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宋阀TXT下载宋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阀全文阅读

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五章 养寇

    第六百一十五章 养寇

    徐卫到达熙州以后,姚平仲就以熙河经略安抚使的名义发布了动员令。征熙河番兵弓箭手两万五千,勇壮三万,合计七万五千步卒,往湟州集结。这七万五千步军里,正规军只有熙河帅司先前集结的两万人。但是,一直以来,在陕西这个地方,番兵和弓箭手都被视为“准正军”。

    番兵,主要是指由吐蕃和党项等少数民族百姓组织的武装力量。这些都是本地土著,民风剽悍,服习水土,他们一般不受帅司直接节制,而是由诸羌部落的首领统率。但遇有战事,朝廷明令一下,他们都有义务出兵助战。当然,无论胜败,官府也不会亏待他们。

    弓箭手,在这里不是指一个兵种,而是一种武装力量,一种制度。它不是宋朝开创的,但却是由宋朝发扬光大。严格说起来,弓箭手属于乡兵xìng质,在陕西诸路,无论番汉,十户里头,chōu一名才勇兼备者充弓箭手,其他九户资助器械、铠甲、战马、草料、口粮。

    弓箭手没有军饷,但朝廷给予每名弓箭手两顷田,免其赋税。又设立“提举弓箭手”一职,专mén负责这种乡兵的招募、组织、训练、赏罚等事务。因为弓箭手本人脱离生产,专事征战,依靠战场搏杀来养家,因此其战斗力十分强悍。阵亡,朝廷给抚恤,伤病不能自理者,朝廷也有补助。

    诸路弓箭手,以泾原最多,熙河次之,从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说泾原路是陕西诸路中兵力最雄者。

    除了番兵弓箭手,熙河帅司还征召了四万勇壮。勇壮就真的是纯粹的乡兵了,依保、村、镇等单位,集合成年男子,自备器械,农时耕作,闲时cào练。遇有战事,从帅司征召,一般不负担作战任务,搞些后勤保障之类。但因为地处边缘,时常有警的缘故,这些人也有一定战斗力,比如攻城,虽然不能冲锋攀登,但运送矢石,牵引炮梢,绞拉弓弦,还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在陕西缘边的鄜延、泾原、熙河这几路,几乎没有人能置身战争之外。无论番汉,皆有守土抗战之责,西军能战的威名,当然是打出来的,但同时,也是制度来bī出来的。

    五月初,徐卫和姚平仲等熙河将帅同至湟州,当时各州县的番兵、弓箭手、勇壮正源源不断地赶来集结。熙河路和泾原路是陕西诸路中,唯有的两处没有受到战争直接破坏的地方,尽管鄜州大败使熙河军损失惨重,但它毕竟处于抗金后方,生产生活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恢复起来也极为迅速。

    那湟州城外,连营不断,军帐漫野,各族士兵出没其间。这些队伍,都是从各地赶来,平日里互不统属,但一旦到达集结地,却丝毫不显混luàn。各勇头、番兵、指挥使、巡检使,提举弓箭手,都主动到城中找相关官员报到,并上报到达情况。熙河帅司的官员,则就地决定,哪些队伍合作一处,归某人统率。

    因为在此之前,这种制度已经施行了几十上百年,所以上上下下都轻车熟路。

    数十骑从湟州城内风驰而出,徐卫那匹乌云踏雪宝马分外引人注目。汗血马与河曲马相比,前者体态纤细轻盈,个头高,后者则粗壮有力,个头矮。但汗血马胜就胜在,它的速度极快,冲锋起来如闪电一般。三国演义里,关羽骑赤兔马斩颜良,后者没反应过来,关二爷已经冲到面前,这当然是戏说,但也说明了汗血马速度之惊人。

    徐卫一骑当先,将姚平仲等将远远甩在后头。紫金虎出战,从来都是全身披挂整齐,但这一回,他身着紫sè常服,腰里扎着金带,头上戴一顶结式幞头,显得很平常。只因此来只为督战,并不指挥。

    到那营区,番汉壮士见一位官人,紫袍金带,身跨神驹,都纷纷侧目,猜测着他是什么来头。他们上次看到这身穿戴的人,还是童贯指挥西军攻夏,距今已二十余年了。

    “太尉,这汗血马果真名不虚传呐!”姚平仲追上来,大声赞道。徐卫许诺,只要他好生用兵,此番能立了大功,便不惜以一匹汗血马相赠,这让姚平仲十分jī动。马扩带回来的几匹汗血马,徐卫自用一匹,送吴玠一匹,又向镇江行在上贡两匹,已经所剩无几。

    徐卫翻身下了马来,亲兵赶忙上前牵了缰绳。看那四周军帐中,番汉壮士络绎不绝,他问道:“各州县人马到了多少?”

    姚平仲看向身后一名部将,那人禀报道:“回太尉,诸州军县,已到番兵弓箭手两万零七百,勇壮三万二千,离最后期限,还有四日。”

    徐卫点点头,在军营里缓步而行,左右张望。到底是边疆地区,在这艰苦的条件下,番汉士卒个个体魄雄健,面目凶狠,似乎还没有脱离原始的野蛮。他走到一名士卒面前,上下打量,只见那人估计三四十岁,个头比他还高,又长得极其壮实。穿一领皮袍,外头只罩着件铁身甲,顶上也是顶皮盔,chā着两支也不知是什么鸟máo,挽起袖口,lù出两条肌ròu鼓鼓的手臂来。手里拄着把大刀,可能因为多年使用的原因,这刀已经比原来窄了不少,但刃口仍旧磨得十分锋利。

    徐卫招招手,拿了他的刀在手里掂掂,居然感觉十分顺手。扔给给他时,突然发现,这厮手上刺着字,拉过来一瞧,竟是“番兵”两个字。

    “太尉,这是吐蕃番兵,不止手上。”姚平仲说着,拉了那士卒耳朵请徐卫看,只见他耳后仍旧刺着“番兵”两字。从前西军征召番兵弓箭手出征,经常发生正规军或者汉弓箭手把阵亡的番兵首级割下来,冒充敌人充数报功的情况。这一来破坏团结,二来违反军规,后来便在番兵手上和耳后刺字,加以标明。

    “嗯,打过几场仗?”徐卫问道。

    那番兵不通汉语,顿时紧张起来,姚平仲翻译以后,他才回答。

    “昔年童贯统兵时,他就已经从军征战,父兄五人都是番兵,如今只剩下他兄弟两个。他前后打了二十几场,斩级三十七,还未负过伤。”

    徐卫盯着那张粗犷凶悍的脸,点了点头,穷山恶水出悍卒啊。继续巡视于营中,所过之处,各族将士纷纷俯首行礼,没人敢直视。徐卫起初还以为那是向他致敬,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才第二次到熙河,这些番兵弓手,如何识得自己?侧头一看,姚平仲正不时挥手致意,这才明白,他们所敬畏着,姚氏也。

    问疾苦,询饱暖,好大一阵后,他们这一行人到了一处所在。徐卫入熙河,除了自己的卫队以外,还有不少民夫工匠。这里,便是工匠们的营区。徐卫的卫兵亲自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让你集合军中伎官,办了没有?”徐卫踏入这片营区就问道。

    “卑职已经集合军中工匠以及通木工的士卒,得千余人。”姚平仲回答道,话说完,他的目光就被一件器械所吸引。它就伫立在左前方的角落里,高近两丈,从外形看,似乎是一座砲车?十几名汉子正围着它,好像在作拼装还是怎地。

    徐卫引他们到那器械前,朗声道:“诸位,看看吧,此乃巩州都作院所造‘威远砲’,发两百斤大石,抛四百步远。”

    众将围观那巨砲,啧啧称奇,不过这多半是为了响应徐卫。两百斤重的大石,抛出四百步远,军中现有的多梢砲只比这稍逊而已,有什么值得稀奇么?

    徐卫的目光从一众熙河战将脸上扫过,笑道:“看出来了,都不以为然?”

    姚平仲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问道:“此砲比军中多梢砲shè程稍远,若用于扣城,意义不甚大,莫非另有玄机?”

    徐卫一点头:“我问你,似军中十三梢砲,要多少人牵扯?”

    “四百人。”姚平仲答道。

    “若攻仁多泉城,依你估计,需架砲多少?”徐卫又问。

    “那城极坚固,非百座巨砲不可。”xiǎo太尉肯定道。

    “好,一砲需四百人手,一百座,就占用四万兵力。此砲,每座只需数十人便可cào作,其威力还大于旧式,岂是两便?”徐卫道。

    诸将都不太相信,其实攻延安西城时,西军就大规模动用这种配重式抛石机。只是当时熙河军在同州防守蒲津关,因此无缘得见。

    徐卫知道他们怀疑,也不多说,喝道:“完成没有?”

    “回太尉,立马就好。”一名匠人头领回了一声。不一阵,威远砲拼装完成,这座砲是徐卫带来的工匠们就地取材作的,秦州到熙州,不止路途较远,而且都是些山路,不可能带着重型器械来。

    “发一砲,让姚帅和诸位熙河将佐开开眼界。”徐卫命令道。

    众将骇了一跳,姚必隆失声道:“在,在营里发砲?”

    “四百步外,哪有人影?不必担心。”徐卫随口道。说话间,那十几名匠人一同拉过绳索,只见那砲杆短的那一方用网吊着不少石头,怕有数千斤重。但他十几个汉子一使力,便拉了起来,固定住。又四人抬了一枚打磨成圆形的砲石装入皮套,怕有一两百斤。

    看到这里,将佐们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了,就跟娃娃们架两条板凳坐跷跷板一样。只是,他们对这威远砲的shè程还是表示怀疑,因为那可是两百斤重的砲石啊!

    “太尉?”一名工匠回过身来请示道。

    徐卫点点头,那工匠随即大喝一声,只见有人提刀斩断绳索,那巨砲上的配重物猛然下垂!使得砲杆迅速弹起!皮套中的大石顿时腾空!

    熙河将佐们发出一片惊叹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枚石弹,只见它越飞越远,越变越xiǎo,眨眼之间,已经落到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其落地处,至少已在四百步外……

    “果真是利器!”有人惊喜地叫道。

    姚平仲面lù喜sè,有如此器械,何愁攻不破城池?正欢喜时,徐卫招招手,那群工匠纷纷聚拢过来,向众官行礼。

    “来,图纸。”徐卫吩咐道。

    一名工匠取出图纸,平铺于地,徐卫蹲去,指着图道:“这便是威远砲的器型图,只要照着图纸,军中的工匠就一定能造出来。就算刚开始有些困难,这些都作院的工匠也可以指导。那些随行的民夫,都是都作院的杂役,手里都有些活儿。这巨砲,我就正式给你们熙河军装备了。”

    姚平仲大喜过望,起身抱拳道:“多谢枢密相公!”

    徐卫起身,似笑非笑道:“这就谢了?要不要看看用‘威远砲’发‘震天雷’?”

    姚平仲知道,徐太尉一手创立的原虎捷军,现秦凤军,之所以能战,除了拥有jīng兵强将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其武器装备的jīng良。又尤其是火器,冠绝诸路!火器中,又尤是“震天雷”最为骇人!据说是以铁壳盛yào数十斤,yào线留于外,砲起火发,声如惊雷,所中者无不崩摧!

    只是熙河军远在后方,多年来作战任务较其他各路少,一直没有装备这些新式火器。难道此番徐太尉就要……

    这一天,集结在湟州城外的番汉将士,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所震慑!军中纷纷传言,有人说地震了,有人说天塌了……

    视察完军营之后,在徐卫授意下,姚平仲出面,召集了吐蕃部落的几名大首领,在湟州城内设宴款待。徐卫作为陕西最高长官,自然要对这些少数民族领袖加以嘉奖和安抚。席散,徐卫自回馆驿住。

    湟州地处偏远,条件艰苦,馆驿的兴建本就视当地的经济情况而定,所以这处馆,跟秦州xiǎo店有一拼。好在徐卫本就是行伍出身,倒不在意这些。

    洗漱完毕,正待上那吱嘎作响的chuáng歇息,mén就响了。

    “太尉睡下了么?”这是马扩的声音。此行,徐卫带上马扩,是因为他是本地人,熟悉情况,可供参谋。

    “是子充?进来。”徐卫道。

    马扩推mén进来,笑道:“此地不比秦州,更不比关中,太尉还习惯么?”

    “你别说,上次来还有些不习惯,心慌气短的,现在好多了,坐吧。”徐卫答道。

    两人坐下,徐卫给对方倒了碗水,问道:“有事?”

    马扩喝了一口,沉yín道:“太尉,据探子查,仁多泉城的西贼现在寇古骨龙城未回。所谓兵贵神速,现在部队集结得差不多,为何不迅速发兵往攻?”

    “这营造器械需要时间,再者,有了器械,熙河军不一定会使,还要加以训练,所以急不得。”徐卫随口道。

    马扩看他一眼,yù言又止。不过,他跟徐卫是相jiāo多年,不比外人,思之再三,还是道:“恕卑职直言,太尉是不是有其他打算?”

    徐卫一时不语,良久,叹道:“仁多泉城我虽势在必得,但它孤城一座,我夺之,如探囊取物,所以并不着急。此外,还有一些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你是我多年旧jiāo,我不瞒你。”

    马扩点点头,等着下文。

    “此前,金人赐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予夏,制置司判定,此为拉拢党项,以牵制西军之举。nv真人为什么这般作,必是为了发兵南侵之故。”徐卫道。

    “确实,想必近期之内,nv真必有动作。”马扩附和道。

    “从前,每次金军南下,西军都无法置身事外,这你是知道的。老实说,你我武人,哪个不追求军功?但十几年打下来,陕西满目疮痍,四川疲敝不堪,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徐宣抚卸任时,再三嘱咐与民休养。但观今年之境况,搞不好,西军又得长途远征。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我等披甲上马,率军冲锋,这是理所应当,但百姓有何罪过?我们收复陕西,动用数十万民夫日夜不休,其惨状历历在目。如今若再起兵,于心何忍?”

    “正好,西夏在边境陈兵耀武。坦白跟你说,我料定党项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必不敢来攻!”

    马扩听到这里,疑huò道:“那彝生者龙攻破猫牛城,杀死城主,俘虏百姓,太尉不是说,这是夏主所指使么?”

    “我公开当然要这么说。其实,今年仁多泉城发生瘟疫,牛马多病死。那彝生者龙多半是想着去年的好处,又来劫掠。不太可能是受夏主之命。我之所以命各路戒备,又大张旗鼓地亲自到熙河督战,不过是想让人知道,我们西军有事作,无暇他顾。否则,朝中肯定有人向官家献策,让西军大举出虎牢,复中原。”

    马扩听罢,方知徐卫用心,道:“卑职明白了。”

    徐卫直视着对方:“我相信你明白了,不管是我说出来的,还是没说出来的。”

    马扩迎着他的目光,郑重点了点头。

    

第六百一十六章 进攻

    “报,太尉,制置司急件。**”房mén外,亲兵洪亮的声音响起。

    “进来。”徐卫正埋首案间,他的书案上凌luàn地摆放着书籍,地图,笔记等物品。士兵入内,将一个木匣子放在桌上后退去。紫金虎瞥了一眼,又是银牌快马送来的急件。可他却没有着急去看,一手按着书本,一手奋笔摘抄。过了许久,他才放下笔,举起双手活动活动,听得身上关节噼啪作响。

    拿起那信匣一看,上面刻着“荆湖急件,不得入铺”字样。荆湖宣抚司送来的?徐卫猜到几分,chōu出里面的文书一看。这是荆湖宣抚使何灌送往四川的急件,上面说四月底,金军不宣而战,发大军猛攻襄汉地区,特此转达川陕知晓。

    徐卫看罢,眼睛都没眨一下,便随手将急件扔在案上。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nv真人一反常态地将麟、府、丰三州和晋宁一军赐给党项,不外乎就是想让西夏牵制西军,好让他们从容进攻襄汉。得,你们打吧,我就在这西北边陲跟吐蕃máo贼耍耍。

    襄汉如今是大宋头等战略要地,何灌沙场宿将,又兼麾下韩世忠岳飞等将皆万人敌,旁边江南西路还有折家雄兵,更有前次挫败兀术余威,这场仗可说是势均力敌。此番,我便闲着,见证韩世忠岳飞等人的崛起。

    “卑职姚必隆求见太尉。”正想着,房外又有人说道。

    徐卫唤他进来,笑问道:“姚四,所为何来?”

    姚必隆抱拳一礼:“禀太尉,各州军县番兵弓手,乡兵勇壮已经全部到达集结地,帅司请示,几时出兵?”

    徐卫摇摇头,笑道:“我早就说过,此来只为督战,不干预指挥。你兄长若自忖一切准备就绪,则随时可以出兵。####”

    姚必隆闻言道:“帅司商议,认为贼众寇古骨龙城未回,熙河军当趁此机会,直趋仁多泉城!不知太尉意下如何?”

    徐卫一皱眉,笑道:“还要我再说一次?”

    姚必隆一怔,随即亦笑道:“那卑职这就回禀经略相公。”

    “去吧。”徐卫挥手道,姚必隆再礼而出。

    五月十三,熙河帅姚平仲发正军、番兵、弓箭手等七万五千步卒,从湟州出发,入西宁州,扑往仁多泉城。徐卫随军同往,只为督促,并不指挥。当时,彝生者龙正率大队人马劫掠古骨龙城一带,当听闻西军大举进发时,慌忙回师救援。

    熙河大军所过之处,彝生者龙治下的吐蕃人望风而逃。然熙河军并不劫掠烧杀,四处散布消息称,大军此来是为收复仁多泉城,百姓不必惊慌。行军数日,距离仁多泉城已不远,徐卫留间沿途情况。这里是典型的青藏高原地貌,地势极高,山林陡峭。数万大军就行进在蜿蜒盘旋的xiǎo路之上,因此进程很慢。一路过来,发现此地的吐蕃人大多寻水草丰盛之地聚居,主要依靠畜牧,也兼事农耕,其发达程度跟陕西内地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在这种地方作战,恐怕是每个带兵者最头疼的事。地形复杂不算,关键是环境太过艰苦,往往行走十数里不见半个人影。幸好熙河民夫运着物资在后头,否则,后勤补给真是个难题。

    “太尉,再往前走一天,就到仁多泉城。我们走这条路,正是当年刘法刘仲武二经略引大军破城的旧道。如今,太尉率我等复来,正好向西贼宣布威灵,以示西军不可犯!”姚平仲志得气满地说道。自陕西全境光复,西军一扫十余年yīn霾,士气高涨。####

    徐卫最近正好收集到一些关于大宋经略陕西以及熙河开边的史料,遂问道:“昔年,李继迁叛宋自立,奠西夏之基,屡屡进犯边境。我方数与之战,损失不xiǎo,后来xiǎo范老子用堡垒策略防御,逐步压缩,方始稳定局势。你们姚家乃西山大族,久在军中,当熟悉这段往事?”

    一听这个,姚平仲不禁长叹一声:“卑职虽未亲历,但听父辈言起此事,确实无奈。当年,党项人四出攻略,我军防不防胜,疲于奔命。大范老子经营陕西时,西军很是被动。但xiǎo范老子一来,定下‘选兵练将,渐复横山,以断贼臂’的策略,又将‘筑堡渐近’的战术发挥到极致。可以这么说,绍圣、政和、宣和三次大规模攻夏的胜利,xiǎo范老子前功不可没。”

    徐卫忽然摇了摇头:“只能说党项人走运,在横山天险已失,完全失去屏障之际,西军却被chōu调去攻辽,再后来,nv真人又席卷而来……否则,今日还有没有西夏,还真不好说。”

    姚平仲冷笑道:“谁说不是?若非前往攻辽,西军早已兵临夏都,哪有现在的麻烦?唉,nv真人这一来,真真救了党项人xìng命。也怪不得它向nv真人俯首称臣,甘为藩属。”

    徐卫一时陷入沉默,西夏本该亡,却撞上nv真人席卷天下。他们趁此机会,蚕食已被西军占领的土地,企图挽回颓势。而西军这些年疲于应付nv真,无暇北顾,使得昔年对夏的绝对优势渐渐丧失。而现在,要对付nv真人,就绕不开西夏,让人头痛……五月十九在经过连日行军之后,仁多泉城终于出现在面前。果真是一座要塞!北面群峰耸立,南部山高陡峻,一条大河自西而东,仁多泉城就修筑在河谷地带,所谓控扼要冲,莫过于此。

    而出现在熙河将士们面前的,绝不止是一座坚城,还有城前如cháo般的军队!西贼定是早就探到了宋军行踪,现在城前列阵,摆出了接战的架势。

    姚平仲请徐卫居于后方,以策安全,紫金虎也不难为他。毕竟指挥作战的是姚平仲,自己若跑到军中去,万一有个什么变化,将士们还得担心着你,怎能倾力作战?

    “太尉,帐篷已经搭好,太尉的物品也都搬运进去。”卫兵上得前来报告道。

    徐卫应了一声,环视四周。他的身旁,全副武装的士卒正一**地往前行进,军官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催促着正军、番兵、弓箭手往前集结列阵,准备开战。而那些运送物资的勇壮民夫则开始在后方搭建营寨。

    徐卫从前领兵作战,每每都居于前方,这还是头一回看背影。不过,他对熙河将帅还是有绝对的信心,因此也不心急,便自投帐篷而去。到帐中,士兵已经从旁边的大通河里打来了水,供他洗漱。

    擦了把脸,洗了个手,他正在箱子里翻找物品时,已经听到前方嘈杂之声越来越大,估计是正在列阵。

    “太尉?”帐外响起马扩的声音。进来之后,见徐卫在那翻箱倒柜,笑道:“太尉恐怕不习惯吧?”

