要不我就跟你走吧,我们这趟说好来支援的,总不能干吃饭不干活吧?”
郑正辉不乐意了:“那我呢,我也想跟着高大夫一起治病啊。”
吴温泉说:“我先说的。”
郑正辉则道:“我就是为了高大夫才来基层的。”
高源没想到自己还成香饽饽了,他见两人又要争吵,他便说:“正如我所说的,我们乡下的医疗条件很差,很缺大夫,更缺能治大病重病的大夫,两位都是省里响当当的中医专家,应该去最缺大夫的地方,为当地百姓撑起一面维系生命的屏障。”
郑正辉一拍手,对吴温泉道:“得,咱俩谁都不用争了,高大夫一个都瞧不上。”
高源则道:“不敢不敢,若是医学交流,我们以后可以多书信往来。但目前痢疾来势凶险,望两位专家多多帮忙才是。”
说完,高源对他们拱了拱手。
两人轻轻一叹,他们对视一眼,都苦笑。
虽然他们都很想跟高源一起合作治疗,但现实情况不允许。这里可不是省城,可以把优势医疗都集中在一个医院里。这里是群山峻岭的乡下,一座山的相隔,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好。”吴温泉答应下来,他说:“哪里最缺大夫,我就去哪里!”
郑正辉急了:“哎,你怎么老抢我的词啊!”
吴温泉理都不想理他了。
……
最后,吴温泉前往了最困难的霍乡,郑正辉则去了医疗资源薄弱的紫乡。真正到了最穷困的地方,他们才更加明白高源行医用药风格形成的原因。
这样的急病,真的容不得他们稳扎稳打,细水长流。多加犹豫,就是生死的距离。最好的情况,也是人家因为距离不来复诊,导致驱邪不尽,日后缠绵悱恻,遗祸无穷。
范教授在县医院里驻扎下来,他也终于接受了中西医合作治疗。得空的时候,也经常会去李润玉的诊所看一眼,待一次次看见中药的疗效之后,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县医院这边的医生则是日夜缠着范教授,像一块海绵一样不停吸收范教授的学问。人家是货真价值的大专家,大教授,中医那边不爱搭理他,但他们基层西医可是把人家奉为真神的。
有了这几位专家的帮助,再加上当地医生大夫的努力,尤其是高源屡验屡效的解毒汤的帮助之下,痢疾之疫,逐渐被扑灭了。
等霍乡的卫生员回来的时候,高源看着这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他也渐渐露出了笑容,他说:“恭喜你们,你们毕业了。”
赵焕章一屁股在旁边石墩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群小伙子热泪盈眶的样子,他抖出来一根烟点上了,笑盈盈地抽着。
陪同他们回来的吴温泉也是感慨不已,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卫生员顶多就是一个学徒水平,放在他们诊所,连开方子的资格都没有。
可在那最偏远的乡下,这些人却是当地的百姓生命健康的唯一守护者。
高源看向了霍乡的方向,他终于实现了当初的诺言,他会让霍乡拥有自己的医生。与前世相比,他这把这一天提前了九年。
……
分别。
省里来支援的医生们要回去了,高源去县城里送他们。
王汉章没赶上接人,但这回送人他可不能再缺席了。
同来的还有县里的医生大夫。
洋灰厂旁临时车站。
高源与吴温泉和郑正辉握手,他诚恳道谢:“谢谢你们。”
郑正辉说:“不用客气,回去之后记得多写信,我还有很多医学问题想与你探讨和研究呢。”
高源认真答应:“好,一定。”
吴温泉看着高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源也看着吴温泉。
吴温泉沉默了稍许,说:“要是给我寄信,就跟郑兄的放在一个信封里面吧,还能省张邮票。”
高源哑然失笑,而后点头。
范教授那边正在跟县医院的医生道别,说完话之后,他走到了高源这边,喊了一声:“高大夫。”
“范教授。”高源也对其点点头。
其他人都看向了这边,乔正都准备走过来了,生怕他们又发生口角。
郑正辉则皱起了眉,他问:“你来干嘛?”
范教授看他一眼,没有理他,只对高源道:“高大夫,这一次下基层,我算是开眼界了,我有个不情之请。”
高源道:“您请说。”
范教授说:“我想要你治痢疾的中药方子,我想拿回去做研究,不知道可不可以?”
郑正辉不高兴道:“这方子是人家高大夫……”
高源赶紧拦住了郑正辉,他对神情有些惴惴的范教授,说:“这是我的荣幸。”
李润玉也在欢送队伍中,他看着高源,轻轻叹一声,心生惭愧。
范教授一愣之后,而后对着高源点头道谢,他问:“高大夫,你这方子有名字吗?”
高源说:“没起过,只是一直叫解毒汤。”
王汉章起了个高调道:“我觉得可以给这个治痢疾的方子起个名字,纪念我们这场艰苦的抗击痢疾的战斗。”
郑正辉说:“既然是纪念艰苦抗击痢疾的战斗,那不如就叫忆苦汤吧。”
好脾气的吴温泉直接开骂了:“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郑正辉嚷嚷道:“那不然你说叫什么?”
高源也说:“吴老师,您帮着起一个吧。”
吴温泉也没想到高源把这个事情交给他了,他思索了一下,说:“既然是辟秽解毒之法治痢疾,不如就叫辟秽解毒汤吧。”
“好。”高源露出了笑容。
其他人也笑。
……
专家团走了,高源也准备回去,但李润玉却喊住了高源。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见报
“怎么了?”高源询问李润玉。
李润玉突然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高源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要我帮忙吗?”
李润玉见高源恳切的模样,他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动,就问:“高大夫,我……我只是有些疑惑,你真的对自己好不容易才总结出来的珍贵经验方子,一点都不藏私的吗?”
“嗯?”高源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李润玉道:“最先你就愿意把大剂量使用乌附药的秘方无偿告诉我,后来又跟我分享奔豚汤的使用经验,这经验是连吴大夫自己都没总结出来的,可见其珍贵。”
“这次抗击疫毒痢,你又贡献出了解毒汤,还把这个汤药告诉了全县所有人。现在更是任何要求都没有提,就把方子交给了范教授去研究……你这……我……”
高源有些好笑,他说:“我还没心疼起来,你倒是替我心疼了?”
李润玉道:“人都说崽卖爷田不心疼,你倒好,自己就把自己的田地都卖完了。”
高源却摇了摇头:“李大夫,你这话说的不对。”
李润玉问:“哪里不对?”
高源一本正经道:“土地是国家和集体的,怎么能买卖呢?”
李润玉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他跟人家聊正经的,人家跟他闹着玩,他说:“高大夫,你认真点好不好?”
高源道:“我一直都很认真,我从不开玩笑。”
李润玉一噎。
高源对他道:“医术是用来救人的,我分享出我自己的经验,不就能救更多病人了吗?我把我的方子交给范教授,若是能推广出去,不就能使更多人获益了吗?所以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李润玉自己反倒是愣了一愣,他问:“就这么简单吗?”
高源反问:“能有多复杂?”
李润玉又问:“那你都不考虑自己或者后人吗?”
高源轻轻叹一声:“李大夫啊,医学不是闭门造车就可以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啊。”
“我?”李润玉一怔。
高源往旁边指了指:“咱们县里最大的医学世家是严家,严桥老大夫把他们严家的内治法看的比性命还珍贵,所以沉丛云离开严家之后,他想弄死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把医学经验视若珍宝,丝毫不肯外传,这样就真的能维持他们严家的医学地位了吗?还不是被李大夫你给抢了头彩?严家现在的人才凋零,跟他们的敝帚自珍是分不开的。”
李润玉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高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李大夫啊,我是真不怕别人学走我的医学经验,我怕的是他们学不会,学不好。”
李润玉看向高源,再一次折服于对方的心胸气魄。
高源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些人把某些先辈总结的医学经验私自珍藏,当做不可见人的宝贝。医学本就是扶危救困所用,先贤若是知道自己呕心沥血的着作被束之高阁,被藏在见不得光的阴暗处,恐怕都得气的活过来吧。”
李润玉顿时一滞,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针对了,而后,他脸色不正常地红了起来,竟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了:“你……你……是知道什么吗?”
高源反问:“什么?”
“啊?”李润玉突然觉得有点慌。
高源说:“哦,我是说严桥,他们家有不少先贤留下的着作呢,有很多都是孤本,还有很多讲学笔记,他把这些东西视作珍宝,都不舍得给别人看。哎,所以严家没落是有原因的,要是换做李大夫,我想李大夫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是吧?”
“是……吧……”李润玉结结巴巴。
高源又道:“算了,不提严桥了,若是李大夫有什么医学经验或者前贤的着作,我是很希望跟李大夫一起研究探讨的,两个人研究总比一个人琢磨要好,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是吧?”
