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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高源全文阅读

作者:唐甲甲     中医高源txt下载     中医高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夕死可矣

    “谢谢。”高源反倒向吴温泉到了谢。

    这下,弄得吴温泉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觉得这个年轻大夫太过客气了。

    于是,吴温泉也来了一声:“啊,谢谢谢谢。”

    韩岱老师看着这互相道谢的两人,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高源感激地点点头,他解释道:“如果救治普通病人,或者一般的重症大症病人,原方当然能胜任。一旦遇到垂危病人,症见暴汗亡阳,喘不能言,四肢厥逆,甚至像之前那个风心病垂危仅剩半口气,都要发丧的郝大爷,原方就力有不逮了。”

    “救治垂死亡阳暴脱的关键,就在于阳气,能回得一丝阳气,就能存下一份生机。附子是回阳救逆第一药,它能把阳气给回复了,可怎么存得住才是关键。”

    “病人在垂死关头,往往全身衰竭,五脏六腑的阴阳气血都在散失,这个时候是极度危险的,仅靠人参一味,很难做到完全固脱,更难收敛五脏气血散失。所以以人参四逆汤救垂绝病人,救活率不会太高。”

    这两位都是很有经验的优秀中医,一听高源这话,他们就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经手的一些垂危病人。顿时,两人都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你也……”韩岱老师露出询问之色。

    高源轻叹一声,遗憾地点点头。

    虽然高源什么话都没说,但安琪在这一声叹息中听到了说不尽的坎坷与艰辛。有那么一瞬,她似乎对去乡下也不是那么抵触了,她似乎有那么一瞬对高源的行医经历也感兴趣了起来。

    高源又道:“后来,我阅读了张锡纯的着作,张氏着有来复汤,就是我前面给那个有暴脱之虞的孕妇用的药。张氏曾言‘凡人元气之脱,皆脱在肝。故人虚极者,其肝风必先动,肝风动,便是元气欲脱之兆。’”

    “前人所论之肝,便是现代医学上所说的脑危象先兆,是全身功能衰竭的最后转归。而此时,若是用来复汤,则能抓住这最后时机。”

    “张氏盛赞山萸肉的救脱之功,认为它比参、术、芪更甚。说山萸肉之性不独补肝,也能将人身阴阳气血将散者,尽数敛之。我吸纳了张氏的观点,化用了他的来复汤,重用山萸肉以固脱!”

    “并且我还发现山萸肉不仅能大敛元气,固涩滑脱,收涩之中也还有条畅之性。所以其能通利九窍,流通血脉,敛正气而不会敛邪气。”

    “这是前人所未发的,是我个人小小意见,这其实也是很多医者不敢大量使用山萸肉的原因。不过这绝对是多虑了,山萸肉能助附子固已复之阳,挽救五脏气血之脱失,是救垂危之命的必用之药。”

    “其中还有龙牡二药,也是固肾摄精,收敛元气的要药。以上,便是我运用奔豚汤的个人经验。”

    吴温泉已经傻了。

    韩岱老师也呆住了。

    “这……”吴温泉老师都有结巴了:“那……那你使用那么大剂量的附子,不会出事吗?”

    韩岱老师又问:“这是能说的吗?”

    高源点点头:“仲景四逆汤不过三味药而已,附子、干姜和炙甘草。监制附子毒的秘密,就在于炙甘草。若用生附子,我一般会用两倍剂量炙甘草予以监制。若是超剂量使用,超过三两制附子,单方固定用二两炙甘草便足以监制。”

    “其实说白了吧,要救这样亡阳暴脱垂死的病人,要用到两味最重要的,也是需要破格重用的药。一个是附子,需要把散失的阳气追回来,第二个就是山萸肉,把追回来的阳气和将要暴脱的元气收敛固定住。一收,一敛,就是活命的关键!”

    吴温泉长长惊叹:“哦……”

    韩岱老师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是说你能起死回生,原来秘密在这里啊。”

    可说完之后,韩岱老师又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这种用法是人类能想出来的吗?这是在哪种紧要关头想出来的?又是在哪种特殊情况下用出经验的?想想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韩岱老师对高源叹服道:“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安琪也紧盯着高源。

    高源沉默了稍许,才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艰难苦困,玉汝于成。”

    安琪又一次呆住了。

    高源看着吴温泉,上辈子他就想以此方回报吴老师,今生终于如愿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就道:“吴老师,这是我的一点浅见,请您多批评。”

    吴温泉脸都僵了,他道:“你可别叫我老师了,该我叫你老师才是。”

    高源顿时慌了:“您可别这么说。”

    吴温泉苦笑道:“应该的,这奔豚汤你用的比我都好,我还说是我创的方子,说出来都要丢人咯。”

    高源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韩岱老师则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吴温泉笑了笑,道:“哪来的青出于蓝啊,人家又不是我的徒弟,我哪有那么好的命。”

    韩岱老师看向了高源。

    高源差点没控制住内心的冲动,他一直没有正式的中医师父,不是他不想拜师,而是没人敢收他。现在面对吴温泉的暗示,高源心脏不争气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就当高源要忍不住的时候,就见严旬这个小家伙蹦蹦跳跳跑过来,高源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低下了头。

    这一次,退缩的是他自己。不是他不愿,只是他不敢。

    见高源不说话了,吴温泉以为对方没这个心思,他也露出了暗然之色。

    韩岱老师则打着圆场道:“老吴,到时候袁海局长再问你,你可就有的说了。”

    吴温泉挤出了微笑,点了点头。

    韩岱老师又问:“不过,老吴你敢这样用吗?”

    吴温泉脸色突然一僵。

    ……

    这个奇寒症病人11点钟服药一次之后,约莫10分钟就敛汗了,而且觉得寒气下潜到下脘穴的位置,上攻的势头已经减弱了。隔半个小时,再服用一次,寒气下行过脐,腹中鸣响,开始放屁,呃逆停止,已经能讲话了。

    从服药到控制病势,不过区区半个小时。要知道这可是垂危欲亡的病人,吴温泉老师真是看傻了,他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方子,疗效竟恐怖如斯。

    现在正是中午时分,病人让家人换上滚烫的热水袋,放在头顶,他才感觉有热气从百会穴透入体内,头皮烫成紫色,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如此怪病,让在场医生都甚觉惊奇。

    下午时分,患者入睡。醒后,诊脉迟弱,66次/分,四肢厥逆已经退到手腕和脚踝,脱险!

    ……

    高源和严旬站在院子里看外面人来人往,其他医生大夫都在后面看着这一大一小。

    吴温泉老师又是钦佩又是遗憾,他能感觉到高源的孺慕之情,只是为什么他却不愿意拜师呢?

    安琪呆呆地看着高源,眼中有很多好奇之色。

    高源轻轻抚着小家伙的脑袋,目光露出了怀恋。

    严旬抬头看高源。

    高源对他露出了微笑,前世在自己医术成熟之后,这小家伙就一直想拜自己为师,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屡遭磨难,岂敢再收徒害人。而这个小子,却不顾家人反对,就要跟他厮混在一起,所以也遭了很多连累。

    高源问过他,跟自己划清界限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要主动凑上来。

    高源记得很清楚,这小家伙只说了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高源自己也念了一声。

    “什么?”严旬没听清楚。

    高源抚了抚小家伙的脑袋,看向了夕阳照过来的方向。虽然自己受人冤枉,多遭磨难,可却也因此接触到了中医。治病救人,前世今生,失志不渝,九死不悔!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还谦虚

    翌日。

    这个奇寒病人老章同志终于神志清朗,厥回喘定,已经能正常回答询问了。自诉昨夜12点到1点之间,脐下冷气又有上攻之势,但没有攻上来,后半夜一直在担惊受怕。

    今日仍然怕风,喉间有水鸡声。舌象如前,脉象沉弱,77次/分。

    高源在原方上加入半夏一两,细辛和五味子各三钱,鲜生姜一两,枣十枚。日服一剂,又开了三剂。

    通过询问得知,这位老章之前在省城工厂工作多年,车间整年不见阳光,极为阴冷。日久体质渐衰,不耐风寒,时时感冒。服西药不效,服中药能出汗,汗后可好三五日。但不等痊愈,又会重复感冒,再服汗剂,再缓几日,如此循环。

    后,自觉身软神疲食少畏寒益甚,终于到了病重不能劳作的地步。他自觉每感冒一次,身体里面就多一分寒气。发一次汗可去一点,但也会留一点。

    最初自觉背部畏寒畏风,虽是盛夏仍不敢脱掉棉坎肩。后渐觉胸部亦有冷气流窜,吸入之气觉得冷不可挡。去年返家至今,七个月内感冒40余次,服中药百剂不效。

    几个中医一会诊,认为是反复感冒,寒邪一层压一层,深伏不出。冰冷之气,从胸到胃再到脐下,一旦遇到阴雨天气,或者半夜子时,或因风寒诱发,就会有突突上攻之势。气若攻到胸际,人便不能言语,气喘不能接续。

    病人又言自己心中无端恐惧,总觉有人跟在身后,天晚即吓得不敢出门。腰困特重,坐立不安,躺卧亦难受的很。

    这便是久病伤肾了。

    病情太久,正气太虚,又过用疏解,多汗伤阳,致使卫外失固。寒邪由皮毛、经络渐渐深入内脏,已经成沉寒痼冷的顽症。既然奔豚汤已经见效,便效不更方。

    因为病人肾气太虚,所以再加入补肾的药物,以紫石英温肾镇冲,生山药滋阴配阳,逐渐开冰解冻,消磨冰结之寒积,再以黑芥穗引药深入血分,促伏寒渐渐外透。

    病人要出院了,高源把新方子交给他们,嘱咐他们出院之后长期服用。若有变化,可去县里找他复诊。

    而后,高源又跟陈玥去看了那个妊娠恶组和肺结核的病人,昨日孕妇再次出现了欲脱的征兆,他及时用了张锡纯的来复汤固脱。

    这次诊断之后,患者脉象细数,120次/分,食纳增加,自我感觉良好。基本没有暴脱的风险了,但高源认为孕妇体质久损,不可轻视,还是在来复汤的基础上加了补肾的药物,嘱继续服用。

    吴温泉老师连续看到两次来复汤的神奇功效,他不得不思索自己原来方子的配伍问题,也在思索是不是可以融入来复汤,尤其是治疗危重症。

    这一思考,他就似乎觉得有一扇大门摆在了自己面前。

    也在这时候,王汉章把袁海带过来了,他去找袁海谈支援培养助产士和让中医进入市医院的事情。

    袁海局长一见高源就喜滋滋迎了过来,说:“高大夫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一来就帮了我一个大忙呀。”

    高源看向了王汉章。

    王汉章对其点点头。

    高源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袁海说的是中医进入市医院的事情,这是团结中西医工作的成果,这不是大忙,又能是什么呢,高源客气地说:“应该的,局长严重了。”

    袁海笑着点点头,又看向了吴温泉,他热情道:“哎呀,吴大夫也在这里呀,之前吴大夫一直谦虚不肯承认自己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这回到了医院,你总不能再藏着了吧。”

    “啊这……”吴温泉顿时大窘,然后无奈地看着高源,他还是头一次因为被人真心吹捧而下不来台。

    袁海还道:“怎么了,吴大夫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想谦虚吧?我可听说了,刚刚昨日您的奔豚汤又治了一个垂危病人。”

    吴温泉已经麻了,扭头看向朱主任。

    朱主任抬头看天。

    袁海局长问:“吴大夫该不会还不想承认吧?”

    吴温泉哭笑不得。

    韩岱老师却应了一声:“老吴的奔豚汤的确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亲眼见的。”

    吴温泉懵逼地回头看韩岱,老家伙,他这是第二次因为被人真心吹捧而下不来台了。

    袁海局长拉着吴温泉的手,更加热情了。

    ……

    后记,那奇寒病人老章同志守方连服两月,于盛夏用附子三斤多,丝毫不热不渴,每服必定腹内鸣响,频频失气,寒邪亦逐渐下泄。又觉脐中热气转动,肩背部出汗时有凉气外冒。腰困终于大减,食纳增加。

    长达六年的肩背沉困终于消失,畏寒开始减退,但出门之时仍要戴围巾,棉帽和棉大衣。嘱以继续服药善后调养身体,后经调养四年,形体渐丰满,三年不曾感冒。

    后于第四年7月某晚子时,自觉胸背部曾经风寒侵入之所,渐渐透出冷水,连续三晚,衣衫被褥尽湿。此后,病人觉浑身暖融融,出门终于可以丢掉棉帽棉衣,历经四年,终于病愈。

    ……

    那位妊娠恶阻的孕妇在吃完善后的固脱补肾药,病愈出院,后,顺利诞下男婴。

    ……

    陈玥父亲在吃了高源开的五剂补中益气汤之后,诸症均减轻。但因为看报过久,再度失眠严重,去市医院就诊,朱主任给与镇静剂,情况稍缓解。

    但大便有时燥,近日二便尚调,脉象迟滑,舌正中心苔薄黄腻,似有食滞之象。万老也吃不准如何开方,只能将诊断信息写下,让陈玥发电报询问高源。

    高源回复建议调和脾胃,健强中气消胃滞。原方黄芪改用2钱,加枣仁2钱,焦山楂1钱,续服三剂。

    陈父服后自觉很见效,食欲和睡眠好转,二便调,精神佳。看书读报能坚持长一些时间,但超过两个小时还是会觉得烦躁和头部发紧,小便正常,脉虚,舌正无苔。

    陈玥再度发电报问诊高源。

    高源嘱以丸剂调养,补中益气丸朝服2钱,补脾丸晚服2钱。

    各服八两药后,陈父头晕消失,恢复正常工作。

    ……

    这日,陈玥下班回到家里,见陈父拿着一张纸在看,她劝道:“爸,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头晕了,但用脑还是要适度,省的病又再犯了。”

    陈父却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那张纸在看。

    陈玥走过去,不高兴道:“爸,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老读书看报……哎,你怎么拿到这张方子的?”

