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一章 不二选择
室内一阵奇异的沉静。
门外的武常之向前一步,眼光微转。
越过武皇的身畔,他看到浅黄色的光影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正坐在那里,灯光照在他柔柔的发丝上,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微微的阴影,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头微低,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画中人。
虽然是第一次见,甚至不知名姓,但是常之仍然感觉到,就在看到他的那刹那,有种舒适放松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而武则天站在那里,她本来想要问更多问题,但看到他沉静端坐那里,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心,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退出房间。
女皇慢慢向前走,一直打开卧房的门,领着常之进去。
她抬起头,脸上的若有所思才一扫而去:“常之,来坐。”
常之略微一愣,随即肃然垂首,回道:“臣不敢。”
“呵……”武则天一笑,“常之,朕有很多话想要问你,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过来坐吧,不必拘束,毕竟,这已经并非是在武朝。”
常之的心中一抖,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但是眼前的陛下,却一脸的坦然望着他,让他无法拒绝。
“臣纂越了。”常之一抱拳,环顾室内,终于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武则天对面。
武则天淡淡带笑,望着他:“常之,说说你的遭遇吧。”
黑齿常之点头:“请陛下听臣道来。”
他将自己随着来到这里,急着要找到她,不慎遇险,随后被张易之所救的事情一一给武则天讲了一遍,她认真地倾听着,不时地点点头。在他说到张易之的时候,他似看到,她的双眸掠过一道光。
“这么说,你跟易之在一起?”武则天说。
“是的,不过……”黑齿常之犹豫着,要不要将恒国公的所作所为告诉陛下呢……一想到他那双阴郁的眼睛,他的心忽然有点乱。
还是暂时不说了吧,以陛下的英明睿智,若见了恒国公的面,迟早会察觉的吧?
武则天将男子脸上的犹豫神色一一看在心里:燕国公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她心中暗想:看他的神色,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十有八九是跟易之有关吧。
张易之那张无法忘却的脸自心底掠过,她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易之易之,你——不要让朕所担忧的事情发生啊。
简单将自己的情况向常之讲了一遍,武则天微笑,缓缓说:“常之,诚如你所见,这个时代,跟武朝大相径庭,一切的变化都出乎意料,能跟你相遇,朕心中着实喜悦,至于日后……”她望着他,“常之,你可以……”
不等她说完,武常之蓦地起身,抗声叫道:“陛下!”
“嗯?”
“臣说过,臣愿意永远追随陛下。”
“可是……”
“陛下!”男人双眉微皱,眼睛望着坐在床边的女皇,双眸透出恳求光芒。
“好……吧。”武则天一笑,起身,“不过,常之,以后的路,也许会更加出乎你我意料,任何诡谲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跟着朕……”
而他斩钉截铁地说:“这是臣的不二选择。”
“哈……”一声笑,女皇伸出手,轻轻拍上他的肩。
她迈步向着门口走去。
他自动跟着她一起走。
“常之,你呆在这里。”
“是!”
武则天望了仍旧不敢正视自己的黑齿常之的脸一眼,昂首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常之……”
“臣在。”男子立刻回应。
“能再见到你,朕真的很开心。”
她含笑,说完,美目一转,脚下微动,婀娜身子已经消失门边。
房门啪地一声慢慢关上,黑齿常之站在卧室之中,茕然独立,身子微微抖动,一双眼睛隐现通红的颜色。
“陛下,你该知道……能再见到你,能再追随你,才是常之最为幸运的事。”他喃喃地,闭上眼睛,轻轻一声叹。
武则天下楼,便对上周竹生不悦的眼光。
“喂喂,元飞真,你舍得下来啦?”他望着武则天,斜着眼睛说。
武则天略一点头,直奔正题:“周竹生,我的朋友能暂时住在这里吗?”
周竹生的眼睛瞪得几乎跳出眼眶:“元飞真,你的朋友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对不起,不会太久,他初来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我想……”她坐在他的对面。
“周竹生,不要那么小气。”旁边,再度投入游戏的周心萌叫起来,“你是不是怕对方成为你的二号劲敌啊?”他忽然眉飞色舞。
“你在说什么?”周竹生即刻转移目标,脸却慢慢红了起来,“什么二号劲敌,你说的又是什么火星语?”
周心远冷冷一哼:“他的意思是,要争取飞真姐的话,他是你的第一号劲敌,而那个比你们都帅的常之哥是二号劲敌……”
这次叫起来的是周竹生跟周心萌两人:“周心远!你说什么‘比你们都帅’?”
周心远瞅准机会,一脚飞出,将走神的周心萌的角色踢飞,屏幕上那魁梧大汉吐一口血,体力值减少若干。
“你这可恶的小狐狸!”周心萌咬牙切齿地望着周心远。
“自己笨就不要找理由。”周心远淡淡地说,忽然转头,提高声音嚷,“飞真姐?如果常之哥不住这里的话难道你要跟他走?”
“什么?”周心萌手一抖。
声东击西计策成功,周心远立刻一阵狂按键,将周心萌的角色踩到脚底,一阵狂殴。
体力值DOWN到零,周心萌直愣愣看着自己的角色惨死当场,半天才发出一声绝望吼叫。
周心远放下手柄,站起身来,慢慢地向着楼梯口走去:“唉,跟你玩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
他仿佛一个武林高手不胜寂寞似的走上楼梯。
周心萌像个蟑螂一样从地毯上跳起来:“臭小鬼,有种你别跑。”
周心远一改武林高手慢吞吞的姿态,加快脚步,以小号刘翔的速度噔噔噔向楼上窜去,果然还是逃命要紧。
武则天含笑,目送两人上楼,收回目光,却对上对面周竹生的探究双眼。
“如果他不住在这里,你也要走吗?”他忽然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武则天望着他的眼睛,“你能留下他吗?我会多做家务,不会替你惹事的。”她诚恳地保证。
“并且,他也是很好相处的人。”她想了想,重新补充。
“不是这个,”男人烦躁地摇了摇头,忽然咳嗽一声,“元飞真,你能想起你的朋友,那么你的家人……你会想起来吗?”
武则天心中一怔,摇了摇头。
周竹生松了一口气。他正在想,既然元飞真能留在这里,那么让那个看起来怪怪的武常之住下的话,倒是没什么麻烦,不过……这个台阶该怎么下呢?
他眼睛眨动,慢慢思考。
“周竹生,”武则天望着陷入深思的男子,“我知道我提出的这个要求十分无理,但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认识的第一人是你,在我……能想起我的……家人之前,请你继续帮我。”
她诚恳地看着他,慢慢地说。
周竹生的心一扯。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所认识的第一人?
她这是……在恳求他?
帮她?如果这家伙知道自己最初的目的是多么的不良,如果她能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她对自己的态度,还会是如此的吗?
对上她的双眸,他几乎有点手足无措至恼怒。
他嚯地站起身:“好吧,我答应你,让那个男人住在这里,不过客房已经没了,就让他睡在客厅吧暂时。”
他扔下这句话,快步向着楼梯口走去。
“周竹生,谢谢你。”背后的女子说。
他停了停脚步,随即却狂奔似地冲上了楼。呜呜呜,实在太讨厌了,这种感觉……为什么头脑发热居然会答应她……为什么想到她有可能恢复记忆他的心这么烦躁。他周竹生聪明精干,算盘向来打得一流,从来不做这种无所谓、没意义的亏本生意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他想来想去,一直到深夜,大厅内的时钟敲了十二下,他还因为这种焦虑的情感驱使难以入睡。
直到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站得住脚的理由他蓦地从床上坐起身:“对了……我之所以听到她说记起那个武常之而觉得担忧,是因为她带给我的损失还没有补回来,万一就这么跑了我岂非亏本了?另外……我让那个武常之住在这里也有好处,元飞真说他刚来这个城市什么都不熟,小罗整天吊儿郎当的,事务所也应该多添一个人……嘿嘿,明天问问那武常之能去事务所不……如果可以用的话……”
他打了一个哈欠,用这个理由摆平了自己,这才觉得困倦,低头拿起床头柜子上的闹钟,指针正安稳地抵在数字2上,周竹生拍拍脑袋,心满意足地放下闹钟,倒在床上,拉起被子沉沉入睡。
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三章 隧道惊遇
学生们坐的是那种可以几十人同乘的大巴,上官福景望着一车唧唧喳喳的小麻雀,心中一阵激烈斗争。
他本来打着“给大家多一点空间”的旗号所以才把自己的私家车开来,实际上是想邀请元飞真跟他一起,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于是就有了,一举两得。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上车的时候,他正在心中反复练习那从昨晚就开始默默彩排的邀请语,周心萌那小子一个虎跳窜过来:“飞真姐,跟我一起坐!”
那个背着包的女子站在那里,左右顾盼,望了望眼前的公车,随即点了点头。
上官福景顿时觉得周围一阵冷风吹过,石化在地。
能够有一次郊游的机会,这种可以堂而皇之的玩乐让孩子们都异常兴奋,车内声音喧哗,还时不时地爆出大合唱。
武则天坐在周心萌旁边,靠窗的里座,浅浅带笑看着这一切,竟然不觉得聒噪。
周心萌也出乎意料的沉默,他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兴致高昂地去唱歌,起哄,而是时不时地从背包里翻出诸如汽水啊面包之类的东西,对着旁边的她不停地嘘寒问暖。
她起初还一一拒绝了,后来抵不住他的热情,拿了一罐饮料轻轻地喝,再对上他的眼睛,一种近似于期盼的眼神,他看着她。
她心想毕竟是周家的孩子,总不能老是将他冷落在旁边吧,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于是少年便露出开心的神情。
在武则天跟周心萌坐在一起的时候,上官福景曾经过来溜达过一两次,却又很快地被其他的女学生和起哄的男生拉走,周心萌还非常不厚道地望着他说:“上官老师,你自己不开车,干嘛跟我们挤一起啊。”他做贼心虚般红着脸望了一眼在周心萌里面坐着的武则天,后者恰巧也将好奇的眼光投向了他,弄得他无地自容,幸亏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叫他,他慌里慌张地告别离开了。
而偶尔望着窗外景色的时候,武则天忽然回想自己的武朝时代,那时候,很少有这么闲暇的时候出外游玩吧……依稀记得……在自己做少女的时候,天真烂漫,曾经在春日出外游玩。
不知不觉眼前出现一个淡黄衫子的少女,挽着双髻,手里握着一束野花,快乐地在绿草地上跑来跑去,银铃似的笑声,比天上的云雀所唱的更动听。
她略有一点走神,直到耳畔传来周心萌的声音:“飞真姐,你在想什么?”
她收了神,侧脸看他一眼,笑说:“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往事。”
“哦……”周心萌应了一声,“一定是很快乐的事吧。”
“为何你会如此认为?”她好奇地问。
“因为飞真姐方才笑了一声。”少年说。从包里翻出一瓶东西,抖一抖,哗啦哗啦作响,他向着武则天示意,“要不要吃一颗?”
武则天轻轻摇了摇头,周心萌自己打开盖子,抖出一颗木糖醇放入嘴里,轻轻嚼起来。
“我们这次去的,是神宫山,据说山上有一个小寺庙,在里面许愿可灵了。”周心萌说。
“哦,是吗?”她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心念一动,“这里距离泰山会有多远?”
“泰山?”周心萌望过来,“飞真姐你去过哪里?”
“嗯……”她点了点头。她的确去过,那是——封禅祭天。
乾封元年之时,她当时还是皇后身份,却已开始涉及朝政,时有二圣传说,在她一力要求下,在泰山举行规模空前的封禅盛典,参加者绵延排列至数百里,是空前绝后之盛举,同年才改元乾封,并且在泰山立“双束碑”纪念当时之事。
此后,在她执政后的几十年里,每遇大事难为,她都要派人到泰山设坛做法事,并陆续在泰山塑造天尊神像五次。
而记忆里最让她难以磨灭的……还要属那第一次的封禅。
“那里怎么样?我还没有去爬过泰山呢,飞真姐你爬过吗?”周心萌的眼睛瞪得圆圆地,问。
“这个……”她轻轻一笑,“爬过。那里,大气威武,去过那,才知何为一览众山小,山风很大,浓雾重重,狂风浩荡地从袍袖底下吹过,张开双臂,便好似能够乘风而去,那面前初升的红日,磅礴的云海,给人一种纵身一跃便能飞去凌霄宝殿成仙不老的感觉。”
那种感觉,朕……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望着窗外朦朦的绿色,神思飞舞。
扭转头来,才看到周心萌痴痴望着她的目光,半是向往半是迷离。
“抱歉,我说的太多了。”她笑了笑。
居然会对这个少年说起这般隐秘之事,这是为什么?她记得那次的封禅,虽然她地位尊崇,除高宗之外无人可及,但当时的大臣对于身为皇后的她还是十分抵触,皆是因为封禅是只有皇帝才能有的行为,但她一介女子,居然也参加了。
那一夜,她偷偷地跑出行宫,独自一个人站上高高的封禅台,默默地望了那云雾笼罩的天下良久,那种寂寞冷清,无人可知,亦无人可说。
“我很喜欢……听。”周心萌望着身边的人,喃喃地说。
她略一怔,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异样。
正在此时,耳畔传来尖叫的声音:“啊!要过隧道了!”
武则天皱起眉头反应了一下,而就在这时候,眼前光影一闪,世界蓦地变得漆黑。
她有瞬间地慌乱,而就是在这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从旁边压下,直直地压在自己的双唇之上,绵软,青涩,还带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她吃了一惊,却不知如何反应,汽车在黑暗之中向前行驶,周围不停地响起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音,有的人趁机做鬼叫,引发女孩子们的惊慌笑骂。
如此的黑暗,一直持续了大概有一分多钟的样子。
而她唇上的温度,也于前方透出一丝光亮的时候才告别。
当眼前重新一片光明的时候,武则天睁目看向面前。
周心萌嘴角一动,冲着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少年的眼睛一眨,双眼笑得弯起,正温柔地看着她,多么无辜天真。
她的心中一震,却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跟他对视了良久,才扭过头去。
周心萌不说话,只是摇着手中的小塑料罐子,不时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武则天皱着眉,望着窗外景色,心中没来由觉得有点慌乱。
下车之后,周心萌拉着她向山上走,同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照相机,嚷嚷着让武则天给他照相。
女皇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脸,只好勉强答应,两人走了很久,她望见王超他们围在一团取景,忍不住对周心萌说:“心萌,你也去那边照一下吧,那里的景象不错,你照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他于是一口答应,她趁机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在这里等他好了,周心萌点了点头,拿着相机跑远。
她望着少年矫健的身影蹦蹦跳跳跑远,默默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拐过山石自顾自走到一边。
走了一段路,她看到有个人举着相机遮着半边脸,正在弯腰对着一块石头猛拍。
她好整以暇站在那里,颇觉得有趣。
那个人半天了才直起腰来,相机拿下,露出脸,她忍不住哑然失笑,因为面前的人居然正是上官福景。
上官福景看到面前出现的她,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般的惊喜表情,冲上来问:“飞真,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边狂喜一边左顾右盼看她的身边有没有保镖。
“嗯……”她望着他笑意盈然的脸,不答反而问,“你在照什么?”
“哦!我觉得那块石头造型很奇特,所以照下来留念,我一个人照了很多呢,”他挠挠头。
“都有什么?”
“你要看?来……”他面露喜色,站到她的身边,将相机调到回放的屏幕,一格一格给她看。
武则天望着那小屏幕上不时跳出一朵花,一块石,天上的流云,奇奇怪怪的东西,形态各异,却都很生动,上官福景居然如此有心,让她颇觉得有趣。
正在浅浅微笑的时候,眼前的屏幕一跳,跳出一个默默地凝视风景的女子,娇俏的小脸上,眉目如画,浅笑似梦。
武则天一愣,双眉轻皱,在最初的一怔之后她即刻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在的自己的容颜吗?
她低头看着这跟屏幕上的女子相似的一身,无语。
上官福景的脸哗地红了起来,不等她说话自己反倒迫不及待解释起来:“我……我觉得飞真你的这个表情非常好看,所以……所以忍不住……”
“哈……”她望着他窘迫的脸轻笑,“没什么,要照的话,就给你照好了。”
她甩甩手,站到方才他盯了半天的石头旁边,“这里怎样?”
上官福景的双眼透出强大功率,不停口地说:“好极了,好极了,就这样!”
举起相机,一口气咔嚓咔嚓连拍十数张才停手。
武则天走到他身边,跟他站在一处低头欣赏自己刚照得照片,只觉得上官福景这个人实在是很有天分,每一张照得都如此完美,漂亮之极,古朴的石头衬着背后的蔚蓝天色相得益彰。
“好,很不错。”她出声赞叹。
上官福景见她出言赞叹,信心大增,开始将胸中所藏的摄影知识心得滔滔不绝地跟她说起来。
她也不觉得厌烦,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只觉得这个世界自己所不懂的东西真是太多,在以前,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周心萌被武则天支开,只得跟自己的同学们挤在一起玩,你给我拍我给你拍,打打闹闹,倒也不亦乐乎,不过不一会热情消退,想起来要找人的时候,却无论如何看不到伊人的影子。
他怏怏地跟在队伍后面,兴趣索然。
“心萌!”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他蓦地回头,待看到来人的时候,脸上却慢慢浮出一丝假笑。
一跳一跳走上前来的女孩子,扎着利落的马尾,越发衬得她的一张脸圆润甜美,双眸分明,小嘴微翘,是个小美人。她双眼望着周心萌,轻声说:“心萌,这两天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我……忙咯。”周心萌耸耸肩头,满不在乎地说。
“你忙?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
“我怎么会呢?”周心萌笑嘻嘻地,“实在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嘛。”
“可是有人说看见你放学后跟你们班上的女生在一起。”
女孩瞪大眼睛,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说“不”。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周心萌的脸蓦地阴沉下来:“够了。”他忽然冷冷地说。
“你……你怎么啦?”女孩子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我跟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他说,声音有些尖利,“你总听别人说什么,别人说的你就信,难道要我二十四小时跟在你身边你才放心?”
女孩望着他,眼睛一眨,雾气慢慢地浮现:“没有,我只是,我……”
周心萌望着这双泪眼,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丝厌烦,想了想却忽然叹一口气,笑笑说:“算了,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每天放学都跟着我那个跟屁虫弟弟回家去,哪里有机会跟什么女生在一起?再说谁不知道你程淼是我们耀华的校花,谁又敢这么不自量力跑到我周心萌跟前献丑?”
女孩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喜悦表情:“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非要让我赌咒发誓你才相信?好了好了,别哭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周心萌伸出手,拍上女孩肩头。
“嗯。”女孩乖乖答应了一声。
“来,我给你拍照吧。不过你擅自离开你们班的队伍行吗?”
