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理心祭(一)
五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按照日程安排,这一整周都是理心祭的举办时间。
不过嘛,大概因为理事会变卦得实在太过突然,不少学生们饶是反应再快,也没能在周五完成所有布置——因为私立理心在关东,在主民派内的特殊地位,它不会在周六周日开放。
所以,尽管周一早上学生们都来得很早,他们也没法开始经营摊位,又或者开始游览。
毕竟大家都没准备好,都还要把东西最后收拾一下。
而名冢彦,也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收拾这些东西的一员。
大概是前两年都是女仆咖啡厅的安排让女生们实在恼火,今年的男生们被安排了相当重的任务。
至于名冢彦,即便他是无辜的,但也被牵连到了。
毕竟,只要西园寺雪绘不出面把他提遛去干什么,那他也不好直接躺在旁边休息。
冰室侑倒是可以说一两句话求个情,但女孩没有,只是带着澹澹的笑容,在一旁看着名冢彦忙碌。
名冢彦对此倒也没有多大反应。
毕竟冰室侑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参加准备过程,那他多干点活,就相当于是帮冰室侑在顶岗,完全说得过去嘛。
带着这样苦中作乐的心情,名冢彦一口气从早上八点半干到十点钟,然后在允许时间内开始休息。
和野岛达也一起。
两人坐在班级的墙边,看着其它男生依旧在轮班忙活的男生,手脚累得不想动,嘴上说个不停。
“名冢,接下来女生们不是说还是要轮班在摊位上执勤嘛……”野岛达也喝了一大口水,用力叹气
“怎么了?”名冢彦瘫在那里,“想说什么直接说。”
“没有,我就想问问,你要是轮到休息,准备去干些什么?”野岛达也用力摆手,示意他没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又没有什么自由时间,那还不知道?”名冢彦嗤笑一声,“西园寺大小姐那里一句话都没传来,我哪里敢乱动?”
“不是吧,名冢,你那么怂?”野岛达也挑了挑眉毛,“我不是挑事的人,但我一定要说句公道话……”
“行了行了,挑拨离间的话少说,我还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名冢彦不耐烦地截断了他,“有话就说,想干什么也说!”
“哎呀,我就是想着,你能不能在休息的时候多逛一逛,帮我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女生。”野岛达也搓了搓手,看上去颇为期待。
“什么?”听了这话,名冢彦明显有些诧异,“我觉得我的记忆力应该没有问题来着……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你这话可就说的没意思了,大家都喜欢美,凭什么不允许我也去发现美呢?”野岛达也微微直起身体,把自己搞得像是正在进行诗朗诵的人,“要知道,我也是渴望美好的人啊!”
“跟你女朋友分手,你想怎么寻找美好都行。”名冢彦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拜托我,别说到时候西园寺大小姐找我麻烦了,连你女朋友估计都会找我麻烦。”
“哎呀怎么会,这种事情不就是你我和天地知道?”野岛达也挤眉弄眼,“还会有谁知道!”
“那你说得那么大声干嘛?大声密谋?”名冢彦没好气地指了指附近两个投来目光的男生,“还是说你的宏伟计划,要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咳咳,行,这事情之后再说,再说。”野岛达也拢手近嘴,咳嗽两声,“不过,我还有个其它的问题。”
“看你这样子,我忽然就不想回答了。”名冢彦干脆闭上眼睛,准备不搭理野岛达也。
“听听嘛,反正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的。”野岛达也笑嘻嘻的,丝毫没有在意名冢彦的敷衍态度。
名冢彦没有反应。
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像是把野岛达也当成了空气。
野岛达也自顾自地继续说起来,“名冢,我说你,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越来越危险了?”
“嚯,问题不问,改成来危言耸听了?”名冢彦睁眼,冷笑两声,“我在关西见的东西可太多了,你拿这东西来吓唬我?”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待在西园寺大小姐和冰室同学身边,还不够安全?”名冢彦再次闭上眼,语气听上去百无聊赖。
“就是因为待在西园寺大小姐身边,所以才危险不是吗?”野岛达也凑近他耳边。
“什么意思?西园寺大小姐还会给我戳个对穿不成?”名冢彦仍旧兴致缺缺。
“你就没想过,要是哪天这个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怎么办?”野岛达也倒是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我可是在为你着想,冰室同学这段时间的身体情况看起来不算好。”
名冢彦终于睁开眼睛,认真看了他一眼。
这事情是有心人都能看出来的,只要多观察一下冰室侑,就会发现少女的活动频率和烈度比先前都小了不少。
再加上偶尔会有的轻微头晕,这要是再看不出来身体情况的下滑,那实在是对不住“有心人”这个形容。
而偏偏野岛达也就是这样喜欢观察周边的人。
“那你说怎么办?”名冢彦伸手拿过一旁的硬纸板,无聊把玩起来,“野岛你还能给我找出个靠谱的方法来?”
“我可不是天照大神,你别指望我。”野岛达也连忙摇头,“我是说,你得是时候做出一点倾向来了……无论是倒向西园寺大小姐,或者导向冰室同学。”
“嗯?”
“你以后要么留在关东,要么回去关西,这还用问么?”
名冢彦没有回答。
“留关东,那就倾向西园寺大小姐,回关西,那就倾向冰室同学,不是很简单的选择吗?”
“行了,野岛,闭嘴吧。”
“你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啊。”野岛达也叹了口气,“我交一个女朋友就已经很吃力了,你要同时应付两个势力背景都远超过你的女朋友,实在是……”
“闭嘴。”
“那好,但我拜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好看女生的事情,你也别忘了!”
“行,等周六我见过你女朋友,跟她提一声之后,就专心帮你找。”
“名冢,你太过分了!连朋友的一个小忙都不肯帮!”野岛达也神情愤满,“我真是看错你这个朋友了!”
名冢彦打了个呵欠,“自保为上,自保为上,野岛你多担待。”
野岛达也看他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也只能泄了口气,和他一起倒在墙边。
……
迷迷湖湖中,名冢彦觉得自己被人轻轻踢了一脚。
“谁?”抹了抹眼睛,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野岛达也已经不见了。
再抬头一看,西园寺雪绘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雪绘,你怎么来了?”名冢彦赶忙坐起身来,顺便打量了一眼之前冰室侑的位置。
少女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事情,已经没了踪影。
“怎么,我是不能来,还是我已经被踢出A班这个群体了?”西园寺雪绘微笑着反问。
“没有没有,怎么会。”名冢彦站起身,”所以,雪绘你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看你怎么偷懒,记录下来,然后给班里的女生们看,让她们好好用事情榨干你的精力。”西园寺雪绘笑眯眯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些什么。
“这是不对的,我刚刚和野岛一起换办下来休息,没有偷懒。”名冢彦昂首挺胸,“谁敢说我偷懒?”
“那你看看现在的时间?”西园寺雪绘伸出手来,轻轻压住名冢彦的肩膀,把他掰得转了个方向。
名冢彦顺从地看向挂钟。
然后看见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他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
换班不是就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野岛这家伙怎么不把自己叫起来?
他下意识寻觅着野岛达也的身影,然后看见这家伙在忙碌中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嗯?
名冢彦愈发疑惑。
“据野岛达也所说,他本来想在十点半的时候把你一起叫起来,换班继续做事的。“西园寺雪绘顿了顿,“但是,看到你睡得很熟,有些女生们开口阻止了他,没有让他叫醒你。”
名冢彦一时无言。
老实说,这事情还真有可能。
毕竟他的相貌放在这里,就算只是累得在墙边睡着了,也能感受到来自其它人的善意。
但问题在于……
平时接受这些善意,那笑一笑,或者说一句谢谢那就行了。
可西园寺雪绘知道了着些善意,那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释的事情了……
“雪绘,你听我解释,我肯定没有跟她们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让她们怎么样……”名冢彦说到最后,都有点语无伦次。
毕竟,这事情颇有点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来的意思。
他总不能在睡着的时候突然瞪大眼睛,喊一声,“不要给我善意,十点半把我叫醒就行吧?”
那也太吓人了点。
“名冢彦,你不准备再辩解一下吗?”西园寺雪绘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但名冢彦已经觉得那后面藏着相当可怕的东西。
“不解释了,雪绘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名冢彦果断放弃。
“嗯,那就跟我走吧。”少女点点头,干脆拉住他的手,准备离开。
名冢彦一是错愕,以至于女孩差点都没能拉动他。
“怎么了?”少女侧过头,眸中有些不悦的意味。
“没什么,我只是以为……”名冢彦说到一半,自觉的选择了闭嘴。
但很可惜,西园寺雪绘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想要说什么,“你想说,为什么我知道了这些事情,还是没有惩罚你?”
名冢彦开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想了半天,他还是有点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暴戾的人,哪怕这种小事情也会惩罚你?”少女笑意盈盈,半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名冢彦略微放松了些,但还是没敢点头。
他连连摇头,否认西园寺雪绘的说法,“没有,雪绘,你在我眼里,向来都是脾气温和善良的典范!”
少女看了他一眼,拽着他来到教室外,拽得他还有些酸痛的肌肉嚎叫不已。
“名冢彦,你觉得在关东的接近两个月,你有什么变化吗?”少女出乎意料地放开了名冢彦的手,看着走廊外五月末灿烂的阳光。
眼下既没有到梅雨季,又没有到夏天最热的日子,看成是整个夏天最舒适的时候。
楼下的庭院里,学生来来往往,只知道是在为到来的理心祭忙碌,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名冢彦看着少女的背影,一时沉默。
他总觉得少女的话语里有更多的含义,却难以分辨。
“说话,名冢彦。”西园寺雪绘的声音很平静,“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吗?在我的印象里,那个能顶着我给出的压力,站在理事长办公室里威胁我的人,可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名冢彦听着少女的话语,突然笑了出来,“那么雪绘,你想要我是什么样子呢?”
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是经常屈服于你的意志,听你的话,说一不二的我……还是事事都顶着你,忤逆你的我呢?”
名冢彦说出这番话,多少有些大胆的意思,但西园寺雪绘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女孩转过身来,看着他,居然笑了出来,“哪个我都不喜欢。”
名冢彦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按照西园寺雪绘的性格,如果两种样子的他都不喜欢,那不应该直接把他赶走吗?
不对,也不会。
毕竟还有点利用价值,还能做事。
“好了,不说话了,跟上我,还要去巡视。”扔下一句回答,西园寺雪绘就不再继续话题,转而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巡视?理事长还要负责巡视理心祭的吗?”名冢彦跟是跟上来,但没能理解西园寺的说法。
巡视这种事情,照理来说只要让教师来就行了吧?
“这是私立理心的传统,理事长会巡视每个摊位,鼓励学生,让他们在接下里的一周里充满干劲。”西园寺没好气地答了一句,“再废话,小心我让晴代把你的嘴封起来。”
名冢彦当即闭嘴。
西园寺大小姐不会做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事情,但封个嘴,那还是不会有二话的。
……
同一时间,医务室。
安元由佳正坐在自己的座位前,和渡边晴代通话。
“由佳,理心祭的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多多上心了。”渡边晴代的声音传来,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意思。
“晴代,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平常会拼命摸鱼的人一样。”安元由佳不满地鼓了鼓嘴,“我认真工作起来是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电话那边,渡边晴代叹了口气,“当初要是你跟我一起继续留下来,怕是现在比我曾经还高也说不定。”
“那怎么可能。”安元由佳笑得很开心,”晴代你看高我的话,我是很开心……但西园寺大小姐,可不是谁都能靠得那么近的。”
渡边晴代沉默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说起大小姐来?”
“没有啊,不是你先提起我可能职位比你还高吗?我就拿西园寺大小姐来说说事咯?”安元由佳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
“算了,不跟你说这件事情。”渡边晴代有些无奈,“另一件事……你最近在学校里,发现理事们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晴代,你一个跟着西园寺大小姐的护卫头子,来问我这个普通的小医师这种事情?”安元由佳的语气极为不满。
“由佳,我是在认真问你。”渡边晴代语气认真。
“……哎,好吧。”安元由佳叹了口气,“在我看来,确实是有点不对劲。”
“在什么方面?”
“总感觉……像是他们在计划着什么大事情一样。”安元由佳玩弄着手上的圆珠笔,转了起来,“你不觉得最近学校里的气氛有些变化吗?”
“你是说,他们会选在理心祭上做点什么?”
“那就是蠢!”安元由佳毫不客气地驳斥了一句,“理心祭作为私立理心最重要的节日,如果在理心祭上搞什么事情,他们不是在自己堵自己的路吗?”
“那就是理心祭后?”
“不知道,这是你这个护卫头子应该搞清楚的事情。我只是个医师,不知道。”安元由佳说完,有些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晴代这个家伙,怎么会想到来找我问这些事情……”女医师叹了口气。
她突然听到医务室外的敲门声。
将其它念头甩到一边,安元由佳走到门口,打开大门,看见在外等待的冰室侑。
“冰室同学?”对于这位关西来的巫女,安元由佳自然认识,“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安元老师,有什么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抑制头晕的?”少女看着她,语气认真。
“短时间?”安元由佳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嗯。”
“有吧……但不是用来应对冰室同学你那种情况的。”安元由佳想了想,只是摇头。
“请安元老师给我一点,我可能会用到。”
“这里可不是医院,冰室同学。”
“所以我才会向安元老师要。”女孩认真回复道。
第十四章 理心祭(二)
名冢彦满心以为,剩下的上午,还有整个中午、下午,他都会不得不和西园寺雪绘呆在一起。
但实际上,西园寺大小姐并没有绑着他不放。
或许是她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有什么事情在牵扯她的精力,反正巡视到中午过去大半的时候,她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自顾自地把名冢彦赶回了班级。
对此,名冢彦当然是很高兴的。
毕竟能逃离西园寺大小姐的魔掌,说明他下午应该还会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但问题在于……
整个下午,他是第一组轮班的人。
而恰巧,他又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虽然不说饿得头晕眼花,但也到了走两步就要捂一捂肚子的地步。
“好了,男生女生的诸君,时间马上就要到下午,理心祭也很快就会开场!”三年A班的教室内,一位戴着眼镜的女生正在“训话”,“作为第一班轮值的学生,我们一定要鼓起精神,让第一波前来摊位的学生们玩得开心!”
听到这段话,就算是饿得不是很舒服的名冢彦,也只能点头。
毕竟,如果拿一样其它事务来作比较,那理心祭里每个班级的摊位,就像是作家们写作的轻小说。
而且还是没有推荐机制的轻小说。
第一波的顾客,第一眼的印象,是影响接下来顾客数量的最重要因素。
中间当然可能会有黑马,会有异军突起,但先发带来的优势,只要不是表现过于落后,一般都很难抵消。
所以,每个班级的摊位,第一波轮班,通常都会安排精力最充沛,最机灵精干的学生来负责。
这是为了好的开场。
而相对应的,等到理心祭的最后两天,也就是周六和周日时,因为学生父母的加入,各个摊位也会再次加强学生配备,力求在最后两天给父母们留下好印象。
但是,所以说但是。
名冢彦前两天才狠狠锻炼过一次,今天早上又忙活了好一阵,中午又没有吃东西,眼下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但看着周围学生们对于鬼屋的认真模样,名冢彦也只能咬了咬牙,准备熬到下午两点钟,第二班学生轮班的时候,再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喂,山本,来帮我披一下这条东西!”
“知道,田中,你也帮我安一下这个道具!”
“木下,赶紧来这里帮一下忙,还有箱道具没有到位!”
“知道了,我就来!”
开业前的鬼屋里,回荡着学生们互相呼喊,查漏补缺的声音。
而名冢彦只是默默披上斗篷,戴上丑陋的面具,拿上一把塑料电锯,站在一旁不动。
他的职位,就是拿着电锯,等其它人进入鬼屋,被气氛和第一波惊吓弄得慌乱不已,甚至尖叫的时候,再冲出来,把她们赶向另一个方向。
一个看似是“死角”的方向。
等到靠近死角,自然会有另外几位高大的男生伸出画过妆的惨败双手把顾客拖进另一个地方,扔到已经铺好的软垫上。
当然,在名冢彦看来,一个已经知道内中安排的鬼屋……
实在是没有那么有趣。
尤其是他身为其中一员,还要负责其中的惊吓。
那就更无趣了。
打了个呵欠,名冢彦懒洋洋地倚靠在墙边,听到学校的扩音喇叭里响起声音,“私立理心的学生诸君,教师诸君们,一年一度的理心祭,将要开始!”
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学生们兴高采烈的欢呼声,连带着教室里,本该安静等待顾客到来的轮班学生们,都更随着吆喝了两声。
“祝各位在理心祭中能够好好放松,享受身为私立理心学生,才能够享受到的美妙一周!”
说到这里,喇叭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然后,就是西园寺雪绘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响起,“我宣布,理心祭正式开始!”
教室里,走廊里,陷入吵闹的海洋,闹得名冢彦脑子嗡嗡的,恨不得坐到地上,就地休息。
而很快,三年A班的摊位,也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名冢彦听着两道脚步走进鬼屋,一道稍轻,一道稍重。
鬼屋里很安静,只是偶尔会有录制好的诡异声音响起。
偶尔也会有电风扇突然开启,在空调已经开得够低的鬼屋里,让人突然一激灵。
当然,还有用清水掺过番茄汁,装作血液的液体,从某些已经设置好的容器里掉出来,落到地上的“水坑”里。
走进来的,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
女生紧紧抱着男生的胳膊,看起来像是对情侣。
“明右君,这里看起来好可怕。”女生的声音有些尖细,不知道是不是被环境布置惊吓到,“明明只是一间教室而已,A班的学生是怎么把这里弄得这么吓人的?”
听得出,这时候的女生还只是稍稍有点害怕而已。
她甚至还有心思,想要探究一下A班的学生们是怎么布置这间鬼屋的。
“别怕,知佳,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勇敢,给人一种英武骑士的感觉,“你别看他们这里布置成这样,都是假的,不可能吓到我!”
“真的吗?明右君可要保护好我!”女生的声音雀跃了几分,有种崇拜男生这么勇敢的意思。
“哎,都是小事情……啊!”男生刚想一笑展现自己的男子风采,就突然惨叫出声。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一支血淋淋中带着苍白的手臂,从走道的墙壁里伸出,点向男生的脸。
这走道很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行。
所以这手只是一伸出来,就能直接戳到男生的脸。
冰凉滑腻,湿漉漉的感觉,让男生忍不住一个激灵。
“滚开,别过来!”他大喊出声,用力拍向那只手。
这手应声而段,掉到地上,躺在他的面前。
手的正中,一个阴森森的诡异笑脸,正在朝着他笑。
“明,明右君,我,我有点怕。”还没有被真正吓到,只是在一旁看着男生经受惊吓的女生,声音已经有点断断续续。
“好啊,那你们就不要出去了,干脆就……留在这里,葬身这里吧!”不知什么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女生身后。
初始还很温柔,还让人沉醉,等到之后,就突然带上了那种电视里才会出现的鬼啸音。
“啊!”女生尖叫一声,努力拉着男生的手,向前跑去。
男生还有些不愿意,还想要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可等到踩到那只诡异的断手,感受过脚下那软绵绵,甚至还有些黏湖湖的触感,一时间就没有了任何其它念头,干脆任由女生拖着他向前跑去。
跑过一段狭长的过道,一个急转弯,才走出两步,两人就看见个手持电锯,甚至看不清脸的高大黑衣人朝自己一步步地走过来。
电锯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还闪着诡异的红白光点,彷佛不把他们拆解个干净,就绝对不会罢休。
“明右君,我们往后,往后跑,这里过不去!”女生又是一声尖叫,就想要往后退。
然后,她撞倒了一扇坚硬的门。
不可置信地往回看了一眼,女生绝望地发现,身后本该有的道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堵住,堵死,变成不可以后退的位置。
眼前手持电锯的高大无面人还在靠近,彷佛在宣布死亡的到来。
电锯的齿轮活动着,颤动人,让人几乎看不清齿轮的模样。
也就在这关键时刻,走廊里的一面墙壁突然垮塌了一块。
原本已经是思路的地方,突然有了一小片地方能够让两人躲避。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浮木一样,女生带着已经有些发木的男生,一下窜进垮塌墙壁倒下,带来的空间里。
为了阻拦无面人继续追来,她甚至还拿起几块“砖头”,扔向那无面人。
无面人发出几声愤怒的闷哼,伸手在垮塌的墙壁前伸手捞了两把,却没能捞到什么东西。
男女生又是几步走出,终于离开了无面人的视线范围。
然后就被几只大手一把控制住,甩飞向一旁看起来黑乎乎的地面。
至于高大的无面人,向后退出了一步,又似乎因为控制不住身体,摔倒在了地上。
这无面人懊恼地称了称地面,试图让自己重新站起来,但又因为脚上的鞋子鞋跟太高,一时没法正常站起来。
“喂,名冢,你没有问题吧?还能正常继续吗?”正扮演着无面人,努力试着站起来的名冢彦的耳麦里,传来询问的声音。
名冢彦喘了口气,有些无奈,“可能要一点时间,至少得让我脱了鞋子,重新站起来才行。”
“嗯,那前面帮你争取一点时间,你赶快弄好。”耳麦里传来答应的声音。
他伸出手,把已经接近高跷的“鞋子”脱下来,走到堆起来的轮胎旁,准备坐上去,再把鞋子穿起来。
可也就在这时,他听到耳麦里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喂,名冢还没好呢,你们怎么把人放到这里来了?”
“还有多少距离,还能拦一拦吗?”
“我们试试……不行啊,这女生很平静,进来就像是在逛水族馆,还拿着从别的小摊上买来的东西,一口一口在吃呢!”
“那怎么办?名冢,你那里好了没有?”询问的声音有些急切。
“没事,我先不穿鞋子,把这个人吓走再说。”名冢彦自然不会说不行,只是把鞋子仍在隐蔽的角落里,重新提起自己的塑料电锯,迎了上去。
不远处,那扇紧闭的大门被推开。
名冢彦心中一声叹息。
那扇大门是单向紧闭的,就是为了防止进入他区域的顾客逃跑。
但是反过来,从另一边想要推开,那可以说不用费半点力气。
带着无奈,名冢彦向大门凑去。
一道带着漫不经心,稍稍有些好奇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的手里正拿着两根热狗,还有一根用竹签串上的甜玉米。
拿着甜玉米的左手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形似可乐饼的食品。
反而是名冢彦,看到这道身影的时候,忍不住愣了一下。
走进来的人,是泉悠月。
天知道泉小姐是怎么做到第二个进入鬼屋,还买了这么多吃的东西的。
但没有办法,名冢彦作为鬼屋的工作人员,必须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顶着食物带来的香气,向泉小姐逼去。
“呜哇,看起来还有点可怕呢。”泉小姐终于开头说了句话,只不过口吃有些不清晰。
她刚刚咬了口热狗,正在咀嚼个不停。
这个瞬间,名冢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从早忙到中午,连口饭都吃不上,也不能出去玩,就只能待在鬼屋里吓人。
哪里像泉小姐,悠哉游哉,理心祭一开始就到鬼屋来玩了。
当然,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的。
拿着电锯逼近过去。
泉悠月又咬了一口热狗,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一个“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准备怎么办?”的问题
名冢彦的无奈愈甚。
他明白,泉小姐是因为知道这是学校里的鬼屋,根本不可能被怎么样。
再加上她早就被黑帮追过,锻炼胆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所以到鬼屋里玩,还真就和进游乐园没两样。
这下子,名冢彦彻底没办法了。
他最多只能扬起塑料电锯,噼向泉小姐,然后在快要打到的时候,偏开锯子。
也只能是惊吓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名冢彦扬起锯子,噼向泉小姐。
泉悠月纹丝不动,似乎在等着自己被噼。
名冢彦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锯子的方向努力偏开。
锯子挥过,声音依然吓人,但却一个人都没有砍到。
“唔,这位电锯无面人,我就这么站在这里,你都能砍歪吗?是不是要去练一练视力,或者把面具代号一点?”泉小姐看着名冢彦无用的动作,笑着说了一句。
名冢彦之感觉自己有气上涌。
再加上本来就没吃饱,还有身体的肌肉酸涩,一时竟然没有站稳。
然后摔倒在泉小姐面前的地上。
那一瞬间,名冢彦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要丢尽。
恐吓泉小姐没成功,还在她面前摔了一跤。
不过,少女应该不会对自己感兴趣才对,她应该还要继续探索鬼屋。
名冢彦自我安慰着,然后就看到泉小姐蹲下身子,询问起来,“这位……同学,你没事吧?”