    陈玥露出了错愕之色,她认识,这张方子就是治疗她爸爸的首方,是高源写给万老的,她问:“爸……你一直盯着看干嘛,你还懂中医啊?”

    陈父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纸上文字,他道:“我是在看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严枝摔倒

    高源和王汉章算是长见识了,谁能想到一个姑娘家家居然有这么多东西!足足七八个大箱子啊,高源和王汉章都傻眼了,他们两个人家当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多啊。

    安琪则低着脑袋,跟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虽不敢说话,但倔强绝不认错。

    高源忍不住问:“你这带的都是啥?要这么多吗?”

    安琪怯怯地说:“都是一些日常用的衣服什么的。”

    高源问:“这些都是衣服吗?”

    安琪指着道:“就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是衣服,这个箱子是鞋子。”

    王汉章听懵了:“你哪来这么多衣服?带个一两套换洗的不就行了吗?”

    安琪小声地说:“不同衣服有不同用处,睡觉有睡衣,运动有运动衣,去人家家里拜访也要穿的正式一点吧,去逛街总要穿个小裙子吧。”

    这一下,两个大男人顿时不知道该把老槽往哪里吐了。

    王汉章都无奈了,只能指着另外两个箱子问:“这里面又是什么啊?”

    安琪看一眼,说:“杯具。”

    “什么具?”王汉章一愣。

    安琪小声解释道:“喝茶的杯子,喝水的杯子,喝咖啡的,喝白酒的,喝红酒的,喝香槟的,都是杯子啦。”

    王汉章不由咽了咽口水,心想他一个大碗就全搞定了,他问:“你还喝酒?”

    安琪摇了摇头:“不喝。”

    王汉章问:“那你带这么多酒杯干什么?”

    安琪弱弱地说:“万一你们想喝呢。”

    王汉章和高源齐齐无语,这丫头真会为人着想!

    安琪看了看两人脸色,又道:“其实也不只是杯具啦,还有刀叉和黑胡椒。”

    “什么?”王汉章没听懂。

    高源好歹在首都念过大学,长过见识,他道:“我们乡下可没有牛排给你吃。”

    安琪低着头,噘着嘴,小声逼逼道:“切个煎鸡蛋也行。”

    小家伙严旬看呆了,他们严家也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了,但也没见过人家带的这些零件啊。

    王汉章指着最后一个箱子,问:“那这里面又是什么?”

    安琪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布娃娃,她拿出最大的一个放在脸上蹭了蹭,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说:“是我的朋友们啦。”

    王汉章麻了,他扭头问高源:“咱能换个人吗?”

    高源反问:“你说呢?”

    王汉章一噎,而后又道:“陈玥做事不地道啊,这样的大小姐在咱们穷乡僻壤能待得住吗?”

    闻言,安琪抱着娃娃低着头,不敢说话

    高源无奈地叹了一声,说:“等待不住了,咱们可以再回来找陈玥讨说法。”

    王汉章一想也是,然后问:“那现在呢?”

    高源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办,帮人家搬东西啊!”

    说完,高源一推严旬的小脑袋,说:“盯着人家姑娘家的布娃娃看什么,还不快搬东西!”

    “哦。”严旬这才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

    安琪却赶紧盖住了箱子,自己把箱子拎在手上,远离严旬这个小鬼。

    ……

    终于回到县里,几人把安琪的七八个箱子搬了下来,高源去借了一辆双轮车才把这一大堆东西给拉走。

    去张庄的高脚车要到明天才有,高源决定先在县里住上一晚,所以只能先把安琪安置在县里。王汉章已经回去了,他要去布置接下来培养助产士的工作。

    高源等人把安琪的东西放好,就去了县医院,刚走到就听见激烈的争吵声。

    几人寻声看去。

    严旬一愣:“宽哥?”

    高源也微微一怔,竟然是严宽指着鼻子骂沉丛云。

    而安琪还在好奇地东张西望,也不管前面的争吵,她的观察重点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高源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劝阻:“干什么,吵什么呢!”

    严宽怒气冲冲地扭头看来,见是高源,才不敢发作,只是胸腔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行。

    严仁也叹了一声,低着头不说话。

    高源又问沉丛云:“沉大夫,怎么了?”

    沉大夫低着脑袋,怂怂地说:“都怪我,是我不小心。”

    严宽怒道:“你那是不小心吗?你有心吗?你不是说你要来好好照顾我妈的吗?你的话都当成放狗屁了吗?我妈才刚能下地行走,你就让她摔了一跤,我妈是造了这么孽,怎么认识你这么个人,要没有你,我妈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惨吗?”

    严宽是越说越气,说到后来,他自己都哽咽起来了。沉丛云叛出严家这么多年,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谁知道他们吃了多少苦头。

    高源本想说严宽的,但此刻也说不出来了,不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沉丛云就更难堪了,缩着手缩着头,就差把自己缩成一团了。

    严旬则惊讶地问:“姑姑能走了?又摔了?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全家的掌中宝,严宽还是要给面子的,就道:“又躺下了,走不了,也坐不了了。”

    说完,严宽又瞪着沉丛云。

    严仁则说:“高大夫,还好你回来了,请你赶紧给我妈看看吧。”

    高源点点头,对严宽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看病要紧,快带我过去。”

    严宽重重吐出一口气,带着高源去了病房。

    严仁道:“高大夫,您去市里的时候,我妈就已经好很多了,能下地行走了,也能稍微跟我们聊上几句。吞咽和呼吸困难都减轻很多了,我们都以为我妈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可就是因为昨天摔了一跤,不说走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膝关节酸软无力,坐也坐不安稳,只能躺着。你说,你说这不是又回去了嘛,我们真是又焦急又害怕。”

    严宽又用愤怒的眼神看沉丛云。

    高源也回头看一眼沉丛云,他说:“你们母亲是迟发性重症肌无力,而且已经到危象了,治疗是很困难的,极易反复。摔倒可以说是个诱因,但根源还是她的重症肌无力没有得到完全控制。”

    言罢,沉丛云看着高源,感动的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死胎

    高源给严枝诊断,虽然摔了一下,但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不过也的确引起了重症肌无力病情的反复。现在病人坐立困难,寐差,纳可,二便调,舌暗红,苔薄黄,脉象弦细。

    “怎么样?”见高源诊断完了,严宽过来询问。

    高源道:“跟我预想的一样,重症肌无力病情有点反复,摔倒只是一个诱因而已。”

    “那……”严宽神情有些紧张。

    高源宽慰道:“不用太紧张,继续用药治疗就是,这样的虚损病急不得。”

    高源刚说完,严旬就很识趣地拿来了处方单。

    高源在原方的基础上加了千斤拔一两,牛大力一两,夜交藤七钱,熟枣仁5钱,然后让严旬去抓药。

    严宽看了看母亲的情况,情绪稍稍稳定一些了,他过来跟高源道谢:“谢谢你了,高大夫,也辛苦你了。”

    高源摆摆手:“我倒没事,这段时间辛苦的是你们父亲,是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们母亲,还每日都用推拿手法帮助她恢复。你们应该知道像这么严重的肌无力病人,基本上都是救不回来的,更别说恢复这么好了。”

    严宽和严仁都看向了沉丛云。

    沉丛云还是那副又怂又蔫的模样,低着头抠自己的指甲。

    严宽和严仁都没有说话,他们心里还是没有接受和原谅沉丛云。

    高源见他们父子隔阂这么深,估计严宽严仁也不愿意继承沉氏家学,那沉家外治法怕是真是要后继无人了。

    高源对他们说:“其实沉大夫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的外治法简便验廉,临症常常有奇效,你们也应该多学学,好好继承才是。”

    沉丛云悄悄挺了挺背。

    两个儿子只是看他一眼,便又沉默了。

    这还算是给高源面子了,要是高源不在,这两人早尥蹶子了。

    高源有些无奈。

    刚刚挺起腰杆的沉丛云瞬间又萎靡了。

    “高大夫,高大夫。”李润玉在门口喊道。

    高源过去问:“李大夫,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润玉见里面这么多人,他先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诊所收治了一个孕妇,她的死胎下不来。听说你回县里了,所以想找你一起去看看。”

    “哦,是这样啊。”高源听明白了,就道:“行,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严旬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

    严宽和严仁看的艳羡不已,他们没那么好的命,没办法跟着高源学习,他们甚至连跟着严桥学医的资格都没有。

    沉丛云于心不忍,就道:“高大夫。”

    高源回头。

    沉丛云有些难堪地恳求道:“能让这两个孩子跟着一起去听听吗?”

    高源看严宽和严仁,这两人也明显诧异了一下,而后再次沉默。

    沉丛云搓着自己的手,神情卑微,带着明显的难为情和不好意思。

    连李润玉都有些唏嘘了,他认识沉丛云很久了,当初也是亲眼见着这个严家赘婿一步步起来的,这也是个硬脾气的人啊。

    高源轻轻一叹,说:“那就一起过来吧。”

    严旬也对着严宽和严仁招手:“宽哥,仁哥,来呀,我老师都答应了,你们也快来啊。”

    两兄弟互看一眼,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高源说了一声:“你们总不至于不给我面子吧?走吧。”

    说完,高源走在了前面。

    两兄弟还有些迟疑,严旬则热情地上前拉着他们往下走。

    李润玉诊所就在楼下,下去就到了。

    县医院对于普通农民来说,还是高大上了一些,他们是不敢去治病的。全县大部分高级社都跟联合诊所签了合同,他们有自己的合作诊所,就更加不会去医院了。

    能到县医院治疗的,一般都是县城里的居民,或者公家,工人,学校等有单位报销医疗费的。虽然李润玉诊所和县医院仅有一墙之隔,可那个死胎病妇还是不敢跨过这道围墙。

    几人去到诊所。

    李润玉跟他们介绍病情,他说:“病妇妊娠八个月,胎动消失七天了。”

    跟在后面的安琪补上了一句:“过期流产?”

    李润玉转头看这个小姑娘。

    见有人看自己,安琪则赶紧把头低下来。

    高源只是简单介绍了一句:“市里来的,你继续说。”

    “哦。”李润玉应了一声,他也觉得有点奇怪,怎么高源大夫身边老围绕着不同的漂亮姑娘?他压下心中疑惑,道:“我用了一些下死胎的方子,平胃散加芒硝,还有脱花煎,治了好几天了也没什么效果。”

    高源忍不住皱了皱眉,说:“这个病人不一般啊。”

    李润玉点点头。

    严宽严仁心里也是一沉,的确,连全县第一的李润玉都没能拿下的病证,又怎么会是简单的病?不过他们内心也隐隐有些激动,能见识到治疗这样难病的全过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到了诊所,高源发现患者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神情有些紧张和惶恐,妇人还在不停摸着自己肚子,似是不敢相信孩子已经死了。

    李润玉对两人道:“不要紧张,这位是高源大夫,我请过来一起会诊的。”

    两人只知道怯怯地点头。

    高源询问:“你们感觉胎动已经消失七天了是吧?”

    妇人点点头。

    安琪则询问:“胎心还在吗?”

    妇人看向安琪,不知道这个年轻女孩在说什么。

    高源则说:“你要做什么检查,就自己去吧。”

    “哦。”安琪小声答应一声,去取了诊所的听诊器来,在孕妇肚子上仔细来回听了听,才说:“胎心音消失了,胎儿应该已经死亡了。”

    看到这里,高源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虽然安琪不太靠谱,但至少还没那么不靠谱,医学能力还是过关的。

    听到这个女孩这样说,妇人有些想哭:“真没了?”