“没事的没事的。”女孩连声说。
两人重新有说有笑地慢慢走远。
过了一会,武则天从不远处的大石之后缓步走出,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已经离去的两个身影。
“飞真!等我回去把相片放在电脑上,那样看效果会更好。”上官福景从旁边慢慢走过来,兀自沉浸在喜悦里的男子浑然没注意伊人正在走神,一边低头看相片一边嘀嘀咕咕地继续说着。
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四章 凭君指路
神宫山,因为春还未至,所以行人稀少,除了学生们,很少见到零散的游客。
有心避着周心萌,武则天跟上官福景两人慢慢地走在队伍的最末尾,基本上等两人进去某个景区的时候,这景区早已被学生们扫荡过好一会了。
最后他们爬了一会台阶,进入那个传说中的小庙宇。
上官福景的拍照癖重新发作,一尊塑像,一面墙壁都能成为他的目标,时不时地还趁着武则天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抓拍她两张。
武则天看他拍的有趣,笑笑,自己先迈步进了正殿。
烟雾笼罩里,她望着那正中的大佛,佛前的地面放着两个蒲团,她想了想,还是头一转走到了另一边。
大殿是很寻常的——起码在她眼里是这样的,也不算是新建,更算不上古物,基本上是半新不旧刷了漆的那种,连外面那些石像也是一样。
但就算如此,香烟倒很是旺盛,呆得时间长,会刺人的眼睛。
武则天向着正殿外迈出一步,想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就在她迈步的那瞬间,她好像看到在山门外有道黑色的影子,纤细修长,蓦地闪身到了一边。
她皱起眉头,确定那并非自己的错觉,但是她搜遍心底上下左右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究竟自己所见过的人之中,谁是有这种身形的。
她下了台阶向着那山门边走了两步,站在门口,向着右手边看过去。
没有人。
她摇了摇头,怀疑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就在转头的瞬间,她的鼻端嗅到一股奇异的清香。
那淡淡的飘渺的香气在空气之中一闪即逝。
武则天脚步一顿。
而山门外传来上官福景的尖叫声。她顾不上再多想,迈步进了门口。
眼前,上官福景坐倒地上,正狼狈地迅速爬起。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关切问。
“我……看得太入神了,不小心绊倒了。”他望着她嘿嘿笑。
“哦!”她望着他憨厚的笑容,忍不住也轻轻一笑,“要小心点。”
“嗯!”他痛快地答应了。
就在这时候,那种相似的被窥视的感觉重新又涌上心头。武则天转头望了望这寺院,蓦地发现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淡淡的阴霾笼罩了整个天空,配合这仿古的建筑,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不然,我们先下山吧。”心一动,她即刻建议。
上官福景立刻表示同意。
再向上爬就是山顶,他最怕看到那些尖声喳喳叫的孩子们,他最喜欢的就是跟身边这女子在一起,如果现在下山,两人独处的时间又多了一些,他简直是求之不得。
武则天跟上官福景并肩出山门,顺着山路缓缓向回走。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路尽头,而,在寺院右侧墙壁的一角,一个身段修长的男子正倚在墙上,头半仰着望天,一动不动。
他外穿短身的黑色制服式小风衣,腰间系着同色带子,越发勾勒的腰似修竹。
略略带小波浪的头发有一缕垂在前额,几乎搭在方形眼镜上。
这人,居然正是擎天集团的董事长连城靖。
而此时此刻的连城靖,嘴唇微微抿起,虽然表面仍旧坦然自若,他的心头却是大震。
是她……果然是她!
她没有死?!
在跟江盈盈谈好条件之后,他如愿以偿看过了江盈盈手上那盘带子,那个蜷缩在魁梧男子怀中的女子蓦地一抬头,他惊得心跳都停止。
是她!当时的第一念头,几乎让他立刻脱口而出。
而对面的女子,用一种类似讥诮的眼光看着他。
他立刻起身,到旁边致电朱碧。
“不用问了。”江盈盈嗤地一笑说,“连城,你何不直接问我?”
他放下手机,回头看她。
女子的眼睛眯起来:“那个男人叫周竹生,据说她是周竹生的女朋友,周竹生事务所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他的心一跳:周竹生?这个男人……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那么……
一张温润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
向来遇事不慌的他忽然有点心乱。
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安,江盈盈站起身,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低头,在他耳畔轻轻吐气:“连城,我这么替你着想,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条件哦。”
他不语,不抬头。
江盈盈轻轻一笑,高跟鞋敲地,声音逐渐远去。
“上官,你跟我们学校的上官老先生是何关系?”
武则天跟上官福景并肩而行,彼此交谈。
“你见过我老爹啊?”上官福景扭头看武则天,“什么时候见到的?”
“就是那次我来面试的时候,上官老先生风采让人倾倒。”
“哦……”上官福景心头暗喜,“我老爹很闷的,难得你会赞美他。”
“怎么会闷呢?”武则天惊诧地说,“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跟上官老先生多切磋一下。”
“切磋?”上官福景挑眉,忽然之间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飞真!你难道就是老爹口里说的那个什么……书法小友?”
他站住脚,斜眼看武则天。
武则天眨眨眼睛:“上官老先生提过我?不过……我跟他的认识,的确是从书法开始的。”
她浅笑。
“天啊天啊!”上官福景伸手拍拍脑袋,一颗心激动的怦怦跳。
老天真是厚待我啊……
虽然说让他到耀华去任教是迫不得已的事,但因此而认识了飞真就觉得很值,没想到现在老爹也这么欣赏飞真,这不是替他的未来在铺路吗?老天啊,我赞美你,上官福景一时觉得前途大好。
他痴痴望着眼前人,耳畔几乎响起了婚礼进行曲。
“上官?上官?”武则天觉得眼前男子的眼神颇为异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
“我愿意!”上官福景脱口而出。
“你愿意?”武则天狐疑地看着他。
上官福景精神一振,发觉这并非在教堂,顿时脸色发红。
“我是说,我想要请飞真你到我们家吃顿饭,正像你所说的,我老爹虽然兴趣多多,但平常没有人陪他,他很闷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武则天思量着,“好啊。”
“那么约个时间吧。”他喜不自胜,差点就开始抓耳挠腮。
“嗯,我没问题,何时都行。”武则天应承说,想了想,又问,“上官老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郁结在胸?”
上官福景不曾想到她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利落,听她问话,又从惊喜交加的半麻痹状态醒来:“你……你怎么知道?”
武则天一笑,迈步向前走,一边问:“敢问是何事?”
“这个……这个……”上官福景脸色忽然有点忸怩,“具体我也不能认定,不过老爹他最近好像很苦恼。”
“为何事呢?”她含笑问。
“还不是为了我那个大哥。”他悻悻地摇头。
“你还有个大哥?”
“是啊,”他撇撇嘴,忽然看着她,“你没有见过吗?陈子虹是我的大嫂啊。”
“陈子虹?”她皱着眉。
“就是教导主任啦。”上官福景冷冷一哼,“老爹老叫她小陈。”
“哦……!”武则天眼前浮现那张略带刻薄像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声,随即摇摇头。
“你摇头干嘛?”上官福景问。
“我想,我猜到上官老先生不快的缘由了。”她轻轻一笑,率先向山下走去。
“真的假的?”上官福景望着那窈窕背影喃喃地问,忽然之间一种强大的力量将脑中盘旋的琐事压倒,他望着那走在萧瑟竹林之间的身影,她白色风衣胜雪,长长的头发在腰间晃动,宛如古代仕女,有种妙不可言的美,上官福景抓住胸前的相机,“喀嚓”按下。
一直到归途,武则天一直都跟上官福景坐在一起。
周心萌跟同班同学一起,不时地高声嚷嚷,似乎闹得非常开心的样子。
武则天望着心不在焉的身边人:“你好像对于任教这一职业,十分不感兴趣?”
“嗯,是啊。”上官福景回答,“老爹逼我来,我拒绝了好几次,他几次差点心脏病犯,我不敢再闹,于是不得以就只好硬着头皮上。”
“嗯,人各有志,也不好强求。”
她点点头。
“飞真,你支持我?”上官福景双眼放光。
“这个……虽然如此,但是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你能为了上官老先生的身体健康而改变自己的心愿,也是可敬可佩之事。”她一本正经地赞叹。
上官福景顿时委顿:“我还以为你站在我这边。”
“哈……”她一笑,“作为朋友,我是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飞真!”他顿时又激动起来。
“那么,你喜欢做的职业是什么?”她颇感兴趣地问。
“我……”上官福景皱起双眉,眼睛里透出茫然,“说实话,我什么都不想干。”
“啊……”她长长惊叹。
他伸手挠了挠头:“本来我可以继续读博士的,可是老爹说要我来帮忙,我只好……”
“你的兴趣是读书?”
“也可以这么说……”他低声,“其实我除了读书,做别的也做不好。”
武则天心头一动。
她望着上官福景半低着的侧面,那略带失落的脸,心想:原来他的症结,不是在他的兴趣,而是他根本对外界以及必须要做的事情心有抵触,这样的话……
轻轻一笑,她转过头去,嘴角一动,吟道:
“可是洞中无好景,为怜天下有众生。
心琴际会闲随鹤,匣剑时磨待断鲸。
进退两楹俱未应,凭君与我指前程。”
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五章 色不迷人
校车停在校园内,学生们纷纷跳下车四散回家。
上官福景嘱咐武则天等在原地,他去开车来好载她回家,她也答应了。
只是她站在原地足足五分钟,都没有看到周心萌的身影,最后一个下车的萧然看到她,不免多说了一句:“飞真老师,在等心萌吗?我看到那小子跟李娜一起出去了。”
“啊,是吗?”她略觉得惊讶,那个李娜她有印象,是个很热情甚至于热情的有点过分的女孩子,周心萌居然能跟她一起出外,真是奇事。
她摇了摇头,直到上官福景车开过来,将她送回周家。
推开门,客厅内有点静,她回来的比平常上班早,周竹生跟常之都没有回来,她站了一会,才慢慢地上楼。
刚刚走上二楼,听到细细的声音从周兰生的房间内传出,她脚步一停,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很低,很甜。
心中一动,她迈步轻轻向前走,那声音大了一点,却仍旧甜的要命:“学长,这里……是的,我觉得这里很好……”
武则天身子轻轻一晃,这轻微的细节,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是不知不觉之间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来。
“嗯,是吗?”周兰生沉静如水的声音缓慢响起。
武则天听着这波澜不惊的熟悉声音,心头一稳。
“是啊!我很喜欢这段,觉得学长你写的特别的感人。”那甜美的声音继续轻飘飘响起。
“嗯……”周兰生不置可否的回答,似乎是认同,似乎是领会。
而那声音继续说:“学长啊,你最近写的好慢,我听说出版社那边催的要死,还要你搬出去到他们制定的封闭地点进行突击,嘻嘻……是不是这样?”
“是有这回事。”
“那么为什么你没有去?”
“这……”
“不过学长你真的要加快速度啊,我都等不及……要看了呢……”那声音甜的发腻,隐约带一点撒娇的媚。
武则天已经走到周兰生房门边,门没有关,她站在那里,转头看过去。
一个妙龄女子正站在周兰生平常工作的桌子边上,虽然是冬日,她却仍旧穿一件贴身的薄薄的毛衣,勾勒的她的浑身曲线无比动人,此时此刻,她的左手撑住桌面,右臂却撑出,右手握住椅背的最右侧,半伏着身子,探头看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而周兰生正坐在椅子上,眼睫低垂,面色如常。
从武则天的这个方向看过去,那女子的姿势十分暧昧,右臂伸出的样子,正好笼罩周兰生的后背,整体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会将周兰生拥入怀中一样。
武则天觉得心头有点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嘴角不由地掠过一丝冷笑。
而就在这时,周兰生目光一动,转过头来。
那女子立刻察觉,她的姿势不变,却扭过头向门口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女子的身子一震,手一抖,即刻从桌椅之上撤离,婷婷站在了原地,媚眼勾向女皇脸上:“这位是?”
周兰生起身,望着武则天,淡淡看了她一眼:“元飞真,我弟弟的女朋友。”
“哦……”女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武则天嘴角斜挑,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周兰生,微微点了点头致意,然后扭头,直直地,缓步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内的女子眼中掠过一丝不解,随即啼笑皆非道:“学长,你的这个弟妹……看起来好奇怪哦。”
“嗯。”周兰生轻轻答应了一声,不做评论。
女子的脸色略见尴尬:“呃,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学长你了,我改天再来看你,那个……我告辞了。”
女子向后一步,拿下搭在衣架上的外套,嫣然回头一笑,“学长要加油哦!”
周兰生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眼睛却不看她,双睫毛蜻蜓翼翅般地垂着,恬静说:“好的。”
女子看在眼里,心潮起伏,喉头一动。
送走了学妹的周兰生返身回屋,正遇上从楼上慢慢走下来的武则天。
“刚刚离去的那位女子,是何人?”她背着手,问。
“是我的学妹,叫陆雅。”他站到旁边,待她下来再上去。
“哦……”她淡淡一笑。
“怎么?”周兰生觉得那种笑有点奇怪,轻声问。
“哈,没什么。”她嘴角一动,转过话题,“哥哥最近很忙?”
“是的。”
“嗯。”她下了楼,向着沙发边走去。
“对了,我明天会出外。”他转身上楼,忽然停下,再说。
“去哪里?”
“出版社给我订了一个房间,说是封闭式的写作会快一点。”他回答。
“哦,也好。”她的脸色,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惊讶表情。
“嗯,我上去了。”周兰生答应一声,起步上楼。
“哥哥……”身后的她忽然间叫了一声。
“什么事?”他扭转身,看着她。
武则天眼睛一抬,眼波闪动,似乎略有笑意,她问:“那刚刚那个……陆雅,她也会去吗?”
周兰生一怔,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即回答:“应该不会吧。”
“嗯。知道了。”她应了一声,打开电视,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周兰生怔了一会,最终还是上楼赶稿去了。
在客厅内静静地看了一会书的武则天,忽然被屋外的一阵嘈杂吵嚷声惊动。
她放下书,起身走到门边上,开门看出去。
门前的马路上,有两个少女对峙站在一起,旁边,是周心萌,背对着这边站着,他的双臂抱起,似正冷眼旁观。
武则天认得那两个少女,扎着马尾一张圆润甜脸的是耀华的校花程淼,而另外一个小碎短发尖下巴的是李娜。
她听到程淼说:“周心萌!现在你怎么说?你不是说你不会跟其他人出去吗?如果不是我来找你,我还被蒙在鼓里,你太过分了!”
那清脆的声音带一丝抖动,一点绝望。
“吆吆,被捉现行了呢。”李娜满不在乎地笑起来,眼睛瞟向周心萌,“萌,要不要道歉啊?如果可以,我绝对配合。”
这女孩……武则天眉头一皱。
周心萌“嗤”地冷笑,却不做声。
程淼难以忍受,高声骂道:“李娜,你真是太不要脸了,你明知道心萌是我的男朋友还勾引他!你真贱!真叫人恶心!”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李娜上前一步,一巴掌重重地打在程淼脸上。
“你少给我出言不逊!”李娜指着程淼的鼻子,声音高八度,“说谁不要脸?周心萌是你的男朋友?他的脸上写着属于程淼的字儿吗?能跟他扯在一起,谁也别说谁不要脸,别说你不知道,周心萌的女朋友没有十个也有半打,你想要连名字我都可以给你数出来,你还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到底谁比谁更不要脸谁比谁更贱?”
程淼似乎从没见过如此泼辣彪悍场面,顿时捂着脸,原地愣住了。
周心萌本来闲闲的无所谓的样子,见状上前,伸出手推在李娜胸口,将她推开一步:“你说话注意点!”
李娜冷笑一声:“是你要跟我一起出去玩的,少装什么正经。”
周心萌脸色一变,眯起眼睛说:“我才没装什么正经,你还不是我甩了的女人之一?的确没有谁比谁更不要脸,是大家都不要脸而已,但你别在这里给我闹,否则别怪我对女人动手。”
李娜后退一步,咬牙切齿说:“周心萌,你真够绝。”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周心萌嗤嗤冷笑。
李娜咬咬唇,最终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萌……”身后,程淼叫一声。
“你也走吧,谁让你跑来这里的?”周心萌不悦说。
程淼伤心欲绝:“心萌,你说你爱我的,你跟她们怎么样我不在乎,你说你……”
“说过的话,随时都会变。”周心萌转头,手抚摸过程淼的头顶,嘴角一丝怜悯,“傻丫头,你就这么相信男人的话吗?”
“可是心萌……”程淼肩头抖动,“我们……我们都已经……”
“别拿那个说事儿!”周心萌眉头一皱,不耐烦说,“当初你也是自愿的,现在倒觉得委屈了?”
程淼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忽然之间“哇”地哭出声音,扭头边哭边跑远。
周心萌冷冷一哼,转身向着家门口走。
忽然之间他身子一僵,猛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门边上,武则天站在那里,她的脸色很平静,双眸微微眯起,亦不见任何其他的表情,只是周心萌自己知道,在对上她的目光那瞬间,她双眼的光芒,好像极冷的并起一样,冷冷地戳进他的身体。
“飞真姐!”男孩在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走上前,表情转换飞快,忽然之间好像戴上了一个面具,亦或者换了另外一个人。
武则天望着他:“回来已经很久。”
“哦……”他笑着,“门边上这么冷,我们进去吧。”
他搓了搓手,甚至原地轻轻跳了两下,举止如此自然,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武则天垂下眼眉:“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咦,心远不在?”周心萌眼睛乱瞟,似乎瞬间失忆,或者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嗯,大概去事务所了。”武则天回答。
“这样啊,”周心萌笑嘻嘻的,忽然伸了一个懒腰,“太累了,爬山爬得脏死了,我要去冲个澡先。”
他噔噔噔向着楼上跑。
武则天望着少年:“心萌。”
少年的身子嘎然停在楼梯口,半晌才回头,轻松问:“飞真姐,有什么事?”
在瞬间,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慌。
“嗯……没什么,天冷,注意不要着凉。”察觉到那一丝惊慌的女皇淡淡说。
“好的,飞真姐真好!”周心萌顿时松了一口气,迅速上楼去了。
半晌之后,武则天揉了揉眼睛,起身,拿着书上楼。
她将书放回书架上,准备再找另一本看,门忽然被轻轻敲响,她扭头一看,身着一身新的休闲装的周心萌出现在门边上。
他刚淋浴过,头发还是湿着的,金色发丝调皮地垂在额角。
“心萌?何事?”她从床上站起身来,将拿在手里的书重新放在柜子上。
“那个……”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神色,“飞真姐,其实今天下午,咳,你看到我们在门口的吵架了吧?”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武则天。
“嗯……”她眼睫一垂,回答。
“其实那个……飞真姐,”少年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搓着手怯怯说,“我能进来吗?”
武则天眉端一挑:“进来吧。”
周心萌一笑:“飞真姐最好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坐在武则天的床边,“呼呼,今天真是太累了。”
“心萌,你要对我说什么?”武则天站在旁边,问。
“来坐。”周心萌拍拍旁边的位子,“我有很多话要对飞真姐你说。”
“哦……”武则天望了望他的脸,少年的脸上写着大大的诚恳两个字,她宛然一笑,坐在他的旁边。
周心萌双手搭在床上,垂着脚一前一后的摇动,低下头,略带内疚地说:“飞真姐,其实我想要向你道歉的,那个……你也看到了,那两个女孩,其实是程淼一开始总是缠着我,你知道的,所以我……我被她缠的没办法了,于是就想用这个方法,利用李娜来将她赶走,我跟她们其实都没什么的,咳,飞真姐,你明白吗?”
他说完之后,抬起头望着武则天。
他坐的离她很近,大概是因为刚洗澡完的缘故,一张脸红扑扑的,带着少年的稚嫩,眉毛却是很英气的斜挑着,眼睛眨眨地看着她。
隔了一段时间,武则天“嗯”了一声。
“飞真姐你相信我吗?”他惊喜交加地望着她。
“我可以相信。”武则天慢慢地回答。
“太好了!”周心萌拍着手叫着,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喜讯,“我真担心飞真姐你误解我呢。”
他有点害羞似的垂下头,不时地还偷偷望她几眼。
“哈,没什么。”武则天一笑。
“飞真姐……”周心萌叫了一声,转头看着她。
“如果没有别的事,心萌,我想……”武则天避开他的视线,扭头,看着桌上的书,想找个借口让他离开。
肩头忽然一紧。
她低头,看到周心萌的双臂,将她的双肩紧紧抱住,在瞬间她皱起眉,沉声叫:“心萌。”
“飞真姐!”周心萌紧紧地抱着她的身子,在她耳畔低低地呢喃似的说,“其实我,我心底最喜欢的人,是……”
“心萌!”她冷冷喝道,打断他的声音,“放手!”
“可是我……”
“放手!”她提高声音。
少年身子一抖:“我不放!我喜欢的人是飞真姐你……我……”他的脸凑上来,想要吻她的脸。
“周心萌!”武则天沉声,“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
周心萌身子僵住,蓦地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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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六章 针锋相对
周心萌如遭电击,蓦地松手,怔怔强笑:“飞真姐,你……你说什么?”