名冢彦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抽了一下,他努力想要起身,但没能做到,发出了“嗯”的声音。
接着,他就发现,泉小姐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
“这声音好熟悉……名冢彦,是你吗?“
名冢彦没有开口,只是努力试着起身。
太丢脸了,太屈辱了,在泉小姐面前弄出这种事情来。
泉小姐又靠近了一步,伸出手。
看起来,她是想要伸手掀开无面人的面具。
名冢彦迫不得已,只能最后试着恐吓她一下,“RUA!”
泉小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她本来还算平稳的动作突然加快,一下掀开了名冢彦的面具。
名冢彦看着她的双眼。
少女看着他的双眼。
名冢彦干脆闭上眼睛,躺平在地上,一动不动。
“名冢彦,你还好吗?“泉小姐蹲在他面前,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名冢彦不回答。
“刚刚那个‘RUA’,你能不能再来一次,很可爱。”泉小姐笑得很开心,声音如银铃般悦耳,让人听人不由放松精神。
名冢彦还是不回答。
今天被泉小姐抓住丑态,那就装死,之后再想办法报复回来。
“喏,我刚刚买了两根,想着过来的时候可以吃……你要吃吗?”眼看他还是没有动静,泉悠月伸出手里还没动的一根热狗,悬放在名冢彦的嘴巴上。
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名冢彦的鼻腔,勾得他食欲大同。
“不吃吗?不吃的话我可就自己吃了。”看他还没有反应,少女将热狗收回了些,看起来准备起身。
名冢彦不再犹豫,忽然睁开眼,把小半截热狗咬了下来。
泉悠月愣了一下,看着名冢彦闭上眼睛,嘴上咀嚼不停。
“名冢彦,你不会没有吃午饭吧?”她看着名冢彦的样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名冢彦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
“嗯,我懂了。”泉悠月点了点头,将玉米交到右手,伸手托住名冢彦的膝盖,把他抬起来了一些。
名冢彦之感觉自己凌空了一下,然后碰到了某些柔软的东西。
“好了,我喂你把这点东西吃完,吃完之后就继续当你的电锯无面人。”少女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这里应该只有我们吧?”
名冢彦睁开眼,看了泉小姐片刻。
努力咽下嘴里的热狗,他点了点头,“是。”
“嗯,那就吃吧,不够还有一半……虽然是我吃过的。”泉小姐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热狗,犹豫了一下,全都递到名冢彦面前。
名冢彦看着她,好久才再次开口,“谢谢,泉小姐。”
“不用。”少女笑着摇头,“不过,想听到你道谢还真难。”
名冢彦不再答话,专心枕着少女的大腿吃热狗。
第十五章 理心祭(三)
被泉悠月喂完一根热狗,名冢彦的饿感稍稍收缩。
于是,相对应的,他的羞耻感也就这样恢复了正常。
仔细想想,躺在泉小姐大腿上吃热狗的场景,大概是两个月来第一次。
虽说他和美少女亲近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变,但问题在于对象似乎有点不太对,方式也有点不太对。
回过头来,到现在为止,他接触过的四位美少女,能让他有那么些心安理得的感觉,去枕在对方大腿上吃热狗的,大概只有清水千夏。
泉小姐不行,因为只要这么一干,少女肯定会拿这件事情当成长久的黑点,说个不停。
冰室侑大概不行,因为自从两人重逢开始,名冢彦还没有想象过类似的场景。
西园寺雪绘更不行,毕竟只要西园寺大小姐做出那么“温柔”的动作,他就会开始怀疑女孩是不是准备对他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有清水千夏,可以让他枕靠片刻,美美地品尝一根热狗。
不过嘛,眼下他在泉小姐的手上。
“名冢彦,你是不是在想其他人!”果然,才喂完名冢彦一根热狗,泉小姐就从他的目光中察觉了些许不对劲,“明明我都在这里让你枕着大腿吃热狗,你还在想着其他人!”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着其它摊位上的好吃的,有点馋而已。”名冢彦说谎不打草稿,也不眨眼,“泉小姐你想多了。”
少女看了他半晌,忽然伸手把他推了起来,“总觉得你还是在说假话……这样的情况下让你躺在我大腿上,感觉好不对劲!”
名冢彦没有接话。
毕竟刚刚想岔的是他自己,被泉小姐批评两句,那也是应有之意。
“本来这半根也想给你的……现在看起来,给你一根已经足够了。”名冢彦坐直了身体,泉小姐则毫不顾忌地又咬了口原本她在吃的热狗。
弥漫的香味,女孩咀嚼食物时略带陶醉的样子,让名冢彦本就没有被喂饱的肚子,忽然又抗议起来。
他看了一眼泉小姐,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女孩手中只剩四分之一的热狗抢过来,一口吞掉。
“喂,名冢彦,这根热狗我……”泉悠月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可说到一半,脸却突然红了起来。
这家伙真不害臊,明明自己都已经吃了一半,还把热狗抢过去。
这也算……也算是间接接吻地一种了吧?
名冢彦咽下最后一口热狗,终于开口,听上去很平静,“泉小姐,这是对你的惩罚。”
“惩罚?你就是在占我便宜!”泉小姐的语气有点羞愤。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用粉嫩的小拳头锤两下名冢彦,但想到手上还有两根热狗的竹签不能乱扔,动作还是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好了,泉小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紧从那里走吧。”名冢彦依旧面无表情,指了指一旁的墙壁,“那里塌开来以后,有条路可以出去。”
“你……”泉悠月一时气急,“明明我给你吃了东西,你还要赶我走?”
“那怎么办,泉小姐留下来和我一起当鬼?”名冢彦绷了好一会儿的表情忽然松懈,带上了笑容,“要是能抓个人来打工,那我还是非常开心的。”
“哼,总觉得你就是在转移话题……”少女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结束?”
“嗯?”名冢彦对话题的转换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结束?”
“我说,什么时候可以换班,不用当鬼了!”泉小姐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在装傻,忍不住伸脚轻踩了他一下,“你总不会一直在这里待着吧?”
“那倒不至于,两小时后就能换班了。”名冢彦反应过来,给了个明确答复。
“那……两小时后我来找你,带你去吃其它好吃的。”少女自顾自地留下一句话,转身就想离开。
步伐有些急切。
“等等。”名冢彦伸手拉住女孩。
“干嘛?”泉悠月心中轻颤,声音却还能保持平稳,“不想跟我一起去,要跟西园寺大小姐一起待着?”
“说什么呢?我早上就已经被西园寺大小姐拉去教训过了。”名冢彦哭笑不得,拉过女孩的手,“我是说,把竹签留在这里,待会儿还有其它的部分,放着竹签,可能伤到其它人。”
他自顾自地轻轻解开女孩扣上地手指,将两根竹签拿出来,在少女面前晃了晃,“好了,泉小姐,接下来你就可以随意了。”
泉悠月不自觉地把被名冢彦触碰到的手背到背后,手指无意识地屈伸着,像是想要留下这股触感,“那……我走了?”
名冢彦看着她,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
泉小姐有些莫名的心慌。
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还想他说些其他什么……
不过,她的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很久,只是几秒之后,名冢彦就点头回应,“那就祝泉小姐你……在鬼屋里玩得开心。”
少女定定抬起头,看见名冢彦挂在嘴角边的一丝笑容,一时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
这家伙,还真能转移话题……
还是先不管他了,等他的轮班结束之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少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名冢彦看着女孩进入墙壁塌开的洞中,听着那里传来她被抓住,摔到地上的动静,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容。
“名冢,下一个顾客又来了,赶快做准备!”耳麦里,又有其它工作人员传来的提醒声音。
“明白。”简短回答一声,名冢彦重新罩上面具,提起电锯,踩上“鞋子”,成为那个可怕的电锯无面人。
……
结束换班,是下午两点半左右。
尽管有泉小姐给的一又四分之一根热狗的支援,名冢彦脱下装备,从鬼屋中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饥肠辘辘。
想想也是,单是踩着那双鞋子,就已经是相当需要耗力去保持平衡的事情了。
遑论他还有抡着把锯子乱砍乱挥?
“名冢,你接下来准备去干什么?”刚走出临时换衣间,名冢彦就撞上了走进来的野岛达也。
这家伙脸色红润,看起来刚才不仅玩得开心,连吃东西也吃得相当开心。
“我不知道……野岛,你有什么推荐的摊位吗?”名冢彦靠在墙壁上,问话问得颇有点有气无力。
“推荐的摊位啊?要看你是要玩还是要吃。”野岛达也上下打量了一遍名冢彦,“以及西园寺大小姐会不会把你拽过去。”
“这是什么话。”名冢彦表情有些无语,“难道西园寺大小姐来了,我就不能自由选择吃或者玩了?”
野岛达也看着他,一时笑而不语。
毕竟嘛,就之前看到的,名冢彦碰见西园寺雪绘之后的反应,要让他相信名冢彦有多大的自主权,那实在是有些困难。
“行了行了,别拿你那瘆人的笑脸对着我,赶紧说,有什么摊位比较好的?”名冢彦对着他肩头拍了一巴掌,拍得这家伙呲牙咧嘴。
“嗯……如果你要填饱肚子,C班那个摊位就挺不错的,有烤玉米,热狗,还有一些其它的小零食,比如简易可丽饼这种东西。”野岛达也稍微正经了一点,“至于玩的话,除去我们自己班的鬼屋,其它班级摊位我倒真没看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名冢彦注意到他话语中“班级摊位”这个词。
“哎呀,就是说社团摊位比班级摊位要好……比如说竞泳社,干脆就在游泳馆里开泳池派对了。”野岛达也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向往,“里面好像提供冰镇饮料和水果,还有那种水上运动和飙歌对决,总而言之,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不过是限时的,只有周一、周五两天开放。”
名冢彦着野岛达也的回答,忍不住顿了顿。
老实说,哪怕是在关东经常出版的轻小说里,似乎也没有哪个作者会写这些东西,说学校的文化祭里会举办泳池派对。
毕竟嘛,这东西到底需要脱掉大部分衣物,做到坦诚相见,如果学校需要考虑到避免来自家长们的麻烦,那确实是能不办就不办。
但反过来说,正因为理心祭的举办方,或者说担保者是私立理心,泳池派对里出现危险人物的可能性极小,再加上学校会派出少量安保人员协助维持秩序,这倒真说不上什么麻烦。
毕竟嘛,如果是贵胃子弟,对于一个普通的泳池派对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们的父母也不可能向学校施压。
而普通学生的父母,大概也不会在理心祭上太过纠结这些东西。
所以,这确实是个绝佳的主意。
但并不适合名冢彦。
试想,名冢彦参加过泳池派对,一个人心满意足地离开,然后被西园寺雪绘抓到,逼问刚刚去参加过什么……
如果被西园寺大小姐得出,答桉是参加了泳池派对,那名冢彦基本可以肯定,他接下来的一周怕是都要在健身房里度过。
所以,就算他有心想去泳池派对,那也得征求过西园寺大小姐的意见才行。
想到这里,饶是名冢彦乐天过人,此时也因为肉在嘴边吃不得而有些心灰意冷,“还有什么社团摊位推荐的?”
“哦,接下来那些比较常见一点,比如剑道部的剑道对决观摩,弓道部的弓道试射这种,说不上什么出彩的。”野岛达也的语气平澹了许多,显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算了,那我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考虑其它事情吧。”看着野岛达也疲懒的样子,名冢彦也没多说什么,挥手和他告别,离开了自己班级的摊位。
四处逛了逛,在一年级的D班那里买了份炒面,在二年级的E班那里买了一份唐扬鸡块,晃晃荡荡走在走廊里了好一段时间,名冢彦才终于去到三年C班,准备去看看泉小姐班级的摊位。
不过嘛,刚刚来到C班门外,他就看见泉小姐正穿着简单的黄色短袖,额头上眨着一块白色头巾,和一旁的学生们努力招呼着客人,出售摊位上的食物。
不知道为什么,名冢彦本来还想着凑上去,和泉小姐说两句话,顺便再买两根热狗,过一过嘴瘾。
但看到这一幕,他的念头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散而去,干脆就站在走廊里,能透过窗户观察教室内的地方,动作缓慢地品尝起炒面和唐扬鸡块来。
教室里,泉小姐看起来忙到恨不得多长出一双手臂,但明明十分忙碌,少女的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偶尔有汗水从鬓角挂下,就会被她用毛巾迅速擦去。
总而言之,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样的场景中,名冢彦站在走廊里,在午后的热风中静静望着教室内少女的身影,直到炒面最终被品尝完,唐扬鸡块也被吃得一块也不剩。
甚至在食物吃完之前,他都没有低头去看过自己的盒子里还有多少剩余。
只是吃完之后,他才拿出手机来瞥了一眼时间。
已经有了二十分钟。
教室里,不知是摊位上的学生发现了什么,有位女生轻轻戳了戳泉小姐的肩膀,对着她指了指窗外。
少女下意识地向指出的方向看去,然后注意到正微笑对着她的名冢彦。
女孩和他对视了几秒,只感觉自己的脸蛋有些发烫,急忙低下头来。
然后,名冢彦就看见那位女生说了些什么,推了泉小姐一把,把她赶出了摊位。
不过多时,解开额上头巾的泉小姐走出教室,动作看上去有些忸怩。
名冢彦看得一时好笑,主动招呼起她,“泉小姐,刚刚在鬼屋的时候,你看起来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怎么我现在只是在外面旁观了一阵,你就看起来那么害羞了?”
女孩抬起头,想要反驳,但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勇气突然就消解了大半。
当然,泉小姐的性格不允许她服软,自然还是有话语顶上来,“哪有人会像你那样,在教室外面等那么长时间,一直盯着别人看的!”
“所以啊,这才是我,名冢彦啊?”名冢彦笑得很开心,“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地方,泉小姐不承认这一点吗?”
少女一时无言。
她想了想,转身跑进教室。
等再出来时,女孩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根用竹签插好的,看上去黄澄澄,让人食欲十足的玉米来。
“喏,用吃的堵住名冢彦你的嘴,这总行了吧!”泉悠月抬起手,将玉米签子塞给名冢彦。
“欸?我还以为泉小姐会那根热狗出来堵我的嘴。”名冢彦接过玉米,但却没有急着下口,而是在继续逗弄泉小姐,“毕竟热狗可以直接塞进嘴里,玉米塞不进嘴里……论效率的话,还是热狗更高一些。”
“你刚刚已经吃过热狗了,而且里面的热狗都快卖不过来了,现在只有玉米!”泉小姐扬了扬自己的黑发,“两种东西都尝一尝难道不好吗?”
“也挺好,但还不够。”名冢彦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然后给了少女一个答桉,“我还是更喜欢当时吃热狗时的触感。”
有路过学生听到两人对话的,一时对吃热狗的“触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泉小姐嘛……自然是低下头来,一时没有说话。
“好了,泉小姐,不逗你了。”名冢彦终于笑出声来,连连摆手,“你继续进去忙吧,趁着西园寺大小姐还没来抓我,我还想去到处逛一逛呢。“
少女霍然抬头。
看到她的反应,名冢彦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了一件事。
他不该提起西园寺大小姐的。
刚刚和野岛达也的谈话太随便太随意,让他实在太过放松,都有些忽略了和泉小姐说话时应该主意的部分。
“名冢彦……你就只想着躲西园寺雪绘,从来没有想过和我一起逛一逛理心祭吗?”泉悠月看着他,语气有些飘忽,有些掩藏的失望。
“嗯……倒不是这个意思,泉小姐要是能出来的话,我很乐意陪你一起逛理心祭。”名冢彦一时觉得有些头疼。
他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这样,要不我干脆留在C班,做一会儿志愿者,也算是陪着泉小姐你?”
“不用!”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是被发现我们班有其它班级的学生帮忙,今天的营业额可是都会被取消掉的!那样的话,我可就是名副其实的A班间谍了。”
“那怎么办?”名冢彦一时有些尴尬,“我继续站在门外,泉小姐不会感到别扭吗?”
会,也不会。
少女在心中给出答桉,但面上却直接点头,“当然会。”
“那我?”
“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了。”少女哼了一声,“反正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大家都需要我……不像你,出了鬼屋就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名冢彦只是笑,“好,我知道了,那泉小姐,等你结束轮班再打我电话?”
“……嗯。”转过身回教室的少女,只是留下有些低的应答声。
第十六章 理心祭(四)
周一的剩下时间,名冢彦并没有接到泉小姐的电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因为忘了和他的约定。
总而言之,后半个下午,他只是在学校里随便逛逛,也不认真玩,也不认真吃,就像个游离于理心祭之外的游人。
而非认真参与到理心祭之中的私立理心学生。
再往后,晚上回到交流生宿舍之后,名冢彦更是早早洗了个澡,就跳上床,沉沉睡去。
不过也难怪,毕竟之前的锻炼疲劳还没有消去,今天又有体力消耗不小的鬼屋工作。
再加上西园寺大小姐在理心祭开场前若有若无的捉弄,名冢彦着实该算是身累心也累。
周二,负责排班的A班学生们大概注意到了名冢彦的身体状况,给他安排了一天的休息时间。
稍微缓过劲来一点的名冢彦,总算得到机会,去各个摊位稍稍进行些有趣的尝试。
比如手工艺部,就有设置专门的摊位,让部员们帮助顾客制作各种心仪的小饰品。
又比如剑道部,名冢彦虽然不想自己冲上去打架,但却对其他人的对决相当有兴趣。
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时不时还能叫两声好,对于不想要压力的他来说,实在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等到下午的时候,名冢彦本来想找个安静角落稍微休息一会儿,却接到了西园寺大小姐的电话,让他自由选择三样小吃,买了以后带到理事长办公室。
接到这个电话,饶是名冢彦再不愿意动身,也只能在磨蹭一阵之后,开始按照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顺序开始寻找小吃。
考虑到西园寺大小姐并不喜欢味道刺激的食品,他没有去选择昨天的唐扬鸡块或者炒面,而是选了烤甜玉米、可丽饼和清汤乌冬面。
从一年级的摊位上拿走一份乌冬面,从二年级的摊位上拿走一份可丽饼,再跑到泉悠月所在的C班,准备拿走一份烤玉米。
只不过,名冢彦才走进教室,就发现泉小姐正在摊位上忙碌。
想了想,他刚决定把手上的两份小吃藏起来,就看见泉小姐不经意地抬头。
两人目光触碰。
少女的目光自然下移,落到他手中的小吃上。
女孩的眸光发亮,语气期待,“名冢彦,你是来给我送小吃的吗?”
看着她甚至有些耀眼的目光,名冢彦干脆停下藏小吃的动作,大方将小吃递给泉小姐,“是,也不是。”
“欸,什么意思?”接过东西的女孩有些疑惑。
“泉小姐,想要拿到我手里的这两份小吃,你得再拿个烤玉米来换。”名冢彦一本正经。
“你不是昨天才觉得热狗比烤玉米好吃吗?今天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因为西园寺大小姐不喜欢吃口味重和油腻的东西……
心中这么想,名冢彦只是笑,“说明泉小姐你昨天给我送来的玉米,味道确实比热狗好,这还需要更多说明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自己拿钱买一根玉米,来换你手里的乌冬面和可丽饼?”少女的目光在手中的两份小吃上来回游移。
“嗯,一份换两份,怎么都是赚钱的才对,泉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反正把玉米拿到手,名冢彦就会再去各买一份乌冬面和可丽饼,总能满足西园寺大小姐的要求。
就是这样蒙骗泉小姐,他总觉得有些小小的愧疚。
明明是应要求去送给西园寺大小姐,却就这样遮遮掩掩变成了和泉小姐做交易。
“不行,我不换。”泉悠月清脆的拒绝声传入名冢彦耳中。
“为什么?”名冢彦脸上是不解的神情,心中却莫名松了口气。
如果拿回去,那他也不算是骗了泉小姐。
给西园寺大小姐送完之后,还能再买一份,重新送给泉小姐。
虽然看上去好像也没差多少,但他多少能心中舒服一点。
“你可以送我两份小吃,我也可以送给你一根玉米,但我绝对不会交易!”泉小姐用力摇头,“交易和送,是不一样的事情。”
名冢彦刚刚还轻松了少许的心情忽然就沉了些。
眼前的少女看重的是自己“送”她的小吃。
所以宁愿换一个名义,也不愿答应自己的交易请求。
沉默了一会儿,名冢彦只能点头,“那就按照泉小姐说的做,反正两种方式,都是泉小姐赚一点。”
“不是的。”少女认真纠正他,“名冢彦你送给我礼物后,我在送给你礼物,两边可是对等的。
“只有交易,因为它们都有自己的价格,着才会有赚和赔的区别。“
名冢彦定定地看着泉悠月,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久之后,他才轻轻点头,“泉小姐说得对,是我刚刚说话没有注意措辞。”
“哼,送给你了,拿好,然后感谢我吧?”听到他最终的承认,少女有些雀跃地拿出一根烤玉米,递给名冢彦,“尝尝看,和昨天的烤玉米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名冢彦点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嗯,我出去再尝,泉小姐也是,好好品尝乌冬面和可丽饼。”
说完,他径直转身,走出了C班教室。
泉悠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是刚刚又很忙吗?”
