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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符主全文阅读

作者:左流英     阴阳符主txt下载     阴阳符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二 提醒

    李青竹被天真安排在一处别院中,此时正是盛夏,别院外的池塘莲叶亭亭,荷花朵朵,含苞欲放,从天上望去,便如几粒珍珠洒在翡翠玉盘一般,煞是好看。

    在这满目绿意当中,又有两点白色格外醒目,定睛细看,原来是李青竹和归海在莲叶丛中荡舟嬉戏。

    于无谓心念一动,脚下紫霞缓缓落下,立于湖面之上,对二人施礼笑道:“两位道友真是好兴致,这一幕,倒让我想起一段古人的歌赋来。”

    归海闻言,像个小孩子一般,慌忙好奇道:“什么歌赋,于道友说来让我听听。”熟悉之后,归海彻底在众人面前露出了本性,连初见时谦逊的“贫道”都不再用了。

    于无谓踏荷缓行,吟诵道:“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

    “归海道友以为如何?”

    这歌赋乃是古时一位凡间帝王所作,尽管归海和李青竹乘游的仅仅是一叶扁舟,而非原作中的鷁形画船,但两人都是神仙中人,风姿容颜自非凡人可比,眼下这般情形,却是作诗的凡间帝王难以想象又难以触及的。

    归海虽是小孩心态,但听得于无谓如此直白地夸赞自己和李青竹,尤其是那句“荡舟心许”,更是道出了他某些似有若无的心绪,一时间不禁面红耳热,低头垂目,不知该如何答复。

    倒是李青竹沉稳持重,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一身素衣白裳的她落落大方,起身向于无谓回礼道:“于师弟一月不见,修为又进,这般天赋,即便放诸天下,也足以自负了。”

    “不过。”李青竹话音一转,抬起头,一双凤眼平视于无谓,继续道:

    “于师弟须知,修行之道,勇猛精进固不可少,然太上有云: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夯基实础,将来问道长生,方能有所凭依,若是一味贪多求快,以致根底不足,必将追悔难及。”

    月前在溪口村,于无谓和李青竹等人初次相遇时,他刚刚突破通神后期,真灵显化的境界,正是灵机外露,气息不稳的当口,寻常修士看不出来,李青竹这等根底深厚之辈却是一眼便知。

    如今过去仅仅一月,于无谓就再次突破,这般速度,哪怕放在归海这等天资异禀之辈上,也委实有些太快。这不由得让李青竹有些担心,于无谓是不是太过急于晋升。

    毕竟在通神阶段,小境界的提升,其实并无确定之机,只要洗练完一定比例的神魂,再有功法相助,便可主动进阶。

    最完美的情况,自然就是在丹成之前,将整个神魂尽数洗练,以致内外通透,略无缺漏之处,如此方可丹成上品,将来有成道之望。

    在玄门各个大派当中,想要成为核心弟子,一步得授无上大道,除却年龄之外,丹成上品亦是一项硬性指标。

    但想要将神魂尽数洗练,传承、天赋、心性,三样缺一不可。

    在这一关上,所谓心性,指的便是能否忍住晋升的诱惑,在通神境的每一阶段都将神魂洗练到当前阶段的极致,然后再选择进阶。

    这便是李青竹所谓的夯基实础。须知前一步的基础若没能打牢,就算有特别的秘法能够在通神后期弥补,所需要花费的心力功夫,至少也要以数十倍计。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这个道理。

    于无谓并非虚浮之人,李青竹讲的道理,他岂会不明白?只是这一点上,李青竹确实是错怪他了。

    不过于无谓也明白,李青竹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那说明她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又或者说看重自己的潜力,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走上了弯路。

    否则这等得罪人的事情,非是至亲好友,或是师门长辈,又有多少人会来提醒自己呢?

    于是于无谓当即对李青竹行了一礼,道:“师姐的关心爱护之情,于无谓感激不尽。不过我此番进境如此之快,其实也是大大出乎了我自己预料的。”

    “哦?于道友快说来听听,怎么个出乎意料法。”李青竹还来不及开口,归海却抢先接话道。看来他不仅性子活泼,在好奇心上,也比别人高出一筹。

    “于师弟不用管他。”李青竹伸手在归海头上敲了两下,疼得后者哇哇大叫,连忙起身,以致于独木小舟都被他弄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倾覆。

    于无谓明白李青竹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是顾及自己的隐私。既然修为进境速度出乎意料,那想来肯定是因为在山河仙府中得到了某种好处。一般来说,非是授业恩师,贸然打听其他修士的机缘,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不过对于无谓而言,这其中缘由却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笑了笑,道:“就算归海道友不问,我其实也要说师姐听的。”

    “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那日被太素魔君魔意入体,导致我心劫魔劫同时发作,后来我打破幻境,便将这两重劫难一并度过了,只是当时忙着对付太素魔君,又损耗了大量神魂和元气,以致忽略了此事。

    等上了这无逸岛,体魄渐渐休养过来,这才察觉到度过劫难的好处。另外,能这么快就突破一重境界,我在山河仙府中得到的山河图鉴、无逸岛上充沛浓郁的灵气以及天真道友赠送的丹药,也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时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天真也到了。

    “哈哈,岛上的灵气,还有那些的丹药,能起到的作用说是推波助澜,恐怕都是在给我的脸上贴金。倒是于道友能在那等环境下,同时度过心劫和魔劫,这等心性,着实令人钦佩。”

    “不过是侥幸罢了。”于无谓对着远处飞来的天真拱拱手,笑意微含。

    此非谦虚之言,当时于无谓是被魔劫在幻境中激发了心劫,若非最后灵机一动,靠着混沌阴阳符强行破劫,他就算能勘破心中迷障,恐怕也难以逃脱魔气引发的幻境。

    只是事关混沌阴阳符,他自是不便明说了。

章三 休复

    其实这次李青竹把于无谓叫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无非是说,他们骊山派的弟子伤势已经恢复地差不多,所以近日便打算离开,离别之前,这些人都想亲自感谢于无谓的救命恩情。

    骊山派的通神弟子们自是头感谢两句便完事,至于他们这番举动,是出自内心,还是李青竹安排的,于无谓不甚清楚,也不甚在意。

    李青竹的谢礼则很不一般,是一件五炼三转的法器,名叫千化万遁舟,按照法器和修士的对应关系来说,也可以将之称为还丹级数的法器。

    千化万遁舟于无谓其实刚刚才见过,正是李青竹和归海荡舟莲池时脚下的那艘独木舟。

    独木舟只是这件法器的表象,实际上,千化万遁舟正如其名,可以在一定大小一定范围内变化外观,不仅能在水面漂浮,还可兼做潜水和飞行之用。

    千化万遁舟内部还设有禁法,可以自行转化周遭的天地灵气作为动力,乘坐者只需很少的法力便可操纵。

    另外,千化万遁舟的速度也很快,无论在水中还是在天上,其速度都大致和普通还丹中阶修士全力飞行时相若。

    不过,千化万遁舟也不是没有缺点,首先,作为一件飞舟类型的法器,修士很难随心所欲地对其进行细微操作,导致机动性较差。

    其次,因为能够自行吸纳周遭天地灵气,所以千化万遁舟的隐蔽性也很差,此外,在某些灵气条件特殊的环境下,千化万遁舟还很容易失去动力。

    因此,总的来说,这是一件适宜赶路游玩时省时省力,某些条件下适用于逃命,而不适宜斗法的法器。

    不过对于无谓而言,这件法器价值还是很高的,尽管他也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不弱于普通还丹修士的速度,但那会造成很大的消耗,而这件法器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他这方面的短板。

    毕竟他是一个符修,斗战之时不需要分神操纵其他法器或是施放法术。何况,他还有阴阳算符,能在很大程度上分担他心神消耗的压力。

    送走李青竹等人,于无谓在西湖剑派又呆了几日,稍稍稳固了境界提升后的气息,并练习了一些只有在阴神状态下才能使用的秘法,

    然后,他也打算要离开西湖剑派了。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于无谓有些犹豫,近日归元界的东南部并未发生什么他能掺和的大事。

    “罢了,还是卜一卦吧。”

    精研术法就是有这点好处,遇事不决便可卜神问鬼。当然了,过于依赖卜算并非什么好事,毕竟这世上真修大能不计其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低阶修士的卜算都很容易被他们干扰改变。

    于无谓仗着有混沌阴阳符护身还好,其他精研术法的低阶修士,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都很少卜问自身,尤其在涉及大能之辈时。

    什么都算不出来倒还好,要是侥幸算出点什么,不是被当场反噬,就是命运早已被人暗中安排。

    就算是于无谓,在推算现在这种条件模糊、目的不明的事情时,也不敢直接用术数计算,而只能用占卜的方法。

    占卜得到的结果要模糊许多,但只要能准确解读,相应的风险也会小很多,而且不管怎么说,总归会有个结果,哪怕是个表示不确定的震卦。

    于无谓明心澄意,作了占卜。

    下震上坤,得一复卦,本卦卦辞: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变在六二,曰:休复,吉。休止而反复,吉利。

    此卦寓动于顺。主卦为震,震为雷、为动,客卦为坤,坤为地、为顺,动则顺,顺其自然。

    变在六(阴)二,主卦中爻,阴爻阴位,当位,表明主方素质不佳,五阴不有应,表明客方素质亦不佳,然而主方积极,客方被动,只要小心探索,勤于反思,形势可能会向主方发展。

    《象》曰:休复之吉,以下仁也。

    “震在正东,坤在西南,看来我此行该往东北方向走才对。师父他算的结果是机缘在东南,那就不能离开东南地域。那就沿着枝江东向而行,去余杭好了,从方位上看,西湖正在余杭西边偏南一些。”

    “而且本卦寓动于顺,我沿枝江顺流而下,正符合卦面上的意思。此外,我也该去人世间走一遭了,还丹是个大关隘,提高修为的同时,心境上的磨砺也该一并进行。”

    “嗯,这很顺其自然。”

    “此外,由于不知道确切的机缘地点,不妨化妆成游方道士,搭凡人的客船东游。一路走走停停,多了解凡间人情,想来所谓‘休复’,也蕴含有这层意思。”

