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梦幻泡影 上
正月十五,白玉莲所部的神剑第二军抵达了齐云关。
他们没有从齐云关而出,而是直接翻越了齐云山!
正月十六凌晨,就在茫茫夜色中,神剑第二军第一师一万战士在唐千军的率领下,已悄然摸到了夷国边境重镇山阴集外百米距离的松木林中。
山阴集驻守着夷国十万边军!
而此刻,除了哨塔上值夜的守兵之外,仅仅只有三支百余人的巡逻队伍。
在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唐千军下达了作战命令。
当天光微亮的时候,山阴集里才爆发出了敌人绝望的嘶吼声。
这声音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山阴集十万守军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唐千军站在城墙之上,望着满城的尸首,面容毫无情绪:“收集干粮,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而神剑第二军其余九万将士,根本就没有在山阴集停留。
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九万将士直接越过了山阴集,向西南方向的下一个夷国重镇赤溪郡急奔而去。
——“这是一场闪电战,你必须以风卷残云之势,在最短的时间造成最大的破坏,凿穿夷国西南一线,然后转向西北,杀入荒人领地!”
这是傅小官对白玉莲的指示。
至于收尾的工作,他不需要去管。
白玉莲并不知道卓别离此刻也刚刚抵达齐云关。
卓别离用了一个时辰整顿好了二十万大军,火速开拔穿越了齐云关。
当卓别离在正月十七来到山阴集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人间地狱之境。
他仅仅皱了一下眉头,下达了数个命令:
收集所有尸首,以火焚之!
留下五千人,清缴附近残余武装力量,驻守山阴集!
其余人,即刻出发,急行军前往赤溪郡!
老子要神剑第二军的行军路线!
……
……
也就在正月十七这天,卯时初,夷国皇帝鄢良择一脸喜意的开始了早朝。
太临城八达钱庄在正月初八这天成立,在他年前的那一道旨意之下,许多的夷国商人来到了太临城,因为八达钱庄将从正月初八开始发行股票!
对于股票这个玩意儿他们虽然未曾见过,但却听了许多。
虞朝的商人们通过发行股票募集到了天量的资金,正热火朝天的投资建厂。他们在听说了之后本就羡慕不已,甚至许多从沃丰城离开的商人都极为后悔起来——
老子们若是不走,岂不是就能像祥泰楼的张文辉那样,在沃丰道借着募集而来的资金,将自己的家族做大做强!
借鸡生蛋啊,多么好的主意,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为什么咱们夷国就不弄这玩意儿呢?
就在许多商人抱怨之际,却在年前陡然间得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终于也颁发了这样一道圣旨,咱们夷国,也将发行股票了,这当然是天大的一件好事!
他们竞相涌入了太临城,就在正月初八这天早上,差点将八达钱庄的墙都给挤塌了。
而太临城的百姓们也很兴奋啊,听从金陵或者沃丰城而来的行商说,那些买了股票的人可是大赚特赚!
这就是个一本万利捡钱的好事,那当然不能错过了。
他们比曾经金陵城的人更加疯狂。
八达钱庄成立仅仅八天,就发行了足足一百二十九支股票!
每一股都被抢购一空,而最为离谱的是皇室所发行的十支股票,每一支发行数量一千万股,而他们的皇帝鄢良择几乎倾尽了国库买入了其中的一半!
按照沃丰城传来的行情,哪怕每股涨五倍,鄢良择投入的这五千万两银子,就将变成两亿五千万两!
何况这八达钱庄本就是他开的,他花了五千万两银子持有了五千万股股票,那五千万两银子的本金又将回流到了国库的账户上——天下居然有如此的好事!
他第一次很是佩服傅小官,这空手套白狼之计,当真可以有!
他并不知道整个股市吞下了数亿计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却是太临城的数百万百姓砸锅卖铁,甚至还有人变卖了房产买下来的。
这股票发行完了,就应该上市交易。
这第一个交易日,就定在了正月十七。
这一天的太临城比过年还要热闹,八达钱庄外,更是子时就开始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喜悦,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这股票的事情:
可以卖股票了!
可以赚到银子了!
老子手上的股票卖掉之后,就去买一处五进的大宅院!
我可是将家底都掏空了,买入了一万股金源纺织的股票!
码的,为了买这股票,老子和婆娘还打了一架!
打一架算个屁,老子直接把我那婆娘给休了!
……
太临城的百姓们无比兴奋,他们激动的说着赚到了银子之后的打算,期待着天明八达钱庄开市。
这一天,那些馆子没有几家开门营业,那些商铺更是一大半关着,这是一场夷国都城人民的盛宴,数十万计的人,将八达钱庄外的街巷围堵得水泄不通。
对于这第一天的股票交易,鄢良择也非常重视,所以他昨日就吩咐了经略大臣吴问海,而吴问海也在天没亮就用马车驮着一大箱子的股票,通过八达钱庄的后门进去,此刻他正在和大掌柜喝着茶。
“西大掌柜啊,陛下可是等着这五千万股卖掉,这卖掉了之后呢,皇家的十支股票就继续发行。鸡生蛋蛋生鸡,无穷尽也。”
“看外面这么多的人,小人想咱们这股市的交易肯定比沃丰城的大许多,陛下稳赚啊,小人期待的就是能涨多少了。”
“陛下的意思是,涨五倍就先卖出去。”
“那容易,小人听说金陵四通钱庄上市交易的当天,西山股份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涨了五倍不止。”
吴问海笑得很开心,要论起功劳,当初在御书房里,边相可是反对的。
但自己作为经略大臣,自然是需要给陛下分忧,这怕是会得罪了边相,不过而今这股票发行的如此疯狂,边相见了之后也定然不会再有意见。
何况边相也很清楚……夷国的国库,是当真没多少银子了啊!
就在吴问海欢喜的畅想时候,西大掌柜忽然蹙眉问了一个问题:
“大人……您说,要是这股票大家都卖却没人买,会怎么样呢?”
第七百六十六章 梦幻泡影 下
如果大家都卖却没人买,会怎样呢?
当西大掌柜战战兢兢的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吴问海微微一怔。
“这怎么可能?无论是金陵还是沃丰道的四通钱庄,都不存在这个问题啊!”
“本官详细的了解过,那两处四通钱庄,也一样是发行股票,一样有许多人疯狂的买入,后面开市,很多卖了的人还后悔不迭,”
吴问海摇了摇头,“没可能都卖,呆会肯定有许多人疯狂的买!”
西大掌柜心里莫名忐忑,但愿是老夫想多了吧。
股票这个东西是个全新的玩意儿,虽然它在虞朝表现得极为耀眼,但对于夷国而言,却没有人真正明白它的厉害。
虞朝股市的资金是进入了各个公司并投入到了各个产业之中!
这是在四通钱庄的监管之下进行的!
虽然一样不正规,但傅小官却加以了约束,在虞朝经济的上行期间,如果傅小官不蓄意使坏,它并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可这些约束夷国却没人知道,他们仅仅看到了表象,仅仅认为这就是一个无本而万利的东西。
而傅小官故意写了一封信给鄢晗煜,在其中详细的讲解了股票的诸多好处,却并没有提它的半点坏处。
他又将这一消息故意泄露给了鄢良择,穷疯了的鄢良择得到了这封信,他还当真调查了一番,无论是金陵股市还是沃丰城股市,都向他证明了这玩意儿实在太好使。
——没有缺点,借鸡生蛋,空手套白狼,傅小官这厮那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他居然开创了如此伟大的创举!
吴问海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这时候才卯时末,早朝尚未结束,相来陛下正等着自己带回去这里的好消息。
“外面的人太多,莫如就早点开市吧。”吴问海等得心急难耐,西大掌柜也觉得度日如年,“那小人这就去开市!”
八达钱庄的大门在青色的天光中开了!
里面亮堂堂燃着许多的灯笼,而大门口是鄢良择派来维持秩序的禁卫军。
外面的人疯狂的涌了进来,根本无视那些禁卫军拔出的刀剑。
吴问海依然坐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激动的等着西大掌柜带来股票上涨的消息。
西大掌柜此刻也忐忑的站在柜台里,他让一名小二去了那交易牌前,在一百二十九支股票的后面,写下了交易的价格——各涨一两银子,等实际交易产生之后,再更新这个数字。
人们涌到了柜台前。
“我要卖一千股!”
“我再等等,肯定会涨!”
“我也再看看行情,听说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开市那天,仅仅一个时辰,各支股票都涨了四五倍呢。”
“那就不急,多捏一会就可能多出一倍的利润!”
西大掌柜仔细的听着,看来大家对这东西都是看好的,这样就好。
可是……最开始要卖出一千股的那人却有些懵逼,“喂喂喂,我这有一千股金源纺织的皇家股票,老子急着用钱,有人买不?”
……不是说会有人抢着要么?
这特么怎么没人接手呢?
八大钱庄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却没有产生一笔交易。
外面的人进不来啊,可就急了。
“你们卖了的就赶紧出来啊,不想卖的也出来,老子要卖!”