    “真是。”徐卫道。“往常率军出征,我要么在中军指挥,要么就率部断后,可从来也没干过这样的,跟后勤民夫在一处!你来得正好,否则这时间怎么打发?坐吧。”

    马扩坐下,随口道:“卑职还没地安身,所以来太尉这里叨扰叨扰。”

    “咦?”徐卫好像在箱子里找到了什么宝贝似的,突然惊奇道。马扩望去,只见太尉手里提着几个纸包,过来往桌上一放,他就笑了。

    “这定是夫人怕太尉行军之中顾不得饮食,特别准备的。”

    那是几包秦州城里有名的酥饼,果脯,好像还有一包是ròu干?徐卫扒拉开一包,只见十几个xiǎo圆饼整齐地叠着,黄酥油亮,一看就让人垂涎yù滴。

    “正好,午饭还有一阵,先垫垫吧。”徐卫坐下来笑道。

    马扩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一口咬下去,半个没了。一边嚼,一边赞道:“不瞒太尉,卑职就好这一口,我那浑家怎就没想到也给我准备些。”

    徐卫也抓一个大嚼,突然笑道:“这叫什么事,前头正对阵,你我地在这里大快朵颐。”

    两人大笑起来,说了一阵闲话,忽听万军齐呼,声震大地。如狂风呼啸,震耳yù聋。马扩一动,包着满嘴食物道:“嗯!叫阵了!”

    “也罢,你我就在这帐中,安等熙河将士佳音。”徐卫道。说话间,亲兵将烧开的热水送过来,两人喝了。马扩不时抬头打量徐卫,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而紫金虎好像额头上都长着眼睛,忽道:“别看了,有话就直说。”

    马子充一笑,咽下口中食物道:“卑职从五马山中,见太尉第一面起,就知太尉非同寻常。历年来,太尉东征西讨,威名暴于南北,震慑东西……”

    徐卫抬起头:“子充兄,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了吧?但有话,你只管说来。”

    “那请恕卑职直言,前日与太尉论事,明白相公你用心良苦。想让川陕之民得以休养,也使得西军将士不再远征他乡。当然,这其中的道理,卑职是明白的。毕竟,卑职也亲身经历过。要用你时,不惜高官显爵,荣宠有加,等用不着了,就弃之如敝屣。但卑职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尉示下。”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章 面具战将

    徐卫点头应允道:……你直管问。

    “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适,这是人之常情。若是朝中jiān信道,有志难伸,那么明哲保身却也无妨,存蓄实力却也无妨。但当今天子锐意进取,以恢复旧疆为任,完全不同于太上皇在位之末。太尉何必惧怕盈满之祸?””马扩问道。

    徐卫暂时未答,端起碗喝了一大气水,听到喊杀声大作,还说了句,“嗯,开战了””。其实这件事,他跟马扩说不着,或者说无法沟通。因为马扩这样的忠志之士,有他们自己的局限。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明主身上”期盼着出一个中兴之君,领导臣民再造山河。我起兵为什么?抗金?确实这算是一个理由。抗金是必须的,否则北夷把大宋灭了,我还干个máo?但除了抗金之外,我还要为自己争取一个生存发展的空间”在这luàn世当中能够存立。如若不然,当年我往江南一逃便罢,自己附体的这个徐卫是官宦子弟,将mén之后,舒舒服服过日子没有问题。

    十几年下来,若说自己改变了什么,其实不多,说得着的也就是保住了陕西,保全了西军,这也是自己所谋划期盼的。诚然,没有人愿意作人下人,毕竟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但以这个时期的形势,任何人想要自立,都不太可能。救亡图存还是现在的主线,任何人背离这一点,只能自取灭亡。

    仗打到现在,大宋亡国之虞已经没有了。再往后发展,便将是对峙和反攻时期。当然”是否反攻,还得取决于杭州。因为从原有的历史轨迹来看,宋金一旦进入对峙时期”朝廷便开始收武人兵权,甚至发生了风波亭这样的事。

    当然,现在的xiǎo赵官家倒是雄心勃勃,以恢复为己任。若是追随他,或许能建立不世之功。但问题就来了”即使我效忠于他,给他当忠臣”带领西军东征西讨,最后恢复大宋全境,甚至夺下燕云,但我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我现在三十五岁,已经作到太尉,枢密副使,川陕宣抚处置副使,算得高官了吧?再往后怎么升?三孤?三公?郡王?再往后呢?当你的功劳大得皇帝都不知道该赐你什么了,恐怕也只能你赐死,遇上心肠好一点的,jiāo了兵权”回家抱孩子去吧。

    我为什么要这样?

    再有,当今天子确实有锐气,有热血,但问题是,光有这些不行。带领一个国家由衰败走向兴盛哪有那么容易?表面上看起来,xiǎo赵官家已经稳了,但从自己上次南下入觐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这样。赵桓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对朝政的干预”很多大臣仍旧对他抱有幻想,而且在外统兵的大帅,没有一个不是太上皇的旧臣,包括自己。

    赵谌没有那个魄力快刀斩luàn麻,来一招圣底chōu薪。这种纵容和姑息发展到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只有天知道。

    所以,我们这种拥兵在外的,还是低调”谨慎为好,静观局势发展。天下兴亡不是你徐卫一个人的责任”大宋的武装力量也不是只有你西军一支,功劳不能都由你占了去。

    但是这些话”徐卫不能都抖给马扩听”思之再三”这才从容道:“你的意思是说,当今天子圣明,不想芶安于江南,期盼恢复祖宗旧业,是大有可为之君。所以,我不应该拥兵自重,不应该有保存实力的想法?而是应该勇赴国难,为君分忧?””

    “卑职倒不完全是这个意思。””马扩俯首道。

    徐卫摆摆手,笑道:“无妨,你我多年相jiāo,情同手足,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语至此处,顿了顿,继续道“子充,你我都是武人,不说什么保家卫国,可谁不希望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对吧?””

    马扩尊点头,表示认可。

    “但你得遇对人才行,比如当年道君和童贯用你去出使nv真,结海上之盟,相约攻辽。这其实是上头的意思”你不过是具体的执行者。但金人一旦撕毁盟约来攻,谁还记得主使?天下舆论汹汹,都在你一个人头上”让你来背这个黑锅。””

    马扩苦笑一声,但随即道:“可当今圣上……”,徐卫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还早。”,马扩没nòng明白意思,疑惑道:“还早?太尉的意思是说?””

    徐卫一招手,对方探过身来,只听到:“太上皇正当壮年,又是被bī迫退位的,现在朝中很多大臣心还不定,往后的事谁知道?我非是惧怕盈满”而是担心万一有变,白忙活一场啊。””

    马扩听在耳里,顿时现在脸上。他一直在陕西,并不了解朝中局势,现在听徐卫这么一说,才知道有水深水浅。太上皇在位前期还是非常不错的,但后头,尤其是往福建跑一趟之后,实在……

    一念至此,沉声道:“倒是卑职唐突了”还是太尉看得长远,相公莫怪。”,徐卫笑笑:“你是我故旧”我怪你作甚?再则””话没说完”忽感那厮杀之声一làng高过一làng!

    “打到紧要了!””马扩大声说道。

    徐卫淡定无比:“姚平仲虎将,熙河军剽悍,没有悬念。””

    马扩却有些按捺不住,口中说着“我去看看””,人已经起身往外而去。徐卫看他一眼,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此时,那两军搏杀的动静越发大了,声làng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徐卫虽在帐中,但也感觉到外头的勇壮民夫都在跑动,估计是观战去了。

    “太尉!贼兵已现败象!熙河军果是了得!””不一阵,马扩兴冲冲地奔回来报告道。

    听他这么一说,徐卫倒也想看看,遂出了帐篷,往战场方向而去。只见运送物资到民夫们早已经密密麻麻地扎在外围看热闹,等待着胜利。

    没走多远,忽听后头喊声一片,马扩扭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突然!他停下脚步,猛然回身!只见营区的东北方向,一片人cháo压了过来”那些没有去观战的民夫先是驻足观望,而后渐渐退却”最后竟是撤腿狂奔!

    不好!故袭!

    马子充脸sè大变!厉声道:“太尉!贼兵偷袭!””

    徐卫转头一看,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回跑,马扩紧紧相随。还没回到帐篷”卫队就已经围了过来”突然遇警,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徐卫安全。

    “牵我马来!””徐卫放声大呼。

    一名士卒傻呼呼地将那匹乌云盖雪扯过来,徐卫一把抓住马鞍正要往上窜,却被马扩一把拉住”厉声道:“太尉不可以身涉险!快请入帐躲避!”

    卫队的指挥使也道:“请太尉入帐,卑职自率部下护卫!””

    徐卫一听,大怒:“护卫个屁!贼兵抄后路,攻击民夫xiǎo寨,这数万勇壮若是一溃散,难保不会冲luàn熙河军阵脚。””

    马扩一听不由得心头一震,确实如此!好在他反应也快,当即道:“太尉请入帐,卑职愿带卫队去阻敌!””

    徐卫稍一迟疑,只见那伙贼兵已经突进营区将那些勇壮民夫撵得四散奔跳,哀声四起!这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紫金虎点头道:“好!我卫队六百人你都带去!快!””

    马扩面sè一紧,也不多话”直接从旁边士兵手中夺了一口刀。徐卫也转头喝道:“去,拿我铠甲来!””

    亲兵奔入帐中,片刻后便捧了太尉铠甲出来,三名士兵麻利地替马扩披挂上,他执了刀对徐卫一点头,随即举刀大呼:“随我来!””语毕身先士卒之前”向来犯之敌扑去!

    那云集徐卫军帐四周的士卒纷纷提了器械追随于马扩之后。那卫队指挥使倒心细,留下七八十人护卫太尉”也撵了上去。

    那伙贼兵约有千数,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突入民夫营区之后”刀砍斧劈”杀得民夫们抱头luàn窜。徐卫正要进帐”却见远处那些观战的民夫也发现了危险,互相推挤”惊骇莫名。

    徐卫心头一跳,扯过一名士卒道:“去前头,稳定秩序!告诉他们不必惊慌!再通知姚平仲,让他不必理会后头”安心指挥!若有不从调度者”杀!”

    几十名士卒哗啦啦一片全往前奔,边跑边喊:“贼易破!不必惊慌!””无数民夫就在他们身旁惊窜,听了这句,才放缓脚步,面面相觑。朝后眺望”只见官军已经顶了上去,这才稍稍安心”停了下来。

    千百步外的战场上,姚平仲身跨骏马,正从容不迫地观察战局发展,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已经起了luàn子。直到发现背后阵阵异动,回头看去”却见那些观战的民夫不断朝前跑,他才发觉不对头。

    好在xiǎo太尉也是久经点阵的宿将,不管原因如何,直接吼道:“快!截住民夫!”军令一下”那作预备队的将士们全部转身,将手中刀枪平放,对准如cháo而来的luàn民。

    “怎么回事?民夫怎地朝前堵?””身旁的将佐疑惑道。

    正在此时,却见混luàn的人群逐渐停息下来,民夫们争相呼喊,也不知道叫些什么,反正大多数人都驻足观望,不再往前。众人正疑惑时,又见些许军汉从人群中挤出来,直奔大阵而来。

    几名士卒入了阵,寻到姚平仲面前,其中一个报道:“大帅,有伙贼兵偷袭乡民xiǎo寨,太尉已将卫队派上去阻敌,请大帅不必顾虑后头,安心指挥。””

    “啊?””姚平仲大叫一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倒不担心溃散的民夫会冲luàn他的阵脚,反倒是忧虑徐卫的安全!太尉身在乡民xiǎo寨中,贼兵忽来偷袭,万一太尉有个闪失,自己罪莫大焉!

    尽管徐卫让他不必顾虑后头,耳卜太尉还是不放心。

    声sè俱厉地对一名部将道:“你带八百人,火速护卫相公!太尉少一根máo”你提头来见!”,另一头,马扩带着徐卫的数百卫队逆cháo而进。幸好民夫大多跑去看热闹”留在营区里的并不多”否则几万人一起溃散,那简直如滔天巨làng一般,你区区几百人眨眼就给你冲luàn!

    “停!””冲锋途中,马扩举刀大呼。偷袭之敌已经在百十步外!正追杀着民夫!那些手无寸铁的汉子怎是凶恶强贼的对手,被追得抱头鼠窜,惊叫连连。

    “列长排阵!””马扩大喝道。

    徐卫的卫队,不用说,那肯定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都是选自军中高大强壮的少年,非但弓马娴熟,武艺那也是超群绝伦。马扩一声喝,五百勇士列成长排阵”前头的挺了长枪大刀,跪膝以待。后面的自背上取下强弓,搭箭上弦。

    他们的标准装备,是全副轻铠,一条铁枪,一口佩刀,一张弓”两袋箭,一匹马。营区中”战马派不上用场”因此全部步战。

    五百人虽不多,却扎成严整的阵形,因为要阻挡贼兵继续突进”所以他们放弃了虎儿军惯使的团花阵,用最简单,最迅速的长排阵御敌。那些逃跑的民夫突见官军赶来”也没谁敢阵上撞,都从将士们两旁呼啦呼一片冲过去!

    马扩执刀在手,眼见贼兵如狼群一般驱赶着民夫冲过来,只在不到百步之外。那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甚至能看到贼兵俱只披铁身甲,胸前还有明晃晃的护心镜,显然有别于宋军装备。

    “放箭!””马扩砍刀一挥,发出子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弦响一片!利箭呼啸而出,正当其前的贼兵和民夫俱是应弦而倒!前排士兵一箭发完,后头的立马接上”如此轮回,箭雨不停!那支贼兵倒也剽悍”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羽箭,竟不避不退,仍旧埋头冲锋!

    弦响不停,马扩握紧了手中砍刀,神情狰狞!他发现敌群后头”有数骑”正驱使贼兵符。其中一个”身被铁甲,罩着面具,手中执一口大刀,料想便是领头的贼将。

    突然,一道劲风呼啸而过”背后传来一声痛呼,马扩回头一看”后面那名士卒被一支投枪shè中!将牙一咬,他挥刀向前:“冲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又见花木兰

    短兵相接!钢铁的碰撞声令人心惊胆战!迸飞的血雨和凄厉的惨叫使得每一个投入战斗的人陷入疯狂!马扩手中的砍刀不时的挥出,他的刀并没有如同匹练一般。####当他迎上第一个对手时,他的刀是由下往上撩,轻易地就将对方的一条手臂削下来,当刀锋上扬以后,他借势由上往下一劈,刀下便多了一条亡魂。就这样干净,利落,实用。马扩虽任参议军事,在军中给人以出谋划策,或负责外jiāo联络等事宜的印象,但不要忘了,他可是正经的武举出身。

    按说,马扩根本没把这伙贼兵放在眼里,因为他现在指挥的是太尉的卫队,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但当双方近身ròu搏之后,他渐渐发现,贼兵虽然器械不如人,阵列不如人,但对方都有禽兽一般的凶残!前头一个倒下,后头的人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好似赶着送死一般!

    卫队官兵们保持着队形,不断绞杀推进!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相对于羌人的凶残成xìng,官兵们却是兴奋莫名。因为,作为军队统帅的卫队,他们几乎不可能有上一线作战的机会。每有战事,都是聚在太尉四周作看客。现在,机会来了!尽管贼兵数倍于自己,但士卒们毫无惧sè!当敌人围拢上来时,他们背靠着背,互相依托!

    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都jī战正酣。那些观点的民夫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料想熙河大军已经控制了局势。

    在场后,那身被铁甲,头罩面具的番将正扫视着这片营区。那面具上两个眼孔中投shè出来的,是冰冷的目光。他似乎看不到眼前的jī战,只关注着前方。营区里的民夫已经逃散一空,都聚在远处观望。此时,若突过去,若能搅敌宋军阵脚!

    一念至此,他高举手中大刀,发动了战马。身后,数十骑番兵啸叫着追随于后,向前突进!飞驰的骏马纵横在营区之内,因为初到不久,很多民夫都还没有来得及拉起帐篷,各种物资遍地都是,所幸他们只有数十骑,若再多一些,只怕施展不开。

    突然,侧面一顶帐篷引起辽大面战将的注意。营区内所有人都逃散一空,留在此地的活物,不过就是宋军运粮用的骡马máo驴等牲畜。但那顶帐篷之外,居然立着一匹马!马不稀奇,但宝马就例外了!

    正是这匹汗血宝马吸引了大面番将的注意。其实,在冲锋途中,他绝不可能为了夺一匹宝马而放弃自己的任务。但怪就怪,他看到这匹马,就料定那帐篷里有人。你想,这么宝贵的良驹,主人身份不凡就不用了,而且必然爱护有加。就算是逃跑,骑着它也快些不是?但现在,这匹马居然留在帐外,那说明,主人多半就在帐中!

    番将拨转马头,让部下继续去吓唬民夫,他却奔往了那顶帐篷。至帐前,勒住战马,跳下地去,将长刀chā入土地,自腰间刷一声拔了佩刀,缓步靠近帐篷!那匹宝马似乎也预感到了危险,不住地划着蹄子。

    突然!帐帘被挑开!几名军汉窜将出来!长枪大刀一齐招呼!这番将早有防备,手中佩刀一dàng,格开枪刺,人跟着欺身而上,使得对方长兵无法施展。几名士卒弃了长兵,拔手刀与之格斗,没两回,一卒被砍翻。五回下来,只剩两人。那两名士卒紧攥着手刀,挡在帐帘之前,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虽然惧怕这番将的神勇,但他们职责所在,除非死,否则,决不使这厮进帐!

    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就在这紧要当口,背后却响起动静。他们不敢回头,生怕一疏忽,对方就欺上来。可眨眼之间,徐卫的身影已经现出在旁边。

    两名亲兵心头大急!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公快走!xiǎo人挡住他!”语毕,挥刀就要上前,但刚一动,就被扯了回来。

    紫金虎将官袍的衣摆别在腰带里,取了幞头,手里提着一柄弯刀,一柄jīng致的弯刀。它不像后世影视作品中反映的那种半月型,仍旧有较长的直刀身,不过是前端上翘而已。这柄刀,是部下缴获的战利,献给徐卫,他一直佩带在身上。

    紫金虎的卫队绝大多数前去阻击贼兵,剩下的又都去前方制止民夫和通风报信,留在身边的,只有这几个人。徐卫藏身于帐中,但他听得到外头的动静,当只剩下两名卫士时,他觉得再缩在帐中,是种耻辱。所以,他选择出来。但他并不是要慷慨就义,那样的话,恐怕将天下大震!西军领袖,竟然被西贼所杀!

    跟徐卫极亲近的部下们知道,紫金虎武艺学自其父徐彰。而徐彰乃是当年种谔麾下悍将,他跟岳飞的授业恩师周侗,乃是结义兄弟,互相学习。徐九家学渊源,除了早期领兵剿贼以外,基本上就没有施展的机会了,但这并不代表他荒废了技艺。

    当那番将看到一名汉官,身着紫袍金带出来时,眼睛亮了。纵使他不知道大宋的官阶制度,但就凭这身穿戴,也可以断定此人必是高官!再没有任何犹豫,番将挥刀进攻!他要夺下这颗首级!

    就在他发动的同时,徐卫脸上突然变得狰狞!弯刀呼啸而出!只听一声脆响,两柄刀格在一处,两人也互相推挤,身体靠在一处,几乎是面对面!在这眨眼之间,徐卫从面目上两个眼孔中,看到了番将的目光。那是一种原始的,凶残的,近乎兽瞳的光芒!

    金石相jiāo之声不绝,片刻之间,两人已经拼了几个回合,锋利的刃口撕裂了空气,每一击必尽全力!那两名持刀在旁的卫士几乎傻了眼,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太尉还有这一面!等他们回过神来,想上前帮忙时,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因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这是西军总帅,万一误伤了他……突然!那番将拼尽全力抢攻两刀,把徐卫bī得后退,他却不跟进,猛然窜向旁边!徐卫极为敏捷,跟头豹子一般扑过去,正当那番将想要跨上他的乌云踏雪马时,徐卫一把抓住了他腰间革带!那番将大急,反手一刀!徐卫将头一低,就势往前一压!他什么体格?七尺有余的身躯!一百八十多斤重!这一压,只压得那体形相对纤细的番将连带着栽倒下去!

    一接地,徐卫飞快地扯下对方的面具,他倒要看看,这厮到底是个怎生模样!上次围猫牛城,这厮就极其骁勇,险些奔着姚平仲去!

    可当他将面具扯下,没等把那张脸看个真切,身体已经腾空而起,向前栽去!吧哒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等他爬起来时,那番将已经迫退两名士卒,飞身跨上乌云踏雪马,疾驰而去!奔跑之中,还不忘回过头来,盯了紫金虎一眼。“cào!我的马!”徐卫大叫。那两名卫士拔tuǐ去追,也只能是作作样子罢了。

    刚骂完,背后响起成片的呼声,都喊“保护太尉”,他回头一看,只见数百军汉争先恐后地抢过来!原来,那番将是发现了救兵赶来,所以火速脱身,连带着,把徐卫还没骑熟的汗血宝马也给顺走了……紫金虎望着那个疾驰而去的背影,说不出的懊恼。娘的,我居然栽在一个nv人手上!