    主意打定,于无谓唤来小书童明心,让他帮忙通知天真,自己即将离去。

    明心年纪颇小,尽管身处仙家,也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法门,但毕竟是小孩子,于无谓平日也少有使唤他。不过送信一事,却大都交给了明心。

    因为在这西湖剑派外,有一藏春云阵,只有西湖剑派之人,才可在其中使用传讯法术,而且对西湖剑派弟子而言,在阵内使用传讯法术的难度也比在阵外要低的多。

    天真之所以把明心送到于无谓身边,其实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第二日辰时,于无谓结束了早课,接着又叫来明心,送了他一张风符,一张明心符,作为临别的赠礼,然后才姗姗动身,准备离去。

    明心并非西湖剑派的正式弟子,平日里能获得的资源也不多,于无谓赠送的这两张高等符箓,一张适用于斗战,一张适用于守御心神,对明心而言,价值不也算低了。

    何况,他前来侍奉于无谓是受了天真的任务,到时候天真那里,肯定还另有赏赐。

    于无谓刚出住处没多久,天边飞来一道青色剑光,却是天真前来送行了。

    儒门最重礼仪,西湖剑派修的虽是玄法,读却是儒经,因此天真有此举动于无谓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于无谓和天真并不算太熟,但两人毕竟并肩战斗过,于无谓还救了天真一次,因此两人交情却一点都不浅。

    “我们剑修一身本是都在剑上,因此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于道友的,不过将来道友若是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只要不涉及宗门禁忌,天真一定在所不辞。”

    话虽如此,天真还是送了一对通体雪白的剑器给于无谓。这对剑器还没有取名字,品阶也低,只得二炼而已。不过天真送人的东西,价值肯定不会太低,这对剑器乃是万年玄冰铸成,品质可谓是相当之高了。

    只是于无谓并非剑修,也就会点凡人的剑法,因此这对剑器可谓是明珠暗投。

    于无谓拿去,似乎也只有送人一途了。

章四 滦阳

    根据前贤大能的探索,归元界可谓是广阔无垠,但大体上,则可分为两部分。

    一是位于归元界西陲,面积约占归元界两成,却集中了归元界七成以上灵机的大陆。各方势力对这片大陆的称呼各有不同,不过比较通行的,亦是两种。

    或以其灵机聚集而称之为灵洲,或以之为归元界之中心而直接以归元界指代之。

    根据某些前贤的考证,其实在很久以前,归元界指的就是如今的灵洲中心地域,只是随着归元界上的修行者势力逐渐扩展,甚至占据了环绕灵洲的大海和海外洲陆,所以归元界的指代范围也随之扩大,以致成了整个世界的名称。

    灵洲之外,就是占据归元界七成以上面积的大海,在大海之上,也有一些小块洲陆和灵机聚集之地,因此相对而言,大海之上的玄门修行者虽然较为稀少,但并不罕见。

    灵洲之上,情况则要复杂的多。

    一般来说,可以将灵洲按照生活的种族不同而粗略地分为四部分。极北,是巫族余脉最后的喘息之处。岭北,人、巫、妖三族混居之地。中部和南部则分别为人、妖两族所占据。

    不过人、妖两族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百国割据,内部差异极大,因此从未有统一的名称来指代人类控制的地区叫什么,妖族控制的地区又叫什么。

    就整个灵洲而言,吴越国正好处在正东的位置,但就人类文明的传统活动范围而言,吴越国则处于其东南部。

    吴越国最北以白水为界,和淮南国相邻,南部则是荒岭群山,人妖混杂之处。西方以西湖为屏障,和九江国隔水相望。

    白水和荒岭之间,土地平坦,水系繁杂,乃是繁华的膏腴之地。其中人口密集之处,又以枝江沿岸为最。枝江自西湖而出,横跨整个吴越大地,最后在吴越国都城余杭注入东海。

    余杭乃是古城,其立城时间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当中,难以考证。不过根据西湖名称来源于其位于余杭之西这一传说来看,余杭名字的出现还要早于西湖,更早于西湖剑派,而西湖剑派已是这方天地间最为久远的传承之一了。

    在西湖和余杭之间,枝江沿岸有城市数百,大城十余,民丰物饶,商贸发达。

    西湖东去二十里,有滦水自西南而出,汇入枝江,然后滚滚东流,注入东海。滦水两岸虽非烟柳繁华的工商重地,但土地肥沃,农耕发达,乃是重要的粮食产地。

    每年秋收之后,都有大量的粮食经滦水、枝江,运往东边的余杭等通都大邑。相应的,余杭等地生产的丝绸、锦缎,从九江国东来的瓷器,从海上而来的异国珍奇,也都通过这两条水道销售到枝江两岸的城镇乡村当中。

    因此,位于滦水西北,枝江南岸的滦阳,作为两江交汇之处,重要的转运枢纽,便自然而然地繁华起来了。

    滦阳东北,港口码头,一艘高大的楼船缓缓停靠。

    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的马车夫们顿时蜂拥而上,很快,从楼船上下来的客人们就被一扫而空。

    “唉!”杂乱的车辙印中间,车夫朱大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遗憾,看起来,今天这一趟又白跑了。

    这种来往与东海和西湖之间的楼船并不多见,像滦阳这种并不算太大的枝江上游城市,要四五天才会有一艘靠岸。

    而能乘坐这种楼船的,无一不是富贵之人。

    朱大听说,那楼船上的客房,甚至比倚红院那些姑娘们的闺房更加舒服。

    尽管他其实并没有进过倚红院,更不要说姑娘们的闺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象其中的美好——从他赶车多年,道听途说来的只言片语当中。

    在得知今天会有楼船靠岸后,朱大就算准了时间,早早来到码头等候。

    一般而言,从楼船上下来的客人们,都是不怎么在乎车资的。

    他们摸出一钱碎银,那就给一钱碎银车资,摸出一两,那就给一两,不会要你找补。

    这就先前的车夫们争先恐后上前拉客的原因,也是现在的朱大唉声叹气的原因。

    不过朱大很快就释然了,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是早有预料的。

    因为从楼船上下来的那些大人物们,大多都有专门的车夫等候,只有极少部分,才会雇佣朱大这种跑单帮的。

    类似朱大这样的车夫还有很多,既然已经没有客人,他们就纷纷驾着自己或新或旧的马车,朝着码头的另一边走去。

    码头上总是不缺乘客的,区别只在于赚钱多少而已。

    朱大扬起马鞭,正准备和同行们一起离去,余光中却看到,一个作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不紧不慢地从楼船上走下来。

    那年轻道士孤身一人,腰间挎着个酒葫芦,背后背着一把长剑,风度洒然,姿仪翩翩。

    一般来说,朱大是不会主动去载巫医僧道之人的。

    但作为作为一个常年载客的马车夫,朱大的眼睛是相当识货的。那年轻人的长剑虽然剑柄朴实无华,可剑鞘却是东海也难得一见的银鳞鲨皮,一身道袍颜色朴素,却是上等的绸缎织就。

    吴越安定富庶,求仙问道之风兴盛,许多俗家之人亦喜作僧道打扮。

    朱大心想:“这哪是什么年轻道士,分明就是个富家公子哥啊!”

    于是他当机立断,扬起马鞭,调转马头,以及其优秀的御术,赶在所有同行之前,驾着马车到了那个年轻人旁边。

    年轻人似乎也被他精湛的御术吸引了,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扭过头来望着朱大,一双微微泛黄的黑瞳平静而温润。

    朱大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驾车人,面对年轻人略带质询意味的眼神,丝毫没有慌乱与不安。

    他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稍稍躬身,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讨好的笑容道:“公子可需要马车?”

    看着朱大那有些滑稽的笑容,于无谓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平淡地道:

    “去白玉楼。”

    听到白玉楼三个字,朱大就知道自己这趟险没有白冒。

    白玉楼是滦阳城中最有名的酒楼,自然,其花销水平也完全配得上它的名气。

    “好,好,您请。”朱大满脸含笑,将于无谓迎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朱大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尽量让乘车的感觉又快又稳。

    尽管车上的于无谓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种马车实在是颠簸不堪,论舒适程度,不要说飞舟,就连飞剑都比它强多了。

    不过作为一个修行者,于无谓并非耽于享受之人,这马车舒适也好,颠簸也罢,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章五 五阴

    马车驶出一段路,于无谓忽然道:“你是本地人么?”

    “是,我就是在滦阳长大的。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滦阳?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好了。这滦阳城的大小事,我不说全都知道,最少也晓得一半。”

    听到于无谓主动问话,朱大心头一喜。像这种从楼船上下来的贵客,不管是在这滦阳城长待还是短驻,都最好能和他们搭上关系。

    若是长住的,那就等于以后多出一条关系。若是短驻的,则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中继续为他们驾车,不仅赚得更多,而且还能省掉不少事情。

    不过载这等贵客,最忌讳的便是口无遮拦,张口就来。

    所以尽管朱大心中早就有“公子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做什么事,接下来可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是不是能继续雇佣自己”等一大堆话想说,但只要于无谓不开口,他便也只有憋在肚子里不说。

    于无谓声音很轻松:“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朱师傅你了。”

    接着于无谓又道:“我看这滦阳南面有一络山脉,云环雾绕,很是高壮,那是什么山?”

    朱大道:“那是荥台山。公子真是好眼光,论起高大,荥台山在附近几个州府都算是首屈一指了。我看公子一身道士打扮,莫非是想要上山寻仙访道么。”

    于无谓嘿嘿两声:“我是货真价实的修道之人,可不是作道士打扮。”

    朱大闻言,心头一惊,以为于无谓在责怪自己,连忙道歉道:“愚夫有眼无珠,还请公子莫怪。”不过车倒是依然稳稳地行驶着。

    于无谓哈哈一笑道:“你又没说错话,我怎么会怪你。你方才说寻仙访道,难道那荥台山上面有仙人存在么?”

    于无谓并没有听过荥台山山的名号,想来上面就算有修行之人,也只是一些散修或者小宗门罢了。

    朱大道:“据说很久以前是有的,不过最几十年却是没听过有这方面的传闻了。过去也有不少外来的道长听说了荥台山的名声,想要在上面修行,不过最后却连一个道观都没有修起来。”

    于无谓道:“这是为何?”