武则天蓦地从床边起身,冷冷地背起双手,居高临下望着他:“心萌,人各有志,我不想要干涉你的自由,但是你也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那些女孩何其无辜,不过你既然喜欢,玩玩也是无妨的,只是,你要懂得,哪些是你不能碰的!”
“你!”
周心萌语塞。面前之人一改往日温和,冷冷地俯视着他,看得他无所遁形。
他条件反射般地随之起身,他长得高大,站起身来,竟隐隐高出她一些,可是此刻他满心冰冷,好像有人用一把匕首把他的心慢慢地切开,而想象之中自己的样子也逐渐缩小,简直要渺小到微尘里去。
“你……飞真姐,……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你全然不信?”他咽下一口气,问。
伎俩被戳穿的感觉真难受。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她冷冷地说,垂下睫毛不看他。
周心萌身子微微晃动:“你不相信我?自始至终我说的话你都不信?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开始不骂我?”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如果是错,迟早你会发现,即使我说,你会听从吗?”她眯起双眼,望着少年逐渐涨红的脸。
是的,他的个性,很像是高宗。
喜欢玩乐的心,是男人都会有,沉溺女色游玩花丛而无法自拔的心情,她也明白,若她此刻是十八岁的少女时代,周心萌的话,她必定会深信不疑,或者亦同那些被骗的女孩子一样为他争风吃醋也说不定。但是从后宫争斗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她,什么招儿没见过,这种给他人泼浑水来彰显自己清白的招数,当年她也用过!
“你……很好!”周心萌退了两步,无话可说,脸色涨的通红。
他脚步挪动,从她身边奔过,匆匆地向着门口跑去,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周兰生擦肩而过,愤愤然冲入自己房间,房门发出巨大的“砰”地一声。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对上周兰生的双眼。
“哥哥。”她含笑点头。
“你不觉得,你说得那些太过分了吗?”周兰生站在门口,静静地说。
“为什么?做错了事,难道不应该被骂么?我已经手软很多。”她脸色变了变,下巴微扬,回答。
若是在武朝,按她的脾气……哼!
周兰生说:“他的确是做错了,可是你认为你的方式就是对的吗?”
“哦?难道我也有错?”武则天冷笑。
周兰生眼睫低垂:“什么叫做‘玩玩也是无妨的’,什么叫做‘即使我说,你会听从吗’?——这些,就是你的态度?”
“不错。”她一愣——他居然从那时候就开始听到了吗?不过朕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怕。于是她冷冷一哼,“我没有时间再长篇大论,他应该明白。”
“你真的以为他会明白。”
“不然如何,周心萌并非傻子。”
“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哦?孩子不能成为他玩弄人性的理由。”
“飞真,”周兰生望着她,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说,“玩弄人性的事?你刚才也做过。”
“我没有!”女皇心中微微气恼。
朕哪里有做过?朕明明没有错!这是胡说!污蔑!推出午门!
周兰生抬起双眸,浅色眸子望着眼前人:“你若觉得他是错的,你便不应该在最初跟他虚与委蛇;你给了他希望,然后又将这希望连根斩断,你可明白,对于心萌而言,他顷刻之间,从天堂落至地狱的感觉是如何的难受,这比你最初便直指他的错误要残酷的多,这样——难道你不认为你是在玩弄人性吗?”
武则天略觉恼怒,她望着周兰生,分辩说:“我只是……不想要制造麻烦,能忍则忍,这难道不对吗?是他自己触怒我的底线。”
她说毕,悻悻然地一甩手,朕干嘛要跟他解释?哼,侧身欲行——这个动作是她以前的习惯,当在大殿之上被臣子激怒之时,她都会怒然一声“退朝”,然后拂袖而去,此时竟然不知不觉地用上,忘记了自己穿着的是现代人的衣裳,并非大袖飘飘的龙袍,可见她的情绪亦波动的十分厉害,而她自己尚未察觉。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这‘明哲保身’用的不错。”周兰生的声音仍旧沉静十分,丝毫怒气都无。
“你说的没错,正是如此。”武则天冷哼。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只是针对敌人而言,心萌对你来说是什么人?”他忽然又问。
“嗯?”她不解地望着他。
“他……是你的敌人吗?”周兰生垂下眼眸,轻声问。
“敌人……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的心中当他是……朋友,亦或者……亲人,你会不会‘明哲保身’下去?”周兰生淡淡说,不等她回答,“如果是我,我不会。他做错了的事,我一定会告知他,劝他改过,就算他不听也好,我不能坐视不理。”
武则天心头微震。
“飞真,”周兰生转身,“你的心中,当他是你的什么人?亲人,敌人,亦或者完全不相干的人?你有没有关心过一个亲人的经历,问问你自己——这非常重要。”
他说完,低头,缓步离开门边。
女皇气恼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就离开的人,怒冲冲走到门口,一把抓住门,想要甩上,忽然之间却觉得这样做太过儿戏,于是硬生生忍下。
她迈步走到床边,一把抓起床头的书,狠狠地扔在床上,发出“噗”地闷响。
“可恶的周兰生,居然敢训朕,训朕!”她发泄般地盯着那本书,伸出脚啪啪地踢在床边上。
周竹生喜气洋洋进门之后,嗅觉灵敏的他顿时察觉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客厅内空无一人,楼上亦静悄悄的。
周心远从他身后闪出来:“难道飞真姐跟周心萌都还没回来?兰生哥哥又睡着了?”
周竹生摸了摸额头,想了一下,跟周心远一前一后上楼看。
身后,将车停好的武常之亦随之进门。
已经习惯了被周竹生奴役的他,毫无怨言地最后一个进门,然后目标明确地冲上楼,向着女皇的房间走去。
让武常之觉得吃惊的是,武则天的房间之内空无一人。
他望着空荡整洁的卧房,飞快扫视房间内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可用的线索,只得抽身而出。
迎面对上从周兰生房里走出来的周竹生,两人目光相对,周竹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了小武,跟见了鬼似的。”
见鬼?哼!
武常之没心思再跟他计较这种小事,冷冷一甩袖子,急促下楼。
周竹生瞪着那男子如风一般潇洒离去的背影,瞪着眼睛想:“真是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牛气的员工啊……”
话说,他刚才从元飞真的房间内出来,那脸色不大对,难道……
刚才他去见大哥,兰生的面色如常,见了他照样会嘘寒问暖,可是明明跟以往没什么两样,他却隐约觉得大哥心底有事。
虽然说兰生哥哥以前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但今天特别的不同。
心念一动,周竹生跑到元飞真房门口,推门一看:空无一人。
“奇怪了……难道哥哥跟元飞真吵架了?不会吧……”周竹生拉上门,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个人,兰生哥哥性子恬淡,元飞真更是整天迷迷糊糊的一脸笑,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对上的两个人啊?
可是也说不定呢,周竹生转念一想:“元飞真那家伙可不能小觑,她的外表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别看她表面见谁都笑眯眯,不难看出那家伙心里可是很倔强很有主见的……另外,兰生哥哥……嘿,自己的亲哥哥,还有谁比我了解他,虽然说跟谁都不会脸红,礼貌的无可挑剔的样子,但如果犯了倔的话……可是九牛二虎之力都拉不回来的,但这不算严重的,严重的是……就算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只要跟家人无关,兰生哥哥总是习惯埋在心底,这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周竹生想了一会儿,总觉得不保险。
话说武常之冲出周家,望着夜色降临的马路,心头一阵空空落落。
以往,谈笑中调度百万大军,弹指间强虏灰飞烟灭,他的心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跟凄惶。
武皇不见了?为什么?现在在哪里?她一个人还是……
武常之皱起眉头,双拳紧握:女皇,你去哪里了,微臣……不能离开你。
仿佛是回应他的祈愿,远远街灯之下,踯躅走来一个洒然身影。
武常之心一跳,双眸圆睁,没错,是她!眼眶在瞬间湿了,他几乎跳起来,匆匆向着那人影跑了过去。
武则天郁闷非常,被周兰生训了一顿的她,勉强按压心绪看了一会书,等到发觉字都在眼前飞的时候,她狠狠地把书扔在一边,拉门出外散心。
夜风清冷吹过,路边行人三两从身边擦身过。
她茫然而走,所见,有的人是一家子购物而回,其乐融融,有小情侣手挽手,耳鬓厮磨地经过。
她一路走来,很少见到如她一样单身行走的女子。
“哼!”她默默地走了很久,忍不住自言自语,“这算什么……朕才不需要什么亲人,朋友……朕为什么要为了那些琐事烦心?朕又有什么义务要对一个小孩子谆谆教导,朕放过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要朕怎样?”
她喃喃地说了一会,耳边没有人倾听,那些声音一点一点重新又落入她自己的心底,就好像本来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本来就是为了说服自己而说的一样。
眼前浮现在周家的一幕,周心萌周心远激烈游戏,兰生在一边静静翻书,而周竹生在她耳畔聒噪的说着些生活常识并且提醒她多做家务。
“烦!真烦!”武则天愤愤地说,“朕……才不需要那些!朕从来都是……都是……”
路灯清冷的光芒映出她的影子,在地上长长铺着,孤零零地。
女皇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朕从来都是一个人呢。”她喃喃地说完,仰起头,望着天上月。
是的,朕从来都是一个人。
太悲伤了反而会让头脑冷静,心头的火气不知不觉消失无踪,将脑中那些欢乐的片段一一挥去,她闭上眼睛,重又睁开之时,嘴角笑容重现。
她顺着原路向回走。
身前脚步声急促响起,她抬眼去看,常之矫健的身影从夜色之中奔出,脸上浓眉皱起,望着她。
“常之。”她微笑。
“陛下……您……您……去哪里了?”武常之望着她,半晌才垂下双眼,退到旁边,低头问。
“没什么,朕只是觉得太闷,出来走走。”
她含笑回答,背着双手继续向前走,走了一步忽然又打住,回头说:“常之,让你担心了么?朕以后会注意。”
常之心头一震,他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不再开口追问,心头想:为什么觉得此刻的女皇,有点……不同。
“元飞真,你跑去哪里了?”
还没走到门口,门边的灯下,周竹生魁梧身影冒出在那里,他一手握着汤勺,胸前还围着围裙,看着两人横眉怒目地吼:“要吃饭了都往外跑!是不是想逃避劳动啊你们?”
“抱歉。”武则天上前一步,笑着点头,跟他擦肩而过,推门进入。
常之紧跟其后,上前一步,冷冷说瞅了这个口是心非的人一眼,脸一侧,扔下一句:“小气。”
周竹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男人丝毫不买账地跟他擦肩而过,翻着白眼想了一会,最终却在嘴角露出一抹笑,他握着汤勺退回屋内,门,在他身后重新静静关上。
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七章 旁敲侧击
这顿晚饭吃的是相当的尴尬。
明明看起来大家都没什么异样,——周心萌跟周心远照样在吵吵谁碗里的米多,兰生沉静地低头吃饭,元飞真一脸千年不改的笑,而那个武常之仍旧是眼睛只落在元飞真的身上。
周竹生愤愤地想:好歹名义上元飞真她是老子的女朋友,你这么贪婪地看来看去,欺负我不要钱的是吗?
哼,祝福你下一秒钟把米饭吃到鼻子里面去。
虽然这场景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是周竹生以一个侦探的敏锐观察力,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不同。
往常,心萌会跟兰生哥哥,元飞真讲讲话,但是现在,他几乎连看都不看他们两个。
而兰生除了看桌面的饭菜,然后对着他周竹生点头说话,目光也不再落到别处。
元飞真倒是经常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毫无顾忌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似的,但是……
周竹生忽然觉得她脸上的笑似乎太恐怖了吧?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这帮人是怎么了?
周竹生心怀鬼胎地看着这一桌子的人,渐渐地饭桌上刻意制造出来的嘈杂跟寻常气息慢慢淡去,一股迫人窒息的气压冷风过境,不知从什么时候哪一刻起,寂静,寂静,寂静以不可抵抗之势头占领了饭桌。
就在周竹生担心桌上的饭碗茶杯之类的会因为这股气压而自动爆裂之时,兰生起身,淡淡说:“我吃饱了,大家继续。”
周竹生适当地“嗯,好”答应了一声,兰生便慢慢地上楼去了。
等到周竹生想到自己应该问“哥哥你不看电视了吗?”的时候,兰生的纤长身影已经消失楼口。
他叹了一口气。
“我也饱了,先退。”这次是元飞真。
而她一放下饭碗,那边的武常之立刻“嗖”地站起身,保镖似的立在她身边,随时准备跟她退场。
周竹生斜眼看着这两个人,不知不觉饭粒拨到鼻子上。
第二天,周竹生跟武常之开车去事务所的时候,照旧将元飞真送到耀华。
周心萌捂着脑袋说自己要再躺一会,他有点不舒服。
于是周心远跟他们一起上了车先到学校去了。
车子到耀华的时候,武常之照样先窜下车,然后开车门让元飞真跟周心远下车,最后在周竹生愤怒的目光里,几乎絮絮叨叨把所有安全须知又说了一遍,并且送他们两进入耀华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车上。
周竹生瞪着身边人。
武常之望了他一眼:“你的脸色很奇怪,可是病了?”
不等他回答。他又说:“有病要早看医,讳疾忌医,悔之晚矣。”
周竹生伸出手抱住头。
“头疼吗?那就糟了。”他发动车子,“不如带你去医院先检查一下。”
“啊!”周竹生惨叫起来,心想:老子不是有病,老子我是要疯了,被你们这两宝贝给逼疯的。
过了一会他镇静下来,武常之见他脸色变为平常,也就不再劝他去医院,只是时不时瞟他两眼,似乎在观察他何时犯病。
“不用看了,我好好的。”周竹生冷冷说。
“哦。”他淡淡回答。
“对了……”周竹生举起手,在嘴角笼住,装模作样地轻轻咳嗽,“小武啊,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何事?但讲无妨。”他干净利落地说。
“那个……你是不是喜欢元飞真啊?”他紧紧盯着身边人,臭小子,你要是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休想瞒过我周竹生大侦探的如炬双眼。
“喜欢……”对方不解般地重复,“元飞真?”
这是什么表情?周竹生望着这个看都没看过他一眼的人,絮絮善诱:“是啊……我看你对她那么好,那么听她的话,为什么?难道你不是喜欢她?又或者你们以前是恋人吗?”他假装大方地笑,伸出胳膊顶了一下旁边的他,“说吧说吧,是不是这样?放心啦,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是不会介意的。”
“吱~~~~~~~~”
武常之猛地一踩刹车。
吉普车一个俯冲,差点栽出去,周竹生吃了一惊,惊魂未定,在瞬间感激老天:自己常年以来上车就系安全带的习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周竹生暗暗决心将这个习惯再持续三十年不变。
同时他怒视旁边人:“怎么了?”这莫非是心怀鬼胎?
武常之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淡淡地回答:“红灯。”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周竹生“靠”地骂了一声:“真是红灯。”
“那么你……”他贼心不死地继续以前的话题。
“没有。”冷冷的回答从旁边的人嘴里扔出来。
如果语言可以是有形的话,周竹生想:武常之这人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冰块,噼里啪啦落下,砸的人的心又冷又疼。
“什么没有?”他决心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说的那些,都没有。”男人冷酷到底地继续说。
“你是说……你不喜欢元飞真?你以前跟她也不是男女朋友?”周竹生小心翼翼的问。
男人沉吟了一下,坚决地回答:“不错!”
“真的假的?”周竹生斜着眼睛看身边人。
“我从来不说假话,也没有那个必要。”男人下巴微挑,骄傲地说。
靠……死相,又来了!
周竹生眉角抽搐地看着武常之一脸横空出世的倨傲,就是这种表情,这种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似的表情,话说他是在骄傲什么啊?周竹生挠破头皮地想:你这么骄傲,干嘛还对元飞真那女人鞍前马后的侍候着,仿佛她身边的头号忠狗,一脸我要为你鞠躬尽瘁的恐怖表情?真是为现代男人丢脸啊……
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将这个问题澄清一下。这个武常之虽然说他对元飞真没有那种想法,但是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而且日久天长下去,也保不准元飞真会喜欢上这家伙……
因为……
虽然他周竹生也算不差……嗯,高大俊朗,精明能干,还有女孩说他阳光又顾家。不过……周竹生毛附送然地看着身边人:你看他,要身段有身段,要样貌有样貌,要气质更是没话说,办事能力更是一等一。
不然的话每天在自己事务所等待的那批女性就不会那么痴狂了吧?
他还记得那个曾经最难对付的张太太,声称自己的小猫咪丢失了,周竹生不辞辛苦在城市的角落里以及宠物专卖店寻找了数百次,或者捉或者买弄了几百只名贵小猫,养的白白净净给她认,她都白眼相对。
结果……武常之上班的第一天,从胡同里揪了一只脏兮兮的东西,瘦的只剩下了一双大眼。
那个刚进门的张太太却兴奋的双眼放光。
当然,那不是因为她盯着小猫的缘故,那是因为她看到了武常之。
而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只猫真可怜。”
她立刻就声色俱佳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小武,真是太感谢你了,这只……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我的心肝宝贝小喵喵啊!”
小喵喵?那宛如少女撒娇般的语气,这么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得周竹生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办公桌底下去。
后来武常之说:“要好好保护她,不能再让她无家可归了。”听说张太太便立刻给了小猫买了十几万的猫身保险。
喵了个猫的……这是什么世道啊!当听张太太这么对武常之说的时候,他周竹生居然有种冲动:恨不得变身那小猫……
甚至还有人私底下问周竹生:那个小武,他是不是某家的贵公子啊,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侦探事务所的职员嘛……
周竹生只好说自己人格魅力大,吸引力强所以他志愿跟随这总行了吧。
但是实际上他的心里也在打鼓:
就武常之这样的一个人,放到社会哪个角落都是一精英。而他居然为了元飞真一句话在他的事务所窝着。
他还为了元飞真无所不能,一脸忠诚不二表情。
“小武啊……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问。
常之的眉不为人知地轻轻一挑。
我乃武朝女皇亲封的燕国公,执掌天下兵权的大将军——这些话,要说吗?
“你为什么对元飞真那么好呢?一个男人,要有男性的眉角,男性的骄傲,你……对元飞真好像太好了一点点吧?”得不到回答,周竹生直奔主题。
“那是……应该的。”武常之断然回答。
“应该的?”周竹生嗤之以鼻,“别说做哥哥的没有告诉你,女人可是不能惯的。不然的话她们会把自己当公主,她们说什么都要你听,最后啊,哼哼,要你去死也说不定。”
“如果她要我去死,我一定不会抗命。”男人毫无犹豫地回答。
“你说什么?”周竹生吃了一惊。
武常之不再跟他说话。
“你这小子……”周竹生望着他,忽然扑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喂喂,我在开车!”武常之左躲右闪,周竹生的手八爪鱼一样抓住他的肩头,手在他的头顶抹来抹去:“金属线呢?你们外星人不是都有金属线跟外界联系的吗?”
抓狂的周竹生大声叫。
前方的交通警察非常尽责地做了一个漂亮的手势,武常之无视周竹生的狼抓,方向盘一打,将车子停在马路边上。
“先生,请出示驾照,这是马路上,你们在车内,就这么玩很容易出问题的知道吗?”交通警察义正词严地说。
武常之望望周竹生。
男人终于从“外星人占领地球”的幻想里惊醒过来,快手快脚地下了车,车门开时,周竹生式的笑容总算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喜欢?”
倚靠在驾座上,阳光懒懒透过玻璃照进来,耳畔是周竹生跟交通警察的谈话声。
“这次就算了好不好?好歹咱们也曾经是同行呢……”周竹生在说。
“啊……前阵子那个杀人狂魔案……”经他提醒,交通警立刻认出眼前人。
“当然啦,市局的张大勇认识吧?那是我的头儿。”
周竹生笑眯眯地。
“这样啊……”
两人开始攀谈。
武常之微微仰起头,周竹生刚刚说过的那个词在心底不停地盘旋。
“喜欢?”他嘴角一动,轻轻一笑。
怎么可能。
她是女皇,高高在上的陛下,而我是臣子,只能匍匐在地终生仰望。
喜欢?