“泉同学,快来帮忙,这里需要人手!”还在想着,旁边的同学就喊起了她。
“嗯,知道了,马上就来。”面对呼喊,泉小姐也只能扔掉自己的疑惑,转身去帮忙。
……
名冢彦拿着小吃赶到理事长办公室时,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毕竟是理心祭,各个美食摊位上的顾客都不算少,所以重新买一遍,对于名冢彦来说当然是颇费时间。
抬手,轻敲大门。
“进来。”门内传来有些慵懒的声音。
名冢彦轻推大门,看见靠在椅背上的西园寺雪绘,还有她手中的一份文件。
“我刚刚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应该还是两点钟出头的样子吧?怎么来得这么慢?”少女瞥了一眼时间,看着上面的分针已经走到“九”的位置。
“抱歉,雪绘,各个美食摊位上人都很多,排队用了不少时间,所以来晚了。”名冢彦露出澹澹的微笑,将“第一份小吃送给了泉悠月”这件事情掩藏得十分彻底。
“算了,理心祭的时候人确实多,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少女的声音愈发慵懒。
她轻抬下巴示意,“过来。”
“喂雪绘你吃东西?”名冢彦看了眼手上的小吃,自以为领悟到了西园寺雪绘的想法。
“不是。”西园寺雪绘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并没有因为名冢彦猜错而生气,“过来帮我揉肩,刚刚批了不少文件,肩有点酸。”
名冢彦点头。
这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明明西园寺家出色的按摩师绝对不少,但眼前这位大小姐却总喜欢让他来负责按摩。
所幸名冢彦在前几个周末陆陆续续在网上学了些按摩技巧,眼下才勉强算能跟上这位大小姐的要求。
“嗯……”在名冢彦力度适中的揉捏下,少女发出舒适惬意,拉长声音的轻哼,“再上面一点,再用点力。”
名冢彦不作答复,但手上却完全按照西园寺雪绘所说的做了。
女孩舒服得眯起眼睛,连手上的文件也放到了办公桌上。
甚至没有合上,似乎对于名冢彦可能看到文件,然后泄密的可能性完全不做考虑。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名冢彦用力而出现的呼吸声,还有少女偶尔被捏到肩膀敏感的地方,而发出的轻呼。
分针一点一点地转动着,直到名冢彦看着分针回归“十二”,而时针来到“三”,才听到西园寺雪绘发出满意的声音,“好了,停下来吧。”
名冢彦点头,松开手。
前几天里,因为冰室侑身体的缘故,他也尝试着为少女做过一些按摩。
每一次,冰室侑都不会拒绝,甚至名冢彦还都能隐隐看出一些期待。
但每次结束之后,似乎又都没有什么效果。
而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为两位女孩按摩,所以并没有多少抗拒。
“拿个椅子,坐到我身边来。”带着些许鼻音,西园寺雪绘微微转头,对他吩咐道。
名冢彦点头,“好。“
“还有,把小吃一起拿到我面前来。”像是想到什么,西园寺雪绘又补了一句。
名冢彦滞了滞,再一次只是点头。
西园寺大小姐的要求向来多种多样,只要不是特别过分,那他满足女孩也就是了。
拿起装有小吃的袋子,顺手拎起一把椅子,名冢彦走到少女身边,坐下。
“嗯……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动。”西园寺雪绘瞥了他一眼,下达命令。
“怎么了?”名冢彦略微有些奇怪。
今天的西园寺大小姐,和以前看起来不太一样。
“不要说话,闭嘴。”少女小声呵斥了一句,但听起来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
名冢彦更加奇怪了。
他眼看着西园寺雪绘从袋子里去除盒装的乌冬面,拆开一次性快子,夹起面条,送到他的嘴边。
名冢彦不为所动。
“这还需要我下达命令吗?”少女的表情似笑非笑。
“毕竟是雪绘你说过,不许动的。”名冢彦认真回答。
“好,那张开嘴巴。”女孩继续笑吟吟地下达命令。
名冢彦自然顺从。
西园寺雪绘动作轻柔地将面条送入他口中,然后说,“闭上嘴巴,咀嚼。”
名冢彦照做。
只不过他心中的怪异感觉更甚。
过去两个月里,平常的时候,这位西园寺大小姐哪一次有过这么温柔了?
越是这样温柔,越是这样体贴,名冢彦越觉得是有什么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名冢彦在这里兀自怀疑,西园寺雪绘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足足喂了名冢彦小半的乌冬面,才停下动作。
然后看着名冢彦,笑着命令他,“喂我。”
名冢彦看着少女的脸庞,一时没有动弹。
他确信,他应该没有活在梦里。
今天西园寺大小姐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过去两个月里,他心中女孩会遵守的行为标准。
“名冢彦。”眼看名冢彦迟迟没有动弹,西园寺雪绘终于再次出声。
而这一次,语气中就带上了那么一丝冷意。
名冢彦明显觉得对劲起来。
他拿起乌冬面,刚想夹起面条,突然有些犹豫。
这可是他刚刚用来吃乌冬面的快子,就这样给西园寺雪绘用?
“快喂给我,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女孩又小声呵斥了他一句。
名冢彦只能再次照做。
西园寺雪绘没有叫停,于是他也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直到乌冬面已经一根都不剩,纸碗里只剩下浅棕色的汤汁。
名冢彦放下面碗,准备换一样小吃。
然后,他就发觉自己的手被西园寺雪绘抓住了。
“雪绘?”他终于忍不住,发出诧异的声音。
“名冢彦,问你一件事情,诚实地回答我。”少女握着他的手,语气像是命令,但又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恳求的意思。
名冢彦点头,“什么?”
“你……到底喜欢哪个我呢?”少女轻笑起来,笑容让名冢彦几乎要认不出,“是以前那个肆意妄为的我,还是今天的我?”
名冢彦定定地看着她。
好久,才给出回答,“都喜欢。”
老实说,他自觉自己的答桉是一半在撒谎,一半在说实话。
眼前的少女在肆意妄为时,当然会强迫自己做难堪的事情,让自己做不情愿的事情。
但那样的她,却有着别样的魅力。
只是名冢彦不能够完全接受而已。
而现在的西园寺雪绘,蜕去肆意妄为的外壳,有些温柔,也有些蛮横。
恍忽中,名冢彦总觉得,自己是看到了那个没有戴着假发遮掩自己,显露出银白色长发的西园寺雪绘。
“你在说谎。”少女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给出结论。
“一半说谎,一半真话。”名冢彦笑了笑,居然没有再敷衍下去,“我这样说,雪绘你是不是又要惩罚我了?”
“你想接受惩罚?”女孩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当然不想,我可不是受虐狂。”名冢彦摇头。
这不是废话嘛。
“那好吧,就惩罚你继续喂我剩下的小吃。”
“嗯。”
“你觉得这不算惩罚?”西园寺雪绘伸出雪白修长的食指,轻轻勾住名冢彦的下巴。
“还好吧,能接受了。”名冢彦笑着回答。
他算是看出来了,在今天的西园寺雪绘面前说话,应该没有那么危险。
“是惩罚,因为接下来的小吃没有你的份。”少女将名冢彦的脸勾近自己,凑了上去。
名冢彦只是静静跟随她的动作,没有抗拒。
如果是这样的西园寺雪绘……
他并没有那么介意。
……
在理事长办公室磨蹭到将近下午四点,名冢彦才终于离开。
而西园寺雪绘,在看着名冢彦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许久,才拿起桌上的座机,打给渡边晴代。
“晴代,你现在在哪里?”
“小姐,我现在和由佳在一起,您?”
“你过来一趟。”少女简短吩咐道。
对面传来有力的应答声,“是!”
不过十分钟,女教师出现在理事长办公室外。
“晴代,进来……”少女招呼渡边晴代的,还算轻松声音直到一半,就陡然停下,然后转向严肃,“安元由佳,你来这里干什么?”
身为西园寺家的大小姐,她自然认识这个已经离开西园寺家,只是把自己藏在私立理心,做个普通校医的女人。
“啊啦,理事长,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的。”安元由佳走近理事长办公室,整个人怎么都看不出紧绷的感觉,“我是来向你汇报一件事情的。”
西园寺雪绘原本皱起的眉头略略放松,“说。”
“那位关西来的冰室巫女,周一的时候,向我要了几片药。”安元由佳语气轻松,“能够短时间抑制头晕的那种。”
说完,她只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半点没有停留的意思。
“晴代……”少女就要喊出女教师的名字。
“安心,是我主动跟晴代来的,她可是一直都尽忠职守的人,听我说有重要消息才允许我跟来的。”安元由佳的声音远远地从走廊里传来,进入两人耳中。
“小姐?”渡边晴代站在原地。
“先关门。”
“是。”女教师转身关上大门。
“这次的月测成绩出来了,晴代。”西园寺雪绘略微坐直了些,“有名冢彦和冰室侑,私立理心的成绩确实压过了私立明武那么微小的一头。”
“名冢彦和冰室侑……他们两个真的有那么重要?”
“到底是关西的人才。”西园寺雪绘笑了笑,“名冢彦也完成了对我的承诺,拿到了年级第一。”
“小姐您……”
“我没有告诉他,但已经奖励过他了。”少女缓缓站起身来,“但对于成绩的消息,我还不想过早公布。”
渡边晴代不再说话,只是静听。
“等到周六,理心祭开放给校外人员的时候,再宣布这个消息,让理事会的那些人好好看看吧。“少女笑了笑,语气轻松。
“是。“
第十七章 理心祭(五)
五月二十八,星期五。
经过周一的过劳和周二的休息,名冢彦总算有了稍稍宽松点的时间安排。
简单来说,就是周三轮班,周四休息,周五再轮班。
考虑到整个理心祭要持续七天,按这样下去,名冢彦需要轮班四天。
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
不过,似乎是考虑到他先前有过被那双形似高跷的鞋子“击败”的战绩,负责鬼屋工作人员轮换的学生很贴心地给他换了个简单点的职位。
简单来收,就是穿着破烂黑色长袍,戴一顶遮过脸的黑色长假发,再在嘴里咬个猩红的舌头,站在那里吓人就可以的角色。
当然,必要时也可以用力气对进入鬼屋的顾客稍作“驱赶”,让他们前往下一个区域。
但不得不说,换了个职位,名冢彦明显轻松了许多。
不用踩着高跷鞋进行高难度作业,连那把塑料电锯也不用再空挥,省了不少力气。
甚至还能在隐蔽点的地方放个高脚凳,没有顾客来的时候就往那儿一坐,装作正在休憩,没有发现活人的厉鬼。
反正黑色长袍能把高脚凳差不多遮个干净,等到客人进来,被吓到之后,就更不会去关注房间里的道具。
于是,名冢彦就带着摸鱼的想法安然混过了整个上午,甚至还觉得自己的精神更好了些——毕竟没事就能坐着休息,只要等耳机里其它工作人员的通知就好。
下午时分,鬼屋在一点钟正式开始营业。
名冢彦也换上自己的衣服,带上道具,往鬼屋里自己的所在地一杵。
反正就只是站岗,站到下午三点,他就能和其他人换班,然后休息。
当然,也有可能会被西园寺大小姐叫去理事长办公室,或者被要求和她一起在学校内闲逛巡查。
虽然名冢彦总觉得,西园寺雪绘是在借着巡查的名义游玩。
“明右君,上次不是说过,再也不来了吗?”有道给名冢彦留下些许印象的女声响了起来。
“是啊,但是那次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次,一直觉得我们在哪个地方跌倒失败,就要从哪个地方爬起来。”被称作明右的男生语气听上去康慨激昂,“尤其是上次那个电锯无面人,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较量一下,至少要让他在我面前退却!”
名冢彦坐在自己的高脚凳上,表情逐渐古怪。
感情这对情侣来鬼屋一趟还不够,还上瘾了?
一般来说,情侣们来鬼屋,有个相当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男生的胆量足够大,或者说至少要在鬼屋里够用。
那才能在鬼屋里互助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心仪的女孩,然后借此写出下一步的故事。
但问题在于……
这男生其实胆子没那么大。
至少在面对无面人的时候,他没能撑过去,只能被自家女朋友拉着逃跑。
颇丢面子。
虽说名冢彦也很能理解他的想法,所谓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上次被电锯无面人吓到了,那这次就一定要站在电锯无面人面前,和他进行激烈的肉搏,显示自己胆气和肉体的强大。
但实际上,今天电锯无面人压根就没有出场。
毕竟鬼屋要连开七天,要是每天都是完全一样的角色出场,那不出多久,鬼屋里的情况就会被顾客们摸得一清二楚,从而失去神秘性,让人不再觉得害怕,从而没有顾客光临。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三年A班的学生们设计了超量的人物形象,让每天的工作人员都以随即形象出现。
甚至只是上下午,工作人员们的出场顺序都不一样。
名冢彦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位明右君的愿望大概是不可能实现时,自己也悄悄靠了上去。
毕竟一事不烦二主,如果这家伙能在自己面前有这个胆气站住,那也可以算他战胜了电锯无面人嘛!
带着这样的想法,名冢彦躲在纸板隔出的视野死角内,静静观察着通道里的情况。
而很快,那位明右君就出现在了名冢彦的视野内,甚至还特意穿了一身纯白的衣服,在暗度相当低的鬼屋里,看上去也足够显眼。
至于他的女朋友,则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看起来担惊受怕得紧。
“放心,纱夏,没有问题的。”明右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脯,“我们都已经来过一次了,怎么还会在这里跌倒第二次?我的男子气概可不是假的!”
“明右君……”纱夏看着他,眼里既有因为他自信模样的沉迷,也有掩饰不住的害怕。
女生的心一般要比男生们更细一些。
所以纱夏比明右更早注意到,鬼屋里的人物出场顺序似乎有了些变化。
但看着自家男友这么自信的模样,她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
他都已经表现得那么自信了,如果还是执意要提醒,不就是在看不起他的胆量吗?
两人小步前进着,前进着。
忽然,有狞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尖刻入耳,回荡不绝。
让两人几乎一时辨不清方向。
几乎是同时,他们的头上有点点水珠落下,冰凉刺骨,加上鬼屋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一瞬间就将夏日该有的炎热驱除得一干二净。
还没等反应过来,两人又看见一道披着黑色斗篷,脸部是散乱黑色长发的身影从前面的转角拐出,向他们缓慢靠近。
“啊!别过来!”女生看着身影一点又一点,缓慢而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挪来,吓得叫出声来。
男生看起来倒还算镇定,但当有道小小的气流忽然吹入他的耳中,有根冰凉的小棍突然贴到他的后颈时,饶是他自诩胆量过人,眼下也有些身体发抖。
只是,还在他努力深呼吸,想要克服内心生出的恐惧感时,就有道黑影从背后靠了上来,几乎遮住了鬼屋里仅有的点点亮光。
男女生两人彻底陷入黑暗。
他看了看眼前渐渐靠近的身影,再看向身后靠近的巨大黑影,咬了咬牙,“纱夏,我们冲过去!”
抓住自家女朋友的手,他努力前冲过去,撞过眼前那道身影,然后狠狠摔了一跤。
摔下去的一刻,他还对着女生喊出声来,“纱夏,你赶快走,我马上就来!”
听了这句话,罩着黑袍的身影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注意到这短短一点时间差异的男生努力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跑向女生,带着女生逃向不知道是否是死路的前方通道。
通道里,黑影缩了回去。
而罩着黑袍的身影在片刻停顿之后,“嘶”了一声,“撞得力气这么大,真当我们是鬼啊……”
说话的是名冢彦。
他右手里握着个控制周围喇叭的遥控器,左手则努力揉动着刚刚被撞到的右肩膀。
不过所幸有假发,倒是没有人能看到他呲牙咧嘴的表情。
“只是要证明一下勇气,干嘛要用伤害工作人员的方式……”叹了口气,名冢彦刚准备回到自己的高脚凳上,让肩膀放松一下,就听到耳机里传来其它学生的声音。
“名冢同学,有人正在朝你那里走去,前面的人尽力恐吓过,但没能成功,她一直在前进。”
“知道了,我尽力而为。”名冢彦叹了口气,放弃手上的动作,重新进入到纸板隔出的视野死角里。
不过片刻,有道人影出现在通道里,而名冢彦也不假思索按下遥控器,让狞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灌入那道人影的耳中。
然后,他看到那道纤细的人影抬了抬头,似乎向四周望了望,简单判断了一下情况,就继续前进。
是女生吗?胆子倒还挺大的。
名冢彦心中暗暗下了个结论,按照先前的安排,从视野死角中转出,开始缓缓靠近不远处的女生。
为了配合他,连通道里的灯光似乎都暗了些。
名冢彦看不清女生的脸,女生则只能看到模模湖湖,脸上还有东西在动的黑袍身影。
女生终于站住,停在原地。
名冢彦见状,只是心中暗笑,脚下略微加快了一点脚步。
来到这里的男生们,倒是还有不少还能咬着牙走出去的。
但来到这里的女生们,除去泉悠月以外,还真没有几个能好整以暇离开的。
考虑到泉小姐可能在班级摊位上忙着,而且对面的身影也没有拿食物,名冢彦相当容易就将泉小姐出现的可能性排除。
他继续靠近。
时间一秒秒过去。
女生的身影再也没有动弹。
眼看自己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名冢彦倒开始犯起难来。
毕竟他是做鬼,不是做极道或者黑道,总不能贴上去一把把人推到吧?
那不符合鬼屋的规章流程,还可能被学生传开,影响整个鬼屋的客流量。
也就在名冢彦为了做些缓冲放缓了速度的同时,他听到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的女声。
“名冢君。”
名冢彦一时有些僵硬。
他当然很熟悉这道声音。
因为这是他的青梅竹马,冰室侑的声音。
但名冢彦很费解,甚至还有种自己产生错觉的感觉。
这么暗的环境,他还戴着假发,套着这么一条黑袍,到底是怎么被发觉出来的?
应该不是其它工作人员拿这个来跟自己开玩笑吧?
名冢彦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
而前方的身影却忽然起步,走向名冢彦。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名冢彦也终于能看清对方的面庞。
少女面庞的神情清冷而平静,丝毫没有因为鬼屋里的环境而又丝毫情绪波动。
她想要干什么?
名冢彦的脑海中闪出这个念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桉,自己就已经陷入了怀抱。
名冢彦终于睁大眼睛。
他看到,少女张开双臂,揽住了自己的腰。
丝毫没有担心自己会抱错人,也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
但就是认准了身前的这道身影。
“名冢君,还不肯说话么?”少女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名冢彦,“哪怕我已经伸出手抱住你,也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名冢彦终于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冰室同学……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实在好奇,在这样的掩盖下,少女是怎么还能够认出自己的。
“名冢君觉得,我会认不出你吗?”不知为什么,少女的语气中居然带上了些笑意。
她轻笑着,似乎很享受和名冢彦的呢喃。
“我只是不理解,并不是不相信。“名冢彦摇了摇头。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桉很简单。”少女抱着他的动作似乎紧了些,但又微不可察,让人以为是错觉,“因为我看了名冢君的正面太久,看了名冢君的背影太久,所以才能够认出名冢君来。
“可是,我披着这么一条黑袍,冰室同学连我是怎么走路的,都应该看不到吧?”名冢彦忍不住反问了一句,“而且鬼屋里还这么黑,这个条件的前提……真的成立吗?”
“如果我不知道名冢君在鬼屋里,那当然不会有这么简单。”少女轻声回答,“可既然我是三年A班的学生,知道名冢君今天会在鬼屋里,那这就只是个简单的多选题而已。”
名冢彦没有再说话。
鬼屋里的工作人员,少说得有十个左右,而且会在路途的各个部分出现。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这些工作人员可不是在那里当模特,只是走路给冰室侑看……
他们是在吓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女能够认出自己,还说这只是个简单的多选题……
名冢彦实在无话可说。
良久,他才重新努力开口,“所以,冰室同学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他多少有些好奇。
“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想找名冢君……但不是现在。”少女终于松开抱着他的双手,但眸中似乎残留着几分留恋,“今天晚上,名冢君可以陪我在宿舍的天台上看夜空吗?”
名冢彦只是点头,“当然。”
得到这个答复,少女只是轻轻颔首,然后彷佛不认识名冢彦一般,向通道的前方走去。
只留下名冢彦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八章 理心祭(六)
当天晚上,名冢彦和往常一样,与宿舍里的两位女孩一起吃晚饭。
泉小姐照例胃口很好,谈性也很浓。
毕竟摊位上的事情很多,也总会碰到些有意思的部分。
另外就是,赚钱对于泉小姐来说,到底是件让她很开心的事情,更不用说私立理心会对营业额最大的班级给予奖励,并且是给每一个学生的。
这也就难怪泉小姐在吃饭的时候还说个不停,甚至还在展望后两天学生家长们,还有其他人能进入参观时摊位的经营状况。
名冢彦端着饭碗,自己吃得少,看泉小姐吃得多。
当然,给她泼凉水也多。
至于冰室侑,则是在一旁偶尔夹一口菜肴,慢慢咀嚼上好久,然后聆听名冢彦和泉悠月的对话。
让名冢彦几乎怀疑下午她的要求……或者说请求,是个幻觉。
吃完饭,照例应该是泉小姐和冰室侑两人共同负责清洗碗具,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名冢彦把少女们都赶到了一边,一个人负责完成碗具的清洗。
泉悠月惊讶于他的主动,夸了他两句之后,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毕竟泉小姐的事情很多,按照声优学校教授的技巧练习一段时间,再看一会儿书之后,就要洗漱休息。
她明天还要轮班,只有最后一天才有休息。
而冰室侑,则是在厨房里站了好一会儿,静静望着名冢彦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离开。
至于离开的目的地是哪里,名冢彦虽然不想去猜,但也不觉得难猜。
要么是自己房间,回去读书。
要么是天台,等待她下午提及的“看星空”开始,等待名冢彦的到来。
花了十分钟,名冢彦终于把洗碗池里的碗碟都处理干净,转身收拾干净一旁的桌子,扔下洗完用的橡胶手套,他转身走出厨房,顺带合上厨房门。
门外隐隐约约有蝉鸣声传来,提醒着他夏天已经毫无意义地到来。
而厨房里没有开空调时的炎热,更是让他出了一身透汗。
带着些好奇,又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名冢彦走上二楼。
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泉悠月的房间里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
那是她正在练习声优技巧的动静。
名冢彦停下脚步,静静倾听片刻。
一束光线从少女的房间透出,照在黑暗的走廊中,照出一抹光亮。
隐隐约约地,为名冢彦照亮前往三楼的道路。
笑了笑,名冢彦再次起步,走向三楼。
踏上台阶,他突然有些小小的感慨。
除去刚刚搬入交流生宿舍那几天,名冢彦实际上并没有到过三楼。
哪怕是刚来那几天,也只是因为要了解防水工程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而已。
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在天台上看星星。
而今天,因为冰室侑的话语,他再一次来到了其实一点都不熟悉的三楼。
推开大门,身后是空调打出的,干爽的凉风。
而身前,是炎热的,带着些湿润气息的热风。
顿了顿,名冢彦没再犹豫,干脆走出门。
“名冢君,已经来了吗?”少女声音清冷,在夏夜中,让名冢彦彷佛陡然触碰到冰凉的水。
“冰室同学既然那么说过,我又怎么会拖延时间呢?”沿着声音的方向,名冢彦看到跪坐在天台地面上,微微抬头,望着天空的少女。
他皱起眉头,“冰室同学这样跪坐着,不觉得膝盖难受吗?”
“不会,我在下面垫了垫子。”女孩轻声回答着,“名冢君也是,随意就好。”
听着少女的话语,名冢彦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下意识看向四周,还有天空。
天空中星光微弱,来自周围的霓虹灯光却相当强烈,让人难以在夜空中找到星星的存在。
彷佛旅途中的人因为四周过多的诱惑,而忘记了自己本该前往的目的地。
想了想,名冢彦干脆盘腿在冰室侑面前坐下。
既然是要谈心,那两人自然要保持足够近的距离。
否则隔个两三米远,还怎么能叫谈心呢?
看着名冢彦的动作,冰室侑的眸中闪过一丝暖意,又转瞬消失不见。
“所以,冰室同学让我过来,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名冢彦坐着,忽然感受到周围有阵微凉的风袭来。
转头看去,是少女拿着把凉扇,正在扇风。
而她扇出风的方向,恰巧是两人的交界处。
所以名冢彦也同样会被风吹到。
“名冢君觉得呢?”少女的动作轻缓,声音也同样轻缓。
不再像名冢彦记忆中那样,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我不知道……是因为理心祭这几天,我没有陪冰室同学吗?”名冢彦想了想,决定不卖关子,主动询问。
“或许有吧?但那不是主要原因。”听到名冢彦的回答,少女居然轻笑了声。
然后,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名冢彦闻言,倒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实说,从两人重遇之后,冰室侑身上发生的变化,他看得虽然不算非常清楚,可也大概能窥见一个轮廓。
从自信,到自卑,又到后面渐渐平静的情绪变化,名冢彦多少能够看出个大概来。
他也知道,这里面的变化,有太多都和西园寺雪绘扯上了关系。
“名冢君,知道我最近的身体情况吗?”少女笑了笑,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名冢彦略微严肃了些,“是比上次操场上的情况还要糟糕?”
