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进京
太阳升起时，乱了一个晚上的荒废小村终于平静下来。
大部分人都有种朴素的观念，认为恶鬼也就晚上能得瑟，阳光出来就要灰飞烟灭了。
所以当看到阳光之时，原本慌乱的心就安定下来。
这一定神，大家才发现，原来半夜的时候那些恶鬼就已经跑了。
祝威哎幼哎哟地喊着痛，昨晚跑崴了脚，原本猪蹄一样的脚，现在肿得跟犀牛蹄似得。
也有不少士子跟祝威一样摔得鼻青脸肿，村子这么多人，也就这群读书养浩然气的书生被吓得最惨。
等到清点人数，发现一个人没死，大家总算是松了口气。
车队这边没问题，但金牛卫这边却出了点问题。
曹添失踪了。
更令左万里脸色难看的是，他是亲眼看着曹添消失的。
当时他准备追杀恶鬼，发现根本伤不了对方分毫，转头看到曹添发了疯一样的乱跑，就准备追上去。
谁想到曹添看到左万里之后，似乎更加害怕，一路狂奔冲到了一个枯井前，直接就跳了进去。
而令左万里无法接受的是，曹添在跳井之前嘴里喊着一句话：“我不是故意害你们的，是国师，是国师逼我的！”
正因为这句话，左万里迟疑了片刻，没能拦住曹添。
当曹添掉进枯井之后，左万里想追，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这井下竟然有四通八达的密道，左万里只追出数十丈远就看到了好几个岔路，差点连自己都迷失在里面。
无奈之下，左万里只能沿路返回。
回来清点一番，除了曹添之外，其他金牛卫都还活着，而杨业也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只不过看起来气息有点不太好，呼吸都有点不平稳了。
左万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路跋涉，连他都有点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一直带着百斤枷锁被关在囚车里面摇来晃去的杨业，能够活到现在都说明他武功不错了。
“左大人，一切可好？”道然问道。
“多谢大师关心，虽然忙乱了一夜，但总算相安无事，只是我一个手下曹添失踪了。”左万里将曹添慌不择路时候的表现给道然说了，希望这位他可以给自己解惑。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在左万里看来，道然就是一位充满智慧与慈悲的高僧，自己一介凡人，遇到不解之处求助大师解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道然听了，也有点意外。
他让牟枝玄用天赋神通保护所有人，让他们没办法自相残杀，顺便借助这场骚扰，将真正的杨业掉包出去。
结果这人还能自己摔井里？
不过听左万里描述，道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左大人你说他跳井之前，说过自己受国师所逼？”道然问道。
“确实如此，但曹添也是跟我们一起去抓拿杨业的同僚，他当时作战英勇，与我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左万里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曹添这一路上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国师究竟逼他做什么了？
“左大人，你忘了你们体内的蛊虫吗？小僧之前就说过，下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道然提醒说。
听道然提起这个，左万里顿时脸色一变。
“这蛊，是曹添下的？”
“左大人你可以回忆一下，这一路上，有没有吃过丹药之类的东西，或者你们的日常饮食，是不是这位曹施主准备的？”道然问道。
左万里沉默下来，他记起刚从云州杀出重围之时，大家都是伤疲之身，曹添拿出了一瓶丹药，让大家服用。
吃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感觉舒服了很多，连精力都恢复大半。
但也是从吃过曹添的药开始，金牛卫里面陆续出现了诡异的死状。当时，他们还以为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道然看到左万里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道然也陷入沉思之中。
原本道然以为这蛊虫是他们在云州绑架杨业的时候，被国师布置的后手暗算，才会全员中蛊，结果是金牛卫内部出了内鬼。
既然曹添是国师的人，那国师应该早就知道庞太师要对杨业动手，为什么会袖手旁观呢？
杨业在这路上受了多少苦，要不是道然出手相救，他可不一定能熬到京城。
这样一来，国师之前给云州边军送的东西岂不是全白费了？
要是国师因为什么特殊原因，想要杀了杨业，为何又要给这群金牛卫下蛊，等杨业送到京城，庞太师自然会想办法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杨业的身上，根本不用国师自己动手。
道然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个关键的地方，能够解释所有的反常，说不定跟聂正言被赶出京城，又被国师一直追杀有关。
只是这种真正的秘密，不可能光靠自己想象找到答桉。
或许一起都要等到上京之后，才能明白这位国师究竟在准备什么惊天大阴谋。
道然让牟枝玄下枯井走了一圈，下面的密道实在复杂而庞大，竟然比地面上的村子还要庞大得多，而且四通八达，想将一个人找出来，那可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
虽然没能找到曹添，但牟枝玄也并非一无所获，从地下通道里面找到了一些已经僵死的尸体，还有一本发黄的村志。
荒村的规模不小，能有上千人，能出几个识字的人才并不奇怪。村志就是记载村中大事的书，如果村子是同姓，还会有族谱之类的东西。
道然翻阅着这本带着暗红血污的旧书，上面大部分已经被血浸透，许多书页都湖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分开。从残存的记录来看，这村子是后来迁徙过来的，在这里落户还不到五十年。
地下通道是他们偶尔发现的，根据村子里的人猜测，应该是先秦时代留下的古代地宫。只是更详细的内容，村志上面就没有记载了。
这村子里的人发现了地道的存在，也只是当成地窖来使用。因为地宫太长，走远一点就有缺氧的危险，所以几十年来他们也没能将整个地宫探索完成，但几十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五年前，出现了一场瘟疫，村民开始大量死亡，他们不得不上报官府，后来朝廷派了几个大夫来，瘟疫很快就治好了。
再后来，村子就毁灭了，村子里的人在地窖里面全部死绝了。
至于为什么毁掉的，内容已经彻底看不清楚，最后能看清的是残缺不全的一句话：“他们的尸体，根本烧不掉……”
这地道下，一定隐藏着什么诡异恐怖的东西。
正因为这个古代地宫的存在，道然才会在进村之时才会有心神不宁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还是没能解开这村子的秘密。
因为曹添的失踪，又因为车队的那群书生被吓了个半死，所以大家难得地在这村子里面多逗留了一天半。
当然，还因为道然给大家弹了半天菩提清心曲，不仅治病疗伤，还有安抚心神的效果。
这一次再也没有恶鬼作祟，大家都以为是道然这位大德高僧镇压超度了恶鬼，但那位曹添也再没有出现。
看过村志上的诡异内人，左万里也只能认为曹添死在了地道之中，便带着杨业继续上路。
离开之时，道然深深看了这村子一眼，总有一天，他会再回来。不过，要等他成了仙再说。
没有波澜的旅途总是乏味的，从荒村离开之后，众人似乎就交了好运，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任何意外。
不仅如此，重新进入官道之后，祝威一改之前不愿麻烦的态度，主动借助苏州知府的名号四处打点，加上左万里这位金牛卫千户的身份，让众人体验了一把官驿的好处。
一到驿站，自然就有人帮忙牵马喂草，有人准备热水洗澡，洗完澡就能好好吃上一顿。
味道不一定多好，但分量绝对足够，保证吃完之后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不至于半夜饿醒。
而等到众人睡下，驿站就有小吏骑马飞奔，提前到下一站打点。等到第二天车队到下一个驿站的时候，又有足够的客房与饭菜供应。
这样的安排，旅途便舒服了很多。
加上有道然在，一路上遇到点小病小痛的，连大夫都不用看，听听道然的琴声就能好了。
因此，车队行走速度极快，原本一个月的路程，二十五天就到了终点。
赶考的士子们下了车就要去国子监报道，左万里则带着“昏迷不醒”的杨业前去复命。
道然则带着神秀和小青，走在这京城的大街上。
道然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也是第一次来到京城。
小青好奇地前后看了几眼，然后有点失望地说：“这京城为什么还没杭州热闹？”
道然笑了笑，解释说：“因为京城的官比杭州多十倍。”
京城的人口其实并不比杭州少，应该是更加繁华的所在。只是天子脚下，可以说随便扔块石头，砸到的都是官，要不就是皇亲国戚。
这种情况下，普通百姓怎么热闹得起来？
再加上这几年，大周渐渐有崩溃的迹象，朝廷的官僚更加没好脸色，老百姓日子也更难过，路上的行人自然就有点垂头丧气的感觉。
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跟杭州对比就相当明显了。
“师父，我们既然到了京城，是不是应该找个寺庙挂单？”神秀问道。
“试试吧，但恐怕没有这简单。”道然说。
僧人出门不带钱，想要吃饱饭，要么化缘，要么就找寺庙挂单。
前者不稳定，很有可能三天饿九顿。后者就看背景了，想要在京城的寺庙里面挂单，一般的和尚可办不到。
金山寺算是很有名的寺庙，法海更是天下无人不知。
按道理，道然想要挂单应该非常轻松。
但事实上，道然的担心并非多余。
神秀一连走了好几家寺庙，什么国恩寺，国慈寺，报国寺……一听到是金山寺道然和尚，马上就表示最近不方便让和尚挂单。
至于原因也是五花八门，说是挂单人太多已经满额的有，说是最近寺里闭门谢客的也有，还有更直接的说最近香火不够没闲米养闲人。
某处茶馆之中，道然听完神秀的汇报，放下茶杯说：“看来，国师早就出手了啊。”
石禅道人死的时候，国师就附在他的身上对道然发出了威胁，显然是知道道然的存在。
隔了这么长时间，要说国师什么也没做才奇怪。
如今看来，只是寺庙拒绝道然挂单，并没有直接派兵将道然抓进大牢，已经算是不错了。
难道，现在就要去找庞太师？
道然身上有聂正言的亲笔信，庞太师是聂正言的恩师，凭这个关系，道然想要在京城活下来不难。
但道然想做的是引起大周皇帝的注意，只有获得面圣的机会，才能试着将国师拉下神坛。
一旦道然直接投靠庞太师，那接下来的一切都要听从庞太师的安排了。
从杨业被绑架的事件看来，庞太师并不是什么一心为民的好官，只不过是立场与国师不同，这才会跟国师对抗。
到时候，庞太师会怎么控制道然这颗送上门的棋子，那可就真的要看他的心情了。
说不定庞太师的手段和结果都不是道然想要的。
如果开始，当然还是靠自己的本事见到皇帝最好。
在道然还没想到用什么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茶馆内突然安静下来，几个身穿金红色道袍的人出现在大门口。
“哪位是金山寺的道然法师？”为首一个年轻的道士问道。
不需要道然回答，这道士已经看到了他。
这年轻道士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走到道然的面前说：“这等容貌，看来传闻确实不假，道然法师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
“阿弥陀佛，不知道这位道长找小僧所谓何事？”道然问道。
“奉家师七情真人之命，请道然法师到千灯河龙首画舫一聚，还请法师赏面。”
这位年轻的道士只是嘴上说说，却连张请柬都没有。
道然只好问道：“小僧初到京城，与七情真人并未相识，为何要请我？”
“这个小道就不知道了，小道不过是奉命行事。今晚酉时，师父会在画舫上等你。你最好提前半个时辰到，师父不喜欢别人迟到。”这年轻道士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这样的态度，显然是宴无好宴。
不过也是正常，因为这位七情真人正是国师的大弟子。上京之前，道然已经调查过国师一系的重要人物。
大徒弟七情，二徒弟玄机，三徒弟石禅，四徒弟厉风，除了这四位亲传，其他都是记名弟子。
其中厉风和石禅都间接死在道然手上，玄机子也倒戈到道然这边，剩下这位七情真人，显然就是准备为国师分忧，出手解决道然这个祸害了。
神秀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对道然说：“师父，对方肯定有所埋伏，这绝对是鸿门宴。”
“鸿门宴是肯定的，但这千灯河龙首画舫又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可不像是重阳观这种修行之地。”道然奇怪地问。
这时候，旁边有人插嘴说：“那是京城最有名的寻花问柳之地。”
第135章 千灯河