    安琪点点头。

    中年男子叹了一声,说:“不是早就跟你说没了嘛,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妇人低着头,委屈地哭了起来。

    李润玉啧沉声道:“已经这么久了,下死胎才是关键。死胎再下不来,病妇就会有危险。”

    高源神色凝重。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们父亲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高源稍稍思索了一下,就上前检查起来。

    病妇舌苔白薄,中有剥苔,舌质澹嫩,脉大而数。询问得知,妊娠期间反应较大,呕吐较剧。

    高源再度思索,他说:“舌嫩苔剥是津液受损,脉数大无力是气分不足,脉舌合参属气津两虚。不过胎死腹中是实证,那平胃散加芒硝为什么下不来胎呢?”

    李润玉一摊手:“我也纳闷,以前用傅青主的方子见效都很快的。我一看不行,就改用了张景岳的脱花煎,按说子死胞中,形成气滞血瘀,瘀血内阻,塞而不行,不能运胎外出。”

    “胎死腹中,必有血瘀。用通淤血,活血行滞来下死胎,是应该没错的,可还是没什么效果。连续两个方子都不见效,我就有些吃不准了。”

    见李润玉都这么犯难,病妇和中年男人就更惶恐了。

    严宽和严仁挠了挠脑袋,他们的水平还远不如李润玉呢,这时候哪里敢开口啊。

    严旬在皱眉思索。

    高源也在沉吟。

    见这群人都纠结了,安琪有些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

    高源发现了安琪的怪模样,就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有顾忌。”

    安琪弱弱地说:“我只是想你们为什么不把她送到医院去。”

    高源一阵无语。

    李润玉则皱眉道:“送到医院?医院能有什么好法子?还不是剖开取死胎?”

    安琪不敢反驳,只是小声说:“也可以打缩宫素的。”

    “缩宫素?”李润玉一愣。

    高源也看了过来。

    见自己又引起这么多人关注了,安琪把头低的更低了,小碎步想往旁边躲。

    高源脑海里面似是有一道灵光划过,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安琪一下怂了起来,声音细弱蚊呐:“缩宫素。”

    李润玉好奇问:“缩宫素,咱们县医院有这个药吗?”

    其他人哪里知道啊。

    安琪小声说:“这是进口药,你们县里是没有的。”

    李润玉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县里没有?”

    安琪又说:“因为我们市医院都没有。”

    众人又无语了,那你得吧得说半天说个屁啊。

    李润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那你是打算让我们去省里还是去首都拿药?”

    安琪低头不敢说话。

    病人夫妇也傻了,他们连县都没出过,去省里去首都,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再说挺着这么大个肚子,怎么去啊?也没有那个钱啊。

    “李大夫啊……”中年男人又央求起来。

    李润玉也一阵阵烦。

    高源摸不到心里刚刚那一丝灵光,就问:“安琪,为什么你会想用缩宫素?”

    安琪小心地看一眼高源,低着头不敢瞎逼逼。

    高源劝道:“没事,你大胆说,说错了也不要紧,这里没人会怪你。”

    安琪看看周围,若是在市医院,这时候她已经挨骂了,或者挨护士长的手指头戳了,现在这些人都不在,她才稍稍壮着胆子,道:“可以刺激子宫平滑肌,增强子宫收缩力和收缩频率,促进分娩。”

    “分娩?”李润玉一愣。

    高源一拍脑袋,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前面他们都掉进桎梏里面了。没错,死胎的确是淤血内阻,可这病妇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完全到可以分娩的程度了。

    既然下死胎去淤血的方子没什么效果,那为什么不试试催产的方子呢?

    “开骨散!”高源看向了李润玉。

    “哦……”李润玉也反应过来了,他看向安琪,欣赏地点了点头,说:“小姑娘可以呀!”

    说罢,李润玉赶紧着人去抓药了。

    “啊?”突然被人称赞,安琪却慌张了一下,她在单位一直是挨骂的,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夸奖。

    高源也露出了微笑。

    严旬询问:“老师,为什么是开骨散?”

    严宽和严仁也看向了高源。

    高源回答:“这个病人很明显是气津两虚,身体正气虚,但死胎不下就是邪实,正虚而邪实。原先的攻法没有见效,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孕妇正气衰败,无法驱邪。”

    “原先我们拘泥于逐淤破血之法,却忽视掉了孕妇其实已经怀胎八个月。开骨散是宋代的龟甲汤加川芎而成的,这方子里面没有攻下药和破血药,所以明朝之后都是用来治疗难产的。”

    “清代的王清任认为这方子用起来时效时不效,是因为只看重养血活血,却忽视了补气行气,所以他主张在重用黄芪。我们用这个方子来补气活血,侧重了补法,而不是下法。病妇正气足了,力气也就有了,就能把死胎产下来了。这是用难产的思路下死胎。”

    这一下,三个家伙终于明白过来了。

    高源也对着安琪点点头:“做的不错。”

    安琪脸都红了,她也没感觉自己干了啥,咋都在夸她?

    高源又对安琪道:“你是女护士,照顾病人方便一些,你等下就去观察病人下胎情况。”

    “哦。”安琪答应一声。

    “哎呀,要死,龟甲没有了。”李润玉在前面骂骂咧咧。

    高源苦笑,中药房缺药是经常的事情。

    所以,最后这个方子少了一味龟甲。

    随后,药煮好了,给病妇服用。

    把病妇送到诊室里面,安琪在里面观察。

    过了两个小时,她出来报告:“孕妇开始宫缩了。”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思路是正确的。

    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冷汗。

    众人就这样等啊等,又过了两个小时。

    沉丛云迟迟不见这些人上去,他见严枝已经睡下了,便跑到楼下看情况。

    两个儿子一看他,纷纷皱眉。但他们知道高源跟他们父亲关系好,所以也不敢发作,只是不想理他。

    沉丛云也有些尴尬,跑到高源身边,小声询问:“高大夫,这是个什么病人啊?很棘手吗?”

    高源说:“死胎不下。”

    话音刚落,就见安琪又跑出来,焦急地说:“宫缩还在,但死胎就是不出来。”

    高源皱眉。

    其他人心里也是一沉,难道还是不行吗?

    李润玉搓了搓脑袋,他转身对中年男人道:“要是还下不出来,那只能送去剖了。”

    中年男人急道:“我们家那口子身体那么差,会不会出人命哦。不行,不行的。再说,我们也……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李润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眼见这全县第一的李润玉都没了法子,严家三兄弟也只能看向高源了。

    高源思索了一下,看向了刚来沉丛云,他说:“沉大夫,病妇现在下不了胎,需要你用外治法去刺激穴位,帮助下胎。”

    “啊?”沉丛云明显愣了一下。

    严宽严仁也齐齐一怔,他们也没想到高源的办法竟然是求助他们父亲。

    高源认真地点点头。

    待看见自己两个儿子的表情,沉丛云腰杆瞬间挺的笔直,他郑重地说:“放心,就把病人交给我吧。”

    “你……”严宽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这副模样。

    沉丛云转过身,两只手轻轻活动着,对两个人儿子道:“我知道你们一直瞧不上我,不过我想告诉你们,你们可以瞧不上我,但绝对不能瞧不上我们沉家的外治法。”

    “你们虽然现在还姓严,但你们终究是我的种,是我们沉家外治的嫡系传人。以前没有机会,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们,我们沉家外治,不弱于人!”

    说完,沉丛云大步朝着诊室走去,步伐坚定且果断。

    严宽和严仁都呆住了。

    严旬喃喃道:“怎么好像有点高手风范?”

    严宽和严仁也没想到在全县第一李润玉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在屡屡起死回生的名医高源都犯难的关头,竟然他们这个最无用的父亲站了出来,扛起来最重要的责任。

    高源转头对严宽和严仁认真地道:“其实你们父亲,也是个很优秀的大夫。”

    严宽和严仁呆呆地看着高源,而后两人又看沉丛云离开的背影。在某一瞬,他们似乎看见了他们父亲身上也存在着他们不曾见过的伟岸。

    “哥……”严仁看向了严宽,话堵在了胸口。

    严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情有点复杂。

    沉丛云进诊室抢救。

    安琪也跟了进去。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过了半晌,就见安琪急急忙忙跑过来。

    大家心都提起来了。

    严宽和严仁突然感觉自己紧张到呼吸急促了。

    安琪焦急道:“我也不知道他乱按了什么,孕妇的宫缩明显减弱了。”

    众人一滞,然后就见沉丛云臊眉耷眼,怂怂搭搭地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缓救急

    诊所内顿时就安静下来了,尴尬的气氛在悄然蔓延。

    严宽和严仁也傻眼了,半晌这俩孩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旬用手捂脸,他刚还说沉丛云有高手风范呢。

    “嘿。”沉丛云搓着手,脑袋靠在墙上,一个劲儿地往墙上蹭,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蹭出一条缝来,好让他自己能钻进去。

    高源忍不住嘴角抽抽了几下。

    而那孕妇的丈夫却急了:“哎,哎,怎么怎么怎么回事啊?”

    安琪无奈地看着沉丛云,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高源皱紧了眉,问沉丛云:“你刚刚干了什么?”

    “我……我……”沉丛云尴尬到脸上都能滴下墨汁了,他说:“我也……也没干嘛呀,就看她产不下来,我就给她做了推拿,按了三焦俞、肾俞,以行脏腑之气,帮助下胎,可谁知道……是吧……”

    严宽和严仁无语地看着沉丛云,眼中净是失望,枉他们前面还瞎激动了一场。

    高源思索了一下,问:“你是用了泻法吗?”

    沉丛云点头:“对啊,不然呢?”

    高源和李润玉对视一眼,高源道:“还是用不了泻法。”

    李润玉也沉沉点头。

    沉丛云小心询问:“咋了,这还不能泻了?”

    高源说:“病妇的正气太虚了,先前我们攻下的效果也很差,只是没想到现在开始宫缩了,用推拿泻法都有负面影响。这事儿怪我,是我没跟你说清楚。”

    沉丛云顿时一怔。

    严宽和严仁闻言也看向了高源。

    安琪也没想到高源居然会主动揽下责任,这让她颇为惊讶。

    “高大夫……”沉丛云都感动了。

    高源思索了一下,说:“继续用补法,这样,你试着艾灸她的足三里,强壮体力,看看有没有效果。”

    沉丛云有些惊讶:“还让我去?”

    高源点头:“当然了,这些外治的活儿你不去谁去啊?”

    “哎!”沉丛云激动地擦了擦眼镜,也不敢看两个儿子,又急匆匆跑进去了。

    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

    严宽和严仁沉默地靠在墙上。

    其他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产妇的情况不容乐观,要是死胎始终下不来,那她就真危险了,所以没人敢离开,都在等待情况。

    李润玉寻了根烟点了起来,在大厅里面左右走着。

    高源把手抱在胸口,一直皱眉在思索。

    中年男人看看李润玉,又看了看高源,他感觉自己这个丈夫的应该做的动作都被这两个人给做完了,搞的他只能闷头蹲在地上了。

    这时,安琪开门出来,惊喜说:“有效果有效果,她的宫缩加强了。”

    高源用力一拍手。

    中年男人正站起来,却见李润玉兴奋地跳起来往空中挥拳一击,神情振奋不已。顿时,他就感觉自己做啥动作都是多余的了。

    严宽和严仁赶紧走了过来。

    高源对李润玉道:“思路是正确的。”

    “嗯!”李润玉重重点头。

    沉丛云开门出来了,这次老沉同志终于能把头抬起来了,也敢往儿子那边看一眼了,只是严宽和严仁仍是不想理他,沉丛云有些气馁。

    李润玉问高源:“现在怎么办?”

    高源道:“既然外治法见效了,那就继续使用,今天一定要把死胎下下来!”

    沉丛云又支棱起来了,他问:“高大夫,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吧?”

    高源却道:“你不是家传外治嘛,问我干嘛?”

    “也对哦。”沉丛云才反应过来。

    严宽和严仁有些无语。

    沉丛云皱眉思索,说:“推拿,艾灸都上了,这个时候应该要用针刺了,我的建议是刺中极。”

    “哦?”高源稍稍讶异。

    沉丛云解释道:“此穴内应胞宫、精室。胞宫、精室,为人体极内之处,犹房室之堂奥。是人体至中至极,故名“中极”。这穴位也能治妇人产后恶露不行,胎衣不下。”

    “《玉龙歌》上说中极补多宜泻少,病妇现在正气大虚,但胞宫瘀血内阻也是事实,我们在补正的时候,也应该适当注重下胎。”

    高源问他:“那你不怕又出现前面推拿之时的情况吗?”