    朱大道:“最开始的两个是被山上的老虎吃了,后来又有几个则是自己走了,最后余杭那边有个高功过来,说荥台山是五阴汇聚之地,其上不易修行,所以也离开了。”

    “这样啊。”于无谓随口应了一句。

    五阴这个词,在佛道两家中都有,但含义并不相同。不过此语既然出自高功之口,又是形容地势,显然不会是佛门五阴。

    在术数当中,五阴一般是指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三卦剥卦。

    剥卦异卦相叠,下为坤卦,上是艮。坤卦代表大地;艮卦代表山。

    坤卦是由三个阴爻组成的,艮卦的初爻和第二爻也是阴爻,第三爻是阳爻,所以,剥卦的五个阴爻在下,一个阳爻在上,阴盛阳孤,暗示着事物由盛转。

    此卦若是应在人事上,那便是君子困顿、小人得势,事业败坏的局面。

    用于形容地势的话,则表示高山依附于地,呈现出剥落垮塌的现象,生活在附近地域的人和动物身体上不会受其影响,但山峦易势,此方地域在财货以及朝堂上的地位都会逐渐衰败。

    若真是那样的地势,修行之人确实会受到影响。

    不过于无谓远望荥台山气,其非但没有衰败之色,反而是一片升腾向荣之景,再看这滦阳城,港口中舟来船往,街闾巷道一派繁华,城中之人亦是精神奕奕,哪里像是会逐渐衰败的样子?

    朱大又道:“公子既然也是修道之人,对此可有什么说法么?”

    于无谓道:“我只是在江上远远观望,觉得那山气象万千罢了,更多东西却是看不出来。不过既然西余杭来的高功都那么说,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既然那个余杭来的高功并未指明五阴之势会造成滦阳的衰落,那于无谓也就懒得帮他纠正了,省得将来传出去落了别人的面子,徒惹麻烦。接下来他可是还打算往余杭走上一遭呢。

    “那可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朱大似乎很赞同于无谓的说法:“不过有的人却偏偏说,那些道人之所以没能在山上修起道观,并非是由于地势不好,而是因为荥台山上有妖怪。”

    “有妖怪?这又是什么说法。”于无谓来了兴趣,从朱大刚才说的事情来看,这似乎是很有可能的,若真是那样,于无谓可能还要去会会对方,自己的机缘就应在上面也说不定。

    朱大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后来有几个士子上山游玩,结果被山猫给吃了,这本是常有的事,但是那士子中有个人逃了出来,偏说是见了妖怪,搞得人心惶惶,现在都没多少人敢上去了。”

    于无谓道:“那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被野兽吃了,不是妖怪干的?”

    朱大略带得意地道:“我有个朋友是衙门里的,那几个书生的残尸后来被找到,仵作验过的。”

    于无谓“嗯”了一声,似乎相信了他的话,道:“你刚才说没多少人敢上山,那这城中还有荥台山上采下的药材出售么?我来滦阳,主要的目的就是买药。”

    朱大道:“这倒没听说有受影响,我就说那个书生是自己吓自己,假如真有妖怪,那些采药人哪里还敢进山?他们可比那些书生进去的远多了。”

    然后朱大又道:“公子要买的量大么?如果没有可靠的人手,那我可以代为帮忙。”

    于无谓笑了笑,道:“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人了。”

    朱大闻言,大喜,连忙道:“我一定帮公子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你就尽管把事情交给我好了。白玉楼里的小厮和管事也有不少认识我的,公子若是信不过我,完全可以向他们打听驾车的朱大。”

    马车一路七转八拐,穿街过巷,最后到了一处绿树掩映的清幽佳境。

章六 缘由

    “公子,白玉楼就在前方了。”朱大停下马车,颇为恭谨地道,不过相比初见之时,显得没那么拘束了。

    于无谓下了马车,从袖子里随手摸出一块碎银,作了车资。

    朱大接过碎银,稍一掂量,竟有六七钱之多,这却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了。一般来说,即便是从那楼船下来的豪客,给付的车资也多在两三钱之间。

    给一锭元宝的不是没有,但极为稀少,码头上所有的车夫一起算,一年也不定能遇上两回。

    “翠母庇佑,看来我今天真是遇上了贵人。”朱大在心中暗自祷告。“这位公子可真是大方,要是他还有能用上我的地方就好了。”

    他千恩万谢,收了银钱,正准备告辞离开,没想到于无谓又递过来一张信纸,并道:

    “你识字吧?不识字也没关系,你把这单子交给卖药的人就行了,都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药材。不过要多走几个地方,药铺、道观、祝由,只要和卖药沾边的地方,都打听下。”

    朱大赶忙接过单子,只见上面用飘逸又不难辨认的行楷写着一连串药材的名字:“我上过几年塾学,公子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把这滦阳卖药的地方都转一个遍。”

    “嗯”,于无谓点了点头,道:“你不用买药,也不用急着来找我。你只消把各处都有什么药,有多少药,全部记下来,到时候一并向我汇报就行了。

    另外,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就住在白玉楼,既然你在里面有熟人,那到时候向他们打听便是了,我姓于。”

    “好的,于公子,我记住了。”

    朱大驾着马车离开,于无谓也进了白玉楼。

    这白玉楼就修在江边的一座小山顶上,凭栏远眺,便可将滦阳城尽收眼底,兼之今日江雾弥漫缭绕,真叫人有凌九天而望凡尘之感,也难怪那些富贵豪强人士都喜欢来此饮宴了。

    于无谓入乡随俗,便也点了几个招牌酒菜,选了张邻窗的桌子,一边欣赏滦阳的水光山色,一边独饮自酌。

    吃喝完后,于无谓便在白玉楼左近的客栈住下,这客栈和白玉楼是同一个东家,同一块招牌,两边有回廊相通,很是方便。

    和白玉楼一样,客栈针对的都是风雅富贵之人,因此装潢布局都相当考究,相应的,房费也很是不菲。

    不过于无谓非是缺钱之人,自是要了一间上房住下。

    进了房间,于无谓也不做其他,只是盘膝打坐,稳固自身神魂。

    他乘坐楼船也好,来这白玉楼住宿也好,或是花大价钱请朱大帮忙寻找药材,其实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花钱省事,留下更多的时间独自静修。

    至于来这滦阳城,其实也没有其他缘由,无非是他需要买一些药材来补充符箓罢了。

    高等的符箓,于无谓在西湖剑派时就已经备好,但低等符箓所需的材料,在西湖剑派反而不太好找,须得他自己亲自到俗世购买。

    其中缘由也很简单,西湖剑派乃是剑修门派,珍贵的灵药以及炼剑的药材都不缺,但寻常的制符材料却是没有常备。

    西湖剑派之人哪怕修习符法,那也要等踏入通神境界之后,再修炼剑符。而通神境界已能虚空成符,对更需感悟而非练习的剑符而言,虚空成符已足堪使用。

    ……

    时间一晃,便是五日过去,朱大迟迟没来向于无谓汇报,不过于无谓也并不着急,除了偶尔出门沾染生人气息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在客栈中潜心修行,他相信朱大不会放着好赚的钱不赚。

    果然,又三天过去,朱大终于上门了,这次他带回来的就不止是一页纸了,而是厚厚的一册书,那书还用结实的麻绳封订好了,显然朱大对此很是顾惜。

    于无谓接过书,看上去只是随意翻了翻,但实际上他已经将书中的内容全部记到了脑子里。

    通神修士第一个境界叫做分识化念,其中一大作用便是一心多用,记忆能力大幅增强。

    到了通神中阶真灵显化之后,修士能够完全掌控自己已经梳理过的记忆,此时便说是过目不忘也毫不为过。

    而于无谓此时已是通神后期,阴神出窍的境界,前两阶段的能力更是大幅增强,哪怕是没有切实记在心上,只是恍惚间看过一眼的东西,也能在事后回想起来。

    将书中内容记忆下之后,于无谓便开始动用阴阳算符,结合这几日他在滦阳城中的见闻进行推算,由于此事并不涉及修行之辈,因此几乎就是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已经得出了答案。

    朱大确实是用了心去收集纸单上的药材资料了的,这本书上记录的内容,已经相当的完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缺漏了。

    这也是于无谓不怕朱大弄虚作假,或是有人在其中暗算自己的底气所在。

    尽管仗着阴阳算符的能力,他自己一人也能收集到这些资料,而且肯定会更加可靠,但那样所需要花费的功夫就太多了。

    相反,若只是验证一份资料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则要省事许多。

    这也是卜算的一种技巧,询问是与不是,永远比直接询问一件事的全貌要省力无数倍。

    于无谓摸出一锭银元,放在桌上,然后对朱大道:“此事辛亏你了,这是酬劳,你收下吧,若是有事我会再找你的。”

    这是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差不多相当于朱大半年的收入,因此朱大先是愣了下,然后才欣喜异常地将银元收下,接着又是向于无谓道谢,叫他有事就再吩咐自己,一定办妥云云,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揣着银元离去了。

    朱大离去之后,于无谓有再次盘膝座下,一边用阴阳算符推算,其中可能存在自己机缘的地方,以及购买药材的最佳顺序和路线。

    第二日,于无谓便开始出门采买药材,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那几处存在机缘的地方,因为阴阳算符的推衍显示,要再过一天,才可能出现对他未来有影响的人物。

章七 采药客

    翌日中午,于无谓来到城南的一家药店。

    到的时候,药铺掌柜的正在和一个山民打扮的老汉讨价还价。

    一进门,一个十二三岁的伙计就热情地上来招呼:“这位公子要抓什么药?”