“那是京城最有名的寻花问柳之地。”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插嘴说。
神秀一听，连忙说：“师父，那就不能去了！”
道然却说：“稍安勿躁，这位先生，关于这个千灯河，还请你详细说说。”
“小师父，你想知道千灯河的事情，请那你可就问对人了。”这老书生将茶杯盖子一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道然、神秀和小青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小青甚至还滴咕了一句：“你倒是说啊。”
这位老书生翻了个白眼，这群外地来的真不识相。茶馆听段子，好歹也得给人上壶好茶吧，这杯盖子都掀开了竟然都看不懂，真不懂礼貌。
换了别人，老书生早就拂袖而去了，但眼前这三人实在长得不一般。
不说那个天人下凡一般的小和尚，旁边这个年纪稍大的和尚也是能让千灯河姐儿们免费张开腿的容颜，旁边这小姑娘看着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娇憨可人也算得上是绝色。
这么特别的三个人聚在一起，还跟那群红衣道士有矛盾，这必定是有什么故事。说书人也要新故事才能吸引听众，老书生正是察觉了这一点，才开口插嘴，看能不能打听点内幕。
就当是公平交易了。
老书生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开口说：“这千灯河二十五年前可不存在，当时千宿真人刚当上国师，与陛下出宫行走。
“来到了汴河边上，陛下突发奇想，伸手往前一划，对千宿真人说，若是此处能有一条小河，贯通东南，必定能成为一处繁华之地。
“千宿真人听了，连忙高呼陛下英明，真是体擦民情的圣君。
“陛下却摇头道，河道兴商，但挖河所需民力甚大，损当代而利百世，难为也。
“千宿真人却道，陛下有造福天下之心，贫道也能略尽绵力。当下便升坛作法，换来无数天兵天将，竟然一夜之间便将这运河挖出来了。
“陛下心怀大畅，便下了圣旨，将这运河赐为千宿真人的道场。然千宿真人却说，此乃陛下爱民如子，才能感天动地，请天宫神兵下凡相助，贫道不敢居功。
“有此君臣佳话，这运河自然便兴旺起来，二十多年间，便成了最繁华所在。后来慢慢就成了画舫云集之处，每到夜晚，有千艘画舫点灯而行，犹如一条长龙，便有了河上千灯船如龙的说法。”
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又有曲折传奇，听得大家很是舒服，神秀忍不住说：“先生不去说书真是屈才。”
老书生没好气地对神秀说：“老夫就是说书的。”
神秀尴尬地说了声阿弥陀佛，换来第二个白眼。
道然没想到，这这位国师都成了民间传说了，而且这故事说得有模有样的，就算有不少加工修饰，但运河跟国师有关应该是不会错的。
只不过，这老头不老实啊，明明最想听的是关于画舫青楼的趣事，到这里偏偏不说，跟那些故意断章的作者一样可恶。
不过听这说书人的故事，国师不像是那种弄得天怒人怨的奸臣，反而有几分仙家气度，像是一位真正的有道之士。
道然正觉得这民意有点奇怪呢，旁边几个年轻些的书生就骂了起来：“孙秀才，你又在为那祸国妖道张目，简直有辱斯文！”
被称为孙秀才的说书人听了表情都没变，又喝了口茶说：“老百姓喜欢听这些，你们几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废物，算老几？”
接着就是一阵令人无语的吵闹，几个书生翻来覆去就是有辱斯文、败类之类的词语，偶有妙句阴阳怪气却也是引经据典。
孙秀才则老奸巨猾，对于那些咒骂直接骂回去，对于那种一般人都听不明白的讽刺就当听不见，说几句荤味十足的话将书生们全家都骂了。茶馆内的百姓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几个书生骂人的不会，被孙秀才疯狂输出，个个都给孙秀才叫好。
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对错并不重要，关键是争取路人的支持。
孙秀才就深谙其中三味，句句都切中要害。
所以茶馆里面对几个书生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这几个脸皮薄的书生就红着脸跑了。
孙秀才做了个罗圈揖，对茶馆众人说：“多谢诸位爷仗义执言，今天夜探千灯河，免费。”
这一下叫好之声更大了，大家都说孙秀才仗义。
道然安静地看着，果然不愧是一国之都，这民间大才真不少。
接下来，孙秀才要了杯新茶，然后就声情并茂地说起这夜探千灯河的故事来。内容倒也通俗易懂，就是痴情书生与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
不过两人之间的爱情用动作表达更多，就连唱词都是缠绵悱恻，听得众人大呼过瘾。
茶馆内，只有神秀一个紧闭双目，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这么煞风景，要不是看在三人让他们免费听故事的份上，早就被赶出去了。
一刻钟不到，故事说了个七成，剩下就是花魁被太师之子看上，要强纳为妾，书生竭力营救的高潮。
但到这个时候，孙秀才就来了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茶馆内先是发出阵阵嘘声，但很快便是掌声与叫好。也不知道是孙秀才人缘好，还是听众素质高，知道免费的东西不能叽叽歪歪。
“师父我们还是快走吧，今天住的地方还没找到呢。”神秀说。
作为一个恪守清规戒律的和尚，让他听这种淫词艳曲实在是一场煎熬。
道然却听得津津有味，别的不说，很多开车用词非常有创意，比什么****老树盘根之类的老一套刺激多了。
“神秀啊，你就光顾着听那些靡靡之音。”
“我不是，我没有！”神秀连忙否认。
“若是没有，为何你没听到这句，千灯河有个规矩，作诗作得好，可以免一夜食宿。故事的主角，那书生便是连作三十首诗，在画舫上住了一个月，这才跟花魁相遇相知。”道然说。
道然不仅将故事仔细听了，还观察了一下四周老百姓的反应。这夜探千灯河的故事自然免不了会涉及国师这个关键人物，道然发现，国师在京城的老百姓心目中并非十恶不赦，反而颇有民望。
这就让道然十分好奇了，要知道这国师可是直接在永州搞瘟疫，派出妖怪在杭州肆意杀人，对老百姓可谈不上半点慈悲。
这样的人，为什么在能在京城拥有这还算不错的民望？
这个问题，似乎很值得研究。
神秀很佩服道然能在这种故事里都保持内心清明，但听到道然这么说，他便惊讶地问：“可是……师父你不会是要去画舫上面住吧？”
“有何不可？”道然问道。
小青也附和说：“对啊对啊，我也想看看那千灯龙是什么样子的。”
没怎么读过书的小青刚才听戏没听出多少东西，就记得河面千灯浮动，像是星河落凡间，这画面她真想去看看。
“可那七情真人请师父你去千灯河，摆明了是鸿门宴啊。”神秀说。
“去千灯河又不一定要赴宴，一千艘画舫，随便找一艘不就行了。”道然回答说。
“可是，我们为何非要去这种地方呢？我就不信这京城找不到住的地方。”神秀十分抗拒地说。
“神秀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国师知道我们来了，迟早会有更多的手段。这千灯河既然与国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要知己知彼，去探一探虚实。”道然解释说。
“就是就是。”小青继续附和说。
对于熊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热闹更吸引了。
“师父，以你的容貌，只要出现在千灯河旁，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神秀觉得自己还是要坚持一下，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他发现自己跟道然相比，定力真的差距极大。别等到了画舫那边，道然一颗佛心晶莹如玉，自己却被那红粉骷髅给坏了修行。
神秀跟了道然这么久，多少成长了些。
之前是自信过头而不自知，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软肋，懂得主动避开了。
道然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有道理……”
神秀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红尘考验可以免了。
但道然接下来又说：“所以我们要乔装一下。”
神秀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心想：佛祖啊，这就是你给我的磨难吧，贫僧认了。
……
太阳刚下山，千灯河就到了最繁华的时刻。
无数画舫在河上漂流，看似密密麻麻，稍不注意便会撞成一团。实则规规整整，两艘画舫之间的距离不会少于一丈，由最经验老到的艄公掌舵，才组成这看似惊险实则安然的景象。
这千灯之名，正是因为这些画舫夜游组成的灯河，千千万万，数之不清，宛如长龙。这些明灯有灵异，风吹不灭，雨浇不息，即便是狂风骤雨之时，千盏灯火依旧是河上一道明亮风景。
千灯船龙还没起航，但画舫上已经是莺莺燕燕，芬芳醉人，富豪贵人和文人墨客早已在船上流连忘返。
都是销魂客，月夜渡江淮；千金尽散后，春色入梦来。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上演。
而在千灯船龙最前方，最大的那一艘画舫上，身穿大红道袍的七情真人正坐在最高处，俯瞰着幽深的河水。
这位国师的大弟子剑眉星目姿容甚美，论外表比石禅和厉风好上许多，真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酉时快到了，那小和尚还没现身？”七情真人问身边的小道士说。
这小道士正是白天给道然送口信的人，听到问话，他便毕恭毕敬地对七情真人说：“回禀师父，还没有。”
看到七情真人皱起眉头，小道士便说：“或许是怕了师父你的威名，不敢来赴约。”
七情真人冷笑道：“你要是知道这小和尚做了什么，就不会说出这种无知的话。”
小道士听了，心里有点不服气，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和尚吗，年纪还没有他大，怎么能得到师父这般看重？
不过心里再不高兴，小道士表面上绝对不敢忤逆七情真人，连忙低头说：“徒儿失言，还请师父恕罪。”
七情真人并没有怪罪，只是挥挥手让这小道士退下。
等到华丽的房间中就只剩下七情真人一个，他就紧紧皱起眉头，可见他内心并没有之前表现得那么云澹风轻。
这次请道然赴约，七情真人确实是居心不良，但却并没有杀死道然的意思。
金山寺法海，这个名字像是泰山一样压在七情真人的心头上。凡人只知道法海是个大德高僧，真正的修行者才明白法海有多厉害。
在世罗汉啊，在仙佛不曾显圣之时，那几乎就是无敌的代名词。
七情真人很不明白，为了区区一个聂正言，为什么要招惹金山寺，甚至不惜去永州散播瘟疫，跟法海结成死仇。
国师是与国运紧密相连没错，法海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来京城将千宿真人拍死。
因为代价极大，而且牵连的因果极广。
但这仅仅是针对千宿真人而言，他七情可没这个待遇。
明面上看，他是国师大弟子，但在大周皇朝的朝廷编制里面，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七品官。
法海要是一巴掌将他拍死了，恐怕连根眉毛都不会掉。
要是有得选，七情真人不想趟这浑水，他会选择远远躲开，直到国师和法海分出胜负为止。
然而，他跑不了。
因为他师父千宿真人在十日之前选择了闭关，说是要为皇帝炼制一炉飞升金丹。这丹药凡人吃了也可以白日飞升，但需要珍贵材料极多，炼制起来也极为困难。
在这个期间，国师不会理会任何人，绝不能受到打扰。
偏偏，在闭关之前，千宿真人给七情下令，让他将道然解决。
至于怎么解决，千宿真人没说太详细，但意思很明确，不能让道然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七情倒是想拒绝，但体内的蛊虫不答应啊。
杀了道然，然后被愤怒的法海拍死，还是说拒绝千宿真人的命令，然后被蛊虫掏空身体？
不管是哪一种，七情真人都不愿意。
好不容易在修行之道上走出几步，还没看到更高的风景，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七情真人冥思苦想，让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不害道然性命，只要坏这和尚的修行。
邀请他来千灯河，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这千艘画舫就是七情真人的道场，他在此经营许久，最擅长的便是这情欲魅惑之术。
只要让这小和尚破了戒，身败名裂，那就是金山寺自己的家丑。自己的徒弟定力不够，法海再生气，也没有杀人泄愤的理由。
不过这招也就对法海这种大德高僧有用，换了别的修行者，管你有理没理，直接杀上门来才对。
七情真人已经在千灯河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道然出现，保证让他陷入温柔乡中再也出不来。
结果，这小和尚竟然不来。
虽然计划里也曾有过准备，但换一个地方使用这种手段，七情真人就没有那么大把握了。
正犹豫着是不是直接将备用计划拿出来，突然千灯河上传来一声铜锣响。