呵呵……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呢……
不可能的。
永永远远,都不可能!
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八章 当局者迷
武则天跟周心远在教学楼门口分手,便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经过校长室的时候,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正在大发雷霆:“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银行?自动提款机?”
武则天一愣,随即领悟这声音正是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上官老先生,上官福景的父亲。她无意听别人的私事,脚步不停,从门口经过。
而就在此时,“福景,你到底哪里欠了那么多钱?你一不赌钱二不炒股,怎么无端端欠人家二十万那么多?上个星期你跟我要十万说救命,我已经很容忍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变本加厉,你说,你给我一个理由!”那声音被气得颤抖。
是在训上官福景?武则天双眉一皱,轻轻地停下步子。
“爹,我是有用的啊……我不会乱花的……”上官福景弱弱的声音响起。
“不会乱花不会乱花,每次你都是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没有乱花?你也没有买车也没有买楼,连女朋友都没有,还拿着工资,你的钱都去哪里了?”
“爹!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跟你来要的,我其实也不想这么做……”
“那么说出理由,否则我不会给你。”
“爹!”上官福景叫了一声,略带焦急。
“出去!”
“可是……”
声音提高:“滚出去!”
吱呀一声,上官福景灰溜溜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一眼看到武则天站在跟前,脸略略涨红:“飞……飞真。”
“嗯。”武则天打量着眼前男子,十万?二十万?他用来做什么?居然还不能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岂有此理。
耳畔传来校长室内上官老先生的大吼:“不孝子!气死我了!”
武则天微微一笑,压低声音:“上官,没事的话,去我的办公室坐坐如何?”
虽然一脸窘迫,但听到佳人相约,上官福景还是面露喜色,毫不犹豫张口说:“好的!”
就在这时,上课铃敲响,学生们各自回到教室,整个走廊空荡荡的,而在校长室旁边的教导主任房间,房门发出轻轻地“啪”地一声。
武则天转头看,陈子虹抱着一叠文件昂首挺胸走出来,上官福景一看到她,脸上重又出现那种惴惴不安的表情。
武则天看在眼里,陈子虹走到两人跟前,冷冷地发出一声哼:“麻烦让让。”从两人之间擦身而过。
武则天引着上官福景入了辅导员室,两人坐定,她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脸上的忧郁之色在见到她之后便荡然无存,反而浮现一抹喜色,很难看出他是个欠债二十万的人。
她想了想,问:“上官,你缺钱吗?”
“嗯?”上官福景正在想说点什么话题才好,天气不错?太平常;吃饭了没有?忒俗气……耳畔忽然传来她的声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对上那双清澈眸子,这才明白过来,“不缺。”
毫不犹豫的回答。
武则天继续笑问:“那么……你向上官老先生借的那二十万……”
上官福景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安:“飞真……你都听到啦……”
“嗯。”
上官福景低头不语。
“我想,”武则天心中有数,望着不语的男子,忽然开口,“你是替别人借的对么?”
“你……你怎么知道?”上官福景猛地抬起头,张口结舌望着她。
武则天淡淡一笑:“我猜的。”
“不要对我老爹说。”上官福景一脸紧张。
“为何?”
“因为……”他紧张地望了望门口,“因为……”
“你怕上官老先生知道了之后更加生气?”
“是啊……”上官福景喃喃地。
“上官,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武则天望着一脸迷惘的上官福景,叹一口气。
“为什么,飞真,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为人两肋插刀,这是好事,但是……”她思考着,蓦地一笑,“有些事情,并非表面所见这么简单。”
“飞真,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上官福景望着她,“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你能替我保密吗?”
“嗯,可以。”
“其实,是我大哥让我向老爹借的。”上官福景搓着手说。
“嗯?是你大哥?”武则天挑挑眉。
“是啊……”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我大哥很有钱的,他自己有公司,可是他最近对我说因为股市的问题,公司遇到困难需要周转,所以向我借点钱。”
武则天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么你是如何回答的呢?”
上官福景眨眨眼:“我们是亲兄弟,虽然经常有点不愉快,但大哥遇到困难,我当然会帮他,不过我自己攒的钱不多,加起来还不到十万,可是大哥一脸不满,后来说让我向老爹借点。”
“哦……他自己为什么不向上官老先生借?”
“大哥说他借过了,可是老爹骂他乱花钱,他说老爹比较疼我一些,所以……”他搓着手,停了口。
“这样啊。”武则天沉吟着。
“我上次跟老爹借了十万,不料大哥说不够,他总是来求我,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知道老爹有钱的,所以……十万二十万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上官福景憨憨地笑。
武则天心一动:“你怎么知道上官老先生有钱?”
“大哥说的啊!”
上官福景立刻回答:“他说老爹就是不放心他,所以特意不借给他……之类了,总之我给他弄得很烦,所以……”
“你图清净,所以自己去跟上官老先生借?”
“是啊,飞真。”上官福景垂头丧气的,“我也不想的。”
“嗯……”武则天皱着眉,“那么这件事你大嫂也知道了?”
“大概知道吧,他们两夫妻比较同气。”上官福景说。
“我知道了。”武则天垂着双眸想了一会,“现在上官老先生拒绝了你,你要如何做?”
“我也不知道……”上官福景耸耸肩,“我就这么跟大哥说,他不同意的话,再想办法咯。”
“嗯……”武则天随口答应,心中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是一时半会却想不明白。
上官福景告辞离去之后,她百无聊赖,迈步走了出去,在走廊里慢行散步,走到周心萌的班级,无意中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周心萌的座位上空空的,她略觉惊讶,踱步过去。
下课之后,她让一个学生将周心远叫来,问他可知道周心萌没来上课之事,周心远撅着小嘴巴说:“谁知道他,他以前也经常逃课的,不过自从飞真姐你来了之后就收敛了,可能现在忍不住原形毕露了吧。”
武则天很是汗颜,想了想,问:“心远,你可否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心萌为什么没来?”
周心远打了个哈欠:“不用啦飞真姐,那家伙喜欢闹别扭,闹过了就会自动回来。”
他摆摆手走了出去。
武则天愕然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一号键。
几声电话铃响过之后,接电话的是个温和无比的声音:“喂?”
武则天听着这个声音,心头一震,张了张嘴居然无法发声,心里十分想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通话,但是一时之间居然忘记怎么关掉手机,手足无措之中,将那小小的东西向着沙发上远远一扔。
“喂……”那声音重又执着地响了一声。
武则天望着躺在沙发上的手机,发现自己反常的她慢慢走过去,重新拾起来,镇定了一下心神刚要开口,只听有个陌生的声音甜甜地从手机内传出:“学长,这些就不用带了吧?”
心中咯噔一声,武则天低头望着手中小小的机型,有点不敢相信。
“嗯。”那温和声音答了一声。
“是谁打的电话?出版社在催吗?”甜甜的声音又响起。
“嗯……不知道,也许是打错了。”他回答。随即“哒”地一声,挂了机。
“嘟嘟嘟……”手机里传出这样的声音。
武则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朕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害怕这手机……哦,不对,朕害怕的……好像是……
伸出手指,准确点在手机上的挂断键上,女皇坐回座位上,双手搭在桌子两边,开始出神。
中午她接到周竹生的短信,说他们现在正在忙,中午就让她自己在学校里吃饭就好。
她背着手出了辅导员室,沿着走廊向着食堂前去,走到校长室的时候,透过半掩的房门,看到室内,上官老先生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脸忧色。
她的心一动,伸出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进来。”苍老的声音响起。
女皇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他的书桌边上:“可以坐吗?”
听到她的声音,上官林才用忧思之中醒转过来,抬起头看到武则天的脸之后,眼前一亮,脸上掠过一抹笑:“是你啊。”
“正是,有打扰到上官老先生吗?”
“哪里哪里,欢迎之至。”上官林笑着。
“现在是用餐时间,老先生你为何……”
“嗯……最近食欲不振,索性不吃了。”他一笑,望着她。
“是有心事吗?”
“呃……也说不上,只是有一点麻烦事而已。”
“无论是什么天大之事,保重身体最为紧要呢。”
“呵呵,我知道了,对了,我听福景说要请你来我们家吃饭,这个小子太懒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去?”上官林笑吟吟看着眼前人,这个女子很是不错,才德貌兼备,且身上那股沉静脱俗的气质,殊为难得,看福景那小子的表现,明明是对伊颇为倾心……只是问题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追到伊人的能力啊。
“也许是他最近忙,所以耽搁,无妨,来日方长。”她淡淡一笑。
“是啊,来日方长。”上官林略略皱起双眉,隐忧压也压不住,跳上眉端。
武则天说:“我听说上官老先生还有一子,只是……为何从来都未曾见过大公子呢?”
“嗯……他……”上官林眉头皱的更紧,“他自己另有公司,所以不常来这边。”
“老先生你是跟大公子一起住,亦或者?”
“他们两人均已经成年,早就搬出,我也乐得松心。”上官林回答,面对她的询问,毫不厌烦。
“呵呵,虽说如此,但父母之心,总是挂在儿女身上的,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牛马,只是世间能做到如此之人,能有几多?”
上官林眼光一变:“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牛马?”
“正是。”武则天淡淡地笑,“有些事情是关心则乱,越是想要解决越一头雾水,不过,正如我们所说的——来日方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会有永久的谜团,老先生,我先告辞了,你要保重身体。”
她说完之后,站起身,向着上官林点点头。
关心则……乱?上官林起身:“好的,我们改天再聊。”双眸一眼不眨地目送那婀娜身影稳稳地出门,眉端仍是皱着的,心头却狂震不已。
第一次来到食堂,满眼熙熙攘攘的人着实惊了女皇一下。
她背着手站在门边上,远远张望,正在暗自思量该怎么去打饭的时候,肩头被谁轻轻一拍,她回头看,对上的却是周心萌班上的王超萧然。
“飞真老师,真的是你!难得在食堂里看到你啊。”王超惊讶地叫。
萧然望着她,抿嘴一笑:“老师你是来吃饭的吗?”
“是啊。”武则天慢慢点点头。
“那太好了,跟我们一起吃吧。”
王超立刻高声叫。
“可是……”
“莫非飞真老师约了人?”萧然眼睛眨动。
武则天摇摇头,嫣然一笑:“没有。”
“那就没问题了!我来请!”王超哗哗笑,“萧然,你带老师找座位,我去打饭。”
“好吧,我先去。”
萧然伸出手,拉起武则天的胳膊:“老师,跟我来。”
“唔。”答应一声,身不由己地随着热情的少年向前移动,武则天左看看,右看看,挤在人堆里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等到萧然拉着她坐定,很快被认出的她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学生们开始还窃窃私语着,最后开始纷纷地争着向他们这桌子来坐,坐不到的也不甘示弱,一拥而去去打了最可口的饭菜送过来给飞真老师吃。
武则天望着眼前不断增加的一盘盘饭菜,那形形色色,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给,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一样样看起来也十分的可口。
最后她所坐的这长长的桌子几乎全部被摆满了,耳畔还传来一声声:
“老师吃这个……”,“我们这里的糖醋排骨是一绝哦!”,“我比较喜欢吃酸菜肉丝啦老师应该也喜欢吧!”热情洋溢,嘈杂不休。
连打饭回来的王超都被围观人墙拦在外面,无法突围而入。
武则天不停地微笑着环顾左右,不住地点头表示接受好意,在那些亮晶晶的崇拜目光流转之中,她突然有种在宫廷内面对御宴的错觉。
结果是,在学生们的热情推让下,一向崇尚半分饱好养身,十分节制的她,不知不觉吃的过多,站起身来的时候女皇心头一沉,伸手捂着略微凸出的胃部,忽然无端端想到看过的唐诗宋词里的一首:
老夫聊发少年狂……
女皇的额头浮现不为人知的几条黑线。
匣中宝剑篇 第六十九章 指点迷津
饭后,一大帮学生簇拥着武则天走出食堂门,而她一眼看到在门口的松树下,周竹生站在绿油油的树旁,双臂抱在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略一怔,随即起步向着他走过去。学生们望见她向着周竹生走过去,顿时又是一阵鼓噪。
武则天回头,冲着学生们挥挥手,他们这才停止口哨声怪叫声,依依不舍四处散开。
“吆!~~~元飞真,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的嘛……”周竹生望着她,戏谑地说。奇怪,他的手一直都背在后面。
武则天眼光转动,望了一眼他不自在的手臂,笑问:“周竹生,你来,是为了何事?”
“没事……哈哈,没事,刚好经过这里,过来看看,过来看看。”周竹生一只手伸出来,摸在头上,哈哈大笑。
“咳,你不觉得你的笑太奇怪了吗?”眼前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揭露他,随即好奇问,“你带了什么东西?”
周竹生的笑声嘎然而止,有点恼怒:“你……”随即猛地吞下一口口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带。”
“是吗?”虽然是问,但武则天眼睛望着周竹生背在身后的左手。
周竹生脸色一阵奇异变化,随即左手一撤,拎了一包东西出来。
“嗯?这是何物?”武则天看着那白色的一包。
“这是盒饭,老大。”男人叹了一口气,“事先说好了,我不是特意来送的,只是因为顺路而已。”
“哦……”武则天答应了一声,“可是我吃过了。”
我当然知道!周竹生哭笑不得的想,不过她还真坦白回答的真快,快的让他觉得自己被一道闪电无情劈中。
“吃过了也给我拿着!”恼羞成怒的周竹生低吼一声。
武则天想了想,乖乖伸出手拎了过来:“周竹生,常之呢?”
“他还在忙。”
“他吃饭了无?”
“他会照顾自己的。”
“嗯。”
……
隔了很长一会,“你……”周竹生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问我?”
“嗯?”武则天眨着眼睛,不明白。
“为什么不问我吃过没有?”周竹生有种被打了的挫败感。
“哦……你会照顾自己的。”——女人如此回答。
久违了的吐血感重新浮现在周竹生的心头。
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亏得我还特意绕了四条街跑过来给她送饭,亏我还担心她饿到……要知道老子自己还没吃呢……
周竹生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泪奔的小人儿,呜呜呜跑的很快。
“对了,周竹生。”武则天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嗯,干什么?”
“你……认不认得上官老先生?”
“嗯?上官林?耀华的校长?”
“是吧,上官福景的父亲。”
“我不认识他。”周竹生轻松地说,“不过还算了解。”
“什么叫做还算了解?”女皇慢慢地问。
“因为有人拜托我查过他。”周竹生低声,吃吃地得意笑起来。
“嗯?”武则天低眉,略一思量,问,“是谁?”
“客户的隐私,我不能泄漏。”周竹生很有职业道德地说,“我是一个合格又专业的私家侦探。”
武则天望着一脸正义凛然的他,笑着说:“那么让我猜猜如何?”
“嗯?”周竹生瞪大眼。
武则天眼睛一眨,抬起看准他:“是不是上官福瑞?”
“嘶……”周竹生张开嘴。
眼眸里闪烁的,是震惊,是讶异,是不能相信。
“既然是我猜中的,你就没有泄漏隐私之嫌疑,现在,我想要问一下,他拜托你查什么?”
“这同样是隐私范围。”周竹生紧闭双唇。
“哈哈,我果然猜中。”女皇促狭地冲着竹生眨眨眼。
周竹生一怔,随即明白她先前说的只是猜测,而自己的回答,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一时之间十分恼怒。
“既然如此,你不说我也明白,他要你查的,是上官林的财产状况么?”
周竹生愤怒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哦,我知道了,小武给你说的?”
“没有。”她摇摇头,“我不过仍旧是猜测的。”
“鬼才相信。”周竹生不屑一顾说。心底却在打鼓,元飞真这家伙,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要知道——自己在调查上官林之前,武常之还没有到事务所啊。
“周竹生,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跟你客户的隐私无关,我只是想知道:上官林的财产状况如何?上官福瑞的公司经营状况又是如何,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我也可以以另一个人的名义请你调查。”武则天忽然站定脚步,郑重说。
“另一个人的名义?谁?”周竹生问。
“上官福景。”女皇淡淡一笑。
周竹生一惊:“他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因为这一切都关系他的未来,关系耀华的未来。”
这句话说完,武则天慢慢地习惯性背起双手,这个很有气势的动作做了一半,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两个饭盒,略见尴尬的女皇只好重新将手放下。
周竹生的办事效率果然高超,下午武则天回到周家的时候,他已经将相关文件准备妥当。
女皇坐回沙发上,细细地打开文件看。
耳畔传来周竹生跟周心远的对话。
“兰生大哥不在家。”
“周心萌也不在。”
“大哥是去那个什么……司天酒店了吗,据说是出版社要给他封闭式的环境写作,周心萌呢?”
小人儿周心远一脸的无谓:“还不是又出去乱搞。”
“乱搞?……周心远!”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周竹生毛骨悚然地看着周心远,压低声音训斥说,“不要胡说八道,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哥哥。”
周心远撇了撇嘴:“你怕什么,周心萌他都没有怕过。”
不等周竹生发话,周心远向着武则天这边靠过来:“飞真姐,你在看什么?”
“嗯……”武则天抬起头来,望了周竹生一眼,慢慢说,“一些有趣的东西。”
“怎么有趣?”周心远瞅了两眼那些数据资料,“看得头晕,飞真姐,不如跟我一起打游戏吧?”
“游戏嘛……我不会。”
“我教你。”周心远拍的胸脯山响。
女皇沉吟着:“可是……”
“我来跟你打。”旁边,武常之一脸严肃地伸出手臂,将周心远伸过来捉女皇的手拦住。
“那……好吧。”仿佛也慑于他身上那股冷冷的气质,周心远撅起嘴巴,无奈地表示同意。
武则天趁机站起身来,背着手向外走去。
“喂!元飞真,该吃饭了你去哪里?”周竹生眼睛尖,立刻大吼一声。
“我有点事,去去就来。”武则天答应了一声,不等周竹生再吼,拉开门,敏捷地闪身而出。
她顺着路向着上官福景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事情。
正走着,身着白色休闲服的男子慢慢地从前方路边走了出来,她振目一看,来的好巧:居然正是上官福景。
上官福景忧心忡忡,猛地一抬头望见不远处站着的人儿,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快步向前跑到她的跟前:“飞真,你这是要去哪里?”
“正要找你。”她安稳地笑着。
“什么事?”他惊喜交加,“既然这样,我们回家谈吧。”他转身,向着前方走。
“既然遇到了,就不必过去了。”武则天伸出手臂,拦住他。
“为什么?”上官福景泪眼汪汪,早知道就不出来了,老老实实等在家里多好。
“我是有些事情要跟上官你讲,说完了,要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
“嗯……”情绪不高的男人答应一声。
“上官,你认为上官老先生为什么会让你去学校工作?”
“老爹啊……他不喜欢我总是读书。”上官福景耸耸肩。
“任何一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上官老先生有意要你接手耀华,你可知道?”
“什……么?”上官福景的脸上露出震惊表情。
“据我所知,你的大哥自己有公司在身,你的大嫂,看样子也不像是个能管理好一所学校的模样,你之身边再无其他兄弟姐妹。而你,此时尚未定型,如果有心在某件事情上,前途必定大有可为。”武则天背起手,侃侃而谈。
“可是……”上官福景皱着眉,迟疑。
武则天淡然一笑:“可是你资历尚浅,所以上官老先生宁可先安排你从最底层做起。而且除此之外,我想他的心里也有不为人知的难处。”
上官福景肩头微震:“你指的是什么?”
“上官老先生所郁结的,是你的大哥跟你的大嫂。”
上官福景倒退一步:“什么意思?”