“是……是……”李润玉讪讪笑着,汗都快下来了。
高源也露出了微笑。
……
王汉章回了局里,开始了今日的工作。
“笃笃笃……”
“进来。”王汉章没抬头。
“局长,报纸到了。”
王汉章指了指架子:“放那边吧。”
“局长,这版报纸有刊登我们县里的卫生工作。”
“哦?”王汉章不敢怠慢,忙说:“快把报纸给我。”
小伙子把报纸递给王汉章。
王汉章看了一眼,标题写着:《远县张庄乡爱国卫生运动成绩巨大》。
王汉章一看成绩巨大四个字,两只眼睛顿时冒出光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就赶紧看撰稿记者是谁,一看,果然是郝美玲!
“哎呀,见报了呀!”王汉章大为振奋。
他迫不及待看具体报道内容,这篇报道主要是讲述了他们先张庄乡原先的脏乱差污很严重,卫生条件非常恶劣,人畜杂居,粪水不洁,所以很容易生病,也很容易发生传染病。
但现在做出了各种行之有效的改变,整个乡的卫生条件得到了巨大提升。报道里面详细讲述了他们当地做出的各种卫生预防科学举措,包括培养卫生员和助产士,也频频提到了一个词“当地诊所大夫”。
虽然只字未提高源,但王汉章一看就知道是在说高源。
报道上有这样几句话:“当地的诊所大夫是真正把预防为主的政策落实到了实处,他们虽然不是国家工作人员,但心系当地群众,用他们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去帮助他们进行卫生改造。”
“面对群众的不理解,甚至有些时候的不支持,当地诊所大夫也总能耐着心思跟他们解释,‘搞好卫生工作,才能建设好新国家’,这是当地大夫总挂在嘴边上的话……”
“他们似乎总有别样的魅力,无论碰到了什么难处,无论是困难紧急的病情,还是迅速蔓延的传染病,亦或者是润物无声的预防工作,他们总能热情四溢,把自己的一颗红心切切实实投入到卫生工作中去……”
王汉章看完了整篇报道,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可随即,却又沉沉地叹了一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安慰
张庄。
高源也拿到了报纸,看完之后,他有些心绪复杂。
可诊所里面却洋溢着兴奋之色,郝美玲的报道只字未提高源,说的全是当地诊所大夫,这下,这几个大夫顿时感觉自己光宗耀祖了。
沉丛云拿着报纸,手忍不住在抖。
李胜利还不停挤过来:“哎,你别老一个人拿着,你让我也看一眼,让我看看啊。”
“苍天啊,老祖啊……”沉丛云激动地颤声问天。
李胜利没想到这老家伙反应居然这么大,他问:“你干嘛呢?”
沉丛云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悲呼:“可悲,可叹!为何没写我的名字,没写我们沉家外治啊!”
李胜利没好气道:“你瞎嚷嚷什么,不也没写我们的名字,连高大夫的名字都没写,这都是集体的功劳。再说了,那段时间你都在医院照顾老婆,让你沾个光算不错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沉丛云就心痛的要死,他把报纸抓在胸口,难受的眼泪叭叭,他又错过了一次成名的机会。
李胜利却急了:“报纸,报纸被你扯皱了!你大爷!”
高源没理会他们的打闹,他一个人走到了外面去,神色有些怅然。
赵焕章也捞不上报纸看,见高源出门,他也就跟着出去了,见高源有些失落的样子,他问:“高大夫,你不开心吗?”
高源摇摇头:“都见报了,怎么会不开心,这是难得的荣誉。”
赵焕章说:“可这报纸上没有提到你的名字,我们都知道这些卫生举措都是你牵头做的,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高源挤了挤笑容,而后又摇了摇头。
赵焕章道:“我知道这个对你很重要……”
高源道:“没关系,慢慢来吧。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赵焕章看向高源,问:“你真如此豁达?”
高源看向了大山深处,他说:“哪怕最终难逃厄运,但至少我为这片土地,为当地的困难群众留下了些东西。”
高源又看向赵焕章。
赵焕章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高源神色稍稍轻松了一些,他道:“好了,诊所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好。”赵焕章苦笑一声,而后转身要进去,却见安琪已经到了门口。
虽然来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安琪还是那副胆小慎微的模样,不爱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人,赵焕章看她,安琪却只知道躲,赵焕章有些无奈,便顾着自己进屋了。
安琪却出去找高源,她在后面拉了拉高源的袖子。
高源回头,问:“怎么,你也出来安慰我?”
安琪点点头,却又赶紧摇摇头。
高源见对方窘迫的样子,他道:“放心吧,我没事。”
安琪低着头,也不说话,就在兜里摸了摸,拿出两颗奶糖递给高源。
高源一怔。
安琪见高源没拿走,她又悄悄伸出手拿回了一颗。
“嗯?”高源一愣,还有这种操作?
安琪悄悄看一眼高源的反应,见对方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她又讪讪地把另外一颗奶糖也放回去了,然后闭着眼睛递给高源。眼睛看不到,也就不会舍不得了。
高源哭笑不得,他说:“你要是不舍得,就自己吃吧。”
安琪摇摇头:“不了,这是给你的。”
高源道:“那行,等严旬来了,我再给他吃。”
安琪一下抓紧手上的糖,愤怒地看着高源。
高源没好气道:“行了,自己吃吧,我一个大男人难道真吃你的糖?”
“好吧……”安琪有些窃喜地放了回去。
高源问她:“我们这边培训助产士的工作也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市医院?”
安琪脸一下就垮了,她说:“还有很多工作没做,这些助产士还没有能完全上手呢。还有一些乡,还有接受培训呢。”
高源看她。
安琪委屈巴巴地说:“我不想回去。”
说完,她又从兜里面拿出了三颗糖,小心翼翼地递给高源。
高源都没眼看了,就问:“那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安琪小声说:“我想为当地群众服务。”
高源道:“老实说。”
安琪委屈道:“她们老骂我。”
高源翻了个白眼。
……
很快,县里都知道他们的卫生成绩登报了,在这个年代,这可是一件极为长脸的事情。
但大家也都知道这里面最大的功臣高源,因为自己过去的原因,所以根本报纸没有刊登他的名字,所以大家都觉得高源受了很大委屈,这会儿正是情绪最低落的时候。
李润玉犹豫了半天,在家里来回转,都快把自己转成陀螺了,他爱人都劝他开个方子给自己治治吧。
后来,李润玉打发儿子去买了半斤酒,他没有半点配菜硬生生给自己灌完了。然后借着酒劲,才拿出了彭子益那几本着作,他生怕酒劲过了就后悔。
于是便找了高脚牲口车,呼哧呼哧跑到张庄送书去了。
到的时候,他才发现严桥和严旬也在这里,他满嘴酒气地喷着问:“哎,你们怎么都在?”
严桥嫌弃地掩着鼻子,问:“你要是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多,像什么样子!”
高源也疑惑地看着李润玉,他也不知道对方喝成这样还跑他这里来干嘛?
李润玉已经都不太能站稳了,就道:“这不用你管,我来是找高大夫有事情的。”
高源问:“什么事,李大夫?”
李润玉踉跄着指了指自己带着布袋子,说:“我知道你……你不开心,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别的你也……你也不喜欢,我给你送书,送书来了。”
“送书?”高源顿时一激灵,立刻意识到李润玉是来送什么了。
严桥却很疑惑,就问:“你也来送书?”
李润玉歪头看他:“什么叫也?”
严旬则说:“因为我爷爷也来给老师送书了,给的都是我们家珍藏的一些书籍。”
李润玉顿时有些闹不懂了,他晃着脑袋指着高源:“哎,哎,你上次不是说严桥……你不是说……”
高源急了,赶紧拉过李润玉:“哎,你可别胡说啊!”
然后他又赶紧对严桥道:“他喝醉了,喝醉了。”
严桥露出疑惑之色。
……
紫乡,小学。
温慧揪着小胖子的脸,扭来扭去,仔细上下看着。
“温老师,你看什么呢?”小胖子都被揪的心里发慌了。
温慧说:“我看看你的猪头疯有没有好啊?”
“啊?”小胖子不解地问:“老师,我不是很久之前就好了吗?你忘了吗?”