    没错,那番将正是一个nv人!当徐卫扯下她面具那一刻,看到的,分明是一张nv人的脸!要知道,徐卫两世为人,见的nv人不在少数,就算她身着铠甲,头顶兜鍪,可还是分辨得出男nv。除非,他真是一个大男人,却长了一副nv人般的面孔。只可惜,徐卫仓促之间没看清楚,以至于现在想想那婆娘是什么模样,却已经模糊了。几步上前,捡起那块面具,只见面具是铜质,形象是鬼怪一类,狰狞可怖!难怪她要戴面具作战,原来是害怕自己nv人的形象不够威猛。

    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勇将,以戴面具出名。一个是南北朝时期,北齐的兰陵高长恭。他因为长着一副连nv人都不及的柔美面孔,而不得不在出征之时戴面具壮声威;另一个,便是本朝的狄青狄枢密,他跟党项人作战时,常戴铜面具,使羌人畏之如虎。

    没想到,今天碰到一个fù人,竟学兰陵王和狄枢密的作派。

    再看她留下的那匹马,徐卫越发来气了。去他娘的,就这破马换走了我的乌云踏雪!

    正生气时,赶来的救兵举着刀枪,嚎叫着从他身边涌过,纷纷赶去增援还在jī战当中的卫队。一战将到徐卫跟前,喘息道:“太尉,没事吧?”

    “你说呢!”徐卫没好气地喝道,语毕,气冲冲进帐篷而去。

    这一天的战事,以熙河军的胜利而告终。尽管敌人也剑走偏锋,出了偷袭民夫xiǎo寨的奇招,却被徐卫的卫队截住,难以奏效。而正面接战的番贼根本不是姚平仲的对手,开战没多久,便被压着打,最后全都缩回城里去,紧闭城mén,不敢接战。这却正合了xiǎo太尉的意,有了徐卫在器械装备上的支持,他已经不担心是否能攻得下来仁多泉城,他只想知道,要用多久?

    入夜,宋军的大营一片光火。在一处大帐里,熙河将佐云集,帐中架着火,烤着滋滋作响的全羊,士兵抱着酒坛,四处添酒。初战告捷,将佐们兴高采烈,只恨ròu不够féi,酒不够劲!

    徐卫则显得郁闷些,想紫金虎纵横东西十数载,不是没栽过跟头,倒却从来没在nv人手里吃过亏!乌云踏雪,汗血宝马……不过郁闷归郁闷,当着熙河将帅们,作为西军总帅,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徐卫端着酒碗起身,环视众将道:“来!这一碗,我敬诸位熙河同袍!贺熙河勇士旗开得胜!”

    一语既出,帐下诸将帅纷纷起身,晓事的谦逊几句,阿谀的则称这都是太尉坐镇的功劳,如姚平仲这种直来直去的人,则大声道:“这碗酒,咱们权且喝着,等拿下仁多泉城,再让太尉给咱摆上流水席!”

    这句话吼出来,却发现附和者寥寥。众将心中都道,经略相公也真不懂事,当着太尉的面怎如此张扬?不过徐卫并不介意,他太了解姚希晏的品xìng了,遂笑道:“希晏,你记住!拿下仁多泉城,我送你一匹汗血马!”语毕,不由得心痛起来,我的乌云盖雪口阿……“好!就为太尉一匹汗血马,卑职保证,五天之内,拿下城池!将那彝生者龙的首级,献至太尉帐下!”姚平仲还没喝高,已经夸下海口了。纵使他四弟姚必隆一直在旁边暗中提醒,他也恍然不觉。

    又喝一阵,姚平仲突然将碗砸在桌上,怒道:“娘的!想起一桩晦气事来!”

    众人都问缘故,只听xiǎo太尉道:“那贼兵偷袭我民夫xiǎo寨,虽说并未得逞,但却使相公惊了一遭!还夺走了太尉的宝马!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熙河副帅关师古听了这话,看徐卫一眼,见他并未有异样,这才道:“哎,大帅不必恼怒。待破了城池,自然将太尉宝马夺回奉上!”

    众将纷纷附和,姚平仲对徐卫道:“太尉放心,有我熙河健卒,数日之内必夺回坐骑。”

    徐卫笑笑:“一匹马,打甚么紧?只是……罢了,来,再吃一碗!这却是最后一碗,诸位切莫贪恋杯中之物,破了城池,dàng平地方,我再陪你等豪饮不迟!”

    众将轰然应声,将那一碗酒干下。徐卫终究挂念着战局,问道:“姚经略,如今西贼缩入城中,你待如何应付?”

    xiǎo太尉抹了抹嘴:“明日,卑职便命将士起砲车,将威远砲架上,先轰他娘的一日!后天再起大军扣城,必能一鼓而破。”

    徐卫听了,提醒道:“希晏不可轻敌,你也知道,此番党项人迁移多部吐蕃至仁多泉城一带。料想,必然有兵来援,扣城虽然紧要,却也要防备援兵。”

    姚平仲大笑:“哈哈!太尉过虑了!旁的不说,凉州吐蕃诸部内,卑职这点名声还是管些用的。他们既知是我统军来攻,谁敢相助彝生者龙?太尉只管安坐,数日之内,必传佳音。”

    徐卫一时无语,顿了一下,方道:“如此最好。”

    姚必隆心知哥哥失言,赶紧补救道:“卑职等谨记太尉教诲,一定xiǎo心行事。”

    徐卫看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席散,诸将都告辞离开,姚平仲却留了下来。等众人走后,他问道:“宣抚相公,听说今日领兵来袭的番将,便是当日贼兵围攻猫牛城时,那极为剽悍之人?”

    徐卫点了点头,姚平仲又道:“据说彝生者龙有几个儿子,皆号万人敌,估计就是其中之一。待城破,卑职一定逮住他!”

    徐卫哼笑一声:“希晏,此人你也应该识得。”

    姚平仲一怔,想了好一阵没明白,疑huò道:“卑职也认识?彝生者龙的部曲,卑职怎会认得?”

    徐卫叹了口气:“她是个nv人。”

    “啥?”xiǎo太尉一脸震惊。nv人?怎么可能是nv人?慢,就算是nv人,我怎么会认识?

    看他一脸狐疑,徐卫提醒道:“你记得当日在猫牛城,彝生者龙派了几个人进城谈判么?”

    xiǎo太尉闻言细想,当日在猫牛城,就是太尉回秦州的当天,彝生者龙是派了几个人来谈判,说要借粮云云,可这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见他半天不回答,徐卫都有些疑huò了:“你别告诉我说,你没发现当中有个nv人?”

    姚平仲又是一脸震惊:“那里头有nv人?”

    徐卫郁闷了,他始终认为,nv扮男装这回事,只能发生在戏剧之中。因为不管nv人怎么扮,她还是个nv人,当日自己多看了一阵,就已经发现了,姚平仲怎会没有察觉?是我的dòng察力太惊人?

    却不知,当日那婆娘身着铠甲,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会谈那一阵时间里,她始终没有发言,一直保持低调。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这几句使者告辞出城,xiǎo太尉怎能发现?

    当他将事情原由说出来时,姚平仲分外诧异:“这么说来,羌贼中竟有个婆姨,也有万夫不挡之勇?嘿嘿,这倒是咄咄怪事。卑职只知道,昔年府州折家有一nv,名唤折赛huā,乃折德扆之nv,嫁予杨业,世称折太君,可算巾帼英雄。不想,羌fù也有如此豪勇之辈?”

    这厮是真不会说话,你想徐太尉被她夺去了宝马,这怎么看也不是件光彩的事。你倒在这儿口口声声称赞她豪勇,不是打徐太尉的脸么?

    徐卫虽然知他xìng情,并不介意,可也不愿意听他多说,遂道:“罢了,你早些去歇息,明日还有正事要办。”

    姚平仲这才起身告辞道:“太尉也早生歇下,不必担心,管他是男是nv,卑职必将汗血马夺回!”

    徐卫挥挥手:“去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九章 白玛达娃

    五月十九,姚平仲已命熙河正军、番兵、弓箭手把住仁多泉城,勇壮民夫也到了前沿搬运器械,架设砲车,准备一举攻破城池。然而就在当天下午,又有大股羌贼来增援,平仲之弟姚四领七千jīng兵击而败之。就是在这场战斗中,那头罩面具的nv番将又出现了,而且骑着徐卫那匹汗血宝马,往来冲突。

    熙河将佐据此判断,这应该是彝生者龙从古骨龙城一带赶回来救援了。姚平仲迅速改变策略,暂缓攻城,集中jīng锐部队企图一举打垮彝生者龙。二十日,二十一日,熙河军两战两捷,打得羌贼毫无还手之力。彝生者龙主力被击溃,率残部逃亡济桑城一带,四处征召羌人以图报复,同时向夏主李仁孝报告此事,请求朝廷援兵。但夏都兴庆府距离仁多泉城路途遥远,恐怕也指望不上。

    击溃羌贼主力之后,姚平仲不慌不忙,这才回过头来下手攻城。威远砲大发神威,硕大的石弹在仁多泉城上空呼啸,一天轰下来,让困守城中的贼人吃足苦头。从前徐卫领兵攻金人所占城池,多多少少还要顾念一下城中的百姓。但此番熙河军才不管这些,只管照死了往城里轰。威远砲shè程极远,威力奇大,石弹落地,入土七尺!

    次日,熙河军发动猛攻。姚平仲用威远砲发shè徐卫带来的震天雷作为压制。巨响在数里外也清晰可闻!受此激励,熙河悍卒无不一以挡十,没到黄昏,就已经攻上城头。此时,城mén也被撞开,大军长驱直入城中。守城羌贼见大势已去,只有缴械投降。

    进城之后,熙河将佐yù效当年刘法旧事,屠尽全城。但徐卫没有同意,当年刘法屠城是bī不得已,并不是为了泄愤,而是当时攻下城来也没办法守,所以只能杀了干净。仁多泉城一下,四周诸羌震恐,纷纷聚而自卫。徐卫亲自任命一名熙河番将“知仁多泉城”,并授予“巡检使”差遣,镇守此地。

    那彝生者龙在济桑城求援于其他吐蕃部落,但人家一听熙河姚大帅亲自领军来剿,谁敢助他?xiǎo太尉虽然好说大话,但他有一句却非常实在,那就是姚家在诸羌中的威望,确实很高,一听他的名号,没人敢来捋虎须。

    彝生者龙没有了立足之地,只能投奔济桑城城主,寄人篱下。但就这种丧家之犬的日子,他也没过到几天,因为五月底,熙河大军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容,直扑济桑城而来!这一带的吐蕃羌众震惊莫名,他们四处传言着,说西军又要开边了,二十年前没打完的仗,他们现在要补上!

    这风言一传,那还得了?自三十年前,童太师和xiǎo种经略相公在古骨龙城大败夏军以后,西夏国势日衰。又过了五年,西军大举进攻,横山全部落入大宋之手,西夏失去屏障,亡国之象已现。

    幸好,此时nv真人崛起,攻辽甚急。宋人见契丹灭亡在即,总究还是忘不了燕云旧地,于是乎,把西军chōu调去攻辽,这才险险救了党项人一命。当宋金开战以后,西夏不断蚕食,渐渐地夺回一些地区,但要害仍旧在西军手里。此番熙河军大举进攻,莫不是西军灭夏的先声?他们不管nv真人了?

    五月的最后一天,西军兵临济桑城下。在此之前,那济桑城的城主已经听说西军在向济桑进兵,他不敢跟姚平仲对敌,于是赶紧屯积物资,坚壁清野。

    熙河军到城下,先没动手,而是派使者进城见城主,说我们此来,不是来打你。上头说了,只要你们将彝生者龙和他的家人jiāo出来,我们立马就走,如若不然,那就对不住了。

    济桑城主一听这话,陷入两难境地。jiāo吧,于心不忍。他是“者龙族”首领,属于原吐蕃六谷部联盟的一支,彝生者龙的母亲就是者龙族,说起来是甥舅关系。彝生者龙犯边劫掠,攻破猫牛城,还杀了人家守将,将他jiāo出去,那肯定是死路一条。

    可要是不jiāo,熙河大军必然强力扣城。彝生者龙素以善战著称,连他都败了,自己能顶得住?如果说求援,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自从二十多年前那场“横山大战”以后,夏军元气大伤,我们这西凉府一带,除了府城周边有jīng锐夏军镇守以外,其他地方都是jiāo由原来的吐蕃六谷部众卫戍,根本不可能挡得住熙河军雷霆之怒!

    此时,得知消息的彝生者龙来见城主,极力劝说顽抗,他撺掇说,就算你把我jiāo出去,熙河军照样要攻城。他们根本就不是来要人的,无非是找个借口而已。

    时隔一天,熙河军又派人来下最后通谍,限期当日之内jiāo人,否则明日即开始攻城。济桑城主权衡再三,最后决定,亲戚归亲戚,不能因为你连累了我吧?于是,派兵围住彝生者龙住所,要“礼送”他出城。

    彝生者龙见此情形,知道大限已至,倒也不再哀求,只希望对方看在亲戚的份上,将nv儿留下,不要送出城去。济桑城主答应了他的要求,留下他nv儿,将他和三个儿子绑了,押送城外。

    他那nv儿倒也刚烈,见父兄被绑缚,表示不愿独生,甘心同往城外,任由处置。彝生者龙追悔莫及,却又怎能让nv儿送死?

    熙河军大帐,姚平仲一身戎装,高坐于上。帐下两旁雄武的各族战将林立,人人手捉刀柄,杀气腾腾。在这个画面里,徐卫算是个不和谐的存在。他仍旧一身紫袍金带,坐在右上角的角落,不显山不露水。

    掀帘掀处,士卒拥着四人进来。当先一人,约有五十来岁,算不得魁梧,但就算被绑作一团,他仍旧昂着头,脸上神情平静。后头三个,身材高大些,大的三四十年纪,最xiǎo的恐怕也就二十多,虽然魁梧雄壮,但却是一脸的凶相。这四个都有同一般的装束,结着两条辫,但未剃头,身上穿着吐蕃长袍,都露一边肩膀。被押进来后,士卒强令跪下,父子四人跪在帐中,父亲挺着上身,后头三个儿子微微低头看着地面,只等一刀来个痛快。

    姚平仲凶狠的目光在他父子四人脸上扫过,突然一拳砸在帅案上,大怒道:“直娘贼!竟敢诓我!去他娘的,来人!再进城去!叫那鸟城主jiāo出罩面番将!”

    一听这句话,帐下父子四人都变脸sè!彝生者龙大声道:“大帅要杀便杀,只求放我nv儿一条生路!”他竟说得一口不怎么地道的汉语。只是,他情急之下忘了一桩。宋军这边没人知道那罩面nv将是他nv儿,而且也不知道那nv将是死是活,他只需推说已经阵亡,又能怎样?如今,既然说出来,恐怕就无法保全了。

    姚平仲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说汉语,更没料到那nv贼是他nv儿,怔了一怔,作sè道:“阶下之囚!你凭什么求本帅?早知今日,你如何敢犯我边境?去岁你越界劫掠,我们上司长官心怀仁慈,已借过你牛羊粮食,你非但不感恩图报,今年又来劫掠!还攻破我猫牛城,杀我段城主!你罪大恶极!本帅容你不得!”

    那彝生者龙以头磕地,疾声道:“越界劫掠的是我父子,万求大帅网开一面!”

    “娘的!去年围猫牛城,你那nv娃子就害我不少弟兄!今次更是……”语至此次,向旁边看了看,这才道“废话少说!由不得你!”

    当下,便派人再进城去,索要那nv贼。济桑城主有什么办法?见状,只好将那nv子jiāo出,也绑了送出城来。

    当那nv贼被押入大帐时,徐卫侧首看去。这个nv人不好判断年纪,但估计不会太大,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带,使得她的脸上也有后世所谓的“高原红”。她完全有别于南方,甚至陕西的nv子。个头较高,身材极修长,五官轮廓都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她身上的吐蕃长袍两支袖子都没穿,系在腰间,上身只一件绸衣,双手被反剪绑住,以至于就不得不凸显某些地方,所以,一进来就吸引全场目光……

    彝生者龙露出绝望的目光,看了nv儿一眼之后,一直昂着头的也低了下去。

    “跪下!”士卒并没有因为她是个nv人就有所怜惜,喝了一声之后,根本没等对方反应,就一脚踹下去。那nv子跪在地上,却没有露出惧sè,脸上仍旧一派坚毅,双眼中,还是徐卫当日看到的目光。

    姚平仲多看了几眼,问道:“你这婆姨,叫甚名?”

    “白玛达娃。”她的汉语就比她父亲讲得流利得多了。

    姚平仲一声冷哼:“妇人家,就该生娃持家,nòng甚么刀兵?去岁围攻,你杀我不少弟兄,今次更惊扰长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么?”

    白码达娃面sè不改:“去年chūn荒,问你借粮你又不肯,就只能来抢。今年又遭瘟疫……”

    姚平仲大怒,不等她说完就吼道:“你们遭祸关我屁事!老子……罢罢罢,跟你一个nv人家说不着!左右!”

    “在!”帐前武士齐声吼道。

    彝生者龙知道大限到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告饶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饶你?”姚平仲说话间,又向旁边看了一眼,见徐卫没什么反应,续道“你劫掠边界,破我城池,杀我军官,本帅凭什么饶你?”

    见xiǎo太尉接茬,彝生者龙慌忙道:“但留我xìng命,xiǎo人情愿归附!”

    “归附?”熙河副帅关师古听得稀奇,冷笑道“就你这一家四口?养匹骡马,还可以架车骑乘,养你却有何用?仁多泉城已被我军攻陷,方圆两百里诸羌全部归顺,你还有什么用?”

    彝生者龙大急,慌忙道:“由此至西凉府,方圆两百里,都有吐蕃部众。大帅要攻略西凉,xiǎo人愿为招抚其众!”

    姚平仲冷声道:“本帅自会遣人招抚,何需用你?”

    彝生者龙答不上来,汗如雨下。那白玛达娃也不知怎地,看到右上角,那一众战将后头,坐着一个人,好似置身事外一般。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倒不是面孔,而是那身穿戴,不正是前不久自己夺了他宝马那厮么?

    心知对方必是陕西高官,否则,不可能满帐战将都立着,只有他和姚经略两人稳坐。病急luàn投医,为救父兄,她突然窜起来,向徐卫的方向扑去。但帐前武士反应迅速,刚起身跑出两步,就被一bāng打翻在地!尖锐的枪头抵在她的后背,只要再敢轻动分毫,就得立时命丧当场!

    她这一动,骇得徐卫身前的一排战将纷纷拔刀,受这一惊,将佐们大骂道:“这婆姨好生凶悍!留她不得!”

    白玛达娃扑在地上,还努力抬起头来,冲着徐卫喊道:“你饶我父兄!我愿献上首级,以赎惊扰夺马之罪!”

    她不提这事,姚平仲险些忘了,这时一听,立时追问道:“马在何处?”

    “已作为礼物,献给济桑城主。”白玛达娃回答道。语毕,又看向徐卫,嘴唇几次动了动,再没说出话来。因为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指望,当日我险些杀了他,又夺走他的宝马,他必置我一家于死地。

    徐卫迎着这nv人的目光,忽地轻笑一声,随后站起身来。姚平仲扭头看去,只见太尉点了点头,他这才道:“来,且押下去,好生看管。”

    一家五口被押出帐去,临走时,白玛达娃还不时望向徐卫,神情复杂。

    他们一走,姚平仲就道:“太尉,这厮虽然罪大恶极,但却还有用。仁多泉城一带,诸羌未附,若使他前往招抚,必然奏效。不过,只担心这些羌贼反复无常。”

    此时,一名番将也道:“彝生者龙在诸羌中素有威望,他今日势穷求饶,难保以后不会再反。若要用他招抚,就一定要强制内迁,不可留他在原处

    

第六百二十章 留子为质

    徐卫终究没有杀彝生者龙,因为那厮还有些用处。关师古虽然说仁多泉城方圆两百里诸羌都已归顺,其实不过是吓唬他。彝生者龙在羌人中素有威望,若使他招抚部落,肯定比熙河官员出面有利。

    此外,既然来都来了,没理由没收济桑城。在对方jiāo出彝生者龙一家后,姚平仲用了两个借口对济桑用兵。第一,那城主胆敢窝藏白玛达娃,而且没jiāo出彝生者龙的残部,这是有意欺骗西军;第二,你居然敢收徐太尉的汗血马?