    沉丛云有些尴尬地说:“前面是我不了解情况,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有针法嘛。”

    高源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沉丛云往儿子那边看一眼,道:“病人宫缩已经加强了,这时候不能轻易大补大泄。这种情况,在我们沉家外治口诀里面有一句专用的词,叫做‘以静制动,以缓救急’。”

    “什么意思呢,就是把针刺下去之后。哪怕病妇情况紧急,但我也不能轻易进行捻转提插,需要等一等再看,缓缓图之,要过个一两分钟捻转一下,继续观察,再行刺激。这就是以静制动,以缓救急。”

    说完,沉丛云又看向了两个儿子。

    严宽和严仁也互相看着。

    高源点点头:“好,那你进去用你的针法试试。”

    沉丛云对两个儿子语重心长道:“这些经验知识是我们沉氏家学的凤毛麟角而已,我们沉家三门绝艺……”

    高源打断道:“这话等你把死胎下下来再说行吗,得吧得吹牛一大堆,等下又失手了!”

    沉丛云顿时大为尴尬,然后赶紧拿着针灸盒转身进去了。

    安琪也掀开帘子,也进去了。

    这一次,没多大一会儿,也就两三分钟时间,安琪就兴冲冲出来说:“产妇的宫缩频率明显加快了,而且比之前有力多了。”

    “好!”高源重重点头。

    李润玉也振奋不已。

    约莫五分钟,沉丛云收针出来,他对着众人露出微笑,缓缓点头呢。

    高源问:“安琪呢?”

    沉丛云挺直了腰杆,说:“在里面接死胎呢。”

    高源重重吐出一口气。

    中年男人坐在地上,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李润玉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他说:“沉大夫,多亏了你呀,这个病妇的死胎可困扰我好几天了。”

    “不用客气。”沉丛云客气一句,然后对自己儿子说:“我进去之后,针刺病妇中极,约2-3分钟捻转一次,一共转了两次,便收针出来了。病妇已然宫缩有力且加速,这就是我们沉家的以静制动,以缓救急。记住了吗?”

    严宽和严仁表情有些呆滞。

    沉丛云露出了微笑:“没关系,你们可以慢慢学。”

    严旬这个臭小子却道:“嗯,姑父,我记住了!”

    沉丛云脸顿时一绿,完犊子,就顾着教儿子了,怎么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姓严的,他黑着脸道:“你之前不是叫我沉老混蛋的吗?”

    严旬噘着嘴道:“姑父,你咋这么小心眼呢。”

    沉丛云:“……”

    后,安琪接了死胎出来,是脐带绕颈而死。

第一百四十章 万斤粮的进步

    这边事了,沉丛云继续在县医院照顾严枝。

    高源则带着安琪回了张庄,这个八个大箱子装满了高脚牲口车,让赶车的老王头大开眼界。

    到了张庄。

    偏远乡下竟然被安琪这个女人弄得颇为热闹。

    这群土老汉什么时候见过走路都带着香风的女人啊,一个个都挤到诊所门口来看,然后看又不敢看,只能假装跟赵焕章还有李胜利这些人瞎聊天,然后偷摸瞅一眼,再然后就被他们老婆揪着耳朵赶回家了。

    安琪也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低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高源身后,几乎是高源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高源见对方这样精致的模样,也一阵阵心累,他说:“你这打扮跟我们这农村乡下确实不太合拍,你要不换上别的行头吧。”

    “哦。”安琪乖巧地答应一声,打开自己带的箱子,抬头询问高源:“拿我换哪条裙子啊?”

    高源看着这花花绿绿一大堆,他翻了个白眼:“你开心就好。”

    说完,他就出去了,然后就跟诊所大夫聊一聊这段时间诊所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再问问这些卫生员有没有好好学习。

    诊所这边倒是没出什么事情,只是高源在县里已经小有名气了,常有疑难杂症和重病人跑来求诊,而这段时间高源又正好不在。

    最后没办法了,只能赵焕章硬着头皮上了。

    一来二去,治疗效果也还不错,所以李胜利对这个大地主的态度也比之前友善了很多。

    高源也对着赵焕章点了点头。

    赵焕章拉着一张苦瓜脸,对高源道:“高大夫,你回来可就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你在外面闯荡天下,让我在家里给你收拾残局,我可兜不住啊。”

    高源也忍着没给他翻个白眼,明明是个高手,却非要死要活的。

    高源又去问了卫生员那边的情况。

    “高大夫,您走的这段时间,我们可没落下学习。万斤粮还治过一个病人呢。”

    “哦?”高源有些惊讶地看着万斤粮。

    万斤粮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天大夫们都不在嘛,我也是硬着头皮上了,还好不难,就是一个普通的感冒而已。”

    “好。”高源点点头。

    这边正聊着呢,又进来一个捂着肚子的老人,说:“哎呀,赵大夫你在呀,赶紧帮我看……”

    赵焕章起身过来。

    老人往旁边一看,又改口说:“哎,高大夫也在,高大夫你赶紧帮我看看吧。”

    赵焕章都起一半了,又赶紧坐下了,得,白费感情。

    李胜利还在一旁放闲话呢:“我就说吧,高大夫是咱们诊所的头号,病人现在只认他,别的人可不行咯。”

    赵焕章也不理他。

    高源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老人捂着肚子说:“胃疼。”

    高源看了万斤粮一眼,说:“行,那让这个小伙子来给你治。”

    “啊?”老人立刻不干了:“找学徒给我治?我不要,那我还不如找赵焕章去呢。”

    赵焕章脸一黑,这时候想到他了?

    高源哭笑不得道:“您放心,我就在旁边看着,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

    “你看着?那行。”老人答应了,坐了下来。

    高源对着万斤粮点了点头。

    万斤粮也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压力有点大。

    “加油啊,万哥。”

    “万哥,你可以的!”

    高源提醒道:“不要慌,要理清思路,先诊断,再辨证,最后开方。”

    “好。”万斤粮答应一声,然后按照之前学的开始望闻问切。因为是新学的,所以特别谨慎仔细。

    高源就在旁边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这老人七十岁了,上腹痛发作已经4年了,以前不常发作,所以一直没怎么管,近4个月加重。食后加重,胀痛,隐痛,嗳气则舒,但不泛酸。

    有些时候痛不明显,但胀很明显。神疲乏力,每次受凉或者心情不畅就会发作,夜晚胃中嘈热,不知饥饿,口干,欲饮水,睡眠差……

    万斤粮问了一大堆,一张纸都快记满了。

    老人都有点被问烦了。

    最后,万斤粮又看了看自己的问诊内容,思索了一下,才对大爷说:“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万斤粮看舌,其他卫生员也挤过来看。

    高源也看了一眼,然后问:“这是什么舌象?”

    万斤粮说:“舌质红,少津。”

    高源却又问:“是吗?”

    万斤粮本就底气不足,现在更是慌了起来,他说:“是……是吧。”

    高源又问其他人:“是这样吗?”

    其他人也讨论起来,好多人都露出了迟疑之色,不太敢说,但有几个家伙则是什么答桉都冒出来了,准备碰一个对的。

    万斤粮心里更没底了,又仔细看老人舌象。

    老人口水都快下来了,然后就把舌头给缩回去了。

    万斤粮没得看了,顿时有些着急。

    高源问他:“想好了吗?是什么舌象?”

    “我我……”万斤粮有些结巴。

    高源摇摇头,说:“你看的没错,就是舌红,少津。”

    “啊?”万斤粮愣住了。

    高源道:“我只是多问了一句,你就不自信了?”

    高源又看向其他人,问:“你们也就不敢说了。”

    那些原本迟疑的人,也都尴尬起来。

    来看病的老人却笑了。

    诊所其他大夫也没什么事,都在这里看高源教徒弟。

    安琪换了条裙子也跑出来了。

    高源对他们认真地说道:“我们治病的时候,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很多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给你商量,这个时候你们就需要坚定自己的信心,仔细辨证,大胆用药。要心存敬畏,但必须也要有果决的雷霆手段。”

    众人认真地点点头。

    诊所其他大夫纷纷愕然,高源这是打算教出一批雷霆大夫吗!

    高源让万斤粮诊断脉象。

    万斤粮脉诊还不熟练,只说了个似是而非。

    高源诊出了细弦之脉。

    最后就是辨证和用药了。

    这个病证不复杂,万斤粮说:“是胃阴亏虚导致的。”

    “是吗?”高源又问了一声。

    “嗯!”这一次,万斤粮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人还问呢:“这次咋不改了?”

    万斤粮还有点不好意思了,摇头道:“不改了。”

    高源露出了微笑,然后又问:“那应该用什么药?”

    万斤粮道:“胃阴亏虚……用益胃汤。”

    高源看向其他人,问:“你们还有别的意见吗?”

    其他人摇头。

    万斤粮小声问:“高大夫,你是想考我们的自信,还是我这方子有问题啊?”

    高源说:“大方向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也要注意到两点,一个是病人心情不畅就会引起胃部不舒服,还有脉象是细弦,其实这就是肝气横逆犯胃的证据。”

    “益胃汤呢,是甘寒滋阴,一般用在病程比较短的胃阴不足,或者由其他脏腑的热病传变过来的。除了甘寒滋阴呢,我们还可以酸甘化阴,这样既不会伤到阳气,又可以养肝柔肝。”

    万斤粮讪讪笑了一下,有些失落。

    高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可以了,毕竟你才学了这么几个月,能有这两下就已经很不错了,都跟之前的李胜利差不多了。”

    “哎!”李胜利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授课(二合一)

    培养助产士的工作也在各个乡动员起来了,别乡的情况,高源还不太清楚。但他们自己这边,比之前培养卫生员积极多了。

    这主要是因为产妇生产指望不上他们这些中医大夫,传统思维还是不愿意让男人给产妇接生。所以他们只能靠旧式产婆,而且有很多村子连传统产婆都没有,需求就迫在眉睫了。

    另外,也要感谢当地的妇女组织。

    培养卫生员,支书吆喝一嘴,弄不起来也就算了。妇女产子的问题,是专门有妇女主任抓的,有具体负责人也就好办多了。

    所以他们附近几个乡很快就选出了一批相对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女同志来学习当助产士了,基本上都是那些连产婆都没有的偏远村子选出来的。

    很多有产婆的村子,也就不愿意再弄这些事情了。

    这让高源也有些无奈,只能让当地的妇女主任再动员动员,不行的话,就把旧产婆叫过来接受新式接生的培训。

    旧产婆思维很保守,愿意过来的也没有几个。其实这个结果,高源也预料到了,他不过是一个大夫而已,说白了,他的话,也只是提个建议,愿不愿意来是人家的事情。

    这种情况,也是在在最高指示之下才彻底改变的。

    所以高源也没有气馁,能赶几只羊就赶几只,现在培养出来的就是将来的骨干,而且她们现在也就能派上用场了,总比没有要强。

    只是让高源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复村选出来的助产士,竟然是杨秀英。

    在高源的记忆里,杨秀英是没有当过助产士的。他记得后来要培养助产士的时候,杨秀英嫁走多年了。

    不过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因为高源而改变了。

    ……

    杨秀英来到乡里,跟高源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不再跟高源多说话了。

    安琪是第一次当老师,所以很紧张,生怕出什么错,这些天就看见她一直在写笔记,然后还在不停模拟上课。

    真等到要上课了,安琪却怂了,一个人躲到后院去,都不敢出来。

    高源又跑去找她。

    安琪蹲在院子角落,面对着墙,拿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一边画,嘴里还一边念叨。

    高源走过去一听就发现安琪就在念分娩时候各项注意事项,这是她今天上课的内容,高源有些无语,就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啊!”安琪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往后看,然后赶紧用手遮掩前面。

    高源有些好奇,伸头一看,却发现安琪在地上画的圈圈里面有好几只蚂蚁。

    高源一时哭笑不得,他说:“前院有那么多学生等着你,结果你跑来后院给这群蚂蚁讲课,怎么,你是想让蚂蚁也学会接生?”

    “我……我……”安琪红透了脸,低着头,两根手指头在面前抠啊抠啊,她嗫嚅道:“我……怕……”

    高源问:“你怕什么?怕自己说不好?”

    安琪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高源见状,思索了一下,又问:“你还怕别的?”