温慧一拍他的手臂,严肃道:“你看吧,你也是,都好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去谢谢人家高源大夫。”
“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日记
15日,天气晴朗。
“因为我过去的事情,这次见报不曾提及我的名字,大家都为我抱不平,但我心态还挺好,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出名才做的这些事情的,只要能帮到当地困难群众就好了……”
20日,天气阴。
“市医院来支援的安琪护士,答应留在我们张庄诊所帮助当地的困难群众了。农村乡下一直缺少产科大夫,安琪同志愿意补上这一空缺,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1号,晴。
“我们当时卫生工作见报的事情,在县里也引起了不小的波动,政府还特意给我们送了一面锦旗,给与了我们肯定。当地领导如此重视卫生事业,我们也备受鼓舞,决心更好为人民服务。”
5号,雨天。
“细细思索这次抗击痢疾的战斗,好多人都在称赞我们的成绩,也夸我的辟秽解毒汤效果很好,但是我却在反思。我们这边每年夏秋季节常有痢疾发生,原因基本都是因为饮用不洁河水。”
“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但当地村民仍不舍得燃料能源,宁愿饮用没有烧开的水。为了贯彻‘预防为主’的卫生政策,我决定研究出一个方便烧热水的设备。”
8日。
“研究中……”
12日。
“研究中……”
17日。
“今日回家探望,老母亲为我烤红薯吃。为了节省能源,就在烧晚饭之时把整个红薯塞进了灶台炉火里面,共用火源。我据此得到启发,设计出了两款烧水设备。”
“一个是铝壶管盘绕铁锅周围,火烧铁锅之时余火足以把铝壶管内的水烧开,这样可每日饮用的烧开水也就差不多够了。但这种壶管适合新砌灶台,旧灶台难以安装。”
“所以还需要设计出一块铁皮水桶,可以跟柴火一样塞到灶台里面烧。虽然不是很方便,但总得来说也能节省能源。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把设计图交给王汉章局长,王局长也说好……”
15日,阴天。
“研读彭子益讲学笔记,彭子益以易经河图中气升降圆运动之理来剖析古中医学,倒是别有一番想法。不过无论什么样的想法,最后都是要用在为人民服务上面来。”
23日,雨天。
“去高级社开会。”
24日。
“开会。”
25日,晴。
“听领导的意思,是想着手培养我们当地各村的卫生员,看来也是因为那篇报道,充分激发了我们基层的卫生建设热情。”
“我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兴奋的夜不能寐,我们当地终于要有自己的卫生员了,老百姓看病终于有更好的保障了。”
“领导跟我说,可能要辛苦我来进行教育培训,还跟我商量补贴的事情。我拒绝了,给当地群众做实事,怎么能要钱呢?再多的卫生员我也愿意培训。”
26号。
“编撰教材。”
27号。
“编撰教材。”
1日。
“编撰教材。”
15日。
“各村卫生员前来报道,复村卫生员杨德贵上课挑事,我决定以真情感化他。”
16日。
“感化杨德贵。”
17日。
“继续感化杨德贵。”
18日。
“继续感化。”
19日。
“继续感化。”
20日。
“杨德贵请假三天。”
21日。
“上门感化。”
22日。
“杨德贵回来上课,态度良好,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感化见效。”
15日。
“卫生员培训结束,时间太过匆忙,只有一个月,还有很多知识没有教到位,但没办法,他们还要赶回去参与生产,所以只能后续函授了,学医是一辈子的事情,为人民服务也是一辈子的事情。”
5日。
“又爆发流感了,幸好今年各村都培养了卫生员,应对情况较轻的感冒,他们已经能应对了。相比去年昼夜奔波几百里来说,今年轻松太多了,这再一次说明了培养卫生员的重要性,我们一定要培养出农村用得起养得起的卫生员。”
7日。
“县里开始建设妇幼保健站,想把安琪调到县里,安琪不同意,决心要在乡下为更困难的群众服务,大家都称赞资本家的大小姐的觉悟很高,看来改造的比较彻底。”
8日。
“虽然每个村子都有了卫生员,但他们的医术水平还很有限,治病效果不太理想,其实他们都需要进一步培训。复村杨德贵就犯了不少错误,上门教育之后,有所改正。”
15日。
“重新编写函授教材,分发给各村的卫生员,希望能帮助他们进步。”
1日。
“分发教材。”
17日。
“收到卫生员反馈,都说函授教材阅读性很好,浅显易懂,可操作性很强。我听到之后也很开心,既然对培养卫生员很有帮助,我在想我的函授教材能不能推广出去。不过我这样的身份,怕是很难做到吧……”
6日。
“赵焕章今日与我谈话,说想把联合诊所所长的位置让给我,我说不要。”
8日。
“他又提,我不要。”
10日。
“他还提,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老是想让我来当所长,他觉得我的能力比较好。我的能力一直很好,怎么不见他之前这样干过?经过我多番追问,他才说他觉得联合诊所开不了多久了,想让我这个有能力的人安排处理后面的事情。”
15日。
“年底了,王汉章召集全县联合诊所的所长开会,他再次重申了联合诊所是发挥社会医生潜力和积极性的较好形式,是符合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建设社会主义原则的,是会将要长期存在的,国家不接办。政府已经确定联合诊所是基层医疗机构的基本形式,决定要加强领导,大力扶持。”
17日。
“赵焕章看完会回来,大家都笑话他,说他杞人忧天,想的太多,赵焕章没有反驳。”
2日。
“年后了,继续给卫生员撰写函授教材。”
15日。
“上级领导说要把我们当地的几个高级农业社合并成公社,我们的张庄乡以后要变成张庄公社了。而我们联合诊所也由政府接办,要改造为公社卫生院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雷厉风行的胡仁华
“哎,你多少工资啊?”
“你多少啊?”
“说说嘛,说说。”
李胜利到处撺捣,不停问这个人那个人的工资,只是没人理他,搞的他心里挺痒痒的,然后又跑过来问高源:“高大夫,高大夫,你多少工资啊?”
高源看他一眼,也没有理他。
李胜利说:“高大夫,你怎么也不理我啊?”
高源还在思考别的事情,他就随口打发道:“你老好奇别人工资干什么,你定多少工资啊?”
李胜利小声地道:“35块呢。”
高源说:“是不少了。”
李胜利喜滋滋道:“还是公社好,别看以前联合诊所咱们都是平均分红,但一年到头也没多少钱。高级社的公益金一时半会儿又下不来,所以我一年到头有半年都是欠债的。现在多好,咱也是拿工资的人了,哎,这钱在工人里面算什么水平?”
高源道:“一级工差不多吧。”
李胜利笑着说:“也不错了,高大夫你多少工资啊?透露一下嘛。”
高源受不了他的骚扰,就对他伸了伸手。
“嚯。”李胜利很吃惊,高大夫工资可够高的啊。
高源走开了。
其他人陷入了喜气洋洋之中,能成为国家工作人员,这对他们这群出身不好的大夫来说,可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只是高源仍旧显得忧虑,因为他知道那个人马上就要来了。
“哎,都在呢?”王汉章走进新盖的卫生院,跟在王汉章后面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
“王局长好。”
“局长好。”
大家过来跟王汉章问好。
高源看着王汉章身后那人,不免一阵阵头疼。
卫生院的医生都围过来了。
王汉章对着大家点点头,说:“你们好啊,正好都在,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同志叫胡仁华,是上面派给你们卫生院的院长,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大家鼓起掌来。
之前联合诊所是私人联合开办的,虽然一直在承担着基层医疗组织的重任,但从所有制上来说,是自营自收的。
诊所里面医生大夫的收入是有两种方式的,一种是吃大锅饭搞平均主义。另外一种,就是按照农村那样根据医术能力和服务态度来进行工分评定,最后根据公分来进行分红。
素来谨慎的赵焕章,自然是选择了最为保险的吃大锅饭,所以连医术最差的李胜利的收入都是跟他一样的,而且原先的张庄诊所的前期投入也都是赵焕章搞的,他也没敢要分红。
现在都是国家的了,他们自然也不能像原来那样有分红了。国家也肯定会派一个院长来领导和教育他们,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打量这个新院长,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这个新院长好不好相处。
“你们好,我叫胡仁华,是共产党员,也是一个老战士了,以后就要跟各位一起共事了,希望我们能互相帮助,互相进步!”说完,胡仁华朝着大家敬了个礼。
“好。”沉丛云赶紧给新院长鼓起掌来。
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一听对方也是军人出身,李胜利顿时感到亲切,也给胡仁华敬了个礼。
胡仁华看他,问:“李胜利大夫,是吧?”
“是!”李胜利大声回答。
“好,很有精神!”胡仁华点点头,对他们说:“我是个军人,医学专业知识方面,我不太了解。但我喜欢做事情要雷厉风行,我很不喜欢拖泥带水!我定的目标,我希望你们能不折不扣地完成,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完成!能做到吗?”