说到这件事情,就算是他也由不得有些头疼。
因为冰室侑的身体,实在是他十分担心的一方面,偏偏现在他们人在关东,原先负责她的关西医师只能远程给予些许建议。
而恰恰又是先前,少女已经向他表达过,或许要离开关东,回归关西的意思。
对此,名冢彦自己也有些心情复杂。
如果按照少女的说法,按照那位医师的说法,他跟随回到关西,或许才是让少女身体最快恢复的方法。
而回到关西,以神宫和少女父亲的能力,在一年后把他塞进京都大学,也并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难题。
可问题在于,如果他真的回归关西,那就意味着他和关东这里的人,这里的关系将会一概断绝。
西园寺雪绘身为主民派的预备接掌人,怎么也不可能跟着他去关西,更不可能自己矮下身段,主动来联系名冢彦。
泉悠月身为中部地区那位前玉衡的义女,如果想要跟自己去关西,那必然会遭遇一个大问题。
也就是怎么躲过中部地区极道们的排查。
要知道,那位玉衡被抓走到现在,也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远远没到放松警惕,不去管这些的时候。
泉小姐如果盲目跟随他去往关西,是很有可能被这些极道找出来,然后被扣押下来,去陪她父亲的。
至于说清水千夏……
女孩的情况更加简单。
来自北海道的她,能够到达的最远距离,也不过就是关东。
关西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地方,也是幕府派永远不会允许北海道居民们前往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名冢彦想要继续和她们的联系,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
“是稍微严重了一些,但说不上严重多少。”少女轻轻抿嘴,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些,声音中似乎有些小小的不甘心,“但是不管怎么说,想要留在关东,或许可能可能性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名冢彦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犹豫着,没有开口。
“名冢君想让我留下来吗?留在关东?”沉默片刻,冰室侑将目光投向名冢彦。
她的双眸在夜色中仍旧熠熠生辉,让人浑然想不到少女还经受着视觉障碍带来的苦痛。
“这是我能够去评论,或者给出意见的吗?”名冢彦望着夜空,长出口气,“如果我的决定给冰室同学带来了更大的麻烦,那将是我怎么也不能够弥补的过错。”
“不至于那么严重,名冢君。”少女轻声回答,声音彷佛夏夜中的轻纱,轻抚名冢彦,拂去他心中的急躁,抚去他的焦虑。
“就算名冢君给出意见,我也不一定会采纳不是吗?毕竟这是我的决定,而不是名冢君帮我做出的决定。”少女重新扇起凉扇,只是这一次,朝向名冢彦的方向更多些。
不知道是为了名冢彦能够更清醒,更冷静地给出意见,又或者是处于其它的什么目的。
名冢彦看着天空,半晌没有出声。
就当女孩以为他会就这样一直坐下去,彷佛坐禅一般没有动弹,名冢彦却突然伸开双腿,向前坐了不少位置。
然后躺了下来。
垫子不算大,他只是让自己的头,还有上背部躺在了垫子上。
剩下的下背部,腰部,臀部,腿部,都贴着地面。
天台的地面。
“名冢君觉得累了吗?”冰室侑没有再追问意见,反而关心起名冢彦来。
“大概还是有一点的。”名冢彦笑得有些勉强,“毕竟在鬼屋里面来回跑,而且之后还有点其他事情……理心祭持续这么长时间,总觉得我并没有享受到什么太多的东西。”
“那么,名冢君想过去享受理心祭吗?”少女略微靠近了他一点,不再跪坐,而是双脚侧倾。
“我?”名冢彦反问了一句,语气有些茫然。
“对,名冢君想过去享受理心祭吗?”少女重复了一遍,字句和先前一样清晰。
甚至因为坐近了的缘故,更加清晰。
我想过享受理心祭吗?
被问到的名冢彦,下意识将这个问题在心中再重复了一遍。
他想过在理心祭上怎么应付西园寺雪绘,想过应该怎么应对清水千夏将要来访的父母,想过怎么完成鬼屋里的工作,甚至想过应该怎么避开冰室侑。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去享受理心祭。
“大概是没有的吧。”想到这里,他给出清晰的答桉。
“那又是为什么呢?因为精神紧绷,太过紧张了吗?”少女轻声询问道。
“或许是吧……大概,只要在西园寺大小姐的不远处,我就没办法轻松下来。”名冢彦笑了笑,有些无奈。
“那么……我呢?”冰室侑轻声追问,“如果是在我的身边,名冢君会觉得能放松下来吗?”
“我……”
“我想要听到名冢君完整的答桉,从我们重遇的时刻,再到现在这一刻,名冢君是怎么想的,我都想要知道。”
少女补了一句,声音轻柔,语气坚定。
名冢彦深吸口气。
“名冢君不想说吗?”
“不,不是不想说。”名冢彦只是摇头,“只是需要一点点缓冲时间。”
“嗯,那我会等。“少女轻轻点头。
楼顶上,轻微的风声,四周道路上的汽车开过声,周围树丛中传来的蝉鸣声,交杂在一起,彷佛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要将躺下的名冢彦淹没。
名冢彦看着上方,眼角余光却一直停留在少女的身影上。
这毕竟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不想去欺骗她。
他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彷佛要用心感受所有夏夜的气息,要将所有污浊的气息吐出胸腔。
用力呼吸带来胸腔扩张,甚至带来些许晕眩。
恍忽间,他忽然想起六年前。
同样是一个夏夜的晚上,同样是两人一坐,一趟。
而那时的他们,在关西,在离家不远处的公园草坪上。
而那时,冰室侑问他,下一个学年,他准备去做些什么。
而那时候的名冢彦,没有回答。
也在那个夏天的结尾,离开了冰室侑,前往了京都南部。
“名冢君?大口呼吸可是会让自己不舒服的。”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久违的温柔。
名冢彦的鼻尖忽然有些酸涩。
这是他的青梅竹马,这是他六年前扔下的少女。
而这一刻,两人在远离关西,足有千里之外的关东,进行着相似的对话。
那个时候,是冰室侑在询问,他会去做什么。
而现在,是冰室侑在询问,希望她做什么。
她不会再死死跟在他的身后,拖他的后腿。
她不愿意。
“冰室同学。“那一刻,名冢彦忽然鼓足了勇气,发出声音。
“嗯,什么?”少女轻声询问,声音听上去并不算激动,也没有什么起伏。
“现在待在冰室同学的身边,我很安心。”名冢彦忽然笑了起来。
说完,他长出口气。
他没有说谎。
“刚刚和冰室同学重逢的时候,我还有些紧张,还有些担心冰室同学会怪罪我……但现在,我不会了。”名冢彦继续笑着,“我不再担心了。”
“嗯。”少女轻声应答。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而夏夜中的喧嚣,它毫不顾忌气氛的需要,无孔不入地钻入两人周围的空气,填补着声音的空虚。
名冢彦忽然有些犯困。
他躺在盛夏的夜空下,身边坐着青梅竹马,耳边是夏夜独有的喧闹,身上带着白天劳动的疲惫,脑海中还回荡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他有些累。
他努力睁开双眼,想要再次看清冰室侑的身影,但却觉得眼皮彷佛有千钧之重,怎么都无法抬起。
“名冢君,所以你给我的建议呢?”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些飘,有些远,好像要离他而去。
“我……”名冢彦努力让自己的思维保持清醒,“我不想让,让冰室同学为难。”
“什么叫不想让我为难,名冢君?”冰室侑的声音似乎又近了些。
她的身影在暗夜中,似乎也靠近了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名冢彦似乎在呢喃,有又似乎在回答,“我想让冰室同学留在关西,又想让冰室同学回到关西……”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周围相似的环境,熟悉的人,如潮般涌来的压力,终于压垮了他,让他在夏夜中缴械投降,将身体交给睡意掌管。
“名冢君,不想让我回到关西?”少女重复道。
“嗯……”声音有些模湖。
“名冢君,,又想让我回到关西?”她再问了一遍。
“嗯……”声音渐弱,渐至无声。
像是名冢彦从黑道老巢中回来时那样,他又一次在冰室侑面前睡着了。
也或许只有在冰室侑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毫无防备地睡着。
“我明白了,名冢君。”少女再次坐近,轻轻抬起他的肩膀和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不会让名冢君为难,不会再一次让名冢君逃离。”她靠近名冢彦的耳边,说着此生或许第一次说出过的话,“我会自己离开,静待名冢君做出最后的选择。”
她轻轻抚摸着名冢彦的额头,声音轻柔,再也没有曾经的清冷,“所以,愿一切平安顺遂。”
少女终于不再开口,任由夏夜的喧嚣将自己,将名冢彦淹没。
恰如六年之前。
……
夜晚,西园寺家。
渡边晴代急匆匆地来到西园寺雪绘门前,推开大门。
“怎么了,晴代,急匆匆的?”
“小姐,您的叔父和伯父似乎已经得知了成绩。”
“嗯。”少女很平静。
“小姐,他们肯定不会任由您轻易掌控理事会的!”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反扑。”西园寺雪绘的表情有些疲惫,“可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呢,晴代?
“我只能静静等待他们的行动,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去应对而已。”
第十九章 理心祭(七)
名冢彦和冰室侑没能够在夜晚的天台停留太长时间。
至于说为什么嘛……
周围的飞舞的蚊子足以给出答桉。
名冢彦纵使再困,被蚊子盯了七八口之后,也还是忍不住被痒醒过来。
稍稍清醒之后,他也顾不上叫醒冰室侑,只是将她抱在臂弯中,就那么急匆匆地下了楼。
颠簸过程中,少女当然被惊醒,只不过在名冢彦给出“没事,我只是抱着冰室同学你在下楼”的回复之后,就不再开口。
只是双眸半闭半睁,落在他身上而已。
而再往后,就是名冢彦将女孩送到房间,而他独自下楼,洗漱休息的事情。
并没有什么值得再提及的地方。
……
隔天。
早上的时候,名冢彦没有工作要处理,就留在鬼屋的更衣室里偷懒。
反正只要有个椅子,再有部手机,他完全可以就此消磨一个上午。
当然,不是说他没有想过趁此机会去陪冰室侑什么的。
而是早上前来学校的时候,少女就已经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桉。
简单来说,如果名冢彦终究要回到关西,那么现在一个上午的陪伴,就不存在什么必要性,甚至还会给名冢彦带来更多的麻烦。
冰室侑不想这样的事情出现。
至于说,如果名冢彦下定决心,要留在关东……
那少女也不希望他再陪自己一个早上。
她希望两人间最深刻的记忆画面,能够停留在周五夜晚,停留在交流生宿舍的天台,那个他们终于能够坦诚沟通的时刻。
所以,名冢彦到底还是短暂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境地。
“名冢,你不准备出去逛一逛吗?”大约十点多的时候,野岛达也进更衣室换装备,准备换班。
结果一进到更衣室,就看到名冢彦老神在在地搬了个椅子,靠着更衣柜坐着,看上去就像是要混吃等死。
“不太想出去逛……你还没有逛够吗?我都已经觉得很累了。”名冢彦抬了抬眼皮,看到野岛达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装备,开始往身上套。
“累吗?我倒是没觉得,而且我女朋友周末两天都要来,怎么会觉得累?”野岛达也看着他累瘫的样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有个女朋友陪都没觉得累,你怎么会觉得累?
总不能是身体不累心累吧?
野岛达也双眼一亮,只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正确答桉。
“说起来,名冢你这几天好像也没怎么到处跑吧?除去在鬼屋轮班以外,也就是偶尔被西园寺大小姐叫走,偶尔去探望一下你那位叫……叫泉悠月的交流生室友对吧?”
带着刚才的想法,野岛达也仰头回忆片刻,开始小小地试探起来,“我感觉整个理心祭,你好像都没有和冰室同学联系过?”
名冢彦看了他一眼,不太想回答。
毕竟这家伙嘴巴又大又快,真被他知道什么事情,完全有可能短时间内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让人恨不得拿条胶带把他的嘴封上。
“哎,名冢,看你不说话的样子,我不会是真猜对了吧?”野岛达也见状,反而停了手上的动作,凑到名冢彦身边,脸上写满了“快说快说,我已经急不可耐了”的感觉。
眼看再不回答,这家伙可能要凑到脸上来,名冢彦实在没办法,只能点头,“是没怎么联系过。”
“嚯……这意思,你已经决定了?”野岛达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惊天讯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决定什么?”名冢彦愣了愣。
“哎呀,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应该早做选择,至少在西园寺大小姐和冰室同学两方之间,选择一方倾斜吗?”野岛达也看了名冢彦半晌,确认他不是在装傻之后,才有些无奈地解释了一遍。
“没有。”名冢彦干脆予以否认。
“那你理心祭上的表现又是什么意思?”野岛达也翻了个白眼,“你骗我是可以,但你总不能骗自己吧?”
“嗯,这话倒是没错,骗你是有必要的。”名冢彦放下手机,堪了野岛达也一眼,突然笑了出来,“骗你有助于保持平静,不被打扰。”
“喂,名冢!”野岛达也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真情流露会迎来这么个回答。
他轻踹了一脚名冢彦的凳子,叹了口气,“算了,不管你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没时间跟你在这里继续耗着。”
“走好。”名冢彦点头,继续看手机,甚至还有闲暇摆了摆右手,示意他走好。
“你……”野岛达也看了眼名冢彦,想批判一句他的冷血无情,但想了想,还是干脆放弃。
听着自家好友的脚步声离开更衣室,名冢彦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机屏幕上。
可他刚打算看看今天的新闻,就看见手机屏幕上跳出了通话请求。
来电人是清水千夏。
手机开了静音模式,所以只是在名冢彦手里振动着,跳动着,彷佛他现在不平静的心。
深吸口气,名冢彦点下绿色的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清水同学?”
“早上好,名冢君,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打扰……你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
名冢彦本想直接开口回答没事,但心思转过之后,他只是反问,“清水同学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自从两人上个周末的矛盾之后,他还没有和清水千夏联系过。
眼下少女主动联系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还在揣测着答桉,还以为女孩会绕个弯的名冢彦,很快听到她的话语,“名冢君,我妈妈今天会从北海道到东京……明天,我会带着她一起参观理心祭。”
名冢彦心中剧烈跳动一下,“清水同学的意思是?”
“只是告知一下名冢君,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清水千夏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也听不出波动,“毕竟,这是妈妈的愿望,我想要达成她的愿望。”
名冢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少女的回答,她甚至无法给出什么回复。
先前女孩还说希望他邀请自己,但眼下,她不需要自己邀请,只是说要带着她的妈妈游览理心祭。
在这样的情况下,名冢彦难道还能厚着脸皮去阻止?
说白了,那是清水家的事情,是少女和她妈妈之间的事情,名冢彦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
他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所以,清水同学告诉我这件事情,是有什么特殊的……特殊的用意吗?”
“没有,只是想告诉名冢君一声。”少女的声音有些微小的变化,“但是,但是如果名冢君愿意来陪伴我和妈妈一会儿,那也,也就很让人开心了……”
名冢彦没有答话,他只是静静倾听着,倾听着从电话里传来的,少女在另一头的呼吸声。
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带上些许粗重。
只是呼吸声,就让他明白了少女心情的变化。
那么,他还能再次拒绝吗?
为了保证自己在西园寺雪绘面前能够比较舒适,忽略到朋友,还有朋友母亲的愿望?
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更衣室的窗户上,名冢彦深吸口气,点头,“嗯,我明白了,清水同学。”
“那名冢君,我们……明天见?”
声音中带着些试探,带着些期盼。
“嗯,明天见,清水同学。”名冢彦点头。
电话在不知不觉中被挂断,而名冢彦只是看着更衣室窗外的景色,也没有在意一束光透过窗户,照落在他的脸上。
……
时间推进到当天夜晚。
名冢彦始终没有看到西园寺雪绘的出现,也没有接到她的消息——尽管这是理心祭开放日的第一天,尽管她身为私立理心的理事长,本该出现在校园中。
当然,更大的事情和名冢彦无关,因为西园寺大小姐没有出现这件事情,他到底还是多少放松了心情。
雅文吧
只是轻松得也有限。
毕竟他已经知道,清水千夏要带着她的母亲来理心祭。
而且他还答应了清水千夏,会陪伴她和她的母亲。
就算冰室侑或者泉悠月对此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只要西园寺大小姐发现了这件事,以她的行事风格,名冢彦必然会遭受到惩罚。
其中内容,名冢彦虽然不好预判,但也并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情。
带着稍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这天晚上,名冢彦足足熬到凌晨三点才睡着。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更是呵欠连连。
简单应付过早饭,名冢彦有些焦躁地先行出门,赶去学校。
而泉悠月和冰室侑虽然对此感到有些奇怪,但却都只是把疑惑藏在心里,并没有出声询问。
泉小姐是因为自己可能还有其它事情要忙,并且不想事事都过问名冢彦。
冰室侑则是因为自己将要离开,不再想去关注这些事情
……
早上十点。
一到学校,名冢彦就火急火燎地拨通了野岛达也的电话。
“喂,名冢,怎么了?”野岛达也接起电话的时候,身边还有女声传来。
名冢彦嘴里发苦,差点就不想继续开口。
“怎么了,可别打了电话给我却不说话,赶紧的,否则我就挂电话了!”那边的野岛达也等了好一会儿,见名冢彦还不打算开口,干脆就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名冢彦终于出声。
“什么事?”野岛达也嘻嘻哈哈地,听起来对今天的理心祭相当期待。
“野岛,你今天能不能替我……”名冢彦深吸口气。
然后又顿住。
“替你什么?”野岛达也自顾自地接了上来,“总不会是替你顶班吧?”
“是的。”名冢彦只是点头,声音听上去也十分干涩。
“啊?”野岛达也明显十分讶异,“你昨天不是说西园寺大小姐都没找你吗?她要是突然过来找你,那你也能跟其他人说一声,先走啊?”
开什么玩笑,班里哪个人在西园寺大小姐想拉人走的时候,敢说三道四的?
“不是。”名冢彦有些艰难地回答道,“我就只是想营造出自己在工作,走不开的假象。”
“嗯?”野岛达也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你要陪那个泉悠月,还是要陪冰室同学?”
他只是一问,就几乎戳中了事情的中心。
“……都不是。”
“……都不是?”野岛达也声音都高了八度,“名冢,你别告诉我,包括西园寺大小姐在内,你同时招惹了四个女生!”
名冢彦沉默不语。
野岛达也终于吸了口凉气,“这样,你等等,我先挂个电话,和我女朋友商量一下,再给你回复。”
“……好。”
名冢彦挂掉电话,开始在鬼屋的更衣室里枯燥等待。
而另一边,野岛达也也放下手机,看向自己的女友。
“达也,怎么了?”正在摊位上挑选小饰品的女孩抬起身子,看着野岛达也,神色中是说不出的期待,“刚刚你说让我在这里看一会儿,自己接个电话,现在总能去下个地方了吧?”
野岛达也深吸口气,“抱歉,明里,我们原先的计划……可能要改变一下。”
“达也?”少女不解地看着自己男友。
“我那位朋友,名冢彦,向我求助说,想让我在鬼屋替他顶一轮班。”野岛达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你想答应?”女孩一下就看出来他的意思。
“嗯……”野岛达也低了下头,“真的很抱歉,明里……”
“那个名冢彦,他为什么突然来找你?是因为什么突发事情吗?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可以接受啊?”少女没有急躁,只是继续问道。
“他没说……但我觉得可能是跟感情有关。”野岛达也还是低着头。
“达也,他的感情就是感情,我们的感情就不是感情吗?”
“不是……名冢这个家伙,平常是特别喜欢死撑的性格,如果不是到了真的无法自己处理的情况,绝对不会求助。”野岛达也重新抬头,咬了咬嘴唇,“抱歉,明里,我真的要去帮他。”
“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女孩盯了他许久,突然追问。
“呃……”听到这个问题的野岛达也一时手忙脚乱,“等我问一下。”
一边说着,他一边重新拨通名冢彦的电话,“名冢,你要我顶班,是从几点到几点?”
“就现在到下午两点,总共四个小时。”名冢彦的回答很快。
“嗯,现在到下午两点,总共四个小时,我知道了。“野岛达也一边大声重复,一边看着自家女友。
眼中带着请求。
在一阵令人不适的安静后,他看见自家女友终于点头。
野岛达也舒出口气,“行,没问题。”
他听到对面传来有些如释重负的声音,“谢谢,野岛。”
“嘿,你别以为这事情过去了,等理心祭结束,你可得带我和我女朋友去吃好东西,还得向她道歉。”野岛达也转头看向自家女朋友,歉意一笑。
“放心,不会少的。”名冢彦也终于笑了起来。
“行了,你去忙你的,我现在赶回班级。”野岛达也说完最后一句话,挂掉电话,轻轻握住自家女朋友的手,“明里,你就先自己逛一逛吧?等下午两天换班结束,我就来陪你。”
“嗯。”女孩轻轻点头,“等到中午,我会给你送吃的过来。”
“……好,我很期待!”野岛达也笑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为我采购午餐也是明里你的任务了!”
“哼。”女孩哼了声,没有再理他。
……
得到野岛达也的答桉,名冢彦松了口气。
但转过头,还没有十分钟,他就看见手机上出现的来电提示。
而来电人,是清水千夏。
平静了一下心绪,他接起电话,“清水同学,你……你和你母亲,到私立理心了吗?”
“嗯。”电话另一边传来少女的轻声应答,“所以,可能要麻烦名冢君来替我们指引一下道路。”
“好,我现在就来。”名冢彦点头,“拍两张周围的照片给我,我现在就找过来。”
“嗯。”女孩仍旧轻声应答。
名冢彦挂断电话,起身走出鬼屋的更衣室。
刚刚走出大门,他就看到有图片传到了他的Line上。
点开一看,两张风景照刚巧拍摄在刚走进教学楼的地方。
也是摊位开始允许摆放的地方。
名冢彦深吸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身走向教学楼入口。
越过稍显拥挤的人流,到达目的地,他一眼就看见了正牵着自家母亲手,正在四处张望的清水千夏。
名冢彦静静望了片刻。
然后深吸口气,迎上前去。
四周的人不算多,而有人直直朝着自己走近,清水千夏当然能够很快发觉。
“名冢君!”看到靠近的名冢彦,她轻声呼喊道。
名冢彦微笑了一下,略微加快脚步。
清水香织握着自家女儿的手,黑发用发绳简单箍到右胸之前,神情温和地问道,“千夏,这位男生就是你一直提到的名冢彦?”
“嗯,妈妈。”少女握着母亲的手下意识地多用了点力,然后又很快察觉到,很快放松。
“嗯,确实是千夏你夫婿的好人选呢。”清水香织露出澹澹的微笑。
第二十章 理心祭(八)
清水香织说出这句话时,清水千夏只觉得周围一瞬间静止下来。
虽然只是错觉。
少女有些慌乱地将目光投向名冢彦,似乎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自家母亲的话。
名冢彦的目光依旧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似乎在为少女突如其来的慌乱而疑惑。
清水签下了略微松了口气。
她投了个责怪的眼神给自己母亲,却只是收获了自家母亲略带笑意的神情。
面对自家母亲毫无破绽的模样,少女败下阵来。
“早上好,清水同学,这位就是清水同学的母亲?”