“里面的特么快点好不好!”
“谁买?我这里有一万股天悦商贸的股票,老婆生孩子急用,二两银子一股就卖!”
依然没有成交,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有人开始慌了,西大掌柜也开始慌了。
八达钱庄里有人大吼:“十万股金源纺织,牌价二两银子一股……一两八钱银子一股……有没有人要的?!一两五,一两五就卖!”
还是没有人接手,西大掌柜顿时觉得不妙,他转身走入了里间,正在喝茶的吴问海一乐,好整以暇的问道:“涨到多少了?”
“……大人,没有产生交易。”
“哦……都捂着不卖?”
“……不是,是没人买。”
“什么?”吴问海顿时一惊,“怎么会没人买呢?”
“小人以为,是不是……大人出面去收购一些?让他们知道有人接手才好。”
吴问海想了想,“行,皇家股票若有卖的,咱们就吃下来抬高股价之后再卖!”
“好,有大人这句话,小人这就去办。”
西大掌柜走了出来,那人还在叫着:“十万股金源纺织的股票,一两二钱银子,过了这个村就没……”
“你过来!”西大掌柜打断了他的话,“十万股金源纺织,一两二钱银子成交!”
那人欢喜的去了柜台办理交割,又有人挤了过来,“我这也有五万股金源股份!”
“我也有十二万股!”
“……”
西大掌柜的额头冒出了冷汗,短短半个时辰,以一两二钱银子每股接盘了六十八万股的金源纺织。
股价涨到了一两五钱银子,然而除了他这个庄家,却还是没有人买入,反而是卖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时辰之后,因为庄家没有再行接盘,这股价再次坐回到了一两二钱银子,接着一两……这是本钱,更多的人慌了!
“九钱银子,亏本卖出……”
“八钱……”
“七钱……!”
所有的股票,在两个时辰之后,全部跌破了发行价。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愤怒的骂娘,甚至有人气急败坏要砸开这柜台!
西大掌柜真正慌了,他在征求了吴问海的意见之后,再次收购十股皇家股票。
至午时,八达钱庄持有了十支拢共一亿股的皇家股票——也就是说,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所有的皇家股票全部回到了八达钱庄的手里。
而收购的均价是八钱银子,西大掌柜花出去了四千万两银子!
然而别的股票持有人却不干了,你们凭什么只收购皇家股票?
不都是你们发行出来的么?
老子也要卖啊!
群情激动,这特么本来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现在却眼见着亏得底裤都没有了,还有变成废纸的可能,这如何得了?
钱啊!
挣了一辈子的钱,就这样被坑了!
“赔钱!”
“打死这老东西!”
“老子放火烧死这狗日的!”
“……!”
第七百六十七章 噩耗
鄢良择今日无心早朝,所以这早朝早早就散了。
他正和边牧鱼坐在御书房中喝茶,等着八达钱庄传来的好消息。
“朕愈发认为应当和拓跋风联手起来对付傅小官,这个人……绝对不能让他回到武朝!”
边牧鱼深以为然道:“陛下所言极是,他在虞朝未及三年,但虞朝之变化却已经焕然一新。若是他回到了武朝当了皇帝,武朝本就强盛,在他的治理之下必然更加繁荣……”
边牧鱼为鄢良择斟了一杯茶,忧心忡忡的又道:“咱们夷国可是武朝之近邻,傅小官这厮狼子野心啊!”
鄢良择深吸了一口气,对于傅小官的狼子野心他深有体会。
那厮已经为虞朝吞下了夷国的沃丰原,他若成了武朝的皇帝……岂不是极有可能把朕的西南六省都给吃了?
他在虞朝施政的时间算起来也就一年有余,便让原本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虞朝重新站了起来,还焕发出了巨大的生机……若是他执掌了武朝一国之权柄,武朝会变得多么可怕!
如此一想,他拿定了主意:
“今儿个朕手里的股票卖了之后,朕立刻给封大将军一道旨意……”
他端起茶盏来吹了吹,“荒人开春南下,朕就助拓跋风一臂之力!”
“另外,从虞朝而来的那些躲灾祸的江湖中人,他们可是对傅小官恨之入骨。朕已经将他们收编入亲御卫,共计六千人,由北武林泰斗洪宗亲自统御,
荒人南侵,傅小官极有可能亲临战场,朕在沃丰道和燕山关都布下了眼线……他最好是出现在燕山关!”
鄢良择面目一冷,眼神凛冽,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只要敢出现在燕山关,朕的亲御卫,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边牧鱼一听,心里高兴啊!
老天爷保佑,就让傅小官那厮去燕山关吧!
你若死了,这世界才会变得更美丽,老夫……也才能安睡啊!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急吼吼飞奔而来。
“陛下……陛下……”
鄢良择一听,脸上顿时绽放出了花一般的笑容,“八达钱庄有好消息了!朕,有银子了!”
那小太监冲入了御书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鄢良择的面前,面色一片潮红,额间还闪烁着细密的汗珠儿。
“慌张什么?朕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遇事要冷静,哪怕天大的喜事,也要淡然……说吧。”
这小太监这才抬起了头来,他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捧着一张纸条:“陛下……边境急报!”
鄢良择眉头一皱,边境急报?
难不成是因为三个月没有发军饷,边军哗变?
他接过了这张纸条,放眼一看,脸上突然煞白。
他从椅子上陡然站起,“什么……?!”
“这、这、这是真的?”
小太监连忙匍匐在了地上,“回陛下,这是阴山集两千里信鸽传书!”
边牧鱼眉间紧蹙,他的心里一慌,阴山集……武人入侵?
傅小官还在虞朝,武人怎么突然发动了对夷国的战争?
鄢良择瞪大了眼睛,紧紧的咬着嘴唇,在这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月十六凌晨,武朝大军翻越齐云山,突袭了阴山集。
阴山集十万边军尽皆战死,武朝大军未作停留,向西南而去,目标极有可能为赤溪郡!
武人行动极快,战力极高,非寻常兵士可比,与虞朝之神剑军颇有共通之处,但数量比之神剑军却多了许多,以老臣估计,至少六万余。
边境沦陷,请陛下速速发兵,守住西南要塞大峪关!”
十万部队就这么没了?!
这封加急情报很明显非常匆忙,这一仗显然没有打多久,十万边军就这样没了!
武朝什么时候拥有了六万的神剑军?
傅小官这厮明明在沃丰道,他什么时候又在武朝训练了这样的一支军队?
对于神剑军的威名,无论是鄢良择还是边牧鱼都非常清楚。
这样的一支军队居然突袭了夷国,看这情报的意思可不是小打小闹……他们往西南而来——
鄢良择两步站在了地图前,放眼看了过去。
西南六省,为而今夷国三成国土面积。虽然地势多为丘陵,但其中的定江省却是沃丰原之外的另一个大平原,它可是而今夷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
武人的目标究竟是哪里?
他们只有六万人,绝没可能占领西南六省的重要城池,更没可能打到大峪关……
所以,他们就是来捣乱的?
朕不过在沃丰道给傅小官使了一点小手段,还特么失败了,难不成傅小官这王八蛋就为了出一口气?
边牧鱼也来到了地图旁,鄢良择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他,“你看看,说说你的看法。”
边牧鱼一瞧,心里陡然一惊——正月十六凌晨突袭阴山集,未做停留,向西南而去……今天才正月十七,这事就发生在昨天。
按照紧急军情条例,这信鸽就算是一路轮换,也需要飞至少八个时辰。
那么武人打下阴山集,最多就用了四个时辰。
那是十万据城而守的边军啊!
这支军队之战力,恐怕真和神剑军相当。
“陛下,臣以为得立刻下旨,让六省府兵牵制敌军,另派重兵把守大峪关,绝不能让敌军踏入……”
边牧鱼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小太监急吼吼的冲了过来。
“陛下……陛下……!”
鄢良择回头,眉间紧蹙,又特么的怎么了?
那小太监一踏入御书房的门就跪在了地上,“陛下……大事不好……”
鄢良择的心一家伙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一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小太监给拧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说,敌人打到哪里来了?”
这小太监一惊,“啊、陛下,没有敌人,是、是、是八达钱庄发生了暴乱!”
鄢良择手一松,这太监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暴乱?买的人太多忙不过来?”
“陛下……不是啊……”这小太监都哭了。
“那是什么?”
“回陛下……股票,股票没人买,都想卖,都跌到一钱银子一股了,还是没人买啊!”
鄢良择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仿佛被抽空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燕北溪告老
“傅小官,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夷国御书房里,鄢良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坐在龙椅上,胸口起伏难平。
荒人和虞朝交战,你特么打老子做什么?
你特么打老子也罢了,居然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让老子跳进去……
对了,朕的本金还在,有五千万两银子,勉勉强强能够维持军队打一仗。
“来人,来人……”
“派禁卫去平息骚乱,若有刁民闹事……给朕砍了!”