“是!”又是李胜利最起劲。
其他人面色纷纷有些凝重,感觉以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啊。
高源轻轻叹了一声。
王汉章见他们聊得不错,就点了点头,说:“仁华同志,那你跟他们好好交流,让沉丛云大夫带你认识一下这边的工作环境。我还有事情,就要先走了。”
胡仁华跑过来跟王汉章握手:“谢谢局长。”
王汉章客气一番就离开了。
沉丛云则上前讨好新领导:“院长,要不我先带您去看看您住的地方?”
胡仁华大手一挥:“住的地方不着急,我没那么多讲究,有张床就行,没有床打地铺也行。先开会要紧,有开会的地方吗?”
“啊……”沉丛云愣了一愣,忙说:“有,有,在楼上。”
“走吧。”胡仁华直接上楼了。
大家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新院长的雷厉风行了,住宿的地方没去看,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拉着他们开会。
刘三全有些垂头丧气地道:“哎,走吧。”
李胜利积极地冲在第一个,当然了,紧跟在他后面的就是沉丛云,这老家伙是真不闲着。
安琪还是躲在高源身后面,有些紧张,也有些怕生人。
赵焕章看向高源,见高源也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他问:“高大夫,你怎么了?”
高源苦笑一下,说:“没事,先去开会吧。”
赵焕章往前看看,已经看不到新领导的背影了,他也只能加快了脚步。
会议室里。
胡仁华坐在最前面,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他说:“废话不多说了,你们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所以你们不用自我介绍,我也没有时间去听。”
“现在直接说正题,说任务。我来基层卫生院不是来混日子的,我是来干实事的。我们的卫生院要负责全社的卫生防疫,妇幼保健还有疾病治疗三项工作。”
“但我们全社有好几万人,我们这些医生是远远不够服务这些群众的,所以必须要扩充我们的医生队伍。而且我们现在的中西医科室偏科严重,我们这里只有中医大夫,没有西医医生。”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让我们卫生院拥有15-25个医护人员,并且要组建中医科室,西医科室和产科,三个科室,要能完成一些西医的简单小手术,产科要有足够的接生和妇幼保健能力,能做到吗?多久能做到?”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反对
高源看着热情激昂的新院长,他内心有些苦涩。
怎么说呢,这个新院长人是不坏,但是性格比较刚愎自用,说白了吧,就是个驴脾气,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现在又受外面跃进的影响,所以提出来的目标都是贪大求全。
就比如现在就想让他们建立中西产三个科室,当然,如果能做起来,自然是好的,可关键现实情况不允许,哪里来的这么多医生大夫?
胡仁华见大家的都不说话,他的语气稍稍放缓了一些,说:“同志们啊,不是我要催促你们。你们看看外面,都已经干的热火朝天了,大家都要赶超英美了,咱们也不能落后,我们卫生工作者是群众的健康保障,咱们这一环绝对不能落后。”
李胜利也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只顾热血上头,他说:“是,胡院长,你说吧,我们要怎么干?”
胡仁华对着李胜利满意地点点头,又说:“我来之前都想过了,你们之前不是培训过卫生员还有新式接生员嘛,我觉得那些技术比较好的,可以上调到我们卫生院里来。”
李胜利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问:“那我们把生产队的卫生员和接生员都调到卫生院来,那村里怎么办?他们不是又没大夫和接生员了嘛。”
胡仁华摆了摆手,说:“哎,你不能这样想,我们卫生院承担的是整个公社的医疗任务,村里解决不了的,都要来我们这里,所以我们卫生院必须要配备最好的医生和医疗资源。村里卫生员调走了,就再培养一个嘛,不过一个月时间。”
高源听得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当初他为了培养卫生员费了多大劲儿,这是一个月的事情吗?
这人是看不见他还给他们函授了一年,巡诊的时候都要找到卫生员让他们跟着学习,这都是培养的工夫啊。
李胜利听了之后,觉得也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搞不清楚,就问高源:“高大夫,你说呢?”
胡仁华也看向了高源,说:“高大夫,我之前一直听王局长说起你,说你对我们县里的卫生工作贡献很大,培养卫生员和接生员都是你牵头做的,你的意见我还是很想听一听的。”
高源皱了皱眉,要不是上辈子就认识这家伙,他还就真信了他的邪了,这人就是个犟驴脾气,根本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但没办法,高源只能好言相劝。
“院长,培养卫生员是一件很费工夫的事情,他们现在经验也还很浅,只能治一些最常见的小毛病,稍微复杂的一点的,他们就不会了,你把他们调过来也没什么大用。”
“而且里面村子出来看病很困难,他们离不开卫生员。你调卫生员阻力也会很大的,生产队那边肯定也不会乐意。还有接生员,你要把她们调到卫生院来,那些产妇怎么办?”
“你总不能等她们羊水破了,再让家人抬到卫生院来接生吧?这些产妇只能呆在家里生产,那么,又只能恢复之前的旧氏接生了。”
胡仁华被说的愣住了。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高源。
高源轻轻一叹,他不是危言耸听,其实这些事情上辈子他都经历过,成立卫生院的时候确实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混乱期,后来各个生产队的意见非常大,最后只能又把这些卫生员和接生员下放回村了。
胡仁华没想到高源竟然说的这么不客气,把他的想法全否决了,他说:“高大夫,你这说的有些过了吧?那依照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改变,什么都跟原先一样了?”
高源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稳扎稳打一些,先看看能不能从外面吸纳过来成熟的医生,同时自己也着手培训其能治病的大夫……”
胡仁华打断道:“这时候你怎么又能培训了?”
“我……”高源一噎:“我不是说培训不了,是这个时间……”
胡仁华则道:“时间?什么时间?外面干的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之前听王局长老夸你行医用药胆气十足,我今天一看你怎么是裹小脚女人的怂样子啊?”
高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两只手往胸前一盘,气的不说话了。
其他人都轻轻叹一声,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赵焕章向来是谨慎过头的,安琪也是唯唯诺诺的主。沉丛云只会讨好领导,刘三全也是个没注意的家伙,何雨姑娘只负责抓药,这些事情她是不管的。
但,幸好这里还有个头铁的。
李胜利当时就说:“哦,我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院长,那我们确实不能这么搞,你是不知道里面那些村子很缺大夫……”
胡仁华喝断道:“李胜利!”
“到!”李胜利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胡仁华一拍桌子:“执行命令,别给我在这里挑肥拣瘦!”
“是。”李胜利也只能答应了。
其他人就更无奈了,连李胜利都没辙了。
胡仁华说完之后,又鼓励大家:“同志们,困难是暂时的,不要怕困难。为了配合我们的国家的建设,我们要赶紧行动起来,我们的卫生工作要大步踏进才能适应工农业的发展速度啊。”
大家又都看向了高源,高源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诊所的核心。现在诊所没了,变成公社的卫生院了,这个核心还能存在吗?
“唉……”沉丛云轻轻叹一声,他看看高源,又看看胡仁华,他感觉高源是弄不过这个院长了。
赵焕章也沉默不语。
李胜利想开口,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胡仁华拍了拍手:“好,那我们就定一定每个人分配的任务,我们在上调当地卫生员之后……”
“等一下。”这回,轮到高源打断胡仁华了。
胡仁华皱眉看向高源,问:“高大夫,你又有什么事?”
其他人也都看着高源。
高源转头对胡仁华道:“院长,我不赞成你的想法,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众人顿时一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步向前
“啊?”胡仁华先是愣了一愣。
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喘。
沉丛云立刻坐直了身子,好家伙,高源大夫这是准备反击了吗,要跟新来的院长扳一扳手腕了吗?
胡仁华脸立马沉了下来,问:“你有什么意见?”
李胜利正想着要不要劝。
高源直接来了一句:“我觉得你的想法太小了,步子迈的太小了,都快跟裹小脚的女人一样了。”
胡仁华又是一愣:“啥?”
胡仁华感觉自己反应不过来了。
高源热情激昂地说:“外面群众建设国家的热情这么高,他们的速度跟火箭升空一样快,我们卫生工作能这么慢吞吞来嘛?”
“啊?”胡仁华更弄不懂了。
其他人也是一愣。
高源继续道:“所以我们不仅不能调他们上来,我们还要帮助每个生产队都建立自己村子的保健站,要确保每一个生产队都有有一个卫生员,一个接生员,一个急救员,这样三个医护人员。”
“我们要做到社员小病不出村,大病不出社,重病不出县。我们卫生工作做的是什么,就是要保护劳动者的健康,要支持工农业建设。所以院长你的想法太谨慎了,这一步步哪里来得及,我们应该一大步越过去,直接让每个村都有保健站。”
“这么快吗?”胡仁华自己都懵了一下。
高源激动道:“院长,人定胜天啊,口号我都想好了,我们要大干一场,实现十大化,四害全灭完,控制疾病传染,人人心情舒畅,各村建设医院,月底报喜到省专,年底赶市,明年超省!”