“嗯,我妈妈清水香织。”得到话题喘息,清水千夏表现得略微自然了些,“本来的话,爸爸也是要来的,但向上面申请,还有考虑到家里的田地之后,还是只有妈妈来了。”
“这样……那还真是有点可惜。”名冢彦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看向清水香织,“您好,清水……阿姨。”
名冢彦在给出称呼前,稍稍停顿了一下。
说真的,以他刚才和清水千夏的距离,哪怕是想昧着良心说他自己没有听到这位母亲的话语,那多少也有些自欺欺人。
也就是清水千夏,在刚刚自家母亲的突然袭击之后,才会选择相信名冢彦“没有听到”这个事实。
“早上好,名冢君,我家千夏进入高中这段时间里,有劳你照料了。”清水香织的语气很温柔,很有古时大家族养出来女儿的感觉,“听说名冢君身为千夏在东京的第一个朋友,还带着千夏体验过拍短片,成为声优,是吗?”
面对这位反应如水般绵密,找不到破绽的中年女子,名冢彦只能摇头,“您谬赞了。”
“不是谬赞,千夏从小就想体验不同的东西,想和他人交朋友,来到东京以后,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而名冢君来到这里两个月,就已经帮千夏实现了。”
清水香织微笑起来。
母女两人本来就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眼下这位年龄还只有三十大几的女子露出这样的温婉表情,名冢彦一时真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虽然他已经做好准备,假设清水千夏会和她的母亲容貌十分相像,但眼下看到,也还是难免愣住。
“妈妈,你快别说了,名冢君不喜欢别人那么夸他的!”清水千夏轻拉了下自家母亲的手臂,“不是说好要好好游览理心祭的摊位吗?”
名冢彦反应很快,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清水同学,还有清水阿姨,请跟我来。”
说罢,他引着两人走向摊位的起始点。
步速不快,也不慢。
清水香织看着少年的背影,略微凑近自家女儿,轻语出声,“千夏,你觉得名冢君的相貌怎么样?”
“妈妈,你在说什么呢?”清水千夏的小脸上有抹绯红,语气也有些急促。
“只是问一问女儿对于朋友的看法而已,有什么问题吗?”清水香织回答得不急不徐,明明目的已经摆在明面上,但却让人找不到由头去反驳。
“哪里有问对于朋友的看法,却扯到相貌上的?”
“怎么没有呢?相貌可是最基本的一点,不是吗?”清水香织抬起手,略微理了下发辫,“千夏,你现在这个反应,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认为名冢君相貌足够出色,一种是认为名冢君相貌实在不堪入目……你觉得,是哪一种呢?”
女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女儿,等待着回答。
毕竟,哪怕女儿对眼前的少年有好感,如果他的相貌寻常,那这个问题也不会有那么难回答。
所以,当清水千夏为难和拒绝回答的态度一出现,清水香织就已经相当清晰地了解自家女儿对名冢彦的态度。
“妈妈!”少女有些羞急地扭过头,不去理会自家母亲。
清水香织也没有继续逼问,而是开始观察周围的摊位。
多年身处幕府派治下的北海道,清水香织也不是没有参加过女儿学校举行的活动。
可无论是哪一次参加,又或者是和邻居交流,得来男校举行活动的信息,所有的类似活动,都简朴简洁到了极致。
与其说是摆放摊位,让学生们参与其中,放松压力,倒不如说是将市集搬到了学校里。
普通的年轻北海道人,多多少少都会跟随自家父母做些家务事,对于售卖和购买货物,都有着自己的经验,所以整场活动,看起来就像是熟练的摊贩和购买者的讨价还价。
甚至等到后来,还会有校外的摊贩加入其中。
质朴,但又失去了那种该有的气氛。
“清水同学,还有清水阿姨,你们想先试试什么?”将两人引到摊位前,名冢彦转过身,礼仪备至地询问,“先尝一尝小吃,还是先试试参加小摊上的活动?”
“先试试活动吧,毕竟刚刚才吃过早饭没多久,活动一下也好。”没等少女开口,清水香织就主动回答。
清水千夏小口微张,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还是在自家母亲的微笑中选择沉默。
明明妈妈在家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么到了东京,一下子就变成她掌握主动权了?
少女心中闪过这样的疑惑。
至于名冢彦,他当然不知道身后两人的所思所想,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转了个方向,“一年B班那边,就有专门开设了小游戏的摊位,有投沙包,折纸跳之类不太消耗体力的游戏,可以吗?”
“当然,有劳名冢君带路。”清水香织又一次搂紧自家女儿的胳膊,没有给少女说话的机会。
名冢彦点头带路,而清水香织又和女儿说起了悄悄话,“千夏,老实告诉我,你对名冢君有没有好感?”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像是早已经确定,只是等待一个并不重要的答桉而已。
“妈妈!”少女的声音大了起来,但周围的人流,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不用担心,只是说一说而已。毕竟……就算千夏你想做名冢君地丈夫,那也要名冢君有这个想法才行。”
“妈妈,你在胡说什么!”少女又气又急,甩开了自家母亲的手臂。
“是我在瞎说吗?可那天打电话来的时候,情绪低落成那样的又是谁?”清水香织笑吟吟地反问。
少女一时无言以对。
前几天晚上,打电话给自家母亲事,她几乎是说一两句话,就要停好久。
那个时候,母亲虽然询问到底有什么事情,但她一句话都没有提起名冢彦,只是说在学校里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难道妈妈已经知道我在因为什么难过了吗?
想到这里,少女加快脚步,干脆赶上名冢彦。
她可不想再被自家母亲询问那么多难堪的问题,然后还找不到办法去回答,去反击。
“清水同学?”注意到身边动静,名冢彦转过头,看到清水千夏走到和自己并排的位置。
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去,发现少女的母亲正缓步行进,似乎沉浸在理心祭的氛围中。
“怎么了?”他看着清水香织的方向,有些疑惑。
“……没什么,妈妈总是在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我把她扔下了!”清水千夏看上去有些小气愤,“明明之前说好,只是过来看理心祭的,结果一过来,就开始说那些话!”
名冢彦闻言,回想到先前他听到清水香织那句略微压低声音,但却刚好让他听到的“确实是千夏你夫婿的最佳人选呢”,表情有些奇怪。
这位母亲,不会真是抱着奇怪的目的跑来理心祭的吧?
自己这样在这里接待,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名冢彦没过多久就领着清水千夏来到一年B班的摊位前。
大概是因为觉得可以先买东西,再游玩,这里的人数相对还较少,不像其它售卖小吃的摊位面前,基本都已经挤满了人。
看着眼前好几个小游戏摊位,清水千夏一时犯了难。
然后就听到身后清水香织的声音,“千夏,你先在投沙包的摊位上排队。”
毕竟是陪着自家母亲来理心祭,少女也没有违抗,就这么乖乖站在队伍后面,排起了队。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看见名冢彦和自家母亲走近自己。
有些疑惑的少女四下打量,然后终于发现,母亲已经和名冢彦站在一旁,正在聊天。
几乎是瞬间,不好的预感开始升起,推动着少女离开队伍,跑向两人。
“名冢君,你觉得千夏……”
“妈妈!”几步跑过来的少女,声音里有些微不可察的威胁。
“千夏,不是让你去投沙包的位置玩吗?为什么现在就回来了?”清水香织摆出略微不满的表情,“连让妈妈和名冢君好好说两句话的空闲都不肯给吗?”
就是因为担心妈妈你乱说话,我才跑过来的!
少女有心把这句话扔出来,但看到自家母亲略略带笑的样子,还是选择放弃。
“我等妈妈你和名冢君交流好之后,再和名冢君一起去排队。”
“嗯?关系这么好吗?”清水香织掩嘴轻笑。
“不是!”清水千夏一时气急,但又不能明说,“明明是妈妈你说要玩投沙包的,自己还不来排队!”
“你替妈妈排一下队不可以吗?这么想让妈妈受累吗?”
“我没有!”
“嗯,那就去好好排队,妈妈马上和名冢君一起过来。”女子微笑着轻轻按住自家女儿的肩膀,将她往队伍那里轻轻一推,“快去吧。”
于是,哪怕清水千夏再想要拒绝,在自家母亲动作和话语的双重催促之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重新回到队伍中。
将想要捣乱的女儿送走,清水香织转回身体,看向名冢彦,“抱歉,名冢君,让你看笑话了……千夏平时,不是这样调皮的。”
我当然知道她平时不调皮,最多只是冲劲很足而已……她来捣乱,还不是因为您像是要做小动作?
名冢彦腹诽不停,嘴上没有怠慢,“清水阿姨放心,我对清水同学的印象不会改变。”
“嗯……那么重回刚才的话题,名冢君你……对于千夏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呢?”清水香织静静听完名冢彦的话语,然后十分平和,十分从容地反问了一句。
名冢彦愣了愣,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什么陷阱。
清水香织也没有催促,只是带着澹澹的微笑,等待名冢彦的回复。
一时间,名冢彦只觉得浑身发热,背上彷佛有汗珠溢出。
过了许久,他才有些模模湖湖地给出了个回答,“从我个人来说,清水同学是性格率直,非常可爱的女孩。”
“只是性格率直,非常可爱……”清水香织轻轻颔首,像是在重复,又像是在反问。
名冢彦没有接话,只当自己没听到清水香织的自言自语。
过了好一会儿,清水香织才将目光重新投回到名冢彦身上,笑了起来,“嗯,谢谢名冢君的回答,这也是极少数我能从其他人身上获得的,对于千夏的印象了。”
“您夸张了,清水同学绝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朋友少,如果去私立花川,您说不定也能找到其它愿意分享自己看法的人。”
“或许吧。”清水香织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
私立理心校区外不远。
西园寺雪绘坐在轿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心中有些烦躁。
她刚刚才接到两个消息,一条关乎私人,一条关乎公事。
私人的,是名冢彦似乎在和其它女生在一起逛理心祭。
而且还不是泉悠月或者冰室侑。
这条消息,来自安元由佳。
而另外一条消息,则是渡边晴代传来的。
内容很简单,就是私立理心的理事们,还有她那一位叔父,一位伯父,似乎终于准备动手了。
所以,西园寺雪绘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名冢彦提遛出来,在尽可能的前提下,借着冰室侑的名号,暂时先让私立理心的那群理事安分片刻。
然后尽可能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化解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的动作。
“再快点。”想到这里,西园寺雪绘看向前面的司机,冷声催促。
“小姐,已经是最快了,而且今天还是理心祭……”司机小心翼翼地答道,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啧……”少女不耐烦地咂了下舌,“那你就把我放在校门口,自己把车停到车库里去!”
“小姐,这样很不安全!”司机下意识阻拦道。
“再废话?”
“是!”司机全身都在发抖。
虽说自家小姐平时就不是易于相处的人,而且平时也多少有些心绪阴晴不定的时候。
但大体上,如果是有利于她的建议,她还是会听的。
可是眼下,这种毫不掩饰的逼迫就范……
司机不再敢多想。
汽车在校门口停下,西园寺雪绘自己拉开车门,甚至没有管其它保镖,就一股脑地跑向教学楼。
“小姐!”副驾驶座上的保镖当即跟了下去。
少女在校园里用力奔跑,终于来到教学楼大门口,也看到了同样狂奔而来的渡边晴代。
“晴代,名冢彦现在在哪里?”西园寺雪绘嘴上询问,脚下脚步不停。
“名冢彦……他今天应该有鬼屋的轮班才对。”渡边晴代回想了一秒,就从脑海中找出答桉。
“那好,我现在去找名冢彦,你去把那些理事们全都召集起来,我必须要先压住他们,然后再回头去对付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
不知为什么,听到渡边晴代的回答,西园寺雪绘稍稍舒了口气,甚至连思路都清晰了不少。
“那小姐,我现在就去。”渡边晴代当即俯首。
“对了,你把安元由佳叫到三年A班,让她在那里等我。”少女又吩咐了一句,随即起身离开。
“是!”渡边晴代毫不犹疑地回应道。
至于女孩,她只是在听到女教师的回应之后,加快了几分脚步。
一楼,二楼,三楼。
C班,B班,A班,一路走来,西园寺雪绘终于看见自家班级的鬼屋。
站在门口招揽顾客的学生看见她满面冰寒的样子,几乎要发起颤来,很有生存欲地换成了职务称呼,“理事长有什么事?”
西园寺雪绘深吸口气,“名冢彦呢?”
“呃……”这学生当即僵住。
“我问你,名冢彦呢?”西园寺雪绘靠近一步,目光中是毫不掩饰地恶意,“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应该在,应该在鬼屋里……您要不要去找一下?”学生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鬼屋。
西园寺雪绘将目光投向鬼屋,冷笑一声。
她一把推开这学生,直接闯了进去。
“名冢彦!”走进鬼屋,不顾里面还有其它的客人,西园寺雪绘直接高声喊了起来。
注意到她的工作人员愣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从鬼屋的边角走出,拦住了她,“西园寺同学,你这是……”
“把名冢彦找出来,带到我面前。”
少女一字一顿,语气冰冷。
工作人员不由打了个寒战,“好,好的。”
第二十一章 理心祭(九)
对于西园寺大小姐的要求,鬼屋里的工作人员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所以很快,“名冢彦”就被带到了西园寺雪绘面前。
“理事长,我们把名冢彦找过来了,您请继续。”说完这句话,负责把名冢彦送来的工作人员深鞠一躬,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见西园寺雪绘还没有什么反应,就干脆转过身,急急离开。
少女看着穿着拖到地面的长袍,面上遮着一顶凌乱黑色假发的“名冢彦”。
而“名冢彦”只是看着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看到名冢彦这样毫无动作的反应,少女心中突然涌出不耐烦的情绪。
她转过身,扔下一句话,“跟我走,现在去理事会。”
说完,少女也没有管名冢彦听没听,就向鬼屋的出口走去。
“名冢彦”还是没有反应。
西园寺雪绘再也忍不住,怒气骤然上涌,来到“名冢彦”面前,一把掀开他的假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拖延什……”
少女陡然收声。
因为她分明看到,假发下面的人是野岛达也,而不是名冢彦。
她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如果说先前还是有些昏暗的黄昏,那眼下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
“野岛达也,名冢彦呢?”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平静而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冰冷彻骨,刺穿心扉。
“抱歉,理事长,我不知道。”野岛达也咬着牙,努力回答,“名冢只是告诉我,他需要顶班一段时间而已,所以我就过来帮忙了。”
“是这样吗?”少女的笑容有了些残酷的意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有女朋友的人,如果不是自己的意愿强烈,会选择在理心祭的开放日上,来帮同学顶班?”
“名冢是我的朋友,所以。”野岛达也再次扔出一句截断过的回答。
“好,很好。”西园寺雪绘喃喃说道,“对朋友忠诚的人,非常好。”
说完,她再也不理野岛达也,径直离开鬼屋。
只剩下野岛达也一个人站在鬼屋里,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
而西园寺雪绘走出鬼屋,就看见了一旁靠在墙上,有些懒散的安元由佳。
“安元由佳。”她喊出女医师的名字,平静,没有情绪。
“西园寺大小姐,突然让晴代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急事?”
“名冢彦呢?”少女没头没脑地扔来了个问题。
“怎么问我这个?”安元由佳失笑,“我只是个普通医师而已,怎么会知道你男朋友的动向?”
“我问你,名冢彦在哪里。”西园寺雪绘重复了一遍,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看到她的这副模样,安元由佳也稍稍认真了些,“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但大概率还在一年级的楼层。刚才我走过的时候,似乎发现了他的身影。”
“带我过去,找到他。”少女给出命令。
安元由佳打量了西园寺大小姐一样,似乎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好。”
……
一年B班的投沙包摊位前。
被自家母亲当成排队工具人的清水千夏等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这位同学,你想试几个呢?五个沙包二百円,十个沙包三百八十円,十五个沙包五百円,各种挡位都有哦?”负责接待顾客的女学生看到清水千夏,当即热情地介绍了起来。
清水千夏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明明自家母亲说好,很快就会到自己身边,不会在拉着名冢彦继续聊天。
但直到自己终于站到队伍最前,她也没有让名冢彦过来!
少女不满地鼓了鼓腮帮,转头看向女学生,“请给我十五个!”
我要用十五个沙包来当子弹,把前面的靶子当成有坏心思的妈妈!
“嗯,好的,只是有件事需要稍稍提醒您一下,一下扔出十五个沙包,通常是男生们才能做到的事情,这个沙包会有些小小的重量哦?”女学生笑着提醒了一句。
“没有问题。”心中正在不满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对方的提醒,答应得很快。
“那请到那边去,沙包很快就会为您准备好。”女学生指引着清水千夏,来到一旁的投沙包场地。
少女气呼呼地看着靶子,心中还在想着怎么打击过分的自家母亲,直到一声呼唤响起,“客人,您的沙包。总共十五个,祝您玩得愉快!”
另外一位男生有些费力地搬着十五个沙包走过来,放在桌上。
清水千夏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沙包,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通常来说,沙包应该在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个手掌大小,而且应该是软趴趴,里面没有多少重量的小包。
但摆在她面前的,是足有一个手掌大小,几乎可以和铅球媲美的大包。
就算没有铅球那么重,但以少女的臂力,平常铅球扔出五六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面对这个大包,就算能多扔出一半,也练十个都不到。
下意识地向后望了一眼,自家母亲仍旧在和名冢彦聊天,似乎已经完全不想去管还在沙包摊前的女儿。
清水千夏咬了咬嘴唇,回过头,拿起一个沙包,就不顾章法地向靶子砸去。
沙包飞行在半空,在还没有触及到靶子时,就自顾自从空中落了下来。
少女脸红了一下,又抓起个沙包,用力扔了出去。
这一次,沙包倒是力道足够,可惜准头不够,偏开了靶子,干脆砸到了后面的墙面上,发出“冬”的一声。
让旁边排队的客人不由侧目。
女孩脸颊愈发绯红,她就要抓起第三个沙包,再次扔出去。
“千夏,你都已经排到队伍前面了,为什么不叫我和名冢君呢?”清水香织带着些责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清水千夏的动作一时僵住。
清水香织缓步来到她身后,仔细看了看女孩的姿势,摇了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力量不足,姿势也很不标准。”
女孩母亲叹了口气,看向名冢彦,“名冢君,你能指导一下千夏吗?”
“让我指导清水同学?”名冢彦的疑问声脱口而出。
他刚刚应付清水香织就已经很费力了,几乎不亚于和西园寺雪绘对峙的时候。
眼下再让他指导清水千夏,实在让他有点头痛。
“不行吗?明明我看名冢君的力量和耐力都应该很不错才对。”清水香织笑盈盈地接话道,“而且千夏在体育方面确实是弱项,名冢君不应该在这方面多帮助她一下吗?”
“我……”面对清水香织的连环套,名冢彦悲哀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于是,他只能举手投降,答应清水香织的要求,“好的。“
他走到少女身边,刚准备出言指出她动作的不标准之处,就听到女孩母亲在身后又补了一句,“千夏的理解力没有那么强,而且反应也不快,名冢君最好能够直接用手纠正她的动作。”
名冢彦终于一滞。
他算是有点明白,清水千夏当时那么强的决断力和行动力,到底是来自谁的了。
就清水香织这份算计人的能力,当年女孩的父亲被盯上之后,怕是没几天就缴械投降,被拿下了吧?
带着奇奇怪怪的腹诽念头,名冢彦只能贴近清水千夏的身体,轻声道歉,“抱歉,清水同学,忍耐一下。”
少女的耳朵被名冢彦开口时带出的气流刺激得有些发痒。
她努力忍耐住,只是点头,“名冢君放心,请好好纠正我。”
面对女孩的回答,名冢彦无话可说,只能靠近女孩的身体,在不紧贴的情况下,试图用自己的姿势来纠正她。
至于其中两人身体相贴,给名冢彦带来的刺激,以及进入鼻腔的,略带香味的少女气息,就更不用说。
……
在安元由佳的带领下,西园寺雪绘一一看过一年级的班级。
D班,C班,B班。
最终停在了B班。
“西园寺大小姐,看起来你那位男朋友,正在和人进行亲密接触?”安元由佳站在一年B班的教室门口,看着里面投沙包场地前,几乎要完全贴合在一起的男女两人,轻笑着反问。
西园寺雪绘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
“你不想管的话,那我可就走了?”眼看西园寺雪绘没什么反应,安元由佳原本昂然的兴味突然就减了不少。
少女没有理她,只是自顾自走进班级,越走越快。
安元由佳站在班外看着,没有跟进去。
清水香织站在女儿和名冢彦身后,看着女儿被名冢彦一点点纠正动作,靠得越来越近,脸上有澹澹的微笑。
在她看来,既然女儿队名冢彦有想法,那自己身为母亲,就一定要推波助澜。
当年拿下丈夫,可也是她自己动手的,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女儿虽然在这点上差了些,但有自己的帮助,应该不会失败才对。
带着这样的想法,清水香织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看来一位黑色长发,相貌不逊色于自家女儿的女生快步走来,然后越来越缓,最后停在自己身边。
“你好?”她看着这个和自家女儿大约同龄的女生,笑着打了个招呼。
“您是来参观的家长?前面两位是?”走来的女生说话不太客气,问问题也直来直去。
不过清水香织在北海道碰到的粗鲁之人也不少,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生气,“嗯,我是。前面两位,是我的女儿,和她的预订男朋友。”
“原来是这样。”女生点了点头,随即闭口不言。
清水香织看着停在自己身边,只是望着男生背影的女孩,忽然有些好奇,“不好意思,我有些好奇,你也喜欢这位名冢君?”
女生没有用话语回答,只是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又是个暗恋名冢彦的女生,甚至不敢去打扰他?
清水香织心里泛起这样的猜想,又庆幸起自己让女儿先一步动手,在理心祭上抓住了名冢彦。
有名冢彦的辅助,沙包扔得很快,再加上最后五个是他亲自动手,不过三分钟,十五个沙包就被一扫而空。
负责记录成绩的学生看了下击倒的目标,然后就要转身,准备去为他们拿取奖品。
临转身之前,她看了眼名冢彦身后的那位女生,似乎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认错了,随机去拿奖品。
名冢彦看到女生停留在自己身后的眼神,一时觉得有些奇怪。
他想了想,转回头看了眼,然后僵在原地。
在他身后,西园寺雪绘和清水香织静静并立,正看着他。
名冢彦的心中警铃大响,这一刻,他甚至想要转身离开跑开,跑到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当他没有。
他只是在深呼吸好几次之后,露出勉强到几乎有些灰败的笑容,“早上好,雪绘。”
雪绘?
清水香织有些疑惑地看了身边女生一眼。
他认识这个女生?
“名冢彦,你……跟我过来。”西园寺雪绘平静地看着他,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好。”名冢彦沉默了一下,答应下来。
清水香织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女儿抢了先,“名冢君,我也要跟过去。”
清水千夏的声音坚定,听起来远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被改变主意的程度。
名冢彦还想要说些什么,哪怕拖延一些也好,可他只是看到西园寺雪绘点头,“好。”
说完,少女就转身离开,根本没有给名冢彦说话的机会。
他愣了愣,回头看了眼清水千夏和清水香织。
然后跟上。
清水香织还想说些什么,但清水千夏已经抢先开口,拦住了自家母亲,“妈妈,你不要跟过来,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少女小跑着跟上名冢彦,离开了教室。
只留清水香织一个人在教室里,对眼下的形势有些疑惑。
……
不管不顾地来到教学楼入口,西园寺雪绘转过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名冢彦,面庞上神情冰寒。
名冢彦走过来,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在他身后,清水千夏小跑着跟了过来,站住,微微喘气。
“清水千夏,对吗?我一直在听说你的名字,但却没有看到过你。”西园寺雪绘终于开口,带着些难言的,甚至有些冷酷的笑意。
“没错,我是清水千夏。您应该就是私立理心学园的理事长,西园寺雪绘才对吧?”清水千夏努力压抑住激烈跳动的内心,反问道。
“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听话。”西园寺雪绘点了点头,嗤笑一声,“你来到私立理心,就是为了带着你的母亲,勾引名冢彦?”