武则天垂下双眸:“你大哥的公司根本没有亏空,他一直向你借钱,这并非他的最后手段,逼使你向上官老先生借钱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上官福景颤声:“真正目的……我不明白。”
轻声一笑,女皇继续说:“这么做对他有三点好处——第一,他将你在上官老先生前的形象变成一个挥霍钱财的败家子;第二,你的父亲并非如他所说般富有,他如果想要继续给钱于你,便必须要变卖他在耀华内掌握的股份;第三,上官福瑞从你这里借来的钱,会用在什么地方,你可猜到了。”
上官福景脸色煞白:“你的意思是……”
“上官老先生如果被逼将手中的股份卖出的话,最想要得利的那个人,最想要到手的那个人,最想通过控股来控制耀华的那个人,是谁?你们兄弟各自拥有的股份,如果得到上官老先生被迫卖出的那些,你认为,耀华会归谁所有。”
武则天的声音很低,说的极慢,但却如阴云之下的闷雷,震得上官福景心头巨颤。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巨大的恐惧跟空虚击中上官福景的心。怪不得……怪不得平常对自己恶声恶气的大嫂大哥,在这几天会那么热络地对待自己……原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居然要算计自己的亲兄弟跟老父,实在是……太可怕了,也太可恶了!
女皇侧过身子,望着遥远阴暗天空,轻声说:“一个字:贪。无尽的野心,会让人疯狂。”
“可是……”上官福景咬了咬唇,怀着最后一丝希翼:“有什么证据吗?”
“上官,”武则天沉沉唤了一声。
上官福景觉得那声音之中,少了一份平日的温和,却多了一份严厉。
他不由自主答应:“嗯。”
“你已经不小了。”
他皱起眉头不解:“嗯?”
而这女子蓦地转头望着他,眼睛之中光芒流转,她嘴角一动,冷冷地说:“有些必须你去做的事情,你一定要亲身去做,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你已经无权那么选择。这世间没有永远的肩头给你倚靠,要面对的东西,直接面对是最好的选择,逃避,永远不是解决之道。”
上官福景倒吸冷气:“可……”
那双眼睛仍旧紧紧盯着自己,似乎钉死了他所有退路,盯的他无所遁形,而她的声音亦在耳畔:“如果把所有都交给老父去做,你就永远都不能长大,你能依赖上官老先生多久?就算你不是为自己,他为你所作的苦心你可知道。”
“飞真……”男人的肩头轻轻颤抖,似乎求饶般。受不了……一时之间……他受不了这么多……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要说的,亦言尽于此,要怎么做,是旁观亦或者投身而入,你自己选择。”她终于转开目光。
上官福景伸出手,捧住头:“我……我……不能跟大哥争……我不行……”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淡淡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武则天挥挥衣袖,转身向着周家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飞……飞真!”他放手,大叫一声。
她停住脚步,不语。
“你……你觉得……”上官福景的声音微微颤,低低地,一丝惶恐一丝希冀,“你觉得——我行吗?”
他问。
女皇的肩头轻轻一晃。
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头很多场景,一闪而过。
那个孩子,自己亲手推上皇位然后又亲手废黜的孩子,他也曾经,如此询问过她。
但是他跪在自己面前,仰头问:“母后……你觉得……儿臣……行吗?”
而当时的她,只是冷冷地用眼睛望着他,现在回想,自己当时的眼神,如利剑,只有逼视,没有缓和,那孩子,他一定觉得……疼吧。
武则天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
上官福景的面前,那个女子轻轻转身,动作优雅平静,好像一朵刚刚绽放的夜之名花在风里微颤,她嘴角斜挑,露出神秘优雅又温和明丽的笑容:“当然,我……相信你。”
那好听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上官福景的心,生根,发芽。刹那之间,上官福景的心中滚滚热流如长江滔滔奔腾,发出奋勇咆哮之声。
匣中宝剑篇 第七十章 非黑非白
“陛下,您为什么要帮上官福景?”
路灯淡淡的白光之下,不疾不徐跟在武则天身后一步之遥,常之开口轻问。
“帮他么……”轻轻一笑,女皇凤目微微眯起,“常之,你觉得朕是在帮他吗?”
常之眼睫一动:“这……臣不明白……”
“常之,你不觉得……如此实力悬殊而又毫无悬念的胜出,未免太无趣了么?”低声笑过后,武则天慢慢地说,“朕这么做,不过是想要看到更为精彩一点的结局。如此而已,非黑非白,朕不打算站在任何一方。”
她双眸明亮,洒然地笑。
“是。”常之垂下眼眸,静静地跟随不语。
两人走了一会,女皇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停住脚步,转头问道:“常之,你为何能跟着朕出来?心远不是拉着你打游戏的吗?”
“这个……”常之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赧颜,低声说,“臣……”
他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哈……”女皇的脸上忽然露出开心的笑容,她背着双手笑得爽朗,“哈哈哈,难为你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两人迤逦回到周家,周竹生破天荒地没有大吼,因为他正握着电话在客厅内团团转。
而周心远盘腿端正坐在沙发上,双手合在胸前,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闭着眼睛,嘴角却一动一动地说:“不要找了,周心萌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的!周竹生你不要总是在我耳边烦,别老是妨碍我打坐练功啊。”
自从常之跟他说过打坐修炼的事情,周心远在他孩子的超丰富的想象力里面,已经逼真地描绘出自己飞檐走壁的蝙蝠侠造型了。
女皇望着常之轻轻一笑,没想到他还会有这么一套。随即慢慢地走到沙发边落座,问周竹生:“心萌还没回来吗?”
“嗯,这个孩子越来越过分了,我听说今天居然没去上课,元飞真,你没看到他吗?”周竹生目光炯炯望着她。
“这……”武则天一怔,刚要回答之时,客厅内的电话铃猝然响起,周竹生眼疾手快,飞身扑到电话旁边,抄起话筒:“喂?”
接着他的双眉一皱:“你在哪里?”
随即停了一会,恶声恶气又说:“不行!给我回来!”
对方好像又说了两句,周竹生叹一口气,似乎妥协:“那么别给我闯祸!”
电话里好像保证了一下,周竹生双眉渐渐展开。
“如何?”望着放下话筒的他,武则天问。
“是心萌,他说太晚了,今天就住在同学家里,明天会去上课。”
周竹生说完,嘀咕一句:“奇怪了,这小子好像没有过夜不归宿的经历,哼哼……翅膀硬了么……”
厨房内传来了诱人的焦糊味。
女皇跟常之面面相觑。
“不好了,我煮了粥的!”周竹生一拍脑袋,光速闪入厨房,暂时将周心萌之事抛诸脑后。
晚餐的饭桌上,蓦地少了两个人,气氛截然不同。
除了周心远不停地在问常之有关“练功”的问题,周竹生跟武则天两人几乎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
这不寻常的氛围,让女皇的心头略觉奇异,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一样,但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没有人知道那即将来临的令人战栗的恐怖会是什么。
但是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又会有什么是真正恐怖的呢?
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声爆炸性响起。
舞池之中人影重重,鬼影重重,迷离魔幻的灯光七彩缤纷,自头顶不停扫射而过。
女皇皱着眉,觉得自己在瞬间如置身鬼蜮,可惜后退不能,只好一步步向内走。
这绝非梦境,而是真实。只是连女皇自己也未曾料想,她会突然来到这种地方,嗯,如果不是王超的那个电话。
中午,吃过饭的她正在耀华校园内散步,手机响起,电话里的王超急急忙忙地说:“飞真老师!不好了不好了!心萌现在在加零酒吧,我听说有人带了家伙要修理他呢,我们劝不听他,你来劝劝他吧,晚了就迟了!”
她还没来及说话,对方已经挂机。听着电话内传来的嘟嘟声,女皇的心头一惊,觉得这件事非同寻常,而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给周竹生打电话,但手指即将按上按键的时候忽然想到——如果周竹生问起周心萌为何不归家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虽然对她来讲,周心萌离家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不对的行为,以她的性子,本来完全不需要介意。但不知怎地,一想起周兰生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非常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朕能将心萌带回,或者……”周兰生半垂睫毛的恬静样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想了一会,最终还是叫了一辆车,向着王超所说的地点直奔而去。
可是就算她已经习惯了处变不惊,初次见到如此光怪陆离的花花境地,还是忍不住心中微震。
酒吧之内的光线非常暗,舞池里还有人不停地扭动身躯,穿着极少的衣裳,曲线毕露,偶尔光线掠过还能看到那些完全沉溺其中乐不思蜀的眸子,微张的嘴唇,看得她大皱起眉,心中暗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女皇极目向周遭看,想要寻找周心萌所在的方向,但是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她到来之前,周心萌一行早就离开了这里,她自然是找不到。
找不到周心萌,却吸引了一大批闻香而来的登徒子,酒吧的光线虽然暗,却掩没不了她的国色天香,无数心怀不轨的男人不时地蹭到她的身边,半真半假,或暧昧或直接地在她耳畔低语。
“小姐,要不要跳舞?”……“能请你喝杯酒吗?”……“交个朋友怎么样?”
形形色色,古里古怪的借口,不停地袭入耳畔,弄得她不堪其扰,不停地摇头几乎摇得头昏,一边还要忙着说:“谢谢,不必。”
如此一路寻来一路说了无数次的拒绝,说的她口干舌焦,倚靠在柜台的旁边喘息一下,为何始终没有看到心萌?如果王超所说是真的,那么这里不会这么平静,朕要不要找人问一下呢……
正在暗暗思量之中,耳畔忽然听到柜台前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这玩意儿到底行不行啊?”
“当然行啦,lydia姐如果不相信,你去前面看看试验品不就知道了……”低低地窃笑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爬虫颤颤爬过,怀着恶意,弄得武则天心头一阵惊悚。
“嗯,如果不对的话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反正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那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
“我骗谁也不敢骗Lydia姐你啊……这种……”声音压低,“是有名的西班牙苍蝇,谁喝了一点……就立刻的……嘻嘻,你知道的……”那声音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西班牙苍蝇……那是何物?”女皇心中暗问,这个名字可真是奇特,朕看过那么多书,似乎都没有见过。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担忧:“喂,这个没有副作用吧?”
“副作用是有点,不过只要不用的过量,顶多也是头晕脑涨之类的,没什么大的伤害,”那声音忽然变得很暧昧,“lydia姐要给谁用啊?”
“当然是老娘感兴趣的,难道还给你这死胖子吗?”lydia姐低声地笑。
“能让lydia你这么费心的人,难得,我真想见见。”
“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哦?他是干什么的?”
“切,问这么多干什么!”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
两人对话停住。
武则天略略探头出去,只见在朦胧灯光下,一个高挑人影斜斜站在柜台前方,齐耳短发遮住脸,一支纤长光滑的胳膊伸出,手指间夹着几张钞票递给柜台内的人,耳听那声音说:“收好,我先走了。”
武则天心下好奇,为什么这个叫做莉迪亚的女人的声音这么熟悉呢,可是打扮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而那个西班牙苍蝇,又是何物?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女皇正在暗暗赞叹。
眼前人影一晃。
柜台前叫做Lydia的女人蓦地转身,头发一甩,一张脸曝露淡淡灯光底下,眉目凌厉如画,朱唇鲜红如血,那纤细修长的影子越过人群而去,从背后看,紧身黑色毛衣下细细的腰如水蛇般扭动。
那个人……武则天蓦地一怔。
就在那女子再度侧身而过避让他人那一刻,武则天的双眉就在瞬间蓦地敛起。
她看到了lydia的侧脸之时,眼前忽然出现那一幕,——在周兰生的房间内,那女子半俯身,回头看她,似笑非笑,就是这张脸。
而她,赫然就是曾经出现在周家的,周兰生的学妹、名字叫做陆雅的女人。
女皇从光怪陆离的酒吧之内杀出来,望着外面明亮的天色,川流不息的人群,深深呼吸,有种再世为人重见天日的感觉。
她回到耀华的时候,午休快要结束,校园内很少见人,正要踏步上台阶进教学楼,迎面碰上了从楼梯上拐下来教导主任陈子虹,伊的双眼鼓的几乎凸出来,大老远便狠狠瞪着她,似乎要将她钉死原地。
武则天不明所以,仍旧温文有礼地冲着她略略点头,随即目不斜视,迈步向前,要与她擦肩而过。
不料耳畔陈子虹沉声说:“站住!”
女皇左右看了看,在她们两的身边没有别人,确定了陈子虹是在叫自己之后才站住脚。
“你是叫我吗?何事?”含笑,武则天问。
“真看不出。”陈子虹冷笑一声,“你居然是这么心机深沉的女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虽然惊讶,但面上仍旧保持无懈可击的微笑,下巴微扬,望着眼前人。
这个不经意而习惯性的动作在陈子虹眼里显然如一种挑衅。
女人快要气疯了:“原来你一早就打定了上官福景的主意,所以才别有居心地入了耀华,现在又挑唆他跟福瑞争继承权,你的卑鄙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元小姐。”
“哦……”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武则天心想:上官福景还不算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想必已经决定了怎么做了吧,很好,不负朕一片心意。
她想通了这点,心头略觉得欣慰,冲着陈子虹点点头,转身想要走开。
“给我站住!谁让你走了?”耳畔一声厉喝,陈子虹噔噔噔上了台阶,拦住她,居高临下似的,说,“你别以为这样你们就能坐享耀华,哼,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狐狸精天底下多着呢,只要是没进门就别太张狂!不过……就算你跟上官福景结婚又怎么样,现在的婚姻可是脆弱的很,小心偷鸡不着蚀把米,到时候人财两空有的你哭。”
女人十分刻薄地说,以为自己言语如箭,将对方射的体无完肤。
而女皇被拦住去路,闻言只是想笑。
婚姻?狐狸精?哈……
不过,她本无意要跟陈子虹这种无聊低俗的女人辩解什么,只是眼见她居然气焰嚣张到如此地步,倒激起她一点怒气,当下扬眉说道:“哦?现在的婚姻可是脆弱的很?——这是陈氏你自己的经验所得吗?”
陈子虹面色一怔,脸色灰败。
武则天一言既出,看眼前女人的样子,嚣张的皮相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张牙舞爪也只是装腔作势的本能而已,何苦。
女皇心念一转,唉,朕居然堕落至要跟如此的泼妇一般见识,失格失格。叹一口气,女皇一笑温文点头:“抱歉,我还有事,暂且告辞。”
不等陈子虹张口,武则天转身,头也不回迈大步向着办公楼内部走去。
匣中宝剑篇 第七十一章 觊觎之心
女皇随便在楼层里转了转,不知不觉走到周心萌的教室外,站住脚向内一看,哈,那小子居然回来了,正稳稳坐在那里,只是单手托腮,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就算他呼呼大睡又怎样,只要见到人就好。
武则天不由一乐,顺着走廊慢慢地向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不经意间头一扬,眼光一转望向右手窗外,她脚步一停,愣了愣。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不远处,有个身形修长之人倚靠车边上,左手托着右臂,右手放在嘴边,似乎正在低头沉思什么。
女皇的心中浮现一丝似曾相识哪里见过的感觉,可惜离得太远,无法看清楚此人面貌,而就在这时,那人若有所感似地抬起头来,女皇隐约觉得那两道目光破过长空,如利箭般射向这边,她心头一震双眸微睁,想要看清楚眼前之人究竟是谁,而就在她眼睛轻眨的瞬间,再睁开之时,那道鲜明修长的人影在车门边轻轻一晃,已经消失车中。
这一气呵成,快的如一场梦。武则天头轻轻歪起,皱着眉想了一会:朕的记忆之中,不曾见过如此形状以及气质之人,应该是不相干的人吧。
她嘴角一挑,笑容再次出现脸上,转过身,仍旧大摇大摆地顺着走廊,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阵低沉歌声从身上传出,她站住脚,从口袋里摸出周竹生给买的手机,像模像样地点开通话键:“喂?”
“元飞真,周心萌回学校了吧?”电话那头,男人含混不清地问,一边发出可疑的唔唔之声。
武则天侧脸望了望手机,似乎想从屏幕上看到周竹生此刻正在做什么,当然她什么都看不到。她随即回答:“放心吧,他已经回来了,正乖乖在上课。”
“嗯,这样就好。”对方嘴里又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武则天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周竹生,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忙啊……”周竹生说,“好了,没事我就挂了。”
“哦,好的。”茫茫然答应了一句,武则天忽然心头一动,“等一下?”
“神……么?”周竹生咬字不清地问。
“那个,周竹生,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西班牙苍蝇?”女皇一本正经地问。
电话那边可疑的声响嘎然而止。
随即……“噗……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周竹生,你无恙否?”女皇皱起眉头,颇为担忧。
“我,老子我正在吃饭,元飞真你……你干嘛问这个……咳,咳咳……”对方气恼又好笑地声音传来。
原来是吃饭啊,女皇嘴角浮现释然的笑,放温声音:“抱歉。周竹生,可是我真的不知,所以才想要问你……”
“你无缘无故问这个干什么?”周竹生终于止住咳嗽,声音却带一点紧张。
“呃……”察觉对方声音之中的异样,女皇灵机一动,“是有学生如此问我,所以我……”
“是哪个学生这么欠扁。”周竹生悻悻然地,隐约却似松一口气,“西班牙苍蝇,是一种催情物质,催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还需要解释吗?嗯……元飞真,告诉那小鬼,离那种东西远点,吃多了会导致精神分裂的哦。”
女皇的手轻轻一抖。
“喂?你还听着没有?”周竹生扯开嗓门大声嚷嚷。
“嗯,我明白了。”武则天醒悟过来,轻轻回答,“放心,我会解释给他们听。”
“好的,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像话,如果是我儿子啊,我一定狠揍一顿。”青年男子发下誓言。
“哈哈,好的,我会拭目以待那一天的来临。”绕是女皇心中心事重重,听得周竹生如此发狠,却也忍俊不止,忍不住跟他开了个小小玩笑。
而对方却一阵沉默。
“喂?”这次疑问的却是武则天,“周竹生,你还在吗?我问完了,你继续吃饭吧。”
“嗯,好的。”周竹生的声音比较刚才,似乎多了一丝的闷,好像是刻意压低声音所致。
女皇略微不解男子的前后情绪变化:“那么我挂断了,再联络。”
微微一笑,伸手戳上挂机键。
她握着手机,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坐在位子上陷入静静沉思。
而女皇不知的是,当她挂机之后,在周竹生事务所:
“咦,头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感冒了是吗?”王小柔哼着歌进门,一眼看到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捏着筷子的周竹生,脸红的像是红皮儿鸡蛋,正处于兵马俑僵化造型的阶段。
她会拭目以待那一天的来临,她是在暗示什么吗?元飞真……儿子……
一些象征着光明以及幸福的词语在周竹生的脑袋里飞来飞去,做着连线活动,排列组合造句,最终构成无数美好篇章。
“头儿!”
“啊……没!”周竹生从自己花团锦簇的想象里惊醒过来,圆溜溜的眼珠儿一转,先是木讷地望了手机一眼,后来就光速将他装入口袋,然后飞快地重新开始扒拉起桌面的盒饭。
刚进门的武常之,望着眼前那位正在飞速扒饭几乎不咀嚼便直接下咽的奇人,悲天悯人地说:“他是在自杀是吗?”
王小柔亦满怀怜悯地点了点头:“此情此景,真是惨绝人寰竟无语凝噎啊。”
就在两人目光注视之下,专注于扒饭的周竹生终于不负众望地猛地抬起头,一脸如魔似幻的米饭粒子,衬着被噎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百分百。
忽然,此人将手里的筷子一扔,双手紧紧掐住脖子,凄惨跳起高呼:“水!水!”