    于无谓摆了摆手,对他道:“我先随便看看,买点药材炼丹。”

    此时吴越崇道之风盛行,于无谓又一身道装打扮,小伙计不疑有他,也乐得省心。

    于无谓一边看各个药柜上的药名和注释,一边听药铺掌柜和老汉说话。

    “这可是我们从青龙顶上摘下来的,老汉这条腿都差点又摔断,你看这叶子上的纹理,至少也有五十年的年份。”

    药铺掌柜的蹲到地上,从老汉带来的口袋中拿起一根小树一般的草药,狐疑地打量了几下,略带不满地道:

    “你说这有五十年?我看最多就四十年的样子,你看这里,这里,要是五十年的话,这里应该是红色的,而非这种浅黄色。”

    老汉也跟着蹲下来,顺着他的手指观察,嘴里狐疑地嘟哝道:“是么?我根据我采药的经验来看,这种成色应该就是有五十年了,我还没见过叶络有红色的青枝草。”

    药铺掌柜的把草药放回去,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土灰,笑道:“我也没见过红色的,不过根据我家传的医书上说,五十年的青枝草叶络交汇处就该是红色的。”

    “不过呢。”掌柜的语气一转,又颇为无奈的道:

    “像这种没有五十年,也该有四十好几年了,虽然药效和五十年的天差地别,但是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这样吧,这株青枝草我出一两银子,这株青枝草虽然年份大,但是用处并不太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呢,赚头其实并不太多。”

    老汉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道:“行吧,就这样。”

    青枝草也在于无谓的收购范围之内,对青枝草的特性,他心中也清楚地很。药铺老板所谓五十年以上叶络交汇处会变成红色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

    青枝草之所以叫青枝草,而非黄枝草红枝草,正是因为其哪怕长到五百年,枝叶也还是黄绿色的。

    不过一般来说,非是仙家特地培育,或是生长在特殊的仙灵福地中,青枝草寿命最多也就长到五十年了。想必这也是药铺掌柜敢欺瞒老头的底气所在。

    既然找不到比这年份更老的药草所在,那此事将来就不会暴露。

    话虽如此,于无谓却没有出言搅扰两人之间的交易,于这座小城而言,他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就算他戳破了掌柜的谎言,老汉翻脸去别家卖药,也未必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这种山间的采药人不识字,没有医书传家,祖辈的经验只能靠口头传授,稍有不慎,便会遗漏疏忽,遭受这些收购药材的商家盘剥,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发发善心就能改变的。

    掌柜的转身从柜台里找出两锭一两的银元,放在桌上,对老汉道:“我也知道你正为儿媳妇儿不生孩子的事情发愁,这样吧,另外那堆我也给一两银子,多出来的两百文就算是我的贺礼吧。”

    老汉闻言,连忙给掌柜地作了个揖,嘴里道:“你可真是个大善人,要是以后还有什么好货,老汉都送到你这里来。”

    掌柜的扶了扶胖胖的肚子,开怀大笑:“我们两个认识十几年了,这是说哪里话,我先提前祝玉母保佑你的儿媳,生个大胖小子。”

    “玉母?这是哪家神灵的尊称。”听到玉母一词,于无谓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去探究什么。

    这世间大神小神多如牛毛,除了九天之上九幽之下的那些“正神”之外,还有许多因俗世之人祭拜感念而生的野神淫祀,一般来说,除非遇上为祸作乱者,玄门修士都不会出手多管闲事。

    这药铺掌柜的和老汉身上都没有邪祟的气息,于无谓自然也就懒得去追究了。

    药铺掌柜和老汉交易完成之后,于无谓便走向柜台,提起上面的纸笔,写下自己要购买的药材名目和数量。

    药铺掌柜看于无谓在纸上笔走龙蛇,忍不住赞叹道:“客人写得一手好字。”

    于无谓笑笑,却不接他的话头,反而道:“掌柜的可知道,附近哪里有那种反常事情的传闻么?”

    “反常的事情?客人是什么意思,需要什么特殊的药引子么?”掌柜的不解其意。

    于无谓道:“就比如说,传言有妖魔滋生的古树,被雷劈过却不死的桃柳,有龙王吐息的水井,某地黑夜间有霞光出世之类的事情。”

    “哦,是这个意思啊。客人是要寻来作驱魔的法器?”看了看于无谓一身打扮,掌柜的若有所悟。

    于无谓噙着笑容,不做回答。

    掌柜的无奈道:“以前张家坊有个老院子,听说里面有棵老槐树成了精,上面吊死过不少人。不过前年张家坊走水,那老槐树和院子都一并成了灰烬,就是不晓得里面那棵成精的老槐树有没有逃过一劫?我看客人是个有法力的人,或许可以去看看。也让张家的人安安心。”

    于无谓仍不做回答,反而转过身看向走到一半然后驻足聆听两人谈话的老汉:“老丈可有听过类似的传闻。”

    那老汉支支吾吾,犹豫半晌才道:“小道长说的这些东西,老汉还真知道一些。就是被雷劈过却不死的桃树,我家就有一株,都被劈了九次了,也不见上面有半点痕迹。莫非这是成精了么?不过我好像也没见附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啊。”

    闻言,于无谓眼睛一亮,今天早上他走了几家“可能有机缘存在的地方”,都没有半点有价值的收获,老汉说的雷击木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总算是一件特异之事。

    或许更深层的变化就隐藏在其中也说不定。

    这世间的事情都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联系的,有一点小的异常浮现出来,更大的异常可能就隐藏在深处。

章八 玉母

    于无谓付了药资,吩咐药铺掌柜的差人将这些药材都送到他住的客栈去。

    听说于无谓暂住在白玉楼,药铺掌柜的笑容都变得灿烂了许多,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将药材完完整整地全部送到。

    这也是于无谓花大价钱住白玉楼的原因之一,在不想暴露神通法术的情况下,一个富贵公子的身份,能让自己省却无数鸡毛蒜皮的烂事。

    离开药铺,于无谓便乘坐着采药老汉的驴车,在颠簸当中闭目冥神离开了滦阳城。

    尽管雷击木并非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但对雷法派修士而言,此物却是别有妙用。

    所谓雷法派,指的是一种修行方式。

    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根本名叫《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但碧落九霄飞仙真经只是总纲,在步入长生之前,回风观的弟子皆是选择一部从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中衍化出的法门进行修行。于无谓现在修炼的《巽震炼神法》,便是通神阶段所用的修行之法。

    不同的修行法门侧重的方向不同,比如,《赤霄蕴神真法》和《巽震炼神法》,二者同属碧落九霄飞仙真经衍化出的通神期法门,但前者更侧重于斗法以及心性磨砺,后者则在修行速度以及根基夯实上更有优势。

    而回风观其他七部可以修炼至碧落九霄飞仙真经的通神期法门,也是各有特色,各有优势。

    除此之外,各部法门的修行方式也有所不同,其中有内丹法,有符箓法,也有戒律法,剑修法。

    符箓法中又可细分,其中有符法派,专修符箓之术,气通天真而勾摄诸神,还丹之时于体外绘制成一张通灵元符,然后再将通灵元符纳入体内,收容神魂而混同诸般元气,此为符法正宗。

    于无谓修行的,则是符箓法中的雷法派,所谓雷法派,内炼成丹而外用成法,以自身五脏之气与神魂相抱相融,形神合一从而凝聚符箓真种,以符箓真种召摄雷将,再以雷将统摄天地五行之气,沟通阴阳,产生种种不可思议之妙法。

    最初之时,雷法派本是旁门左道,但随着符法派的逐渐衰落以及内丹法的风行,结合了内丹法和符箓法的雷法派反倒逐渐完善,在两劫之内接连出现了十余位地仙级数的人物,如今已是玄门正宗之一,若论风行程度,甚至还更甚符法派一筹。

    而如归海那般,专擅雷法的修士,其实却是正宗的内丹法。雷霆只是他们修行的内丹法诀的表现出的外在形式,也是他们卫道的手段,但却不是其修行的根本。

    对于无谓来说,雷击木可以拿来制作成一些威力更大且可多次使用的符牌,若是有心的话,将之炼制成一个简单的符盘亦是不错的选择。

    因此哪怕采药老汉家的那株雷击木背后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单就一株雷击木而言,于无谓也不虚此行了。

    驴车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了没多久,便转向朝着西南方向的小道而去。

    这个方向,正是荥台山所在。

    于无谓去药铺的时候,就已经是日近晌午,驴车驶山道不久,便日上中天了。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太阳火辣得厉害,好在山道两旁绿树成荫,遮蔽掉不少阳光。可即便如此,采药老汉也热得汗流浃背,不时抽出衣裳下面,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拭,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一点都不像是赶路的五六十岁老人。

    驴车在一株合抱不交的黄桷树旁停下,这株黄桷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盘根错节,须如虬龙,冠似云盖,几可遮蔽天日,树下相比别处,要阴凉许多。

    黄桷树又被称作菩提树,在佛门中,是象征智慧的神树,在这吴越更是少见,一般而言,只有村社或者寺庙中才有栽种。

    于无谓放出神念,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石窟当中发现两尊很小的菩萨石像,只是那石窟早已被旁边的草木遮蔽,不见生人痕迹,显然废弃已久,很多年都不曾有人前来祭祀了。

    采药老汉从驴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摸出两个饼来。他拿出一个递给于无谓,笑道:“早上出门就带了两个,小道长将就着填下肚皮吧,接下来的路还有些长,要走一个多时辰。”

    于无谓摇了摇头,笑道:“我先前已经吃过午饭,老丈你自己吃罢。”

    采药老汉看他气定神宁,精神奕奕,不像是推辞,于是也不再多说,就着自带的清水,没用几口便把两个饼尽数下肚。

    吃完午饭,采药老汉还想再修习一会儿,便倚在大树之上同于无谓说话:“老汉姓余,家里排行第三,别人都叫我余三,这一路上抖得很,我看小道长坐得却稳,这功夫不一般,肯定是哪家名山出来的吧。”

    于无谓笑道:“那倒是巧,我俗家也姓于,说不定我们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我是练过几天功夫,师门所在算不上名山,不过在我们那边倒也有不小的名气。”

    听到于无谓这么说,老汉眼睛也是一亮,更热情了几分:“小道长是哪里人?”

    于无谓道:“雍国碎叶城,老丈听说过么?”

    老汉摇摇头,道:“没听说过,肯定很远吧。”

    “是有些远。”

    ……

    闲聊一阵之后,驴车重新启程,这次于无谓就不再闭目修行,反而继续和采药老汉闲聊起来。

    “老丈你今年多少岁了?”

    “老汉今年六十二了。”

    “六十二了?那还真看不出来,你看上去很精神,我还以为你最多五十出头呢。”于无谓确实有些吃惊地道。他真灵一动,朝老汉头顶上望去,色成灰白,果然是六十几岁了。而且这老汉的生气凝而不散,看上去似乎还能或活上不少年数。

    采药老汉闻言哈哈一乐,显然很是自得,道:“老汉能有今天,全是玉母的功劳,自从供奉了玉母,我的许多毛病都不再犯了,精神头也比以前更好了。对了,我的瘸腿也是玉母治好的,她老人家真是神通广大啊。”

章九 山间

    玉母,又是玉母。

    这位玉母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还治好了余老汉的瘸腿?