胡仁华呆了一下。
其他人也傻眼了。
“完了,高大夫疯了。”沉丛云吃惊地捂住了脸。
赵焕章也把脑袋埋起来了。
安琪扭头看高源,小嘴张成一个圆圈。
李胜利脑子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他们在想高大夫这是打不过就加入了吗?
反应了好一会儿,胡仁华才回过味来,他先肯定了高源的想法:“很好,我们做卫生工作的就是要争先进,争优秀!不过……你把人都留在村里了,我们卫生院怎么办?”
高源问:“院长,你想在我们医院建立西医科室是吧,可我们这里没有西医大夫,你原本是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胡仁华说:“去上面要人,要求下放几个医生到我们这里。”
“哎!”高源点了点头,道:“对嘛,我们这边缺少的医生和妇幼产科的医生助产士,您也可以去问上面要人。”
“可是……”胡仁华有些犹豫。
高源却说:“院长,我们要走就要走的大一点,那些半农半医的土卫生员能满足我们现在的需要吗?”
“也是……”胡仁华摸着下巴也琢磨了起来。
其他人都用佩服的眼神看着高源。
这一刻,沉从云和赵焕章都想起了几年前他们被高源用嘴巴支配的感觉,他们这才想起来原来高源大夫最厉害的本事不是医术,而是这张嘴巴。
殊不知,高源也是无奈之举。那个牛气冲天的口号,不是他想的,是王汉章想的,下个月他就会提出来了。王汉章本来是个挺谨慎的人,但没办法,大环境如此。
高源知道胡仁华是头倔驴,不能顶着来,只能顺毛捋,他不是想大步向前嘛,高源就给他来一个飞速前进。先把农村的卫生员和接生员稳住再说,不然后面一堆麻烦事。
所以先把胡仁华给忽悠走,先稳一手,等他回来再提这件事情的时候可能就能看见其他卫生院搞不成了,他就不会再走这条老路子了。
这一切原本还挺顺利,胡仁华还真的去要人了,不过他把出这个主意的高源也给带上了。
高源有点始料未及了。
……
于是,两人跑去省城要人。
高源一脸懵逼地跟着胡仁华跑到省城,怎么说呢,只能说理想是很美好的,但现实是很骨干的。各个部门一跑,都吃瘪了。
现在全国的医疗资源都很紧张,哪里匀出人给他们。而且他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哪个医生大夫愿意去,大城市里待着不舒服吗?
胡仁华也傻眼了。
最后人家说了,下个月会有一批卫生学校毕业的学生来省里报道,到时候可以问问他们的意愿,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去他们那乡下的。
胡仁华没想到自己刚上任,就碰这么大一个钉子,他顿时有些难堪起来了。
“完了。”胡仁华一屁股坐在马路边沿,摸了根烟抽了起来,一脸苦色:“这都是什么事啊,丢给我都是一群新兵蛋子,这能干什么使啊?”
高源提醒道:“院长,不是丢给你,而是得尊重人家的分配意愿,他们还不一定愿意去我们那儿呢。”
“我知道!”胡仁华烦躁不堪。
抽完了一整根烟,胡仁华还是个犟脾气,他说:“不行,我非得进去再说说,他们省里这么多医生,还不能匀我们几个了?”
高源赶紧拦他:“大院长,这可不是你们打仗,借几条枪几门枪,说给就给了。”
胡仁华不服气道:“我们部队优秀干部也会有调动,也会去支援建设落后的兄弟部队!”
高源道:“行了,行了,咱们已经碰钉子了,再进去也就这样了。”
胡仁华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高源说:“这样,既然他们不肯分配,我们就自己去找医生,人家医生主动愿意下放,那他们也没有理由拦着了吧?”
“这样行吗?”胡仁华有些不确定。
高源挤兑道:“院长,你的豪情万丈去哪儿了,你不是要带领我们大步向前嘛?”
胡仁华把烟头一扔:“走!”
……
省医院。
“这……这里啊?”胡仁华也没想到高源直接把他领到了省医院门口。
“大步向前嘛。”高源说了一声,就直接进去了。
胡仁华也只能跟着进去了。
高源往前指了指,问:“院长,你需要什么科室,瞧上什么人了,自己说。”
这时候,胡仁华客气起来了:“专业的事情你定就好了……”
高源拉过了路过的一个护士,问:“同志你好,你们这边心脏类的最好的专家叫什么名字?”
护士回答:“哦,那是黄主任,他是留洋博士,心脏专家。”
高源点点头,果然是他,他便道:“好,那就他了。”
“等会儿。”胡仁华赶紧拉住了高源,他有点急了:“高……高大夫,你这步子是不是有点迈的太大了?”
高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这叫什么话?你怎么跟个裹小脚的女人似的,还怎么大踏步向前?”
“嘿!”胡仁华没想到又一次被自己的话给怼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黄文定
上面那个心脏专家黄主任,叫做黄文定。
高源还真认识他,如果按照上辈子的情况发展,明年他就会被下放到他们县中学去做校医。高源也是在那之后,才跟他结识的。
现在正好遇上胡仁华这档子事情,他也跟着胡仁华来到了省城,索性就去动员动员他吧。与其等明年被迫下放,还不如今年主动去基层,远离漩涡中心,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高源往省医院的楼上走。
胡仁华在后面跟着,说实话他还是很心虚的,人家这可是高级知识分子,真能跟着他们去农村?
“笃笃笃。”高源敲门。
“进。”屋内传出声音。
高源开门进去,见黄文定正在给人看病,后面还跟着学生。
黄文定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一眼高源,道:“先等一下,这个病人还没看好。”
“好。”高源也没废话,答应一声就在旁边站着。
胡仁华没想到高源还真的就进去了,现在留他一个人在外面,他还一脸懵逼呢,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
在门口等着的患者都在疑惑地看着他。
胡仁华干笑两声,也推开门跟进去了。
黄文定见又进来一人,他皱了皱眉,说:“先等一等,还在看病,要排队等叫号知道吧。”
胡仁华愣在当场,他怎么刚进来就被撵了?
高源扭头看他。
胡仁华顿时有些尴尬,然后走到高源身边去,他问:“你认真的?”
高源说:“大踏步嘛。”
胡仁华顿时语塞,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黄文定给面前的门诊病人下完处方,才看向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人,他露出了疑惑之色,这两人也不像是病人:“你们是什么人?是来看病的吗?”
这种时候,本来应该是院长发言的,但胡仁华却看向了高源。
高源主动出来说:“您是黄文定主任吧?”
“是我。”黄文定点点头。
高源道:“黄主任,我们是张庄卫生院的,这次来,是想请您去我们卫生院工作,帮我们一起治疗基层人民群众。”
这话一出,对面两人都懵了。
连胡仁华都错愕不已,他赶紧拉了拉袖子,对高源小声道:“你说的也太直白了吧!”
高源反问:“那怎么办?您绕个弯子给我看看?”
“我……”胡仁华就一个老大粗,他哪里会这些弯弯绕啊。
黄文定懵了好几秒,才回头问身后的学生:“小周,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小周也结巴了:“主任,我……我好像也听错了吧。”
高源微笑道:“没听错,我们是带着很大诚意来的。你们看,这是我们院长胡仁华,我们院长亲自上门来邀请了。”
高源给他们热情地介绍一旁的胡仁华。
黄文定和小周又看胡仁华,两人跟看神经病似的。
这眼神都把胡仁华看不自信了,这叫啥事啊,他们卫生院的步子迈的也太大了吧,都被人家当成神经病了。
“这……”饶是喝过洋墨水的黄文定,都给整不会了,他憋了个半天,才说:“谢谢你们的邀请,但我在这边工作的挺好,暂时不考虑去别的地方。”
黄文定觉得自己没叫保卫处,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胡仁华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对高源说:“那我们走吧。”
高源却问:“你还要不要大步前进了?”
“我……”胡仁华被堵死死的,他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家伙不像好人。
高源对他道:“呐,要走可以,以后大步前进的事情,你可别拉着我们干了,咱们回去就稳扎稳打行。”
胡仁华怎么可能同意,他气道:“不是,你这……你……咱们就一个乡下的公社卫生院,你拿什么条件来吸引这样的专家?你这不是大步向前,你这是坐火箭上天!”
高源可算是抓住话柄了,他道:“你之前不是说我们搞卫生工作就要有升火箭放卫星的速度嘛。”
“嘿!”胡仁华确定了,眼前这王八蛋真的不是好人!