    安琪小声道:“我怕她们骂我。”

    高源一愕,而后反应过来了,安琪在市医院遭受的打击太多了。别看这里是农村乡下,但这些农村学生出身都比她好很多,她本来就没自信,现在就更硬气不起来了。

    高源从旁边拖了个小凳子过来,对她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是来上课的,又不是来吵架的。我们农村乡下条件很差,妇女生产被人称作过鬼门关,所以大家都很盼望能有一个好老师教她们怎么安全接生。”

    安琪抬头看高源。

    高源道:“我知道你的出身不好,我现在更不好。但我在这里,也没有受到什么歧视。人民百姓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谁对他们好。你放弃了市里的优沃生活,跑到我们乡下来帮助这些妇女同志,大家都很感谢你呢。”

    “真的?”安琪有些不敢相信。

    高源认真地点点头:“你要是想让别人不再叫你是资本家的小姐,你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你要证明,资本家的小姐只是你的投胎问题,但为农村产妇做贡献就是你的个人选择了。”

    安琪闻言用力点了点头。

    高源站了起来,对她招了招手:“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你。”

    安琪也站了起来,可随即还是有些腿软,她说:“我还是有些紧张。”

    高源转过身说:“你不是有很多布娃娃嘛?你不是说那些都是你的朋友嘛?你等会儿讲课的时候把下面坐着的学生当成是布娃娃好了。”

    “啊?这样也行吗?”安琪有些懵。

    高源催促道:“行了,赶紧走吧。时间紧,任务重。”

    “哦。”安琪答应一声,低着头跟在高源后面。

    到了前堂,下面一群预备助产士坐着,都在抬头看着安琪。

    安琪躲在高源身后。

    高源往旁边一撤,就把安琪整个人给露出来了,安琪有点害怕,下意识就想往高源那边躲。

    高源用眼神制止了她。

    安琪顿时孤零零站在原地,感觉好委屈。

    高源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市医院派来帮助我们培养助产士的安琪老师,安琪老师的理论知识是非常丰富的,而且一直在大医院工作,所以实践经验也很充足。就是人有点害羞,大家鼓励一下。”

    说完,高源鼓起了掌。

    其他人也鼓掌。

    安琪头却更低了,然后又悄悄扭头看高源。

    高源对她比划嘴型:“布娃娃。”

    安琪赶紧小鸡啄米似的轻轻快速点头。

    见这两人有点眉来眼去的样子,坐在下面的杨秀英没由来觉得有点烦躁了。

    “布娃娃,布娃娃。”安琪小声念着,不停给自己打气,然后走到台前,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低头看,却发现自己是倒着拿的,她又赶紧反过来,然后就用书本挡着脸。

    “临……临……临产的标志,第一,有节律的腹痛,这是子宫阵发性收缩导致的。第二,见红,是子宫内口的胎膜和子宫壁开始分离,流出少量鲜血……”

    说完,安琪悄悄把书往下拿一点,露出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学生们,见大家都在看着她,而且都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茫然模样,不过没人骂她。

    安琪转过看向高源。

    高源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安琪见没有挨骂,也就振奋多了,她又念了几声布娃娃,然后把笔记本拿下来,终于敢看着人了,此刻,在她的视觉里面,眼前这些学生都变成了一个个非常可爱的布娃娃。

    安琪露出了微笑,她想起了之前考试背课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她也是给布娃娃讲知识的:“在临产前还会有征兆哦,这些征兆一般会分成下面几点,第一个呢,是子宫底下降。一般初产妇在临产前两周左右,就会觉得上腹部轻松,呼吸舒畅,食量增加。”

    “但同时也会出现腰酸腿疼,伴有下坠感,尿频,走路不便等临产先兆。还有哦,就是子宫开始有规律地收缩,最开始一般是5-6分钟收缩一次,而后间隔时间逐渐缩短,持续时间逐渐延长,强度逐渐增加……”

    看到安琪的状态渐渐好了起来,高源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他就不用去找陈玥退货了。

    安琪完全放松下来了,她只感觉眼前这些布娃娃一直在跟她调皮地互动。所以她的用词也变得很是俏皮,跟哄小孩似的,这反倒搞的下面这些助产士有些不适应了。

    终于,有个女同志忍不住,她举手道:“老师,我有问题。”

    安琪朝她伸手,道:“玛卡贝卡,请说出你的问题。”

    “啊?”那女同志呆住了。

    全场也霎时一静。

    “哎。”高源叫了一声。

    安琪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滤镜破碎,终于看清了现实,她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去。

    ……

    安琪的一句“玛卡贝卡”让她彻底出了名,现在这些学生都用玛卡老师叫安琪,搞的安琪更不好意思了。

    不过有了这么一出,安琪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也能好好讲课了。

    她们的培训时间不长,就半个月。所以知识点都是加班加点的讲,笔记也是点灯熬油地做。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杨德贵过来了,提着大包小袋过来的,主要是给杨秀英送干粮的。同时,还有一袋是高源的,是高父高母托他带的。

    “哼。”杨德贵把东西往高源面前一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高源把包袱拿过来,里面都是杂粮窝头,他问杨德贵:“你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了?”

    杨德贵斜眼看高源,警告道:“我姐在你们这里学习,你可不许欺负她!”

    高源有些无奈,说:“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欺负你姐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杨德贵更气了,他道:“你欺负的还少吗?你知道吗?现在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我姐的?他们都说我姐是扫把星,是我姐害的你丢了工作,害你进了监狱。”

    “我……”高源一时哑言。

    杨德贵满脸不爽道:“你自己做错事,关我姐什么事?搞的现在都没人敢给我姐谈婚事了,我姐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能干,到底是谁害的谁啊!再说了,我姐心里一直念着你呢,她都没嫌弃你。你倒好,在这里勾三搭四的!”

    高源立马喝止道:“哎,这话可不能乱说。”

    杨德贵振振有词道:“谁乱说了,你自己看看你身边的女人,跟走马观花灯似的。”

    高源无奈道:“我跟你姐没什么,跟她们也没什么。”

    杨德贵声音一下子就抬起来了:“什么叫跟我姐没什么?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当初都谈婚论嫁了,你现在说没什么了?”

    高源被说的头疼,没错,他是杨秀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杨家爷爷也很喜欢他,一直说要把杨秀英嫁给他,那个时候他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大人拿他开玩笑,他就瞎答应着。

    16岁从军之后,见识了更加广阔的天地,后来又上了大学,他知道他跟杨秀英只是青梅竹马,他是拿她当妹妹的。而杨家人却因为高源去上了大学,又当了干部,就怕高攀不上了。

    但高父高母又很喜欢杨秀英,两家长辈就一直张罗着,谈婚论嫁的事情是他们在干的。两边的家长谈妥了,才给高源去了封信。

    高源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他就赶紧回了一封,说了一下他自己的想法,然后说等他回家了再跟他们当面谈论,让他们别瞎来。

    后来,还不等高源回家,他就进去了,也才有了这么多的事情。

    如果当初他没进去,早点回来,把事情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哪里惹来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纠纷。

    杨德贵现在就固执地认为是高源出息了就看不上他姐,落难了却还害了他姐的名声,她姐被高源坑的死死的,所以他才视高源为仇敌。

    杨家人对高源的态度,也变得复杂起来了。

    高源看着气呼呼的杨德贵,他想了想,问:“德贵啊,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杨德贵冷哼一声,道:“这有啥不知道的,就是喜欢,稀罕,瞧对眼了!”

    高源说:“既然你知道爱情,那你就应该知道,就算是认识很久的人,也不一定会产生爱情。甚至来说,认识越久,越是从小认识,就越会是兄妹之情。”

    杨德贵有些茫然,他问:“你在放什么狗屁?”

    高源道:“举个简单例子,咱们村小芳跟你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吧?你会喜欢她吗?会爱上她吗?”

    杨德贵想也不想,就点头:“会啊,为什么不会,我就很喜欢她啊。”

    这回轮到高源懵了,他问:“不对啊,你不是喜欢杏儿的吗?”

    杨德贵理所当然道:“我也喜欢啊。”

    高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

    杨德贵走了,走的时候还是没原谅高源。杨秀英等人在培训了两个星期之后,又上了几趟实践课,是安琪当着她们面给她们演示的新式接生的全过程。

    只是培训时间太短了,没有机会让她们都去实践一回。只能让她们先回去,接下来的课程函授解决。

    有了这一批学员打底,安琪也有信心多了,接下来她就要给更多乡培养新式助产士了。

    而时间也来到了夏秋之交,往年这时候都是痢疾的高发时间。

    今年,高源特意做了卫生预防,让各村做好水粪管理,呼吁大家喝烧开的水,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没时间去看看落实的怎么样,所以对这一次痢疾的爆发程度,他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慢性痢疾

    “高大夫,赵大夫……”沉丛云咧着个大嘴走进来。

    “沉大夫回来了啊?”赵焕章迎上前。

    沉丛云点点头道:“对,严枝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我也就赶紧回来了,都离开快三个月了,再不回来,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赵焕章摇头笑了笑。

    李胜利把头转过去,他不爱搭理这老家伙。

    赵焕章热情地想跟沉丛云握握手,沉丛云却转身出去,跟个店小二似的在门口迎着:“来来来,曾主任这边请进,这边来,您小心门槛,小心小心。”

    赵焕章看的一脸纳闷。

    屋内众人也看了过去。

    门外走进来一个秃顶的中年人,他对沉丛云道:“沉大夫说了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啊。”

    “应该的,应该的。”沉丛云点头哈腰,还去拿了一把蒲扇给这位曾主任扇着。

    曾主任往屋里面看看,问:“哪位是高源大夫啊?”

    众人看向高源。

    曾主任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去,然后快步走来:“哎呀,高大夫,仰慕已久啊。”

    曾主任跟高源握手。

    高源点点头,也跟曾主任握手。

    严旬小家伙站在高源身后,探头看这两个人。

    沉丛云亦步亦趋跟上来,给两人介绍,他说:“高大夫,这位是县里的曾费主任。曾主任,这位就是高源大夫了。”

    曾主任笑着道:“早就听说高大夫的大名了,今日一看,高大夫果然一表人才。这么年轻,医术就这么高明。”

    面对对方夸奖,高源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见人家夸的不到位,严旬一挺胸膛:“我老师……”

    高源看他一眼,严旬便立刻自觉地去到角落了。

    曾主任还没反应过来呢,觉得这小孩莫名其妙,但见诊所其他人却很习以为常,他有些疑惑地问:“这是……”

    高源伸手引了引,说:“一个小孩,不用管他。”

    沉丛云赶紧道:“高大夫,曾主任是特意来张庄找你治病的。”

    高源看沉丛云,问他:“你是怎么认识曾主任的?”

    沉丛云道:“说来也巧,我这段时间不是在县医院里照顾小枝嘛,正好遇到曾主任来看病,得知他来好几回都没治好,我就带他来找你了。”

    高源无奈摇头,沉丛云这个老家伙还真不闲着,在医院里面照顾病人还能熘达出去勾搭领导,真是绝了。

    曾主任也很客气:“我本来是不想麻烦高大夫的,但沉大夫确实深情难却,还特意雇了车过来,你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沉丛云一本正经道:“曾主任,你可是我们的父母官啊,父母生病了,我们做子女的怎么可能不着急呀!”

    高源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妈耶,这老家伙真能豁得出去啊。

    其他人也看呆了。

    李胜利翻了个白眼,忍住没啐这老家伙一口。

    曾主任也没想到沉丛云居然这么聊天,一下子整的他都不会了,他结巴道:“不能……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人民公仆。”

    沉丛云这才反应过来,新社会了,不能再聊父母官了,他赶紧改口:“是是是,那您也得养好身体,这样才能更好为人民服务啊。”

    “哈……哈……”曾主任擦了擦额头汗水,他都被沉丛云搞怕了。

    沉丛云见状又赶紧对给对方扇了起来。

    高源摇了摇头,在诊桌旁坐了下,伸手道:“请坐,哪里不舒服?”

    曾主任走过去坐下,他正准备张口呢,沉丛云先来了一句:“是痢疾。”

    “什么?”高源微微色变。

    曾主任正准备用埋怨的眼神看沉丛云,头都转一半了,却听见高源如此错愕的话语,他又赶紧转了回来,他突然紧张了起来,问:“怎么了,高大夫,有什么问题吗?”

    沉丛云也不明白高源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

    高源记得前世这个时间段是有一场痢疾的,所以他这世早早就做了一些预防工作。虽然不可能完全预防,但强度应该会比前世小一些。

    高源正处于神经敏感时期,所以一听到痢疾反应就会比较大,他上下看看曾主任,也不像是有中毒性痢疾的样子。高源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刚才没听清楚。”

    沉丛云松了一口气:“我是说呢,一个普通的慢性痢疾,怎么可能把高源大夫吓一跳。”

    “哼!”严旬轻轻哼了一下,帮老师刷了一下存在感。

    “慢性痢疾?”高源询问。

    沉丛云道:“对啊。”

    曾主任也看高源。

    高源神色放松了一些。

    曾主任有些奇怪高源的反应,他也回应道:“是慢性的,我一直都有胃病,肚子常常不舒服,会疼痛,以前有些时候会拉肚子。这段时间感觉胃部还有肚子这里很疼,也吃不下,大便有粘液,每天都会拉个三四次。”

    沉丛云在一旁补充道:“但没有里急后重,不过会感觉肛门不舒服。”

    曾主任道:“对,化验说大便里面有红白细胞。”

    高源记录,然后问:“小便怎么样?”

    曾主任回答:“黄,热,尿量很小。”

    高源抬头:“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病人吐舌。

    高源记录,舌红,厚秽苔。

    “手给我。”高源诊脉,发现脉象右沉滑,左弦滑微数。

    沉丛云有些紧张地问高源:“怎么样?”