    治疗凡人的瘸腿并非难事,哪怕是于无谓,也有有好几种办法可以做到。

    但是,作为一个神灵,肯定不可能对每一个信徒的祈求都予以回应,尤其是治疗瘸腿这种并不那么简单的病患。

    一般来说,能从神灵那里享受到这等待遇的,都是那些传教有着相当重要作用的信徒,比如那些在当地拥有相当声望的名士,或者是达官贵人的家眷。

    相反,如果本身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也没有在传教中表现出出众的能力,成为教团中的重要领导人物的话,不论多么虔诚,都不太可能从神灵那里获得这等荣恩。

    除非是在某些重大的公开祭典上,为了显示神灵的博大与宽容,以作收买人心的表演。

    社会地位和出众的能力,余老头显然一样都没有。神眷的信徒,从药铺掌柜的言行表现来看,余老头也不像。

    于无谓故作好奇地道:“你口中的玉母真有如此神通?你应该向祂供奉了不少祭品吧。”

    余老头听见于无谓这么说,有些着急了,连忙道:“玉母和别的神灵不一样,她老人家不要祭品,只要一颗真诚信仰的心,那就是我的供奉了。”

    最后两句话是余老头从翠玉仙子的奉祀师那里学来的,他第一次去祭拜翠玉仙子时,那位奉祀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似乎是怕于无谓不相信,余老汉又道:“像我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我们村人人都信玉母她老人家,小道长若是不信老汉的话,等到了我们村子,我再给介绍几个人,他们都和我一样,在信奉了玉母以后,身上那些以前根本医不好的老毛病,全都不见了。”

    那么这位玉母就很有趣了,难道祂真的有如此巨大的神力?若真是那样,又怎会似现在这般默默无名?说是邪神,从手段以及气息上来看,也不像是,何况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真是邪神,也该是名传四方的邪神。

    于无谓心里想着,嘴上却打了个马虎眼,道:“是这样子啊,我倒没有不信,就是像这样的神灵很少见。”

    “是啊,是啊,所以说,能受到玉母的保佑,实在是我们的福气啊。”余老汉很是感慨地道。

    一路上,于无谓又和余老汉聊了很多关于这位“玉母”也就是“翠玉仙子”的事情,想要从中窥伺出这位神秘神灵的真面目。

    不过可惜的是,余老汉只是那种最普通的山间采药客,没有多少文化,在信仰一事上可以称作虔诚,也可以说是愚信,除了知道翠玉仙子的神名,侍奉的科仪,了解最多的就是哪个人信奉了玉母之后,生活又变得多么多么美好。

    至于更详细,更关键的东西,他则一概不了解。

    对此,于无谓尽管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乡野之间的人便是这样,这不是他们的问题,只是环境使然罢了。

    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自我的奋斗,但大部分时候,奋斗却只能决定下限而已。

    就采药客这行而言,余老汉做的并不算差,一次性赚到二两银子,对大部分物资都能自给自足的乡野之人而言,已是难得的巨款了。

    “若在余老汉的村子中没有别的转机的话,此事也只能等回到滦阳城之后,再作探查了。”

    其实还有一种冒险的方法,那就是借助信徒和神祗之间的联系,通过余老头,直接推算他所信奉的翠玉仙子的所在,进而获得有关祂的信息。

    在知道完整神名的情况下,这种方法几乎是必然成功的,神灵和信徒之间的联系之强,足可穿越万千虚空,否则神道也不会成为能和玄门、魔门相并称的一大修行之途。

    不过也正因为信徒和神祗之间的联系之强,于无谓才并不敢使用这种方法。

    从这位翠玉仙子能广播雨露,为大量信徒医治顽疾这一点上来看,这位的修为法力就绝不会太低,哪怕是借助了某些法器的力量,其本身修为应该也在长生以上。

    就算有混沌阴阳符帮忙遮掩,于无谓也无自信屏蔽掉神灵和信徒之间的联系。

    信徒就是神灵在凡世的锚,只要他们需要,便可通过信徒几乎无视一切限制地传递自己的力量。

    当然了,这指的是那些强大的,几乎快要能构筑出自己神国的神灵。

    妖精鬼魅作乱人间,自称的那种“神”并不在内。

    ……

    一路山行,一个时辰之后,驴车在颠簸中来到了余老头所在的小山村。

    时间上比余老头一开始说的要早上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于无谓并不会受到颠簸的影响,所以稍稍加快了速度。

    此村在一个山坳当中,周围大概有小山四五座,其中两个山坳当中开辟出了少量梯田,而大部分的土地上则是种满了桑树,想来此村是以养蚕缫丝作为主要生计来源,这在滦阳附近倒是并不多见。

    余老头的家在其中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独门独户,附近也无别的人家,于无谓到时,他的儿子正在对面的水田中干活,听到父亲的召唤之后,答应了两声,但并没有立即回来。

    他的儿媳妇儿则在屋里织布,织机看上去还有些新,似乎购置的时间并不长。

    见公公带了客人回来,儿媳也不多问,停下手中活计之后,便去端了茶水出来招待。

    当然,说是茶水,其实不过是一种山间野草冲泡而成,于无谓也不讲究,谢过主人之后,大方地喝了几口,茶水入口有些生涩,味道也颇为奇特,并不难喝,当然,也并不怎么好喝就是了。

    所谓上行下效,上层富贵之人品茶饮茗,附庸风雅,山野村民喝不起茶叶,但茶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树叶,他们有底层本的仿制品,也自有自己的乐趣。

    茶水渐凉,余老头的儿媳妇儿适时添上热水,他的儿子才从地头姗姗归来。

章十 记念

    余老汉的儿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体量不大,但胳膊和腿上的肌肉都很结实,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样子。

    一般而言,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能满山跑了,余老汉的儿子却还未有子嗣,也难怪余老汉对此感到着急了。

    不过余老汉的儿媳看上去还挺年轻,夫妻俩也并没有结婚很久,否则的话流言蜚语肯定早就传遍了这个小山坳,余老汉的儿子要么另娶要么便会放弃了。

    于无谓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作为出家之人,他对传宗接代并无执念,不过他也理解凡人的想法。

    在儒门统治的凡俗世界,没有子嗣被视为极大的不孝,有位儒家圣人曾经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现代儒家爱好者们不要跑来告诉我这句话并非人们通常理解的那个意思,我不相信你们这群现代人能比汉朝人更理解战国人的想法。)

    其实对凡人而言,在强调孝悌的灵洲,无嗣并不会给自己的父母带来多大的影响,唯一会因此受害的只有自己的晚年罢了。但是不论是官府,还是儒门的宗师们,都不会这样说。

    他们会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真正的缘由,其实也与山间的农夫或者城市中的工匠个人无关,无非是官府和儒门不能接受自己治下的人口越来越少罢了,要是人人都明白了其中的玄妙,那他们的修行便会一朝散去,尽作乌有。

    这便是所谓的人道。

    不过在凡人传宗接代这件事情上,也并非全是人道在起作用,有些东西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并不因为人类有了灵性和智慧而有所改变,那就是天道了。

    玄门修行,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晓玄门经典,摆脱人道束缚,而据于无谓所知,修行至最后,似乎同天道也有些关系,至于那时又是个什么说法,是否和人道一样,需要挣脱天道的束缚,那就非是于无谓所知了。

    何况莫说是天道,便是人道束缚,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摆脱的呢,于无谓扪心自问,他所能摆脱的,无非也只有那些显而易见的,由官府和儒门强加给人的道理,至于更深层次的,那些从巫族时代就流传下来的,他自己也难以意识到的道德,他便无能为力了。

    有时候于无谓甚至会想,留给于氏一族混沌阴阳符的那位先祖,会不会就是因为没能摆脱人道束缚,所以最终倒在了劫数之下。

    只是这种想法未免太过无稽,尽管玄门之中有子嗣的大能很少,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似乎并没有听说他们的天地大劫因此而受到影响。于无谓据此猜测,在天伦和人伦之间,大约是存在一个界限的,而繁衍这件事,必然是属于天道范畴之内的。

    ……

    余老汉的儿子和外表一样,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先是和于无谓客套了几句,然后就进屋取了斧头,和其父一起带着于无谓上山砍树。

    在路上三人很是轻松的闲聊,谈着谈着,余老汉的儿子忽然很是感慨地道:“说起来,这棵桃树还是我出生的时候,娘她亲手栽下的。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这桃子树也要随她去了。”

    然后几人便谈起了余老汉妻子的事情,原来之前余老汉一家日子过得艰难,余老汉瘸腿,他妻子的情况则更糟糕,眼睛老早的时候便瞎了,一家全靠余老汉儿子一人撑着。

    说到这里,余老汉也很是感慨地道:“你娘她最后也算享了一年福,信奉了玉母,玉母把她眼睛治好了,她死得也高兴了。”

    乡下人一无所有,对生死反而看淡些,或者说,就算是在意生死,往往也无力挽回,反倒不如死得痛快点,死得高兴点了好了。

    余老汉又道:“要不是玉母把我的瘸腿和你娘的瞎眼治好了,你小子哪里有机会讨到媳妇儿?所以说,你要诚心祭拜玉母,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托了她老人家的福。”

    余老汉的儿子连声称是,一脸虔诚的模样,看来他对翠玉仙子的信仰一点儿也不比他父亲浅。

    “竟然还治好了瞎眼,这可比瘸腿更加困难,莫非这位翠玉仙子其实是哪位天神的化身?”念及此处,于无谓大有立即逃离这滦阳的心思,能被天神关注的地方,恐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通神修士能掺和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若真是那样,他依先前的计划,赶紧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当成没有发现此事才是最好的办法。

    ……

    那株桃树就在他们家对面的一个小山头上,长得很是繁茂,此时正是初夏,本该是桃子成熟的时节,但这株桃树上却空空如也,一个桃子都没有。

    余老头语带惋惜地道:“这棵桃树前年开春的时候,被雷劈了一下,上面的叶子都掉光了,当时我们便想砍了,结果到后来叶子又长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却再也不结果了。”

    于无谓放出神识,朝着桃树覆盖去,余老头没有说谎,这果然是一株经历过九次雷劫的桃树,乃是制作法器符器的上好材料。

    若是再经过一次雷劫,这株桃树上便有机会生出灵性来,将来有了化妖的可能,珍贵程度较现在更甚百倍。

    不过从这株桃树目前的气机来看,它度过第十次雷劫的几率极低,说到底,这不过是一株恰好生在地脉之上,因此容易被雷劈的桃树罢了,而非是其修炼有成,所以才招来天劫。

    余老头见于无谓正在仔细观察那棵桃树,便道:“怎么样,小道长,这株桃树是你要找的东西么。”

    于无谓点点头,道:“确是我需要的。此处地脉颇为奇异,此树砍去之后,你们就不要再在这里栽种其他树木了。”

    尽管这株桃树在此只是遭了九次雷劈,并未生出什么异样,可于无谓却看出来,此处的地脉正处于一个动荡变化的时期,若是将来继续在此栽植树木,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祸事来。

章十一 山竹

    “道长还懂风水?”听到于无谓的劝诫,余老头的儿子神色稍稍变了下,有些惊疑地道。

    余老头佯作不快,斥责道:“小道长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么会不懂风水,你不要乱说话。”

    于无谓笑笑,不作解释,反而道:“余大哥难道是有这方面的困惑?”