高源又道:“再说了,咱们怎么就没条件,让人家黄主任去我们那里,是让他学习去的,让他提高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
胡仁华已经懵了,他觉得高源可能疯了。
对面那两人也傻了,小周对黄文定说:“主任,要不还是叫保卫处吧。”
他也觉得这两人疯了。
黄文定也一阵阵无语凝噎,他前面说话还挺客气,结果换来这一堆乱七八糟,他无语道:“我说两位,你们要是没别的事情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治病。再不走,我可要叫保卫处了。”
胡仁华也觉得有点丢人,到时候被撵走可就尴尬了,关键这事儿他们还一点都不占理。
高源还依依不饶:“怎么,黄主任不想进步了?不想提高自己的医术了?”
黄文定不耐起来,他问:“你是干嘛的?”
高源一拍脑袋,说:“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辞市远县张庄公社卫生院中医科的医生,我叫高源。”
小周不确定地问:“中医科?你们乡下还有西医科?”
高源笑着说:“你们去了就有了。”
黄文定:“……”
小周:“……”
黄文定指着门外,火气上来了:“你们走不走?”
胡仁华为难地看着高源。
高源却两只手搭在前面,对黄文定道:“黄主任,如果你手上有比较棘手的病人,可以邀请我来帮你会诊。我要是治不了,我扭头就走!”
“你……我……今天碰到的都是什么人!”黄文定大为烦躁,他转头对小周道:“去叫保卫处,现在就去!”
“哦。”小周答应一声。
高源问他:“怎么,你怕了?”
黄文定骂道:“我怕你是发神经!”
高源则说:“我看你是怕自己一个留洋博士还比不过我这么一个乡下土郎中吧。”
“笑话!”黄文定大怒。
高源问他:“不然,那些病危的病人,反正你已经没办法了,为什么不敢交给我?”
黄文定一滞,而后看身后的小周。
小周则点点头:“逻辑上,好像没问题。”
黄文定:“……”
第一百六十章 醒了
黄文定觉得自己倒了血霉,好端端碰到这么两个神经病,关键人家还拿话堵他,他道:“好,好,小周,六床病人出院了吗?”
小周说:“六床?病危通知书是下了,出院手续是今天办,我不知道有没有办完。”
黄文定指了指门外:“带这两人下去,他们要有能耐就把六床病人给救起来。”
“啊?”小周傻眼了:“老师,这是病危要出院的。”
高源却说:“行,就这个了。”
黄文定扭头看高源,果然是疯子。
胡仁华也忍不住拦高源:“高大夫,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
高源却道:“时不我待呀,胡院长。”
“其实稍微慢一点,也可以的。”面对这样的疯狗,胡仁华都被搞怕了。
高源直接招呼小周:“走吧,快带路,别让病人跑了。”
小周哭笑不得:“跑不了,那病人已经深度昏迷了。”
高源说:“那就赶紧吧。”
小周磨磨蹭蹭出来。
高源问后面的黄文定:“黄主任,你不一起吗?”
黄文定理都不想理他。
高源没办法,就只能让小周带路,几人奔着病房。
到了病房,病人家属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哽咽声呜咽声不停响起。
“就是这位老先生。”小周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患者。
大儿子擦了擦眼泪,过来问:“小周医生,怎么了?是不是黄主任有别的治疗方案?”
家属又赶紧看向小周。
“这个……这个……”小周被问住了。
高源站出来说:“是这样,黄主任知道这位老同志病情非常严重了,所以托我来给他尽最后努力,毕竟我们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患者。”
“哎呀。”家属大为感动。
大儿子感动地说:“黄主任真的是太为我们考虑了,谢谢,谢谢。”
小周愕然地看着高源:“是这样吗?”
高源反问:“不是吗?”
小周懵了一下,好像也没毛病,但怎么感觉那里不对呢。
胡仁华挠起了头。
既然是黄主任请来的,家属天然对高源有了信任,大儿子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医生过于年轻,但想到可能是留过学的,他也就理解了,他说:“您请。”
高源点点头,来到了病人身边。
小周好心给高源简单介绍病情:“病人62岁,肺心病心衰并发脑危象,急性肾功能衰竭。”
高源观察病人情况,发现病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喉间痰鸣声很大,如拉锯一般,他问:“痰喘多久了?”
大儿子回答:“31年了,这次也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喘的特别厉害,所以才送到医院里来的。”
高源点点头,摸了摸病人的颈动脉,颈动脉跳动很厉害。又摸病人肚子,发现病人腹胀如鼓,脐凸胸平。诊断下肢,发现下肢肿烂如泥。看唇,舌,指甲,皆是青紫色,苔白厚腻。诊断脉象,六脉散乱。
前面家属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直到高源开始诊断脉象,他们才愣住了。
大儿子问:“这位医生,你这是……你是在哪个国家留学的?”
高源反问他:“我还能去国外学中医?”
众人顿时一愣。
“你是中医?”大儿子一懵,然后又赶紧看小周,他问:“小周医生,黄主任怎么给我们介绍一个中医过来?”
小周医生心虚地看着门外,这时候就要装作听不见了。
其他人又看胡仁华。
胡仁华突然觉得好尴尬呀。
高源却没管他们,他去诊病人下三脉,发现病人下三部沉实有力,高源心中顿时有底了。
大儿子错愕地问高源:“哎,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源都没理这茬,他问:“病人有没有出过汗,多久没尿了?”
大儿子问:“你是哪家医院的医生?”
高源又重复一遍:“有没有出过汗,多久没尿了?”
大儿子一愣。
一旁的女儿则说:“住院这些天,一直没出过汗,两天没尿了。”
高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问:“小周医生,你们医院能抓中药吗?”
小周说:“现在还不能,不过旁边有中药店。”
高源道:“给我纸笔。”
大儿子见高源真要开方,他急道:“你还真治啊?不是,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黄主任呢?他怎么会让一个中医来给我父亲治病?”
高源问他:“为什么中医就不能给你父亲治病?你爷爷你太爷不都是中医治过来的?”
大儿子却说:“好笑了,留洋博士都没能治好,你一个土郎中能治好?”
高源一摊手:“那不然你把你父亲抬回家等死?”
“我……”大儿子顿时一噎。
高源反问:“你有别的办法吗?”
家属沉默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有办法也就不会出院了。
“可是……可是……”大儿子急道:“可这都已经病危了呀,还能有办法吗?”
高源只是澹澹摇摇头,他说:“不过就是省医院病危而已,我又不是没救活过。”
众人一滞。
小周小心地后退半步,果然是神经病。
胡仁华懵逼地看着高源。
高源对家属道:“不要再犹豫了,你们父亲现在唇甲青紫,已经出现亡阳之象了,若是再犹豫等四肢厥逆亡阳症皆现的时候,那就险象丛生了,那个时候我的把握就不大了。”
“你是说这个时候你有把握?”大儿子听出了高源话里的意思。
高源点点头。
众人顿时又是惊喜,又是振奋,可又是怀疑。尽管怀疑,可他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家属赶紧商量一下,很快就得出结论了。
大儿子说:“既然是黄主任介绍来的,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那就试试吧。”
小周紧张咽了咽口水,感觉他们主任被装进去了。
高源下处方,病人唇指青紫,心衰症已显。寒邪久伏于中,复又感外寒,阴寒充斥内外,闭阻神明,虽说还没有到四肢厥逆的程度,但亡阳先兆已露,所以要及时扶阳。就像他说的那样,不能等到亡阳证俱现。
病人已经两日无尿,始终无汗,处方便应该用小青龙汤加味,主要是加入扶阳和涤痰醒神之药。
高源下完处方,嘱咐家属赶紧抓药,熬煮之后给病人服下。
家属抓药去了,胡仁华还很不放心,他过来问高源:“高大夫,你是认真的吗?”
高源对他道:“我从不开玩笑。”
胡仁华一时无语。
……
“笃笃笃……”
“进。”
小周进门。
黄文定皱了皱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那两个神经病走了吗?”
小周摇摇头。
黄文定不悦道:“还不走?叫保卫处抓人!对了,六床病人呢?”
小周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了:“醒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着急的范教授
“什么醒了?谁醒了?”黄文定懵了。
小周往下指了指:“就那个六床病人……”
黄文定硬是呆滞了好几秒,而后一个起身把椅子崩出去,急匆匆往下跑。
……
前世,高源跟黄文定认识好几年了,一个是下放的留洋医学博士,一个是乡下的农村土郎中,两人倒也有些惺惺相惜。
黄文定是心脏疾病专家,虽然在县中学当校医,但县医院有解决不了的麻烦的时候,也会邀请他去帮忙。不过限于基层医院简陋的医疗条件,黄文定很多时候也束手无策,在那个时候就轮到高源上场了。
县医院<黄文定<高源
黄文定在见过高源用中药抢救心衰垂危患者之后,他给出的评价是高源治疗心衰患者的能力远超现代医学。
高源之前一直对自己的能力比较模湖,他虽然能救活垂危患者,但不知道自己究竟到达什么程度。直到黄文定给出了这样的评价,他才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
所以这才是他敢来省医院,敢找黄文定撒野的底气。
毕竟是黄文定给他的勇气嘛。
……
“人呢?人呢?”黄文定跑下来找人,见家属都围在病床前。
黄文定心中焦急,赶紧上前分开人群:“让让,让让。”
“别动别动,哎!”