    当熙河军把城围住,准备强攻时,那城主就自动请降了。熙河军收两城,拓地三百多里,又将边界推进到昔年xiǎo种经略相公打下的地带。随后,在徐卫授意下,姚平仲命彝生者龙等人招抚诸羌,得数万帐。

    战后,xiǎo太尉各留数千兵镇守两城,徐卫就地签书任命状。为了顾全对夏关系,好不至于撕破脸皮,熙河军没有再往前推进,而是撤回了西宁。彝生者龙和济桑城主也被押回熙河,这已经是六月初的事情了。这段时间,徐卫一直没有收到关于襄汉的战况,便料想激战正酣。

    “行了,就这样罢。回去以后,好生安抚部众,官府的政策有司已经给你们讲过了,就不多说。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只要按我的规矩来,不会亏待你等。”在西宁州州衙里,徐卫正接见济桑城主一家。

    那城主顿首,领两子离了堂上,却留下一子在那里候命。徐卫又道:“至于你,去馆驿歇着,不日随我回秦州。”

    “多谢太尉抬举。”那厮生得好生雄壮,简直铁塔一般的大汉!但此时却战战兢兢,以至于拜别徐卫往堂外走去时,竟不知道该出哪支脚。

    他走后,马扩笑道:“熙河将佐只知迁其部众入内地,殊不知如此一来,需得耗费钱粮,还得拨给土地。现在这样,官府非但不必破费,还有助于地方防务。”

    徐卫笑了一声:“这也不好说,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马扩点点头,便朝mén外守卒道:“叫彝生者龙父子进来。”

    不一阵,但见彝生者龙领三子入内,都不敢抬头,直趋常中跪拜下去。马扩开口道:“你两度犯我边界,又攻破猫牛城,杀死城主,本是罪在不赦。但念你招抚部众有功,这死罪就免了。”

    彝生者龙此时终于安心,顿首道:“谢活命之恩。”

    “不必谢我,这都是徐太尉的意思。”马扩道。

    彝生者龙并诸子抬起头来朝堂上望去,心头都是一惊。这不是前些日子姚大帅军帐中,坐于角落的那位官人么?原来他是太尉!慢着,他姓徐?从前知道,泾原大帅徐原官居太尉,但他已经去世了,这位徐太尉,莫非就是那个紫金虎?

    遂又谢了徐太尉,紫金虎摆手道:“我留你父子xìng命,不止是为了招抚诸羌部众。更是想让你父子替我靖绥边境,今仁多泉城已复归大宋所有,我yù放你回去,如何?”

    这父子四个听了他的话,都不敢相信!非但不用斩首,还可以重回故地?彝生者龙抬头看着徐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叩了一头。

    “我已命熙河帅司,再借你牛羊粮食,助你渡过难关。这是我给你的任命状,拿着吧。”徐卫从案桌上拿起一道公文,马扩上前接了,递到彝生者龙面前,又解释道:“太尉任命你为者龙两族都巡检使,好生用心。”

    彝生者龙却不去接,再拜道:“xiǎo人罪大,怎当得起太尉如此抬举?情愿率部众内附熙河,永不反叛!”他这倒不是虚情假意,熙河内地的条件那自然比仁多泉城一带要好得多,如果能够迁移过来,这首先徐太尉不必担心我们再反,其次日子也好过些。

    “你在诸羌颇有威望,太尉用你,就是让你坐镇地方。你若是迁到内地,能有什么用?”马扩沉声道。

    彝生者龙听了这话,不敢再聒噪了。先前话已经说得明了,留你是因为你有用,要是没用了,还留你作甚?双手接过任命状,再三。他身后三子都面有喜sè,此番不但保全了xìng命,父亲更落得个官职差遣,早知如此,何必来犯边?举族归顺就是。

    刚这么想着,又听马扩道:“此番你招抚诸部有功,太尉抬举你,保你长子刚铎厮作个‘翊卫郎’,以后便在太尉麾下效力。”

    彝生者龙一怔,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他断然不敢有半点抗拒之意,俯拜道:“多谢太尉成全!”

    拜毕,见长子没有反应,慌忙道:“还不谢过太尉?”

    那刚铎厮也一头磕下去,用生硬的汉语道:“谢太尉”。据说,彝生者龙取了个汉族nv子,所以他这一家都粗通汉语。这或许也是徐卫情愿留他xìng命的原因之一。

    徐卫又嘱咐几句,亦命彝生者龙引二子自去,长子往馆驿住。却说这一头,彝生者龙带着两个儿子出来,眼看着长子被带走,连临行道个别的机会也没有,也不禁有些悲伤。

    一直等候在外头的白玛达娃跑过来焦急地问道:“阿爸拉,哥哥为何被带走?难道……”

    彝生者龙摇摇头:“nv儿,这叫留子为质,那太尉怕我等再反,虽然放我们回去,又授以官职,但却扣押你哥哥作人质。”

    白玛达娃顿时目露凶光:“他们要扣留大哥,那不如……”

    话没说完,骇得父兄脸sè大变!彝生者龙一把扯住她,喝道:“你不要命了?如今我们的xìng命都捏在徐太尉手里,他只要一反手,我们就举家人头落地!”

    “阿爸拉,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我们回去按徐太尉的意思办,哥哥总不会有xìng命之虞。”次子劝道。

    “达娃,你莫luàn说话。你可晓得那徐太尉是谁?便是你当日想杀他不成,还夺了他宝马的那位官人!赶紧走罢!”三子对妹妹说道。

    话音方落,便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太尉召白玛达娃去见,快,跟我来罢

    

第六百二十一章王庶致仕

    在平定了仁多泉城以后,徐卫便离开熙河路返回秦州。眼下麦收已毕,各地收成还不错,但因为流民大量回乡的缘故,陕西还是需要四川支援一部分才能解决吃饭问题。徐卫随后便与绵州的宣抚处置司协调解决这个问题。

    事毕,徐卫写信给王庶,礼节xìng地表示感谢,毕竟他主要是主政陕西一地,虽说也可判决四川,但为了表示对老长官王庶的尊重,他除了必要的时候彰显自己的权威以外,一般不过问。

    但王庶给了的回信,却让紫金虎感到意外,王宣抚在私信中称,他已经向朝廷上奏,要求卸任致仕,而行在也已经批复下来,准其所请,并召他赴江南入觐。王庶虽然年高,但还有两年才到致仁年纪,他此时请辞告老,容易产生争议。

    原因就在于,现在川陕没有主官,他和徐卫同为宣抚副使。提前请辞致仕,别人就有可能胡luàn猜测,比如与徐卫不合之类。有鉴于此,徐卫收到信后,立即启程赴绵州相见。

    不得不说,四川确实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地灵人杰,可四川在六月却是火一般的季节,热得实在没有办法。徐卫一路下来,到达绵州时,直感被晒脱了一层皮。恨不得纵身跳进那涪江河里凉快凉快。

    至宣抚处置司,王庶却不在衙mén里,说是去罗浮山避暑了。宣抚处置司的事务,暂时由张浚主持。徐卫遂离绵州城,往罗浮山而去。罗浮山又唤落浮山,位于绵州西部偏北方向,因有险峻陡峭的十二峰在云雾之中时浮时现而得名,山上有“飞鸣禅院”,建于唐代,香火鼎盛,正是避暑的好去处。

    徐卫到罗浮山,果见是处好所在。叠翠峰岭,形态各异,山上松柏常青,清幽凉爽,时闻钟磬之声,叫人抛却烦恼,好不自在。王庶在山上有座别院,遇到天热闲暇,时常来住住。

    徐卫将卫队留在山下xiǎo镇,独自一人上得山来,至王庶那处别院,见虽不轩敞,倒也清静。此时柴扉半掩,一个xiǎo厮正提个篮子在那院中仰头摘瓜果。

    “王宣抚倒是自在,他一心告老,便连本司事务也不管,却jiāo给张浚打理。”徐卫有暗思,随即上得前去。

    “宣抚相公可在?”徐卫在栅栏外头问道。

    那xiǎo厮冷不防有人过来,骇了一跳。徐卫因为天热,早扒了官袍,只穿着短褐,那xiǎo厮上下打量,看到了他手中官袍一角,见是紫sè,慌忙拉开柴mén,行礼道:“相公从何而来?”

    “你不认识我?”徐卫一皱眉。

    “请恕xiǎo人无状。”那xiǎo厮倒颇知礼仪。

    徐卫无奈,只得道:“我是徐卫。”

    “徐宣抚?”xiǎo厮脸sè一变,赶紧让开身,恭请徐卫入内。一进去,徐九才发现,这王宣抚别院表面看简单,里头却是别有dòng天。那栅栏里头,一段砖墙掩住,越往里走,越是jīng致。那xiǎo厮引着徐卫,避开正厅,走旁边回廊,行好一阵,转入一个园子。

    这里却已经到了山崖,地上方圆二十余步,nòng得平整,都铺着石板。此时盛夏,园中百花齐放,蜂蝶络绎,煞是好看。这些还不算,最让人惊异的是,一道飞泉,从那山崖下溅下,真如珠yù之落银盘

    王庶就在那泉边搭张躺椅,也穿一身短褐,手里一把抵纸扇,半盖住脸,似乎已经酣然入睡了。那xiǎo厮要去叫醒,却被徐卫挡住,任他自去,而后就在旁边花坛沿上坐下,欣赏园中美景。

    “这厚道人倒也会享受。”徐卫暗笑。这处园子,里外长近百步,造价必然不菲。王庶一直以忠厚长者的形象示人,很容易也让人把两袖清风往他身上套。

    好大一阵之后,徐卫身上的汗水都干了,王庶才长长地“嗯”了一声,手中折扇又摇了起来,口中含糊道:“叫你去采摘些鲜果,如何半天不来?”

    徐卫从身旁的果篮里挑出一个红yànyàn,粉嘟嘟的桃,起身递上前去道:“相公请用。”

    王庶听得声音不对头,睁开眼一看,就跟触电一般要从躺椅上跃起,哪知年高,体胖,一时竟起不来。徐卫大笑,伸手拉他一把。

    王庶却有些生气:“子昂,你说你来,怎也不事先知会一声,你看我,我这多失礼”

    徐卫笑道:“相公是徐某的老长官,我候你是应该,何来失礼?”

    “哎呀,你来绵州,只需叫人到山上招呼一声,我回去城里就是,何劳你跑一趟?啧啧,哎呀……”王庶不住地责怪道。随后,又唤仆人搬来桌椅,就跟徐卫在那泉边坐定,摆上新鲜瓜果,泡上两杯石泉清茶。

    徐卫确实是渴了,等不得那茶凉,就从旁边的水池中妥了一碗山泉,咕咕灌下,甘甜清洌,沁入心肺。王庶替他削了个梨递过去:“来,尝尝,都是自己种的。”

    徐卫接过,诧异道:“相公自己种的?怎还有这嗜好?”

    “老了,活动活动反而好。便是以后回庆阳老家,老夫也不过就是耕作而已。”王庶笑道。

    听他提起这个,徐卫正好切入话题:“相公,你为何急着致仕?”

    王庶一边削着桃,一边笑道:“我身体还好,jīng神也不错,但毕竟到了这把年纪,来日也无多。就不鞠躬尽瘁了,留些光yīn给自己,清清静静,平平淡淡地过他几年,便是闭眼,也没甚要紧。”

    “可相公在川陕多年,你一旦去职,这秦蜀两地,谁来主持?”徐卫手中的梨,一口也没吃。

    王庶看他一眼,笑道:“子昂不必赞我,老夫别的本事也没有,心力协助而已。先是李宣抚,后是两位徐宣抚,朝廷念我有劳,一路作到宣抚副使,徐处仁去职后,我又主持了一段,够了,剩下的事就看你们了。”

    徐卫又拘留几句,王庶摇头而笑。

    见此情形,徐卫拿起梨啃了一口,赞道:“嗯,ròu细,汁多,香甜,好东西。”

    徐卫是武人,吃东西一口下去,半边没了。王庶却不一样,将那一颗桃削完皮,又切作一块一块,置于银盘中,拈着吃。吃下两块,笑问道:“子昂此来,就是陪我纳凉喝茶?”

    徐卫笑笑,道:“相公在信中说,行朝已经批复你致仕,又诏往江南面君。那准备几时动身?”

    “这些日子炎天暑热,等这些天凉快些,再启程赴江南。”王庶答道。

    “相公面完君,不如就在这绵州住下岂不更好?庆阳历了兵祸,条件艰苦。”徐卫建议道。王庶是环庆路首府庆阳人士,故他有此一说。

    “倒多谢子昂关心,我也正有此意,但还得看朝廷安排。”王庶笑道。

    徐卫又说一阵闲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王庶见状,心中也猜到几分。遂道:“我去职后,川陕宣抚处置司只你一位宣抚副使,你的担子可不轻啊。”

    徐卫笑了起来:“职责所在,说甚轻重?只是怕不及相公处理民政来得娴熟啊。”

    “你也不必谦逊,你在地方上也已经十来年,原先我还和张浚讨论,说你虽是帅臣,但对政务也颇有见地,必能胜任。”王庶道。

    徐卫吃完梨,将核置于盘中,擦了擦手,故意道:“倒也无妨,反正也是暂时主持,就勉为其难吧。等新任宣抚使到,我再移jiāo便是。”

    你想,王庶就是再忠厚实诚,可为官一生,这话能听不出来弦外之音?也净了手,正sè道:“子昂,你我当属忘年之jiāo,如今我已致仕卸任,有些话跟你明说也不打紧。”

    徐卫点头道:“相公请讲。”

    “以目下局势,川陕还是要合治,陕西重建离不得四川支援。老夫去职后,谁能担此重任,坐镇川陕?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选么?你们且不说你的赫赫边功,就拿资历说事,现在还有谁敢说你资历尚浅?你放心,此去行朝,官家和宰执若不问便罢,一旦问起,我必鼎力推荐你其实,估计朝廷也早考虑了这问题,八成就是你了。”王庶手指徐卫笑道。

    徐卫心头欢喜,倒不枉跟王庶共事多年,相处融洽。关键时候,这老前辈还是要拉自己一把。虽说他的推荐并一定能起决定xìng作用,但至少会让杭州那帮人参考参考。上次自己入行在觐见,自信还是给xiǎo赵官家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回可能就要扶正了。

    又听王庶道:“虽说祖宗有家法,但也要因时而异。如今,那两浙宣抚司,荆湖宣抚司,都是武臣主持。川陕强兵富庶之地,也确实需要你来坐镇指挥。子昂,徐宣抚去时,嘱咐你与民休养,我这也要走了,却没什么说给你的,只有一桩。”

    徐卫正身,正sè道:“听相公教诲。”

    “不敢说教诲,算是建议吧。”王庶端起茶杯,拿那杯盖轻轻dàng着茶末,又吹了几口,这才抿了一抿,盖上后,继续道“朝廷设川陕宣抚处置司,主要是合两地之力,助西军之战。说起来也简单,就两样,一是抗金守土,二是经营地方。因此,你主持宣抚处置司日常事务以后,还是应该把jīng力放在这上面,是吧?当然,老夫知道,你这个人眼界开阔,也看得深远,但是咱们还是应该务实一些,一mén心思把眼皮底下顾好,对吧?”

    徐卫是个明白人,不用王庶挑明他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无非是说我有些好高骛远,具体就是指结好西夏,联络契丹。当着老长官的面,他也没有必要去解释,再说对方已经致仕了。

    我之所以结好西夏,不是说就让它倒向我们一边共同抗金,主要就是希望党项人不要在背后捅刀子。不过现在看起来,光是示好拉拢还不够,时不是地你还得chōu它一个耳光。

    至于联络契丹,我也没指望说它马上就出兵东征复国,我也跟着跨过黄河,一路朝燕云打去。短期就是希望取得联络,营造声势。当然长远怎么发展,现在也不得而知。

    “相公说得极是,我记下了。”徐卫恳切道。

    王庶突然提高音量笑道:“老夫是没把你当外人,所以才直言相劝,你可别多心。只因陕西是国家强兵所在,四川又是钱赋重地,把这两地经营好,便已经是尽忠人君了。”

    “相公说哪里话,卑职感谢还来不及。”徐卫道。

    “呃,还有,张浚这个人有大志,有气节,颇有眼光,但还需要历练。”王庶这句话虽然说得含蓄,其实就是在提醒徐卫,说张浚实际能力还有待加强,让他用的时候要注意。

    徐卫其实对张浚印象还不错,只是并没有长久共事过,所以对他的能力并不清楚,现在王庶这么提醒,他也就记下。

    “另外,赵开你要留心,这个人非常善于理财,现在提举四川茶马司,将来如果有机会……你知道吧?”王庶道。

    徐卫不禁有些感动,若说王庶肯推荐他在情理之中的话,再替他想到这么周到,就难能可贵了。其实作为一方长官,你不需要什么都会,你什么都会了,别人不都饿死了?你只需要有知人善任的本领就行了,王庶现在所作的,就是替徐卫找捷径,让他尽快走上轨道。

    这一天,徐卫在罗浮山上,跟王庶长谈至傍晚。从川陕今后的走向,再到各部mén的人事,从军事到经济,无所不包。反正王庶是把自己的经验和意见,提纲挈领,无所保留地告诉了这个后辈。

    鉴于王庶虽然已经致仕,也得到了批准,但毕竟人还没走。徐卫就没有在绵州多留,第三日便回了秦州。而王庶于六月下旬,启程赴江南。

    七月,当他途经荆湖时,终于得知了最新的战况。此次统兵南寇的,仍然是完颜宗弼,而且这一回,他显然急yù报上次的一箭之仇,纠集了jīng兵强将,对襄汉发动猛攻同时,又遣偏师进攻淮西

    但战局的发展,可能并不如这位nv真大王的愿。首先就是进攻淮西的金军,一照面就吃了个败仗。被大宋淮西安抚司统制官李显忠当头一bāng,导致出师不利。随后,金军偏师在淮西重点进攻,淮西安抚使刘光国亲统一万七千兵与之对阵,不幸战败,丢失两州数县。此时,进驻淮西的折家军接到汾阳郡王折彦质的命令,开始反击金军。

    而在襄汉,兀术一开始并没有直接进攻襄阳城,而是进攻随州和郢州。这两州都是荆湖大将岳飞的防区,岳鹏举练兵得法,所部士卒皆剽悍善战,麾下有多名随他从家乡起家的同乡弟兄,如王贵等,都是骁勇之将。金军大举来攻,岳鹏举观其气盛,凭借高墙深壕,不与之战。

    兀术遣大将连日强攻不克,遂亲自压阵指挥进攻随州城。金军此番jīng锐齐出,战斗力当然不是上回的两河签军可比,岳飞在危难之际,遣其子岳云率数百骑出城突袭。岳云在军中号称“赢官人”,深得一众叔伯辈称赞,原因在于此子武艺超群绝伦,每战必备两支铁锥枪,以防有损。一旦开战,身先士卒之前,不畏矢石,受创也不下阵。

    他领数百骑冲出城去,直贯金军阵中,左突右杀,强悍如nv真本军,竟也一时散luàn。兀术见他来势汹汹,bī得把攻城部队撤回,岳飞趁机加固城防。

    攻十数日,不能克,术兀暴跳如雷。此番他将金军jīng锐押上,如果还不能拿下襄汉,今后恐怕也没有多大的机会了。此时,何灌闻听随州被围,急遣骁将领常捷军一部来助战。

    金军撤围,后退十数里。常捷军到后,岳飞认为机会来了。遂亲率本部兵马与常捷军一道出城,跟金军对阵厮杀。

    兀术对岳飞印象深刻,因此不敢轻敌,他派出了一个nv真万人队,一个渤海万人队,佐以契丹万人队,实际八千人,又以jīng锐参兵七千,其计三万五千jīng锐跟岳飞军野战争雄。

    战事打响,金军猛攻岳飞结成严阵,先是以神臂弓床子弩等远程利器遏制金军攻势,又命岳云率千骑蔽于侧翼,随时准备突袭或者掩护。

    不过,岳鹏举xiǎo看了金军。这次兀术除了从西线防备契丹的军队中chōu调了jīng兵强将,更从原西路军里广选虎狼。这些人都有跟西军jiāo手的丰富经验,当战事激烈之时,一名原西路军战将发现,岳飞之阵虽严整,但比之西军善使的叠阵稍弱。再有,岳飞之弩虽强,但并没有西军那样锐利的火器。若用重骑去冲,必然奏效。

    兀术深以为然,采纳了这个建议。先是派大量的步兵啃住岳飞大阵,这才将“铁浮屠”又摆出来,列在宋军大阵侧翼。并在冲击之前,派出轻骑袭扰宋军,在对方疲于应付之际,铁浮屠以山崩地裂,排山倒海之势冲击而来

    

第六百二十二章莫望西军

    铁浮屠在陕西遭受灭顶之灾,这次兀术带祭出这个法宝,看来是对这种重甲骑兵有着固执的偏好。而这支普通人,甚至说普通国家都玩不起的铁骑确实也给他建了功,岳飞军的大阵被对方占绝对优势的机动力量所牵制,当铁浮屠袭来时,飞之部将李道先溃。李道的军阵一luàn,铁骑直扑姚政部,又溃。统制官徐庆见势危急,抬拒马蔽阵侧翼,方止住攻势。

    诸将见铁浮屠虽不满千骑,然无坚不摧,都深惧之。此时,增援的常捷军击退金军步卒,岳飞果断命岳云率军出击。岳云所统兵马军号“背嵬”,皆悍卒,截住金轻骑厮杀。混战中,岳云兜鍪被打飞,所用铁锥枪断其一,复于鞍上取一支力战,这才迫退敌军。

    两军少休,岳飞抓紧时间重组阵形,他见铁浮屠专冲侧翼薄弱之处,遂将徐庆所率重步列于右侧,又以拒马铁钩相连。王贵、姚政、徐庆,皆相州汤yīn人,从岳飞起兵抗金,颇似徐九、张庆、杨彦、马泰之事。李道也来自汤yīn,然最先隶宗泽部。