王小柔冷笑一声,眼疾手快地递了一杯水给武常之,常之稳稳接过来,身形一闪,已经掠到周竹生身旁,左手一把捏住周竹生的下巴,轻轻一抬,右手伸出,将手上的水向着竹生被迫大张的嘴里倒去。
如果说常之手里的那杯水里稍微撒上一点辣椒末的话,这么这就是一幕活生生的限制级虐待场景。
在大约两节课之后,周心远蹦蹦跳跳从人群中挤到武则天身边,玩了一会的孩子无意中说了一句:“我听心萌说,如果顺利的话,兰生今晚上就可以回来了。”
“哦?”武则天心头一动,伸手抹过周心远的头,“真快。”
“是啊,兰生哥哥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第一次出去,大概他也想要早点写完然后回来的吧。”周心远享受地靠在女皇的腿边上,浑然无视办公室内其他少年嫉妒的想杀人的目光。
这个可恶的小鬼……一脸清纯无辜的模样,却这么堂而皇之地吃飞真老师的豆腐,真是罪无可赦啊……
一干十四五岁的少年目露凶光,齐刷刷盯着周心远,同时感慨自己年华飞逝,恨不得此时时光倒流三两年,也回到可以躺在美女怀里撒娇的正太年龄,那生活该是多么美好啊。
周心远的头在飞真腿上蹭了两蹭,忽地感觉周遭温度迅速降低,察觉到众人怨念的他即刻明白一定要见好就收,反正日久天长,飞真姐对他的疼爱是不会变得。
他慢慢地站起身子:“飞真姐,我先走了,我要回去预习课本。”
“乖。”武则天笑眯眯地,伸出手在他脑门上摸过,“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心远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周心远得到夸奖,一脸骄傲的要飞起来的神情,昂首挺胸,从一干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们身旁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那么老师,我也回去预习了。”
“对了,我得背一下英文单词。”
“飞真老师,下次能不能请你帮忙考验一下我的那段古文?”
少年们的热血被挑起,一个个开始奋力塑造爱学习的乖宝宝状。是的,正太的岁月虽然不能再倒流回去,但书虫形象还是可以轻松塑造的。
果然,美女老师一脸欣慰,似乎在说:孺子可教。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一从少年们的脸上掠过,在那种鼓励又赞叹的目光注视下,让人有种“凌云壮志拔地起”的冲动。
当学生们一一退出辅导室的时候,一直抱着双臂站在辅导室门口的金发少年,冷冷一哼,抬起低垂的头,脸上露出桀骜不驯又反叛的神色。
“什么老师!什么关怀……哼!”他放下双手,昂头而去。
“原来周兰生今晚就可以回家了……”
送走了学生们,辅导室再度归于沉寂。武则天默默回想这一句,眉头不知不觉地皱起来。
她的手搭在桌边上,单指竖起,重又落下,轻轻敲在桌面,发出细微声响,她遇到难题的时候,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如此敲桌面,
女皇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小本子,心头风起云涌……嗯,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情是朕所忽略了的……那些,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朕的心里觉得这么的不安。
等等,朕要从头想想看……这一切的症结……让朕觉得不安的中心,那是……
脑中的场景一片片回放,闪现,她深深皱着眉,捕捉那最让她觉得不安的画面,终于,凌乱飞舞的画面从女皇的脑中过滤,分离,几个关键场景聚集一起,细微的敲动桌面的声音嘎然而止,女皇的手指定定地落在桌面之上,如果是上官仪狄仁杰那帮老臣见到,他们便会明了:女皇已经拿定主意了。
武则天半垂着头,慢慢地从位子上站起:原来……如此。
如果朕料想的不差……
背着背包走出辅导员室的她撞上满面春风而来的上官福景。
“飞真……那个我……”
“抱歉,我暂时有事,麻烦上官你帮我请假半天。”
她望着他,先一步开口。
“呃……好的,你要去哪里?”上官福景一愣,咽下要说的话,关切地问。
“我要去……”女皇低眉,“上官,你知道司天酒店在哪里吗?”
片刻之后,通往司天酒店的路上。
山官福景开着车,一路不停地看身边伊人,她端然坐在那里,往日温和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容,好看的双眉还微微地蹙起来。
“飞真,你去那里干吗?是跟人约好了吗?”在心里想了千百遍,最终他还是忐忑不安地开口问。
“嗯……”武则天轻轻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断然否认,“没有,只是忽然有急事而已。”
“是吗……”松了一口气的男人在嘴角露出笑容,感觉呼吸顺畅多了。
将近下班时间,路面车辆忽地多了起来。
“嘀嘀……”上官福景的车被堵住,他无奈地按下车喇叭表示抗议。
武则天望着前方那一条长龙,咬了咬唇:“上官,这里离司天还有多远?”
“啊……”上官福景愣了愣,想了片刻,“那里我好象去过……如果抄近路,没意外的话,应该会有两三里路……”
“这样……”女皇忽然咬了咬唇,“如此,就劳烦你送到这里了,上官,我……”
她伸手想要打开车门。
“你要步行去那里?”上官福景望着她。究竟是什么事如此重要,现在的她,宛如另一个她。
“嗯。”
“你不知道路怎么办?”
“这……”女皇心头恻然,居然忘记了这点……她心中暗暗觉得发寒:这是怎么了,朕最忌讳的,不就是遇事慌乱吗,今日怎么居然……
她的手搭在车门上,居然无法推下。
“我带你去吧。”而眼前,上官福景似看出她的疑惑,蓦地一笑,开门,下车。
“可是你的车……”
“我第一次看到飞真你这么着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车先不用管它,走吧。”
上官福景展颜一笑,伸出手,轻轻拍在她放在座旁的柔荑之上。
“多谢你!”女皇望着眼前男子绽放的笑容,由衷道谢。
“到了再说吧。”上官福景豁然一笑。
她怎么会想不到。
当她第一次见那叫做陆雅的女子之时,凭着她的识人双眼,她已经看出那女子对兰生有觊觎之心。
只是,关她什么事?何况……兰生是第一个敢顶撞她之人,她的心内潜意识地比较排斥他,不想跟他接触太多,所以……
才后知后觉如此。
她心中觉得不舒服的那些场景,一一连贯起来就是:她撞见的陆雅对于兰生的那暧昧动作,兰生要离家搬到酒店去,而自己打电话回家之时听到的陆雅的声音,还有今天,自己无意之间在酒吧撞见的那一幕,西班牙苍蝇的催情作用,另外……心远所说的:封闭式的写作今天就告结束。
周兰生……一想起那么无害的一张脸,那么温文的一个人,会……她的心底就觉得莫名的恐惧。
两人匆匆冲进酒店大堂,前台小姐却死活不肯告知他们周兰生所处的房间号码,并且说这是出版社的特别交代。
上官福景大怒,声音未免提高八度,且配合拍案手势,顿时引来保安围观。
武则天皱眉,悄悄退至一边,边行边致电周竹生。
“周竹生,你可知周兰生的酒店房间号码?”
“喂,元飞真,你……”
“周竹生,你若不知,立刻查出来。”
被电话里传出的冷峻声音震到,周竹生收起满心的不解跟恼怒,手指在电脑上一阵敲打,调出私家侦探的绝密网络,很快找到需要的信息。
“司天酒店六楼603。”
当听到耳畔传来这声音的时候,已经步行到三楼的女皇喘了一口气,一咬牙,再度向上攀行而去。
司天酒店,六楼603。
陆雅脱掉外套,一身浅紫色的短紧身毛衣将她的身段勾勒的无比销魂,她慢慢坐倒沙发上,修长双腿一搭,短裙之下不着丝袜的裸腿闪烁着诱人又美丽的光泽。
“学长,我可是通过特殊渠道才上来的,看在我这么有心的份儿上,你就不能答应陪我一晚嘛,”声音一停,满意地看到对方的睫毛一动,随即又说,“只是逛街而已……”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撒娇的声音。
“这个……昨夜没有睡,我觉得有点累了,而且小雅,我都跟家里人说好了……”美色当前,周兰生却如柳下惠一般,目不斜视,依旧一副静静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一株淡然盛开的兰花,从头到脚,盛放着寂寞的味道。
陆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忽地加快,嘴角一勾,露出笑容:“我好歹也追随了学长你三年,学长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小雅!”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陆雅瞧见他浅色的眼眸里泛显一个小小的自己,心中一阵欣喜,但是很快男人便重新垂下眼眸不再看她,那小小的她于是也随之荡然无存,“我累了。”
他淡淡地,只是如此说,竟然连一声拒绝都没有出口。
“学长。”她于是黯然。声音已经带一丝苦涩。就算是再甜蜜的伪装,强撑了三年到头,暗恋的大树参天,借出的果实绽裂的时候,渗出的,也只能是无奈又苦涩的汁液吧。
既然如此……
雪白修长的手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向下滑落,掠到高筒靴的内层之时,手心触到一点硬硬的东西。
匣中宝剑篇 第七十二章 若即若离
关心一个人的心情,是因何而生,又是因为什么失了往日的沉稳的风度,武则天没空去思索这个问题,当她伸手叩响了603的房门之时,那声声的脆响,牵动她的怦然心跳,这种感觉却如此鲜明,让她惊愕。
过了一会儿,房间内仍旧悄无声息,这出乎意料的空白跟沉默让她心中略觉刺痛,皱起的双眉底下,眼里不知不觉透出锐利的光芒。
急促的心跳伴随着因为等待而被磨损逐渐消失的理智,正在她不耐烦举起拳头砸向门之时,耳畔“哒”地一声,房门被慢慢打开。
女皇的拳还虚握在半空,来不及放下。
门口出现的人,睫毛一动,浅褐色眼睛望向她。
“你……”女皇朱唇轻启,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是你……”对方的表现,三分惊讶,七分淡然。
而出现在门口替她开门的这个人,眼睫掀起望了她一眼,重新又低下,如此的不动声色,赫然竟是周兰生。
“呃……”武则天应了一声,“那个……”
她透过他的身畔向内看去。
“进来吧。”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沉稳。
“嗯……”正有此意的女皇答应一声,迈步从他身畔经过,径直入内。
目光所及,宽敞的小客厅,光线明亮充足,案几之上,尚并排放着两杯茶,只是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别无他人。
武则天望了一眼伸手带上门冲着自己方向走过来的周兰生:“咳……”她略一低头,伸手掩住嘴角,“哥哥,你一个人在?”
“不,小雅刚走。”伸手做了一个示意她落座的动作,周兰生亦缓缓坐回沙发上。
“哦……”她双眉皱着,不曾淡开。
“你是来接我的吗?”周兰生开口,慢慢问。
“啊……这个……”她语塞,眼睛望望他,又看看桌上的茶杯。
“难道另有要事?”他淡淡问。
“嗯……是。”
“那么是什么事呢?”他再问。
“这个……”一向伶牙俐齿心有主见的她,此时此刻木讷的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这窘迫无能的感觉让女皇的心越发焦急。
“怎么……”周兰生的问话如轻叹,同时却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地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
女皇目光一利,立即出声阻止:“不要喝!”
周兰生停手,双眸低垂望着茶杯,略有疑问:“嗯?”
“这茶……”她咬了咬唇,终于把心一横,说道,“哥哥,这茶……不要喝。”
“为什么?”他淡淡地问,却不放下。
那杯茶悠悠地悬在空中,就好像她无着落的心。
“因为……”她的心忽地有点空虚,难道朕猜错了吗?茶在此,人不见,按理说得手不是困难的事情,那个陆雅,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因为什么?”周兰生淡淡地问,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因为……”她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借口。
“因为你关心我,对吗?”尾音一挑,略带笑意。
而女皇眼前之人,就在瞬间,笑容乍现。
“因为你关心我,对吗?”他说。
那种笑,愉悦的笑容出现在周兰生的嘴角,那嫣红的,形状美好的嘴角斜斜地上挑,美得无以言喻。
“你……不是的。”女皇愣了片刻,随即出声辩解。
而他不再说话,不否定也不再追问,只是抬手,将那杯茶慢慢地放在嘴角。
武则天怔住,或者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动作,更是因为他刚刚说出的话。
可是眼见那嫣红唇角已经粘上白色茶杯边沿,她再无犹豫的余地。
“不能喝!”一声断喝,再无二意,武则天从沙发之上迅速起身,伸手,握住了周兰生捏着茶杯的那只手。
淡淡的温度。
很好的触感。
从男子的手上传到她的手心,从她的手心传到心底。
女皇凤目圆睁,望着眼前人,略带惊讶略带恼怒略带不解,只是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飞真。”而他的笑意不改,轻轻开口唤。
女皇不解,皱眉看着男子。
“你知道吗,相比较之前,我更加欣赏现在的你。”周兰生慢慢地开口说。
“你……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女皇望着眼前人,扭过头不看他。
他淡淡地继续说:“嗯……那杯茶,小雅替我倒掉了。”
“嗯?”心头微震,女皇重新转头,眼睛一眨,“什么意思!”
左手伸出,将她握住自己的手轻轻握住,放下:“你担心我喝掉的那杯茶,似乎已经被倒掉了。”
“什么……”武则天身子一抖,“怎么可能……”
周兰生笑的清淡,双眸亮晶晶地望着她。
女皇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
她的手一抖,挣脱他的左手,直起身子,咬了咬唇:怎会如此?向来算无遗策的朕居然,也想错了吗……
周兰生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至她的身畔。
“你能来,我很高兴。”他忽然温声说,手拍上她的肩。
“嗯?”她心中仍旧很乱,头绪全无。
他望着她,平静地注视着她:“能察觉你心中的担忧,我很高兴。”
“嗯?”武则天抬头,惊诧看着周兰生,“不……不是的……”面对他诚恳地模样,她莫名其妙感觉慌张。
“你……”他嘴角一动。
她竟不能抬头望着那张从来都不见怒气的脸,这种被压迫的感觉挑战她身为女皇的尊严,对这样的自己感觉恼怒的她蓦地抬起头来,辩解说:“我,我只是……”
下巴被轻轻地捏住。
武则天忽地觉得自己浑身已经僵硬。
周兰生的脸,慢慢地在眼前放大。
他吐气的气息逐渐似能喷到她的脸上。
她嘴张了张,却不曾出声。
浑身好像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控制,她再度怀疑自己是否有种莫名的催眠术。
而男子的唇快要吻上她的朱唇之时,他忽然停了动作。
手松开,周兰生的眉尖轻轻皱起。
“不可以……”喃喃地,一声轻叹从他的嘴角发出。
“嗯……”女皇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周兰生转身,纤长的身影离开她三四步,似在平缓情绪。
“我会等竹生来接我。”他忽然沉声说。
“是吗?”心中略有一点气恼的女皇声音骤冷。
“嗯,是的,飞真,你可以回去了。”
“嗯……”女皇的双拳慢慢握紧。
“而且我……”男人还要继续说。
眼前人影一晃,武则天已经缓步走到周兰生的跟前,微笑仰头看眼前人:“不过你方才既然说了谢谢,我是否可以要求回礼。”
“嗯?”周兰生眼睛之中充满疑惑。
女皇伸出手,右手揽住他的脖子,左手捏住男人的下巴,右手用力一揽,脚尖踮起,双唇吻上男人的嘴唇。
“唔……”一声惊叹被硬生生压回喉咙。
上官福景开车之时,武则天频频从反光镜内观察身后的男人,他倚靠在后座上,起初还不停地点头打瞌睡,到了最后居然慢慢地真的沉沉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唇,润泽的脸色,显得他整个人如完美的瓷人一般。
“飞真,我们是直接回周家吗?”上官福景也看到周兰生已经睡着,刻意压低了声音缓慢说。
“嗯,就回去吧。”她点点头。
“这时间,好像已经放学了。”他轻轻一笑,脸色略有不同。
武则天察觉到上官福景的异样,却不言。
他……看到自己吻周兰生那一幕了吗?
当时她吻住周兰生之时,明明听到门口一声轻轻地响动,隐约还有低低压抑的惊呼,听那声音,虽然小,但是她已经听出那是上官福景。
但是随即他却很快地退了出去,门轻轻地再度合上。
直到她大声叫人之后,他才重新进门。
让女皇啼笑皆非的是,就在自己吻着吻着的时候,周兰生慢慢地睡着了。
他的双臂搭在自己肩头,等到她放开他的唇的时候,他的头搭在她的肩头,发出了沉稳的鼾声。
“哥哥,”她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人,但目光所及,察觉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的憔悴,最终还是决定不吵醒他,求助外援。
幸好上官福景是个极好的苦力。
不过,他的心中一定存着很多的疑问吧,那种忐忑不安的样子,出卖了他。
可是,为什么不问呢?
女皇垂着眼睛嘴角带笑:庸人自扰,大概就是这种状态了吧。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下午离开学校的时候,上官你曾想对我说何事?”
“这……”上官福景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却仍旧回答,“我是想邀请飞真你今晚去我家做客。”
他望了她一眼。
她面色坦然,这让他微微觉得迷惑。
“嗯……”她答应一声。
“我老爹也会在的。他还说要感谢你。”上官福景轻轻地说。
“是吗?那么我一定要叨扰了?”她笑眯眯地回答。
“飞真你答应了,那太好了。”他的脸上终于显出微笑的表情。
那些……不重要的吧。
为什么飞真会跟兰生接吻……那一幕……或者不代表什么吧?上官福景边开车边想,虽然这么想实在有点自欺欺人,但只有这么想他的心里才会觉得安稳。人类有权选择舒服的方式让自己生存,所以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可以谅解的吧。
耳畔响起一阵熟悉乐声。
武则天伸手掏出手机:“喂?”
“元飞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问兰生哥的住址?”周竹生的声音爆破似的传出。
“呃,已经无事。我跟上官接哥哥回家,你就不必担心了。”她温声回答。
“噢!”答应一声,周竹生说:“我刚跟小武要顺路去司天一趟,既然如此就算了。”
“嗯,你做你的事情即可。”女皇安然回答。
“好的,拜拜。”
挂了线。她伸手扶住额头,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陆雅会放弃?听兰生的话,似乎她还是自动放弃的,怎么可能?
一想到那晚上在酒吧内出现的那个妖娆女子,以及她望着兰生的时候双眸所散发出的炽热,武则天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才让她放弃自己已经完美的计划的。
正在冥想,眼睛掠过车窗外一幕,顿时一怔。
“停车!”她当机立断说。
上官福景虽然不解,仍旧立刻踩住刹车。
“上官,你在这里守着兰生哥哥。”她举手打开车门,迈步下车。
“飞真,怎么了?”上官福景探身,问。
“没事,你不要下车。”她头也不回,望着路边走去。
匣中宝剑篇 第七十三章 双雄救驾
金发少年一脸的血。
他跌倒在地,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金色发丝垂落额前,双眸里仍旧射出仇恨光芒。
“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一道迅捷身影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受此重创,周心萌身子踉跄后退,支撑不住,顿时重新向后倒去。
另一个小混混乘机上前,挥手向着他脸上猛力甩去。
“住手!”一声清丽断喝。
有道人影从周心萌身后绕出来,左臂伸出,将少年摇曳的身子适时抱住。
那人的一掌未落,手停在半空不能动,眼睛瞪得突出,顿时之间呆如木鸡。
望着现场突然出现的美人,身前的一帮不良少年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
“真漂亮。”
“长得都不像真人,喂!去摸摸她的脸!”
“好像跟那小子认识?美女,你是谁?”
“我是他的……”武则天揽住周心萌,低头,“朋友。”
“嗯?”
怀里的少年睁开被血迷蒙的双眼,模模糊糊想: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哈……”一帮少年大笑。
有个头发上冲的小混混向前一步,流着口水说:“美女,现在这个时代不适合见义勇为了,我劝你还是赶紧闪一边去,拳脚无眼,误伤了你的脸……可就不好了。”
混混们发出猖狂地哈哈大笑。
“只要我在,就不许你们伤到他。”她淡淡地说,眼底还带有一丝不屑。
“说什么大话!”