“叫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前来……!”
“吴问海呢?速速将他叫回来!”
“……”
夷国的皇宫在这一刻顿时鸡飞狗跳,几名重臣匆匆来到了御书房里,才知道武朝入侵了夷国。
这是要打仗了。
可夷国而今的国力,如何对武朝一战?
幸亏武朝仅仅派出了六万余人,若是六十万……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吴问海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连官帽都跑没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鄢良择的面前,声泪俱下,“陛下啊……臣、臣当万死!”
“你特么给老子起来,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鄢良择一声大吼,又道:“朕的本金,回到了国库没有?朕要用银子,现在、马上……”
“朕命令,速速调集东部防区的大军前往大峪关,户部必须在三日之内,筹备好二十万大军的一应物资,就地采购,从西南六省买粮送到大峪关。”
“陛下,陛下!大峪关有守军十万,只是欠缺武器盔甲,数量过半,这事老臣曾经给陛下说过,还得采买武器盔甲啊!”
鄢良择一怔,是啊,去岁封冼初帅三十大军打荒人,可是从大峪关征调了五万套武器盔甲,哪里想到武人居然会入侵呢!
“对,再采购十万套武器盔甲,速速去办!”
户部尚书就很郁闷了,他战战兢兢的拱手一礼,“陛下,户部……没有银子,一两都没有了。”
鄢良择看向了吴问海,“你这狗东西,还不将朕的本金回归国库?”
吴问海心里一片绝望,他“砰砰砰……”连磕了五个头,脑门血糊糊一片,“陛下啊……银子、银子、全没了……!”
鄢良择豁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朕的银子呢?哪怕跌得一文不值,朕的本金不是应该还在么?”
吴问海嚎啕大哭,“臣、臣想将股价拉升起来,就、就将所有的本金……投了进去!”
鄢良择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吴问海,这只手在不停的颤抖,“你、你、你……”
“哇……!”
鄢良择狂喷了一口鲜血,瘫坐在了龙椅上,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傅、傅小官……你、你害我啊……!”
……
……
与此同时。
虞朝皇城,御书房。
宣帝和宰相燕北溪相对而坐,陪坐在一侧的是五皇子虞问天。
燕北溪此刻一脸的淡然,甚至他的那一双白眉还轻轻的扬了扬。
“陛下,老臣八十了,实在年事已高,尤其是今年,明显觉得力不从心……”
他顿了顿,声音颇为遗憾,“老臣这一生之理想,也是陪着陛下为虞朝书写一篇宣德盛世出来。可老臣真的觉得精力不济,无法再追随陛下之脚步了……所以,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容许老臣告老,让老臣……”
他的话尚未说完,宣帝伸出了一只手,“燕相之意,朕明白。你是虞朝的两朝元老了,你也陪着朕看着虞朝越来越好,而今正在新政推行的关键时刻,没有你这样老成持重的老臣来主持大局……朕,心里不安啊!”
燕北溪露出了一抹苦笑,“陛下,非老臣不愿,而是老臣实在不能也!”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视线在这御书房中徐徐扫过,“臣十八岁入仕,当了三年县令,四年知州,五年道台而入庙堂中枢。又得陛下垂青官拜丞相,一晃,臣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已经足足十一年了。
这些年里老臣亲眼见证了虞朝在陛下的治理下,所发生的日新月异之变化。
老臣依然记得陛下的远大理想,尤其是那二十四字方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老臣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这样的宣德盛世,故而老臣当真希望能够再多活上几年,”
他的视线落在了宣帝的脸上,那双已然有些昏花的老眼里,带着无尽的期盼,“陛下,而今虞朝四方稳定,新政之推行走在正轨,老臣……着实也做不了什么了,所以老臣三思之后,才向陛下提起告老。”
这个老狐狸!
这一切分明是傅小官所做,他却只字不提傅小官,而是将一应功劳戴在了朕的头上。
要说这相位,如果不是傅小官那特殊身份,宣帝最中意的就是封傅小官为相。
年龄不是问题,资历更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傅小官这小子将是武朝的皇帝啊!
一想到这个问题宣帝就觉得蛋、疼,他为什么就偏偏是武朝的皇子呢?
老子当初不答应文帝让他去参加武朝文会,是不是就没这档子破事呢?
燕北溪告老,一来确实他的年岁已高,二来嘛……恐怕还是因为傅小官的问题。
毕竟燕北溪的孙女是傅小官的妻子,他燕阀和傅小官之间,已经有斩不断的联系。
所以,宣帝的眼睛微微一眯,“朕是明白燕相之意的,要说起来朕若是强留你也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你也理应颐养天年了。朕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这满朝文武,还有何人能够为相,能够有真本事协助朕治理好这个国家?”
燕北溪一听,心里一喜。
他捋着长须蹙眉沉思了片刻,这才说出了一个名字:“秦会之!”
宣帝一怔,燕阀一门三相,到他燕北溪这才第二个宰相,他本以为燕北溪会举荐燕师道,毕竟燕师道的履历和秦会之不相上下,甚至燕师道在枢密院的时间比秦会之在政事堂的时间更长。
“举贤不避亲,为什么不举荐燕师道?”
燕相拱了拱手,“师道若为相,守成尚可,进取不足,而秦会之则反之。故,老臣以为,当今虞朝,还是以秦会之为相,更好!”
此间沉默了许久,宣帝并没有当场表态,却说了一句:“燕熙文治理瑶县极有章法,朕下旨任命燕熙文为临江知州。”
“谢陛下!”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天策军的成立
燕北溪离开了御书房。
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那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这一刻暖洋洋极为舒畅。
宣帝没有明确表态,但宣帝已经表了态。
这样很好。
该退了,再不退……可就来不及了!
而今之局势,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
傅小官的离去已成必然,但宣帝对傅小官离去的态度却不太友好。
尤其是放出了秦会之!
再加上他否定了董康平对户部右侍郎的提名,而调来了杭州织造司的司长常欢。
去岁的下半年,朝中有数处看似不经意的调动任免,但燕北溪的那双老眼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剥离,也是在安排后手。
比如商业部,而今的商业部多了一个副部长,他是曾经中书门下平章事袁息清。
而兵部也调换了一位兵部侍郎,这位新来的兵部侍郎曾经在北部边军彭成武的麾下,任指挥同知一职。
看似寻常,却并不寻常。
燕北溪相信傅小官一定会有办法让燕阀和董府安然而退,但他活了八十岁了,可不想将燕阀上下数百口人的命运就放在傅小官的手里。
所以他需要脱离出来,需要站在局外,需要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去为燕阀谋一条退路。
而这条退路既不是屈服于虞朝,也不是完全依靠武朝,而是……樊国!
没有人知道当初薛定山谋反,放薛阀席阀的人离去的,就是他燕北溪!
……
……
虞问道煮了一壶茶。
他为宣帝斟了一杯,才开口说道:“儿臣在凤临山的时候,去过西山学院几次,和秦秉中秦老下了几局棋,也聊了许多,其中,就有聊到秦会之这个人……”
宣帝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煮久了一点,有些苦涩,“秦秉中是如何评价秦会之的?”
虞问道摇了摇头,“秦老说……背后不论人是非。”
宣帝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那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看好他这个侄子。”
“所以儿臣以为,而今的虞朝四海升平,有傅小官打造出沃丰道的样板,其余十三道跟着学就行了……虞朝接下来应该重在执行,重在稳定,重在守成。
就算燕相当颐养天年,燕师道比秦会之,儿臣以为也更合适。”
虞问道没有说燕阀对虞朝之忠诚有目共睹,一门三相这个传言,也是当初母后亲口说出去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尚皇后宣扬燕阀一门三相,是在打压燕阀。
宣帝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看了看虞问道,这个没怎么学文反倒是学了一身武艺的儿子,看来在神剑军训练了一年,倒是训练出了一副好眼光。
他当然知道燕师道比秦会之更合适,但而今之局面却不能选燕师道为相。
所以他没有和虞问道讨论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明日大朝会,朕会册封你为太子,朕原本的打算是让你临朝听政,学习治国之道的,但现在朕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虞问道拱手一礼:“儿臣谨遵父皇令旨!”
宣帝抬起头,微蹙着眉,满脸肃然。
“神剑军的战斗力,你比为父更加清楚。”
“傅小官而今调集了神剑第一军三万将士,出凤临山,直奔燕山关而去……”
虞问道一惊,傅小官不是说要把这三万人弄去沃丰道修路的么?
怎么跑燕山关去了?
“朕在年前和傅小官有过一次长谈,他说……他要用这三万人,为虞朝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虞问道整个人都不好了,特么的傅小官,你这分明是要去打荒国,却骗了老子……!
宣帝看了看虞问道惊诧的脸色,笑道:“是不是不相信?朕是相信他的,他或许真能做到。所以朕给彭成武去了一道圣旨,着他配合傅小官,与荒人一战。”
“朕和你说这个,是要让你明白一支强大的军队,对于一个国家是何等的重要!”