黄文定粗手粗脚拉人,却不小心拉到了正在给病人接尿的儿子。好家伙,大儿子手上的量杯顿时一抖,差点撒到黄文定身上。也因为没有东西接着,病人开了闸的水龙头顿时就撒了欢了。
“哗哗哗……”
“哎呀。”大儿子又赶紧去接。
现场顿时一团糟。
黄文定尴尬起来,然后又赶紧看向病人。
病人也在看他。
“真醒了啊?”黄文定一时喃喃。
病人疲惫地点了点头。
病人女儿抓住了黄文定的手,感激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谢谢你,黄医生,太感谢了。你说我们父亲都成那样了,你都不肯放弃,还特意给我们找了这么一个好医生,你真的……”
病人女儿哽咽。
黄文定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小周,不确定地问:“是我特意的吗?”
小周犹豫了半秒,他才点点头:“嗯呢!”
面对病人家属的感谢,黄文定顿时尴尬起来,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一旁的高源却显得非常澹定。
胡仁华两只手插在腰上,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看着这个留洋博士。又四下看看,意思是省医院也不过如此嘛。
黄文定回过神来,扭头寻找高源,待看见高源就在旁边,他赶紧过来问:“额……”
他忘记眼前这个医生叫什么名字了,就只能先忽略:“这位医生,这怎么回事啊?”
高源回答:“吃了碗药,出了点汗,拉了大便,就醒了。”
“这么简单吗?”黄文定一愣。
高源反问他:“能有多复杂?”
“可是……可是……”黄文定指着病人,不敢相信地问:“可他怎么会醒呢?”
高源道:“你这话问的好笑了,都吃药了还能不醒吗?”
“我……”黄文定感觉心态有点崩:“可他不是深度昏迷嘛,怎么醒的这么快?”
反正上辈子已经看惯了这家伙的心态崩溃了,高源熟练地敷衍道:“都说了,吃药了嘛。”
“什么药?”黄文定又问。
高源把方子递给他。
黄文定拿过来,他也看不懂。
高源说:“这是在小青龙汤的基础上进行加减化裁的,主要的思路是温里寒,开表闭,涤痰醒神。”
黄文定抬头看高源,问:“龙虾也能入药吗?”
高源:“……”
“不……不是吗?”黄文定心虚了。
高源对他翻了白眼:“你啃点窝头吧,吃龙虾!”
病人服药之后小便量很大,一昼夜在3000毫升以上。原本腹胀的肚子和肿烂如泥的腿渐渐消了下去,足背部出现皱纹,脐凸也消失了。
黄文定感觉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家属拉着黄文定千恩万谢,要不是黄主任在危急关头请来这么一位神医,他们就没父亲了。
黄文定也跟小周一样,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
高源再次诊断,效不更方,嘱咐原方再进一剂。
黄文定见病人已经安然脱险,可他还是难以相信,稳定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过来找高源,他问:“高医生,你到底用了药,怎么会好的这么快?你这个药是专门治疗心衰,还是肾功能衰竭,还是什么的?”
胡仁华也看向了高源。
高源则对黄文定道:“想知道啊?”
黄文定点点头。
高源说:“那就跟我们走吧,我们那儿啥都有,到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胡仁华神色一下就精彩起来了。
黄文定愣在了原地。
……
到了下班时间,范正中教授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往楼下走,一边走还一边指导跟着他的学生,等下去的时候突然看见二号病房很热闹,他询问:“怎么回事?这都这个点了?黄医生还下来查房?”
有个学生说:“哦,不是,是这边出现了点意外,好像说是乡下来了个土郎中,用中药把一个病危要出院的病人给救起来了了。”
另外一个女学生不满道:“你要是不知道,就去打听清楚了再说。什么中药救活病危出院病人,你别瞎说行吗?”
范教授却纠正女学生:“哎,你不懂才不要乱说,中医中药是很有可取之处的,我前两年下基层去治中毒性痢疾的时候,就见过中药的疗效,确实非常厉害,我还把他们的方子拿过来了,不过研究了很久,也没研究出什么可靠的结论来。”
范教授不免有些遗憾。
他的学生小王说:“老师,您是说前年我们去远县支援的那次?”
范教授点点头。
“远县?”前面那个学生皱眉道:“好像听说这个乡下土郎中也是从远县来的。”
范教授和小王齐齐看他。
范教授问:“这个医生叫什么?”
学生道:“姓高吧,他们都叫他高医生。”
范教授和小王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是高源!”范教授顿时一惊,而后他反应过来:“哎呀,遭了!”
随即,范教授急匆匆跑向病房。
小王也跟着要去。
其他学生赶紧拦他:“哎,哎,师兄,怎么了,你们认识这个高医生吗?怎么一听他的名字就这么慌?”
小王焦急起来:“别的还行,但有一节,就是千万不能跟他打赌。”
“打赌?为什么不能打赌?”其他学生很不解。
“这是个禁忌呀!”小王急的跳脚,没时间再解释了,他赶紧往前跑。
其他人相互看看,也懵逼地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招揽人才
范教授跑的一路火花带闪电,飞一样冲到病房里:“等一等……”
病房里一群人看他。
“范教授?”高源也认出来这个大教授了。
“你好,高大夫,你好呀。”范教授赶紧向高源点头。
高源露出微笑。
胡仁华询问高源:“这位是……”
高源说:“这是范正中,消化类疾病专家,还是大学教授。”
“哦!”胡仁华神色都变了,然后他又凑近高源,小声地问:“那你咋不把他也叫过去呢?”
高源也吃惊地看着胡仁华,这家伙还真敢想!
跟高源打了招呼之后,范教授凑到黄文定身边去,拉过黄文定,小声询问:“黄医生,你没跟他赌什么吧?”
“啊?”黄文定顿时一怔。
范教授以过来人的口吻苦口婆心劝道:“千万不能跟他赌啊,千万不能!”
黄文定不解道:“范教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黄某人,向来是跟赌毒不共戴天的。”
“那就好,那就好。”范教授抚着胸口,说:“这可是个禁忌啊。”
“您在说什么呀?”黄文定听得云里雾里。
那边高源也扒拉开叽叽歪歪的胡仁华院长,他问黄文定:“黄医生,你说的那个病人在哪里?”
黄文定扭头对小周道:“小周,去看一下那个病人的情况。”
“好。”小周走开。
范教授又一次过来拉黄文定,紧张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跟他赌什么,或者答应他什么?”
黄文定皱眉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很好奇他是怎么把一个危重病人给救起来的,然后我说如果他能再救起来一个,我就考虑去他们卫生院工作。”
范教授一捂脑袋:“完了。”
黄文定问:“怎么?”
范教授没好气说:“你收拾东西吧,准备去乡下啃窝头吧。”
黄文定不高兴道:“他又不是神仙!”
范教授摇摇头,苦笑道:“那是你对他不了解。”
黄文定却道:“是,我承认这个中医很有本事,但他一个人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比我们整个医院还大吧?也不可能比我们整个现代医学还大吧?那个病人你是知道的,就患布鲁氏杆菌的那个。”
“那天会诊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嘛,你也说了,他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我们当时所有专家意见都是统一的,我们整个省医院都认为他活不了了,他还能救活了?这他要还能救活,那我就……”
“哎!”范教授赶紧打断:“这是禁忌!”
黄文定觉得范教授有点不正常,他道:“我跟高医生说了,要是他救不了这个病人,他就得留在咱们医院。现在外面中医联合诊所不是要撤了嘛,省中医院已经建起来了,咱们医院也要成立中医科,我这也算帮咱们医院招揽人才了。”
范教授摇了摇头,他觉得黄文定想法天真。
门口一群年轻医生看着里面的情况,他们也一脸懵逼。
很快,小周跑回来说病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几人过去。
黄文定给高源介绍病情:“病人很年轻,28岁,是牧羊人,传染布鲁氏杆菌病已经一年半了,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所以逐渐转成重症。”
“心,肝,肾都有了实质损害。3号突发心衰,然后入住我们医院,到现在已经11天了。我们的诊断是全心扩大,室性早搏,心功Ⅳ级,心衰Ⅲ度,胸腔积液,大动脉病变,肝功损害,低蛋白血症。”
“病人情况非常严重,我们已经全力抢救五天了,可还是没有效果。我们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全院专家会诊一致认为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你知道的,中国人传统思维都希望自己魂归故里,落叶归根,没有人愿意死在医院里,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会建议病人出院回家,与家人度过最后时光。”
“但这个病人还年轻,他父母妻儿不肯放弃,所以还在我们医院里。这里是这个病人的病历,高医生,你需要看一看吗?”