    高源看一眼这个老家伙,人家病人自己还没着急,他倒是紧张上了,高源有些无语地说:“脾胃失调,湿热下注,不是特别严重,用苦辛法去一去湿热就好了。严旬,过来写方子。”

    沉丛云闻言很是振奋,他对曾主任道:“曾主任,你看我说的对吧,高大夫肯定行!”

    曾主任点点头,可又有些犹豫,他说:“我之前也吃过中药,是有一些用,但是吧,一直断不了根。”

    沉丛云道:“那你得看找谁治,我给你推荐的肯定没错。”

    严旬也在旁边插嘴道:“你要是找到庸医,肯定是断不了根的。”

    高源问曾主任:“前医的处方带了吗?”

    “有。”曾主任低头从包里面取出来。

    高源拿过来看。

    曾主任问严旬:“你是说我之前找的大夫不好?不能吧,他是我们县里很出名的医生啊。”

    严旬抱着手,骄傲地说:“都没给你治好,不是庸医是啥?也就是他不在这里,他要是在这里,我非揪着耳朵让他好好看看他的问题出在哪里。”

    曾主任也没想到这小孩口气这么大。

    严旬大大咧咧问:“之前是哪个大夫给你治的?”

    曾主任回答:“严桥老中医。”

    “啊?”严旬一愣。

    高源把前医处方单递给严旬,说:“去,把你爷爷揪过来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毒性痢疾

    严旬又去面壁了。

    高源看完严桥开的方子,他说:“整体思路没什么问题,方子也对路。”

    曾主任问:“那为什么一直断不了根呢?”

    高源把后面几诊的方子拿出来,说:“主要是后面几诊里面固涩了,他怕你拉的太多,伤正,但余邪未尽,稍稍滞留了一些,所以才会弄得久延不愈。他若是气魄大一点,下决心彻底肃清病邪,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听到气魄不大,沉丛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是这样呀。”曾主任才明白过来。

    高源把处方单往旁边一放,对后面的严旬道:“拿去抄一遍,好好看看这里面的问题。”

    “哦。”严旬老实过来。

    曾主任有些忍俊不禁。

    高源对曾主任道:“我先给你开两剂,若是有效果,你可以再来找我复诊。当然,如果我去了县医院,你可以直接去县医院找我,这样比较方便。”

    曾主任问:“高大夫还经常去县医院?”

    高源说:“要是有传染病爆发,跑的就会勤一些。”

    曾主任有些讶异:“传染病?”

    高源指了指处方:“就比如痢疾,要是爆发了,就会很棘手了。”

    曾主任捂了捂肚子,笑着说:“高大夫就会开玩笑,我得这么久了,也没见多麻烦啊。”

    高源只是摇摇头。

    “高大夫,高大夫。”门口突然响起急呼声。

    高源往门外看去:“怎么了?”

    “救命啊,高大夫救命啊。”一群人急匆匆闯进来,最前面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

    高源赶紧站起来,说:“快,先抱到诊床上来。”

    男人赶紧把小孩抱过来。

    高源询问:“怎么了?”

    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高源指着抱孩子的男人:“你来说,怎么了?”

    男人紧张道:“我们是木村的,就前面……前面孩子突然肚子疼,又大哭大闹,我们一看,他在不停拉着血,我们一摸,发现孩子烧的很厉害,就说赶紧要送到诊所来,还不等我们出发,孩子就晕了过去,你看,他一直在抽搐。”

    高源问:“晕多久了?”

    男人道:“差……差不多两个小时。”

    高源神色凝重了一些,掀开了小孩的尿布,果然大片都是秽臭脓血。

    在一旁的曾主任也看呆了,他喃喃道:“这什么啊……”

    沉丛云道:“这就是痢疾。”

    曾主任下意识捂住了屁股。

    沉丛云又道:“这是中毒性痢疾,是有很高的死亡率的,这孩子已经高热昏迷了,情况很危险。”

    曾主任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有点麻。

    高源心中也是一沉,痢疾果然还是来了,他不敢怠慢,大声道:“测体温,拿针灸盒。”

    话音都还没落下,严旬就举着两样东西出现了。

    高源看他一眼,这小子嘴上一点不着调,手上还算靠谱,他接过针灸盒说:“量体温。”

    严旬赶紧给这三岁孩子量体温。

    高源则拿出了三棱针,没有犹豫,重刺十宣,十二井出血。

    高源针起针落,一滴滴血冒了出来。

    旁边小孩的家人都看呆住了。

    曾主任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头也有点发麻。虽然扎在孩子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反应这么大。

    诊所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高源重刺出血之后,原本昏迷的小孩全身透出汗液,而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旁边家属冷汗都快下来了。

    那男子急的想上来抱抱。

    高源拦住了他:“先别过来。”

    男子怔在了原地。

    高源抬住了患儿的脑袋,对旁边喊:“让一让,你们挡着光了。”

    男人赶紧伸手扒拉别人:“快让,快让,你们别挡着。”

    人让开,光透了进来。

    高源诊断舌象,发现舌黄腻,口中臭气熏人。

    正欲做食指络脉诊法,却见严旬已经把患儿的手举起来了,他已经做好了,严旬道:“患儿体温四十度,紫纹直透命关。”

    高源微微颔首。

    沉丛云又赶紧跟曾主任科普。

    严旬问:“老师。”

    高源呼出一口气:“开方!”

    严旬拿来处方单。

    高源道:“二花二两,白头翁一两,香薷、藿香、佩兰、川连、肉桂、牛子、甘草各三钱……加冷水一斤半,浸泡一个小时,急火煮沸10分钟,滤汁,少量频服,中病则止。”

    “好。”严旬答应一声,没有废话,转头就去了。

    李胜利在一旁挺没着没落的,以前这都是他的活,现在感觉都没他啥事情了,都被严旬这个小家伙给抢了。

    尽管已经看过好多次了,赵焕章还是忍不住咋舌,敢给三岁孩子用这么大量的药,也就是高源一个人了。

    其他人也不懂,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高源眉头一直锁着。

    安琪走到高源身后,问:“怎么啦,你没信心了?”

    高源摇摇头:“不是,怕是又要忙起来了。”

    “哦。”安琪小声答应一下。

    而后,药熬好,服用一次,约莫十分钟,汗出,热退,神清,泻下秽臭便2次。

    众人大松一口气。

    见效则继续,少量频服。到了晚上,已服下一副药的三分之二,患儿痢止。病愈,回家。

    “这就好了?”曾主任本来是想回去的,但又很好奇这个患儿的情况,所以就留下来看了看,谁知道下午还病成要死模样,这才过去多久就没事回家了?

    “不然呢?”严旬还反问对方一句。

    曾主任忍不住给高源竖了竖大拇指。

    沉丛云又跑去跟曾主任聊三说四。

    而高源则是拖着他去给这帮卫生员上课,说好的,要教这帮人外治法的。

    沉丛云还想去攀高枝。

    结果被高源一顿骂,问他是想要这根小树苗,还是想要攀以后的参天大树,这个老家伙越老越湖涂!

    沉丛云纠结了半天,才决定听高源的,老老实实上起了课。

    虽然患儿走了,但高源神色还是很忧虑,他站在门口看着茫茫黑夜。

    安琪过来问:“你怎么了?”

    高源皱眉道:“痢疾要来了,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县里,跟王局长商讨一下应对方案。”

    “你又要走啊?”赵焕章发出幽怨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准备

    “痢疾?”王汉章有些惊讶:“你们那边爆发痢疾了?”

    高源说:“有这个苗头,防疫站那边有没有收到反馈?”

    “没跟我说。”王汉章摇了摇头。

    防疫站之前是处于完全懵逼状态,自从前段时间流感过后,经过高源的建议和调整,现在处于半懵逼状态。

    不过很显然,这次他们并没有反应过来,基层诊所也没有养成及时上报的意识。

    王汉章又看高源,他对高源的能力还是非常信服的,就问:“怎么,你觉得这次痢疾会很严重?”

    高源回答:“每年夏秋季节都是痢疾的高发期,今年已经出现苗头了,我们应该及早应对,尤其是中毒性痢疾,这个爆发起来死亡率是很高的。”

    王汉章问:“中毒性痢疾?你是说很容易发展成休克,死亡率很高的那个痢疾?”

    “对。”高源认真地点点头。

    王汉章神色凝重了很多:“乡下的医疗条件很差,要是休克了,不说送到县医院来,就算送到当地诊所都需要很多时间啊。”

    高源紧皱了眉头,这也是他最为忧虑的地方。就像昨天那个三岁患儿一样,下午患病,立刻昏迷。家属一路狂跑到诊所,还用了两个小时,这就意味着患儿已经昏迷两个小时了。

    这还算近的,要是他们复村呢?跑到诊所得要半天,很有可能会休克的,孩子能救活的概率就小了很多,也很难保证一定不会有后遗症。这还是有高源在的情况呢,要是别的乡别的诊所呢?要是像霍乡这样的地方呢?

    中毒性痢疾,死亡率是很高的,尤其是在缺医少药的乡下,死亡率就更高了。

    这一下,王汉章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把烟咬在嘴里,站起来说:“我先发函让下面各个诊所密切关注痢疾患者,发现就立刻上报,然后我再向上级汇报,寻求帮助。”

    “好。”高源应下。

    王汉章弄到一半,突然问:“高大夫,你说我要不要向上级申请一些中医大夫过来?”

    高源说:“能要多少来是多少?我们还有得挑吗?”

    王汉章一噎,好像也是,他就赶紧让防疫站动起来,去搜集痢疾病情的情况了。

    高源则先在县里住下了,他又去看了一下严枝的情况,严枝已经出院回家了,经过几个月的艰苦治疗,终于能下地行走了,没有特别明显的不适。

    但这个病很麻烦,高源在诊断过后,留了善后方,嘱咐长期服用,并且好好调养身体。严枝对高源自然是千恩万谢,不仅救了她的命,还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沉丛云跟他们严家的矛盾。

    严宽和严仁也很诚恳地感谢高源。

    而严桥老家伙则更开心了,一个女儿终于活下来了,另外一个是这样的虚损绝症,高源都能成功救下来。他让严旬拜师高源这一招是走的太对了,看来赢过李润玉是指日可待了。

    高源也跟严桥谈了注意痢疾防治的事情。

    严桥自然也没什么问题,拍着胸脯说一定会积极应对。

    高源看了看一旁站着严宽和严仁,就说想让这两个小子有机会去张庄诊所帮忙。

    严桥却又打起了哈哈。

    高源不由心中暗骂,这老家伙!

    出了严家大门之后,高源又去了县医院,跟乔正还有李润玉一起商议应对痢疾的治疗方案。

    有过上次治疗腺病毒肺炎患儿的经验,李润玉跟县医院也合作的挺好,双方的态度都很配合。

    然后高源又帮县医院解决了几个难症病人。

    当晚,高源根据自己的记忆,写了一晚上的笔记,都在斟酌方子。

    次日,王汉章那边也得到了消息,说是各个诊所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几例痢疾病人,其中也汇报了中毒性痢疾的患儿情况,确实有爆发的苗头。

    王汉章赶紧向上头求援。

    高源趁着这个时间去周边农村看了一下情况,虽然强调了卫生预防问题,但很多村子做的还是不够到位。饮用水源的污染问题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尤其是喝烧开过的水,还是有大批农民不舍得能源,认为祖祖辈辈喝生水,不是照样把他们养这么大了。

    高源也是阵阵心累。

    见县里已经积极动员起来了,高源也就回到了张庄。

    这时候卫生员的作用又凸显出来了,霍乡的卫生员嚷嚷着要跟上次一样回去支援了,而张庄附近几个乡只能再一次眼巴巴等着他们几个大夫。

    不狠狠吃几个教训,农民的短视是得不到改变的。

    高源组织霍乡卫生员回家乡统计患病情况,并且带着药材回去就地治疗。

    霍乡卫生员们站在诊所门口,笔挺立正。

    这些年轻的卫生员们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高源拿出他在县里写好的治疗方案,对众人说:“我草拟了一个应对痢疾的方子,还没给起名字,你们拿过去抄录吧,如果遇上了患儿就按照上面写的使用。还有针刺放血解毒的疗法,我在上面也详细写了辨证要点和选穴依据,你们决不能忽视此疗法的解毒退热醒神的功效。”

    霍乡卫生员们拿着这张写着治疗方案的纸张,互相传阅抄录着。

    顿了一顿,高源又看着大家,声音也沉了下来:“原先约定的是培养半年时间,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其实你们还欠缺一场毕业考试,在这之前我想过很多。”

    “一开始,是想用几个简单的常见的病例,让你们亲自上手治疗试一试。但还没等我考虑周全,痢疾就先来了。也罢,这些东西,你们终究是要面对的,只是来的早了一些而已。”

    “上次治疗腺病毒肺炎患儿,你们只能帮着抱孩子拿药,只起到了打下手的作用。但这一次,你们要顶在第一线,要在第一时间对你们同村乡亲扶危济困,这一次,你们要做真正的大夫了!”