“神剑军自从出世以来,在平陵山对叛匪宫身长之战,在秦岭七盘关对席花十五万叛军之战,在剑门城,对薛定山十五万叛军之战,在岷山,对彗亲王黑衣卫之战,以及最后在岷山深处对拜月教之战……”
宣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极为感叹的说道:“未尝败绩啊!这样强大的军队,朕问你……怕不怕?”
虞问道瞪大了眼睛,然后摇了摇头,“不怕,这是虞朝的军队,不是很好么?”
宣帝咧嘴一笑,他看着虞问道,“你将是虞朝未来的国君,你再想想,这神剑军,当真是虞朝的军队么?”
虞问道愣了半晌,他想到了在凤临山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傅小官就用了一面军旗和一首军歌,他就令三万神剑军将士热血沸腾,并归心于他。
所以……这支军队究竟是傅小官的呢?还是虞朝的?
若是虞朝想要调动这支军队,他们会听命于朝廷吗?
如此一想,虞问道心里陡然一惊,所以傅小官说父皇要让他训练一支十万人的这样的队伍,原来其意义在于防范神剑军!
傅小官分明知道,他却并没有任何举动……他将离去,故而对此并不在意?
“儿臣觉得,傅小官对虞朝之忠心……天地可鉴!”
“为父问你,傅小官百年之后呢?”
百年之后?
虞问道又沉思了许久,以傅小官之能,一个强大的武朝必然诞生,傅小官掌握着武朝这艘巨舰当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换了掌舵的人……虞朝该如何面对?
“傅小官已经向北而去,他要打的是荒国,但你可知道,武朝也已经在武夷边境集结了二十万兵马!武大郎并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人,现在朕基本可以笃定那是傅小官之策!”
虞问道惊讶的问道:“这两处的战争有何关系?”
“多看看地图,你得像傅小官一样,将地图刻在脑子里!”
虞问道的脸有些红,宣帝又道:“现在朕确信白玉莲已经被傅小官调去了武朝,并且已经训练出了一支人数更多更强大的神剑军!”
虞问道豁然张嘴,宣帝的面色愈发严肃。
“三万神剑军打荒国,二十万武朝边军入侵夷国……暗地里还有一支无人知道的军队!”
“最可怕的就是这支军队,朕极其担心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虞朝的土地上!”
“若有十万之巨,虞朝,何人能挡!”
“故,你即刻就需全力训练出一支这样的军队,名为……天策军!”
第七百七十章 叩关 上
荒寂的原野。
寒风如刀,席卷漫天的风雪。
就在这白茫茫的风雪之中,神剑第一军正在沉默行军。
今天是宣历十一年正月二十三,距离平陵山还有八百里地,距离傅小官要求的抵达目标的时间,还剩下七天!
但时间不能这么算,得提前至少两天抵达,因为队伍需要修整。
那就是剩下五天,八百里,这本不应该存在问题,却没有料到遇见了这样的一场暴风雪。
“这该死的天!”
关小西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转身运足了内力一声大吼:“兄弟们,得再快一点!”
声音传得并不远,但他很快看见了队伍的速度提高了少许。
这样的天气里,战马也跑不起来呀。
关小西有些着急,便看见风雪中有一骑飞奔而来。
“小西西,你们没吃饭啊?怎么这么慢?要不让老子的三旅去打头阵?”
贺三刀!
这狗日的,怎么就这么耐、艹呢?
神剑一旅的士兵们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这头阵是定安伯交给老子们第一旅的,你特么第三旅来凑什么热闹?
不行!
可不能让第三旅跑到老子们前面去了!
于是,队伍中有人大吼,“弟兄们,跑起来,到了平陵就可以给战马补给了,再坚持一下!”
“要不,咱们唱军歌吧?”
“这个主意好!”
于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神剑第一旅的队伍中唱起,这声音仿佛要被这风雪给吹断、吹散,可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唱了起来,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壮!
它仿佛拧成了一股绳,它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意志。
贺三刀惊讶的张大了嘴,便见神剑第一旅仿佛化为了一条龙一样。
就连那战马似乎都得到了这战歌的鼓舞,他们的速度陡然提高,疾驰而去,留给贺三刀的是……一嘴的风雪!
“还能这样?”
贺三刀挠了挠脑袋,看来老子也得经常让第三旅的弟兄们唱这战歌了!
关小西打马飞奔。
他知道这并不是这首军歌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而是这军歌仿若战鼓,给了士兵们强大的精神动力!
……
……
燕山关也下着大雪。
守关的乃是彭成武麾下八校尉之一的射声校尉韩奉。
关上驻扎着他所统领的三万弓箭兵。
燕山关的关隘上有剑楼二十二座,而今更是安放了足足三百门的红衣大炮!
这三万弓箭兵中,有三千人专职驾驭这三百门红衣大炮,这在韩奉看来,荒人根本没可能攻破燕山关。
彭大将军昨日亲自下了命令,说荒人极有可能就在近日南来,所以他依然极为仔细的布下了防御。
此刻他正站在其中的一处箭楼里,手里端着个望远镜,望着茫茫风雪中模糊的大草原。
天色渐暗,风雪很大,视野很不好。
在这样的天气下,荒人南下也特么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若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个想法不仅仅是韩奉才有,他麾下的几名千夫长也同样这么认为。
“韩头儿,您回营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们就行了。”
“有定安伯造出来的三百门红衣大炮,荒人来多少死多少,都不用射箭的。”
韩奉放下了望远镜,却瞪了他身边的两名千夫长一眼,“大将军既然说了荒人即将南来,可大意不得!崔伙夫,你派几个人试试这样的大雪天红衣大炮会不会受到影响,可别荒人真来了,这东西却哑火了。”
崔伙夫掏了掏裤裆,“头儿,昨儿才试过了,这玩意不怕风雪。”
“老子叫你再去试试!”
“好的,头儿!”
崔伙夫转身离开,韩奉又对剩下的这名千夫长说道:“赵大圆,你去给老子再检查一下军、火库,红衣大炮的弹药必须充足,守关的物资也务必保证!”
赵大圆立马应了下来,也转身离去。
韩奉再次举起了望远镜,又观察了一炷香的功夫,对面毫无动静,连一只鸟都没有。
他走出了箭楼,带着十名亲卫准备下关去营房,却又想了想,向远处的一门红衣大炮走了过去。
崔伙夫正在风雪中狂吼:“都特么给老子就位,百夫长呢?全给老子过来……”
“韩将军令,再次试射大炮,所有炮手瞭望兵,各自去自己的炮位……”
巨大的关墙上,两千炮手和一千瞭望兵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迅速就位。
他们开始装填弹药,瞭望兵举起了望远镜,炮手们摇动着摇把,调整着炮口的角度。
韩奉一路前行,他仔细的看着,对这三千炮兵很是满意——训练了足足大半年了,这些家伙而今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红衣大炮的性能。
虽然还做不到指哪打哪,但十发炮弹还是能够有一半命中目标。
现在这关墙上可是三百门红衣大炮,就算命中率只有一半,可它们已经能够完全覆盖关外的千米范围,而敌人的箭弩,却仅仅只能射三两百米。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这茫茫风雪,在这样的天气下,箭弩只怕最多能够射百米距离,还完全没有准头。
所以,荒人啊,你们快点来吧!
有了这次守关的军功,老子恐怕能够坐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去了。
卢大炮是炮兵的一员,他负责的是编号二百五的这门大炮的发射工作,简称炮手。
他的瞭望兵是苗人峰,此刻这门大炮装填工作已经完成,苗人峰早已举起了望远镜,搜寻着假定的目标,卢大炮正等着苗人峰报出目标大致的距离和方位,却没料到苗人峰突然一声大吼:
“有敌人!”
卢大炮瞪了苗人峰一眼,“神特么的敌人,快点找个目标发了这炮,老子还要去吃饭呢。”
苗人峰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望远镜里的敌人此刻也停了下来,甚至他还看见了对面的人也正拿着一个望远镜在看着他!
彼此的距离不过三百米,对面仅仅只有一个人!
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
他开始报数:“三百米距离,偏左一刻……”
那人调转马头走了!
“四百米距离……五百米距离……!”
“你特么究竟多少?”
“七百米距离,发射!”
卢大炮迅速的调整好了炮口,拉动了引信。
就在这声大炮的轰鸣声中,苗人峰陡然瞪大了眼睛——
大雪影响了他的视野,也影响了他对距离的判断。
他只看见在视野的最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
“敌袭……!”
第七百七十一章 叩关 下
“敌袭……!”
许多的瞭望手都看见了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
关墙上顿时响起了嘹亮的哨音,韩奉也举起了望远镜看了看,他露出了一抹笑意,荒人,可算是来了。
“传本将军令,各部就位,准备战斗!”
“速报彭大将军,敌人来袭,数量未知!”