“雪绘……”
“停。”西园寺雪绘甩去一个没有温度的眼神。
名冢彦只能闭口不语。
“妈妈想要来理心祭参观,我也想来理心祭参观。因为对理心祭不熟悉,所以我想请名冢君作陪,不可以吗?”看着咄咄逼人的西园寺雪绘,清水千夏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嗯,现在倒是没有胆量了……连勾引名冢彦都不肯承认?”西园寺雪绘笑得愈发没有温度,“那就趁早离开,别站在我面前。”
“你凭什么这么说!”清水千夏听着她刺骨的话语,心中抽痛,但嘴上却仍旧不愿意放弃。
“你喜欢名冢彦,却不敢在我面前展现出心思?”西园寺雪绘抱起双臂,看起来甚至觉得有些无趣,“就这样的勇气,就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
“哪怕是那个只懂得用过去捆绑的冰室侑,也比你躲躲藏藏的样子要强上百倍。”西园寺雪绘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和她继续对话的欲望,“名冢彦,过来。”
她转过身,似乎准备就要带他去理事长办公室。
“没错,我就是喜欢名冢君,那又怎么样!”身后传来少女愤怒的声音,“我喜欢他,想要跟着他看到更多风景,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早一些或者晚一些表露心意,又有什么关系?”
“哦,还能说出来?”西园寺雪绘转回身,神情里有些意外,“可你不表露心意,谁知道你在想什么?畏畏缩缩地做事,不如缩到角落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好了,身为理事长,我还不好直接把你赶出去。现在,你回去陪你的母亲,我还有事情要带着名冢彦离开。”
西园寺雪绘显然不准备再说,已经准备迈步。
“可你呢?你借着自己的权势,甚至不给名冢君一点表达自己想法的空间?他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他是不是被你强迫,锁在身边?”清水千夏几乎是喊了出来,“就因为你是私立理心的你就能做这些事情,无视他人的想法吗?”
“是啊,因为我是私立理心的理事长,所以我有这样的能力。”西园寺雪绘居然笑了出来,“听到这个回答,清水小姐满意了吗?接下来,我还有事情要带名冢彦去处理,麻烦你……不要再挡路了。”
这话语平静,又不可阻挡。
“那么,西园寺理事长,我可以暂时挡一挡你的路吗?”
有清冷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话语里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听到这句话语,西园寺雪绘的动作终于停滞。
她转回身,看到缓缓走来的冰室侑。
第二十二章 理心祭(十)
这一刻,如果冰室侑开口告诉在场的其他三人,她并非有意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教学楼入口……
那么哪怕是她的青梅竹马名冢彦,也不会相信这句话。
但问题在于,这是事实。
对于少女来说,理心祭的最后一天,也该是她在关东逗留的最后一天。
今天之后,她就要踏上返回关西的旅途,治疗自己的疾病,期待与名冢彦的再相逢。
于是,只是早上在校园里逗留了片刻,女孩就决定回到交流生宿舍。
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确定路上要做些什么准备,等到这些事情都做好,名冢彦回来之后,她或许还能和名冢彦多相处一会儿。
这是个很简单的判断,也是个很简单的决定。
于是她从自己停留的地方离开,走向教学楼入口,准备走出校园,回到交流生宿舍。
然后看到了在教学楼入口的西园寺雪绘,看到了在那里的名冢彦。
还有清水千夏。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对于相貌的辨识能力应该并不强,但只要是她和名冢彦一起接触过的人,少女就能够记得清楚。
像是不可名的魔法,又像是命中注定。
在楼梯上静静倾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西园寺雪绘出言攻击清水千夏,直到她似乎要转身离开,冰室侑才走下楼梯,向三人走近。
那一刻,她恍忽想起自己第一次被西园寺雪绘用言语戳中漏洞的经历。
那个时候,她面对那些算不上恶毒,却如同尖刃穿心的话语,几乎要不能呼吸。
而现在,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
她已经将决定权交给了名冢彦,也不再逼迫名冢彦做出选择。
她也已经选择回到关西,不再会拖拽名冢彦,拖他的后腿。
所以,哪怕这是离开关东前的最后一天,她也不想退后。
“哦,冰室巫女?是刚刚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想等我和这位清水千夏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拯救名冢彦?”西园寺雪绘看着走来的冰室侑,冷笑不停,“很抱歉,我现在没时间和你们纠缠,也不觉得你们有资格和我纠缠。”
话虽然这么说,但西园寺雪绘的心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强大。
因为她始终记得,自己想要带走名冢彦,就是想要借助冰室侑的身份,来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理事们。
而现在冰室侑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作为理事长,她本该放下身份,用诚恳的语言向冰室侑求助。
可她不愿意。
她该要低声下气,可在名冢彦面前,她却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低过冰室侑一头。
或许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掩饰住了自己懦弱的人。
场面一度僵持。
冰室侑没有停步,只是缓缓走近三人。
她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名冢彦身上。
“我喜欢名冢君,因此,我不愿意再去限制他,也自然不会有西园寺理事长所说的,用过去绑着他。”少女语气平静,“明天,我就会启程回归关西,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以此逼迫名冢君做出选择。”
西园寺雪绘望着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知道自家父亲和眼前这位关西巫女的密谈,名冢彦也不会和她提及冰室侑可能的动向。
所以到头来,当这条消息出现在她面前时,对她造成的冲击绝对不算小。
甚至到了短暂无法组织语言的程度。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这位“敌人”,会在努力这么久之后,果断地选择放弃这里,离开关西。
“我也喜欢名冢君,这一点无需西园寺理事长证明,也无需西园寺理事长承认。”几乎是同时,清水千夏同样发出了声音。
面对着西园寺雪绘。
早已经注意到这里情况的学生们,在冰室侑的出现后,在清水千夏的陈述之后,忍不住地将这消息传递开去。
“所以,你们两位的意思是,不允许我把名冢彦带走?”到了这个地步,西园寺雪绘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转回身体,看着冰室侑和清水千夏,冷冷反问。
“如果是正当的事情,当然可以。”冰室侑清冷相对,“但是,西园寺理事长,不应该对眼前的事情,给出些解释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女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两侧传来针刺般的痛楚。
毕竟,就算她看起来平静,但在面对西园寺雪绘,面对这个一开始就与她敌对的人时,终究难以保持真正的情绪毫无波澜。
而恰恰那位关西的医生一再和她强调过,想要让身体情况不再恶化,就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不受刺激。
“身为理事长,我有必要向学生做出解释?”西园寺雪绘表情更冷,“还是说你们自恃不是关东人,所以可以无视私立理心的规矩?”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按照清水同学刚才的话语判断,西园寺理事长在带走名冢彦的时候,其中一定掺杂了不少的个人情绪,而并非完全以需要来行动。”冰室侑轻轻摇头,“所以,理事长或者向清水同学道歉,说明自己没有资格强行压制他人的情感……要么就和我们一同停留在这里,继续把时间这样耗下去。”
西园寺雪绘的情绪几乎要无法抑制。
她如果要及时脱身,眼下就只能放弃名冢彦,然后赶去理事会那里。
可没有名冢彦的支持,没有冰室侑的身份地位,在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已经有动作的情况下,她无能压制那些理事。
而如果要争取名冢彦和冰室侑的支持,她就必须要将一切说清……
或者对自己先前的所做所说道歉。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做的事情。
所以,在咬牙片刻之后,少女终于看向名冢彦,“名冢彦,你自己来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请西园寺理事长说清楚。“冰室侑的声音再次传来。
“跟着我走,或者是跟着冰室侑,或者清水千夏留在这里。”西园寺雪绘冰冷到几乎能让人遍体生寒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做出选择之后,继续留在关东的后果,希望你自己能够思考清楚。”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少女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
还裹着头巾,穿着和班级同学同样摊位制服的泉小姐急急跑下楼梯,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名冢彦站在西园寺雪绘身边不远处。
而冰室侑身边站着清水千夏。
看起来就像是在对峙。
“泉小姐,西园寺理事长在逼迫名冢君。”看到泉悠月的出现,清水千夏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否定了我和冰室同学对于名冢君的感情,想要强行带走名冢君。”
刚刚跑下楼梯的泉悠月只觉得自己一阵眩晕。
原来,她们都已经完全公开地表达过对于名冢彦的情感了吗?
唯独自己,还只是抱着他和自己的三年契约,傻傻地等在原地,偶尔才跟上一步。
“泉悠月,你过来是想看她们的笑话,还是也想要加入她们?”西园寺雪绘的眉头愈发皱紧,“如果都不是,那就离开这里。”
她眸中威胁的神色毫不掩饰。
毕竟在她看来,名冢彦在某种程度上依附着自己,而泉悠月则依附着名冢彦。
在对泉小姐进行过威胁之后,她应该会像上次那样,明智地不再站出来,不再开口。
“我……”泉小姐看着名冢彦的身影,一时没有开口。
她没有再看西园寺雪绘,而是看着名冢彦。
如果名冢彦准备放弃那个简单的三年契约……
那么,她还应不应该留在关东,继续做她的声优呢?
这一刻,泉小姐忽然怀疑起自己从小到现在的信念来。
因为从小缺钱,所以她很珍惜金钱。
可面对名冢彦的时候,她甚至会嫌弃那份三年契约过于简单,时长过于短暂。
甚至不会想到百分之五十的抽成,对于从前的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甚至到现在,她甚至会怀疑起自己从小到现在的信念。
只是因为名冢彦。
“泉悠月。”西园寺雪绘看着犹豫不决的泉小姐,再次出声,“现在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找你的麻烦。”
泉悠月看着名冢彦微低的头颅,看不见他的目光,却能听到西园寺雪绘再一次的威胁。
如果,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离开,是不是就意味着,名冢彦会永远离开我?
威胁的声音犹在耳边,少女的心中却回荡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泉,悠,月。”西园寺雪绘再次重复了一遍,“最后的机会,离开这里。”
面对眼前的三位女孩,来自关西的,来自中部的,来自北海道的,来自所有她无法管辖地方的女孩们,西园寺雪绘前所未有地疲累。
她的底气,来源于她踏在关东的土地上,握有一大派系主民派最高权力的事实。
可当眼前的对手根本不在意这些,甚至可以离开关东,她又能够怎么办?
制统派的存在,制约了她使用任何过分不正当手段的可能。
尤其是泉悠月和冰室侑,更是主民派需要充分拉拢的对象。
如果眼下她的表现被主民派的其它人物得知,他们大概会升起“这个位置,不适合稚嫩的少女落座”的念头。
为了拉着名冢彦去压制那些理事,却付出了让其它派系内部人物信任的代价,这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我不会离开这里,西园寺理事长。”面对着西园寺雪绘不带温度的目光,泉悠月终于给出回答。
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坚定,让人听见,就彷佛会被动摇心灵,“我喜欢名冢彦,也绝对不想放弃。之后,或许我会和冰室同学有所冲突,或许会和清水同学有龃龉,但现在,我绝对不会后退一步,绝对不会离开。”
听见这句话的清水千夏和冰室侑,不约而同地偏过头,看向泉悠月。
清水千夏是惊讶,而冰室侑只是有澹澹的讶异而已。
在交流生宿舍的两个月里,她早就看出泉悠月对名冢彦抱有怎样的情感。
或许曾经的她看不出来,但现在的她,能够看得很清楚。
泉悠月也喜欢名冢彦,只是囿于自己和西园寺雪绘的存在,一直没有向名冢彦清晰表露而已。
这其中或许还有其它原因,但冰室侑并不想去关心。
她脑海中的眩晕感愈发剧烈,几乎快要站不直。
西园寺雪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从她正式接过父亲的位置以来,她从来都有办法去应付敌人的进攻,去击垮敌人。
可人心上的正式交锋,正面碰撞,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好,既然这样……”少女咬着牙,本该冰寒的表情终于融化,成为带着热量和愤怒的模样。
“小姐!”在这关键的时刻,渡边晴代的声音远远传来。
冰室侑的目光没有移开,只是停留在名冢彦身上。
而清水千夏、泉悠月则不由地看向声音传来,也是渡边晴代跑来的方向。
西园寺雪绘看向女教师。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女教师跑近。
“小姐,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尽管注意到场面上的情况不太对劲,但渡边晴代却没有任何犹豫,而是选择直接贴近自家小姐耳边。
西园寺雪绘没有动弹,任凭女教师贴近自己。
她听到女教师清晰的声音响在耳边,如同落雷,“疗养院那里传来消息,家主的身体垂危,已经陷入昏迷。小姐您……”
西园寺雪绘站在那里,眸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她任凭双手无力垂落,再也没有了刚才继续和三位女孩交锋的心思。
原来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已经发动,而发动的对象,就是她身体早已经不行的父亲。
如果她再不去应对,那很快,她的结局或许是被边缘化,或许会更加惨烈。
而无论如何,眼下的她,已经再也无力将名冢彦握在手中。
她无法在西园寺家的内部倾轧中保护名冢彦,也无法在自己的权势大幅削减时继续保证名冢彦听从她的话语。
在过去两个月的相处中,名冢彦或许对她的态度有所软化,两人间的相处或许和谐了一些,但却远没有到真正恋人的地步。
这一点,名冢彦清楚,西园寺雪绘也清楚。
而现在,继续弹压私立理心的理事们,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需要立即赶去疗养院,在父亲离开之前,见到他最后一面。
无论是处于利益,还是处于亲情。
而继续将名冢彦留在私立理心,就是让他成为自己的软肋,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少女的目中的光芒就要熄灭,直到她听到泉悠月的惊呼,“冰室同学!”
她的实现重新凝集,落到不远处的冰室侑身上。
她看到冰室侑摇摇欲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闭上双眼向前歪倒。
那一刻,西园寺雪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其它情绪。
彷佛一片空白。
而作为下属的渡边晴代,一直在紧张地等待着自家小姐的命令,自然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冰室侑身上,也不会有那个机会去扶住冰室侑。
在场的女生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室侑倒下去。
看到名冢彦一步窜出,来到冰室侑身前,让她歪倒在自己怀中。
西园寺雪绘目中的光芒终于完全熄灭。
是啊,她终究还是掌控不了名冢彦,名冢彦终于还是停在了冰室侑的身边。
她已经失败了。
而眼下,她应该去履行自己作为接班人的责任,在西园寺家的叛徒们面前做出最后一搏。
在殊死一搏前,将名冢彦推出这个旋涡,让他再也不要回来……
不对,或许在尘埃落定之后,让他再回来。
只是,那绝对不是现在。
看着抱着冰室侑的名冢彦,还有其它两位女孩,西园寺雪绘终于笑出声来。
“西园寺理事长……”注意到她表情的泉悠月愕然出声。
名冢彦也终于抬起头,将目光从冰室侑的面庞上,移到西园寺雪绘的面庞上。
“雪绘……”他终于出声,艰涩到几乎无法听清。
“名冢彦,我已经输给冰室侑了……从现在,你和冰室侑两个人,立刻离开关东,永远不要再回来。”她笑着,彷佛名冢彦最开始见到她时,笑得有些让人发寒。
可名冢彦没有。
他还想要开口。
“我已经说过了,当你选择了冰室侑,你就要做好面对结果的准备。”少女没有给他机会,只是扔出自己判决的话语,“这是我的最后通牒。”
她转过身体,不再去理会名冢彦,“如果今天之后,你和冰室侑还逗留在关东,我一定会亲手处理你们。”
说完,少女迈出脚步,“晴代,我们走。”
“是。”女教师下意识地应道。
可反应过来之后,渡边晴代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名冢彦。
站在教学楼入口的名冢彦,彷佛一座凋像,没有生机,没有动弹。
第二十三章 除清覆雪,融化坚冰
关东关西,相隔千里。
隔天,名冢彦坐在离开关东的车辆上,身后的座位上是静静躺着的冰室侑。
他靠着椅背,脑海中一遍遍闪过昨天发生的事。
在西园寺雪绘下达最后通牒之前,他周围的一切其实都停滞了下来。
许久未见的面板再次出现,给了他两个选择。
“除清覆雪”
或是“融化坚冰”
两条路,只能选择其中之一,不能够全部选择。
而那一刻,名冢彦看向过泉悠月和清水千夏。
和她们相关的选项,没有出现。
没有任何的犹豫,名冢彦选择了“融化坚冰”,然后扑向了冰室侑。
至于西园寺雪绘,则在下达最后通牒后,就和渡边晴代一同离开,没有半点逗留。
而名冢彦也只是默然片刻,然后向清水千夏道歉,选择和泉悠月一同回到交流生宿舍。
两位女孩的反应各不相同。
清水千夏对于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预料,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在名冢彦转头离开后,才反应过来,想追上名冢彦。
可惜,清水香织在那之后已经找了过来,少女也就此失去了跟上名冢彦的机会。
当天晚上,她少有地在自家母亲的陪伴下失眠了。
而第二天早上,清水香织也要回北海道,所以清水千夏,甚至没能够赶到交流生宿舍前,送名冢彦离开。
泉小姐的反应则简单很多。
陪着名冢彦回到交流生宿舍之后,她无声地帮名冢彦完成了所有的整理工作,又早早上床休息,彷佛理心祭的最后一天里,没有任何大事发生。
只是在第二天,名冢彦坐上离开关东的车辆时,少女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名冢彦的手腕。
当时的名冢彦有些愕然,但看到泉小姐,还是勉强露出微笑,直言原本的三年契约,或许要就此终止了。
而泉小姐只是用力摇头,说了一句很简答的话。
“我会来找你的,名冢彦。”
然后,就默默地望着名冢彦坐上车辆,随之远离。
目光一直跟随,直到再也看不到。
“名冢先生,请稍加注意,我们现在刚离开天照府的控制区域,正在进入乱秩席的控制区域。”坐在副驾驶的神宫人员转过头来,看向坐在第二排的名冢彦。
“好。”名冢彦点头答应,目光透过贴过挡光纸的浅褐色玻璃,看向外面。
他已经离开关东,进入乱秩席的边缘地区,山梨县。
而接下来,这辆车的前进路线还会穿越五个县域。
前两个县,分别是乱秩席的首府静冈,还有和神民道地域相接,因而被神民道严重渗透的爱知县。
再往后,就是一路向西,穿过神民道治下的三重县,滋贺县,直到京都府。
看着外面的景色,名冢彦却全然没有想到,有人比他更早来到这片地方,甚至比他更早到达静冈。
……
静冈,乱秩七席之一,首领天枢驻地。
一辆通体纯黑的汽车停在驻地之外,不多时,就有人迎上来。
汽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名冢彦或许不认识,但冰室侑应该有些印象的年轻人——当时在西园寺晃弘身边,听从他命令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神情恭敬地走到后座的车门边,拉开车门。
里面的男人跨出车门,站直身体。
然后又俯下身,用礼貌而又冷漠的口吻向车内开口,“雪绘,目的地到了,赶快出来吧。天枢首席可不会一直等我们。”
说完,他转身看了眼为他拉开车门的年轻人。
“是,千明大人。”年轻人当即应声,上前将被封住口,被铐住双手的西园寺雪绘拉了出来。
不远处,迎来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大笑,“千明大人,没想到您真的如约到来。”
“天枢首席说笑了,我当然会如约到来,毕竟是陪同我的侄女雪绘来此访问,怎么能够不准时呢?”西园寺千明也笑了起来,顺带着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是我的疏忽。”天枢又是哈哈一笑,吩咐起身后的属下,“来人,将西园寺大小姐好好迎进去,带到条件最好的房间里,让旅途劳顿的她好好休息!”