    一击得手后,兀术整军再来。战至晌午,两军杀得血透征袍,死伤无算,仍旧不分胜负。但兀术兵力占优势,毫无退却之心,誓言击破岳飞军,夺取随州。到下午时,宋军渐渐不支,败走,兀术遣军急追,岳飞率背嵬亲军断后,才不至于损失惨重。

    随州即下,兀术调转矛头直趋襄阳正北面的光华军。镇守光化的宋将是张伯奋旧部,见金军铺天盖地,堵塞四野,有部曲劝他弃城而走,被他重责一百军棍,打个半死。声言与城池共存亡。

    兀术将城池围定,发动猛攻,守城将士虽然忠勇可嘉,但无奈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两日即告城破,官兵无一幸免。

    连下随州光化,兀术有理由自信,遂驱十七万步骑兵临襄阳城下。襄阳战略要地,其意义就不用说了,此处还有一个可贵之处在于,整个襄阳地区,只有襄阳城这一个攻击点,无论古今,不管谁用兵,也不管你想南上北下,襄阳几乎都避不开。

    而对于大宋来说,若失襄阳,那么整个襄汉地区就极有可能都保不住。襄汉一丢,敌人就可以直接趋汉水而东,夺取江南,诚若如此,亡国必矣。何灌军中元老,当然深明这一点,所以他用韩世忠坐镇襄阳为主,又以襄阳兵马都钤辖刘佥辅之。

    韩世忠成名非常早,就是他亲手逮住了起兵反宋的方腊,当时徐卫,可能还在玩大老2。此人名声、军功、手段、资历都无可挑剔,何灌不止一次称赞他“忠勇”,然此辈气吞山河,志气慷慨,多少也就有些急躁,所以让沉稳持重的刘佥辅之。

    刘佥在童贯伏诛,常捷军被打散后,曾短暂隶属过徐卫,并没有受到紫金虎的区别对待,由是感激。此后仕途沉浮,如今也只是个都钤辖,荆湖宣抚司中充作副统制。

    金军围城,韩世忠调兵遣将,刘佥则每日上城观察。他见金军一夜架起砲车数以百计,且仍在持续增加,营前巨弩等都清晰可见,还瞭望到铁骑纵横于外围,心知必有恶战,而且极有可能指望不上援兵。

    遂向韩世忠进言,说我们一开始就要作好长期被围的准备。兵力虽然充足,但不可滥用,物资虽然丰厚,但不能làng费,从现在起,咱们就要jīng打细算。韩世忠采纳了他的意见,jīng心调度城中兵马,设四壁守御使,明确责任。又详细分工到各部,明确任务。并留下足够的预备队,以应付险情。

    金军围城多日不攻,原因在于兀术发现襄阳城在上次他进攻以后,又加固了城防,所以他也要jīng心准备,巨砲唯恐不多,硬弩唯恐不强,士卒唯恐不力。等一切准备就绪,襄阳攻防战终于在五月下旬打响。

    当王庶路过江陵府时,襄阳正在血战。他在此处登岸,打算进馆驿住上几日,也好详细打探战况。王庶的级别摆在那里,他一进城入住,就惊动了地方官府。恰好,荆湖宣抚使何灌以七十高龄亲统兵马进援,在王庶入住第二天,也到了江陵。

    王何两人虽然辖区相邻,但并没有见过面,只是公务往来不少,彼此神jiāo已久。当何灌听说王庶在城中暂住时,遂亲自登mén拜访。

    “哎呀怎敢劳王宣抚相迎?”当须发花白,腆着肚子的何灌有些吃力地下马时,江陵知府就上得前来,xiǎo声告诉他馆驿mén口相迎的,正是王庶。

    王庶笑意yínyín:“久仰太保威名,今日方才得见,足慰平生呐,请。”两人比肩而入,至王庶所住院落,坐入厅中。

    何灌见对方面貌慈祥,彬彬有礼,真个忠厚长者,实诚君子一般,心中更是亲近,遂问道:“宣抚相公缘何至此?莫非入朝觐见?”

    “实不相瞒,我以年老上书求退,官家已经御准,特召我赴行在。途经江陵,xiǎo住几日。”王庶道。他当着何灌的面,自然不好说我是想关心关心襄汉的战事,毕竟他已经致仕获准,此番更是路过,又不是受皇命前来督促巡视。

    听他已经致仕,何灌颇有些意外。因为徐处仁去后,他以为王庶必然扶正,主持川陕兵民两政,却没想到自请退休。

    “我观相公jīng神矍铄,面sè神清,此乃高寿之相,何故急于求去?”何灌问道。

    “哈哈,多谢何太保吉言。庶德才平庸,加之年老力乏,不敢贪恋权位。不若早去,也好余下几年光yīn安度晚年。”王庶淡然道。

    何灌闻言,嗟叹道:“清心寡yù,不恋权位,相公真乃高士。”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暗道,陕西全境光复,使得北夷不敢觊觎关中,所以对方才如此轻松。唉,可惜啊,我也想清闲,但襄汉如今吸引了金军所有jīng力,无论如何是避不开的。

    又说一阵闲话,王庶终究挂念着战局,问道:“日前,太保投书四川,言金人大举进攻,不知……”

    听他问起这个,何灌简单道:“眼下,金人正围攻襄阳,然襄阳经本司上下苦心经营,固若金汤,北夷如何破得?”

    “哦,原来如此。”王庶点头道。他心知对方不便明说,否则,以如此高龄,更兼宣抚太保之尊,何故亲率部曲往援?

    正思索时,听何灌问道:“却不知近来关中局势若何?西军收复全陕,北夷心胆俱碎,想是不敢再觊觎关辅之地吧?”

    王庶一点头:“自延安光复,金军撤去河东以后,倒是相安无事。不过,金人为图襄汉,又恐西军侧击,遂赐麟府丰三州并晋宁一军予夏。党项人陈兵边境,威胁鄜延熙河等地。更有羌贼进犯西宁,破城池杀守将,极其嚣张。徐宣抚大怒,不久前亲往熙河坐镇督战,业已扫平犯边西贼。如今,正严防党项生事。”

    听到这话,何灌神情凝重,叹道:“数月之前,相公和徐九联名上奏示警,今果然言中。北夷亡我之心犹在啊。”

    王庶闻言道:“庶曾与徐子昂言,说北夷据辽之故土,又占两河,然攻城掠地易,司仪行政难。旁的不说,单说河东之地,便是弊端重重,民变四起。金人之政令难出燕云。此种情况之下,仍穷兵黩武,这是自取祸luàn。此番,若宣抚太保使其败北,从今往后,金人只怕再不也不敢虎视南方。”

    他这是从大局出发看问题,但何灌现在担心的却是眼前的局部,但想到王庶马上就要去杭州面君,还是说道:“上次,西军复河南,一度兵临东京旧都,宗弼匆匆回援,某与折郡王合力击之,襄阳失而复得。此后,本帅苦心经营,襄汉之局势非往昔可比。”

    王庶听罢,施一礼道:“那就静待宣抚太保佳音了。”

    当日会面之后,何灌就统兵北上荆mén军,与郢州岳飞相呼应,谋复随州。而王庶也于次日动身赴杭州。沿途只见各地百姓为应付战事,或驱舟船运粮于江河,或顶烈日服役于州县,其辛苦如此。好在陕西光复,正努力重建,秦蜀之民得以休养,至少西部无忧了。

    又行二十日,方至杭州。王庶在陕西累年,前后佐三任宣抚使,劳苦功高。参知政事徐良第一个见他,细问川陕局势,随后次相赵鼎也请他至中书咨询。最后,赵谌于禁中赐见,听闻党项人陈兵边境,xiǎo赵官家有些焦急。他本来指望这回,西军能和上次一样,出洛阳,进攻中原腹地,与折、何、赵、刘等将合力击贼,搞不好就收复中原,夺回故都了,甚至是将黄河以南的领土全部匡扶,助成中兴。但现在西军自顾不暇,怎能支援中原地区的战事?

    王庶报备了川陕局势以后,本来等着皇帝问他谁可主政川陕,可赵谌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结结实实慰劳褒奖他一番后,就问了一句,卿是想回桑梓故地呢,还是留在南方养老?

    

第六百二十三章 擅自调兵

    “兴元府,本唤汉中,唐朝德宗靠帝在位时,叛臣作luàn,很快就占据皇都长安,德宗被bī无奈逃往汉中。他到汉中时,正是chūn暖huā开的时节,所过之地,老百姓又夹道欢迎,箪食壶浆,这使得皇帝对汉中很有好感。为了平定叛luàn,振兴唐朝,德宗改年号为“兴元”,在他平叛成功,离开汉中时,下诏升此地为“兴元府”,由是得名。

    这一日,徐卫携家xiǎo从秦州来到兴元府,贺亲兄长徐四的五十大寿。跟唐德宗到汉中的情况不同,眼下正是盛夏时节,紫金虎看到的一片富饶兴旺的土地。金黄的麦làng随风起舞,辛勤的农夫弯腰趴背耕作其间,偶尔抬起头抹把汗,惊奇地打量着经过的车驾。

    汉中自古以“鱼米之乡,国宝之府”闻名天下,物产丰富不说,战略意义也十分重大。得汉中,便可以此为前沿基地,趋剑阁,图蜀地。而如果四川势力占领汉中,则可北上图关中。nv真人此前企图攻破川陕,而东进灭宋,其战略中,就有占据汉中,过大巴山拿下四川的构想。徐卫此来,一是给兄长祝寿,二是考察汉中兵民两政。

    入府城,但见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行各业都兴旺发达,非陕西诸地可比。张九月并一对nv儿也是初来汉中,正掀起车帘好奇地看着。

    不一阵,至徐胜府邸。那mén口看着徐胜的长子徐仲,正引领着仆人迎接宾客。望见九叔骑着匹高头大马,带着一辆马车到来,他慌忙步下台阶,迎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大礼下去:“侄儿见过叔父婶娘。”

    徐卫不等他跪下去一把捞住:“哎呀哎呀,免了免了。”说着,打量起侄儿来,徐仲二十多岁,一看就知道是徐胜的儿子而徐四徐九两兄弟又长得极像,所以,徐卫看侄儿,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两年,年纪也不xiǎo了,始终觉得nv儿虽然也好,但儿子也不能没有啊。

    “二哥一早就到了,正等着九叔大驾光临叔父,婶娘,请。”徐仲满脸堆笑,侧身请道。

    张九月先带着两个nv儿下了车,冲徐仲点点头,而后又回过身去,伸手搀扶着祝季兰下来,一边还嘱咐道:“慢点。”

    按说出席这种场合一般只带正室,不过祝季兰毕竟是徐王氏赎买来送给徐卫的。现在徐四五十大寿,她确实应该来祝贺。

    徐卫一家往府里而去,因为时辰还比较早,兴元府本地的文武官员都还在当值所以来的基本上都是徐家和王家的亲戚。徐卫大多都不认得,只是客人们见他衣带仪容,猜测着这位可能就是徐安抚的亲弟弟川陕宣抚副使,徐九太尉。

    徐四正和堂侄徐成在堂上说话,望见徐九往里走,两人迎了过来。徐九一见,加紧走了几步,上前就是一礼:“恭贺兄长五十寿辰。”虽说于公是上下级,但在家里哥哥就如长辈一般是要尊敬的。

    徐四搀住,不让他拜下去笑道:“你四嫂还说你忙,可能脱不得身。”

    “这是什么话?再忙四哥五十大寿我能不到?”徐卫笑道。

    徐成问了安。此时,张九月上得前来,规规矩矩一福,恭敬道:“贺四哥寿辰,望哥哥家业兴旺,福寿安康。”

    “好好好,弟妹有心了。”徐四笑意yínyín。

    祝季兰也上前来贺,徐四含笑受之。刚拜完,徐嫣徐纳两个丫头抢上来,不说礼行得像不像样,单是那七嘴八舌叫着四伯,就乐得徐四合不拢嘴。

    “哎呀,九弟,弟妹,你这两个闺nv只是羡煞为兄啊,好好好,弟妹你们里头去,你四嫂和五嫂都在。”徐四道。

    fù人们领了娃都投里间去,徐四徐九兄弟两个,并徐成便在堂上坐了。紫金虎方才督战熙河归来,因此话题就避不开这个。

    “徐成,泾原近日如何?”徐卫喝了。茶问道。

    “回叔父,边界上一直无事,榷场也照样开放。”徐成答道。

    “那是最好,党项人在廊延和熙河都陈兵边境,再过两个月,就得注意防秋。”徐九点点头道。

    正说着,徐四突然起身道:“王安抚来了。”

    徐卫扭头望去,只见两兴安抚使王彦身着官袍,昂然而来。进得堂上,先给徐卫行了礼,再给徐四贺了寿。他是紫金虎故旧,因此也不生分,坐下来后直接问道:“太尉,熙河怎么回事?听说太尉亲自打了一仗?”

    “仁多泉城一带的吐蕃羌劫掠边境作luàn,熙河帅司出兵清剿,我不过是去督战而已。业已收复城池,招抚羌众。”徐卫随口道。

    王彦哼了一声:“昔年党项人被西军打得抬不起头来,这些年不管它,倒又上窜下跳。听说还敢陈兵边境,耀武扬威?嘿,不知轻重!”他敢说这种话是有原因的,此人年轻时赴东京求前途,因熟读兵书,武艺超群,得隶“弓马子弟所”,还被道君赵佶亲自考验,授了官职。后来,两次跟随xiǎo种经略相公攻夏,都有战功,所以他自然蔑视党项人。

    又说一阵,徐卫觉得在兄长寿堂上谈论攻伐征战不合适,就想岔开了话题。

    王彦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道:“对了,卑职有件事须得向太尉禀明。”

    “现在就不说公事了吧,今日是我兄寿辰,平日里咱们也难得相聚,一醉方休如何?”徐卫笑道。

    不一阵,至中午,兴元府城里各衙的官员但凡徐四请了的,都陆续赶来。城中一些头面人物也联袂而至,徐四遂命开席。他今年其实四十九岁,不过按风俗,“男做进,nv做满”。徐府上高朋满座,宾主尽欢。

    席散,宾客们大多离去,本家的亲戚自然就留了下来。徐四是徐卫极敬重的人他进五十,紫金虎分外高兴,也把自己当作半个主人,四处向宾客敬酒致谢。试想,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吃他一杯敬酒,当然是件光彩的事。徐四看在眼里,也格外欣慰。

    结果一场筵席下来,他不免多喝几杯,散席后,就到偏厅里歇着。张九月给他nòng一碗醒酒汤,刚喝几口,王彦就满面红光地进来了。

    “卑职还要回衙mén去”就不陪相公了,特来打个招呼。”,王彦道。

    “好,你忙你的,过了今天再说。”,徐卫点头道。

    王彦一抱拳,折身往外走去,跨mén槛时却停了下来,一拍脑袋,又转身返回道:“多饮几杯险些误事。太尉”卑职有件事要禀报。”,徐卫此时也没心情去搭理公事,遂道:“急不急?”

    “倒也不急,只是……”王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他如此,徐卫放下碗道:“罢,坐下说吧。”

    王彦就挨着他坐下来”晃晃脑袋,沉声道:“是这样的,上个月初五”绵州给安抚司下了一道命令。说是雅州那边边民闹事,要chōu调本司两千步军去弹压。”

    徐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不太清醒,点头道:“嗯,四川内地驻军极少,遇上边民作luàn,从汉中调兵弹压也是迫不得已。后来呢?”

    “因命令是以“宣抚处置司,名义下发”上面盖有宣抚处置司大印,卑职也不敢拖延”遂调了两千步军出发。事后想想,觉得此事还是要给太尉禀报一声才是。”,王彦道。

    徐卫又点了点头:“嗯,就这事?”在得以对方肯定答复以后,他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王彦起身一礼,这才放心地离开。他走后,徐卫将那碗醒酒汤喝完,坐在厅中,拿手撑着头想xiǎo憩一阵。作了多年的官,带了多年的兵,形成了习惯,因此脑子里还是想着刚才王彦报告的事情。

    雅州便是后世的四川雅安,在当下临近吐蕃边境,边民生事也不稀奇……慢!

    徐卫突然睁开眼睛,缓缓坐正了身子。两兴安抚司,辖兴元府、兴州、凤州、洋州四地,行政区划上虽然归四川管辖,但军队序列,却是属西军系统,王彦也直接受我节制。没有经过我同意,绵州方面竟然调王彦的兵?

    紫金虎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简单,就不说兵权隶属问题,便是从行政上来说。

    在徐处仁和王庶都退休以后,我现在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唯一的宣抚副使,也就是说现在川陕两地我阶级最高,理应是军政长官。你们调兵弹压民变,怎么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

    哪怕是说我到熙河去了,你们至少得向陕西制置司报备一下吧?擅自就调动兵马,是没把陕西制置司当回事,还是没把我当回事?

    王宣抚去了行在之后,我正在考虑是迁移到绵州去办公,还是让有司将事报到秦州来,这当口绵州官员nòng这么一手,是个甚意思?

    徐卫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可大可xiǎo。往xiǎo子说,这是王庶去职以后,川陕军政系统出了疏漏,不必太过在意:往大了说,这是破坏制度,有违节制!

    现在绵州方面,一无正副宣抚使,二无宣抚判官,按道理该参议一级的高级幕僚暂管,这么说起来就是张浚他们几个人。徐卫对张浚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年他正要发兵攻耀州,结果朝廷命令传来,说已经和nv真人谈好,议和割地。在他揭穿nv真人谎言之后,张浚冒着风险,没有阻止他进兵。所以,徐卫情愿把这个事情往xiǎo了想。

    “你在这儿呢。”一个声音传来。徐卫抬头望去,只见四哥徐胜摇摇晃晃地进来,看他似乎醉了,紫金虎赶紧上前扶着他坐下。

    “客人都送走了?”,徐卫随口问道。

    “送了!”,徐四长出一口气,挥舞着手臂。“哎呀,四十九啦!父母双亲都不在,我也算是老人了,嘿嘿。”

    “哥哥正当壮年,哪里老了?”,徐卫笑道。

    徐四转过头来,酒喝得多,一双眼睛也通红,看着弟弟,面带笑意叹道:“九弟啊,你今天实在给哥哥作足了场面。你不知道,那些人吃你一机敬酒,那叫诚惶诚恐啊。”

    “嗨,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你是亲哥哥,我替称谢一下宾客又怎地?”徐卫道。

    “好,好。”徐四连声道。“若父亲大人还在,看到你今日成就,定然欣慰。”

    提起父亲,徐卫一时不知语从何起,那个倔老头的面容立时清晰地浮现在面前。

    “倒是有些遗憾,家乡沦于北夷之手,父亲至今不能归葬乡里。你我为人子,心中也愧疚。”徐四语气低沉道。

    徐九见兄长情绪低落,宽慰道:“哥哥休要悲伤,早晚有一天,咱们会打回去。”

    听了这句,徐四顿时鼓舞起来:“那倒是!如今西军二十万,训练有素,士气高涨,假以时日,光复之期不远了。”

    徐卫笑笑,没说什么。

    “哎,对了,先前子才兄一直在寻你,你见到没有?”,徐四突然问道。

    “哦,他刚走。”徐卫点头道。

    “九弟,绵州方面调兵,这事给你报告过吧?”,徐四随口问道。他其实知道这是多此一问,怎么可能不报告?

    不料,徐卫摇了摇头。

    “什么?不,这,怎么可能?”徐胜也晕了。“这事,路数不对呀。你,你现在是川陕宣抚处置司唯一的长官,而且我司兵马是受陕西制置司节制的,怎么会不向你请示?哎,对了,我记得命令上头盖的是宣抚司好大印啊。如果不是这样,谁敢调兵给他?”