他就站在了这关墙上,却迟迟没有等到敌军的进攻。
他蹙眉再用望远镜一看……隐约间敌人似乎在扎营。
这些荒人居然如此狡猾,他们刚刚站在大炮的射程之外,彼此都无法看清对方的部署,恐怕荒人是在等着这一场的雪停。
他还是没有走。
直到天色归于漆黑。
望远镜失去了作用,仅仅能够凭借着这关墙上的灯光,看见关下大致三百米的距离。
韩奉微蹙着眉头向关墙上的指挥所走去,“将十名千夫长给老子叫来!”
……
……
荒国大将军拓跋坚站在营地之外,他同样举着望远镜看着漆黑夜色里昏暗的燕山关。
站在他身边的是天刀军四大主帅,此刻第一军主帅拓跋蓝策放下了望远镜,低声说道:“大将军,敌人在明而我等在暗,是不是可以将红衣大炮推出去了?”
“……那就推出去吧!”
“各军听令,天明之前,本大将军要站在……”他举起马鞭指了指燕山关,“本大将军要站在那雁山关的关墙之内!”
拓跋蓝策等将领领命策马回到了驻地,一声令下,八十门红衣大炮在数百将士的保护下从营房中推了出来。
四十万天刀军在这漆黑的夜色中骑着战马肃然而立!
“尔等记住,将红衣大炮安放在距离关墙五百米处,等待发射命令!”
飞扬的大雪中,八十门漆黑的红衣大炮在军士们的推动下,缓缓向燕山关靠近。
燕山关上的指挥所里,翰奉正严肃的说道:“伙夫,派出你的斥候营,务必探明敌人虚实!赵大圆,你给老子把箭楼守好了,敌人虽然没有大炮,但荒人善战,老子担心他们偷袭,叫弟兄们都把招子放亮一点!”
“段熊,你部负责巡逻城墙,保护好炮手,孙东,开炮这事就交给你统一指挥,咱们弹药充足,但也不能浪费……”
韩奉安排完一应防备,各千夫长领命而出,他又皱着眉头站在了瞭望台,举起望远镜再次望向了夜色之中。
可惜了,这玩意儿在晚上啥都看不见。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敌人只有强攻,而今雁山关上守关物资充足,关下还驻扎着三万屯骑校尉吴常那厮的兵。
这红衣大炮可以调整炮口,若是敌人近了同样能够轰到,所以无论怎么想,敌人都没可能攻破燕山关!
如此想着,他转身回到了指挥所,可紧接着便听见了轰鸣的炮火声,然后感觉到了脚下一震——
他豁然蹙眉,这特么谁呀?
怎么把炮弹落在了自家的关墙上?
就在他如此想的短短数息时间里,轰鸣之声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他陡然站起,还没走出这指挥所,便见一名传令兵飞快的跑来:
“禀将军,敌人、敌人也有大炮,关墙正在受到敌人大炮的攻击!”
翰奉快速走了出去,孙东正在大吼,“各炮手就位!准备开炮!”
瞭望手们手里的望远镜都举酸了,可特么看不见敌人呀,这炮往哪里开?
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唯有苗人峰正躲在箭跺下,贼头贼脑的看着。
赵大炮转头看向了他,啥都没说。
就在这时候,苗人峰的望远镜里一团火光闪过,紧接着便是“咻……!”的一声,一枚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后。
赵大炮亡魂大冒,他一个虎扑将苗人峰给扑倒在地,心想这特么肯定交代在这了。
可是……
他徐徐转过头去,那枚炮弹就躺在这关墙上,他顿时哈哈大笑,“哑弹,老子们的命大呀!”
苗人峰也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有余悸的一把将赵大炮推开,“就位,老子可能能够找到他们。”
他再次站了起来,举起了望远镜,恶狠狠的说道:“这些狗日的荒人,他们哪里来的红衣大炮?”
“恐怕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老子不信,怕是有人偷偷卖给了他们……注意,”
就在这时,他再次捕捉到了一簇火光,“五百米,右方三刻,给老子轰他一炮瞧瞧!”
荒人的这个炮手发出了这一炮,这一炮落在了关墙的墙壁,绽放出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他咧嘴一笑,“装弹,老子们要将这燕山关给他炸平!”
他的瞭望手此刻却瞪大了眼睛——就在他的望远镜里,他也清晰的看见前方一簇火光闪过,紧接着他看见了一枚炮弹飞速而来。
他长大了嘴巴,视线跟着这枚炮弹,然后……
“啊……跑啊……!”
他拔腿就跑,刚刚跑出两步距离,身后轰然一声巨响,这枚炮弹正中那门红衣大炮,他陡然觉得背后被一击重锤敲来,他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掉在了十丈开外,早没了气息。
“中了!”
就着那爆炸的火光,苗人峰兴奋的一声大吼!
“真的?”
“老子骗你做啥,我有方法了。”
韩奉正好走来,“说说什么法子?”
“啊、将军,敌人发射炮弹,炮口一定有火光,只能凭着那火光闪烁的那一瞬间确定敌人的方位。咱们炮多,在那方位大致位置一轰炸,瞎猫也可能碰见了死耗子呀。”
韩奉拍了拍苗人峰的肩膀,“本将军记你一功!”
随后,韩奉将这一方法教给了所有炮手,荒人这就郁闷了。
这特么对面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出征之前就实验过呀,按照道理,只可能我们能够看见对面,对面是看不见我们的呀,可对面这一番狂轰滥炸,八十门红衣大炮足足损失了二十多门!
拓扑蓝策的心都在滴血,这红衣大炮可是国君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那燕山关没倒,这红衣大炮却没了,只怕国君会砍了老子的脑袋!
“退后,退后……推着大炮走,随时移动位置,给老子轰墙!”
这成了移动战,荒人的大炮实打实的轰在了关墙上,但关墙上的大炮准头可就没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突袭 上
宣历十一年正月二十八。
神剑第一军第一旅关小西所部率先抵达平陵山北峰。
在修整了一天之后,在正月二十九的夜里,关小西带着第一旅的五千人离开北峰,进入了荒人黑旗领地。
二月初一,神剑第二旅魏无病所部和神剑第三旅贺三刀所部也分别抵达了预订位置。
次日清晨,魏无病率军出发,征战黄旗领地,而贺三刀也嗷嗷叫着带着部下向更远的青旗领地飞奔而去。
至二月初三,神剑第一军全面进入荒国,一时之间,荒国兵荒马乱。
荒庭白金汉宫。
拓跋风看着手里各地传来的求援,他的脸色比这铅灰色的天还要阴沉。
这些该死的苍蝇!
又是这一招!
打一枪就跑,抢了战马烧了粮仓就消失在茫茫雪原。
“查清楚了没有?神剑军究竟有多少人进入了荒国?怎么六个旗都有神剑军?拓跋坚是怎么回事?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将燕山关打下来?”
来自拓跋风的咆哮,来自灵魂的拷问。
然而,站在下面的上百大臣却一个个寒蝉若禁,无人能够回答。
斥候派出去了,各旗的护卫军也在雪原到处寻找神剑军。
可特么的抓不住他们的尾巴呀!
甚至青旗领地的两万护卫军还被神剑军反手一口给吃了!
据说那支军队的首领叫贺三刀,那厮还带着部下在青旗领地的都府格尔达劫掠了一番,还吃了一顿烤全羊!
嚣张!
太嚣张了!
但青旗首领拓跋搓非但没敢派出他的亲卫队,还鬼缩在内城里,生怕那杀千刀的贺三刀打进来。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莫如让天刀军分出一半先清理神剑军,让他们这样肆虐下去……老臣担心粮草啊!”
“他们已经烧了许多粮仓,接下来可是青黄不接之际,若是燕山关破不了,国将不国啊!”
拓跋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绝不可撤回天刀军,只要破了燕山关,荒国大军就能一举南下。
粮食的问题也就解决了,至于在荒国的神剑军……就让他们去祸害八旗吧。
荒庭驻军二十万,这是朕的亲军,据坚墙而守,神剑军哪可能打得进来。
看来,得和虞朝的北部边军联系了。
拓跋风散了朝,他写了一张纸条,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
……
漫天风雪中,青旗领地又一个牧场遭了秧。
贺三刀带着五千部下轻易的拿下了这处牧场,然后裂开嘴大笑。
牛羊满圈啊,居然逮住了一只肥羊!
“叫弟兄们杀牛宰羊,今儿咱们就住这了,吃完了再走!”
三旅一团团长唐乐一屁股坐在了贺三刀的身旁,“头儿,我看这荒人那女儿长得不错……”
“啪!”
贺三刀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唐乐的脑袋上,“老子可要再次告诉你,你丫再干出这种事,老子就把你交给陈军长按军法处置!”
唐乐捂着脑袋嘻嘻一笑,“这不是敌人么?留着干啥?”
贺三刀收敛了脸色,双眼紧紧的盯着唐乐,唐乐心里一颤,便听贺三刀非常认真的说道:“第一次老子原谅了你,但你记住了,咱们是神剑军,是定安伯的军队!”