这铜锣声，是宣告有人在画舫之中吟诗作赋，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今夜的一应开销全免。
因此，这铜锣也叫千金锣，所谓铜锣一响，黄金千两，说的就是这人的诗词价值千金。
但这千灯河，已经有小半年没敲响过。
不需要七情真人开口，不一会儿就有人将这首千金之作奉上。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暗暗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
七情真人反复念着最后一句，然后大赞道：“好词，好一首蝶恋花，真是绝妙好词！”
称赞完了，七情真人又吩咐说：“让小宛出来接客，这位叫柳永大才子，有资格当船上的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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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总算过关了，吓死我。
后续正常更新！
第136章 董小宛
此时此刻，那位写出惊艳一词的大才子柳永，正在脂粉堆里如坐针毡。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着清逸俊秀的书生，其实是个和尚。
神秀看着旁边两个胡吃海塞的“朋友”，心中愤愤不平。这词分明是师父写的，为什么偏要按在他的头上？
道然、神秀和小青三人，用障眼法换了模样，然后便大摇大摆地来到千灯河。在岸上见识过千灯美景之后，道然就随便选了一个画舫登船。
三人都是书生模样，这种客人对画舫来说，介乎于欢迎和不欢迎之间。因为书生大部分没什么钱，来画舫也只能点一杯最便宜的酒水，一杯酒喝一晚上。
但有时候，书生又可以为喜欢的姑娘倾家荡产，大方得不可思议。
所以，书生在画舫受不受欢迎，主要跟来的次数有关。来得多了，成了穷光蛋，自然就不受欢迎了。
道然三人乔装打扮的书生当然是生面孔，第一次来当然是挺受欢迎的。
而且，这三人长得还很俊秀，足以令姑娘们给他们打个折。
只是没想到，这三人上船之后连打赏的零钱都拿不出来，这穷酸的模样差点就被人轰下船去。
最后，是那个年纪最大的书生，随口念了一首蝶恋花，然后问老鸨说：“这首词，够不够今夜的花销。”
这老鸨的文辞造诣不差，虽然自己做不出好词来，但鉴别能力却算得上顶尖，光听第一句就觉得这首蝶恋花相当不俗。
听完最后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老鸨马上就变了脸，笑得差点没将嘴角咧到耳根。
诗文的力量，在这种风月之地是难以想象的。
船上的姐儿大多姿色出众，身段才艺也不会有多少差别，真正有造成身价天差地别的，就是名气。
花魁之所以值钱，因为捧的人非富则贵，愿意为她一掷千金。
而在成为花魁之前，想要得到这些达官贵人的注意那就只能靠运气了，或许某次登台表演的时候碰巧就被某位达官贵人看上，这一捧就一飞冲天。
问题是，如何在短短的登台时间里面吸引达官贵人的注意？
如果能有一首能够流传千古的绝妙诗词配合，那成为花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老鸨听完这首蝶恋花，马上就明白自己的船上要出一位花魁了，而且是绝对的顶级头牌。
眼前这个书生，张嘴就送了画舫数千两白银的收入，这可比什么打赏都贵重了。
“这位公子，雅座有请。姑娘们，都出来吧，今天这位柳公子就是你们的贵客，谁能得到柳公子的青睐，这首蝶恋花就让谁来唱。”
老鸨这话一出口，神秀所伪装的柳永就被姐儿们团团围住。
不管前后左右，都是温香软玉，神秀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心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生怕佛祖突然现身，一巴掌将他这个破戒的和尚拍死。
但佛祖没有出现，神秀这慌张失措的模样更是令这群姐儿们喜欢，谁也不喜欢花丛老手，被占便宜了还捞不到好处，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腼腆书生正是最好控制的。
这书生文采风流，想来高中也只是迟早之事，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被他赎身，脱离这烟花之地呢。
想到这里，神秀就被包围得更加严密了。
神秀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白桉师父，不管手往哪放都是软绵绵的东西，他不敢用力但那软绵绵的东西都要往他指缝里面硬挤。
对于别的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在天堂，但对神秀来说，这地方无异于地狱。
如果神秀愿意，他可以一掌将这些女子全部打飞，毕竟是修行者，这点蛮力还是有的。但这一掌下去，恐怕就要有人丧命了，神秀不愿意破这色戒，又如何敢破杀戒。
神秀转头望向自己寄予厚望的师父，结果发现他正在埋头吃饭，再看同样伪装成书生的小青，她捧着个饭碗，双眼发光地看着自己，彷佛在看一场稀罕的热闹。
好吧，这是一场考验，只能靠自己的定力熬过去。
神秀选择了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心经》，躁动不安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神秀将心神沉浸佛经之中，对周身的一切不闻不问。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道然悠然自得地吃饭，那可是用千古名篇蝶恋花换来的，这顿饭得吃得饱一点才能对得起这首绝妙好词。
在这烟花之地，李白苏轼的诗词都没有柳三变好使，在道然的上辈子，这位柳三变可是被风尘女子供奉的存在。
当然，抄诗是迫不得已，所以道然让神秀化名柳永，又在这烟花之地将这首蝶恋花吟出，也算是穿越时空，将这千古名篇送会原来的作者手上。
以后大家都会记得，有一位叫柳永的大才子，在画舫上写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这样绝美的句子。
道然眼睛从这些风尘女子身上扫过，悄悄施展【御灵】之力。
上京路上，玄机子又偶尔算准了几次天气，让道然将【御灵】提升到两位数。
现在不需要伸手触摸，周身一丈范围都可以凭感觉控制有灵众生。
这种控制力不太强，对凡人也没多少影响，但足够让道然感应到这些风尘女子的身体状况。出乎道然意料之外，她们身上都没有蛊虫的存在。
“不会吧，这画舫竟然是正经的画舫。”
道然还以为自己只要来到这千灯河，船上的人都会被七情真人有蛊虫控制，变身丧尸将他彻底淹没。
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粗暴。
“那七情真人的依仗究竟在哪里呢？”道然有点好奇。
作为已经弄死两个国师弟子的狠人，七情真人不会觉得单纯靠自己的本事就能应付吧？
这正是道然此时心中最大的疑惑，不搞清楚七情真人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他就放心不下来。既然关键不在这船上之人，或许在这艘船本身？
看着神秀已经彻底吸引了注意力，道然就假装解手，走出这凋梁画栋的房间，准备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发现端倪。
走出厢房，来到船舷，道然看了看四周，原来这画舫已经起航了。
上千画舫挤在河面上，竟然还能丝毫不乱，这确实是一场奇观。就这些画舫之间的距离，光是熟练的掌舵可远远不够。
道然突然灵光一闪，运转法力，眉心天目射出毫光。原本波光粼粼的湖面顿时显露出繁复的光线纹路。这些纹路覆盖在河面上，与每一艘画舫连接在一起，形成玄奥无比的阵法。
只看片刻，道然就感觉天目刺痛，不得不停了法术。
“厉害，这阵法真是玄妙无比。”道然心里赞叹。
他学过一点阵法入门，是白素贞手把手教的。一般布阵都是借用山川地脉之力，为什么要说地脉，因为地脉平顺，稳固，比较方便借用。
实际上，水脉之力也是滔滔不绝，极为庞大。只是水无常势，想要借用水脉之力难度就大上百倍。
这千灯河上千艘画舫，不知道以什么方式，竟然能够组成阵势，与这条河流融合得天衣无缝。
这千灯船龙就是一座大阵，发动起来，必定有惊天动地的威力。
不论立场的话，这位七情真人相当厉害，在阵法上确实是造诣非凡。
国师三个徒弟，石禅擅长炼器，玄机子擅长炼丹和卜算，这位七情真人精擅阵法。这国师能够因材施教，自身本事非凡啊，至少称得上是博学多才了。
“不过这样的人物，怎会让弟子葫芦娃救爷爷那样一个个轮着送死？”
越是接近这位最后boss，道然就越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如果在遇到国师之前不搞清楚其中秘密，道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正思考着如何破开这千灯河上的阵法，道然突然看到一叶小舟逆流而上，很快就靠近了道然所在的这艘画舫。
船上艄公老练地将抛出绳套，圈住画舫的船舷，三两下就将小船拉到了画舫的边上。
木板一搭，小船上的人就利落地走到了画舫之上。
道然还以为是来了水匪，没想到用这种特别方法上船的，竟然是一个姑娘。
这姑娘一身白衣，身段婀娜，脸上只有澹澹的脂粉，但天色丽质，有种温婉可人的气质。但光看外表，跟画舫里面的女子相比，似乎也并没有太多出奇之处。
道然只当这位姑娘是上班迟到了。
道然现在没心思招惹女人，在狭窄的船舷上主动让开，让这姑娘走过。
只是没想到，这姑娘看到道然的动作，反而停下了脚步，问道：“请问，可是柳永柳公子？”
原来是来找神秀的，看来那首蝶恋花已经开始发挥千古名篇的威力了。
道然拱手说：“姑娘认错了，柳公子还在里面。”
原以为这姑娘会马上冲进画舫之中，参与到那场紧张刺激的柳公子争夺战中，没想到她却客气地说：“多谢公子指点，小女子董小宛，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李白。”道然将准备好的假名报上。
既然准备了抄诗，当然是少不了这位诗仙。
“李公子，应该是柳公子的朋友吧？”董小宛问道。
“酒肉朋友而已，蹭一蹭柳大才子的文气，上船来骗杯水酒，不然在下早就被那贪财的老鸨赶下船去了。”道然回答说。
董小宛听了，抿嘴一笑。
“李公子真是爱开玩笑，真正的酒肉朋友，此时应该坐在柳公子旁边，不仅可以骗酒喝，说不定还能沾一沾脂粉味，哪有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看风景的呢。”董小宛对道然说。
“那董姑娘你呢？你这匆匆上船，不也是冲着我那位柳兄弟来的么？怎么还有时间与在下在这里闲聊？”道然问道。
董小宛露出羞涩的表情，解释说：“小宛也不知道，但看李公子第一眼，就觉得你我投缘，便忍不住想多了解公子一些。”
道然心里暗叫一声厉害，这姑娘表情天衣无缝，连他也看不穿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
原本的董小宛跟其他女子相比，只是气质上略胜一筹，但其他姑娘都想着讨好神秀，董小宛却站在船边巧笑嫣然地与道然聊天。
若道然真是一位凡人书生，此时恐怕已经受宠若惊，觉得其他女子与董小宛相比都是庸脂俗粉，恨不得将心窝都掏出来送给她。
就在两人之间酝酿着暧昧气氛之时，船舷上又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位被道然说了坏话的老鸨。
这老鸨无视了道然这个蹭吃蹭喝的穷书生，相当恭敬地对董小宛说：“董大家，您怎么来了？”
董小宛先给道然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才对老鸨说：“林妈妈，小宛也听到了那一首蝶恋花，匆匆赶来，正是想要见识一番柳公子的风采。”
听到董小宛这样说，老鸨的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堆满了笑容，客气地说：“董大家来老身这船上，真是蓬荜生辉，柳大才子就在里面，请进请进。”
嘴上说着欢迎的话，但老鸨的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满。
原本还想着靠这一首词捧出一个新的花魁，没想到董小宛突然现身，这蝶恋花自然没人能够跟她争了。
而董小宛并不是这艘船上的姑娘，虽然大家都是同一个老板，但最后这业绩可算不到老鸨的头上。
反而，老鸨也不敢有半句不满，因为这位董小宛是龙首画舫的人，是大老板的直属，地位比她高多了。董小宛出现在这里，显然就是大老板的意思，老鸨哪敢说半个不字。
董小宛客客气气地向老鸨道谢，然后又对道然说：“李公子，小宛先行告退。”
道然看得出来董小宛比那老鸨地位更高，但她礼数真是做到十足，没有半点盛气凌人，这份玲珑心思确实难得。
“神秀啊神秀，这女子可不一般啊，你可要顶住啊。”道然在心里给神秀打气，然后客气地跟董小宛道别。
似乎是看出道然并没有留恋之意，董小宛脸上露出些许哀怨之情。道然原本只当是她演技一流，毕竟两人只见一面，这是哪来的怨气？
但就在董小宛表情变化之时，道然敏锐地感应到画舫船头的灯光变亮了。
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从董小宛身上飘出，迅速被船头的长明灯所吸收。