    这些卫生员们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万斤粮更是目光灼灼。

    “加油!”高源认真地念了一声。

    而后,高源转身看向了赵焕章。

    赵焕章露出了一张哭脸。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省里支援

    没错,赵焕章要跟着霍乡的卫生员回去。

    没办法,霍乡位置更偏僻,卫生条件更差,卫生预防工作做的更不到位。都不用想,他们那边的情况肯定会更加严重,所以需要派一个能镇住场子的人过去。

    高源自己是走不开的。

    沉丛云也顶不了这么大的用场,况且这回他也不想再做孤胆英雄了。自从有上次的教训,他就打定主意跟在高源身边了。这老家伙,赶都赶不走!

    其他人就别提了。

    赵焕章当然更想跟高源在一起的,但没办法,他拗不过高源,只能非常幽怨地跟着霍乡的小伙子们走了。

    高源也没有放过安琪,把她也动员起来了。中毒性痢疾常常发生小孩子身上,患病之后的护理是很关键的,而且从县医院拿过来的一些西医设备,也只有安琪用的最顺手。

    安琪也哭丧着脸,她本来就干不好护士,这段时间当老师当的挺过瘾,没想到高源又一棒子给她干回去了。

    高源警告她,要是不好好干,就给她送回市医院让陈玥收拾她。

    安琪又不敢明着生气,只能对着她的一群布娃娃朋友不停吐槽高源。

    一切准备就绪,应对痢疾来袭!

    ……

    “这县里怎么连个火车站都没有,停靠的地方居然是个洋灰厂,你看,这脏的啊。”

    火车上下来几个中年人不停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吴温泉老师微笑着说:“县里肯定就是这个条件了,各位,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县医院看看吧。”

    几人都点了点头。

    其中有一个梳成大背头的中年人说:“吴兄,你说的那个叫高源的中医大夫是在县医院吗?”

    吴温泉道:“郑兄,小高大夫在乡下,不在县里。”

    郑正辉点点头:“好,要不是你把他夸得那么神,我还真不一定来这么偏远县里呢。”

    吴温泉笑着说:“放心吧,郑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郑正辉掩了掩鼻子,说:“快走吧,这里灰大。”

    两人前走。

    后面还有两人,是省医院派下来支援的医生,一老一少。

    这两位看了看前面两人的背影,他们纷纷摇头。

    老医生叹一声,感慨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人怎么这么能吹啊?一个严谨的医学怎么会动不动就说太神了呢,又不是跳大神?真是世风日下啊。”

    小大夫捂着鼻子道:“范老师,快走吧,这里灰太大了。”

    “好。”老大夫叹息着。

    ……

    县医院。

    四个人站在门外,左右看看,也不见有人来接。

    郑正辉疑惑地说:“县里没有接到我们过来的消息吗?车站没人接,这医院门口怎么也没人?吴兄,你觉得呢?”

    郑正辉看向了一旁的吴温泉,却见吴温泉在看旁边,他也看了过去,见是一个中医诊所。他问:“怎么了,吴兄,你想进去?”

    吴温泉说:“据我所知,当地县医院还没有中医,那我们去医院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在旁边的诊所先看看,等当地卫生部门的同志过来了,再看进一步的安排,也问问小高大夫的近况。”

    “好。”郑正辉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说:“那他们……”

    他刚转头,却见两个西医已经进县医院了。

    得,分路就分路吧。

    郑正辉搓了搓手,兴致也上来了:“那就让我们看看当地县大夫的水平吧。”

    吴温泉含笑点点头。

    两人迈步进去,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从大城市到小城市来,总是会有优越感的,就更别说是来偏远小县城了,也更别说他们俩还是一代名家。

    两人是仰首挺胸,带着指点江山的意思进门的。

    只是两人进去,却没人招待他们,大家都忙的很。

    他们俩也不在意,只是四处看看。但还不等看好,就听后面有人焦急地喊:“让开让开。”

    不等他们有反应,这两人就被粗暴撞开,家长抱着患儿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喊:“李大夫呢,李大夫,救命啊,救命啊!”

    郑正辉揉着自己疼痛的肩膀,惊道:“基层同志好大的力气啊。”

    吴温泉也有些哭笑不得。

    “来了。”李润玉快步跑来,问:“怎么了?”

    家长抱出自己的孩子,焦急地说:“李大夫,你快给看看,我们孩子好像是痢疾,一直在拉脓血,烧的也很厉害,而且都昏过去了。”

    李润玉不敢怠慢,忙说:“快抱到这边来。”

    家长赶紧抱人。

    李润玉上前检查。

    郑正辉和吴温泉一听来了痢疾患儿,也赶紧凑过去看了。

    李润玉上前一看,说:“高热,面色苍白,呕吐,昏迷,抽搐,舌象黄腻,脉滑,确定是中毒性痢疾。先十宣,十二井放血。”

    郑正辉正准备表露身份,参与治疗。不等他开口,就听见李润玉朝着后面喊:“小周,解毒汤有现成的吗?快取一小碗来。”

    闻言,郑正辉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吴温泉,他问:“什么解毒汤?”

    吴温泉也茫然地摇摇头。

    郑正辉有些疑惑地说:“是这个大夫的经验方吗?怎么听起来像是早就熬好的,是专门应对这次痢疾的吗?不管轻重都可以使用吗?”

    吴温泉只能道:“等他忙完再问问吧。”

    李润玉诊断完了之后,就让小徒弟放血,他则站了起来。

    吴温泉得空就问:“这位大夫,你好,请问你刚才说的解毒汤是什么?”

    李润玉看他一眼,也没多想,就对药房的小伙子说:“给这两位同志解毒汤的方药。”

    说完,李润玉都没理他们,又看这个患儿的情况了。

    两人吃了一小瘪,郑正辉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省级名家居然被县里大夫给无视了,这搞的他心态有点不平衡。

    吴温泉宽慰道:“郑兄不要介怀,先看看他们的方子吧,你等会儿可以多提提意见。”

    郑正辉点了点头,有些不满地看了李润玉一眼,而后跟着吴温泉到了药房,拿到了方子。

    郑正辉本就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的,不过这第一眼,就让他吓了一大跳。

    正巧,这时候小周端着药碗过来。

    郑正辉急叫道:“住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正端着碗的小周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把药给撒了,弄得他手忙脚乱,小伙子的脾气也上来了,扭头就骂:“干什么!”

    郑正辉也生气了,他严肃道:“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才是!”

    小周上下看看郑正辉,问:“你谁啊,在这里指手画脚?”

    吴温泉出来打圆场,问:“你们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李润玉看看两人,说:“我是这家联合诊所的所长,我叫李润玉,你们二位是……”

    吴温泉说:“我们是应你们县卫生局的邀请,下基层来支援你们防治痢疾的省里的中医大夫。”

    “省里来的?”李润玉有些讶异。

    郑正辉板着脸看着李润玉。

    见这边大夫还聊上了,孩子家长顿时急了:“哎,你们治是不治啊?怎么还聊天了,这是聊天的时候吗?”

    李润玉眉头皱的很紧。

    郑正辉则说:“这位老乡,不是我们不给你孩子治,是这个方子不能用。”

    李润玉一听这话,脸瞬间就掉下来了。

    见对方不悦,吴温泉则道:“这样吧,李大夫,我们去里面谈吧。”

    谁料,李润玉却是一甩手,说:“别,就在这里说,这方子有什么问题,你直说就行!”

    郑正辉也没想到这个基层的大夫居然这么不识好歹,去里面聊是为了给他留面子。

    郑正辉也掉脸了,他把方子抖出来:“你看,你自己看。”

    李润玉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就顶道:“看什么看,这方子还是我给你的!”

    郑正辉怒道:“那你更应该知道这方子里面的量有多大,你好歹看看患者,这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而已,这么大剂量的方子,两个成年人都够用了。”

    闻言,李润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呢,他理都没理,转身就骂起了小周:“还愣着干嘛,没见病人家属都等急了吗?”

    好家伙,火居然烧到自己这边了,小周不敢怠慢,赶紧给小孩喂药。

    “你!”郑正辉眼珠子都气圆了。

    吴温泉也目瞪口呆,他也没想到这个大夫居然这么勇,他们都点明了,这人还这么一意孤行。好胆,但莫名其妙他又想起了高源,高源的胆子也这么大。

    郑正辉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对吴温泉道:“吴兄,你看,你看见了吧,你看看这些基层的大夫,都是什么德行?”

    吴温泉只能宽慰道:“别气,别气,他们这个县可能全是这种脾气风格。”

    “嘿!”郑正辉气的把方子旁边桌子上一拍。

    李润玉心里也愈发不悦了,就算是省里来的大夫,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他冷声道:“你拍桌子干什么?”

    郑正辉本就是抱着指导基层乡下大夫的心思来的,可自打进这诊所他就一路吃瘪,他对喷道:“干什么!我活动活动准备抢救。”

    那患儿的家属们这会儿脸都白了,这聊得都是啥啊!

    李润玉把头转过去,嘴里小声骂道:“王汉章脑子有病吧。”

    这回连吴温泉也无语凝噎了。

    郑正辉反倒把盛怒收回了,他双手交叉盘在胸前,说:“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最后怎么收场。”

    吴温泉则又把郑正辉拍在桌子上的方子拿起来看。

    他好言相劝李润玉:“在这方子里面,我看出了白头翁汤之意。虽然说胡希恕一直主张使用此方之时要加入两钱大黄,但你看看你这方子一下加了五钱。白头翁也用了一两,二花各用了二两。这方子对成年人来说都太大,对幼儿来说,就更加不宜了。”

    李润玉懒得跟他们解释,又小声骂起了王汉章。

    这回,好脾气的吴温泉也没辙了。

    “李大夫……”患儿家属被说毛了,有些紧张地看着李润玉。

    李润玉不耐烦道:“行了,你瞎紧张什么,这方子都治了多少人了,效果好的很,你听这些外来和尚瞎念经干什么?”

    原本前面半句还是让吴温泉和郑正辉很吃惊的,但后半两句又让他们生气了。

    郑正辉哼一声,说:“要是这都能把这孩子给救起来,我就能倒立着走出门。”

    李润玉终于转身回来了,他认真地看着郑正辉,他道:“这位大夫,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但你要知道在我们县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郑正辉不以为意,一个普通基层乡下谈什么规矩不规矩,还成文不成文。

    李润玉道:“千万不要跟高大夫立什么赌气的誓言,不然最后丢脸的一定会是你自己。”

    “呵!”郑正辉不屑地摇摇头,他忽略掉了里面重要的高大夫三个字,只听到最后丢脸两个字。

    吴温泉则听到了高大夫三个字,他愣了一愣,在想这个高大夫是不是高源,但还不等他问,李润玉就不理他们了,直接走了。

    吴温泉看向了郑正辉。

    郑正辉冲着患儿抬了抬下巴:“看呗。”

    这两人守在了这个患儿身边。

    患儿家属见状心里也逐渐发毛,见李润玉不在了,他小声地问:“两位大夫,你们是省里来的专家?”

    郑正辉听到专家两个字,终于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患儿家属声音压的更低了:“你们觉得李大夫治的不对?我们孩子会有什么问题吗?”

    郑正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下基层就是来帮助你们的,别怕,就算出问题了,也有我们在。”

    “哎!”患儿家属感激不已。

    大家继续守着。

    差不多一刻钟过去,患儿浑身透汗,人也清醒了,一量体温,也恢复正常了。

    患儿家属又看向了郑正辉和吴温泉,他心里也没底,就问:“两位专家,我怎么瞧着我们孩子退烧了啊?这是好还是不好?”

    郑正辉咽了咽口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他也躲不开患儿家属的目光,就说:“这么寒的药下去,退烧肯定快,但肯定会有反复的。”

    患儿家属连连点头:“是这样啊,那一会儿还要你们多费心,两位大专家。”

    郑正辉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有我们呢。”

    继续等,小周又跑过来给孩子喂第二次药。

    郑正辉有心想劝,但知道劝不动,他只能憋气在原地。

    小周则白了他们一眼。

    郑正辉更生气了。

    二次药下去,患儿开始泻下秽臭便。

    郑正辉紧密观察情况。

    患儿家属见两个省里来的专家没有离开,他又耐不住心里的紧张情绪,李润玉又走了,他也没地方问,难得有专家愿意在他旁边给他解答,他又问旁边两位:“大专家……这怎么又开始拉了呀?这是不好了吗?”

    郑正辉神色凝重,点点头:“要是痢止不住,就会很麻烦。”

    “啊?”患儿家属心又悬起来了。

    ……

    “哎,不拉了,大专家,你看,你看,我们孩子不拉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这个……”

    “哎,大专家,我们孩子能下地跑了,我们是把他带回家,还是再观察?这是好还是不好啊?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啊?”