    余老头连忙道:“他就是好奇而已,我们信了玉母之后,没灾没病,哪儿有什么需要看风水的地方。”

    余老头的儿子也跟着道:“没错,我就是好奇而已。小道长不要多心。”

    于无谓嘿嘿一笑,道:“小道十二岁上山修行,别的本事是没有,道法还是懂一些的。两位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那就直说,萍水相逢,亦是缘分,若是小道能够帮上忙,自不吝出手相助。”

    “这……”余老头的儿子闻言,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的父亲打断,余老头赔笑道:“真没有什么事情要麻烦小道长的,你把这棵桃树买走,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了。”

    余老头越是这样说,于无谓自然越不相信他的话,而更关键的是,刚才于无谓灵机一动,神魂中的混沌阴阳符呈现变化之势,说明此事当中定然别有玄机。

    他呵呵一笑,道:“两位若是不信,且看我演法一试。”

    语罢,余氏父子眼前一晃,似乎有一道莹莹白光自于无谓袖中飞腾而出,飞向那棵被雷劈过的桃树主干,然后便见桃树枝叶沙沙作响,摇晃而倒,留下一根碗口大小的平整木桩。

    “这……”这下子,余氏父子两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于无谓,身体还是战战发抖,似乎只要于无谓一句话,他们便会纳头跪拜。

    数息之后,余老头的儿子才回过神来,颤抖着问于无谓:“道长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剑仙?”

    吴越素有慕道之风,因此修行者的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凡间多有流传,而剑仙传奇在其中又是最流行的。

    于无谓也不解释,便道:“这下两位可否将实话告诉我了?”

    此时余氏父子自然再无不可,一五一十地将方才隐瞒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村子南边靠近荥台山深处的地方,有一大片竹林,有人说曾将见到那片竹林连着好几年都在开花,却依然长青不止。

    这事有些奇怪,但也算不上特别难以理解,毕竟那片竹林很大,未必所有的竹子都是同一根系生长出来的。

    不过最近,那片竹林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两个村民进山采药,结果过了很久都没回家,后来他们的家人出门寻人,也跟着失踪了。

    如此一来,村人都以为是荥台山中有鬼怪作祟,于是都不敢再上山去采药了。后来有村人去滦阳城中请来翠玉仙子的奉祀师,奉祀师查看一圈以后说,问题都出在那片竹林当中,村人只需要绕路进山便可无忧。

    有胆子大的按照奉祀师所言,绕路进了荥台山中,果然安全回来了,于是村人才能没断掉采药这项生计。

    只是从此以后,此村之人进山就要绕一个大圈子,很不方便,而且路况也不如过去的老路好走,下雨天很容易发生危险。

    所以见到于无谓似乎精通风水玄学,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以后,余老汉的儿子便想请他出手,镇压进山处竹林的邪祟。

    不过余老汉担心于无谓的安危,不想让他冒险,所以才让儿子隐瞒下此事。

    毕竟从于无谓对雷击桃木的需求来看,他对花开不败的竹林感兴趣恐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无谓感谢了余老汉的一番好意,很是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何不请玉母的奉祀师出手除掉竹林中的邪祟?”

    闻言,余老汉脸色有些尴尬,很不好意思地道:

    “奉祀师说想要镇压那里的邪祟的话,他必须要制备一些特殊的法器,才能请动玉母的力量,所以需要村里帮忙出笔款子,不过这笔款子数目太大了,宗老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以后绕路而行。

    因为奉祀师还说,那邪祟是一个缚地灵,其力量受困于竹林之中,不必担心他出来祸乱人间。”

    接着余老汉有很诚恳地道:“所以小道长若是为难的话,还是不要去管这件事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汉我只怕就没法安心地入土咯。再说,你要是真除掉了妖怪,我们也没多少钱能给你,我家的事情,在药铺的时候你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这个余老汉倒是个好人,不过明知竹林有异,于无谓又怎么可能错过?

    他笑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小道还是有些自保手段的,若是打不过,我一定不会逞强,若是我真把邪祟镇压了,那也不要你们村里人的钱,只要让我把竹林里的竹子都带着就好了。”

    先前听余老汉的意思,那片竹林其实是这个村子的社林,差不多就是村社共有财产的意思。

    余老汉道;“若真是那样,道长你尽管放心,宗老们肯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们还能帮你把这些竹子运到城里去。”

    于无谓笑了笑:“你能说服他们便好,帮忙搬运却是不用了,且看小道略施手段。”

    语罢,方才还搁在三人中间的那棵被砍掉的桃木却是不见了踪影。

    余老汉的儿子这次不再惊惧,反倒两眼放光,很是兴奋地道:“这就是袖里乾坤的仙法吧,想不到我竟然真能见到小道长这样的剑仙侠客。”

    于无谓点点头:“在我回来之前,此事切不可外传。”

    余氏父子皆点头称是,尽管于无谓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但单凭恍惚之间就将桃树切断一事,已足以令他们对于无谓尊敬且畏惧。

    既然已经展露了法术,那于无谓也就不再掩饰,从余老汉那里问来竹林的方位之后,他便化作一道紫霞,倏忽之间,消失在了天际。

    而余氏父子,则依然留在原地,久未行动,仿佛今日之事,皆是梦幻。

章十二 长青竹

    于无谓沿着余氏父子指示

    的方向飞了十余里,直到快要接近荥台山的时候,才驻足停步。

    余氏父子说的那处竹林所在,大约就在附近了。

    不过在于无谓的神识感应之中,却并未感觉出有何不妥。

    “这里倒是有点意思。”如果余氏父子没有说谎的话,那此处定然隐藏的秘密恐怕比于无谓事前所预想的还要更非凡一些。

    若是寻常修士,神识感应不到异样,那除了借助特殊的法器之外,几乎就别无他法。

    但精修术数的于无谓不同。

    只见他眸中一道紫气闪过,整个人忽然在空中旋转了一周。

    然后四下他所见的一切便事无巨细地尽数映入了于无谓的神魂当中。

    片刻之后,于无谓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潮,哪怕此时他已是阴神大成的通神后期,修士,这澎湃而来的无数图像还是给他的神魂造成了不小负担,使得眉心祖窍隐隐作痛。

    此法名为“映照大千”,练至深处能于绛宫之中另生一方天地,乃是《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中的至高神通。

    于无谓的修为自没有达到那等地步,此法仅是堪堪入门,作用便只能像现在一般,以眼睛为媒介,把所见的一切摄入神魂之中。

    这个作用看上去似乎和神识重合,但却能在神识受到干扰的情况下,起到堪破真幻的作用。

    因此尽管此法前期并无任何斗战之能,亦不能对修行起到任何辅助作用,但却是回风观中,每个修行术数的正传弟子都必须学习的。

    将周遭的景象尽数收摄到神魂之中后,于无谓开始动用混沌阴阳符对其进行推算。

    本来这一步是需要他亲历亲为的,但是将二元算经和九元算经进行结合,并在混沌阴阳符中创造出阴阳算符之后,于无谓便只需先根据相应情况,构筑出一个推算的构型。然后阴阳算符便可在很短的时间内,自主推算出他想了解的结果,而且还能避免因为思虑不及而产生的遗漏,结果更加精确。

    每一次使用阴阳算符,于无谓都会感慨二元算经的精巧,也不得不为创造出二元算经那位前辈而感到遗憾,凭他的惊才绝艳,若非正好遇到山河仙派被寂妙魔主攻破,那成就必然不会低于劫法宗师,甚至使得山河仙派再度拥有地仙大能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阴阳算符便在于无谓的神魂中,给出了结果。

    “原来是一处天然的阴阳双生之地,难怪我的神识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于无谓循着神魂中标记出来的地势异样之处,落到了下方的一处竹林当中。

    更准确的说,此地乃是一个很小的极阴之穴,因为规模太小,所以一直没有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太大影响。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意,又或是孤阴不长的缘故,总之,在这处极阴之穴上的竹林,自然而然地生长成了一个天然的九阳阵。

    而且凭借着极阴化阳的灵气,这片竹林规模不断扩散,吞吐出更加巨量更加精纯的灵气,然后极阴之穴又凭借着这些灵气,壮大自身。

    阴阳之间互相转换,使得两者无时无刻都在向外扩张,这里便成了一处极为少见的阴阳穴。

    而此处的竹子连续十年开花,却从未枯萎,便是受到二者的影响。每开花一次,这些竹子便会蜕化一次,经过十次蜕化之后,此处的竹子已然不再是普通的毛竹,而成为了一种可以炼制法器,承载法力的灵竹,长青竹。

    “看来那位翠玉仙子的祀奉师眼光不怎么样啊,不说这处阴阳穴正在不断扩张,终究有一天可能就会把外面那个山村给吞没掉。单说这些长青竹,按照现在的蜕变速度,只怕要不了十年,就会成为能化形的妖物了,若给其百年时间,成就还丹大妖,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器物以及草木精灵与寻常人类以及妖怪不同,他们修行速度极为缓慢,成百上千年于其修行生涯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一棵生长在充裕灵气环境中的灵木,根据其种类不同,光是想要生出自我意识,都需要数百至数万年不等。

    而这处阴阳穴能在短短百年之间,将一片普通的灵竹,催生成还丹大妖,其恐怖之处,可想而知。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的情况。实际上,随着阴阳穴的日渐扩大,其存在也很难再像过去那般隐蔽,就算今天没有被于无谓发现,将来也肯定会被某位路过的玄门高人发现。

    一旦被发现,这处阴阳穴就不可能继续在此地存在下去了。

    除非某位大妖来此占山为王,将此地炼成他的道场。

    然而此处距离西湖不过数百里,又有哪个不开眼的的大妖敢来此作孽呢?