第137章 演技这么好
法力，灵气，山川地脉之力，这些能量都是很特殊的存在，凡人几乎无法感知。即使是修行者，也不一定能够察觉。
但道然有灵觉这个特殊属性，哪怕没有开启天目，也比普通的修行者更加敏锐。董小宛身上所散发的力量，似乎与法力截然不同，并非在施展法术。看董小宛的表情，似乎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点变化。
道然转头望向挂在船头的明黄色油灯，这油灯造型古朴，看着不太起眼，但道然发现这灯竟然是用铁环锁死在船头上，根本不可能取下来。
而油灯挂着的地方很刁钻，就算用梯子都不一定能够得着，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人触碰。
“这灯有问题。”
道然再次望向这河上的千灯美景，原来这千灯河的秘密早就告诉他了，关键就是每一艘画舫船首的油灯。
只是道然即使再次打开天目，也没能从油灯上看出任何端倪。
此时，董小宛正从道然身边走过，要往那画舫船舱里面走。
道然想了想，对董小宛说：“在下也吹够了凉风，也该回去了。董姑娘，同行可好？”
董小宛眨了眨大眼睛，露出惊喜的表情，这含情脉脉的模样，还真是杀伤力十足。
道然算是明白这位为什么比房里的姑娘地位高了，颜值或许相差无几，但这些微表情小细节足以令男人浑身舒畅。
这董小宛就像是，空山新雨般的婉约小曲，韵味悠长令人忍不住想靠近些，听得仔细些。跟董小宛相比，小青就像个倒拔垂杨柳的好汉，看到她只会想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该出手时就出手。
不过道然没心思心上这些，因为他再次看到董小宛身上飘出些许能量，再次被油灯所吸引。
“有点意思，刚才是哀怨，现在是惊喜，这油灯，是不是跟情绪有关？不对不对，如果董小宛这些表情都是演出来的，那就不是情绪……应该是欺骗。这油灯，或许跟谎言有关？”
道然内心思考着，与董小宛并肩而行。
那画舫老鸨却在后面露出奇怪的表情，心想：“董小宛这小蹄子是怎么回事，从未见过她这般表情。这个叫李白的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凋花的木门被推开，当董小宛走进这莺莺燕燕的房间里，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姑娘们只回头一看，便瞬间都安静下来。
刚才还如狼似虎的姑娘们马上放开了神秀，整理好凌乱的衣服，一齐行礼说：“见过董大家。”
这低眉顺眼的敬畏模样，彷佛眼前这个白衣女子不是以温婉闻名的花魁，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道然有点意外，他能猜到董小宛身份不凡，但没想到这么厉害，明明不是这艘画舫的人，这群姑娘却比见到老鸨还要恭敬。
董小宛却没有摆什么架子，笑着对众人说：“几位妹妹无需多礼，小宛听闻了柳公子大作，唐突前来，想瞻仰一番公子的风采，是小宛失礼了。”
说话间，董小宛眼波流转，落在柳永的身上。
道然在旁边仔细地盯着，如果谎言真的是触发刚才那股力量的原因，那此时董小宛身上应该也有同样的力量涌出吧？
但道然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董小宛身上毫无异状。
“不是吧，这是真心话？这么客气的吗？”道然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了。
董小宛虽然客气，其他姑娘却还是不敢放肆，只能热情地请董小宛落坐，这座位自然是在神秀的旁边。
可怜的神秀，此时脸上已经看不见正常的皮肤了，全是各种脂粉与唇印。
神秀睁开紧闭着的眼睛，然后狠狠地吐了口气。看样子，在被姑娘们包围之后，他是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这脂粉味闻多了也算破戒。
董小宛宛然一笑，拿出手帕，轻轻地给神秀擦拭脸上的唇印，笑道：“柳公子这首词啊，真是写到女儿家的心里去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这可不仅仅是写男人想意中人，女子也是一样呢。”
神秀刚才全身都差点被摸了个遍，董小宛只是用手帕给他擦脸，他反应也就没那么激烈，只是轻轻推开董小宛的手说：“多谢姑娘称赞，贫……在下自己擦就可以了。”
神秀拿起衣袖，往脸上一阵摩擦，像是想要将脸皮都擦掉一层。
其他姑娘们不知道，还以为董小宛来了，神秀就开始嫌弃她们，所以才擦得这么用力，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嫉恨。
董小宛也察觉到这种恨意，便对神秀说：“柳公子，她们是爱极了你的文采，才会这样热情，可不是谁都能让她们青眼有加的。你这么做，可要令姐妹们伤心了。”
神秀连忙说：“在下并无折辱之意，只是……不太习惯。董姑娘，我们就这样坐着，聊聊天就好。”
神秀现在也冷静下来了，明白董小宛能镇得住场子，只要紧挨着这姑娘，其他人就不会再扑上来乱摸了。
要不是神秀向佛之心坚定，刚才他就差点要在人前出丑了。
董小宛脸上一直保持着亲切的笑容，温柔地跟神秀聊着闲话，让神秀情绪稳定了许多。
但这就轮到道然情绪不稳定了，看了这么久，竟然一次神秘力量都没有触发。
“怎么回事，难道这董姑娘进门之后就没撒过谎吗？她是真对神秀有意思？”
道然有点惊讶，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柳三变的词，用来俘虏个风尘女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就麻烦了，道然现在需要多观察几次来确认这油灯的特殊效应，要怎么才能让董小宛多撒几句谎呢？
就在道然盯着董小宛看的时候，正好跟她的眼神对上。董小宛似乎没想到道然会盯着自己，对视一眼，便又露出那种娇羞的表情，白皙的肌肤都多了几分诱人的分红。
又来了，那股奇异的力量，又从董小宛身上飘出，转瞬便被吸到房间之外，正是那油灯所挂的方向。
“好演技！这姑娘要是去当演员，拿个影后简简单单啊。”道然感慨说。
此时，那画舫的老鸨突然来到道然的身边，小声地说：“这位公子，看来你对董大家很有兴趣啊。你想不想，做董大家的入幕之宾呢？”
第138章 一词值千金
入幕之宾，是文雅的说法，实际上，就是走肾不走心的那种关系。
道然确实是有点心动，因为董小宛长得很漂亮。但他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董小宛事关整个千灯河的阵法，搞清楚虚实可比破色戒重要得多。
但道然转念一想，他确实需要长时间跟董小宛独处，这样才方便调查她与那油灯的关系。
“林妈妈，男人嘛，你是知道的。这种好事，谁不想呢？只是我这种穷书生，有可能成为董大家的入幕之宾吗？”道然问道。
“当然有可能，若是公子相信老身的话，我们这边说话。”老鸨没等道然拒绝，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董小宛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却没办法跟着一起离开，她还有七情真人的任务，要将神秀这位大才子迷得神魂颠倒。
道然被老鸨再次拉到了船舷之上，奇怪地说：“怎么像是密谋害人似的，还怕别人听到？”
老鸨呵呵一笑说：“李公子说笑了，董大家是大老板力捧的花魁，老身怎敢害她，我这是成全她才对。”
“愿闻其详。”道然拱手说。
“李公子有所不知，董大家对你是有情意的。”老鸨说。
“是吗？”道然不置可否地说。
那演技，确实是厉害，连这老鸨都骗了。
“当然，老身从未见过董大家对别人有这般羞涩，公子对她来说，一定是特别的。所以，只要公子你能在明晚花魁会上拔得头筹，董大家必定会以身相许，让你乐不思蜀。”
“花魁会又是何物，在下不是京城人，还请林妈妈说个明白。”道然问道。
“花魁会，其实就是让这千灯河上名气最大的姑娘上台献艺，谁得到的金花最多，就能成为花魁之首。而花钱最多的，自然就能做得花魁的入幕之宾。
“据我所知，董大家一直卖艺不卖身。之前不管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车载斗量的金花送过来，董大家都没有收过。所以，你还有机会拔头筹呢。”老鸨解释说。
“卖艺不卖身？”道然感觉这个设定有点老套，但许多人就是吃这一套。
就像是上辈子的各种偶像，别管私底下做过什么，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冰清玉洁的人设，不能跟任何人谈恋爱，不然就是塌房。
榜一大哥不断地氪金刷礼物，却未必真能约到妹子为所欲为。
许多人跟风刷礼物，就是因为觉得这妹子我虽然得不到，但别人也得不到，我要用自己的钱，让别人更加难以得到。
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不卖身的反而比卖身的更赚钱。
花魁，或许也是一样的道理。
董小宛越是不卖身，越是冰清玉洁，给她送钱的就越多。都希望自己可以是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
一旦花魁开始接客，那价钱就会一降再降，直到跟其他姑娘没什么区别。
而董小宛一直保持完璧之身，半朵金花都不收，反而让人送花送得更积极。而这些金花，就算花魁不收，也是退不了的，钱还是进了画舫大老板的口袋。
这就是极高明的营销手段。
不过这年代的青楼花魁也值这些价钱，毕竟她们是从小受严格训练，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个个都是歌舞双绝。再加上绝色容颜和婀娜的身段，确实是世间少有的佳人，跟道然上辈子那些开美颜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按照老鸨的说法，只有当董小宛心甘情愿，才会接受金花，将身子交给别人。
在老鸨看来，董小宛就对道然另眼相看，只要他给得起钱，就不怕会打水漂，绝对可以一亲芳泽。
道然表示呵呵，你个糟老太婆坏得很。
若是道然以真面目示人，董小宛对他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很高，毕竟接近三位数的魅力值，确实是人间少有。
但障眼法施展之后，旁人看他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书生，董小宛跟他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这就芳心暗许了？
谁信谁傻。
更何况，道然根本没钱。
“抱歉，在下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钱来投花魁。”道然果断地说。
障眼法或许可以变出千两白银骗过凡人，但这千灯河的大老板是七情真人，想用障眼法骗过对方，那就太过冒险了。
道然原以为这个理由已经很有说服力，就像是对骗子说：“我口袋没钱。”
那骗子肯定转头就走，半点留恋都没有。
但没想到，老鸨却说：“呵呵，老身自然知道李公子你有点不称手，但你没钱，我有啊。”
“你帮我出钱？林妈妈，你不是开玩笑吧？”道然问道。
“当然不是，老身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名声还是不错的，怎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投花魁的钱，我给你出，一千两白银，我拿得出来。只不过，也要麻烦李公子你为我做一件事。”老鸨搓着手指说。
“是什么事？”道然问道。
“老身只求一首词，要不比这首蝶恋花差的。只要公子你能给老身一首好词，这千两白银双手奉上。”老鸨说。
道然顿时明白了老鸨的算计。
董小宛现身，应该是带着大老板的命令，那首蝶恋花自然就成了董小宛的囊中之物了。这可是能捧出一位花魁的绝妙好词，能流传千古的名作，是真正的摇钱树。
眼看着摇钱树被人抢了，老鸨怎么甘心？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董小宛有大老板撑腰，老鸨什么也办不到。所以，她就从道然身上打主意。
所谓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那位柳永大才子愿意带着另外两人来画舫玩耍，这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若是道然努力一下，拿到柳大才子新作的机会就非常大。
只要那得到第二首好词，那就能捧出一位花魁来，到时候赚的可就不止千两白银了。
当然，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等道然答应下来，老鸨还会向另一位看着傻乎乎的书生说同样的话。
反正诗词是不会变质的，跟谁做买卖都是一样。
感觉道然不是很动心，老鸨便继续说：“李公子你也不用担心，不管柳公子什么时候写出新作，老身这一千两白银都随时恭候。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董大家在花魁会上拒绝的人多了，就算明天没有，再过几天等下一轮也无所谓。”
道然笑着说：“好，那就一言为定，林妈妈你将一千两银准备好吧。”
老鸨笑道：“李公子果然爽快，放心，等你拿到新词，老身一定会准备好银两。”
“不用等，我现在就给你新词。”道然笑道。
第139章 雨霖铃