    徐卫面sè如常,淡然道:“这事可大可xiǎo,不过我情愿往xiǎo了想”

    徐胜是两兴安抚副使,他如何不知道这问题的xìng质?往xiǎo了说,就是疏漏,往大了说,这是有人nòng权。如果是前者还好,大家几句话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对了,如果是后者……

    “九弟,这事肯定有误会,你也别生气,肯定是误会,向绵州方面厘清事实就行了。”徐四是个老实人,绝计不愿把人想得太坏。

    徐卫点点头道:“我晓得。,!。

    

第六百二十四章文武争权

    第六百二十四章 文武争权

    在四哥家里住了一晚后,妻妾nv儿继续在徐四府上作客,徐卫自己就开始视察兴元府军民两政。民政他重点视察流民回乡事宜,兴元府是陕西逃亡百姓首选之地,据统计,在战争期间,至少有数十万人涌进了汉中盆地,部分人从此进入四川。现在陕西极力动员百姓还乡重建,作为陕西军政主管,他对此事非常重视。

    至于军事方面,两兴安抚司的军队就是原来徐绍一手建立的宣抚司直属部队,最鼎盛时,达四万步骑。但随着陕西全境光复,四川的mén户已经不需要再重兵防守,所以徐五带走的部队就留在了鄜延,成为鄜延军。徐卫此来,便是检查剩下部队的驻防和训练。

    在忙这些的同时,他也一直在考虑绵州方面绕过他调兵这件事情。最开始,他想行文绵州,让有关人等拿话来说,并借此震慑四川官员。但后来觉得没有必要。我与其下文责备他们一番,不如干脆一点。

    有鉴于此,徐卫以“川陕宣抚处置副使”身份,向绵州本部发出命令,让主持宣抚司日常事务的官员,马上把大印送到兴元府来。他要正式接管川陕两地的权力。这件事情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因为现在川陕只有他一个长官。而且,他极有可能很快就会被扶正。

    但徐卫这道命令发出去以后,直到他结束在兴元府的视察,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兴元府到绵州多远,不到八百里,快马加鞭不到三天的路程。虽说徐卫的命令没有用银牌加急,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这不禁让徐九有些恼火……

    绵州,川陕宣抚处置司。

    自王庶还在绵州时,因已向朝廷奏请退休,所以那段时期他就处于半退隐状态,本司事务,由参议张浚,参议王次翁等人主持。王庶虽然离开了绵州,但宣抚处置司事务还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各幕僚佐官自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徐卫的命令送抵绵州,这才在宣抚司挑起剧烈争执。

    这日上行,绵州百姓仍和往常一样,优哉游哉,虽然才是上午,但茶馆里已经人满为患。四川这个地方,因为是盆地,四周阻隔,再加上环境优越,物产丰富,所以造就四川人闲散的作风。不管是这个时代的四川人,还是后世由湖广填来的四川人。

    宣抚处置司里也有一样,官员们泡上茶,在开始办公之前,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处,吹牛闲聊。反正现在也没甚大事,仗不打了,钱粮也不用愁了,是该放松放松了。

    在二堂里,那些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干办公事等佐官都聚首闲谈。所说的,无非都是些官场上的新旧事情。正说得起劲时,忽听mén响,众官扭头看去,只见一名驿卒,满头大汗,xiōng前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身背信匣,在官员们转过头来后,他在堂外俯首抱拳道:“宣抚相公银牌加急送件。”语毕,取下背上信匣。

    一名干办公事上前接过,折身回来,一边看那信匣,口中道:“徐太尉银牌加急,不知何事?”

    “还能什么事?就上次那桩。”一名准备差使随口道。

    “按道理来说,现在川陕没有主管,应当……”这人刚开口,就被同僚打断。咱们还是别讨论这事,几位长官正为这个争执呢。

    那干办公事将急件jiāo给主管机宜,后者又拿了往里头送。张浚因公还没有到衙mén,他遂将这急件送到了参议官王次翁手里。

    王次翁,齐州历城人,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南,进士出身。他本来在别处作官,因为徐处仁为首相时,他作过秘书少监,起草行文很有一手,给徐处仁留下了印象。当徐公任重新出山,任四川宣抚使时,他正落难赋闲,所以徐处仁将他举为四川宣抚司参谋,后转参议。

    王庶不理政务时,曾经让张浚主持,但张浚在四川毕竟资历太浅,很多事情要借重王次翁。所以实际上,现在川陕宣抚司的公务主要是由他和张浚共理。

    王次翁年近六十,因为山东人的缘故,身材还算tǐng拔,也有些威仪。当徐卫的银牌加急件送到他手里时,他看了一眼,放在案桌上,坐去,继续笔走龙蛇,似乎没太当回事。

    过了许久,张浚还衙,听说徐卫有急件送到,这才到了王次翁办公堂,问道:“王参议,徐宣抚有急件?”

    “嗯?哦,有。”王次翁指了指案头的信匣说道。

    张浚走上前拿起一看,那信匣还没有开封,遂亲自启开,拿出里头的急件看毕,神情凝重。王次翁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随口问道:“说什么?”

    “还是上次那事,让绵州本部将宣抚处置司大印,送到秦州。”张浚低声说道。

    听到这里,王次翁放下笔,沉yín道:“看来,徐宣抚还当了真了。”

    “正是,上次他传令下来,咱们没办。此番银牌加急,恐怕拖延不过。”张浚道。

    王次翁想了片刻:“那就给他回个消息,就说这于制度不合。”

    张浚摇摇头:“没有这么简单,我曾在徐宣抚帐下短暂效过力,此人作派雷厉风行,他此番银牌加急传来命令,已经说明他不太高兴了。”

    王次翁眉头一皱,起身道:“德远啊,这朝廷自有法度在,徐太尉虽然是你我长官,但宣抚处置司的大印岂能说jiāo就jiāo?这一方印,关系到川陕两地的权柄,怎么能给他?”

    “但他如今是本司唯一长官,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上jiāo大印才是。”张浚为难道。

    王次翁摇了摇头,以一种前辈看后生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笑道:“德远此言差矣,虽说于情于理该这样,但于法则不通。”

    “为何不通?”张浚问道。

    “你忘了?我不是说过么。徐太尉虽充本司宣抚副使,但朝廷有明令,让他‘免签书本司公事,专一措置缘边战守’,也就是说他是带宣抚副使头衔,但不管宣抚日常事务。”王次翁解释道。

    张浚眉头拧成一团:“但后来朝廷明诏里,已经没有强调这一点。只说仍充川陕宣抚副使,而现在本司又只有他一个是长官,岂不就……”

    “唉,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进行虽然没有强调,但也没有明确指出就他参与本司日常事务吧?”王次翁道。

    张浚想了想,还是觉得不靠谱:“可他上次以宣抚副使身份行文川陕两地,要求各府州军县开始办理流民返乡的事宜。王宣抚也没说不合制度吧?”

    王次翁笑着摇了摇头:“王宣抚的xìng格你还不知道?他是个忠厚之人,实诚君子,不想跟徐卫有冲突,所以纵容了他。可咱们现在既然主管本司,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再说了,又这不是一块石头,这可是大印!”

    张浚一时无言以对,王次翁见状,宽慰道:“你不用担心,你我又不是有什么异心。我们暂时掌管印绶,等到新任宣抚使来,自然就要移jiāo。”

    “可徐宣抚极有可能扶正,你应该知道吧?”张浚问道。

    王次翁肩膀一耸,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口中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反正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能jiāo印给他,除非有杭州行朝的命令。”

    张浚思之再三,权衡又权衡,还是道:“王参议,这事我始终觉得……”

    “唉,罢了罢了,若徐太尉怪罪下来,我担着就是,如何?”王次翁像是有些烦了。

    张浚脸sè微变,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来,不说这个了。我这正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王次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久纠缠,岔开了话题。语毕,拿起桌上刚才写好的公文,递到张浚面前。

    趁张浚看的时候人,他在一旁道:“两兴安抚司驻汉中,所节部队也是原来陕西宣抚司的直属部队。为了抗金之故,归给徐太尉节制。但现在战事已经结束,蜀口不再需要重兵防守。王彦一军,是不是就应该还给宣抚处置司直接节制?”

    张浚览毕,作难道:“道理上是这样,但是……”剩下的话他不太好说。你想想,刚刚拒绝jiāo印给徐太尉,现在又提将王彦一军脱离陕西制置司节制,还给川陕宣抚司,这怕是要引得徐宣抚不快啊。

    王次翁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德远啊德远,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惧怕徐太尉?我们又不是故意和他为难,这都是按制度在办事。再说了,你我都是科举正途出身,受天子诏经营地方,徐太尉帅臣而已,你怕他作甚?”

    张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作sè道:“我不是怕他!而是……罢了罢了,就依王参议所说吧。”

    就这么地,徐卫以银牌快马加急送往四川的命令,仍旧没有得到执行。绵州方面坚持的理由是,虽然说官家晋升徐卫为“枢密副使”的诏书中,并没有再强调让他“免签书本司公事”,但也确实没有明确规定他可以参与本司行政。大印事关权柄,所不能轻易jiāo付。

    张浚遂以宣抚处置司的名义回复徐卫,委婉地指出,这恐怕跟制度不合。至于王彦一军划归宣抚处置司直辖一事,张浚死活不肯参与,王次翁书生意气,干脆自己出面,行文兴元府。

    王彦一接到命令,心知事情要闹大,派人飞奔秦州,向徐卫请示。

    秦州城,徐卫官邸。

    在紫金虎那个摆满各种典籍,但永远只看史书兵书的书房里,他正埋首案间,一边看一边记。那模样,绝对比前一世上学时认真多了。

    几声细微的敲mén声响起,徐卫起初没听真切,直到对方又响两下,他才抬起头。一看,有些意外,笑道:“进来。”

    来的,便是他的xiǎo妻祝季兰。嫁到徐府日久,如今她倒也不像原来那般拘谨。因为她渐渐发现,徐卫虽是个武夫,但却并非狂躁粗鲁之辈。肚子里或许没有多少诗书,但说话作事却也得体。而府中的nv主人张九月,虽然也是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是个心地善良,没有心计的好人。男nv主人都如此,府中的仆从们也都忠厚踏实。

    “你怎么来了?”徐卫笑问道。

    “这几日除了偶尔陪姐姐出mén以外,剩下的时间都闲着,听说太尉书房里典籍众多,所以,奴家想来借阅几本。”祝季兰轻声道,语气虽轻,却不似从前那般紧张惶恐了。

    徐卫听得笑出声来:“借阅?书架上自己拿吧,想看什么拿什么,也不用还了。”

    祝季兰一笑,便道:“太尉不必管奴家。”

    徐卫也不跟她多说,又埋头忙自己的。祝季兰轻移莲步,到书架前,只见那满架的书,虽然说堆放得整齐,又打扫得干净,但随便chōu出哪一部,都没有翻阅的痕迹,显然,太尉从来,或者说很少看过。

    选了几本,大多是些解闷逗乐的杂书,拿在手里,正要出去。但看到徐卫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心想,太尉在家时,除了陪家人以外,很多时间都在书房里。你看他现在埋首案间,好似用心治学一般,不知在看什么书?

    她站在徐卫身后,稍稍探出脖子,只见徐卫左手按着一本书,右手在空纸上飞快地写着。老实说,她觉得太尉的一笔字实在是,不堪入目。且不说笔力,构架什么的,光是工整都谈不上。偏生他又一派飘逸的手法,那字写得是大的大,xiǎo的xiǎo,满篇看去,就跟jī爪扒出来似的。再看内容,看到“张义cháo”“归义军”等字样,也不知道是史籍还是什么。

    徐卫心无旁骛,写了一阵,突然发现祝季兰怎么没动静。刚一侧首,怎料对方在她身后,不禁骇了一跳。若是从前,祝季兰肯定惊慌失措地告罪,但这次,她却忍不住想笑。因为在她印象里,徐卫是军队统帅,杀人不眨眼的。怎知这样的人也会被吓到?

    “我说你怎么在我背后半点声响也没有?看啥呢?”徐卫苦笑道。

    “奴家是在看太尉治何经典,也好学习一二。”祝季兰道。

    “得,你就算了吧。我读的书,加起来可能还没你多,还谈什么治学?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几年戎马倥偬之间,这笔字长进了不少,你觉得呢?”徐卫抬起刚写好的稿子问对方道。

    祝季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勉强道:“写得,还是比较顺。”

    “顺?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写得快?”徐卫很认真地问道。

    “太尉用笔就跟使刀一般,迅捷如风,但……”祝季兰干笑着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徐卫忽地叹了口气:“行了,你也不用勉强,我这笔字,有时候自己都看不太明白。”按说各人写的字,就算再差,至少自己认识。但徐卫却有这个困扰。因为他抄的笔记全部都是按照书本上的字体,也就是繁体,再加上写得潦草,有时候自己都不认识了。

    “那太尉可以专mén请人教啊。”祝季兰建议道,但话出口,不得徐卫回答,又自顾道“哦,是了,太尉事务繁忙,根本没有那个空闲。”

    语毕,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自告奋勇道:“对了,不如太尉将写好的文稿jiāo给奴家,由奴家再誊抄一次,如何?”

    “你字比我写得好?”徐卫问道。

    “太尉一看便知。”祝季兰嫣然一笑。

    徐卫不多说,直接起身让了座,指着刚抄完的那一篇道:“你把这篇誊抄下来我看看。”

    祝季兰应一声,端正坐姿,铺平纸张,又将镇尺压上,然后取了笔,细细地沾上墨汁,这才一丝不苟地写了起来。

    徐卫在后头看着,只见笔尖轻颤之际,那一个个娟秀的xiǎo字就落在纸上。而且她写得还不慢,一转眼就是一行。比起自己的那笔字来,一个是宫里金枝yù叶的帝姬,一个是乡间捡牛粪的柴禾妞。

    看了一阵,啧啧称赞道:“到底是书香mén第。”

    祝季兰抿嘴一笔,手中笔却丝毫未停。徐子看了一阵,身子渐渐下俯,目光渐渐上移,落在她的侧面。只见祝季兰十分专注,所谓认真的nv人最美,这个时候的nv人,既不矫róu造作,也不扭捏作态。那张粉里透红的侧脸,配上清澈的眼神,倒是让人心动。

    祝季兰本来心无杂念地写着,但渐渐的,刀子感觉到有一股热量越来越近,心中便不那么淡定了。越往后,那感觉赵明显,最终,她就已经听到了呼吸声。显然,徐卫的头,就在她的头上。

    心里头不禁有些慌了,手中的笔也开始不听使唤,突然,听得徐卫道:“你这字,有渐渐向我靠拢的趋势。”

    抬起头来,看了太尉一眼,又赶紧低下去,祝季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写字最要紧的便是专心,所以……”

    话没说完,徐卫的脸贴了上来:“所以什么?”

    

第六百二十五章以退为进

    第六百二十五章以退为进

    “太尉,张三官人来了。”正当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徐卫这才直起身来,颇有些扫兴,祝季兰则放下笔起身道:“那奴家就先行去了。”

    “嗯,好。”徐卫微笑道。

    祝季兰身子一动,却又转回来看了案上一眼,继而道:“若太尉不急着看,奴家就将这些文稿拿去,等誊抄完了再送回来了,不知……”

    “最好不过,那我就提前谢你了?”徐卫道。祝季兰一笑,便将案桌上的文稿叠整齐,连同着选的那几本书一齐带走。

    “叫他们请张三到我书房来。”徐卫在背后说道。

    不一阵,张庆快步而入,一进来脸上似笑非笑:“太尉,家中多了个抬笔杆的,如何?”

    “tǐng好,不错。”徐卫连连点头。张庆哈哈一笑,两人都坐了下来,不等徐卫开口去问,张三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来,一边递给对方一边道:“说来也怪,刚刚收到王彦和徐四哥报来的急件,说是绵州方面下文给他们,让两当安抚司以后听绵州节制。”

    徐卫本来脸上一派和气,听到这话,顿时严肃起来。展看公文看毕,勃然sè变道:“这帮竖儒”

    张庆打量他几眼,道:“我也觉得这事作得有些过了,两兴安抚司虽说是由从前的宣抚司直属部队组成,但一直是受制置司节制的。再说了,太尉如今是川陕长官,这还不是一样么?何必多此一举?”

    徐卫一声冷哼:“你有所不知,在此前,绵州那帮人背着我调了两兴安抚司两千人马。我去兴元府时得悉此事,便命他们将大印jiāo出来。前后两次命令,人家充耳不闻现在又来这手,摆明了,是要跟我过不去”

    张庆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桩,听罢细想,也觉得不对。收到王彦和徐四哥这封急件时,自己还认为事情可大可xiǎo,但现在看来,这事不可能xiǎo。四川官员是想挑战太尉的权威

    “不行宣抚处置司的大印我必须接掌否则,任由他们发号司令还得了?”徐卫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庆摆摆手:“太尉先别急,这事不太对。他们为何这般作?现在是张浚等人在主持宣抚司日常事务吧?他怎么……”

    “哼哼,张德远想管干宣抚司?他还差得远我作陕南招讨使时,他不过是我的幕僚”徐卫看来是真有些光火。

    张庆想得出了神,喃喃道:“还是不对,徐宣抚和王宣抚俱已退休,你是宣抚司唯一长官,他们没理由这么作啊。要不,太尉亲自去趟绵州?”

    “我没那么闲你给我下文绵州宣抚司,让主管官员马上到秦州来娘的,平日里老子对他们和和气气,这帮撮鸟还登鼻子上脸了”徐卫怒道。

    张庆应下,随即又道:“那王彦和徐四哥怎么办?怎么回复他们?”

    徐卫一时沉默,按说吧两兴安抚司是受陕西制置司节制,王彦是我的老部下,四哥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两兴安抚司的部队当初组建时,也是我秦凤将士占大头。我一句命令,谁敢擅自调动部队?但话转过来说,这件事情有可能会闹到杭州去,我不能作得太绝了。否则,当时行朝那帮人又该有想法。

    正这么想时,张庆建议道:“我的看法是,还是让王彦回复绵州,表示遵从节制。因为毕竟宣抚处置司是川陕两地主管衙mén,而且他们又盖着大印,用宣抚处置司的名义下的令。至于账,慢慢算不迟,太尉意下如何?”

    这跟徐卫的想法不谋而合,紫金虎当即应允道:“对,就这么办,免以授人以口实。”

    “那好,我回去衙mén就给两司行文。”张庆道。

    当以徐卫名义发出的征召传到绵州时,张浚知道徐宣抚肯定怒了,本想亲自到绵州向长官解释原由,但又有些畏惧。王次翁则说,不必去,咱们把事情向他报告清楚也就是了。直到这时,绵州方面才以书面的形式向徐卫解释为什么不jiāo印。徐卫收到他们的报告以后,怒归怒,但对方有一点说得却是实情。尽管自己入朝觐见后,官家下诏擢自己为“枢密副使”,并且将陕西诸司都归制置司节制,进而没有再重申说什么“免签书本司公事”这样的话。但也确实没有明确规定就让自己参与宣抚司决策。不过,张浚等人不请示自己,就擅自以宣抚司的名义下令,就算制度上没错,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不管绵州那些人是有意钻空子,跟自己对着干,还是真的恪守制度,这件事情都必须尽快nòng明白。有鉴于此,徐卫决定上奏行在。

    六月七月两个月,宋金双方在襄汉和淮南两地全面接战。完颜宗弼夺取随州和光化军以后,开始全力进攻襄阳城。岳飞退到郢州后重整兵马,打算夺回随州,但此时何灌下令给他,让他先不要着急。眼下金军攻襄阳正急,以韩世忠和刘佥的手段再加上襄阳城防的坚固,金军想拿下来还缺副好牙口。我们暂时等上一段时间,待其士气低落时再作计较。

    何灌这个做法,不仅仅是想等金军士气受挫,更重要的是,他在等折家军。从前,襄阳一旦有事,折家就从江西驰援。但这一回却不同,折家军早早地进入了淮西,兀术的偏师进攻淮西时,被刘光国等人当头一bāng。不久,扳回一城,但好景不长,折家军jīng锐随即赶来,不久之前,在黄州麻城,两军展开决战,折家军和淮西军联手,取得了大捷。杀金军五千余人,俘虏一千余。金军被迫退往光州,折彦文和刘光国驱师掩进,金军复战,却因寡不敌众,再败。一路逃到汝阳,慌忙向兀术报急。

    兀术闻讯后异常震惊,他满以为自己出渤海兵一万五千,契丹军五千,再佐以一万签军,攻淮西是绰绰有余了吧?怎么淮西刚还给南朝不久,应该说没怎么经营吧?他哪知,淮西军是由赵鼎的一万两浙宣抚司部队,加李显忠所部组成,在开战之前,折彦文折彦野兄弟又已经率领三万折家jīng锐进驻,打你一支hún合编成的偏师该不是问题吧?

    金军偏师败退汝阳,不但全部退出了淮西地界,更引发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宋军可以出淮西,进入汝阳所在的蔡州。而宋军一旦进入这个地方,往北就是东京故都,往南就是如今正打得火热的襄汉战场。就算他们也不作,就chā在中间,也足够让兀术头痛了。

    有鉴于此,兀术急忙派了一个万夫长,率一万nv真本军前往蔡州坐镇,企图扳回战局。这个万夫长大有来头,他的老爹,就是刚刚去世的完颜宗干,他nv真名叫作“迪古乃”,而他的汉名则更加响亮,叫作“完颜亮”。

    他因为“宗室子”的身份,虽方才二十一岁,便被授以龙虎卫上将军,赴宗弼帐下辖万人队。危急之时,兀术将这个侄儿派来救火,不难看出对此子的信任。

    完颜亮至蔡州,整顿败军,振奋士气,准备等宋军来后大干一场。然而,自从将金军赶出光州以后,淮西军和折家军就没有再往前拱,也不知是休整还是怎地。

    杭州,禁中,中书省,政事堂。

    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宰执最忙的,非徐良莫属。作为副相,他主管军务方面事宜,各地的战报、请示、要求,他都要处理。还要随时备皇帝和宰相的咨询,已经连续三天住在禁中没有回家了。

    在他的办公堂里,这位年轻的参知政事双眼布满血丝,不住地打着呵欠,手中的笔写着什么,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实在困不得行,他对旁边的佐吏道:“困得紧,我眯一刻,你去告诉他们,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就容我一阵。”

    佐官应声外传,他就伏在那案上,想xiǎo睡片刻。刚刚埋下头去,还没睡着,就听一个声音道:“徐参政?”