    只怕西湖剑派那些剑仙们意念一动,这里就要尽作劫灰。

    “不过,既然是被我发现,那就是于某人的机缘了。”于无谓心念一动,开始朝着竹林深处,也就是这处阴阳穴的中心前进。

    他没有忘记,余氏父子曾经说过,曾经有村人在此失踪。那翠玉仙子的祀奉官说是缚地灵,但于无谓现在却不怎么相信了。

    这样的地方,就算原来有缚地灵,现在也早被源源不断生成的阴阳灵气碾碎了。

    “那位翠玉仙子的神力如此强大,祂的祀奉官眼光怎么会这么差?还是说,他没有对村人说实话?”

    于无谓认为后者的可能比较大,但他也不觉得这会是那位翠玉仙子的授意。

    “恐怕只是那位祀奉官想要中饱私囊,自己占据这处绝佳的灵穴。”凭翠玉仙子现在表现出的神力,这种还没有长成的阴阳穴根本入不了祂的眼睛。

    而等此处阴阳穴真正长成之后,又有谁敢来此和西湖剑派相争呢?

    就算翠玉仙子是天上四御之一的化身也不敢。

    当然,这仅仅是于无谓根据正常情况下各大势力的正常反应做出的推导,若是其中还另有阴谋的话,就不能用这个逻辑去估计了。

    所以于无谓还是谨慎地在神魂中卜了一卦。

    这次他没有问任何具体的问题,就是单纯地卜问吉凶。而结果证明了他的想法。

章十三饮雪

    于无谓认为,造成村人失踪的,应该是某些原本就生活在这片竹林中动物,而随着此地的阴阳穴不断扩张,那些动物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妖怪。

    草木精灵修行的速度相当慢,但动物化作的妖怪,相对而言,修行速度就快很多了,若有合适的法门与传承,其速度甚至并不会比人类慢上多少。

    在竹林中稍微转了一会儿,于无谓已经发现了妖物的踪迹,对方的修为和灵智显然都并不太高,在竹林当中留下了不少痕迹。

    从脚印上看,这似乎是一伙鼠妖。

    “大概是竹鼠成精了吧,那恐怕还有些麻烦。”思绪刚尽,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于无谓定睛一看,果然是一群膘肥体硕,皮毛油光水滑的巨大竹鼠。

    于无谓收敛了气息,一柄雪白的长剑落在手中,他冷哼一声,对着前方道:“就是尔等妖孽在此作乱,为害生灵?”

    那群鼠妖似乎听不懂于无谓言语,根本就不理他,散成一个弧形阵,朝着于无谓围了上来。

    于无谓抖了抖手中长剑,大笑道:“原来不过是一群灵智为开之辈,今日且看贫道为天下斩妖降魔。”

    他语气极为张狂,但显露出来的本事却不怎么样,一路拂柳剑法使得东倒西歪,但仗着手中长剑锋锐无比,荡起的剑风甚至还有阵阵寒霜扩散,因此尽管竹鼠数目众多,却反倒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只是这一场恶战下来,于无谓似乎也不太好受,神气看上去颇为萎靡。

    眼见鼠妖的数目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三只还在奋力搏命,满身伤痕的于无谓神色越发得意,大笑道:“果真只是鼠辈而已,今日我就要凭手中三尺青锋,将二等尽数诛杀。”

    语罢,只见一片寒光闪烁,薄雾泠泠,他已杀向了鼠群当中。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壮若野猪的黑影自地下腾空而起,高声大笑道:“你这道人,不过是仗着神兵之利,竟在此耀武扬威,今日本大王就要将你挖心掏废,来祭奠我那死去的弟兄们!”

    见正主来了,于无谓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不再作戏,左手袖袍一抖,一道灵光自他袖中飞驰而出,紧接着,只见竹林中狂风乍起,无数长青竹仿佛被利刃切过一般,倒地无数,空中那道黑影在一阵刺耳的惨叫声中,轰然落地。

    于无谓随手掷出手中玄冰长剑,将剩下三只鼠妖性命收割了,才缓步走向刚才迸出来的那道黑影。

    这就是这窝鼠妖的首领了,也是此地唯一的一只通神期妖物。

    不过眼下,这只已经能够口吐人言的通神期妖怪,却是化作了一团沾筋带骨的肉块,一身光亮的黑色皮毛,更是被七零八落,在血水污浊中光彩不复。

    于无谓之所以示敌以弱,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打不过这群鼠妖,而是因为他明白鼠妖天性胆小,又爱深挖洞穴,若是表现出太过强大的力量,只会将之吓到地底深处,那样的话,不通变化之术的于无谓,在不将此地彻底毁掉的情况下,反倒拿它们没办法。

    而将此地毁掉是于无谓不可接受的,那个极阴之穴就在这里,也就是这群鼠妖的老巢。

    弹指射出几点火焰,将鼠妖们的尸体烧掉,脚下紫烟弥漫,于无谓腾空而起,再次飞到竹林上空。

    一对雪白的剑器出现在于无谓身前,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对着两柄玄冰剑器道:

    “本来还以为你们落到我手中会明珠蒙尘,没想到有用的地方却是不少,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这许是天意吧,既然你们与我有缘,那从今以后,就叫你们饮雪和啄雪罢。”

    天真送的这对剑器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其实二者的祭炼手法却大不相同,实际上,这乃是一对雌雄剑,阴剑名饮雪,阳剑名啄雪。

    名字定下,于无谓心念一动,饮啄二剑化作两道流光,各朝一边飞去,接下来,于无谓却是要破坏掉这处阴阳穴,使其大小恢复到最初规模。

    由于这对阴阳穴的力量还并不是很强,因此破坏的办法也简单,只要将构成阳阵的竹林砍掉一部分,使得阴阳失衡便可以了。

    若是亲自去砍竹子,或是用符法去砍竹子,那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有了饮雪和啄雪这对剑器帮忙,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虽然于无谓不通剑法,可作为大派弟子,最简单的御剑之法他还是会的,

    饮啄二剑乃是万年玄冰铸成,极为锋锐,在于无谓的操控之下,一扫便能斩断一大片竹子,因此尽过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竹林形成的阳阵便被破坏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最中心的一点,还在勉力维持着和极阴之穴的平衡。

    于无谓做这件事当然不是毫无缘由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将这处阴阳穴收为己有。

    若是在进入山河仙府之前,这处阴阳穴对他而言,或许还没有多大价值,但在得到山河图鉴之后,对于无谓而言,这处阴阳穴就是莫大的机缘了。

    山河图鉴内部自成世界,但由于祭炼层次的缘故,那方世界是非常小的,仅有一个小山村那么大,若是能将这处阴阳穴收摄进去,那么凭借阴阳穴自我壮大,自我扩张的特性,山河图鉴内部的虚空世界的边界就有可能因此不断扩张。

    相应的,内部世界的扩张,也能够使得山河图鉴的品阶增加,这就能帮助于无谓节约大量的时间。

    要知道,修行者的时间是极为有限的,既要磨砺道心,寻找资源,还要修真练气,学习各种道法经典,祭炼法器,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若是贪多求全,那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生么都得不到。

    其实于无谓之所以知道阴阳穴能够扩张虚空世界的这一特性,还要多亏了山河图鉴中山河仙派前辈留下的《山河真灵禁法》。

    在山河真灵禁法中,记载了许多收摄祭炼特殊地形的法门,而阴阳穴正是其中一种。

最近几天有可能没更

    准备入职了,有些事情要做。不过也可能有更,总之大家不要抱有期待。顺便说明下,我的笔名是冰临神下的仙侠作品《拔魔》中的一个主要角色的名字。本书中心劫部分的设定也来源于拔魔。

章十四 收摄

    不过就算有山河真灵禁法,就算已经将阴阳穴的收缩到一个极小的范围,于无谓想要将这处阴阳穴收摄到山河图鉴中也并不那么容易。

    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法力。于无谓的修为才仅有通神后期而已,而收摄地脉,不说是移山倒海,至少也能算山崩地裂了。

    好在于无谓毕竟家底丰厚,不是一无所有的散修,他身上用于战斗的符箓早在山河仙府中就用光了,在西湖剑派中也仅仅是补充了一些较为高级的风符,但辅助修行用的符箓,却还剩了一些。

    于无谓先是唤出山河图鉴,接着又是两道白光从他袖中飞出,这是两道聚灵符。

    顾名思义,聚灵符就是一种能聚拢天地灵气的符箓,相当于方便携带的一次性聚灵阵。在修士需要临时提升某地灵气浓度,或是需要快速回复法力时,就可以使用聚灵符。

    于无谓自己的修为尚不足以炼制聚灵符,这两道聚灵符是他师父赐予的,因为聚灵符仅是应急所用,所以云霄子并没有给他太多,就这两张于无谓都一直没动过,不想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聚灵符也仅仅是能加快修士的灵气恢复速度而已,却并不能直接给于无谓提供灵力,所以继两道灵符之后,又有一方润白色的玉印从于无谓袖中飞出,落到了他和灵符之间,。

    这玉印并非法器,就仅是一块上好的灵玉而已,不过由于这种灵玉具备存储灵气的效果,所以但凡有点身家的修行者,都会在身上带上一块,不管是修炼,还是炼丹、炼器,布置阵法,有时候都需要用到这种灵玉。

    正因为通用性较广,珍稀程度又正好处于一个不常见但也不罕见的门槛上,所以在这偌大的修行界中,非说有什么东西能起到货币的作用的话,那大概就只有上品灵玉了。

    不过一般而言,修行界中还是以物易物比较多,这一点相对凡俗世界,倒显得落后了。

    准备好了东西,于无谓神念一动,两道聚灵符依次激发,四周游历的灵气经过聚灵符的两次转换,汇聚到一起,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了灵玉当中,于无谓再从灵玉当中抽取灵力,用于发动山河真灵禁法。