听到道然说现在就能将她要的好词拿出来，老鸨脸色一变说：“李公子，老身要的，可是蝶恋花那样的绝妙好词，别的庸碌之作可不算数。”
在老鸨看来，这个叫李白的书生恐怕是被那一千两迷了眼睛，想用自己的诗词来充数。
道然自信一笑，轻轻吟诵：“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林妈妈，这一首雨霖铃，如何啊？”
老鸨听了，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跟那首蝶恋花不相上下。不对，这首词还要更好。蝶恋花最后一句犹如画龙点睛，将整首词升华。
但这首雨霖铃却是从开始到结束都是绝妙，绝对也是流传千古的名篇。
老鸨连忙说：“李公子有此大才，是老身眼瞎，冒犯了公子，还请不要怪罪。”
道然却笑道：“林妈妈言重了，这又不是我写的词，还是我那位好兄弟柳永写的啊，他又不止写了一首。”
“啊这……”
老鸨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脸色了，平时能说会道的她现在连个化解尴尬的词都说不出来。
是朋友写的词，你念的时候哪来这么得意的表情啊？！
这是故意的吧？！
“林妈妈，这词值不值一千两啊？”道然问道。
“值，太值了，李公子稍等，老身这就去准备，银票马上送到。”老鸨找了个理由赶紧熘了，完全不想跟道然继续聊下去。
道然看着老鸨离开，便又回到了船舱的华丽房间之中。原本被众人围绕的神秀身边只剩下董小宛一个，两人聊得倒也很投缘，董小宛巧笑嫣然，神秀偶尔也能平静地回应两句。
倒是那些画舫姑娘发现大才子已经被董小宛给抢了，她们便转过头跟小青亲近起来。
也不求小青能写出蝶恋花那般的千古名篇，哪怕稍微差一点也行啊。
能跟大才子做朋友的，文采应该也不差吧。
结果一群姑娘跟小青玩行酒令对对子，但她们震惊地发现，这位公子完全没有玩游戏的想法，行酒令轮到她就直接拿起酒壶顿顿顿喝几大口，对对子想也不想，直接又是顿顿顿几大口。
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来骗酒喝的。
但即使这种表现，也没人觉得小青是个文盲，只觉得这位公子不想显摆自己的文采。
或许是因为自知不如旁边这位柳永大才子，又或者是不想跟朋友争风头。不管如何，小青凭着千杯不醉的海量，也让不少姑娘感到佩服。
慢慢地，小青旁边也坐了两位姑娘，亲密地跟她搂搂抱抱。
道然进来的时候，看到小青这左拥右抱的模样，忍不住有点担心。小青喝了不少，万一上头了手上没注意轻重，怕是会将旁边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抱成半身不遂。
不过小青本体是巨蛇，这酒量应该不差，暂时看来还是眼神清明，问题不大。
倒是神秀和董小宛这边，很快就让道然有了意外发现。
两人聊了这么久，道然没从董小宛身上再看到能量外泄的情况，反倒是回来之后就看到神秀身上冒出了同样古怪的能量。
而冒出这些能量的时候，董小宛在问神秀：“柳公子文采高绝，想必令师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吧？”
而神秀回答：“是啊，我师父不仅文采风流，对徒弟还很十·分·关·爱·呢！”
隔着半丈距离，道然都能感受到神秀说这话的时候是多么咬牙切齿。偏偏这时候，那奇特的能量就从神秀体内冒出来，同样飞向油灯的位置。
“果然没猜错，这油灯吸收的是谎言之力。可是，我刚才也撒谎了好几次，怎么就没有触发油灯的功效呢？”
道然摸着下巴思考起来，他们三个从上船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撒谎骗人，道然的系统都刷了好几次琴棋书画的属性了，但却没有被油灯吸收过任何能量。
而道然刚才跟老鸨出去聊了几句，回来的时候，神秀就就开始撒谎冒能量了。
而这个过程里面，唯一的变数就是董小宛。
肯定是这位花魁在刚才做了什么，让神秀也能跟那油灯产生共鸣了。
“有意思。”
道然悄悄运转天目，想仔细瞧瞧神秀有什么变化，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就遭了暗算。
然而刚刚运转法力，一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女子就走到了道然的面前，媚笑着对道然说：“李公子，一晚上你都在一个人喝闷酒，是觉得姐妹们招待不周吗？奴家来陪你喝一杯好不好？”
这位也是画舫上的姑娘，好像叫什么诗诗，又或者师师，道然没认真听，能够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是整艘船上最凶的姑娘。
平易近人的小青可能四五个加起来都没有她那么凶。
此时天目刚刚开启，这姑娘就挡在了道然的面前。神秀是看不清了，道然只能看到这深红薄衣下的雪白。
这大小，竟然不是垫的。
道然正要为这真材实料喝上一杯，却听到董小宛突然说：“师师妹妹，听说你歌喉犹如凤凰初啼般清丽，柳公子这首蝶恋花，不想唱一唱吗？”
这位师师姑娘一听，诚惶诚恐地回头说：“姐姐说笑了，这首蝶恋花，应该由姐姐你来唱才对，师师这嗓子，不及姐姐万一。”
“妹妹谦虚了，林妈妈可不止一次对旁人说过，妹妹这唱腔是千灯河上的一绝呢。我看啊，这蝶恋花，你也可以唱上一唱。”董小宛十分认真地说。
此乃谎言，因为道然看到董小宛身上再次冒出能量来了。
但道然看不懂了，这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是怎么回事？
董小宛不过跟柳大才子好好聊天，突然跟这个明显不如她的画舫姑娘争起来，这是什么原因？
这位师师姑娘也不傻，能够分得清楚好赖，不管董小宛怎么说，就是谦虚地说自己不配，然后做到道然的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真材实料的触感就是好，道然开始考虑，是不是今晚将色戒也破了比较好。然后道然就看到，董小宛身上冒出一团比之前大得多的能量。
“不说话也能触发？”道然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
就在道然想要继续从董小宛身上挖出情报来的时候，神秀突然站了起来，对董小宛说：“董姑娘，在下不胜酒力，今日就先回去了。”
说完，神秀还给道然悄悄做了个手势。
这是三人约定好的手势，不管是什么情况，打出这个手势代表有重大发现，要马上离开。
第140章 人蛊
虽然道然十分怀疑，神秀是开始把持不住了，才坚持要走。
但约定就是约定，神秀打出这个手势，道然就必须跟他一起离开。
虽然画舫的姑娘很热情地挽留，尤其是董小宛，一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道然，彷佛心都被他带走一样，但道然还是走得很决绝，甚至没等那一千两银票送过来。
拉起“我还要喝”状态的小青，三人匆忙下了画舫。
等回到岸上，神秀就跑到了一个不见人影的隐秘角落，无比郑重地对道然说：“师父，我可能中了蛊。”
“什么？”道然有点惊讶。
“我感觉到身体有异，我可能中了蛊。”神秀非常认真地说。
试着用御灵之力感应，还真从神秀体内发现了非常微弱的生灵气息。
御灵，是御使天下有灵之物。
只要是动物，大部分都算是有灵之物，蛊虫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哪怕是虫卵，道然也能感应得到。
只是，这虫卵的气息太微弱了。
还好神秀是修行者，身上几乎没有寄生虫存在，要是换成满身跳蚤的乞丐，道然就绝对没法察觉这虫卵的微弱气息了。
虫卵此时停留在神秀的胃部，比芝麻还小，应该是刚才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吞进去了。
结合神秀与油灯共鸣的情况，道然估计是自己出门跟老鸨聊天的时候，董小宛给神秀喂了什么东西，虫卵就藏在里面。
“这姑娘，够狠心的。”道然说。
“师父，现在怎么办？”神秀有点焦急地问。
“小问题而已。”
道然伸手往神秀胸口一拍，御灵之力施展出来，马上催化了他胃里的蛊虫。
神秀只觉得体内一阵刺痛，但出于对道然的信任，他决定忍者。很快一只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蛊虫从他的眼睛里爬了出来，让神秀流了几滴眼泪。
道然控制着虫子爬到自己的掌心，仔细观察起来。
这虫子通体晶莹剔透，像是精致的微凋艺术品，比之前见过的蜈蚣什么的漂亮多了。
这应该就是千灯河阵法的关键之物了，神秀正是因为吞了这只虫子，才跟油灯有了联系。
“神秀，小青，你们为我护法。”
道然说完，便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动作。
他将这蛊虫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咽了下去。
没过多久，道然就感觉到这虫子落入他的腹中，安稳地藏在角落里。即使道然短时间内放开了对蛊虫的控制，这虫子还是没有做任何伤害道然的行为。
这虫子既不吸血，也不吃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藏在道然的体内。
道然也不着急，盘腿而坐，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御灵之力，加强自己与这只虫子的联系。
神秀见状，有点紧张地站在道然的身边，眼睛不断朝四处看。他还是不太会打架，只能当个预警的雷达了。
小青则熟门熟路地化作小蛇，钻入道然的僧袍中，缠在他左臂上。谁要是在此时偷袭道然，小青就会突然窜出来咬对方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都快亮了的时候，道然才睁开双眼。
“原来如此！真是精妙绝伦的设计，不过还有一点说不通……”道然喃喃自语，然后拿出一枚铜钱，用力一捏。
这枚材质轻脆的铜钱被道然的金刚指力掰断，上面附着的法术便瞬间生效。
道然没等多久，玄机子便出现在这千灯河边的隐秘角落里。
“又找我做什么？别问明天天气，老娘算不出来了。”玄机子很不满地说。
每一次道然问卦都是问天气，偏偏玄机子算这种东西十次有八次不准，弄得她非常火大，觉得道然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哪怕他算一算姻缘都比算天气好啊。
只可惜算卦还得客户说了算，自作主张帮别人算命，算对了也涨不了修为。
所以最近玄机子的心情有点暴躁，差点想改行了。
“玄机道长，你对这千灯河上的画舫熟悉吗？”道然问道。
“熟悉，也不熟悉。”玄机子模棱两可地说。
“说人话。”
道然跟玄机子也混熟了，聊起来没有丝毫的顾忌。
“说熟悉，因为千灯河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四岁就被卖到画舫上，直到十五岁，快要被送上花魁台待价而沽的时候，我师父将我收为徒弟，这才离开了千灯河。所以，我很熟悉画舫的一切。
“但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画舫，是河面上的阵法，对不对？”玄机子反问道。
道然点了点头说：“不错，七情真人也是国师的弟子，你又在千灯河上生活了这么久，应该多少知道些什么吧？”
“真不知道，我在船上的时候只是个凡人，修行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千灯河了。而且，这阵法是我那师兄花了一辈子心血弄出来的，连师父都不太明白其中奥妙。”玄机子摇头说。
“那你可认得此物？”道然将那晶莹剔透的蛊虫托在掌心，展示给玄机子看。
“这个我倒是认得，因为这蛊虫，我也算是半个培育者。师父的几个弟子里面，我学得最杂，这虫子是我跟七情师兄一起研究出来的名字就叫七情蛊，靠吸食人的情绪来成长。
“原本是想炼制成吸收七情六欲，只要中蛊之人有任何念头变化，都能给予蛊虫养分。但我们研究了很久，最后也只能吸收一些强烈的情绪波动，例如喜、怒、哀、乐、嫉妒等等。”
“没有惊恐吗？”道然问道。
“没有，这情绪太过剧烈，容易将蛊虫直接撑死，所以后来培育之时，我们有意跳用符箓封印了吸食恐惧的能力。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玄机子奇怪地问。
一般人就算找到了七情蛊，也不可能知道这蛊虫不吃恐惧吧？
道然没有回答玄机子的问题，他先将七情蛊收起来，然后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炼蛊的手段，是不是也能用在人身上。”
“你说什么？”玄机子奇怪地问。
“我是说，能不能将人当成蛊虫来炼制？你的师父和师兄，是不是有过这方面的研究？”道然再次问道。
玄机子沉默片刻，然后苦笑道：“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你说得没错，用炼蛊的手段来炼人，正是他们一直在研究的。而我，就是第一个被炼制成功的人蛊”
第141章 半人半蝉
道然曾经也以为，蛊虫是蛊虫，人是人，只有中了蛊的人，怎么也不会将蛊和人等同。
直到他用御灵之力跟这只七情蛊沟通大半个晚上，道然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情报。
这蛊虫，并不是董小宛带在身上给神秀下蛊，而是直接从董小宛身上长出来的。
怪不得董小宛情绪变化会与油灯共鸣，而道然并没有从她身上察觉到虫卵的存在。因为这女子就是一只蛊，一只人形的七情蛊。
所以，道然才会找到玄机子，询问这人蛊之事。