    “这……”

    “大专家,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大专家,大专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赌不赌

    那个患儿在服了三次汤药之后,痢疾就止住了,也能下地跑了,李润玉过来看了一眼,就让他们带着孩子走了。

    患儿家属还不放心呢,他过于迷信省里专家,又跑过来问郑正辉和吴温泉到底小孩子好没好。

    番茄

    这俩省级专家,这会儿都想原地升天了。

    郑正辉挤了个哭笑不得,才把患儿家属给哄走了。

    小周过来端药碗,指着碗骂:“还说是省里的大窑烧出来,这都是什么质量,这么快就磕破一个口子,就知道瞎吹牛,省里怎么净出这种粗制滥造的产品啊。”

    郑正辉和吴温泉在原地倒吸凉气,好嘛样的,他们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来的。县里没派人去接他们也就算了,现在连一个小小诊所的打杂工也能奚落他们了?

    小周端着药碗骂骂咧咧走了。

    李润玉对着他们摇摇头,又悄悄骂上了王汉章。

    郑正辉心态快崩了,他对吴温泉有些委屈地说:“吴兄,我想回去了。”

    吴温泉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没人会让你倒立着出门的。”

    郑正辉心态更崩了,气都顶到喉咙头了,你颤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干嘛又要提呢?”

    吴温泉叹了一声:“这不是怕你往心里去嘛。”

    郑正辉悲愤道:“你是怕我忘了吧!”

    李润玉见这两个省里专家跟说相声似的,他也有些哭笑不得:“一句玩笑话而已,不必再提。”

    吴温泉则问:“哦,对了,刚才你说到高大夫,你说的可是高源大夫?”

    李润玉点点头,问:“你们认识高源大夫?”

    吴温泉又扭头看这个方子,他有些错愕地问:“难不成这个方子是高源大夫开的?”

    李润玉道:“对啊。”

    吴温泉讶异道:“倒是有几分大开大合的风格,我一直以为他是热药用的好,没想到这寒凉药他也如此擅长。”

    见吴温泉好像跟高源很熟的样子,李润玉也不敢怠慢,马上换上客气之色:“这位大夫,请问你跟高大夫是什么关系?”

    吴温泉也是一怔,他没想到他刚报上高源的名字,对方就对他立刻客气起来了。

    郑正辉也是一愣,前面这个乡下基层大夫态度可是相当不好的。

    见没回答,李润玉又补问了一句:“省里的中医专家,我倒也认识几位,请问你们是省里哪家医院,哪家诊所,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吴温泉一指旁边的郑正辉,说:“这是省里清正诊所的名医的郑正辉。”

    郑正辉脸一绿,他愕然转头:“这种丢脸的时候,你怎么想着提我了?”

    李润玉也明显讶异:“你就是省里研究时疫的名家郑大夫?”

    郑正辉抬头看天,突然好不想承认啊。

    吴温泉赶紧点头:“是的,他就是。”

    郑正辉扭头看吴温泉,他已经不生气了,爷气不动了。

    李润玉态度也变得好了起来:“早就听闻郑大夫的大名了,今日得见,真是闻名不如……真是三生有幸呀……”

    郑正辉挤出了标准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润玉见郑正辉不想理他,他又问旁边的吴温泉:“那您是……”

    吴温泉躲不过去了,就简单地说:“我叫吴温泉,一个普通中医大夫而已。”

    李润玉却立刻换了脸色:“哦,您就是吴温泉大夫?”

    “啊……”吴温泉喃喃应一声,怎么对方这么大反应。

    李润玉赶紧伸出双手:“哎呀,高源大夫一直在跟我提您啊,还跟我探讨了您的奔豚汤,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叹为观止啊。”

    吴温泉跟李润玉握手,他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啊?”李润玉没听懂,继续握手:“怠慢了,怠慢了,快里面请。小周,把我私人珍藏的好茶拿出来。”

    吴温泉看向了一旁的郑正辉,他道:“郑兄……”

    郑正辉一甩手,道:“那我走?”

    ……

    王汉章紧赶慢赶过来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是王汉章忙晕头,记错了时间,才没去接他们。

    王汉章深感愧疚,不过这些专家倒是说着不要紧。但王汉章知道他们心里肯定还是介意的,因为他发现有个专家,脸上明显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这明显就是因为他没去接人,人家生气了嘛。

    王汉章只能再次赔罪,然后给他们安排住宿和晚上吃饭。

    吴温泉则打听起了高源的情况。

    王汉章说他已经把吴温泉要来县里的消息告诉高源了,高源傍晚的时候应该就会来县里。

    吴温泉也就放心等着了,然后拉着生无可恋的时疫专家郑正辉去县医院看了看情况,让他们非常吃惊的是县医院收治的痢疾患者还没有隔壁诊所的多。

    而后,快傍晚的时候,高源来到县里,赶紧来到县医院,跟吴温泉好一番寒暄。

    吴温泉笑着说:“高大夫啊,你这方子倒是把我们都惊住了呀。”

    高源客气道:“我也是没办法,硬着头皮琢磨的,重用了芳香化湿辟秽之品,肯定还有很多不足之后,请吴老师,哦,还有郑大夫多多指点。”

    郑正辉闭着眼睛不说话。

    高源微微一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人家了,咋还不理人了。

    吴温泉道:“没事,你别管他,他有些头晕而已。”

    “头晕?”高源不解。

    吴温泉说:“可能是没倒立,脑袋没充血,所以晕了吧。”

    “啊?”高源一懵。

    郑正辉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

    吴温泉道:“好,不说他了,你这个方子啊,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正好你来了,快帮我解答一下。”

    高源点点头。

    还不等问,医院门口就有人喊:“高大夫,高大夫,你快过来一下,我们这边有个病人需要你帮忙会诊。”

    高源回头,见是乔正在喊他,他便道:“那吴老师,我们看完再说。”

    “好。”吴温泉点头,然后又拉了拉原地升天的郑正辉。

    几人进了医院。

    乔正说:“我们刚收进来一个女病人,是中毒性痢疾,挺严重的,高烧41度,昏迷了,呕吐腹痛。检查的数值也很高,白血球19500,中性90。情况很不好,正好你在,赶紧给看看。”

    高源点头,到了诊室,除了熟悉的县医院医生之外,这边还站着两个陌生面孔,一老一少。

    乔正简单介绍:“这两位是省医院来支援的专家,这是着名的消化疾病专家范正中教授,这位是范教授的学生小王医生。哦,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高源大夫,我们县里优秀的中医。”

    “你们好。”高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诊断起了患者。

    只是这一老一少却纷纷皱眉,他们搞不懂这些基层医生是怎么回事,一看病情严重就先去找中医,这是什么路子?

    范教授都忍不住想骂人了,基层医生专业素质太差了,

    苗然还在一旁帮着高源说话:“范教授,高源大夫的水平还是很好的。”

    范教授都不想理她。

    而一脸无欲无求的郑正辉却突然活泛过来了,他走到了范教授身旁,他说:“范教授,要不要我们来打个赌。”

    范教授一脸疑惑:“赌?赌什么?”

    郑正辉指向高源:“就赌他能不能治好,或者说多久能治好。”

    一听要赌高源,县医院这些医生纷纷色变。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抽血

    一听这两个省里专家犯了他们县医学圈的忌讳,乔正顾不得高源,赶紧过来拦这两位:“哎,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范教授看看乔正,又扭头看兴致勃勃的郑正辉,他年纪大了,倒没这么无聊,就说:“你吃饱了没事情干?赌什么赌,医学是用来赌的吗?”

    郑正辉也不气馁,又过来问:“那……你会对倒着走路有兴趣吗?”

    “什么?”范教授都要疯了,这都是什么玩意!

    吴温泉老师用手捂脸,完了完了,老郑魔怔了。

    郑正辉还呵呵笑着,笑容很和善,见范教授不理他,他又问旁边的年轻西医:“小伙子,你有兴趣吗?”

    “哈?”小伙子也懵了:“我们是来治病的,又不是来看杂耍的。”

    范教授已经很不高兴了,就问:“你要不先给自己治治?”

    郑正辉顿时一滞。

    吴温泉捂着自己的嘴,没好意思笑出来。

    高源给女患者做诊断,患者现在高热41度,处于昏迷状态,呕吐腹痛。面赤如醉,谵语躁动,口气秽臭,脉滑实,舌苔黄燥起芒刺。

    高源很快就诊断结束了,他治疗这样的中毒性痢疾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当下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针灸盒,从里面拿出了三棱针,依然是刺十宣出血。

    小伙子询问范教授:“老师,他们这放血有用吗?”

    范教授抱着手,神情有些不耐,他也没想到这些基层医生放着他这个堂堂省级大专家大教授不请教,居然去请一个乡下郎中来给病人治病,这是犯了哪门子邪?

    范教授自己也是一肚子邪火,当下也就没什么好态度,直接怼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去!”

    小伙子被吼的莫名其妙。

    见范教授发了火,乔正也很尴尬,就过来说:“不好意思,范教授,我们这当地的经验啊,就是会比较习惯中西医合作一起治疗,而且他们中医对痢疾的治疗还是很有经验的。”

    “你这是典型的浅显的落后的唯经验论!”范教授指着乔正骂了一句!

    乔正被骂的满脸通红。

    郑正辉勐地一下跳过来,他问:“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们中医能把这个重病人治好了?”

    范教授见又是这个精神出问题的家伙,他再也压不住内心的火气,直接骂道:“要是这么戳戳戳,就能把人治好,那还要我们医生干嘛,那还要医学进步干什么?”

    “或许你会说之前有用这种方法救活过,那真的就是针扎的作用吗?你能保证不是碰巧偶然吗?你有科学依据吗?你看看病人都病成什么样子了,还用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古老针灸!你们这是对病人不负责任!”

    郑正辉顿时精神焕发,他叫道:“那我们要是把人给救活了怎么办?你倒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范教授顿时有些犹豫,虽然他觉得不科学,但万一呢?碰上个万一可咋办?

    郑正辉又激道:“怎么,刚才还大放厥词,现在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范教授忍住了,他旁边的学生却忍不了了,小伙子叫嚣道:“他要能把病人治好了,我倒着爬出去!”

    郑正辉本着捡到篮子都是菜的原则,赶紧敲死了:“好,你说的!”

    “我说的!”小伙子也很刚!

    乔正已经不忍再看了,不过他也没劝,谁让刚才他也挨骂了呢?

    十宣放血之后,高源回头看一眼这瞎逼逼的几个人,也没理他们,就又拿出了毫针,然后扶住病人的脑袋,重刺鼻尖。

    吴温泉一直在看高源,他说:“素髎穴。”

    郑正辉扭头看这对师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两人不明所以,小伙子一脸不满道:“笑什么笑!”

    郑正辉说:“病人要醒了。”

    “这就要醒了?”小伙子嗤笑一声,正准备加磅,却听高源说:“透汗了。”

    众人齐看向这个重病的女患者。

    果然,女患者浑身透出了汗液,片刻之后,便已经苏醒了。

    小伙子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还好刚才没加磅。

    范教授也露出了极度意外的表情。

    郑正辉咧着嘴在哪里笑。

    高源管不了他们,赶紧询问病人情况:“感觉怎么样?”

    女病人捂着肚子,难受地说:“肚子疼,难受,肛门这里感觉很重,好难受,想拉但是拉不出来。呕……”

    话还没说完,女病人张嘴又呕吐了起来。

    高源点点头,询问乔正:“给我一根针管。”

    “好。”乔正也没问要干什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郑正辉又跑去加火:“还要不要再赌啊?”

    “你!”小伙子顿时一噎。

    范教授也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来嘛,来嘛。”郑正辉还催促上了。

    吴温泉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骂道:“你无聊不无聊,你要是闲着没事干,你就自己倒立着爬出去!”

    郑正辉吃了个瘪。

    乔正拿着针管回来了,他把东西递给高源。

    高源拿过病人的手,然后用针管扎入尺泽穴,然后拉动针管抽血,抽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抽的不多,只有4毫升。抽完左手,抽右手,都是抽尺泽。

    吴温泉见状说道:“清热和中……”

    抽完血之后,高源放下针筒,询问病人:“好一些了吗?”

    女病人呼吸都轻快很多了:“好多了,没那么想吐了,肚子也舒服一些了。”

    范教授和小伙子不由呆了呆,效果这么明显的吗?

    吴温泉很喜欢为人解惑,他对两人道:“在中医里面,针刺之法是见效最快的。所以有救急之法,最快不过针刺的说法。”

    两人都愣住了。

    高源又观察了一下情况,女病人的呕吐和腹痛都停止了,他才对吴温泉道:“吴老师,您要看一看吗?”

    吴温泉摆了摆手,说:“我现在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

    “您太谦虚了。”高源客气一声,又问:“郑大夫,您要来看一下吗?”

    郑正辉却乐滋滋看向范教授,他问:“你们要看吗?”

    那两人脸也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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