“我刚才已经报警,不一会官差就会来到,我劝你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免得到时候悔之晚矣。”女皇面色平静,丝毫惧色都无。
她在说什么?况且,平常的小妞看到这幅场景不是都恨不得生八条腿离开的吗。
在最初的呆若木鸡之后,不良少年们哄堂大笑起来。
“原来脑子有问题。”
“怪不得长的这么美。”
有两个按捺不住,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既然如此,就先乐一乐好了。”其中一个抹着下巴,色迷迷地盯着武则天。
周心萌察觉危险逼近,身子一挺,从武则天怀里站出来。
“不要动,你已经受伤了。”耳畔,那女人说。
“你……你还不走,笨蛋。”少年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谁让你来当什么热血老师了?以为这样我就会领你的情吗?不可能。”
他一边骂一边用尽全力将她的身子向着身后揽去,好像要努力保护她。
第一次被人骂这样,奇怪的是女皇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真他妈的混蛋,都这么狼狈了逞什么强!打死他!”逼近过来的两个人骂骂咧咧,有人挥拳,向着周心萌的脸上打过来。
另外一个却手中一挥,一个玻璃酒瓶破空而出,向着周心萌飞了过去。
“小心!”武则天大叫一声,踏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周心萌的身子抱入坏内,身子一扭,已经把自己的背部暴露在拳头跟酒瓶攻击的范围之内。
她毫不犹豫地如此,甚至都没有细细想过。
周心萌身子发僵,他受伤过重,一时之间无法反抗,被这个温暖又馨香的怀抱紧紧揽住,一时之间魂飞魄散,鼻子却开始发酸,眼泪不知不觉哗啦哗啦流出来。
“笨蛋……”心中暗暗地骂。“……都是一群笨蛋……”
眼看那拳头要落在女皇的背上,酒瓶即将刺入她的肩头的危急关头,有两道人影蓦然出现!
从女皇所站的身子左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出一道剽悍魁梧身影,隐约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大喝,鉄铸般的胳膊蓦地挥出,一拳对撞在小混混打过来的拳头上,然后只闻对方一声惨叫,不似人声,混合着骨头断裂的噼里啪啦响声。
拳风不止,冲击力将小混混的身子掀飞出去,一直向后急速退了三米左右才颓然停住,此人半边身子软绵绵地,无力瘫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就在女皇的身子右边,有一道较为纤弱的黑色影子斜斜地冲入场内,人未到,身影已经腾空飞起,长腿当空刷地踢出,潇洒俐落,准确无比地踢中了那玻璃瓶子,众人只听到耳畔“啪”地爆破声响,玻璃瓶碎成可怜的一片片,纷纷然落地。
武常之挥拳之后,原地站定,凛然双眸望向对面突然奔出的不速之客,心中想:他是谁?
而那人影双脚踏地之后,影子一晃,形状奇特却优雅的头发轻轻一抖,额底的发间,有光芒掠过,他低着头微微侧面,似乎看了一眼身后的女皇,又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前的常之,两人目光相对瞬间,均是心中一震。而斯人不露声色,随即伸出修长手指竖起黑色风衣的领子,刻意似地遮住半边脸,长腿迈出,竟极迅速地从原地离开,如一阵风般消失。
“元飞真?你没事吧?”紧张的问话声从武常之身后传出。
周竹生伸出胳膊将武则天整个抱在怀里,紧的让人怀疑他会勒死怀中这两个人,而他自己却没察觉这种危险,浑身抖个不停,大声地继续吼:“元飞真?有伤到哪里吗?”
耳畔终于传来那温和不惊的声音:“没有事,放心吧,周竹生。”
而她怀里的周心萌泪流满面地想:周竹生,你再不放手再不住口,我就被你勒死外加惊死了。
武常之提在半空的一颗心蓦地平静下来。
而身前的一干小混混,扶起地面上爬不起身来的同伴,发出恐惧的叫声,亦随之迅速离去。
并分两路,周竹生跟武常之负责将受伤的周心萌送医院,武则天跟随上官福景送周兰生回周家。
等到周心萌包扎妥当回家之后,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周心远一蹦一跳地冲过来,打量哥哥的新造型,最后判断:“非常酷,周心萌,你将迷倒更多无知女子。”
周心萌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人小鬼大的弟弟,同时有点心虚:如果被她听到了的话……会不会……会不会……
向来满不在乎别人眼里的自己是何荒唐形象的他忽然觉得很不安。
“心萌,怎样了?”睡了一觉,重新神采奕奕的周兰生走过来,摸着周心萌的头,关切问。
“嗯,没事了,兰生哥。”少年黯然回答。
“没事就好。”兰生点头,“以后要多小心哦,不然会有很多人担心的。”浅褐色的眼睛望着他,若有深意。
周心萌脸色一红,答应了一声,眼睛却开始在客厅内寻找,可是他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也从楼上冲了下来,眼睛里充满疑惑,武常之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在楼梯柱上,有点心神不宁。
“大哥,元飞真呢!”最先问出口的人却是周竹生。
他这一问代表了周心萌跟武常之两个人的心意。
“嗯……飞真她在六点左右出去了。”
“出去了?”周竹生一愣,停了手中动作,“她出去干嘛?”
“她说,”周兰生揉了揉头发,发了一会愣,“她说要出去见一个人。”
“是谁?”身边嗖地冷风起,武常之闪身掠到周兰生身旁,引发了周心远崇拜的尖叫。
“我……我也不大清楚。”周兰生望着他充满焦灼以及期待的眸子,隐约觉得那眸子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恐惧吗?
“那她有没有说去哪里?”武常之依旧沉声问。
“嗯……我记得,是什么酒吧吗?加……加什么……”
周心萌蓦地抬头:“加零?”
“是。”周兰生确认。
身旁又是一阵冷风,外加周心远越发崇拜的尖叫。
武常之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而一声门响之后,隐约听到屋外车子发动的声音。
周竹生抱头:“燃油费的耗损,等元飞真回来之后一定要记上!”
周兰生轻轻一笑,手指在面前的书本上轻轻翻过,一页书发出轻微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他的心里却不知怎地沉重起来:飞真,你……会回来的吧?
第二次进入这个鬼蜮场所,女皇轻车熟路般地掠过人群,摇手拒绝诸多形形色色的邀请,直奔吧台处等候,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人,却引来无数立志采花的蝴蝶。
她正觉得不厌其烦,眼前忽然一亮,一道熟悉纤长的影子掠入眼眶。
“陆雅!”她沉声一喝。
似有所感,女子蓦地转身,剪水双瞳盈盈投落女皇脸上。
目光相对,两人反应各有不同,武则天微微点头示意,陆雅略为一愣之后,脸上笑容乍现,慢慢地扭身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元小姐?”她伸出右臂,倚靠在吧台上,望着面前的女皇,问。
“嗯。”武则天点头,不想浪费时间,“我特意前来找你。”
“你知道在这里会找到我?”陆雅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讶。
“我曾见过……你。”女皇双眸盯着眼前女子。
“嗯?……”似乎察觉有什么不对,陆雅的眼眸低垂。
女皇轻笑:“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陆小姐。”
“你特意来,就是为了问我问题?”
“不错。”
“嗯,先喝一杯酒吧。”陆雅嘴角一挑,手指轻点桌面。
“敬谢不敏。”女皇回答。
“哦?你不喝酒?”
“喝酒容易伤身。”
“活的太清醒,不是好事。”陆雅笑容收敛,“你想要问我什么?”
“你……”女皇抬起眼睛,直视对方,“为什么会放弃?”
陆雅身子一抖,随即一笑:“兰生告诉你的?”
女皇慢慢地摇了摇头。
“哦?你自己发现的?”她的嘴角泛显一丝讥诮。
女皇只是微笑:“你可以不信,不过兰生哥哥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你的不是。”
“我当然知道。”陆雅面带懊色,“他就是那种人,绝对不会伤害别人的人。”
“你因此,而放手?”武则天望着眼前人。
“嗤”地一笑,陆雅捉起一杯酒,玩味地举着酒杯晃来晃去:“元小姐,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吗?”
“因为我不解。”
“只是如此?”
“嗯。”
低笑声从陆雅嘴里传出:“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她笑得前仰后合,引来无数男子炽热注目,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她身旁的武则天的时候,顿时便在心中决定改变狩猎目标。
欲望如此的简单,一层层的欲望,层出无尽。
陆雅笑罢,踢了踢脚:“你是第一个来问我的人。”她低语,“你知道吗,我等了他三年。”她喃喃地,“我只希望他的眼睛能够望着我,一直望着我。”
“真是简单的愿望。”女皇说。
“简单吗?”陆雅苦笑,“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我实现不了。既然得不到,放弃算了,可是那些男人,不是他,全都不是他,每次将他们踢下床,我都更心烦,更痛苦。”
“或者,这方法不对。”女皇在思考。
“是的,不对。可是我无法再忍。”啜了一口红色液体,陆雅仰起脸,“虽然手段龌龊了点,但我都想他想的发疯了,所以我决定原谅自己。”
“嗯。”
“你明白?”
“我能明白。”
“你明白,我知道,你的眼睛不说谎,”陆雅点头,“可是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放弃,多奇怪。”
“这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紧紧握住,为什么处心积虑那么久,宁可放手?”女皇认真地问。
“因为……”陆雅低头,沉吟一会,一滴晶莹的东西啪地从她脸上落下。
武则天看在眼里,惊心动魄。
“很可笑,因为我爱他。”陆雅忽然低声说,“我捧了茶给他喝,他望着我说谢谢,眉间一缕倦意,他很爱睡,又熬了一晚上,他说他很累了,但却丝毫都没有厌烦我,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眼睛里有我的影子,虽然短,但已经足够,如果我那么做了,日后他不会再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不会的,所以,我倒了那杯茶,然后离开。”
“嗯……”女皇皱着眉:爱?因为爱他而放弃?睿智的她被弄糊涂了。
“我不想要他厌恶我,我要他一记起我,就是那个对他浅笑围着他转的小师妹,就是如此,就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我都不放在眼里,我也只奉他一个为神明。”她眨眨眼,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问我,但是你是个奇特的人,把这些说给你听,感觉不错,呵呵,祝你好运。”
陆雅放下酒杯,冲着武则天嫣然一笑,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一样飘进人群,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歌声。
嘶哑,纠结,沉睡,爆破,深情,掠夺,占有,毁灭……种种情绪,合着酒吧内的光怪陆离,如此煽动人心。
心头某种沉睡的记忆好像正在被缓缓唤醒,女皇慢慢地转过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龙吟虎啸篇 第七十四章 冰山美男
“你去见过她?”
“嗯。”男人的双肘抵在光洁的桌面上,低着头若有所思,方形的小眼镜泛着光,让人无法察觉他深邃双眼之中承载的究竟是何表情。
朱碧却觉得头皮都一紧,他跟随他身畔良久,纵然不敢说了解对方的一个眼神,但凭着他的了解,连城靖这声音,这低沉的声音,略带犹疑地拉长,代表着什么?
擎天上下,众口传说的深沉不动声色的冰山美男,让人心疼的外表底下,可是藏着跟外貌完全不相称的冷酷啊。
而今这冷酷,似遇到危险。
嘴一张,朱碧身不由己地问:“真的是她?”
连城靖叠在下巴之上的手轻轻地一抖。
他蓦地抬起头来,眼镜面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尖尖下巴之上嘴角一挑:“朱碧,你该知道,像她那样的女人,这天底之下,只有一个。”
是一种倦怠感还是遇到挑战的兴奋感。他声音之中压抑着的颤抖纵然是压低了说话也无法掩藏。
“是,董事长。”
“不过……”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翻飞。
“嗯?”朱碧等待男人继续开口。
“没什么。”欲言又止,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朱碧眉头一皱。
“你出去吧。”
“是。”朱碧恭敬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等到朱碧身形消失,连城靖从桌后蓦地起身。
他的身材并非那种剽悍魁梧的类型,单从外表来看,这男人是偏向纤细柔弱的,擎天有很多人惧怕他的冷酷手腕,但是有更多的人欣赏他……这种欣赏,就复杂了。
他有很多的外号跟称呼,譬如冰山暴君,譬如连城美男,譬如……
他自己在不经意之中从旁人口中也略略听过了几次,但每次他都是同一个表情,无论是外表或者外表之后的任何东西,他都当得起冰山这个字,他也当得起连城这个词,而且当之无愧。
虽然他非常不喜欢别人这般称呼他。
他就好像一只蚕,不停地吐着各样的丝,把自己厚厚地包裹在内,厚到无人可以抽丝剥茧看到他深深封印的内心。
连城靖转过身,站到六十九层的落地窗户之前,整个城市便如同落在他的脚底,他双手插在裤兜之中,极目向外看去。
这个城市的某处,有某个复活了的人。
一想起这个,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在连城靖记忆深处,那个女人,她站在自己的对面,双眼闪烁着冷峭的光芒,她居高临下,冷冷对自己说:“没用的。”
而满身伤痕的他用一种类似痛恨的眼光向上看。
她嘴角一动:“没用的,如果你继续躺在这里,明天也许真的会有人向你恭敬的鞠躬,不过那是在殡仪馆里。要想要不被人看扁,就站起来,去医院或者躺在这,你自己决定。”
她紧了紧身上围着的毛皮披肩,洁白的肩头闪过一道无比动人的光芒。
“你,敢帮我?”他挑衅地挑挑双眉。
她“嗤”地一笑,两只丹凤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冷冷说,“废话怎么这么多。”
她蓦地转身,七寸高跟鞋尖尖,走得却如此平稳又迅速,一步一响动,一步步踩在他的心头。
“赶紧把他弄上飞机,送到MR-nother私人医院,告诉他,我想尽快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她一边走一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命令一切,最后狠狠地扔下另一句,“shit,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低级,崩溃,渣。”
她舒展双臂揽住厚实披肩,头也不回下巴高扬地走,简单的动作,衬得晚礼服之下曼妙身形动人心魄。
好像箭射入心头,非常冷。
“混蛋……”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的少年望着那不可一世的背影,“总有一天我……”
绝望到希望的转变如此迅速。双眼涌出泪,被他一甩而去。
连城靖浑身一震。
他从自己的回忆之中惊醒过来。
为什么会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为什么。
那些不愉快的,黑暗的,肮脏的往事,伴随着……屈辱?
当时的他的确不名一文,但是现在,他高站这本市最高的建筑之顶层,坐拥擎天,俯视苍生,又有谁敢说他连城靖不名一文。
没有人敢。
除了她。
那个人。
就算他已经威武显赫身价倍增,她看着他的眼神仍旧是冷冷的,一成不变如同以往。
他记得跟她的第一次见面,他虽然外表不动声色,心中却怀着一丝倨傲,隐约快意地想:安眉儿,现在的我,应该跟你平起平坐也无愧于心了吧。
而她……进门之后只看了他一眼,便径直地向着电梯走去。
耳畔仍旧传来她冷冷地不带温度的声音:“阿靖!别这么打扮,显得像老头。”末了还奉送一句:“低级。”
她昂着头站在电梯之中,等电梯门慢慢关上。
她再次毫不留情毫不犹豫扔下他。
而他站在电梯门之外,望着那张让人憎恨的脸。
身旁,是一帮同样被她震撼住的,无法言喻宛如木头人般的员工们。
神圣不可侵犯的冰山美男居然得到如此不同凡响的评价,据说那女人还是冰山美男的未婚妻,这个世道……
那个女人!
太可恶!
酒吧内的大屏幕上。
出现一张脸。
那是一张纵然不化妆不作修饰也能颠倒众生的脸,他低低吟唱,慢慢开口,红唇烈焰,双眸深海。
已经有人在尖叫。
这冉冉升起的明星的魅力男女通杀。
闻听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含笑的女皇慢慢地转过头。
黑影一闪,有道熟悉的影子正在眼前,恰好挡住了女皇投向屏幕之上的视线。
借着暗暗的灯光,连城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其实当时他正在犹豫,犹豫要不要跟她面对面,但是她……她忽然回头。
一瞬间他真正化身冰山。
他僵硬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眼睛直直,不能说话不懂正常动作,且控制住内心即将夺路而逃的冲动。
“嗯……”对于突然出现身后的此人,武则天并没有多惊讶,对于他挡住了自己视线之事,也并没有显露不悦,只是轻轻发出疑问,嘴角是友好的微笑,点点头。
如此近距离望着她,连城靖却忽然觉得恐怖。
她在笑。她果然是在笑。
安眉儿,她居然能笑!
跟踪了她那么多日,第一次见她在耀华门口冲着那些小孩子友好的露出笑容的时候,他惊得不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个笑得那么灿烂绝美的女人,真的是安眉儿吗?
但是那个人……的确是那个人没错,这天地之下,绝无第二人有她那种独特的气质,那挺的笔直的腰身,那微扬的下巴,是天生的倨傲。
他身子一晃,伸出手按在桌面上,鼓足勇气终于要面对她的时候,她却似看着陌生人似的,冲着他不动声色地笑。
安眉儿,这是你的另一种伎俩吗?
他的眼前一阵晕眩。
女皇看着眼前人,淡淡的灯光照耀下,他的清秀的脸,眼镜背后双眸一眼不眨看着她。
“你怎么了?是否不舒服?”她含笑开口问。
连城靖有种近乎崩溃的冲动,巨大的震撼让他站不住脚,拳头抵在桌子上,捏的死紧,吧台内的酒保放了一杯酒在他手的旁边,他眼睛不抬,一把抓住,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滚烫烈酒直冲入吼。
“嗯?看样子没事。”女人自言自语地说,她笑了笑,不再多管闲事。转过身。
在瞬间,连城靖想要伸出手抓住她的身子:为什么看到他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为什么笑得那么坦然问心无愧的样子,这还是她大魔王安眉儿吗?
不,不不不,一定有什么搞错了……
他的心中一动,难道真的如调查所说:她……
“陛……”
耳畔传来一声急促的叫。
有个矫健身影,自万人丛中一跃而出,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危险!下意识地,连城靖伸出手捉住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
“嗯?”疑问的声音从她口里发出,“这位先生……”她轻轻地发问。
他浑身颤抖。
不认识他了,真的不认识他了!
“放开她!”一声暴喝,从那迅速赶来的人嘴里发出,而拳头比声音来的更快,让连城靖暗暗吃惊。
他一手揽着怀中人,左臂伸出,挡住对方拳风。
那个人毫不容情,出手如电,纵然他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身子,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见招拆招,手臂还是隐隐作疼。
而周围的人好像也注意到这边的精彩对决,无数男女发出了疯狂的惊呼声音。
就在连城靖骑虎难下之时,对方似乎着恼了,拳头握起,冲着他直击过来。
是要一招了事吗?
而就在这时,连城靖忽然认出,这个人,是白天跟他一起出现替安眉儿解决那帮小混混的人。
他心中一凛,他的拳风太威猛,如果是下午那力道,恐怕连他也接不了。
高手对决,最忌分心,就在他想这点事情之时,那人的拳头已经攻了过来,真快!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怀中人忽然轻声说:“住手,常之。”
淡淡的声音却带有无上权威。
就在瞬间连城靖认定:是她!错不了!
而那惊天一拳硬生生停在他胸口半寸之外。
猛烈而来的拳风仍旧逼得他身不由己向后撤出一步。
武常之住手,一步向前,伸出手,厉声低喝:“放开她!”
连城靖一动不动,他是谁,跟安眉儿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副无比紧张她的样子?
“常之,他……不是坏人。”怀中人低声说。
常之?连城靖眼镜上掠过一道光。
“嗯,是。”武常之低声回答,但浑身警惕仍在。
“请放手。”武则天抬头,望着连城靖,这人是谁,为何如此古怪,那双手抱得她好紧,略觉疼痛。
连城靖低头,对上她的双眼,一瞬间他发现:她真的——不、认、识他了。
他的手豁然松开。
龙吟虎啸篇 第七十五章 幡然悔悟
一阵短促骚乱之后,武则天跟常之联袂出了加零酒吧。
正走到门边上,想要呼吸一口夜的空气,手机忽然响了,看了一眼那个不停跳动的小人儿,女皇嘴角浮现一丝愉快笑容:“喂?”
“元飞真!不吃饭又跑哪去了?一帮人在等你!”敢这么冲着她嘶吼的人,自然是周竹生。
“啊……”女皇应了一声,缓缓说,“正要赶回去,来不及的话你们就先吃好了。”
“先吃你个头啊先吃!我倒是很想先吃!”周竹生很愤怒,“快点回来,菜我都热了三次了!”