    “什么事?”万分无奈地抬起头来,徐六问道。

    “刚刚收获江西宣抚司折郡王上奏。”那官员说道。

    折郡王的奏本谁敢大意?徐良强打jīng神,让他送进来,打开一看。却是折仲古建议,不要按原定计划突时,扼守淮西,yòu敌再来,若再胜一阵,方可与何灌合而击之。因为他探到,金军派出了援兵进入蔡州汝阳。

    徐六看罢,倒有些为难。因为进行是拟定了战略的,何灌的任务就是坚守襄汉,确保襄阳不失。折郡王的任务,就是和淮西军一道,击败来犯之敌,伺机进入京西地界,威胁金军的退路。

    思量片刻,他不得不拖着疲倦的身躯,带着这奏本来到了次相赵鼎的办公堂。哪知赵鼎比他更忙,整个办公堂里至少立着七八个各司官员等着他批复。徐六挤进去,嘶声道:“相公,折郡王上本。”

    一听折郡王,赵鼎抬起头来,谓佐官们道:“你们等一下。”语毕,接过奏本看了起来。

    “前线用兵,要听将帅的意见,你直接回复他,让他自己定夺。”赵鼎看罢之后表态道。

    “是。”徐六应了一声,正打算回去补个觉,不料刚折身,就听赵鼎道:“徐参政留步,本相正要使人去请你,你稍待片刻,随后与本相去面君。”

    徐六能说什么?只能应下,在旁边干等着。好在有官员见他实在疲惫,便搬了把椅子让他在旁边坐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当赵鼎来唤他时,他却已经睡着了。

    正副两位宰相来到皇帝日常理事的勤政堂,却发现首相朱胜非和参知政事黄潜善已经在了。遂上前行了礼,赵谌看起来心情不错,见徐六满面倦容,还关切道:“这几日cào劳,徐卿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回家好生歇歇,卿乃朕之臂膀,不可坏了身体。”

    “谢圣上挂怀,此臣之本分。”徐六俯首道。

    “好,赐坐。”赵谌点头道。“淮西取得大捷,使朕喜出望外啊,一扫随州丢失的晦气这非但是前线将士的功劳,也和诸卿在中枢的运筹帷幄分不开。望卿等休辞劳苦,待得胜之日,朕决不吝惜重赏”

    四位宰执都谦逊一番,赵谌这才对赵鼎道:“今日召诸卿来,是有件事,实在拖不得了。”语至此处,对沈择使个眼sè。后者,即将一道奏章送到赵鼎面前,赵鼎看罢,又转jiāo给徐六。

    徐六本来已经到了走路都能睡着的地步,此时哪有心去细看奏本?使劲眨了眨又涩又痛的眼睛,瞄了一眼排头。

    “天水郡公,镇西军、定边军、镇戎军三镇节度使,枢密副使,充川陕宣抚处置副使,陕西制置使,秦凤经略安抚使兼知秦州,营田使,太尉,上柱国,臣卫。”

    当看完这一排冗长的头衔和职衔以后,徐六才发现这是堂弟的奏本。不由得jīng神一振,细看起来。

    徐九这道奏本讲了几件事。第一,就是在王庶退休离开四川以后,设在绵州的宣抚处置司向两兴安抚司调了两千兵;第二,也是绵州方面下文给两兴安抚司,让他们从今以后听绵州节制;第三,就是他自己向绵州方面讨要宣抚处置司大印,因为与制度不合,而被拒绝。

    如果只看这三件事,徐卫这本奏章好像是来告状的。其实不然,徐卫在以客观的态度报告这三件事情以后,才提出了主要目的。

    他请求进行尽快派出新任“川陕宣抚处置使”,以免川陕两地因为机构的重叠,职权划分的húnluàn,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摩擦和误会,破坏川陕两地官员的团结。

    这本奏章,通篇措辞温和,没有任何指责和抱怨的话,可徐六看下来,却分明感觉到绵州那些官员作得过分了吧?又是调兵,又是更改节制,居然不请示川陕唯一的长官,我堂弟?哎,莫不是那个高级幕僚抱着大印,就当自己是最高长官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扶正还是分治

    第六百二十六章 扶正还是分治

    “王庶致仕以后,徐子昂为川陕宣抚司唯一长官,他向绵州有司索要大印……”赵鼎吸着气,后头的话没说出来。他本人也觉得这好像没什么问题,徐卫是唯一在职的宣抚副使,在没有主官的情况下,他主持宣抚司是应该的。

    此时,赵谌向徐六问道:“徐卿怎么看?”

    徐良不敢信口回答,因为当事人是他的亲属,总得避一避嫌。慎重思考之后,他道:“徐卫也在奏章中说得明白,这是因为职权界定不明造成的,朝廷将它规定清楚也就是了。”

    赵谌闻言,也不置可否,因为徐六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赵鼎接过话头:“上次徐太尉到行朝入觐,官家擢他为‘枢密副使’,这还用界定?枢府长官坐镇地方,王庶一走,他管干宣抚司那是理所当然。张浚王次翁等绕开徐卫,擅自作主,这一是违背制度,二是违背节制,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朱胜非一直没开口,见赵鼎说得这么坚决,笑道:“赵相,话也不是这么说。官家虽然擢拔徐卫为枢密副使,但确实也没有明确规定让他参与宣抚司日常事务嘛。”

    赵鼎眉头一皱:“朱相,这话旁人说就罢了,你是当朝首辅,制度方面的事还用我向你解释么?枢密副使,这头衔说明一切问题。”

    朱胜非有此尴尬,因为赵鼎这个人说话就是直来直去,不会考虑你的感受,只要惹着他就跟那火yào似的。咳了一声,排解道:“纵使徐卫的要求合理,张浚王次翁等也没有过错。一方大印关乎两地权柄,确实要谨慎。”

    “我只想知道,谁给他们的权力,让他们行使宣抚处置使的职权擅自调兵?这件事情若非要严究起来,是什么xìng质朱相比我更清楚。”赵鼎严肃异常地说道。

    朱胜非接不下去了,因为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你永远算不清。非要理论,徐卫也没错,张王也没错,归根到底问题出在机构重叠和职权混luàn上。他不想跟赵鼎,因为吵架谁也吵不过这厮,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咱们也争,解决问题是紧要。”

    赵谌听到这里,遂问道:“以卿等意见,此事如何处理?”

    “回官家,首先,明确徐卫的职权,到底是只措置军务,还是兼管本司;其次,这件事情不能和稀泥,该处理的要处理;最后,川陕宣抚处置使到底委派还是怎样,必须拿出决策来。”赵鼎条理清楚地说道。

    赵谌听罢,沉默不语。他看得出来,徐卫在这件事情上很恼火。而当初不明确徐九的职权,也是有意为之的。现在看来,徐卫还算晓事。因为他纵使再不悦,也没有掣肘两兴安抚司听绵州方面节置。

    至于他请求派新任长官,这话姑且信一半吧。徐处仁王庶先后退休,徐卫作为唯一副手,扶正的呼声是很高的,想必他自己也清楚。现在却上奏要求派新长官,难说没有赌气的原因,得安抚安抚他。

    “卿等认为,这川陕宣抚处置使还要重新委派么?”赵谌问道。

    这个问题却考倒了一众宰相,按说吧,徐卫在西部多年,功劳和成绩都摆在那里,而且这个人还算当得起“忠勇”二字。把他扶正,主管川陕两地,本没有什么问题。但话说回来,川陕两地,不但是国家强兵集结之地,更是钱粮重镇,宣抚处置使的权力又极大,可以“便宜行事”。

    这四个字说起来好像非常简单,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深究其含义会发现,谁坐这个位置,谁就拥有川陕两地的兵权和政权。比如便宜行事,就包括“便宜黜陟”,黜是指降职或罢免,陟是指晋升或提拔,也就是对官员的任免赏罚。单只这一条,轻重自现。

    另外,如果说徐卫是文阶,那官家可能根本就不会这么问,直接扶正。关键在于,他是武臣……

    “禀圣上,臣以为,如果说另行委派一位川陕长官,没有必要。”朱胜非道。他是首相,他一表态,众人便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以为他是要支持将徐卫扶正。

    “从前,朝廷设川陕宣抚处置使,是因为战局的需要。彼时,金人占据陕西半壁,连四川也受到直接威胁。为了联合两地力量抗金,不得不如此。但现在,陕西已经全境光复,金人的威胁已经转到襄汉地区来,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将权力如此集中。因此,臣建议,川陕分治,罢川陕宣抚处置司。徐卫可任陕西宣抚使,四川宣抚使另行委派。”朱胜非道。

    一语既出惊满堂。

    他这个意见并不新鲜,之前就已经提过,但当时条件完全不允许,因此作罢。现在他再次提出来,不难看出,宰相终究还是不放心把权力集中到武臣手上。

    赵谌点了点头,又问:“朱卿的意见,如何?”

    黄潜善想了想,道:“陛下,臣等久在中枢,不熟悉地方上的情况,此事该问徐参政。”

    赵谌笑了起来,问徐六道:“徐卿,你意下如何?”

    “这事……”徐良给难住了。要以他的意见,那肯定是支持堂弟作川陕宣抚处置使。但偏生因为这层关系,他必须要避嫌。

    “徐参政不必有顾忌,照实说。”赵鼎当然知道徐良在想什么,在旁鼓励道。除此之外,他本人其实也拿不定主意,恰好徐良在川陕任职那么久,听听他的意见作为参考。

    徐六吸了口气,正sè道:“官家,臣不赞成川陕分治。”

    “哦?原因?”赵谌追问道。

    “虽说陕西全境光复,但党项人趁宋金jiāo兵之机,不断蚕食我领土,今次,更陈兵边境,耀武扬威!所以,认为陕西不再面临军事威胁的说法,不完全对。”

    这话出来,谁也反驳不了,因为事实摆在那里。

    “再者,陕西多年战历,破坏极为严重,现在正是重建之时。陕西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就不得不依靠四川。两地如果有一个统一的机构,办起事来就方便许多。此时若分治,以后两个宣抚司沟通协作起来,可能就不那么顺当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掌权柄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终掌权柄

    “但徐子昂统兵多年,能征惯战不假,这司仪行政恐怕……”赵鼎也有些担心。

    徐良勉强一笑,应对道:“如今川陕大体趋于稳定,恢复重建,与民休养乃是主轴。再说宣抚使不过是总揽全局,司仪行政自有各司官员。如果朝廷不放心,可以派一位得力的副手或是判官。”

    赵谌看起来是听进去了,赞同道:“徐卿所言不无道理,四川乃钱粮重镇,陕西乃王师所集。没有陕西,四川难以保全,没有四川,陕西也无为继。何况,川陕虽一时无战事,谁敢保证说将来也没有?若数年十数年后局势逆转也未可知。朕以为,还是不分治的好。”

    赵鼎马上附和道:“官家圣明,川陕互补,西部才能安稳。”

    “那川陕宣抚处置司,是否罢去‘处置’二字,收回便宜行事之权?”朱胜非见分治已不可能,遂打起了这个主意。他倒不是说要跟谁为难,而是出于宰相的职责和文臣的本能,显得谨慎xiǎo心一些。

    “这个也没有必要,徐卫的为人那是有口皆碑的,为人处世xiǎo心谨慎,事君也得体。从来也没有逾矩的行为。这么些年,有人弹劾过他跋扈不法么?”赵鼎道。

    朱胜非虽不答,但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么多年陕西一直处于混luàn之中,各地机构都遭到破坏,谁有空弹劾他?

    赵谌也赞同道:“不错,川陕距离中枢最远,若不予非常之权,遇事临机恐有延误。还是暂时保留‘处置’之权吧。”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徐卫扶正已经是定局了。

    “但,为了鞭策外臣,徐卫就不扶正了,川陕宣抚处置司不设主官,以副使为首。至于宣抚判官,要好生物sè一番,必须是孜孜为国,才能出众者,最好是由中央派出。”赵谌道。

    四位宰相都明白官家的意思。虽然要借重徐卫,但他毕竟是武臣,还是需要一个有在中央任职经历的高级文官到四川去,“协助”徐卫理政。

    决议很快形成,徐卫仍任“川陕宣抚处置副使”,总揽川陕两地军民政务,各司、府、州、军、县的官员皆听裁决,可便宜行事。张浚王次翁“专擅”,未得授权而擅自调动军队,又不请示徐卫,更改两兴安抚司隶属,情节较为恶劣。为了安抚徐卫的情绪,此二人皆给予“降一官”处分。

    既然川陕暂时不设正职主官,那么“宣抚判官”就成了实质上的副手,这个人选赵谌责成中书尽快拿出来。但现在是什么关头?襄汉打得正急,谁有空去jīng挑细选?胡luàn派一个,又怕皇帝不满意,这事就耽搁下来。

    七月末,完颜亮率由nv真本军、渤海军、契丹军、汉签军组成的近三万部队,从汝阳出发,再次进攻淮西,光州首当其冲。光州,就是后世的河南省潢川县。这个地方处于淮河平原,它的北部地势平坦。

    统兵指挥的折彦文和刘光国商议,决定放弃光州州城,往东南撤过汧水河,到商城镇这个地方等金军。完颜亮引军进入光州,见宋军放弃城池撤走,认为这是惧敌的表现,下令骑兵猛追!

    淮西之前是被金人占据的,所以有人了解这里的地形,便劝完颜亮说,光州这个地方,地势北低南高,中间隔条汧水。现在宋军放弃城池撤走,这是yòu敌深入,他们一定是想在汧水附近与我接战,万户不可使马军冒进。

    你想,完颜亮是完颜宗干的儿子,他老子是阿骨打的庶出长子,他是阿骨打的庶长孙,才二十几岁,又是头一回南下打仗,那可真是雄纠纠,气昂昂,满心要建立奇功,怎么会把这逆耳忠言放在心上?

    结果,他四千jīng骑脱离大队猛追宋军。别说,还真有斩获,在离汧水不到二十里的地方,追上一支宋军,冲杀一阵,杀三百多人,余众皆散。再继续往前,到汧水西岸时,骑兵们才发现他们追对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宋军的大部队倒撤过河去了,但粮草辎重在西岸摆在满地都是,入目望去,便是车辆,一些士卒还在里头忙活着。金军马军军官一见,根本不多想,直接下令冲击!

    马蹄声一响,luàn箭一shè,那些押运物资的宋军士兵抱头鼠窜,都往桥上挤。金骑冲过去,也不去追击,骑士们纷纷跳下马,去哄抢各种物资。有粮食、有器械、甚至还有一整车整车的酒坛。骑士们眼睛都红了,争抢之时,偶尔抬头去看对岸。只见那些将士望河兴叹,无可奈何……

    正当金军骑士们欢天喜地哄抢物资时,早就埋伏在好的折家骑兵猛然杀出!

    要说nv真人的马军就是强,如果换了旁人,只怕一哄而散。但金军骑兵猝然遇袭,慌肯定是慌的,却并没有luàn。士兵们马上扔了东西,都往自己的战马面前跑,军官也急得大呼列阵。

    可是,没等他们列成阵式,折家骑兵已经杀到。众所周知,折家的骑兵在宋军中那是独树一帜,就算现在握着一万七千骑的徐卫恐怕也自愧不如。尽管这些年呆在江西,多少有些影响,但折家马军仍旧不改其骁勇本sè。虽不到两千骑,但猛冲猛打之下,硬是将金军骑兵冲luàn,堵进那一片物资车辆里。此时,那些本来往对岸逃窜的步军又撵回来,与骑兵共同作战。

    最后,金军骑兵损失一千以上,狼狈逃回。完颜亮闻讯大怒,亲自率领大军来攻。至汧水,本yù强渡,但所幸这回他吸取了教训,听了部下的劝告。将兵马扎在西岸,派人四处寻找合适的渡河地点。后来,在往北六十里以外成功渡河,进bī商城镇。

    也合该完颜亮倒霉,就在他赶来的同时,汾阳郡王折彦质正好率领折家主力jīng锐四万人北上,经舒州进入寿州,达到六安,打算绕过大别山,东京和襄阳之间。他传令给折彦文和折彦野兄弟,如果没有战事就原地防守,如果有,度之不能胜,就后撤,yòu敌深入。

    折彦文与淮西安抚使刘光国商议,认为金军得到增援,来势汹汹,决定放弃光州全境,继续往东撤,与主力会合。完颜亮这回算是看出来了,不急于去追,占领光州全境后,派人前往侦察刺探。当得知宋军撤到了寿州六安一带集结时,在部将坚持下他没有再跟进,而是退到地势平坦的光州城,向兀术报告。

    此时,兀术正卯足了劲猛攻襄阳,听闻此讯,也不免担心。因为在他攻襄阳这段时间,根本不见有宋军来援,就连随州,宋军也没有夺回的意思,这让他不禁重新思考,宋军此番是不是玩什么花样?

    比他更疑huò的是何灌,这位老将在荆mén左等右等,不见任何动静。而岳飞又一直请求要趁金军攻襄阳之际去夺加随州。

    战前,朝廷是拟定了战略的,折家的任务就确保淮西之后,寻机金军背后,给宗弼以沉重打击。可等了这些天,折家完全没有消息,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折郡王拥兵自重,想保存实力?

    何灌姜桂之xìng,老而弥坚,越想越生气,约定好的七月底,最迟八月初举事,折郡王搞什么搞?恰在此时,兀术为了打出宋军的真正意图,派遣他的急先锋赤盏晖引两万余兵力顺着汉水南下,进攻郢州。

    何灌无法回避,命长子何蓟率jīng兵往援岳飞。八月初,何蓟与岳飞一道,在郢州与赤盏晖接战,因为兵力悬殊,赤盏晖毫无悬念地落败,被杀死一千多人。但这一战,也暴lù了何灌。使兀术察觉到,在离襄阳不远的郢州和荆mén,居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部队,既然如此,为何坐视襄阳城被围攻,而不速速来救援?何灌在等什么?莫不是就等完颜亮面临的那一支?

    震惊的兀术拿出地图,与各族文武详细商议,最终认定,宋军此番战略可谓“积极”。他们不是只想着消极防守,居然还有反击的心思!不过金军也想不明白,我打了这么久,若说宋军想穿chā到我背后,早该动手了,怎么拖到现在?

    不过,这份闲心不该他去cào,经过再三权衡,兀术有了一个新想法。这回来,不用说,是为夺取襄汉。夺取这个战略要地确实重要,但消灭宋军有生力量更重要。既然宋军想图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吸引何灌和折家的军队出来,跟我在中原决战?若能打垮这两支人马,夺取襄阳就太容易了。

    有鉴于此,兀术决定,停止对襄阳的用兵,围而不攻。调回完颜亮,并增派蒲卢浑引jīng兵,退到颖昌府准备。放淮西的人马过来,先灭了这一支,再图何灌就容易得多了。

    八月上旬,绵州城。

    徐卫一马当先,张庆和马扩紧随其后,在百十来人的卫队簇拥下,风驰入城mén。百姓纷纷避让,不多时,至宣抚处置司衙mén。徐卫跳下他那匹心爱的汗血马,拿马鞭chōu打着衣摆上的尘土。张庆马扩二人下马之后,抬头望着宣抚处置司的mén匾,都lù出笑容。

    皇帝的诏命刚刚到,明确了徐卫的职权。作为宣抚处置副使,川陕唯一长官,紫金虎掌握两地的政权军权。各司、府、州、军、县的官员悉听裁夺!

    徐卫一手提鞭,一手握刀,昂首进入衙mén,张庆马扩紧紧相随。他们却不去二堂,徐卫直接到公堂上坐定,张庆马扩分列左右。

    早有人报入了二堂,所有在衙办公的官员听闻此讯,纷纷出来相迎。今时不同往日,徐宣抚作为川陕最高军政长官,谁敢xiǎo觑他?不一阵,大xiǎo官员齐聚堂上,包括张浚和王次翁。

    叙礼毕,徐卫还是和颜悦sè道:“天子的诏命和宰相的省札,想必诸位同僚都知道了。本帅此来,便是想接掌宣抚处置司大印,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张浚听得头皮一麻,懊悔不已。其实当初他根本就不想和徐卫对着干,怪只怪王次翁这厮从中捣蛋。现在倒好,徐宣抚一状告到杭州,咱俩都落个降一官的处分,这还不算,徐宣抚要怎么处置咱,还得别说。

    当下不敢迟疑,张浚命人取来了宣抚处置司的大印一方,征集钱粮,调动兵马,任免官吏的xiǎo印数方,都奉到徐卫面前。

    “好。”徐卫淡淡道。“如今,徐某受官家抬爱,朝廷信任,执掌川陕权柄。那些废话我就不讲了,只有一条。川陕父老,为抗金大业,贡献良多,牺牲也大。当务之急,是与民休养。我掌川陕权柄,也当奔着这个目标去办事。徐宣抚和王宣抚在时的所有政令,继续推行,并无半点更改。我希望,四川官员和陕西官员,无分南北,不论你我,jīng诚团结,共同协作,诸位明白么?”

    “是。”满堂四川官员不太整齐地应道。

    “好,另外还一桩。”徐卫朗声道。“宣抚处置司一开始设在绵州,只因此地较为靠近陕西,方便宣抚处置使掌管两地事务。但如今,徐某兼任着陕西制置使,到绵州来办公恐怕有些困难。今天来,想跟诸位商量商量,将宣抚处置司迁往兴元府如何?”

    这一下,堂中官员不敢随便应声了。徐宣抚一上台,就要把部mén迁往汉中,这摆明了是下马威啊。这宣抚处置司里,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从前四川宣抚司的班底。现在徐宣抚要迁往兴元府,是不是有点别的意思?