高源接过病历本,简单翻阅了一下。
而后几人就到那个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患者病房。
高源把病历本还给黄文定,看向床上的患者。
患者靠在床上呼吸,咳嗽非常频繁,喘息极为厉害,吸氧也不能缓解。高源上前检查,发现病人喉间痰声漉漉,呕吐涎沫,面色灰暗,神情萎顿,似睡似醒。
“黄主任……”病人父母赶紧迎过来,却看高源已经去检查了,他们问:“这位是……”
黄文定道:“这是我请过来会诊的医生。”
“哦,谢谢谢谢。”病人父母忙不迭道谢。
胡仁华在一旁补充道:“是专家!”
病人父母又看他,又赶紧道谢。
病人妻子抱着年幼的孩子在床边上默默流泪。
高源询问病人,发现病人声音跟蚊子一样小,耳朵贴上去都听不清楚。
病人妻子擦着眼泪说:“他已经说不了话了,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好了。”
高源点点头,一边检查,一边询问病人妻子。
病人唇指紫暗,已露亡阳之象,胸痛彻背,全身凹陷性水肿,脐凸胸平,睾丸水肿,尿少,日夜约150毫升。厌食,食入则胀急欲死,每日仅喝点稀粥。
憎寒无汗,也无涕泪。脉促,140次/分,频频能见雀啄脉。舌紫暗,满布紫黑瘀斑。病人气息奄奄,无法说话。
诊断完之后,高源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别看前面那个病人陷入深度昏迷,眼前这个病人却还能坐着,但其实两人严重情况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个明显严重很多。
“怎么样,高医生?”黄文定询问高源。
高源皱眉道:“病人脉见雀啄,这是中医上的七怪脉,前人称之为必死之脉。”
“啊!”又是一句必死,尽管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但病人家属脸色还是白了许多。
黄文定叹一声,虽然是他意料之中,可不免也有些遗憾:“那看来高医生也没什么办法了。”
高源在皱眉沉思。
范教授也看高源,这个神奇的中医,这次终于要束手无策了吗?
范教授其他学生也在看小王,不是说这个人很厉害吗?
胡仁华也很紧张,他虽然是个驴脾气,也爱乱唱高调,瞎提目标,但他有一个优点非常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不懂,所以不会去干涉医学专业上的事情。
高源还在想病情,他还有些头绪没有理清。
黄文定看向高源,问:“那高医生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去见我们院长?”
“哎!”胡仁华顿时急了,这专家还没捞回去,他咋还丢一个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发个汗
要是两个人来,一个人回去的话,那胡仁华真是要两眼一抹黑,再也抬不起头了,他赶紧问高源:“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到底行不行呀?”
高源压根没理他,转过身子还在斟酌。
治病不是张嘴吃饭,只要嘴巴张开就好。除非是一些很明确的,经常遇到的疾病,那就驾轻就熟,马上就可以开方子。遇到某些复杂棘手的病,就需要斟酌了。
高源现在就还没有彻底捋清思路。
黄文定的心情也有些复杂,没有办法把患者救回来,作为医生,他肯定是很遗憾的。同样作为医生,要是眼前这个中医真的把这个病人给救活了,那他的医学观就要崩塌了,所以他又有些庆幸。
范教授见高源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心也提了起来。虽然过去两年了,他还是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个神奇的中医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救起来一个个危重痢疾患者。
“难道这就是他的极限了?”人力终究是有限度的,医学也是有边界的,范教授不相信有医生能治好所有病人,也不相信能救活任何垂危恶疾,只是他之前一直不知道高源的极限在哪里。现在看来,恐怕就在这里了。
后面跟着看的那群小年轻医生也在叽叽喳喳窃窃私语。
病人家属在听到高源的话之后,再度心生悲凉。
病人母亲不停擦着眼泪,说:“你们说,这好好的一个人,之前身体都还好的,能赶羊,能砍柴,家里家外都能操持。这不就是感冒了嘛,怎么会到要命的程度呢?”
听到这里,高源豁然转头看向病人母亲,他问:“你说感冒,什么感冒?”
病人母亲说:“就半个月前啊,可能是受寒了,就感冒了,本来也觉得有没什么,就准备喝点姜汤发个汗,也就好了嘛,可人突然就起不来床了,我们就赶紧送医院了。”
“我们当地医院说是心衰,他们治不了,然后就赶紧送到省医院来了。谁知道省里这么多专家也说治不了,还说会要命,你们说一个小小的感冒怎么会要人命呢?”
黄文定说:“大娘啊,我跟你说过的,他这不是感冒啊,他是患上了布鲁氏杆菌,这个病是有很高致死率的,之前又没有及时治疗,所以才会变得这么严重。”
病人家属也不懂医学,哪里知道这个菌那个菌,他们只知道自己儿子只是因为一个感冒,所以莫名其妙就到要命的程度了。
高源眼睛顿时放空了一下,而后才慢慢聚焦,他终于理清了所有思绪。
病人母亲哭着道:“还不是感冒变成这样的嘛,什么菌,我们又不知道什么菌。”
黄文定有些无奈,他看向高源,用眼神示意一下,然后说:“高医生要是诊断完了,那就先走吧?”
高源却摇了摇头:“走?还没下处方呢,这么早走干什么?”
“啊?”黄文定明显愣了一下。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高源。
范教授露出了错愕和惊疑之色。
胡仁华悄悄屏住了呼吸。
病人家属也全看向了高源。
病人老母亲结结巴巴问:“你是说还……还有的救?”
病人全家心都悬起来了。
全场医生眼睛盯紧了高源。
黄文定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起来,难道今天他就要见证医学奇迹?
全场瞩目之时,高源澹然地对病人母亲道:“大娘,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就是一个感冒嘛,发个汗也就没事了。”
“啊……”病人老母亲先傻眼了。
其他人同时一怔,而后齐齐一个白眼,大家都给整了一个大无语。
黄文定也不禁生了恼怒,他说:“高医生,病人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开这样的玩笑,有意思吗?”
高源摇摇头,认真地说:“我从不开玩笑。”
众人齐齐一滞。
范教授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你是说你要用发汗的办法,把这个病人救活?”
“没错。”高源点了点头。
当看到高源再次点头确认,大家再次懵逼。
黄文定感觉自己的医学三观都在颤抖。
连病人家属也一阵阵无语,发汗治感冒,这是民间流传了千年的土办法。发汗治感冒,都是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不管用。现在病人都到了要死的时候了,他居然还要这么简单的办法?这不是闹着玩吗?
胡仁华问:“高大夫,这是为什么?”
其他人都看向高源。
高源说:“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三阴寒凝,气化冰结的局面,但从脉证推断,应该是初病失表,所以导致外邪逐渐深入五脏,正虚无力鼓邪外出,病邪伏于血分,逐渐导致阴竭阳亡的局面。”
“但病人目前尚在壮年,垂危11日未死,这代表正气还不至彻底败亡,所以应该还有最后一线生机,未必是十死无生。他既然是感冒引起心衰,但这感冒便是生死的关键。”
“外邪入侵体内,都是由表及里的。表既然是邪之来路,那自然也是邪之出路。他已经病了半个月,还是憎寒无汗,这是表气闭塞的据,外邪无外出之路,所以才要开表闭,所以才要用汗法!”
高源说完之后,众人呆滞了。不是惊呆了,而是他们听不懂,他们是西医,哪里知道什么正邪,什么表里。
病人家属也听不懂这么专业的话语,但他们听出了高源话里的意思。
病人妻子抱着孩子,站起来颤声问:“医生,医生,你是说他还能活?”
高源看向怀中幼儿,他说:“当然还有希望,你也不想孩子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吧?”
听到此话,病人妻子双眼顿时充盈了泪水。
病人父母又是紧张又是慌张。
黄文定还是难以相信,他问:“就算……可是……你真的用发汗就能把这么严重的病治好?”
高源反问他:“你前面不是看见了吗?”
黄文定一愣:“看见什么?”
高源道:“六床那个深昏迷的病人,肚子和下肢都肿烂了,你不是一直都在问我他是怎么好的吗?也是发了汗就好的。”
黄文定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