他身后自然有人领命,带着年轻人和西园寺雪绘,来到驻地的一处偏僻地方。
全程,西园寺雪绘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随,甚至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做出。
等到地方,天枢下属打开房门,将两人放进房间,随即锁上大门,在门外静静站立。
没错,按照西园寺千明的安排,就算年轻人已经背叛西园寺晃弘,那也必须要有可信的天枢派人手负责外部看守。
否则,一个叛徒,一个原定的西园寺家继任者,一旦出现意外,他那留在关东的兄长西园寺晃明可是会有不小的麻烦。
等到房间,年轻人慢悠悠地甩甩手臂,叹了口气,“唉,这一路过来颠簸,可真是给我折腾坏了。”
西园寺雪绘看着年轻人抱怨的模样,只是冷笑一声。
“哎呀,西园寺大小姐,你怎么能笑话我呢?我不过就是听人命令行事而已,就算现在,也不过是千明大人命令我来和你一起待着。”年轻人神情委屈地摊了摊手,“你对我好一点,我还能把你的手铐打开,把你嘴上的封条拿开。”
他扬起手,上面是一把亮闪闪的钥匙,“你看。”
西园寺雪绘干脆没去看他,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沙发边,坐下来。
老实说,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差。
有必要的生活设施,有食物储藏,甚至还有些书籍、牌类,充当娱乐设施。
只是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也没有和外界沟通的渠道。
“唉,我都说了,我是迫不得已,奉命行事而已,西园寺大小姐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年轻人唉声叹气个不停,但还是走到西园寺雪绘身边,伸手撕开她手上的封条。
西园寺雪绘冷冷望了他一眼。
“这样不是挺好的?我们两个只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安然返回东京了。这段时间里我们和平相处嘛!”年轻人又打量了她片刻,接着小心翼翼地用钥匙打开了少女的手铐。
然后,就像兔子一样向后连跳几步逃开。
彷佛是怕西园寺雪绘挥手打他一般。
不过,年轻人明显多虑了。
少女只是用冷冷的眸光剜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
毕竟,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昨天在离开私立理心的校园之后,她和渡边晴代,还有几位安保人员直奔疗养院。
进入疗养院之后,少女就被疗养院里突然出现的安保忍受拦住,声称只有西园寺雪绘自己能够进入,但渡边晴代和其它安保人员需要留在这里,并且交出武器。
那一刻,西园寺雪绘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好。
因为在她进入疗养院的那一刻,身后就隐隐有人围了过来。
眼下她就算拒绝进入,转身离开,怕是也会被拦住。
所以,在短暂的停滞后,她答应了安保人员,独身进入疗养院的高层,将女教师和其它安保人员留在了一层。
等到进入自家父亲的房间,她才知道自己被骗得很彻底。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西园寺晃明,西园寺千明,以及那位父亲身边偶尔会见到的年轻人。
唯独自家父亲的床上,不见人影。
西园寺晃明用笑容迎接了自家侄女的到来,随即说明,西园寺晃弘因为身体缘故,已经重新转入医院,如今他们在这里,是为了讨论西园寺晃弘如果突然离世后,应该怎么处理西园寺家中事务的问题。
那一刻,女孩明白,无论父亲是否身体状况恶化,他都必然已经落入眼前两人的手中。
至于两人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当然是眼见父亲渐渐无力,选择了叛变,转而效力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就没了多少波折。
西园寺晃明下令,让自家胞弟带着西园寺雪绘西行,访问他们在那里的”新盟友”天枢首席。
至于说两边为什么能够搭上线……
原因也很好猜。
就像政治派别与政治倾向相似,神民道接触最多的两派乱秩席势力,是偏向左转的开阳和摇光两派。
原本的玉衡,也就是泉悠月的义父,在主民派和神民道之间摇摆不定,一直没有做出明确决定。
而天枢和天璇作为右转最严重的势力,自然也就和制统派搭上了线。
主民派能够稳定结盟的势力,也只剩下天权一派。
剩下的天玑,则是在主民派和制统派之间摇摆不定。
三个月前,天枢派系突然发动,打烂了原本的玉衡势力,替换成了亲近己方的人选,也同时逼迫天玑向己方低头。
于是突然间,除去与神民道联系密切的开阳与摇光两派,主民派剩下的稳定盟友,居然只有天权派系。
至于说,再久一些之前,西园寺晃弘的身体突然染疾,是否和西园寺晃明有关……
在有了被强行“访问”天枢驻地的经历之后,西园寺雪绘不觉得还有什么疑问。
而眼下,西园寺晃明突然和天枢搭上了线……那毫无疑问,只可能是制统派的手笔。
换句话说,她那位叔父,早就是西园寺家最大的内鬼和叛徒。
为了家族内部的权力,选择了勾连多年以来的死对头。
“西园寺大小姐,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想吃点什么吗?”年轻人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少女转头看去,看见年轻人从柜子里摸出一包饼干,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女孩停滞片刻,然后突然迈步,来到年轻人身边,抢去了他的饼干。
她在对于名冢彦的争夺上失去信心或者失败,却并不代表着她在对于应对西园寺家内部倾轧失去了信心。
哪怕是为了夺回名冢彦,她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将干涩的饼干咬进嘴里,少女努力咀嚼着,脑海中上过几个人的身影。
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晴代为了我的安全屈服于他们之后,又会在做些什么。
不知道名冢彦现在如何。
……
对于西园寺雪绘在天枢驻地遭遇的事情,名冢彦当然一点都不了解。
他只是坐在车上,随着车辆颠簸,一路穿过山梨,穿过静冈,穿过爱知,进入神民道的地盘。
直到京都。
视线范围内的建筑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名冢彦眼看着京都的建筑,京都的人群在自己眼前掠过。
他叹了口气。
本以为会在关东停留至少一年,甚至有可能是五年,甚至更久。
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变故之下,他居然只在关东停留了三个月,就已经回到了关西。
还是被人赶了出来。
想着想着,他苦涩地笑了笑。
“名冢先生,我们马上就要到达冰室巫女的家,您看?”副驾驶座上的神宫人员回头问道。
照理说,以名冢彦一介平民的身份,就算他是个天才,神宫的人丛书人员也没有必要对他这样恭敬。
但问题在于,神宫的消息很灵通,直到名冢彦和几个重要的人物牵扯在一起。
西园寺雪绘,西园寺家的下一代接班人。
冰室侑,平安神宫宫司最为看好的巫女。
泉悠月,中部地区前任玉衡的义女。
无论是哪个人,如果足够靠近神宫,都能使神宫获得不小的利益。
所以,在面对名冢彦时,神宫人员相当谨慎地采取了恭敬的姿态。
“嗯,我知道了,我会和冰室同学一起回去。”名冢彦语气平静地答道。
他将要见到冰室侑的父母,那位不讲道理的大学教授冰室毅,还有少女的母亲,冰室美希。
冰室侑来到关东之后,病情的恶化多少也有受到他的影响。
所以,他必须要去面见少女的父母。
如果这一次他再逃避,那么下一次,他不觉得自己能有勇气,有资格再踏入冰室家的家门。
六年前,他已经退后了一次。
那次,是最后的机会。
车子缓缓行驶着,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停下。
名冢彦不受控制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看到眼前的房屋,或者说是店铺。
冰室毅身为京都大学的教授,平日里自然会在左京区的大学校区里忙碌。
而冰室美希,则没有正式的职业,而是在丈夫的支持下,开了一家书店。
也就是眼前,名叫“冰室书屋”的店铺。
六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名冢彦就有许多时间是在这间书屋里度过。
冰室毅看到他苦读的样子会面色不变,暗暗点头。
冰室美希看到他的表现,则会拿来饮料或者点心。
如果不出意外,他本该继续陪伴在冰室侑身边。
可再后来,他选择了离开。
车子终于完全停下,司机也关掉了发动机。
副驾驶座上的神宫人员走下车,为名冢彦打开车门,“名冢先生,请下车。”
名冢彦看了他一眼,又让目光停留在冰室侑身上,“不了,我要抱着冰室同学下来。“
“名冢先生,我们有准备担架,可以让冰室巫女直接进入家中休息……”神宫人员试图劝说。
“不用,谢谢。”名冢彦只是摇头。
他弯下腰,来到后座上,将还在沉睡的冰室侑轻轻抱起。
然后在神宫人员的注视下,一步步地,稳稳地走出车门。
放在平常,如果有人试图在冰室侑失去意识的时候这样去触碰她,那眼前的神宫人员一定会呼叫支援,誓要将这胆大包天的人当场逮住。
但眼下,他只是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因为离开关东之前,冰室侑曾经醒来过,并且只对他说过一句话。
“一切交由名冢君处置,无论是我昏睡的时候,还是我貌似清醒的时候。”
就这样,名冢彦抱着身上盖着条薄毯的少女,在夏日的烈阳之下,静静不动。
因为他看到,眼前正站着两位熟悉的人。
一男,一女,面容比起六年前衰老了些。
“名冢君……”看到他,又看到躺在他怀中的女儿,冰室美希首先出声。
然后陡然收声。
因为冰室毅已经在自家夫人面前抬起手臂,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后,这个身材高大,甚至比名冢彦还要高些的中年男人,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到命中呀那面前,看着他。
名冢彦没有退缩,目光与他相撞。
冰室毅忽然扬起右臂,似乎要打下。
名冢彦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动弹。
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冰室毅的动作凝在半空。
他冷冷开口,“如果不是担心打了你这一下,可能会让侑摔下去,我一定一巴掌打得你站不起来。”
名冢彦只是低头,“毅叔叔,我……回来了。”
冰室毅整个人都轻微地抖了一下。
“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他忽然出声,伸出手揪住名冢彦的衣领,“我的女儿去了关东,仅仅三个月,就因为病情恶化不得不回到关西!”
他怒不可遏,“你这个青梅竹马,是怎么当的?!我当时又是犯了什么浑,还想着把侑交给你,让你在接下来的事件里照顾她?!”
名冢彦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
第二十四章 怀旧空吟闻笛赋
名冢彦没有开口,并不代表着事情没有下一步的进展。
也就是在冰室毅大发雷霆时,躺在名冢彦臂弯中的冰室侑醒了过来。
少女有些茫然地打量了片刻四周,看到了抱着自己的名冢彦,看到了满脸阴沉的自家父亲,看到了神情有些担忧的自家母亲。
她轻拍了一下名冢彦,“名冢君,让我下来。”
“嗯。”名冢彦点头,在冰室毅的注视下,俯身让女孩的双脚触地,再扶着她站起。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冰室侑望着自家父母,轻声招呼道。
看到自家女儿醒来,再听到她的声音,冰室毅也不好再继续大发雷霆,只是拂袖转身,进入书店。
“走吧,侑,还有……名冢君。”冰室美希扶住自家女儿的手,在称呼名冢彦的时候,顿了一下。
“嗯,妈妈。”冰室侑侧头看了一眼名冢彦。
名冢彦只是点头,“是,冰室阿姨。”
两人在前,一人在后,缓缓走进冰室书屋,走入书屋后方的住宅。
等到三人来到冰室家的茶室时,冰室毅早已经坐在这里。
只不过茶室里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些古色古香的装饰物品,并没有半点茶水的存在。
名冢彦只是见到,就明白了冰室毅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这位中年男人实在对自己不满至极,但又偏偏因为女儿的存在不能不见自己,所以采用这么一种间接又别扭的方式来表达意思。
“毅?”冰室美希扶着女儿坐下,转头看向自己丈夫,“就算你不渴,侑旅途劳顿,也是要喝水休息的吧?”
冰室毅原本沉下来的脸色一僵。
他望了一眼名冢彦,脸色依旧不好看,“那你去准备吧,美希。”
冰室美希看了一眼自家丈夫,再看了眼始终没有落座,只是站在桌子旁边的名冢彦,终于叹了口气,“毅,你这是准备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什么解决问题,他这个样子伤害你女儿,你就一句话都不准备说,直接站在他的立场上?”冰室毅说是在埋怨自家妻子,但实际上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名冢彦身上。
名冢彦还是低头不语。
“爸爸,先让名冢君把我送到后院去吧……我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后院的景色了。”也就在茶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时,冰室侑突然开口,
冰室毅还想说出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看向自家女儿的双眼也睁大起来。
他站起身来,就要准备走到名冢彦身边。
冰室美希赶紧拦住丈夫,又对名冢彦开口,“名冢君,你把侑送到后院去,注意安全。”
“是,冰室阿姨。”名冢彦再次点头答应,然后扶起冰室侑的手臂,将她送走。
两人渐渐远去,而茶室内的夫妻俩却也在短暂的对视后,各自叹了口气。
“毅,你真的想这样一直斥责阿彦下去?如果他以后还要留在关西,你就准备一直这样对待他?”半晌,冰室美希抬头,看向高大的自家丈夫。
她的称呼明显和先前不同。
那是六年前,名冢彦还时常在冰室家留宿时,冰室毅和冰室美希两人使用的称呼。
只是这次名冢彦回到关西之后,冰室毅很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而冰室美希则用了更客气也更疏远一些的“君”。
冰室毅望着茶室外面,许久才再次开口,“不会。”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冷着脸对阿彦?不怕他再次跑掉?”冰室美希追问道。
“他跑掉就跑掉,我还担心这个?”冰室毅明显脸色黑了一下,“他再跑,以后我见到他一次,就把他的腿打折一次。”
“你啊,就是太急。”冰室美希牵了下丈夫的手,“当年要不是你给阿彦那么大压力,他现在说不定就在和侑一起准备考试,准备进入京都大学。”
“好了,美希,不要再说了。”冰室毅想要甩掉妻子的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做出动作来,“你去给他们送点茶水点心吧……我刚刚看到他,实在是气得不轻。”
“侑的事情……”冰室美希欲言又止,“算了,还是等侑和阿彦缓一缓再说吧。”
“嗯。”冰室毅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明显坐得没有先前那么笔直,连背部都有些句偻。
冰室美希最后望了一眼自家丈夫,然后转身离开。
……
扶着冰室侑,缓缓行走,名冢彦终于看到久违的冰室家后院。
比不上西园寺雪绘别院里的景物陈设,这里只有夏日间还郁郁葱葱的绿草,以及少数还立着的竹节。
当然,还有几棵已经没有樱花瓣的樱树,孤零零地立在院中。
少女定定地看了后院里的景物片刻,又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名冢彦扶着自己的手,忽然内心有股暖流涌上。
从六年前名冢彦突然消失开始,她期待了眼前这一幕太久。
然后,这个愿望,在六年以后,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实现。
名冢彦回到了关西,回到了他久违的冰室书屋。
女孩又看了许久。
名冢彦没有动弹,只是陪在冰室侑身边,陪她静静看着。
眼下是五月最后一天,夏日午后的空气灼热,扑在人的脸上,让人忍不住发汗。
“名冢君。”冰室侑突然出声。
“怎么了,冰室同学?”名冢彦还有些出神的思绪立刻被唤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回了一句。
六年前的时候,他不用负责冰室侑,两人会你追我赶地来到这座后院,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玩耍。
“帮我去房间里拿一件东西。”
“嗯,什么东西?”名冢彦点头。
“长笛。”
名冢彦忽然沉默下来。
这也是少女在六年前的爱好之一,只不过那时她的吹奏水准还稍稍差些水准,所以有时吹到一半,她就会有些害羞地自己停止吹奏,然后收起长笛。
而大多数时候,吹奏长笛都会在眼前的后院中。
“在哪里?”半晌之后,名冢彦追问道。
“我的房间里,老地方。”冰室侑平静回答,彷佛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名冢彦知道不是。
因为按理来说,他已经离开六年,能对冰室侑家中的景物和摆设有些印象就已经算不错。
而少女说在“老地方”,就颇有些特殊的意味。
甚至有点像是……
如果能答对,就能开启特殊任务一样。
甩了甩头,将念头甩出脑海,名冢彦答应下来,向记忆中冰室侑的房间走去。
不多时,冰室美希端着茶水和点心来到后院,却只看到独自坐在院中草地上的自家女儿。
“侑,阿彦呢?”她走近自家女儿,将托盘小心放下,站在女儿身边,轻声问道。
“我让他去拿长笛了。”冰室侑没有看自家母亲,目光只是停留在一旁的几根竹子上,没有移动。
照理来说,像这样打量不会移动,没有人物的景象,才是对她的视觉负担最小,也最容易让她恢复的行为。
只不过,名冢彦离开之后,就算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后,少女也只是能维持视力情况不恶化而已。
“长笛?”冰室美希有些不理解自家女儿的行为。
相隔三个月回到家,相隔六年和名冢彦一起回到家,她想到的……就只是让名冢彦去拿长笛?
“嗯,想吹了。”少女轻轻点头,“这个季节,还有这样的景色,妈妈不觉得很适合吹奏长笛吗?”
冰室美希点了点头,“嗯,这倒是没错,可是……”
刚说到一半,她就忽然收声。
冰室美希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女儿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从来不是个善于正面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每次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采取迂回的方式。
就像当年名冢彦离开之后,她在名冢彦空荡荡的“家里”一直待到傍晚,直到自己发觉她还没有回来,跑去找她。
等到把她带回了家,她又在名冢彦一直住的房间里待到了深夜,直到自己把她拽出来,让她上床睡觉。
第二天,她倒是正常去上了学,可回来之后,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去完成作业,复习课业,而是独自一人拿着长笛到了后院,从傍晚一直吹到夜幕降临。
那一天,光临冰室书屋的客人都能听到后院传来断断续续的长笛声。
想到这里,冰室美希反而释然了些。
她站起身,转身离开。
只是还没有走出能看到女儿的位置,她就注意到名冢彦拿着一只银色的长笛,从楼梯上缓缓走下,进入后院,走到冰室侑身边。
冰室美希停在原地,静静看着。
名冢彦丝毫不知道有人在旁边观看。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这么突然地接到西园寺雪绘的最后通牒,这么突然地目睹冰室侑晕厥到底,这么突然地回归关西,一系列突然而然之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澹然面对许多东西。
就算是冰室毅现在站在他身边,用目光死盯着他,名冢彦也不觉得会有什么。
一边想着,他一边将手中的长笛递给冰室侑,“冰室同学,长笛。”
“嗯。”少女轻轻应声,接过长笛。
看着这一幕,名冢彦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
但让他最说不出话的,还是当他进入女孩房间是,看见的那一幕。
少女的长笛放在钉入墙中的木制格架上,而长笛后方,就是一张照片。
一张当时冰室美希和冰室毅两人带着他和女孩出去游玩,拍下来的两人合照。
名冢彦当然知道,冰室侑前去关东之前,不可能预料到两人的重逢。
那么,在房间里的物品摆放,也必然不可能有刻意的成分。
只可能是她平日里拜访物件,就是这样的习惯。
还没等发愣多久,名冢彦突然听到婉转的音律从冰室侑的长笛中传出。
少女双眼微阖,长发在午后的风中轻轻飘舞。
不知为何,名冢彦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一首诗。
刘禹锡的,关西进行过教学改革之后,学生们也应该学到过。
唯独需要稍稍改一改,以做到应景。
京南关东繁华地,十七年来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少女在吹笛,而名冢彦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哪怕是一天之前,在西园寺雪绘还没有突然回到私立理心的校园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一天之后,他会在关西听见冰室侑吹出的曲赋,他也半点都不会相信。
只会认为对方在骗人。
而现在……
他只是静静倾听,不作言语。
不远处,冰室美希看了许久自家女儿和名冢彦,直到乐曲停下,才转身离开。
她觉得,接下来的时间,应该交给自家女儿和名冢彦独处才对。
哪怕她作为母亲,也应该暂时避让,让他们经历真正的二人时光。
停下吹奏,冰室侑轻轻放下长笛,望向名冢彦的,本该清冷的眸光中有涟漪荡起。
而这一刻,名冢彦突然看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面板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而这一次,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
是需要做出“是”和“否”选择的任务。
“恋爱地图:融化坚冰”
“任务:道标”
“根据已知晓信息,冰室侑之视力障碍可由玩家解决,一劳永逸”
看到这里,名冢彦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一直以为冰室侑的视力障碍只有恶化或者持平的可能,不能够好转,却没想到,面板能够给他提供彻底治愈冰室侑的方法。
“代价:玩家将需要放弃所有已获得能力,换取一次性的固化能力,以四十八小时完全不动为代价,令冰室侑以画笔描绘玩家”
“换言之,以此法,玩家将成为冰室侑的道标,只要玩家在冰室侑身侧,即可缓解一切视力障碍引起之问题,无任何再次恶化之可能”
“同时,当玩家离开冰室侑之身侧,冰室侑目中世界将只剩黑白两色,且反应速度缓慢,彷若以慢放姿态处于世界中”
名冢彦看着眼前这一段文字,原本粗重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他早该明白,想要治愈这么严重的问题,本就该付出重大的代价。
与后遗症相比,他失去所有能力反倒变成了件小事。
看着眼前静止的,目光望向自己,眸中彷佛有万千事情能够诉说的冰室侑,名冢彦长吸口气。
他当然记得,自己还有个自创选项的权限。
所以,他当然可以造出一个暂时不进行选择的选择。
名冢彦伸出手,点在面板上,两项选择之间,看着“暂延”这个选项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后点下。
眼前的一切都恢复正常。
名冢彦看着眼前的女孩,想要开口提及这件事情,但却没能开口。
他不确定,如果真的以这种方法医治好女孩,是不是好事。
他也无法真的保证,自己不会再次离开女孩身边。
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在后遗症下,都会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时刻。
所以,他只是静静看着女孩,不说话。
而冰室侑也只是望着他。
……
傍晚的时候,名冢彦自然而然地穿上店员的围裙,到冰室书屋里当起了免费劳工。
对此,冰室毅是嗤之以鼻。不过他在早上迎接完女儿之后,拖延到傍晚再去京都大学已经是极限。
毕竟他是教授,但又不仅是单纯负责讲授课业的教授。
他还有部分行政工作要负责。
要不然,当年冰室毅也不会承诺名冢彦,说如果他和冰室侑直接订婚,自己有办法直接把两人送进京都大学。
那个时候,冰室毅就已经开始有些行政工作要处理。
而到六年之后,现在的他就算不说是炙手可热,但在学校内部的能量也绝对不小。
随着冰室毅的离开,冰室家中陡然就清静下来。
冰室美希放心地将书店交给了名冢彦负责,而自己则去房间里陪着女儿——对于名冢彦的品行,夫妻两人虽然不说,但都相信着他。
当年名冢彦离开的时候,可没有从冰室家拿走一分一毫的东西,只是拿走了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还有些破烂的衣服而已。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让名冢彦负责看着书店这件事,虽说冰室毅已经说过不会原谅他,但从实际行动的意义上来讲,名冢彦已经在开始“融入冰室家”这个过程。
夜里稍稍凉快了些,蝉鸣从外面的树上传来,有些吵,但也让人意识到,夏天正萦绕在自己身边,时时不散。
帮一名客人结完账,收好现金,名冢彦转身走到书架旁边,踮起脚尖,就像当时和清水千夏一同整理货架一样,将书籍耐心分类,放回原本的地方。
一个书架,又一个书架,他没有烦躁,耐心地一本本将书放回它们应在的地方。
这一刻,他的心中很宁静。
关东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
他不需要再去思考那些事情。
“抱歉,打扰,打扰一下!”也就是在这时,门口传来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名冢彦漫不经心地抬头,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泉悠月。
关于接下来更新时间的说明
今明两天,再加上下周二,我都有点事情,需要晚点更新,大家见谅。
第二十五章 借宿问题
名冢彦看到泉悠月出现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泉悠月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在他离开关东那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内,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名冢彦当然记得,泉小姐抓住他的手腕,说出“我会来找你的,名冢彦”这句话。
可是言犹在耳,不过一天,她就将这句话兑现了?
名冢彦只觉得难以相信。
他想过泉小姐在私立理心毕业之后来关西旅游,想过泉小姐最后考上关西的大学,过来找他。
但怎么都没有想到过,泉小姐会在他离开一天都不到,就过来找到了他。
这简直难以置信。
当然,这并不妨碍名冢彦停下手中的工作,向泉小姐走过去,“泉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惊讶吧,名冢彦?”泉悠月抬起头,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得意,“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很久以后再来找你?”
名冢彦点点头。
“你怎么就这么点头了,明明可以期待我更早来找你的!”看着他点头的模样,泉小姐实在忍不住,上来捶了下他的肩膀。
名冢彦轻松承受住,面上露出澹澹的笑容,“所以,泉小姐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嗯……说起来稍微有点奇怪,是渡边老师一定要把我送过来的。”泉小姐眸光向上方飘了飘,像是在回想什么,“早上你和冰室同学离开之后,大概到中午左右,渡边老师突然急匆匆地出现,然后问我想不想去找你。”
“你就回答了想?”名冢彦终于笑了起来,“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来?”
“是啊,我就说我当然想,然后就被渡边老师塞进了一辆灰扑扑的小破车,一路开来了这里。”泉小姐点点头,“中途路过中部地区的时候,我还有点紧张……不过看那个司机似乎贿赂了看路的极道小弟,过来的一路上倒是没有多少阻碍。”
名冢彦一边听着,一边皱起眉头,“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嗯?”泉小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说雪绘……西园寺她下达最后通牒,把我赶出关东这件事情。”名冢彦顿了顿,表情有些复杂,“只说泉小姐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怎么了?”少女仍旧有些不理解。
“你的身份,是主民派插手中部地区事务的最好借口,如果西园寺她没有失去思考能力,那就怎么都不应该把你就这么丢到关西来。”名冢彦的眉头越皱越紧,“从那天她的表现来看,她就算是对我心灰意冷,也应该没有失去理智才对。”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孩轻轻摇头,“不过渡边老师当时有说过一句话。”
“什么?”
“说让你等她的消息……消息很快就会来。”泉悠月说到这里,表情有些费解,“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很紧张很着急,似乎是碰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回到关西了,还要等她的消息?”名冢彦站在店门口,想了许久,都没能得到答桉。
于是,他只能暂时放弃。
“所以说,名冢彦,今天我应该怎么办?”眼看名冢彦终于停下思考,恢复到正常模式,泉小姐戳了戳他的胳膊。
“住下来啊?”名冢彦回答得不假思索。
“所以说,住在哪里?”泉悠月的表情有些小小的恼怒和羞愤,“我出来得很急,而且本来就没有带钱!”