“那是纪律!定安伯亲手写的纪律!”
“你狗日的再管不住你那吊……你就是在坏神剑军的名声,在坏定安伯的名声!实话告诉你,你只要敢再犯,哪怕是你的部下敢犯,老子根本不会把你交给陈军长……老子会,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唐乐吓出了一声冷汗,眼前的这位旅长莫要看起来整天嘻嘻哈哈,他若是当了真,那就一定能够做得出来。
“属下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知道错了就特么得改!”
唐乐咽了一口唾沫,“属下一定改,保证再也不犯!不过……头儿,留着那些人干啥?不如全砍了。”
“你知道个屁!这是定安伯的命令,记住,将所有武装力量杀光,将所有粮草烧光,将所有战马也杀光,但唯独要留下的是贫民和奴隶……”
“贫民和奴隶可不算军功,反而还要扣掉军功,所以得给弟兄们再三强调,手里的刀枪要长双眼睛,莫要误了老子当师长!”
五千人吃饱喝足,贺三刀摸出了地图,在这个位置打了一个×,然后有些郁闷了,青旗领地就快被他扫荡光了。
接下来怎么搞?
按照计划,他应该率兵返回平陵北峰,可距离最后返回平陵北峰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这回去早了可没啥好处。
莫如……
他的视线在荒国的地图上打转,六旗都有神剑军,一个个如狼似虎,怕是没可能留下一点油水,要不去把荒庭给打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他就摇了摇头,不行,五千人去打荒庭这是想多了。
那就打荒庭外围的八方卫城,比如……
他的手指落在了正前方——大垭城!
“唐乐,给老子派斥候去侦查一下大垭城的驻军情况!”
……
……
关小西也已经将黑旗领地给扫荡得七七八八,他也很纠结啊,此刻他正坐在帅帐中,面前同样摆着一张地图,心里想的却是贺三刀!
那厮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他小子将青旗领地扫荡完了之后会乖乖的回平陵山么?
肯定不可能!
那小子可一直盯着师长的位置,虽说五皇子虞问道辞去了第一师师长的职位,倒是空出来了三个师长的位置。
但第一军旅长却有六个,魏无病这家伙可是暗地里憋着一股劲,第四旅旅长王小壮别看没文化,但这家伙脑子灵光,还特么诡计多端,他又是第一军的老兵,还参加过平陵之战,也是个强力人物。
第五旅旅长冯西可是一匹黑马,那一把子力气挥舞着四五十斤的大刀给玩儿一样,训练时候不要命,这打起仗来恐怕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第六旅旅长屠夫,这厮才是真正的老兵,曾经就在东部边军服役,还是白头儿的部下,近四十岁了居然在三万人的训练中能够拿到第六,显然也是有力人选。
个个都是牛人啊,可大意不得。
老子要怎么做才能立下更大的军功呢?
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荒庭的八方卫城中的一个——孤云城!
嘿嘿,老子去突袭孤云城!
第七百七十三章 突袭 下
宣历十一年二月初四,夜。
距离荒人第一次炮轰燕山关已经过去了七天!
然而双方至今并没有发生近距离的战斗,依然是在每一个晚上荒人趁着夜色对燕山关发起炮击。
他们采用战马拖拽的方式,保证每一发炮弹都落在关墙,又让关墙上的红衣大炮失去了准头。
时至今日,荒人依然有四十门红衣大炮。
就这样,燕山关那厚重的关墙也已被轰得千疮百孔,看上去似乎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可它却依然横卧在荒人的面前,成为了四十万天刀军南下的噩梦。
荒人大将军拓跋坚的拳头都拽出了水来!
“七天了!弹药仅仅剩下三十发!”
“都不够每一门炮轰一炮的!”
“再打不开燕山关,你们就得用命去填了!”
他在中军帅帐大发雷霆,他的手里是一叠从荒庭而来的信件文书。
“陛下令我等在一月底破开燕山关,因为神剑第一军就快来了……可我们没有完成预定目标,而神剑第一军,他们真的来了!”
他抓起面前的这一叠文书重重的在桌上一拍,“神剑第一军正在我们的国土上扫荡,他们烧了我们的粮仓,杀了我们的战马,还抢了我们的女人!”
拓跋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们都是荒国最优秀的将领,你们麾下还是陛下亲自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战士!”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只告诉你们一句!陛下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明天一早,这关若是再不破……你们就提着脑袋回去向陛下请罪吧!”
“发起攻击!”
……
……
漆黑的夜,再一次响起了大炮的轰鸣。
韩奉早已来到了关墙之上,他的面色阴冷,心里同样很是担忧。
如果敌人再这么来几个晚上,这关墙可就真的会塌了!
就在他巡视着关墙的时候,一名小旗飞速来报:“将军,大将军来了,请您速去议事厅。”
韩奉无疑有它,现在战争陷入了胶着,大将军亲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仅仅带了两名亲卫回到了议事厅,却没有看见彭大将军。
他看见的是屯骑校尉吴常,而吴常此刻正坐在主位上。
韩奉皱起了眉头,吴常负责守卫的是关墙之下,他怎么跑上来了?
“大将军在哪里?”
吴常咧嘴一笑,对韩奉招了招手,议事厅的门,却被吴常的亲卫给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有件事想和你谈谈,”他说着这句话,对他的亲卫挥了挥手,韩奉便看见自己的两名亲卫倒在了地上。
他大眼一瞪,正要拔枪,却被吴常的三十个亲卫给按倒在地。
“莫要这么粗鲁,快点将韩将军放了。”
韩奉站了起来,他已然明白,吴常……叛了!
“大将军不会饶了你的!”
吴常轻蔑的一笑,“从我踏入你这议事厅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啊……你说,这关若是开了,四十万天刀军呼啦啦如潮水一般的向忻州城涌去,”
“老韩,你说这潮水会不会将大将军给淹死了呢?”
“就凭你手里三万人也妄图打开关门?你当步兵校尉郑铁头手里的枪打不准你的脑袋?”
吴常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三万个步兵三万把枪啊,可若是郑铁头也叛了呢?”
韩奉心里陡然一震,“这没可能!郑铁头是大将军的侍卫统领,他跟随大将军十余年,怎可能叛了大将军?”
吴常向前走了两步,双手一摊,浓眉一扬,“这人啊,总是需要往高处走的。若是往高处走不动了,那就会选取别的利益,比如……银子。”
“郑铁头老了,他往高处走不动了,但他需要银子,因为他有五个孩子。所以,这并不奇怪,其实当我知道郑铁头卖给了荒人四千把燧发枪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惊讶。”
“哈哈,你说特么的可笑不可笑?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啊,打仗嘛规规矩矩,老子一直认为像他那样的人,才是对大将军最忠诚的人,然而……”
吴常居然长长一叹,“然而他比老子做的还要彻底!”
“咱们是同一期来到北部边军的,是……宣历二年春吧,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郑铁头的三万步兵,现在正拿着燧发枪站在这关墙之下,老子看着咱俩这么多年袍泽的情分上,上来劝你一番。”
“听,咱们就继续一路走下去。不听……老韩啊,兄弟可就真对不住你了。”
韩奉眯起了眼睛,“你就这么笃定大将军会败?”
“必须败,你若不降,郑铁头的三万步兵马上就会上来把你的人全杀了,这三百门红衣大炮就落在了我们的手里,然后将关门一开,四十万天刀军入关,大将军剩下的三十万人,没有了燧发枪也没有了红衣大炮,他拿什么和荒人一战?”
“再说……大将军可还不知道我和郑铁头反了。”
韩奉闭上了眼睛,深深一叹,“你们……这是在卖国!”
他睁开了眼睛,眼里寒光四射:“你们知不知道若是忻州守不住,荒人这一路南下,会有多少百姓遭殃?荒人的凶狠难不成你们不知道?他们会……”
吴常突然打断了韩奉的话,他也猛的一瞪,大声吼道:“你特么别来给老子讲这些,现在老子就最后再问你一句,降,你麾下的三万将士便可保全性命,若不降……!”
韩奉抬手就是一拳,“砰……!”的一声砸在了吴常的脸上,吴常的头一偏,甩出了一篷鲜血。
他居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伸手一抹嘴上的血,仔细的看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杀了他!”
两把尖刀从韩奉的后背而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关搂上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然后有呼喊声,有哀嚎声……
吴常没有离开这指挥所,他坐在那张椅子上,揉着腮帮子,就这样听着,流出了两行热泪。
“老韩,你太崇拜傅小官了,对不住了,放心去吧,我会每年在你坟前烧一堆纸。”
是夜,燕山关破。
从内而破!
第七百七十四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
距离忻州城四十余里地的一处深山里。
神剑独立师已经在这里潜藏两天了。
傅小官和苏墨以及北望川三人就坐在这帅帐中,苏墨在得知燕山关破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片刻问了傅小官一句:“你会不会有罪恶感?”