    类似这样的多重灵符禁法操控是相当复杂的,特别考验一个修士的神念操控能力和符道、阵法修为,因此一般而言,像于无谓现在这种做法,只有精通符阵两道的还丹修士才能做到。

    但是还丹修士遇上这种情况,肯定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像这种用低级符、阵凑合到一起,产生高级符、阵效果的行为,其实很不实用,在修行界中也就相当少见。

    只有于无谓,仗着有阴阳算符相助,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这种办法,而不怕操纵失误或者神念使用过度。

    鉴字本意为盛水的器具,上古之时,人类尚未学会磨镜之术,都是以水照面,因此鉴便有了映照、参考的引申意。由于这个原因,镜子出现之后,也常被称作鉴,甚至于在数万年之后,鉴已经成了镜子的代称,其本意反倒很少被使用了。

    不过那只是在世俗当中,修士寿命悠长,记忆也远比凡人牢靠,因此在文字的演变上,也就要缓慢许多,许多古意都被保存下来了。

    所以在修行界中,名字叫做某某鉴的法器,既有可能是一面镜子,也有可能是个或圆或方,带有把手的无足水盆,而山河图鉴,正是后一种。

    在山河真灵禁法的催动下,原本空空如也的山河图鉴中,忽然荡起阵阵涟漪,似乎有水波流转,紧接着,七彩的光华自水波上四散开来,在空中映射出一幅画卷。

    此时画卷中的内容和于无谓刚得到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处于中央的青山绿水已经被移动到了画卷的边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高大挺拔的黑色山峰,山峰峻峭挺拔,上面植被很少,只有一些散而杂乱的浅草。

    山峰峻峭挺拔,山脚则被一个湖泊环绕,湖水清澈无比,仿佛青天翻转,落到地面而成,而湖面更是极其宽广,几乎塞满了整个画面。

    画面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全是于无谓从山河仙府中得到的两件宝物的功劳。

    画卷中的山峰,是于无谓从九迎风那里得来的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息壤化成,而那个宽广无比,几乎占据了整幅画卷的湖泊,自然就是万化雷水了。

    这两件宝物均是极为强横霸道那类,一进入到山河图鉴中,便各自抢占了一大块地盘,此地原本的主人,反倒被他们挤到边缘角落去了。

    而在息壤和万化雷水的填充之下,这片空间不仅扩展了不少,其中生气也比过去更加浓郁了,就连原本那处小山坳中的草木,都旺盛了许多。

    于无谓神色肃穆,以自身为中介,将四方聚集而来的灵气不断引导了山河真灵禁制中,山河图鉴映照出来的画卷因此不断舒展,渐有黑白二气流转,并缓缓而出,将下方的阴阳穴笼罩其中。

    一晃,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下方的阴阳穴似乎并无动静,但于无谓并不急躁,精于术数的他,能够看到阴阳穴中逸散而出的阴阳灵气,正在以阴对阳、阳和阴的状态,逐渐和山河图鉴中笼罩下来的阴阳二气同步,形成一种和谐的共鸣。

    这就是山河真灵禁止的特殊收摄法门了,否则若是想直接凭借法力将这处阴阳穴完好无损地搬走,要么得移山倒海、袖里乾坤之类的神通大成,要么就是那些法力无边的大能修士出手。

    又半刻钟过去,两道聚灵符已经到了溃散的边缘,但山河图鉴释放出的阴阳禁制也和下方的阴阳穴完全同步,于无谓大喝一声,将此前一直保留的自身法力尽数灌注到阴阳禁制当中。

    随着法力催动,在一片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中,下方的阴阳穴旋转着缓缓升空,最后落入山河图鉴映射出的画卷当中。

    “中和初,六月癸卯,滦阳地震,声若惊雷,人物无害,又半月,荥台泉涌,有妖神降世。”——《吴越国志》卷三.枝北志。

章十五 开辟

    山河图鉴内的虚空。

    天是灰蒙蒙的,没有云朵,也没有雨雾。

    天空之下,山峰凛然矗立,湖泊脉脉荡漾。

    “轰!”

    天空被撕裂了,磅礴的气流自虚空缝隙间汹涌四散。

    山峰动摇,湖水激荡,巨大的轰鸣声充塞了整个空间。

    这方小世界仿佛正在经历第二次开天辟地。

    阴阳地穴在天空中出现,黑白两色的阴阳之气在天空中缓缓旋转,形成一个不断膨胀的混沌气旋,无量清浊二气环绕在其四周。

    随着阴阳气旋的转动,清气带着部分万化雷水腾空而起,化作风、云、霞、雾,以及威严无上、蕴含化生万物之力的雷霆。

    浊气则沉入地底,带动着息壤将大地重塑,突兀的奇峰变矮了,蔓延开的土地反而更加开阔,这片空间又一次扩大。

    随着空间的进一步变化,浊气在万化雷水形成的大湖,以及息壤所在的山峰之下,各形成了两处幽冥之眼,以接纳此间消亡的灵魂。

    这方天地间的生物,本处于一种非生非死、或生或死状态,气机变化,难以自由。当此间小天地变化,则其交生感应,随之变动。

    两处幽冥之眼生成之后,尽管其根底尚还浅薄,功用仍然微小,而气机犹显羸弱,可毕竟乃是一条亡魂存身的可行之道。

    于是清浊两分,生死遂定,阴阳乃成。

    ……

    于无谓是进随着阴阳地穴进入山河图鉴的。

    此时,在他的身前,一副巨大的图景亦真亦幻,图景上狂风呼啸,雷云密布,于无谓就站在雷云之下,瞑神闭目,负手而立,渺小的像是一颗尘埃,似乎随时都会被雷光所吞噬。

    “咔嚓!”又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雷蛇劈落,于无谓突然睁开双眼,刹那间,他整个人忽然拔高,脚踏山河湖海,身负雷云黑天,紧接着,乌云散去,雷光收敛,图景化作一片碧海蓝天,由虚转实,最后收摄成一张卷轴,钻入了于无谓袖中。

    举目四望,天朗气请,湖光山色,锦绣可人。

    哪还见得先前的荒凉突兀景色?

    于无谓梳理神思,忽然放声大笑,早已打磨得如同明镜一般的心湖,亦荡起层层涟漪。

    山河图鉴中的变化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碰碰运气的出游,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机缘。

    将风雷造化炼神图更进一步不说,竟然还见识到了一场开天辟地的奇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就算是地仙神主一流的人物,也未必知晓天地初开的时的情形。

    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道尊佛主,才能其中奥妙。

    而今日无谓有幸见到这阴阳变化,枢机定鼎的一幕,那也算是堪堪碰到了这无上大道的边缘。…

    于无谓相信,其中变化的奥妙,于他将来的修行,定然大有好处。

    若是寻常人等,面对这等高妙玄奥之理,或许还有遗忘难解之苦。

    但于无谓有阴阳算符在手,方才阴阳变化之时,他便催动阴阳算符,将目所能及的各处玄机变化都一一记录。

    虽然即使这样,还是有九成的细节没能保留下来,可单就已经记录的一成,若能参悟理清,亦将会有莫大的收获。

    何况,他当时还福至心灵,乘机重构了风雷造化炼神图,这场清浊两分的变化气机,许多都被收摄到了其中。

    气机变化,玄机奥妙,两相映照,产生的效果,不是叠加,而是互乘,于无谓自信,功行足够之后,自己或许能将今日之景,还原到七八成,甚至八九成。

    ……

    于无谓出了山河图鉴,原先的碧波树海,此刻一地狼藉,于无谓摇了摇头,抬手一挥,引来一阵大风。

    秋天是凋零的季节,也是生命初始的季节。秋风中,无数种子飘荡,寻找自己新的家园。

    狂风骤歇,种子倏然坠下,洒落枝泥土当中。

    有进阶后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在手,于无谓本可以让这些种子在短时间内生根发芽。不过于无谓并没有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此时正是秋季,强行催生,并不符合时令。

    因势利导,所以顺天应人,逆流而上,则注定坎坷难行。

    做完一切,于无谓再次架起遁光,朝着滦阳城而去。远方的山巅上,一丛翠草在风中摇曳飘荡。

    ……

    于无谓飞出一阵之后,再次路过采药客余老汉所在的那个山村。原来此村和长青竹以及滦阳城三者正在一条直线上。

    于无谓不想让村人看到自己在天空中飞遁,因此在村前稍稍转向,钻进了一片树林中,打算从旁边绕过去。此时却有一阵哀乐传入于无谓的耳中。

    “这个村里有人去世了?”有人去世,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联想到翠玉仙子的神异,于无谓心头一动,放出神识,朝着山村扫去。

    神识扫过,村人的行动尽数落入于无谓心湖当中。观察一阵之后,于无谓的神识宽度缩小,沿着大部分村人前进的方而去,呼吸之后,他已经找出哀乐的源头。

    竟然是采药客余老汉家!

    于无谓并没有对余老汉用过望气术,但单从精气神来说,余老汉的性命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对。

    心下疑惑,思索片刻后,于无谓决定去给余老汉上柱香。

    相逢既是有缘,何况余家父子还送给了他一份大礼。

    翻出一锭白银,又找出一张画符用的黄裱纸,顺手在上面化了一道安神符,用朱砂染红之后,以之将银两包好,接着于无谓出了树林,沿着田间阡陌,缓步朝余老汉家去。

    于无谓风姿出众,又一身道装打扮,和寻常山民大为不同,一路上引来不少注视,甚至还有顽皮的小孩尾随在他身后嬉戏打闹。

    他浑不在意这些目光,径直朝余老汉家的院子而去。

    院子里宾客满座,少量在帮厨,大部分则在谈笑游戏,于无谓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余老汉的儿子,想来大约是在灵前守孝。

    于无谓送了礼物,正准备进去灵堂,余老汉的儿子却出来了。

    “余先生,你怎么也来了?”再见面,余老汉的儿子连称呼都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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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符主介绍:
我有一符,可御剑,斩鬼,弑神,更可知天下,晓众仙,算尽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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