    “诸位有异议,但说无妨。”徐卫道。

    张浚是死活不肯去冒这个头了,其他官员分量也不够。再说了,将宣抚处置司迁到兴元府,虽然离四川内地远了些,但正好兼顾川陕两地,你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去反对。

    倒是王次翁,知道自己得罪了徐卫,对方有“便宜黜陟”的大权在手,估计也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乎,就死猪不怕滚水烫,将牙一咬,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前道:“宣抚相公,宣抚处置司一直就设在绵州,多年以来,已经形成定制。草率迁移,恐怕多有不便。”

    徐卫看他一眼,正sè道:“那你就给我说说,都有哪些不便?”

    王次翁一时为之语塞,jiāo通不便?通讯不便?思之再三,他冒出一句:“不能因为宣抚相公在陕西习惯了,就将本司迁移。”

    “哦?若是那样的话,我该直接将本司迁到秦州才是,何必只挪到兴元府?再说了,兴元府的条件不比绵州差,王参议不必担心。”徐卫笑道。

    王次翁嘴chún一动,还想说什么。

    徐卫不等他说出来,忽然敲了敲案桌道:“哦,对了,我倒忘了王参议是四川资历较老的官员之一,恐怕也是在四川呆得习惯了,不愿意北上兴元。”

    “非是……”王次翁急yù争辩。

    “没关系,没关系,我官阶虽比你高,但年纪却比你xiǎo,你是我的前辈,我理当体恤你。”徐卫疾声道。语至此处,思索片刻,继续道“这样,本帅听说,四川这些年为了支持陕西抗金,作出了很的牺牲。好些州县的百姓为了jiāo税服役,导致耕作受到极大影响,遂州就是其之一。现在,遂州缺一个正堂知州,王参议愿意去么?”

    此话一出,满堂鸦雀无声。众官心里开始打起了xiǎo鼓,完了完了,徐宣抚此来,不光是为了立威,还是要秋后算账啊!王参议此番苦也!

    王次翁也一时怔住了。本来,朝廷降他一官,他已经很不服气了,认为自己很冤。现在徐卫一上台,就要罢免他参议官的差遣,改去作知州。虽说是平级,但遂州那地方好像偏了一点吧?你若是让我去作成都知府,我还考虑考虑!

    等回过神来,王次翁顿时怒火中烧。他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而徐卫不过是一个武臣。哪怕你官阶比我高,至少应该对我尊重一些!我不过就是不肯将印jiāo给你而已,你现在就公报sī仇?要将我调去一个偏远地区作知州?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只是,王次翁怒归怒,当着徐卫和同僚们的面,他不便,也不敢发作,只得道:“若宣抚相公执意要将本司迁往兴元府,下官,下官保留意见。”这等下是xiǎoxiǎo地服一下软,你要迁就迁,我不反对,但我保留意见。

    徐卫却不吃他这一套,还在劝道:“没事没事,你不必勉强。你若不能认同,将来如何共事?”

    王次翁见他不肯给自己台阶下,也有些光火。老文官嘛,都有些脾气,遂一拱手:“若宣抚相公执意要撵下官去遂州,那下官拒不接受!”

    在宋代,官员原来的差遣若是被免去了,新派的职务你又拒绝接受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赋闲,停职留薪,回家抱孩子去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 理财好手

    见王次翁拒不接受,又拿赋闲相威胁,徐卫假没再bī迫他。但王次翁心里明白,如今徐卫上台,手握川陕权柄,恐怕也容不下他。就在“,川陕宣抚处置司”迁往兴元之际,他主动jiāo出了辞呈。但他却不是jiāo给徐卫,而是直接报到了杭州行朝,企图借此告徐卫一状。

    在还没有得到朝廷批复的情况下,他就滞留在绵州,拒绝到兴元府署理公事。徐卫就势发布命令,解除其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的差遣。至于张浚,紫金虎顾念着他昔年的旧情,没有为难他。但在兴元府,徐卫找了长谈了一次,希望他能作好自己分内的事。张浚此时也表示自己先前确实有错,今后一定克守本分云云。

    在拿王次翁开了刀之后,徐卫没有再对宣抚处置司的其他四川官员作出变动。一来,新官上任,许多眼睛都盯着。如果动作搞得太大,难免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二来,作为陕西的后方,四川需要稳定。

    但是鉴于本司的佐官,大多都是徐处仁作四川宣抚使的旧班底,为了有效地控制四川政局,徐卫有意安chā自己的人马进入。王次翁被罢,徐卫就以自己的心腹马扩为“川陕宣抚处置司参谋军事”,。

    这个时候,徐卫也考虑既然自己作了川陕最高长官,还兼着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和兵马都总管有些不合适,打算辞去这个差遣,让吴阶接任。但转念一想,自己虽说是长官,但毕竟没有扶正,这说明杭州方面还有疑虑。

    另外,川陕宣抚处置司毕竟是个临时,或者说战时的〖中〗央派出机构”以后万一罢去也未可知。虽说在西军将帅里很多都是自己的兄弟,部下,但握着一路兵权总归稳当些,遂作罢。

    宣抚处置司迁到兴元后,徐卫把家也搬到了这里。不难看出,紫金虎急yù一展手腕,加强自己对四川的控制。眼下,四川在休养生息,陕西在恢复重建,大的矛盾没有,一切都以发展为主轴。

    到兴元后,徐卫想起了王庶给他推荐的赵开,于是张庆好生调查了这一下这个人。赵开”普州安居人,也就是后世的四川遂宁安居区,也就是说赵开是四川本地人,这跟张浚是一样的。

    这个人在宋哲宗元符年间就中了进士,在〖中〗央作过xiǎo官,也在地方上任过知县,后来回到家乡四川作“成都府路转运判官”,。四川在宋代虽然叫得很普遍,但它并不是一个严格的行政区划”而是指“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合称“四大川路”简称“四川”。

    在“,成都府路转运判官”任上,赵开政绩斐然,后又出任“都提举茶马司”,”专mén负责四川边境地区和少数民族“以茶易马”,的贸易。有“,一鞋步而能运百货”的美誉。

    徐卫了解了他的履历史后,十分欣赏。从前,刘子羽就比较善于理财”因此任他为陕西转运使,这个赵开看起来,比刘子羽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卫随后下令,征召赵开至兴元府备咨询。

    九月,徐卫又添一桩喜事。他的shì妾祝季兰证实怀有身孕”这一来不得了,正室张九月悉心照顾就不用了,急于让徐卫添丁的徐王氏则是隔三差五就往弟弟家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眼神,祝季兰肚子还没有tǐng起来”她就认定是怀的儿子。徐卫虽然知道没什么科学依据,但还是很开心。

    这一日”徐卫刚刚接待了西夏使者。李仁孝派人来质问,为什么熙河军进攻仁多泉城,又吞并了桑济城,还收了数万帐吐蕃羌。徐卫强硬地答复,说彝生者龙屡犯边境,济桑城主又窝藏其人,自然要施以惩戒。反过来,他又质问党项使者,为何陈兵边境?对方却只能支吾地回答说,因为大金赐地,增兵卫戍是常理云云。他遂让使者转告夏王,麟、府、丰三州,晋宁一军,原是大宋领土,现在你们既然占了,我别的不多说,只一条。折氏世居府州,其祖宗坟茔都在,希望你们善加看护。

    徐家的祖坟被伪韩扒了,徐彰为此忧愤而死,徐卫跟折仲古sījiāo甚厚,而折家又跟党项人仇恨极深,他可不希望折家祖坟再被扒。西夏使者表示答应。

    送走了西夏使者,徐卫刚喝口茶,便有佐吏进来报道:“宣抚相公,赵开赵提举已径等候多时了。”

    “哦?快,请他进来。”,徐卫合上杯盖,朗声说道。

    不一阵,只见一位官员快步入内。看到他,徐卫有些意外,因为许多人都说赵开“极善理财,能力很强,徐卫想象中,这种人应该年富力强才是。哪知进来这位官人,约莫已经六十左右了,鬓角已有白发,背也不那么直。而且徐卫在他脸上也没看出来有大才者应具备的奇容异貌,倒是个神态慈祥,举行有礼的老者。

    “下官赵开,见过枢密相公。”那官人施礼道。川陕两地的文武官员,对徐卫的称呼比较混luàn。跟他亲近的武官,多以“太尉”,相称,因为这是最高军阶:宣抚处置司的幕僚,按习惯称“宣抚相公”;跟他不熟悉的外地官员,则多以最高衔“枢密相公”,相称:陕西一些官员,又有称“制置相公”者。

    “嗯,坐下说。”徐卫平视对方道。

    赵开谢过,落座,徐卫让他给他奉上茶水,随口道:“久闻你名,早就想见见,只是一直事务繁忙不得空。最近你司情况如何?”,赵开刚端起茶杯,听了这话又赶紧放下,答道:“此前,下官刚刚自吐蕃人处易得马匹三千,已发往荆湖。”,“嗯?”徐卫面lù疑sè。我在陕西卯足了劲到处求马,你这一买就是三千匹,怎地还送往荆湖?

    赵开见状,会意,马上解释道:“枢密相公,是这样的。往常,川陕两地茶马互市,我方以茶易诸羌之马匹,所得俱送东京,再分拨各地。自矢上南巡后,所得之马便听朝廷命令,直接送往各地。荆湖战事雾要,因此近来所得之马,俱付神武后军。”

    徐卫这才明白,四川买马并非只为本地,而是要供应全国。

    “那光是你一司,一年能买多少马?”,徐卫又问。

    “茶税每年可收两百万缗,买马六七千左右。”赵开如实答道。

    如果是旁人,听到这个数字肯定惊呼,一年就能买六七千匹马,那宋军应该不缺骑兵才是。其实,买来的马并非都可充作战马,一些骜马只能充作役用。此外,他一地买马,供应全国,这个数字就微不足道了。

    “如此说来,这茶马互市倒是大大有利,既收了茶税”又购入了马匹。”徐卫说道。

    本来以为赵开会顺着他说,不料,赵开却道:“实情并非如此。”

    “本帅最喜听实话,说说看。

    ”徐卫道。

    “置司榷茶,虽购得一些马匹”然而弊端也明显。从前茶叶未专买专卖,听由商人自行收售,买卖还算公平。但自从置了茶马司,收归官营。边境上大xiǎo官员为饱sī囊,一面将茶叶压价收上来,再以高价贩去另处,比如西夏。”

    刚说到这儿,徐卫一提手:“慢,茶是战略物资,而陕西与党项人互市,并无一匹马输入,怎地……”,“正是因为如此”党项人需要茶叶,又不愿输出战马”所以愿出高价。有人看重此利,便将茶叶贩往西夏。”赵开如实道。

    徐卫越发不明白:“那茶马司是有任务的,茶叶输去了西夏,拿什么去换马?”

    “不法官员往往发给羌人“兑券”上面注明欠了多少茶叶,先把马拿过来,然后让他们等来年。到了来年,只给兑换一半,又给空券,再等来年。羌人一日不可无茶,见此情形,多心生怨恨。前些日子,边界上动luàn,便是因此而起。”

    徐卫将茶杯一顿,不由得怒上心头。原来调两千兵去弹压民变,就是为了这个。正恼怒时,心中一动,问道:“赵提举,你可是茶马司的主官,你起……”,难道他是在检举自己?

    赵开一拱手:“下官上任不久,已发现本司弊端重重,积重难返。早就想禀报宣抚处置司,但王宣抚半引退,其他长官又作不得主。今日见枢密相公,方才直言相告,请相公裁夺。”

    徐卫也是刚上任,对这些事务本不熟悉,也不愿装懂,遂请教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也简单,茶马司独立于外,难以监管。下字建议,最好是罢茶马司,仍由转运司买马。如果不行,也要并入转运司,由转运使兼管。”赵开道。

    徐卫不禁对他好感陡生,这人自己身为茶马司的主管,能不护短,揭自家弊端,难能可贵,怪不得王庶如此推崇。

    但话说出来,只此一件不能证明多少。徐卫又跟他闲聊一阵,便将话题扯到四川赋税上来。说自己总兵陕西,累次征战,四川方面虽然竭力支持,但有时也出现拖欠的情况,所以现在打算加赋。

    赵开听了这话,竟慌得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四川民力已尽,分文不可加!”

    “那有什么办法?二十万西军屯在那里,每月所耗甚巨,我们又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问谁要钱?”徐卫正sè道。

    赵开缓缓落坐,若有所思,良久,严肃道:“枢密相公,倘若要开源,不应该在百姓身上打主尊,当先自茶税始。”

    “我听着呢。”徐卫道。

    “不法官员勾结商人,把本该克茶税的茶叶扣下,贩往西夏,却按缘边榷场的规定来课税。非但谋了暴利,更省下了巨额税款。只要清查此事,使茶贸回归正途,赋税自然增加。”赵开说道。

    “只此一项,恐怕也难足敷用。”徐卫显得漫不经心。

    赵开更急,洪声道:“除茶以外,盐和酒也可下些功夫。只要想办法,不必增加百姓负担,也可增加财政收入。”

    徐卫这才笑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这次接见赵开,被徐卫自己认为是一大收获,王庶极力推崇果然没错。赵开所陈之法,只在“茶、盐、酒”三件东西上,并不增加农民负担,而预期估计,若施行开来,可使四川财政收入大增。

    徐卫很快就越级提拔其人,任命赵开为“四川都转运使”,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利州路、夔州路的四个转运使都归他管辖。对于罢茶马司的建议,徐卫没有采纳,因为战马是宋军急需的,有专mén机构办理还是有诸多好处。只是将茶马司也划归转运司管辖,受到监察。

    此后,便以成都府路为试点,推行赵开的新财政法。赵开受徐卫知遇之恩,自然竭力图报,一接到任命,就风风火火赶回成都推行。

    在徐卫紧锣密鼓,恢复和发展川陕之际,襄汉战场却局势诡异。兀术对襄阳围而不攻,又派出jīng兵进驻到离东京不远的颖昌府,意图吸引宋军主力出来跟他展开会战,进而一举击溃。

    事情的发展,却并未如他所愿。据完颜亮报告,集结在淮西寿州地区的宋羊一直没动,自己几次派兵越界sāo扰刺jī,对方毫无反应。

    这让兀很纳闷,淮西宋军到底是干什么的?而与此同时,趁金军停止进攻,韩世忠在襄阳城里发动军民,修复城防,让兀术急怒jiāo加。正当他动摇之时,宋军就来的。但来的不是折家的神武前军,而是何灌统率的神武后军。

    何灌在荆mén等得几乎快发狂,最迟八月初的约定,等到现在折郡王还没有消息。而襄阳城被围定,内外联络断绝,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他实在等不下去,遂一面向朝廷告了一状,一面命令岳飞进攻随州作掣肘,自己率神武后军的主力沿汉水而上,进攻襄阳之金军。

    岳飞此前被兀术集中jīng锐部队击败,深以为耻,因此出发之前晓谕将士,此去务必夺回随州!八月底,岳飞军进入随州,两战两捷,斩级数百,一路tǐng进到了州城十里外。守城金将视岳飞为手下败将,领jīng兵出城接战。两军对垒,岳鹏举使部将王贵从中路主攻,徐庆和李道在两旁策应,他自己和儿子岳云各率jīng骑把住阵脚。!。

    

第六百二十九章 郡王跋扈

    “混战之中,金军再次祭出“铁浮屠,“想冲城岳飞军的大阵,但此番岳鹏举却是有备而来,他肯定没有徐卫手中的那些火器,但他却有从何灌那里补充到的强弩和重步兵。此战”他将长枪重步列成十余排一阵”用来防备“铁浮屠”的冲击,又将多达一百多具的神臂弓全部用上,佐以踏张弩等利器。

    当“铁浮屠”压顶而来时”宋军阵中弦响如霹雳,呼啸而出的利箭贯穿了金军厚实的铠甲,但这些北夷是将人和马连在一起,骑士虽死而不坠,战马驮着尸体继续往前冲。当万钧之力不可避免地撞上如林的长枪时”岳飞军的大阵还是免不了给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所幸,他手下的将士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以重甲的包裹下,他们以血ròu之躯去堵住了雷霆一击!

    铁浮屠的冲击力被抵消以后,将士们蜂拥而上,用枪挑掉金军骑士的兜蓥”用大刀斩断他们的手臂,或者用骨朵和大斧对着xiōng口猛捶!打到最jī烈的时候,岳飞军的士兵们甚至用手去拉扯,拼命想将那些联在马背上的骑士拽下来!

    金将一见“铁浮屠”祸事了,急忙放出左右拐子马。铁浮屠虽然令人胆寒,但金军打天下真正的依靠的,还是这些轻装的jīng骑。面对对方不止一次唏嘘可以打一百回合的马军,岳飞作为荆湖宣抚司的大将,亲率背嵬骑兵,与长子岳云一道,杀出阵去!

    血战中,岳飞受创多处”却仍然拼死搏杀。将士们受他jī励,无不奋勇争先!到下午,金军抵挡不住,开始溃退。宋军紧追不放以至于金军连城都进不去,纷纷逃窜。随州城当天告复。

    另一路神武后军也进展顺利,何灌以七十年高龄披甲上阵,却是威风不减当年。率领袖武后军的主力一路杀奔襄阳,兀术前后两次派出的阻击部队都被击败何灌顺利进驻宜城,而后又拿下中卢,士气高涨,积极准备攻往襄阳城。这个时候,何灌收到了折彦质的来书”让他切勿轻举妄动,宜静观其变”以待敌敝。

    何灌嗤之以鼻在宜城期间”他又向杭州上了一本,请求朝廷尽快催促折郡王按部署行动。然而此时,折彦质仍旧勒兵在寿州六安同,他手里jīng锐马步军超过七万人,完全具备与金军一战的实力。但一直行动迟缓,按兵不动,让人好生不解。

    因此当何灌一状告到杭州行在时,满朝汹汹!言官们火力全开,攻诘汾阳郡王只图自保,贻误军机。几个宰相也颇为不悦,恰在这时折仲古上奏朝廷,替自己的行为解释。说襄阳城防坚固”物资充足一年半年的,根本不会有危险。现在金军远来,锋芒正盛,完颜宗弼只怕就盼着我们不断地去增援”他正好“围点打援”,逐步消耗我们的兵源和财源。

    我军现在要作的就是等,等他日久疲敝。上次宗弼攻襄汉铩羽而归。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在东京四周屡有斩获,陕西徐太尉更是几乎打到东京城下还迟迁郑州之民入虎牢头。所以说,中原地区是衰败不堪金军要依靠河南补充是不可能,宗弼只能依河北运粮过来。这样路途就比较遥远,只要时日一长,必生弊端。到那时,自己和何太保再举兵合击,大事可成。如果,再能动用西军出来,那胜算就更大了。

    正当朝廷计论他这个策略时,噩耗传来!

    何灌在两战两捷,进据宜城和中卢之后”率神武后军的主力进bī襄阳。哪知道,他的两战两捷,不过是兀术“yòu敌”之计,专mén吸引他前往襄阳。当何灌大军穿过伏龙山和鹿mén山之间时,兀术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一场jī战下来,神武后军大败,部队损失十之三四,一路败退到荆mén,兀术哪里肯放过,于是荆mén军又丢,何灌只能引军退到江陵府,才遏制住金军攻势。

    但如此一来,岳飞就成了孤军在外。兀术将枪一收,马头一调”转兵向东,猛攻郓州,企图断了岳鹏举后路!

    朝廷震惊!赵谌听到这个消息时,面sè煞白,一度不能言语。他对这次战事是有百倍信心的,他不止想打赢防守战,甚至还谋划着金军只要一败退,宋军就全线反扑”将北夷驱逐过黄河!

    可现在,神武后军遭受重大损失,襄阳城虽然坚固,储备也足”但如果失去了外援,终有一日会沦陷。而大宋,是绝对不能承受丢失襄汉的后果!

    朝中舆论沸腾,纷纷指责折郡王拥兵自重,要求皇帝下严诏斥责,催促其火速进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相朱胜非建议,在宰执之中,挑选一位得力大臣,前往督促。他推荐的人选就是次相赵鼎。

    赵鼎”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李纲徐绍以降,就数他了。而且他两度为相,德高望重,也只能他才能镇得住功盖当代的折郡王。而且,战前策略拟定,很多都是赵相主持,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些”就是朱胜非的理由。

    而赵鼎也极力推辞,因为他知道有人想再一次将他排挤出朝廷。我身为宰相,如果外出督视军务,哪还有回来的道理?

    赵鼎转而推荐了徐良,徐六是参政,身份地位都够。而且据说徐九跟折郡王关系非常不错,徐六是徐九堂兄,恐怕好说话些。

    徐六也不是傻子,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干”为什么要我去?但他又推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人选,就是致仕在家的折可求。老子去劝儿子,这总没问题吧?

    于是乎,折可求作为朝廷代表,带着赵谌的亲笔诏书前往淮西。xiǎo赵官家终究还是不敢话说得太重,在诏书他只是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告诉折家兄弟,此战至关重要,神武后军又méng受重大损失,你要是再不去救”什么都完了。你折郡王忠义为国,“必然知道该怎么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60/ 第一时间欣赏宋阀最新章节! 作者:宋默然所写的《宋阀》为转载作品,宋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阀介绍:
宋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