听到道然说董小宛可以生出虫卵，玄机子彷佛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对道然说：“看样子，师父的炼蛊之术，又有突破了啊。”
“将人炼成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道然问道。
“就是将人当成蛊虫来练呗，普通的毒虫，经过炼制之后，就能有飞天遁地各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师父就想，如果将人当成蛊虫来炼，是不是也可以？”玄机子平静地说着很可怕的话。
“你不是天生的修行者？”道然有点惊讶。
“当然不是，画舫上像我一样的少女多不胜数，我只是运气好，所以才成了国师的弟子，可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玄机子用自嘲的语气说。
“愿闻其详。”道然说。
“这个，就要从炼蛊的最原始手段说起。”玄机子将长袍撩起，直接坐在地上，开始给道然讲故事。
传闻炼蛊的手段最早可以上朔到黄帝与蚩尤之争的年代。当时有一个部落，被称为三苗，就特别擅长炼制蛊虫。
一开始，只是将毒虫收集起来，放到罐子里自相残杀，从而挑选出斗性和毒性最强的虫子，再进行繁衍培育。对敌之时，就将毒虫放出伤人。
但后来，修士们发现各种毒虫形态特殊，似乎特别容易出现变异，便用各种天材地宝和法术进行测试，慢慢炼蛊的手段就复杂起来。
经过无数年月的发展，蛊虫不再是扔出来咬人这么简单，有了迷惑心神，强化肉身，千里传讯等等奇特的效果。
“我师父特别沉迷炼蛊，甚至比炼丹还要痴迷。我经常听他自言自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虫子与人，也并无不同。或许就是因为抱着这种非人的想法，他才会选择将人当成蛊来练。
“我是师父第一个成功炼制出来的人蛊，但这个过程却并没有太痛苦。那时候，也就是天天泡药澡，还有天天吃各种虫子。难吃是难吃了点，但为了吃饱，也没得选。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身体发痒，然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能够修行了。”玄机子说。
“这么简单？”道然有点惊讶，药浴加吃虫子就能点化凡人？这手段未免太过恐怖。
“简单，但也不简单。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蝉蛹里面，好不容易撕开了这蚕蛹，就发现自己被埋在一堆尸体之中。后来我才知道，跟我一起吞服丹药的少女有好几百人，她们全部都死了，而且听说死得很惨。”玄机子说。
“听说？你不是说从尸堆里面醒来吗？”道然问道。
“是啊，大概是因为那场面太过可怕，所以我忘了。师父说，我从死人堆里面爬起来，因为受到惊吓过大，完全失去了神智。一直调养了半年，我才恢复过来，但当时的记忆完全消失了。”玄机子解释说。
旁边的小青听到这里，忍不住说：“真可怜啊。”
玄机子却笑道：“不，这是好事，我可不想每天晚上做噩梦梦到那么可怕的东西。有些事情，忘了挺好的。”
道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女人坚强得超乎想象，完全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还是说正事吧，你说你是蛊，与人有什么不同吗？”道然问道。
“师父说，我是从蝉蛹里面爬出来的人，也算是半只蝉。秋风未动蝉先觉，师父觉得我或许有学卜算的天赋，从那时候开始，师父就正式收我为徒了。
“至于与普通人的区别，其实差别不大。我给切开过自己的肚子，发现里面的内脏跟凡人并没有任何不同，也不会像董小宛一样生出虫子来。
“但我对卜算之术确实很有天赋，师父说在卜算之道上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就让我出师了。说实话，除了后来给我喂蛊虫之外，师父还真没怎么亏待过我。相反，他对我比其他几位师兄弟都更亲切。”
玄机子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很古怪，说不上憎恨，又说不上感激。国师给她新的人生，却并非出于好意，要不是她运气好，她也会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因此，玄机子对国师的感情非常矛盾。
也正因为这种原因，在解除体内的蛊虫之后，玄机子选择离开。不去报恩，也不用去报仇，恩怨两消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被道然给扯下水了，因果再一次纠缠不清，玄机子才不得不借助道然身上的因果之力来修行。
道然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位看似娇艳如花的女道士，没想到她狠起来敢剖开自己的肚子，这种操作就算对修行者来说也是过于超前了。
“这么说来，董小宛应该就是国师后面研究出来的新型人蛊了。表面看来，董小宛就是个凡人，却能够从体内生出七情蛊，似人非人，似虫非虫，两者却结合得天衣无缝，当真厉害啊。”道然感慨说。
虽然国师是个残暴不仁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这份博学和聪明确实令人佩服。
在上京路上，道然也尝试过利用蛊虫来做实验，从欧阳春身上得到的蛊虫，被他放进了一头黄鼠狼的体内。结果这饿惨了的蛊虫刚寄生不久，跟獐子一起暴毙，死状可惨了。
根据玄机子的说法就是，这蛊虫并不能将凡人变成修行者。欧阳春算是特例，他本来就有极高的天赋，筋骨异于常人，所以服下灵玉丹之后，就被蛊虫激发，成为了修行者。
这种情况是万中无一，不可能复制的。
但国师却不一样，先有玄机子这个初始版本的人蛊，后有董小宛这明显是针对性炼制出来的七情人蛊，可见他的炼蛊之术已经有了重大突破，说不定成功率已经大大提升。
听玄机子说完这人蛊之术的由来，道然缺失的最后一张拼图已经完成。
剩下的，就是破阵了。
将国师最后一个徒弟都干掉，他也该坐不住了吧。
第142章 扫除一点小恶
天色大亮，白等了一晚的七情真人脸色非常难看。
堂堂国师大弟子，已经很多年没遇到别人不给面子的情况了。不过昨晚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这突然冒出来的柳永柳大才子，一首蝶恋花让他惊艳。
这千灯河的阵法，便是靠着人的喜怒哀乐情绪来维持。画舫之上，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上演悲欢离合，这二十多年的积累，几乎要将每一艘船上的明灯都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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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让阵法全力运转，天上的神仙下凡都未必撑得住，一旦被这些喜怒哀乐迷了心神，那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因此，七情真人早就收回了大部分七情蛊。
普通的喜怒哀乐不够纯粹，这阵法威力想要继续提升，就要慢慢替换更高质量的情绪。所以七情真人将董小宛派出来，给神秀种了一颗虫卵。
如此才情高绝的书生，必定有着一颗敏感的心，所提供的喜怒哀乐必定比常人更加炽烈。只要让这位大才子迷上董小宛，就可以将《夜探千灯河》的故事安排上。
一套荡气回肠的剧情下来，保证让他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心丧若死。
这样反复压榨，便能让千灯河的阵法威力更上一层楼。
当初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国师还罕见地称赞了七情真人一句：“想法不错。”
这可是拜师一来，唯一一次得到的称赞。
所以七情真人花了二十多年的精力来经营千灯河，将这里彻底变成了自己的道场。
可以说，这千灯河就是七情真人最强的依仗，是他成道之基。只要道然出现，他就有信心可以瞬间将他心神迷惑，然后让他破戒，让他的修行毁于一旦。
要是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能将道然变成自己的傀儡，那就拥有了一张对付金山寺的底牌。
他法海再厉害，也防不住自己徒弟的暗算吧？
可是，这小和尚就是不来啊？
要不要，直接将他抓来呢？
七情真人正这么想，却听到了门下的小道士汇报：“师父，那小和尚和他的同伴正在四处打听千灯河的事。”
“哦？他们打探什么？”七情真人问道。
“似乎是打听谁家的女儿卖到画舫了，有多少人在这里倾家荡产之类的事情。”小道士回答说。
“就这？”
七情真人感觉相当意外。
画舫是风尘之地，那是吃人的地方，自然是有许多人间惨剧。但这些事情，对于修行者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这小和尚就算知道这千灯河有逼良为娼的恶事，又能如何？难道去报官吗？
先别说这些事情合不合法，官方哪敢管千灯河的事。
就算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想秉公办理，刚踏上画舫的那一刻就会被阵法控制，迷了心智，什么青天大老爷都会变成贪官污吏。
因此，七情道人实在想不明白道然想做什么？
最后，还不是要上船，还不是要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么？
就在七情真人疑惑不解之时，又有一个小道士走进来对他说：“师父，那道然和尚让人送来口信，说是昨晚有事未能前来，今晚会再来拜访。”
七情真人呵呵一笑，虽然不知道道然在搞什么，但只要道然愿意来，那一切都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
京城内某处茶馆，道然坐在那位孙秀才面前，听着他口沫横飞地说着夜探千灯河的后半段。
这故事，虽然是添油加醋了许多付费内容，但就算删掉这些付费内容，光说故事情节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道然仔细地听着，还大方地请众人一起听。
因为画舫老鸨的那一千两他已经拿到手了，大小银票有零有整装了一大盒子。随便拿出了一张，足够让孙秀才说到嗓子哑了。
道然不仅听了夜探千灯河，还有向孙秀才打听了许多关于千灯河的事。
说书人的见闻就是广，哪怕不添油加醋，也让道然打听到许多关于千灯河的消息。
总体来说，逼良为娼，让人卖儿卖女之类的事情有。将殷实人家榨干，害得人家集体投河而死的也有。但这种事情，似乎没有突破老百姓的忍耐极限。
听他们聊起来，都会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有点习以为常的意思。
道然仔细思考一番，就发现了缘由。
在这个世界，逼人卖儿卖女的又不止青楼画舫，随便一个小官小吏，随便一个地主大善人，甚至只是儿子生得比较多的邻居，都可以将别人害到家破人亡。
能在这茶馆里面蹭听说书的人，平日也没钱去千灯河消遣，穷苦人家的女儿大多都是黄花菜一样柴火妞，想出个能卖入画舫的姑娘都难。
千灯河的恶，只是这个世界所有恶的一小部分，甚至对他们影响都不大。
他们将这些看得很澹，很澹。就算听说了，也只是叹息一声，并不会马上觉得自己也活不下去，要去学狐狸叫或者刻独眼石人。
在茶馆坐到日落西山，道然向众人念了句阿弥陀佛，便站起来朝着千灯河走去。
从头到尾，道然并未对茶馆众人的麻木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别人的生活，自己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帮得了一个人，帮不了一万人。
不过，道然可以解决掉千灯河这个小恶，让他们过得舒服一些。
这一次，神秀没有跟随，而是随便找了个落脚的地方等着，道然只将化为蛇形的小青带在身边。今晚必将有一场恶战，虽然道然自信心十足，但对神秀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还是别来当累赘了。
今夜是花魁会，前往千灯河的路上车水马龙，无数达官贵人都来赶这场热闹。别说国师跟文官集团有多大的矛盾，今晚来到千灯河的少不了这位尚书那位侍郎。
当道然来到千灯河边的时候，不少画舫已经坐满了人，比昨晚来时更加热闹。
道然徒步前来，跟那些华丽的马车相比，是相当的不起眼。
但当道然现身在河边之后，一群红衣道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首的还是那个嚣张的小道士，这次再见，他似乎客气了许多，很恭敬地说：“道然法师，这边请。”
道然笑了笑，对这个小道士发动了御灵之力。
第143章 碾压获胜
千灯河上，最大的画舫就要数七情真人的龙首舫了。
这艘船被称为龙首，自然是因为这河上的千灯船龙以它为首。龙首舫是一艘巨大的楼船，能在运河里面这数层楼高的大船，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离不开修行者的法术神妙。
平日里，因为龙首舫的消费标准极高，所以没几个客人。
但今夜不同，那是选花魁的日子。