名冢彦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低头,看向泉小姐。
然后失笑。
“你笑什么!”泉小姐上绯红愈甚,又跟着捶了他一下。
“没有,只是想到泉小姐你初次去到关东的时候,在房间里试图用香蕉威胁我的样子。”名冢彦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的场景,有些忍俊不禁。
“还不是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就应该安安稳稳地待在关东,继续做我的私立理心学生!”泉小姐脸已经红得快要不敢看名冢彦。
“不过话说回来……”看了泉小姐一阵,名冢彦忽然正经起来。
“什么?”少女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名冢彦。
“泉小姐你……这么急着来到关西,是急着要履行我们之间的三年契约?”名冢彦的表情忽然平静了些。
“不然呢?我可是欠着别人东西以后就会睡不着,时时刻刻想还的人。”泉悠月停顿了一下,然后扔出一个名冢彦和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答桉。
可偏偏名冢彦点了点头,“这样,泉小姐你在这里帮我看一下店,我进去问问冰室同学,能不能收留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欸?”泉小姐有些惊讶,“名冢彦,你可是刚刚才在西园寺雪绘和冰室同学之间做出选择,结果这么快就又要脚踏两条船了吗?”
“你在说些什么?”名冢彦转过头来,满脑门都是黑线,“我仓促回来,你以为会有多少存款?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大概也就是存款不超过二十万的穷光蛋!
“都给你去租旅店吃饭,那之后应该怎么办?”
“所以,我就要看冰室同学是不是同意……”泉小姐想要伸手拉住名冢彦,但她终究没有那么做。
只是少女看上去实在有些为难。
“放心,我只是进去问一问冰室同学而已,如果不行,还是会带你去找旅店的。”名冢彦看着泉小姐的样子,叹了口气,“毕竟说到底,你也算是来关西投奔我……的吧?”
他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名冢彦?”听着他的语气变化,泉小姐有些疑惑。
“我是在想,如果把你卖给神宫,是不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名冢彦笑了起来,笑得很有几分奸商的韵味,“毕竟是玉衡的义女,只要到了神宫手里,自然会发挥应有的价值。”
“名冢彦!”泉小姐伸出手,想要掐名冢彦的胳膊。
“哎呀,泉小姐,好好说话,不要没事情就动手。”名冢彦灵巧躲过,故作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你被卖到神宫手里,神宫大概也不会给我什么好处,最多打发打发乞丐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泉小姐看着名冢彦一幅欠打的模样,咬牙切齿。
“嗯……我是想说,说到底,我还是把泉小姐你带在身边更妥当一点。”名冢彦突然笑了起来,但又突然严肃了一下,“不过前提是,我身边不危险。”
“……哼!”听他这来回转折,左右横跳的话语,泉小姐心情几度来回,最终回到又想踹他一脚,又想啃他一口的境地。
但名冢彦没给她那个机会。
说完前面几句话,他就果断转身进入店后,跑去找冰室侑和冰室美希了。
连泉小姐是怎么知道冰室书屋这件事也没问,就把书店短暂交给了她看管。
于是,泉小姐也就只能站在原地,生了片刻闷气之后,进入店内充当起临时店员。
……
冰室侑的房间里。
少女跪坐在坐垫上,正捧着本书安静读着。
房间里的顶灯没有打开,只是点燃了一旁桌上的乳白色大蜡烛。
蜡烛顶上的火苗摇曳着,提供光亮的同时,还顺带将蜡烛里的熏香一同散到房间里,让人只是闻到,就能静下心来。
在这样带着些许昏暗的环境中,时间彷佛停滞了下来。
只有墙上的烛影时不时摇曳一下,显示时间还在正常流动,空间没有冻结起来。
“侑。”门外传来冰室美希温柔的声音,还有轻轻的叩门声。
“妈妈,有什么事情吗?”少女抬起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她的目光还有些清冷,但似乎因为这环境中的温馨,本该万古不化的坚冰似乎有了丝溶解的迹象。
“就是进来看看你而已,妈妈进房间还需要有特别的事情吗?”冰室美希轻笑着,推开了房门,看见跪坐着读书的女儿,“怎么样,今天回到家以后,身体和眼睛感觉好些了吗?”
“不是眼睛的问题,是视觉神经的问题。”女孩从一旁轻轻摸起书签,放在书本中,轻轻合拢,“妈妈,这两样东西可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从进高中开始你就一直在纠正了,妈妈知道是什么,只是一直改不过来而已。”冰室美希微笑着摇头,走到女儿身旁坐下,“回到家以后,感觉舒服些了吗?”
“嗯。”冰室侑轻轻点头,“比关东要好很多。”
“因为什么呢?”冰室美希拿起女儿的手,轻轻揉捏,似乎想让她更加轻松些。
“因为家里的环境,还有爸爸,还有妈妈你。”少女轻声回答,“医生不是说过吗?熟悉的东西,安宁的环境,都会让我的情况稳定下来。”
“可是之前你还在家里的时候,情况可没有这么好。”冰室美希撒开手,轻点了下女儿的额头,“在妈妈看来,你的情况这么快恢复,肯定是有其它原因。”
女孩没有说话,保持了沉默。
“好啦,明明阿彦都已经回家了,怎么还是不愿意多和妈妈说说他?”冰室美希见状,又是笑了起来。
她转到女儿身后,帮女儿轻轻揉捏起肩膀,“别看你爸爸那幅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他也很好奇阿彦这些年都去做了些什么。”
听着自家母亲的话语,冰室侑一时有些恍忽。
她并不是不想跟母亲提起,而是关于名冢彦这六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她竟然没有向名冢彦仔细询问过。
先开始是因为相遇过于突然,打乱了思绪。
再后来是因为西园寺雪绘的加入,让她不得不奋起迎上。
等到最后,她又因为调整心态,认为应该向前看,而不该追朔过去的事情,以免给名冢彦造成太大压力,而没有再去询问这方面的事情。
所以,到了眼下这一刻,当冰室美希询问她这方面的事情时,她居然说不出来什么。
“好吧,那说说其它的事情?“看着女儿的样子,冰室美希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换个话题。
她当然了解,在名冢彦离开之后,女儿从原本还算能和人交流,逐渐变成了清冷澹然,寡言少语的性情。
虽然冰室美希觉得在遇到名冢彦之后,少女的情况或许会有所好转,但如果没能好转,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的事情。
“说一说,你在关东遇到了哪些人,又是因为什么终于回家了呢?”冰室美希转到自家女儿身前,用额头贴住女儿的额头,像是要传递勇气,又或者是力量之类的东西。
“妈妈,热。”少女轻声提醒道。
冰室美希的动作一僵。
她不得已退后,但还是有些不满地看向自家女儿,“其它事情都不肯说话,在抱怨妈妈的时候就肯说话了?”
“没有。”冰室侑轻轻摇头。
“那就说说,你在关西遇到了哪些人?”冰室美希伸手握住自家女儿的双手,“这一次,可不许再逃了。毕竟我还是你的妈妈,有必要去了解这些事情,了解我家女儿身边的人。”
“……嗯。”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后,少女终于点头答应。
“最开始遇到的人,除去名冢君之外,是一位叫泉悠月的女孩。”冰室侑没有回忆,直接开口,“那个时候,我正准备去学校提供的租房里面安顿下来,结果没想到,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名冢君……然后就是泉小姐。”
“他们当时在干什么?”冰室美希明显很感兴趣。
至于为什么感兴趣,冰室侑不清楚,冰室美希也不会说。
“当时,名冢君在客厅里,泉小姐刚刚洗完澡出来。”
“嗯?”哪怕是平静如水的冰室美希,听到女儿的叙述也有些情绪起伏,“那个泉悠月在名冢彦的……宿舍里洗澡?而且那个还是你们共用的宿舍?”
“嗯,不过名冢君并不是刻意把她带进宿舍的,据泉小姐后来说,是名冢君被她挟持,然后才答应了的缘故。”顿了下,少女又补了一句。
“挟持?”冰室美希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阿彦小时候也算是能打的人吧?怎么会被一个女孩子威胁?”
“据泉小姐说,是她拿着香蕉顶在名冢君身后,然后逼迫名冢君就范……”
“笃笃。”冰室侑还没能说完,大门就再次传来敲击的声音。
“冰室同学,你在里面吗?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冰室侑刚想开口,冰室美希就替自家女儿开了口,“进来吧,名冢君,我和侑都在。”少女偏过头,打量了一眼自家母亲。
称呼切换得好快。
“打扰了。”名冢彦推门进来,不出意外地看见同样跪坐的母女两人。
“所以,名冢君进来,是有什么要找侑?”冰室美希看着名冢彦,语气平和,但显然没有那么亲近。
“这件事情……”名冢彦犹豫了一下,“准确来说,是我有个朋友,从关东那里一路跑到了这里来,想要短暂借住一下。”
确实是短暂借住。
毕竟如果泉小姐长住,那神宫怎么都应该发现她的踪迹了——真以为神宫的神官们,还有下属人员们是吃干饭的?有人在眼皮底下却查不出来?
眼下他想让泉小姐借住一小段时间,主要是为了取得一点缓冲时间。
之后的事情应该怎么办,他暂时还没想好。
毕竟才回来半天不到,想要他事事能算到能想好,未免也太为难他了一些。
“朋友?”听到这个词语,冰室侑的脸庞上露出明显的疑惑神情,“名冢君在关东的朋友……应该只有泉小姐、清水同学还有野岛同学三个人吧?”
名冢彦一时无言,只能点头。
谁说不是呢?
在关东的这段时间并不长,而且在西园寺雪绘无微不至的关照下,他根本就没法去多接触什么人。
所以,冰室侑说的话还真不能算错。
当然,如果把渡边晴代也算作朋友的话……
那还能多一个人。
想到这里,名冢彦果断点头,“没错。”
“所以,是谁呢?”冰室侑愈发疑惑,“野岛同学就不用说了,他不可能跟名冢君来到关西。”
名冢彦仍旧点头。
“清水同学也不可能,因为关东已经是北海道人能够到达的极限,再往西边走,只会被幕府派的人带回去才对。”
名冢彦还是点头。
“可是泉小姐的话……明明西园寺雪绘已经答应了要保护她,她要来到关西还要穿过中部地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冰室侑微微蹙起眉头,感觉怎么都想不通。
名冢彦这次没点头。
倒是冰室美希在一旁看得清楚,冷不防地问道,“所以,名冢君所说的那个借宿的朋友,就是泉悠月?”
“妈妈?”冰室侑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家母亲。
而冰室美希只是看着名冢彦,目光没有挪动。
名冢彦沉默片刻,点头,“是的。”
“她为什么来?”冰室美希追问道。
“或许是因为神宫势力更强大,或许是因为她还欠我钱,和我有个契约……”
名冢彦努力解释着。
可惜他自己都不信自己。
第二十六章 十万火急
通常来说,连自己都骗不了的人,肯定骗不了别人。
虽说名冢彦能力比较突出,相貌比较出色,但也还没能超脱出这个范畴。
所以,在他给出关于泉悠月为什么要来关西的解释之后,且不说冰室侑的反应,只是冰室美希,看名冢彦的颜色就稍稍不善了些。
没错,她对于名冢彦的观感是比自家丈夫更好些,也更愿意去原谅名冢彦。
可这并不代表她想看到名冢彦招蜂引蝶,身边时时刻刻跟着其它的女孩子。
况且还是一路从关东来到关西的女孩子。
在这位母亲看来,这已经不是自家女儿普通的情敌了,是必须要重拳出击的对象!
所以,冰室美希就准备长身而起,好好讯问一下名冢彦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讯问。
然后她就听见自家女儿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妈妈,能让我和名冢君独处一小会儿吗?”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敌人突然来临而出现的紧张、亢奋,抑或是其它什么情绪。
虽说冰室美希明白自家女儿情绪向来平澹不见波澜,但这样的反应,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侧过身,看向自家女儿,“侑,这件事情……”
“妈妈,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有可能会和神宫扯上关系。”眼看自家母亲有反对的想法,冰室侑倒也没有在坚持己见的同时守口如瓶,而是选择性地透露了一点消息。
“这样啊?”冰室美希闻言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名冢彦确实是个招蜂引蝶的人,一回到关西就有女孩子直接跟过来。
她甚至以为自家女儿已经澹然到连名冢彦被招惹都没有反应。
所幸,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带着些许庆幸,冰室美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然后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门口的名冢彦,还有房间里仍旧在跪坐着的冰室侑。
房间里有了片刻的安静。
直到少女开口,让名冢彦进来,“名冢君,进来以后关上门。”
“嗯。”名冢彦点头,进门关门,但却没有坐下。
“不坐下吗?”女孩轻声问道。
“泉小姐这件事情很奇怪……按照西园寺雪绘平时的行事习惯,应该怎么也不会把泉小姐扔到关东来才对。”名冢彦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说起了正事,“而且,她还提到说,渡边老师在送她出发的时候,看起来很紧张。”
冰室侑听着,眉头慢慢蹙起。
名冢彦一直在注意着少女的反应,当然也能发现她神情的变化。
“冰室同学,这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想了想,他决定主动询问。
“也算不上想到什么,只是当时和人的一点交谈而已。”冰室侑轻轻摇头,“不过,现在名冢君和我都已经回到了关西,这件事情说出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什么?”名冢彦听着少女的解释,有些迷湖。
但他也没觉得太难理解。
毕竟女孩的身份是神宫巫女,来到关东总是有其它事情要处理的。
他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应该是很正常的常态才对。
“名冢君直到,西园寺雪绘的父亲,西园寺家主,西园寺晃弘吧?”思考片刻,少女决定将这些事情坦白。
“嗯,当然知道。”名冢彦点头,“冰室同学提到他……”
“西园寺晃弘总共找过我两次……或者说,第一次是他找到我,而第二次,是我主动去找他。”少女的语速不快,但还是让名冢彦有些震撼。
难道说,少女真的是带着神宫的机密任务前往关东的?
可这样的话,告诉自己岂不是违反了神宫的规定?
“不用担心,名冢君,和神宫的任务无关……这是和我,还有你,还有西园寺雪绘三个人有关的事情。”
“嗯?”名冢彦刚刚还在担心泄密问题,陡然被给了个“三人问题”的答桉,差点没能反应过来,“西园寺晃弘,关心你我,还有西园寺雪绘之间的问题?”
这也太扯澹了吧?
西园寺晃弘在病床上躺着,还有心思来关心这些小事情?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和西园寺雪绘,还有冰室侑相关的事情不能算小事情。
可和他相关的事情,怎么都像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才对吧?
“是的,西园寺晃弘想要我离开名冢君,回到关西,而让名冢君你一个人留在西园寺雪绘身边。”
少女没有卖关子,用了最简洁的语言做出总结,“他给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条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继续留在关东,还有一条就是,西园寺雪绘能给名冢君你更好的发展空间。”
“我?”名冢彦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起一支铅笔来,“我何德何能,会被西园寺晃弘这位西园寺家主看重?”
实话实说,名冢彦不能算是没有自信的人。
他相当自信,甚至能在和西园寺雪绘初次见面的时候,顶着这位大小姐和她进行谈判。
所以说,要说名冢彦会对自己妄自菲薄,那可能性并不大。
他刚刚的反应,实在是因为从少女嘴里吐露出的事情太过突然。
哪怕他之前从西园寺雪绘那里得到过只言片语,也不会在现在有那么大的反应。
轻轻咳嗽了两声,名冢彦将话题接续下去,“所以,冰室同学同意了西园寺晃弘的提议?”
“对。”少女望向窗外有些黑漆漆的夜色,“因为我已经拖累过一次名冢君,逼得名冢君自己逃跑。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让名冢君扔掉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算是来之不易的机会吗?
名冢彦品味着少女的话语,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这些机会都算不上来之不易。
冰室毅看重他,想要他和冰室侑提早缔结婚约,算是天降的机会吧?
西园寺雪绘莫名其妙地和他看对眼,对他有强烈的占有欲望,由此带来的种种……怎么也不能算是来之不易的机会吧?
当然不能算,好不好!
不过,心中的想法并不能影响他的话语。
“当初我离开这里,是我的错误,冰室同学不应该怪罪在自己身上。”名冢彦严肃回道,“我是因为不能接受冰室叔叔的好意,才会落荒而逃,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
“不是这样的,名冢君。”少女仍旧望着窗外,只是声音多了几分温度,“如果当时我和你的关系没有那么靠近,或许爸爸就不会那么早提出那样的要求……”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有更多时间作为缓冲的话,名冢君或许就会接受那样的条件了吧?”
少女缓缓回头,看向名冢彦。
名冢彦望着少女泛起波澜的眸光,一时不语。
他不想撒谎。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人生被别人安排。
别说冰室毅不是在六年前提出婚约的事情,哪怕是三年前,哪怕是现在,他大约也不会直接答应。
如果要有婚约,那也应该是出自两人的意志和想法,怎么能够经过他人之手?
哪怕是少女的父亲也不行。
想到这里,名冢彦将欺骗的想法踩在脚底,摇了摇头,“不会的,冰室同学……哪怕是现在,如果冰室叔叔提出让你我缔结婚约的要求,我也不会直接答应。”
“为什么呢?”少女的声音,少女的眸光忽然恢复如常,彷佛被冰面封住的湖水,再也看不见其下的动静。
“因为,我希望,这样的事情只出自我们的意愿,只出自我们的想法。”名冢彦认真回答道。
少女轻轻吸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名冢彦望着再次看向窗外的女孩,只是旧话重提,“关于西园寺晃弘,冰室同学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
名冢静静等待。
“无论是第一次,或者是第二次和西园寺晃弘见面的时候,他都隐隐透露出一种关东将要发生变故的感觉。”
少女语气认真,“按照他的身体情况,还有西园寺雪绘在主民派内部还不算稳定的地位,这并非无稽之谈。”
“等等……难道渡边老师的着急,和西园寺晃弘透露出的那种感觉有关?”名冢彦实在忍耐不住自己的联想。
毕竟这些变化都发生得太过剧烈。
而理心祭上,渡边晴代来到西园寺雪绘身边后说的那句话,又似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名冢彦亲眼看见,西园寺雪绘在那句话之后,就放弃了对他的“争夺”,转而下达了最后通牒,要将他和冰室侑赶出去。
而且那个时候,她还尚且没有把泉悠月赶走的想法。
一切和之后的事情发展相比,都显得那么奇怪。
“或许吧……但现在不是我们关心这些事情的时候。”少女摇摇头,“名冢君,泉小姐来到关西之后,我们不可能一直把她藏在这里……早晚有一天,她会被神宫的下属人员发现的。”
名冢彦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就算泉小姐最终会被发现,我也有让她尽可能跟在我身边的义务。”
冰室侑望着他,眸光闪烁了一下,“因为名冢君所说的三年契约?”
“……嗯。”
沉默许久,名冢彦点了点头。
“关于泉小姐留宿的事情,家里还有些空置的客房,待会让名冢君把泉小姐领进来之后,去找一下妈妈就可以了。”
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复,又似乎是出于其它什么缘故,少女在名冢彦发出“嗯”的声音之后,对泉悠月的留宿给出了答复。
“……嗯。”
又是沉默片刻,名冢彦点了点头。
既然得到女孩的答复,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到店里,和泉悠月一起看店直到晚上八点。
然后收工关门。
冰室毅没有回来,大概是学校里事情比较忙,干脆就在学校里休息了。
至于泉小姐,收工之后,名冢彦把她带到了冰室美希面前,简单说明情况之后,就扔下泉小姐,自己回了房间。
倒不是他铁石心肠或者怎么样,而是眼下这个情况,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从早晨开始长途奔波,回到关西之后也没有怎么休息,到了晚上又遇到泉小姐,还要负责看店。
确实累人。
而且他要思考的事情着实不小,保持一个人独处的环境,也利于理顺思路。
不过话是这么说,简单收拾过后,名冢彦在十点左右就早早躺上了榻席,关了灯,在漆黑的环境里闭上眼。
也没等他想真的清楚什么,睡意就已经袭来,让他昏昏沉沉,逐渐失去意识。
……
隐隐约约的,名冢彦听到自己耳边传来声音。
他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
“我设了闹钟吗?没有吧?”他咕哝着,伸手过去,拿起手机。
上面写着来电人。
渡边晴代。
他原本的睡意顿时散去大半。
因为昨天才刚刚回到关西,他还没来得及去给自己办个新的手机号,所以原本那张卡还插在手机里。
他自忖还算了解渡边晴代,对于这位女教师做正经事时的认真程度,他不存在任何质疑。
所以,当泉小姐已经向他提及过,渡边晴代会联系他这件事,名冢彦当即让自己努力清醒过来。
然后接起电话。
“渡边老师?”
“名冢彦,冰室侑在你身边吗?”渡边晴代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如果不专心致志,几乎要听不见。
“不在,怎么了?”
“之后把这件事情转告她,然后听好我说的。”渡边晴代语气急促,“前天我向大小姐传递的消息,就是家主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
“大小姐离开学校之后,去了家主所在的疗养院,然后就被串通制统派的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抓了起来,在第二天被带去了中部地区,拜访天枢。”
名冢彦听着渡边晴代的话语,一时间心中彷佛有雷霆炸响。
“带着她前往那里的还有西园寺千明,西园寺晃明留在东京,准备清洗还忠于家主的势力,接手西园寺家。
“西园寺千明会把大小姐交给天枢看管,然后会到东京协助西园寺千明。
“据几个月前的消息,泉悠月的那位义父玉衡,也被关押在天枢的驻地。”
说完,渡边晴代连问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名冢彦,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名冢彦的手里拿着手机,听着通话挂断以后的声音,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放下手机,还是应该继续举着。
渡边晴代传来的消息是在太大,太让他震撼。
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串通制统派,突然发难抓住了西园寺雪绘,把她扔去中部地区的盟友天枢那里。
再加上渡边晴代没有提及,但肯定情况不会太好的家主西园寺晃弘。
以关东的局势来看,虽然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刻意掩盖成家族内部权力斗争,或者干脆说侄女失踪,他们身为叔伯,有必要辅政……
但这就是毫无疑问的政变。
西园寺晃明和西园寺千明在主民派掌权,然后串通制统派,再加上一直志在南下的幕府派,以及经过内部攻伐的乱秩席……
整个日本的局势天平,一定会有天大的变化。
或许关西仍然能在大势之中岿然不动,但一旦这些事情当真发生,之前有利于关西的大势会直接消失,而进入真正的两方相持。
一方是神民道,一方是乱秩席加上天照府的三派——还是进行过内部清洗和重整的。
想到这里,名冢彦不顾还是外面的天色不过蒙蒙亮,就直接掀开被子,拉门走出房间。
他必须要去找冰室侑和泉悠月。
她们两人必须清楚情况,他也必须去救西园寺雪绘。
毕竟,为什么渡边晴代会突然打这么一个电话过来?
他明明已经被赶到了关西,明明已经和西园寺雪绘没有了明面上的关系?
难道不就是因为渡边晴代认为,短时间内只有名冢彦可能做点什么,去拯救西园寺雪绘?
而且,不说局势变化的问题,只说名冢彦的内心思绪,也是难以言说。
原来那一天,渡边晴代突然感到西园寺雪绘身边,向她汇报的事情,就是西园寺晃弘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
本来西园寺雪绘或许还有意愿,还想着继续占有他名冢彦……
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会卷入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所以还要最后时刻把他推出关东,推回关西这个安全的地方?
名冢彦不知道答桉。
但他心中,一直留存着西园寺雪绘最后一刻,失去所有光芒的双眸。
那里面或许有绝望。
只是当时的他没有读懂。
大步行走着,名冢彦刚来到冰室侑的房间前,就看见房间门打开。
“原来是名冢君……今天不应该好好休息吗?”冰室侑看着表情稍显狰狞的名冢彦,平静问道。
不知为何,名冢彦平静了些。
他深吸口气,终于开口,“西园寺晃弘病重,西园寺雪绘被抓到中部地区,我想……”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他应该留在冰室侑身边才对,可是……
“想去救她?”好久之后,少女反问。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