“哦,好的。”
“对了,小武是跟你在一起吧,那家伙神出鬼没的……晚上很危险的,别说我没说过。”
“嗯,是在一起,放心。”
“我就知道。”
对方发出满意地哼哼:“限你们十五分钟内赶紧回来。”
武则天刚要抗议时间有些短促,对方已经干净利落地挂机了。
身边,常之开了车门,护送她进去,自己跑到另边上了驾驶座。
“十五分钟能回去吗?”她问。
“没问题。”常之嘴角一动。说。
武则天望着身边的男人,眼睫低垂,常之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这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担心朕而跟对方动手了的缘故?
说起来……
她轻轻地将头倚靠车座上……那个男人,那黑色衣服的男人,他的样子总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难道,只是巧合?
还有……
最深沉的心底好像有什么被唤动,发出奇异的摇摆。
半路上她又接到上官福景的电话,等了半天的男人非常委屈地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到,武则天这才想起自己曾答应过上官福景去他家吃饭的,当下只好道歉加约明天。
幸好上官福景脾气够好,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了,如果是换了周竹生,肯定二话不说先骂到她狗血淋头。
回到周家的时候,客厅内的人前所未有的齐全,兰生依旧在一边翻着书看,不过看他的姿态半天没有动,应该已经是睡着了。周心远挨着周心萌坐着,后者却目光呆滞地正在看电视,周心远非常乐,抄起手中的彩笔,趁着周心萌不注意就在他的石膏脚上做记号,恨得周心萌要揍他的时候他就跑远。后来周心萌也懒得管他了,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电视。
厨房内传来一阵阵香味,听到门响的周竹生飞窜出来,不由分说先是一阵教育,那两个人自知有错,居然乖乖地叫他训,最后不等他命令,常之先扔下一句说:“我帮忙端菜。”话音还在周竹生耳畔回响,人已经不见。
武则天也非常自觉地迈动脚步向着厨房走,结果武常之只用了两个来回就将周竹生一晚上的劳动成果全部搬到桌子上。
看得周心远忘记恶搞周心萌的石膏脚,一个劲儿的拍巴掌。
周心萌趁机偷偷将他的彩笔全部扔到沙发沙发底下。
兰生也从沉睡里惊醒,目光迷蒙地看着现场。
周家的晚餐,总算恢复了以往那种快乐的气氛。
周竹生照例问武则天吃饭之前去那种酒吧干什么,并语重心长地说了些“女孩子要注意啊酒吧是色狼的聚集地”之类危言耸听的话。
幸好饭桌上,除了周心萌曾经亲身参与过那种“色狼式的聚集”,其他的人对于酒吧的概念都很模糊。
兰生的想象力是没有问题,但他的个性好静,对那种地方是敬谢不敏的,而且以他嗜睡的特质,如果进了那种音乐柔和一点,灯光黯淡一点的地方的话,不啻与进了一个极好的休息场所,一落座就即刻睡着。
心远年纪还小,对于酒吧的认识只能从电视剧里吸取资料。
常之更不用说,但他也是几个人之中最赞成周竹生“酒吧是色狼的聚集地”的说法,因为他虽然只去过一次,却也看到那个陌生的男人抱住女皇的事实,这点让他非常的不悦。
而武则天只是抱着一种“姑妄听之”的态度,她嘴角的笑不变,甚至时常捧场般冲着周竹生点点头表示“我听到了”,周竹生见她这么受教,以为自己教育成功,心头之畅快难以言喻。
周心萌扒拉着饭粒,眼睛不住地瞟武则天两眼,似乎有话说,又似乎只是不经意。
旁边的周心远眼睛骨碌碌乱转:“心萌哥,看你神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怕那帮仰慕你的姐姐到我们家来探病啊?”
他停了手,天真地眨着眼睛:“啊……到时候来的太多,姐姐们互相吃醋打起来怎么办啊……”
周心萌听到这话动作一停,饭粒卡在喉咙里,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咳嗽出声,尽量把米饭咽下去,一时之间垂死挣扎,噎出了眼泪。
“吆……心萌哥担心的哭出来了……”周心远伸出手指,指着他的双眼。
“心萌啊?真的是这样吗?”完全没发现真相的周竹生转过头,关心地看着周心萌。他刚才全身心投入教育武则天不要乱逛酒吧的事业之中,这时候才有空将目光落在周心萌身上,大有准备对周心萌进行另一番的不要乱认识女孩子的教育之势头。
他一转头,武则天跟武常之也随着看了过来。
周心萌含泪看了一眼那双清澈眸子,一时恨死了周心远。
而周竹生瞪着大眼:“心萌,你真的很受女孩子欢迎吗?交女朋友了吗?我怎么没见过?”
“当然很受欢迎,我听说心萌哥都不许姐姐们来我们家。”周心远的童音非常天真纯洁。
周心萌望着身边的大尾巴狼,内心痛苦异常,手在桌子上抓了抓,脸憋得通红,勉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水。”轻轻地一声,却是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兰生。
他伸出手,垂着眼睫,把自己面前的那杯水放在周竹生的手边。
竹生恍然大悟,立刻把水给心萌递过去。
周心远瞅着老哥一副狼狈模样,幸灾乐祸笑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你这个臭小鬼!”周心萌吞下几口水总算是活了过来,一把拎过周心远,伸出手狠狠地顶他的头
周心远发出惨叫。。
“喂喂,吃饭的时候不要胡闹。”周竹生象征性地提醒了两句。
他埋头拔了一会饭,才重新转头望着常之,忽然问:“常之,你的朋友找到他的亲人了吗?”
“嗯?”武常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武则天也是一愣:“常之,你的什么朋友?”
“啊……”武常之的脸上忽然浮现一点尴尬的神情。
“找不到的话就拜托他来我们事务所吧,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周竹生絮絮善诱,双目放光,趁机吃一口饭。
“嗯?”女皇一头雾水。
武常之心中感觉十分复杂。当他入了周竹生事务所之后,将事务所的案子一扫而光,结果周竹生拿着他那时候寻找武皇的档案询问他:“小武啊,你找的这个人还没找到吧,喂喂,这是你谁啊?你的亲戚?”
“啊……”武常之当时一愣。
他嘴巴张了张,最终决定说他黑齿常之生命之中的第一个谎言。
“这是……”他脑中急速转动,随即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拜托我来找的,据说是他的亲戚,他已经拜托别的人找了,所以……”
他一把夺过周竹生手中的档案,三下五除二,档案变成了碎纸片。
周竹生颇为心疼,望着垃圾桶里的那些纸片喃喃地说:“也不用撕掉啊,如果你朋友有意思的话,可以找我们事务所来办的嘛……”
后来,武常之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可是周竹生那堪比闹钟的脑子却记住了,拓展业务的心促使他时不时地拎出来问问,探听武常之的口风,询问他是否能请“他的朋友”来他的事务所,把那寻人的案子交给他办。
在周竹生期待的目光下,武皇疑惑的目光下……
“我那个朋友,他说不想要找了。”武常之忽然非常平静地说。
“啊?”周竹生呆了呆,“为什么。”
“没有原因。”武常之忽然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他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武则天一愣,脑中急转,已经明白了几分。
兰生重新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在喝。周竹生喃喃地:“怎么搞得,好像很不开心似的?”
一旁,周心远好不容易从周心萌的魔掌里爬出来,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拿起刀叉规规矩矩重新吃饭。
周心萌的心中一直都很不平静。
在被武则天训斥的那天之前,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错误。
在他的周围,大把的人如他这样,他们身年轻,心却老,游戏感情是家常便饭,如果有人说“爱怎样怎样”,是一件值得被耻笑的。“爱”那个字,只有在哄女孩上床的时候出现的频率最高。
爱跟谎言,是轻薄生命之中最不缺乏的两样法宝。
他浅显的道德心并没有告知他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所以他就按照自己觉得对的方向向前走。
让他欣喜的是,自己那些蹩脚的伎俩,用在女孩身上居然屡试不爽,她们总是抱着他说:“真的吗,你真的爱我吗?心萌……”不等他把谎言加固,她们又急不可待地说,“其实我最爱心萌了。”
从一个眼神认识,到几句浅薄对白勾引,然后从床上热情如火滚来滚去,最后尖酸刻薄分道扬镳。
这过程他逐渐熟练,且炉火纯青。
渐渐的,那种方式,被他自己认为是对的。
直到第一次受挫。
她站在自己面前,那清澈的双眼看得他无所遁形,那一刻心萌觉得自己的灵魂如此肮脏。
他向来在她面前装天真,装的天衣无缝的,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就是天真的。车上,看着她迷离向往的表情,对自己叙述泰山之时的神采飞扬,他的心被震得无以言喻,那条隧道从天而降,黑暗来临的时候没有人教他,他顺理成章地向着那嘴唇上吻过去。
被拒绝的时候他的心是真的很难过,前所未有的难过,也许男孩子都要从一次重重的挫折开始才能成长吧?那时候他却更加想堕落,对身边围过来的女孩却越发残酷的对待,亲一个吻,然后推开,冷冷地贬低对方,最后终于惹了不能惹的人,差点被打死。
没想到那个惹得他如此的女人却忽然又挺身而出。
被她抱住被她保护的时候,他身上伤痕累累,也很脏,但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他却有种灵魂变纯洁了般的感觉。那滚滚的热泪,把他的肮脏洗干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
龙吟虎啸篇 第七十六章 是爱非爱
武则天上楼的时候,望见少年周心萌正坐在自己门口边上,一见到她,却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脚上受伤,打了石膏,动作非常不方便,看起来也有点笨拙。武则天加快步子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胳膊:“心萌,怎么等在这里?”
“我……我有话想要……”周心萌望了一眼眼前人,随即又低下头,脸慢慢地变的红了起来。
“嗯?什么事?进去吧。”武则天应了一声,将门半推开。
“不……不用。”周心萌手一推,脚步不动。
“那么……好的。”武则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伴他站在原地。
“那个……”周心萌口感舌焦,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个……飞真姐。”
“嗯,我听着,有什么事就说吧。”女皇微笑望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少年。
周心萌嘴唇动了两动,蓦地冒出一句:“对不起。”
浑身燥热,鼻尖渗出晶莹汗滴。
“嗯?”女皇眉尖一挑,笑容不变。
“以前……我不对。”少年的声音在降低,却仍旧倔强地说下去,“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会改。”他别转了脸。
“嗯……”明白少年是在为以前之事道歉,女皇略一沉吟,才说,“心萌,其实……你不需要如此改变自己。”
她皱了皱眉,蓦地发现他的脸到脖子都红成了一片,不由哑然。
“飞真姐,”声音忽然有点嘶哑,周心萌咬了咬嘴唇重新抬起头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不要讨厌我。”他的声音,丝丝有点颤抖。
“怎么会,我……从来未曾讨厌过你。”武则天愕然。
“是吗?”周心萌眼睛一闪,露出喜悦光芒。
“当然。”
“那么……”他笑了笑,“那么我就放心了。”
“嗯?”
“飞真姐,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是……”周心萌垂下头,“我……我……真的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周心萌重又低下头去。
心中一动,武则天倒吸一口冷气,望着少年羞涩的表情,焦灼跟期望让他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她隐约明白了什么似的,而明白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断他的话。
但就在片刻心中一动,不知不觉竟想到了周兰生的脸,那双浅色眼睛平静看着她,却将她冲到口边的话压了回去。
“心萌。”她轻轻开口。
“嗯?”少年抬起脸,半带惊吓看着她。
她伸出手,按在他的肩头:
“无论是什么,想要做的事就去做。人各有志,这并非贬义。以前我所说的话,也并非全对,你无须自责,而你以后的路,自己斟酌。”停了停,“你还小,只要不放弃,偶然走走弯路或者对以后的选择有好处。”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鼓不起勇气,患得患失的心理让他全然失去了以往的自信跟无所谓,只得迂回地说:“如果我说喜欢一个人,你会支持我吗?”
“喜欢……”女皇沉吟了一下,仿佛这是个陌生的词,最终说,“你若有勇气的话,就尽量争取好了,可是,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不想要的东西上面,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虽然并不是完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周心萌至少听出了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心怦怦跳,激动的少年眼睛闪闪,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周心远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周心萌,你不是说要教我打新游戏吗,死到哪里去了啊,周心萌!周心萌周心萌周心萌!”
得不到回应,周心远闹钟一样叫了起来。
周心萌恨不得伸出指头把那跳蚤一样的老弟给当场碾死,抬头对上女皇含笑的双眼,却只得仍旧维持一个良好哥哥的形象:“那么飞真姐,我先去看看心远。”
“嗯,去吧。”武则天背起手,点点头。
周心萌一蹦一跳顺着墙走到另一边,向周心远房间走去。
武则天点了点头:这么对待他的话,你会满意吗?周兰生?
哈……朕怎么……
女皇一笑,摇摇头,刚要转身进门,眼光一转,望见在房门另一边,周兰生纤长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女皇略微一怔,兰生望了她一眼,随即垂下双眸,低声说:“进来喝杯茶吧。”
“嗯……”武则天应了一声,拉上房门,向着周兰生的房间慢慢踱步走过去。
第二次举杯喝兰生亲手炮制的红茶,心境跟以往却已经有所不同。
女皇望着青瓷杯底的淡红色液体,清香扑鼻,房间内和暖舒适异常,她坐在兰生对面,望着他清雅面容,浑身极舒畅。
而伴随茶香冉冉,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在心头浮现,有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浮浮沉沉,朦朦胧胧,似懂非懂。
“我是……想向你说抱歉的。”半欠身子,替武则天斟满茶杯,兰生放下杯子,忽然开口说。
“嗯?”武则天头一歪,“哥哥此言何意?”
“关于心萌,我所说的那些话,也许也偏激了一些,对飞真你未必全然公平。”
“哈……”女皇一笑,“哥哥你无须为这些道歉,你我所站立场不同,态度自然有所不同。”
“嗯,那现在的你,跟那时候的你还是相同的吗?”
“有所转变。”
“那么,这种转变跟我所说的那些话有关吗?”
“哥哥是聪慧之人,你认为呢?”
“嗯?……”兰生疑惑一声,不再言语,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女皇,静静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而又无遮掩地看着对方。
纵然心中不存情爱,女皇仍旧觉得在瞬间怦然心动。
她忽然有种想要伸手捂住胸口的感觉。
强自压抑下翻腾的心绪,女皇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哥哥,有话请讲。”
“嗯。”兰生望着眼前人,眼前这双眼睛清澈透亮,不带一丝情绪:“今日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哦……”女皇端起茶杯,“那,重要吗?”
“我想听。”
轻轻啜一口茶,放下杯子。
“结局已经定下,过程就显得无足轻重,不是么,哥哥?”
“有些事情,过程反而是最重要的,至于结局如何,反倒不需在意。”
“哦?”女皇颇觉趣味地笑笑,“我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言论。”
“嗯……”兰生起手,把自己面前的青瓷茶杯端起,低声说,“长夜漫漫,香茶相伴,还有一个愿意倾听的人在此,飞真你总不至于叫我失望吧。”
那沉稳温和的声音一点一点落入她的心中。
女皇望着面前人,今夕何夕,遇此良人,心中所思,顿时忍不住念出:“风雨凄凄,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兰生接口说道。
两人念完,均各有些心惊,女皇的目光跟兰生的目光对视一起,顷刻又各自转开,而就在瞬间,两人均发现在彼此的眸子里,正有个小小的自己,如此清晰,安稳,不露声色。
片刻之后,武则天将自己的推测跟兰生讲了一遍,边谈边喝,不知不觉一壶茶也进去半壶。
兰生是个很好的听众,自始至终都默默倾听,从不打断。
最末,女皇望着从头到尾毫无异样表情的良人,末了开口问:“哥哥,你觉得,陆雅是为了什么放弃的。”
她从陆雅那边得来原因,但那个原因她却难以明白。所以想向兰生求证。
“这个……”兰生茫茫然看了她一眼。
“哥哥你也不知道?”女皇心底有些讶异。
“嗯……说实话,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至于你所说的那个……药,也是第一次听说。”
女皇心惊:“你对此事全然不知?可你……居然仍旧能保持如此镇静,你可知若她一念之差的话……”
她忽然又反省,双掌自相一击,半带恼怒:“啊,这般说来,本来你仍旧是不知内情的,倒是我枉做小人?让陆雅之事……”
“你不过是说了真相,何必懊悔?”似乎察觉她的不安,兰生淡淡说。
“嗯,也是……”呼一口气,“可……”女皇不解,“你为何一点惧怕之色都无?”
“呃……”兰生垂下双眸,“我也不知道,大概正是因为不知,所以不怕吧。”
一怔,面对这男人,女皇心底忽然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事已至此,既然已经吐露了真相,再多说一些也无妨吧,女皇把心一横,问道:“哥哥,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的头尾细节,你并非愚钝之人,竟不能知道陆雅是为何而放弃的么?”
男人摇头:“我不能妄自测度。”
“可是你是当事之人,应该最为清楚。”说完之后,女皇蓦地醒悟过来,“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忽然哑然。
“好吧,”察觉自己的后知后觉,女皇沉思了一会,“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连我也为之不解。”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为什么?”兰生像是在念绕口令。
“嗯……好奇。”她觉得他的语气那么一本正经,颇为好笑。
“其实,我想要知道的……”兰生低头望着那袅袅散着余温的茶杯,低下声音,“你可知是什么?”
武则天的心头怦然而动。
“是什么?”她问。
“飞真,你是竹生的女朋友么?”
“……是吧。”
“你爱竹生吗?”
“爱?”女皇皱起眉,想起陆雅的话,忍不住低声疑惑,“怎么又是爱……”
“嗯?”
“没什么……那个……我不知道。”她说。
兰生望着她。
她坦然地微笑,似乎这回答天经地义。
“那么……你……”兰生忽然慢吞吞地说,“你又是为什么要吻我?”
“那个……”女皇愣了愣。
“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问清楚。”兰生举起茶杯,遮挡自己不适的脸色。
而女皇皱眉,苦思。
兰生轻轻咳嗽一声,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女皇愕然。
“那么,我换一种简单的方式来问。”
“嗯?”
“会是因为——爱吗?”
“这个……”女皇双眉更是深锁,心头想起陆雅的话:因为我爱他……因为我爱他……所以放弃……
不明白,不理解,既然爱了为什么要放弃?现代人的感情世界非常奇异,她可以破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拿捏的毫无差错,她却不能明白这细微又复杂的心思。
不知不觉之中,女皇轻轻地摇了摇头。
兰生看在眼里,心头不由一痛。
“嗯,我明白了。”
“嗯?明白了?”女皇一头雾水,怎样明白的?朕还没有明白什么叫做爱,你便明白了吗?她狐疑看着对方。
“嗯,清谈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也该休息了,飞真,回房吧。”兰生轻轻说。
“呃,好吧。”答应了一声,女皇也只好起身,向着门口慢慢走去。
她走出兰生房间,一边想事情一边向着楼梯口走过去,俯身在楼梯上向下看,第一眼便看到,——在昏暗的灯光下,黑齿常之颀长的身子倒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
常之终是不会让朕担忧,她笑了笑,心安。这才缓步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床铺,又拿出一本书来看,找到那本《新华字典》,查了查:
爱:1,对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
2,喜欢。
3,爱惜,爱护。
4,常常发生某种行为,容易发生某种变化。
她一栏栏看下去,终于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字眼:爱情——男女相爱的感情。
心头一阵乱糟糟的。将字典放在桌面上,女皇换了睡衣,爬上床,靠在床边,淡淡的床头灯照在她的脸上,美丽的凤眸望着雪白天花板:
陆雅说因为爱兰生而放弃,这种爱真是太痛苦了。追求的东西却要硬生生放手,不喜欢。这种爱,宁可没有的好。
但是兰生又为什么会问自己那个问题呢,为什么吻他?现在想起来,嗯,似乎很简单,当时朕被他压制的死死的,先是慌乱失格地去找他,然后又被陆雅放弃的举动所打击,六神无主,望着他那么气定神闲的样子觉得很气恼,所以扳回来一局咯,这难道还需要给他一个解释的吗?
不过……
女皇将被子拉到胸口,不知不觉地咬住食指:应该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