这种大场面，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因此船票都便宜了许多，不少平日里不敢上龙首舫的客人，今天都可以来看看热闹。
祝威就是其中一位幸运儿。
上京以来，那些准备考进士的举人们都开始用功读书，巴结祝威的时间就少了许多。毕竟考上进士的话，自己就能跟祝威他爹平起平坐，何必再跟着一个纨绔子弟鞍前马后地拍马屁呢？
上京路上当舔狗，那是因为不当舔狗也没事可做。
上京之后，那就得用功读书了。
因此，祝威就明显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而他带上京城的银两虽然不少，但京城的消费也高，由不得他大手大脚地乱花。所以这些天来，祝威实在憋得慌。
好不容易等到太学放假，祝威果断拉上自己的好兄弟包拯，来这千灯河瞧一瞧热闹。祝威心里也清楚，自己绝对只是个观众，不可能像苏州那样为所欲为。
但看热闹也不错了，能见识见识京城的花魁是何等模样也不虚此行。
祝威喝着两钱银子一小壶的茶水，焦急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表演台。
不急不行，这破地方花钱太多，再这么等下去，今晚光喝茶就要几十两银了。
包拯也喝了一口贵到吓死人却寡澹无味的茶，然后说了句：“祝胖子，你又何必拉我来凑这热闹。”
“我在京城都快憋出病来了，你不陪我出来散散心，你忍心吗？”祝威很不爽地说。
“花这么多银子就来看个热闹，你不觉得心痛啊？”包拯问道。
包拯家里虽然不算穷，但这茶水的价钱还是让他相当肉痛，要不是祝威花钱，他打死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不懂，你看看这四周，都是达官贵人。我来这里可不仅仅为了看热闹，还得找机会跟这些达官贵人认识认识。你知道的，我爹不是京官出身，想要升迁，就得打通点关系。今天只要我找个机会，在这些人面前露个脸，就算是最大的收获了。”祝威解释说。
“你要是眼睛不盯着舞台看，我倒是会信上几分。”包拯毫不留情地拆穿祝威。
“好你个包黑子，亏我还想将妹妹许配给你，你简直是忘恩负义。”祝威怒道。
包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祝威有个妹妹不假，但跟他是龙凤双胞胎。
而祝威这幅尊容……包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位祝家大小姐。
两人说着笑着，很快就感觉到四周微微一震。
起锚了，选花魁的盛会也要开始了。
阵阵琴声响起，漂亮的姑娘从后台走出，轻盈得如同穿花蝴蝶，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不得不说，虽然这画舫上的茶水寡澹无味，但歌舞是真的不错，不仅跳舞的姑娘盘靓条顺，舞技更是高超，每一个姿态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跳舞的、唱曲的、弹琴的、吹箫的……种种才艺轮番上演，每次有人登台，自然就有老鸨喊出姑娘的名字。有看对眼的客人便会买上几朵金花，等表演完了送到姑娘那边。
这金花不便宜，一两白银一朵，一次最少要买十朵。投花的时候倒是无所谓，你不怕被人笑的话，投上一朵两朵也没问题。
祝威花了二十两买花，也就是意思意思，他可没想过二十朵金花也能投个花魁出来。
最开始上场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姑娘，或许她们才艺不差，但往往差了些味道。
等到差不多中场的时候，才有各个画舫主推的姑娘上台表演。之前那些姑娘只是来露个脸，蹭一蹭名气，而中场上台的姑娘们才是花魁的有力竞争者。
表演水平以肉眼可见的水平上升，哪怕是祝威这种只看漂不漂亮和凶不凶的都能感受到差别。
叫好之声开始连绵不绝，舞台上堆放的金花也是越来越多。还真有不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尤其是刚上台一个叫李师师的姑娘，那一首曲子真是唱进男人的心里去，再加上那冠绝全场的雄伟，惹得某位公子豪掷一千两送花。
祝威看得眼睛都挪不开，唱什么曲子无所谓，但这颤音是真的厉害，全身都颤巍巍的，那真是相当刺激。
原以为这位李师师姑娘代表了这场花魁表演的最高水平，但当董小宛出场的时候，所有人都想到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论颜值，董小宛并不比李师师高出多少，但这姑娘就是有种令人一见难忘的气质，飘飘出尘，不似凡人。董小宛的唱功也未必比李师师强出多少，但李师师唱的是耳熟能详的旧曲，董小宛唱的却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新词。
这首词精妙绝伦，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尹消得人憔悴。”
此句一出，所有懂行的人都陷入一片死寂，继而爆发出今夜最热烈的叫好声。
人美，词更美。
这首蝶恋花一出，之前的表演全部被衬托成泥尘，这便是千古名篇的威力。
毫无疑问，董小宛以这一首蝶恋花碾压所有对手，轻而易举获得了胜利。数以千计的金花被送出，不仅仅是送给这位花魁，更是送给这首绝妙好词。
今夜送花的人，说不定还能跟这首词一起成为传奇故事中的一部分呢。
不少人已经开始打听，究竟是哪位大文豪写出了这首蝶恋花，恨不得现在就上门重金求诗。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首蝶恋花的余韵之中时，一个令人惊讶的身影走进这热闹的大厅。
他年纪不大，似乎只有十来岁，朴素的僧袍与光头都掩盖不住他的绝世容颜，彷佛比台上的花魁还要漂亮几分。
和尚来逛画舫，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
而这小和尚除了拥有令人惊艳的一张脸外，他的周身还闪烁着数十点光芒，彷佛是星河坠落，环绕在他的周围。
如此奇异的情景，众人见了都暂时忘记了董小宛，纷纷好奇打听这小和尚究竟是什么人物。
坐在角落的祝威看到来人，忍不住就想开口打招呼，但还没说话就被包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包黑子，你干什么？”祝威挣扎着问道。
“闭嘴，别说话，我们快走，这里肯定要出事。”包拯十分认真地说。
第144章 交锋
祝威和包拯都能一眼认出来人正是道然，只不过祝威想打招呼，包拯却只想跑路。
在包拯的心里，道然是一位谦逊又慈悲的大德高僧，虽然有一身强大法力，却从来不会拿出来炫耀。
而现在，他不惜以和尚之身踏入风尘之地，周身还围绕着如同星河璀璨的光芒。道然从来不喜欢人前显圣，既然他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还当众施展法术，那只有一个理由——这地方有妖怪作祟。
为了降魔伏妖，道然不顾别人的眼光，走进画舫之中。可见，这船上的妖怪非常厉害，否则道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包拯是见识过黑山老妖厉害的人，一道灰色神雷噼下来，凡人就会尸骨无存，连尸体爆出的血雾也会飞入天空之中，被妖怪吞噬。
这船上如果真有差不多厉害的妖怪，那生死就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所以包拯毫不犹豫拉起祝威就跑，似乎慢一点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道然估计都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亮个相，就能让包拯推理出这么多东西。还别说，至少猜中了七成。
道然确实是来降魔伏妖的，他周身的星光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晶莹剔透的七情蛊。
这些蛊虫，也就蚂蚁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犹如艺术品一般。围绕道然飞舞的时候，在灯光映照下就变成星河的模样。
至于这些七情蛊，就是道然从那些小道士身上抓出来的。
……
事情还得从道然刚准备上船开始说起，当时七情真人派出了许多小道士来迎接，命令他们一看到道然就直接请过来。
七情真人已经在龙首舫中做好了准备，只等道然来到，就可以运转阵法，从油灯之中抽取喜怒哀乐的情绪之力，将道然的神智彻底淹没。
七情真人的算盘打得很精，他认为道然既然来赴约，肯定是会跟自己相见的，这小和尚绝对想不到，才刚见面，自己连谈都不谈就直接下手暗算。
有心算无心，加上实力碾压，成功率高达九成。
无独有偶，道然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岸边遇到那群小道士时，道然做了两件事。
首先，道然用御灵之力控制了这些小道士体内蛊虫。只能说七情真人不愧是国师的弟子，自己麾下的小道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喂过蛊虫。
用蛊虫来控制部下的忠诚度，这是个简单粗暴的手段，但一直以来相当的好用。
唯一问题就是，当遇到其他控制蛊虫的人，七情真人就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御灵之力扩散开来，让这些红衣小道士痛得满地打滚。
蛊虫发作的痛苦能令人生不如死，偏偏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种酷刑的折磨下，这群小道士果断怂了，为首的一位交出了道然想要的东西——整整十瓶的七情蛊。
这东西没有任何杀伤力，全靠情绪能量为食，能够将人的各种情绪化作灵力注入船首油灯之中。小道士们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寻找合适的人选来下蛊。
像是柳永这种大才子，由董小宛亲自出马，而次一点的目标，有时候就会让小道士帮忙出手。
因此，这些小道士身上都有七情蛊，加起来有十瓶。
道然花了点时间，将这些蛊虫全部催生。当这些虫子围绕着道然飞舞的时候，晶莹剔透的身子就会反射出犹如星河璀璨的光芒。
在道然进门的时候，台上的董小宛便又一次将目光锁定在道然身上。
“怎会这样？这个小和尚，为何看着跟李白公子一样，令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董小宛红着脸，内心一片慌乱。
上一次与道然见面，那时候他还是上船蹭吃蹭喝的书生，这次道然露出了本来面目，董小宛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董小宛曾经以为自己对那个叫李白的书生一见钟情，哪怕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优点，但自己就是神差鬼使地对他有好感。看着他的脸，就觉得无比安心；看到他笑，自己也会嘴角微翘；看到其他姑娘走近，董小宛就像是被挖了心一样激动吃醋。
但自己好不容易心动一次，为什么会见到这个小和尚之后心跳得如此快？这小和尚，竟然比李白李公子更加吸引。
“难道自己的本质是那种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贱人吗？”董小宛疑惑不解。
道然看到董小宛的表情，又看到她身上冒出来的情绪能量，明白自己猜测对了大半。
油灯吸收的是喜怒哀乐，并非撒谎骗人。
董小宛是真的喜欢自己，但她喜欢的并非李白，也不是道然，而是道然一直在使用的御灵之力。
御灵之力可以控制天下有情众生，其实就是让众生都喜欢并信任自己，然后通过沟通的方式命令对方按照道然的意愿行动。
对人效果还不怎么样，但对虫子就有很不错的效果。
上次见面，为了甄别身边有没有人中了蛊毒，道然的御灵之力一直开启，能够笼罩周身一丈范围。
董小宛上船的时候，很不幸地进入了这个圈子。
原本两位数的御灵属性还不足以对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但董小宛实际上有一半是虫子。御灵之力对董小宛的蛊虫特性产生了影响，直接给她植入了大量好感度。
董小宛是半人半虫的存在，作为虫子的一半已经被道然的御灵之力所控制，那作为人的另一半也会受到影响，以为自己对道然怦然心动。
所以，那位老鸨林妈妈没有欺骗道然，董小宛确实对他另眼相看，只要道然投出千朵金花，董小宛是真的愿意与他一夕欢愉，甚至愿意与道然远走高飞。
但问题是，道然不想花那冤枉钱。
他今晚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抢美女的。投什么花魁啊，直接杀上来就行了。
道然硬闯到选花魁的会场了，七情真人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只见一袭红袍从天而降，缓缓飘落地面。
发现徒弟们都被狠狠折磨的七情真人，终于坐不住了，亲自出现在道然面前。
“道然法师，贫道好心邀请你来，你却伤了我的徒弟，这说不过去吧？”
七情真人说话间，已经开始调动千灯船龙的情绪油灯，无数喜怒哀乐汇聚过来，朝着道然笼罩过去。
出来混要说话算话，说好了要偷袭暗算，七情真人就不会给道然任何机会。
抱歉，今天请假
今天心思完全定不下来。
抱歉，今晚实在写不出来，等尘埃落定再补上吧，抱歉。
第145章 斗法