傅小官明明知道北部边军里有被荒国收买的奸细,他却偏偏没有告诉彭成武。
若是他说了,彭成武当然会肃清奸细,那燕山关哪里会破?
“要说起来,我应该是有罪恶感的,但不知道为啥,我的心很平静。”
傅小官依然没有说出他的战略意图——四十万天刀军南下,荒人荒庭就仅仅剩下二十万皇室亲卫以及八大卫城的各五万守军。
没有了那四十万天刀军的协防,神剑第二军十万人才能够更容易的攻下荒庭!
这是目前的战略计划,可战场瞬息万变,他还得根据战局的变化随时调整。
“对于一场大战役而言,燕山关战场,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傅小官看了看苏墨,又道:“再说……彭大将军可不是易于之辈,他是老狐狸啊。物资库丢失了四千把燧发枪,还丢失了八十门红衣大炮,若是说他不知道,”
傅小官摇了摇头,“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当荒人的炮火响起之后,他肯定就清楚内部出现了问题。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这显然有问题。”
也正是这个原因,傅小官让神剑独立师停在了这里。
他想看看彭成武的后手,想知道彭成武究竟怎样去面对四十万的天刀军!
苏墨微蹙着眉头,看了看桌上的地图,“四十万的天刀军,可以将这忻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再加上他们手里的红衣大炮,迟早会轰开忻州城门,我们难不成见死不救?”
傅小官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彭成武知道他傅小官来了,却不知道他傅小官究竟在哪里。
他可不敢去赌,万一,这是宣帝布下的另一个棋局,自己若是冒然跳了进去……
他已经从蚁群知道了另一个消息:西部边军正在向这里快速移动,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说明宣帝本就不看好燕山关之战。
也或者,宣帝早已从细雨楼的谍报中知道北部边军的内奸。
他同样知道燕山关必破,他等待的是燕山关破了之后,傅小官率神剑军前去营救。
“别急,先喝杯茶,让子弹再飞一会。”
……
……
忻州城,大将军府。
“报大将军,燕山关与今日凌晨丑时三刻……被叛贼吴常和郑铁头开了关门,天刀军正往忻州而来!”
彭成武连头都没有抬,“知道了,命屯骑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即刻整军……于校场待命!”
那传令兵飞快的跑了出去,彭成武这才一声叹息。
“传中垒校尉、虎贲校尉!”
中垒校尉齐康和虎贲校尉罗明大步踏入了大将军府,彭成武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守城至破城之日,然后……炸城。”
齐康和罗明愕然一怔,“大将军,这……炸城?”
“对,等荒人破城之后入了城,就炸掉这座城!”
“大将军,我们还有三十万大军,百门红衣大炮,完全可以守住这忻州城啊!”
“不、守城的就你们麾下的六万人,本大将军要带二十五万人离开……不是逃跑,而是另有任务、陛下的任务!”
所以大将军压根就没想过要守住这座城?
荒人四十万铁骑南下,陛下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大将军呢?
“这是命令!……忻州百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炸城之后,让活下来的人,送他们进平陵山避祸。”
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两位将军并不明白,却没敢多问。
“属下遵命!”
二人退了下去,各自奔忙。
彭成武这才起身,在三千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校场。
偌大的校场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二十五万整装待发的军队,他却并没有发表一番战前演说,而是对站在身边的三名将军说道:“出发,目标……平陵山北峰!”
弃城?
三位将军大吃了一惊。
“有些仗打得莫名其妙,有些城不得不丢,有些不该死的人,却偏偏要死,这就是战争……也是政治。”
“无聊的战争,更特么无聊的政治!”
彭成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大增:“这特么是命令,出发!”
当四十万荒人的天刀军距离忻州城还有半日脚程之际,彭成武带着二十五万的大军却离开了忻州城。
他们在风雪中往平陵山而去,就像前岁剿匪一般。
只是这次不是剿匪,仅仅是剿杀一个人!
在这支军队中,有三万人装备了燧发枪。
这些枪是傅小官造的,本应该瞄准荒人,彭成武心里很难受,但他一想到那封密信,又觉得现在做的是对的。
一切,为了虞朝!
虞朝的利益,高于一切!
……
……
天色渐暗。
傅小官依然站在风雪之中。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他已经知道了彭成武的动向,他也已经让北望川翻越平陵北峰向神剑第一军传达新的命令。
宣帝终究还是应下了这一子!
傅小官曾经期待宣帝应下这一子,可当宣帝真正落下这枚棋子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依然很难平静。
他终究还是不想放自己离去。
他希望自己死在这战场里。
甚至不惜让荒人的铁蹄践踏这一片土地!
他忽然冷冷一笑,这个老丈人倒是看得起我啊,二十五万大军围剿,若不是蚁群的谍子给力,神剑第一军只怕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没了。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笔账,当然得算。
既然要算,就大大方方的算!
这虞朝,我很喜欢。
它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我深爱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我会别去,然后回来。
等我回来的时候……定要这片土地鲜花遍野!
苏墨默默的站在傅小官的身边,他以知晓,这才明白傅小官为什么会易容,为什么会说让子弹再飞一会。
“是不是很难受?”
傅小官却露出了一张笑脸,他转身看着苏墨,还拍了拍苏墨的肩膀:
“世事如棋局,不着的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
“让子弹……再飞一会!”
第七百七十五章 鄢良择很慌
宣历十一年二月十五。
距离神剑第二军打下齐云关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夷国皇帝鄢良择简直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正月十七那天,太临城股市暴雷——这和傅小官预计的不一样,他没有料到鄢良择会愚蠢到如此地步——鄢良择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文钱的银子都没赚到,还把原本国库里的五千万两银子给亏了个干干净净。
太临城数百万计的做梦都想发财的股民们,根本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倾家荡产的局面。
有许多人跳了楼……楼太低,没摔死,残了很多。
有许多人投了井,弄的偌大太临城居然无井水可用!
还有许多人提着菜刀闹起了事,他们聚众一起,当真一把火把八达钱庄给烧了,然后他们围攻了太临府衙,砍死了府尹,杀了数百的捕快官吏。
鄢良择这时候正面对着武人入侵,哪里有那耐心去和这些刁民讲道理。
于是,在他的一道旨意之下,皇城禁卫尽皆出动,屠城三日,血流成河,这才将这场暴乱给镇压了下去。
但这个隐患却极大,边牧鱼忧心忡忡,却束手无策。
而那位经略大臣吴问海,自然是成了替罪羊。
他被鄢良择罢去了官儿,并将他押去刑场,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细数了吴问海的若干滔天罪行,让他将这口黑锅背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当着数以万计的百姓,被凌迟处死。
这也算是给了股民们一个交代。
只是现在连八达钱庄都没了,他们手里握着的那些股票,当真是擦屁股都嫌硬。
那些发行了股票募集到银子的商人们以为捡了一个大便宜,他们还没有将手里的银子捂热,就被凶残的禁卫们直接给抄了家。
鄢良择终于抢回来了八千万两银子!
可以打仗了!
随着他的数道旨意传了出去,夷国的六省府兵开始了调动,夷国的三大边军,也开始向大峪关集结。
他本以为可以将这支入侵的军队给拦在大峪关之外,甚至可以剿杀在西南六省的某个地方,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支入侵的军队简直如风一般迅捷!
还特么的是秋风!
迅疾、凌冽,如风卷残云,如风扫落叶。
他的府兵在这支军队的面前,就仿佛豆腐一般,还是水嫩嫩的那种豆腐!
没有任何一支府兵是这支军队的一合之将!
从传回来的战报看……鄢良择甚至怀疑若是放出几十万头猪,恐怕都比这几十万个府兵更能拖延一点点那支军队的步伐!
他们一路而来,西南六省共计三十万府兵简直就是土鸡瓦狗,顷刻便溃不成军。
据说死了二十来万,本以为还活下来了十来万,却没料到这支军队才过去三天,后面居然又特么的来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
后面的这支军队就像恶狗一样的扑杀着残兵败将,将这片广阔土地上残余的十万府兵全部消灭。
然后,他们分成了六队,占领了西南六省的省府——这就意味着这一大片土地,和这一大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此被武朝占有。
他本以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会自发的起来造反,可他偏偏又没有料到那些百姓们,甚至那些商贾大阀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似乎就这样认命了!
夷人的血性呢?
难不成就这样被杀没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武朝皇帝亲临这片土地,并颁下了一道圣旨,将这一片土地收为武朝所有,成为了武朝的西南六州!
在这道旨意中,那胖子明确的表明了傅小官即将于今岁年底归国,登基为帝!
尔等将是傅小官的臣民,尔等将会在傅小官的带领之下,去开拓一个崭新的未来!
就像你们曾经的沃丰原一样!
这特么的!
当鄢良择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吐了五口老血。
这道圣旨威力最大的地方就在于此。
傅小官那厮的名气太大,沃丰道的繁荣早已传遍了夷国。
西南六省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居然没有半点丧国之辱,他们居然欢乐得跳了起来,甚至还放起了烟花,一个个弹冠相庆!