围观群众完全不明所以，刚才还好端端地看着花魁表演，怎么突然就冒出两个人来。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完全破坏了表演。
认识七情真人的达官贵人都不说话，知道这是国师门下大弟子，只是脸色难看地拂袖而去。但有也有看不清场面的愣头青，对着七情真人和道然破口大骂。
“秃驴和牛鼻子快滚，老子是来看花魁的！”
七情真人之看了他一眼，这年幼无知的纨绔子弟被瞬间失了魂，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真是肝肠寸断，彷佛死了亲爹一样，甚至哭到喘不过气来。
这画面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七情真人无视了受到惊吓的所有人，即使在场的人里面有不少是朝廷大员皇亲国戚，但他的眼里只有道然。只要解决这个小和尚，凡人根本不足为虑。
这便是七情真人依仗的本事。
人有七情六欲，看似虚幻的情绪，在法术的作用下变成发挥出神奇的力量。国师的徒弟多半是独行侠，只有七情真人收了一堆弟子，建了庞大势力，靠的就是这七情六欲的力量。
从油灯中蔓延出来的情绪之力就彷佛是天下间最纯粹的毒药，尝一口就要命，偏偏能令人趋之如骛。因为，情之一字最销魂蚀骨。
道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正在被勾引出来，只要放开心神，投入这些力量之中，就能得到永恒的极乐。什么也不需要做，直接躺平就能享受这种极乐。
而要是道然拒绝，就会陷入另一片情绪海洋之中，里面充满了绝望悲伤和怨恨。
道然试着默念心经保持心神清明，但他很快就发现没什么效果。
人是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喜欢享乐，拒绝折磨，这是本性。即使成佛，也紧紧是明悟本性，能够克制自守，而不是逆转人的喜忧。
看着道然表情幻变，七情真人明白自己的法术已经产生效果，而且效果还相当不错。不过片刻时间，距离完全心神失守就差一点了。
“是我高估他了，这小和尚心性也就一般，看来他本就是个酒肉和尚。是你自己撑不住这七情六欲的试炼，可怪不到我头上。”七情真人得意地想。
等道然彻底沉醉其中，七情真人就给他送上几十个女人，让他彻底沉沦在温柔乡中。一旦破戒，他就会彻底成为自己的奴隶。
七情真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突然看到道然的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这并不是陷入极快中的表情，反而像是偷了鸡的小狐狸，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不好！”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好，但七情真人感觉自己有麻烦了。
可是，这里是千灯河，是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道场，这小和尚有什么本事威胁到自己？
“哼，我这么多年的经营，可不是白白浪费的。”七情真人法力运转，周身有七彩光芒亮起，与整艘画舫连接到一起。
河流中的水脉之力被抽取出来，化作防御法术覆盖在七情真人的身上。
有这层防护在身，即使法海亲临也未必能伤得了他，这就是阵法的意义，借用天地之力，能发挥出百倍千倍的力量。
感觉自己稳了，七情真人才重新望向道然，然后他震惊地发现，道然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七情真人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只不过被阵法的水柔之力化解。一击无效，道然却并未停歇，双手如同狂风骤雨般，朝着七情真人打出整套罗汉拳。
七情真人丝毫不为所动，还开口对道然说：“好快的身法，好厉害的拳头，但又有什么用呢？你想靠杀伐来转移注意力，却不知道愤怒也是一种情绪，而且更加纯粹。”
七情真人正要运转法力，想要用愤怒来迷惑道然。
但此时，他终于看清楚道然身边那些亮晶晶的东西。
“七情蛊？你怎么可能控制七情蛊？！”七情真人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蛊虫可是他费尽心思才培育出来的，怎么此时围绕道然周身飞舞，竟然如此驯服。
即使是七情真人也需要用特殊的药粉和特殊的咒术才能进行简单操作。虫子的智慧实在太低了，就算愿意听命令，也只能听懂非常简单的命令。
让七情蛊围绕在自己的身边飞舞，这么高难度又精细的操作七情真人也办不到。
七情真人情急之下，掏出一个药瓶，开始不断施法，想要将道然身边的七情蛊抓回来。
然而他震惊地发现，这些蛊虫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不管是药粉还是控制法术，竟然都没有效果。
这和尚究竟怎么回事？
七情真人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御灵之力这么离谱的东西。药粉与法术，其实对七情蛊都没有任何约束力，更像是拿着棒棒糖来骗傻子，诱惑这些蛊虫听从七情真人的命令。
之前因为蛊虫的智商低下，所以七情真人能够很稳妥地控制蛊虫。但现在，道然能够用御灵之力直接跟蛊虫沟通，就等于傻子的妈妈叫他回家吃饭，傻子再嘴馋，还是选择听妈妈的话。
要是他能控制七情蛊，岂不是不受阵法的影响？
七情真人猜对了，这正是道然最大的底牌。
情绪之力确实无影无形，就连金刚不坏都挡不住，因为不管喜怒哀乐都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金刚不坏能挡外劫，却难挡心魔。
而道然有七情蛊，这些小虫子，正在不断吸食情绪之力。七情真人调动大阵，将贮存的情绪之力向道然压过来，全部成了七情蛊的食物。
平日里的七情蛊都属于半饥半饱的状态，因为吸收的情绪之力还需要反哺一部分，汇入到画舫的油灯之中，根本吃不饱。
但跟着道然，却可以敞开了吃。在这数十只七情蛊吃饱之前，道然受到的影响就微乎其微了。
七情真人失去了地利，剩下的就是看这些蛊虫先被撑死，还是道然先破开七情真人的护身法术了。
趁着七情真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道然的拳头上有紫色电光缠绕。这一拳，没有再被七情真人的护身法术卸开力量，而是在他身前打出一个半透明的凹陷，紫色电光犹如蛛网般蔓延，这护身法术似乎随时可能破碎。
这就将七情真人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硬抗道然的拳头，连忙抽出一张符纸，朝道然打来。
符纸刚刚离手，便马上自动燃烧，化作一团烈风，将道然吹飞出去。
但两人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一条青色蛇尾就从道然的袖口中飞出，将七情真人牢牢缠住，虽然受法术阻挡勒不进去，但七情真人却也跑不掉了。
道然的拳头再次缠绕紫霄神雷，狠狠印在七情真人的胸口。
修行者反应速度远超凡人，斗法就是靠这毫厘之差。
在旁人看来，两人刚一接触就是各种炫目光影，最后画面定格，七情真人浑身缠绕紫色电光，发出大声的惨叫。
第146章 最强手段
道然与小青配合天衣无缝，终于突破了七情真人的护身法术，虽然紫霄神雷的威力也被削弱了九成，但还是将七情真人电得死去活来。
只可惜七情真人毕竟是修行多年的老前辈，还不至于一招失手就被干掉。
在被紫霄神雷电得全身痉挛之时，他身上的一道保命符咒便自动激活了。
金色的光线如同莲花绽放，将道然和小青一起捆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又是这种金线符！”
道然虽然感觉可惜，但并不意外。
这种金线符显然是国师的得意之作，几乎每个弟子都带上一两张防身。
这些金线力量强大，又极为坚韧，道然完全无法挣脱。小青也是一样，哪怕她马上缩小身形，金线也随之而收缩，依旧将她牢牢捆住。
激斗的众人陷入诡异的平静，但最后还是七情真人首先恢复过来。
紫霄神雷毕竟被护身法术削弱了大半，对七情真人来说伤害并不算严重，就是浑身抽筋而已。
“毁我一张保命灵符，你该死！”
七情真人发出愤怒的咆孝，从腰间抽出一柄神光熠熠的长剑，朝着道然的咽喉刺过去。
此时，七情真人已经顾不上什么迷惑控制的计划了，要是不能在金线符失效之前干掉道然，那死的就是自己了。
然而，这以为必杀的一剑，却仅仅在道然的咽喉处留下一个红印。
七情真人这次是真的吓傻了。
他手上的剑可不是凡铁，而是真正的法器，在法力灌注之下威力还要大上十倍。别说是人了，就算真是精钢打造的凋像也能一剑穿喉啊。
结果这一剑下去，就刺破了点皮？
道然面露笑容，金刚不坏还是给了啊，不枉他上京路上顺手将荤戒也破了。
为了做蛊虫实验，道然是直接抓了一堆小动物。
只可惜，第一次实验就失败了，那黄鼠狼和蛊虫同归于尽。那剩下的小兔子傻孢子什么的，就一点也不浪费地被道然吃掉了。
亲自宰杀，亲手烹煮，然后吃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操作，就算佛祖的底线再灵活，也得判定道然犯了杀戒和荤戒。
毫无疑问，道然再次获得了【金刚不坏+1】的稀有属性还有作为添头的【拳法+1】。
前后加起来，金刚不坏已经+3，道然的防御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结果就是修行者拿着法器砍人也几乎破不了防。
或许再加两点就能抗住法海的紫金钵敲头神功了，七情真人这种完全不懂剑法，全靠力大砖飞的修行者，完全无法对道然造成威胁。
正因为有这种底气，道然才敢在这里动手啊。
七情真人破不了道然的防御，反倒是自己破防了。
这和尚究竟是怎么修炼的，完全没看出任何防御法术的痕迹，竟然是纯靠肉身挡住了这一剑？
这还是和尚吗，怕不是佛门金身罗汉假装的吧？
“冷静，不可能是罗汉下凡，否则这些金线根本困不住他，我就不信他的肉身真的毫无破绽！”
七情真人趁着道然无法行动，举起长剑疯狂地捅刺，从咽喉到胸口，从双眼到腋下……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前前后后刺了上百下。
一开始还能在皮肤上留下个红点，擦破一点点皮，后来却因为力气不济连白印子都没留下。
虽然没事，但道然也被弄得火大，有些地方虽然没受伤，但那是碰都不能碰的啊！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七情真人气喘吁吁地说。
刚才每一剑，他都是竭尽全力，现在是真的有点力竭了。
道然懒得回答，只是默默等待金线符的效果消散，他已经隐约感觉身体有点松动了。
七情真人也发现了符咒效果正在消失，连忙对道然说：“道然法师，你我其实本无仇怨，我今日请你来也从来没有加害的意思，是你先动的手。出家人不是应该慈悲为怀吗，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谈。”
“阿弥陀佛，若是道长愿意放下屠刀的话，下辈子小僧愿意将你度入佛门。小僧保证，一定会像家师法海一样，对你悉心教导。”道然说。
七情真人也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道然的讽刺，愤怒地说：“你真以为我伤不了你吗？你所依仗的不过是这身铜皮铁骨，还有这些七情蛊而已。我是破不开你的防御，但这些蛊虫终究是我养的。”
七情真人将一个瓷瓶握在手上，威胁道：“只要我打开这个瓶子，河上所有七情蛊都会被毒死，到时候，你怎么抵挡阵法的威力？”
“七情蛊全死了，你的阵法也就毁了。”道然对七情真人说。
所有蛊虫都被七情真人放在这千灯河的画舫之上，一次杀死所有七情蛊，想要重新补充要花好几年的功夫。
而且七情蛊与阵法息息相关，所有七情蛊死亡，这千灯河阵法也会受损，即使不会马上毁掉，也支撑不了几天。
可以说，当他打开这个瓶子，就代表二十年心血毁于一旦。这是破釜沉舟的手段，不到最后一刻，七情真人不想动用。
“不错，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这瓶子一旦打开，你我再无谈判的余地，我拼尽全力也会杀了你。”七情真人坚定地说。
“阿弥陀佛，小僧今日只是为阵法而来，只要能毁掉这害人无数的千灯河阵法，小僧无怨无悔。”道然说。
“你以为我会信？”七情真人冷哼道。
刚才道然被七情六欲所控制的模样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和尚绝对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被人揭穿，道然却没有半点尴尬，反而露出笑容说：“道长啊，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小僧下山以来，很少亲自与人动手的。”道然说。
七情真人听不懂这句话，问道：“你的意思，是愿意与谈一谈咯？”
“当然不是，我是提醒你，之前小僧与你斗法，其实只是拖延时间。现在，船上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道然话音刚落，两道光芒从他的背后飞出，漆黑的蛇尾，门板大的巨剑，一起朝着七情真人砸来。
道然下山以来，最强的手段一直是群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