这特么还是朕的子民嘛?
老子不过是多加了三次税赋而已!
你们的爱国之心呢?
你们居然如此堕落,居然甘居于别国的统治之下……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鄢良择没有时间去弄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被飞鸽传书而来的急报给急得跳脚——
他调集的三大边军还没到达大峪关,那支名为神剑第二军的军队,却已经攻破了大峪关!
那是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他们打下大峪关,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
杀了守关的三千将士——其余将士直接丢了武器跑了!
也就是说,大峪关根本就没有抵抗!
“哈哈哈……”鄢良择坐在龙椅上大笑,状若癫狂。
“这就是朕的军队!”
“这就是朕的臣民!”
“这就是朕的江山社稷!”
“这就是个屁!”
他豁然大怒,面目狰狞,他站了起来,指着下面的文武大臣,“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
“朕受了如此大的屈辱,你们……都该死!”
群臣尽皆垂头,一个个面色苍白。
“你们都给朕去死吧!”
“你们连给朕去死的勇气都没有?你们现在心里是不是想着让傅小官打进来,将朕给活捉了,将夷国给灭了,让武朝来统治这片土地?”
“都是饭桶!朕的银子,就养了你们这一群尸位素餐的饭桶!”
“你们知不知道那神剑第二军打到哪里来了?他们已经过了曲河,距离这太临城仅仅剩下十日之程!”
他大口的喘息着,满脸潮红。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双眼珠子都快凸得掉了出来。
“无能啊……”他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仿佛浑身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失去。
“放心,朕绝不投降,当那支军队兵临城下……朕要让你们所有人,全部陪葬!”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
他在鄢良择的耳边低声说道:“启禀陛下,神剑第二军转向西北而去。”
第七百七十六章 走吧
鄢良择在绝望的时候忽然得到了那么一个好消息,而破了燕山关兴冲冲杀到忻州的拓跋坚却迎来了当头一棒。
他没有料到仅仅剩下六万将士的忻州城,防守会如此顽强。
傅小官也没有料到忻州城会坚挺到二月十五。
十天!
忻州城足足挡住了天刀军十天的猛烈攻击!
直到二月十五的这个夜里……
“他们,才是真正的军人!”
站在距离忻州城不远的一处山头,傅小官举着望远镜静静的看着。
“怕是坚持不住了……若彭成武不带着队伍离开,荒人打不下忻州!”
苏墨极为遗憾的放下了望远镜,又补充了一句:“可惜了!六万人只怕全军覆没,还有忻州城的数十万百姓……”
“百姓无罪,救还是不救?”
傅小官没有回答,有风起,寒意颇重,他望了望愈发阴沉的天,“又要下雪了,这雪一下,就会将一切掩盖……比如那些火热的血,比如那些未寒的尸骨,也比如,这场为政治利益服务的阴谋诡计。”
“走吧。”
傅小官抬步而去,脸上带着少许怜悯。
他不忍再看,生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
……
忻州城。
城墙早已千疮百孔。
原本架设在城墙上的一百门红衣大炮,其中有一半已经被荒人的大炮轰烂,剩下的另一半被中垒校尉齐康派人给搬到了四个城门口。
而今能够再打响的就只剩下了十门。
城墙上堆着的是尸体。
有将士们的尸体,也有这忻州城百姓们的尸体,当然还有荒人的尸体。
重重叠叠早已无法分清。
血将城墙染红,也将这街道染红。
齐康很累,他一屁股坐在了大将军府外的台阶上。
虎贲校尉罗明也满身是血,他也坐在了齐康的身旁。
罗明的手里拧着一瓶酒,酒是西山天醇。
他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将瓶子递给了齐康。
“你小子偷大将军的酒喝?”
罗明咧嘴一笑,然后剧烈的咳嗽,咳得死去活来,他吐出了一口血沫子,“老齐啊,你说……大将军说是领了皇命,我就弄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比守住这忻州、守住这忻州的几十万百姓更重要的!”
齐康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身为武将,听令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猜疑?”
“我只是觉得吧,老子当兵的,马革裹尸是宿命,可这几十万的百姓不该死啊,他们何罪之有?”
“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天黑,这城必破。荒人不是个东西,肯定会屠城的……”
齐康忽然转头看向了罗明,“你带着百姓离开,趁着夜色。”
罗明一怔,“老子要和这忻州城共存亡,你带他们离开,我来炸死那些狗日的!”
“都特么这时候了,你还和我较个啥劲?老子可是有老婆儿子的,你特么孤家寡人一个,你娘还等着抱孙子呢,要走就得趁着现在!”
罗明嘿嘿一笑,“老齐啊,实话对你说吧,老子走不了了。”
“为啥?”
“你看。”
罗明抬起了捂着肚子的那只手,他腹部已经被鲜血染透。
“中了一枪,太特么疼了,所以老子只好把大将军的酒给拿来喝了。”
齐康忽然鼻子一酸,他将酒瓶递给了罗明,拍了拍罗明的肩膀,啥都没说起身就走。
罗明又咧嘴一笑,“好好活着,帮我照顾一下老娘!”
齐康没有鸟他,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这街巷的拐角处。
没过半盏茶的时间,罗明看见了齐康的四名裨将,这四名裨将径直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句话都没说,其中一名裨将手起掌落,将他敲晕在地。
“将军最后的命令,执行吧!”
“那将军怎么办?”
“……东升,咱们若是能够活下去,记住,咱们的命是将军给的!将军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兄弟!将军的妻子,就是我们的亲姐妹!”
“老子一定会为将军报仇!”
“走吧。”
“走吧!”
夜色中,忻州城的南门集合了数十万的百姓。
而保护他们的,仅仅只有两千浑身是血的将士。
没有人觉得能够活下来。
但也没有人愿意死在这忻州城里。
人们鱼贯而出,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一个人发出。
他们中的许多人,仅仅是回望了一眼战火中的忻州城。
“走吧!”
“走吧……!”
走去哪里呢?
他们向平陵而去,若是能够进入平陵山脉,兴许还能活下来一些人。
当他们离开仅仅两个时辰,忻州城破。
荒人四十万天刀军其中十万一涌而入。
齐康带着剩下的三千将士在街巷中发起了最后一次战斗。
这场战斗简直就是飞蛾赴火,但他们成功的将这进入的十万敌人引到了大将军府所在的街巷——将军巷!
他们退入了将军巷子,各自奔向了埋着炸、药的地点。
拓跋蓝策骑着战马来到了这里,他举起了大刀,满脸狰狞的下达了命令:“杀光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前锋刚刚冲入这大将军府的门口,轰然的爆炸声猛的响起——
一团明亮的火光在忻州城豁然闪亮,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更是声震云霄。
站在城外的荒人大将军拓跋坚猛的皱起了眉头,远在千米之外,正往某个荒山而去的傅小官突然转身。
他们都看见了漆黑夜色中连绵不断的迸发的火光,都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连绵声响,都感受到了脚下传来道道震动。
傅小官的眼睛都直了。
他举起了望远镜,看见的是一片火海。
映衬着那火海的炙热光芒,他看见了城外数里地之外正在往西北方向而去的许多的人。
“八师兄。”
“嗯。”
“集结部队!”
“……好!”
傅小官当然不是为了去夺回那座燃烧的城。
他仅仅是担心荒人追上了那群离城而去的人!
他开始佩服彭成武起来,这位大将军居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送荒人归西……颇为惨烈,但极有勇气!
他早已得到了宣帝的命令,他在那座城里也留下了最后的一笔。
傅小官不知道那一家伙炸死了多少荒人,但他知道那一座北地雄城,而今定然是一座空城,还是一座破城。
这样的结果……宣帝会可会心疼?
第七百七十七章 沉默
忻州城的爆炸,持续了足足数十息!
它从大将军府开始,在忻州城的各处繁华街道炸响。
它让整个忻州化为了一片火海,它也令站在忻州城外的荒人大将军拓跋坚愤怒的跳了起来!
天刀军第一军十万人可在忻州城里!
这些该死的边军,他们居然用这种方式来让荒人陪葬!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就是战争,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
这座曾经阻挡过数次荒人南下的城堡,就此化成了断壁残垣的废墟。那么里面死了多少西部边军的将士?又死了多少虞朝的百姓?
当大雪飘落,当尘烟散尽,他带着剩下的二十七万天刀军将士走入了这片废墟之中。
火光依然熊熊,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的味道。
拓跋坚站在这火海的面前,怔怔出神。
荒人喜欢烤肉,以烤肉为主食,可现在……他很饿,却偏偏没有半点胃口。
他甚至想吐!
这是烤肉的味道吗?
为什么那么刺鼻?
就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所见全是残肢断体。
不知道这些肢体是谁的,或许是自己手下的某个士兵,也或许是刚才还在奋力抵抗的某个西部边军的士兵,更有可能的是这忻州城里的某个不知名的百姓。
“搜……活着的人,全部杀了……一并烧了!”
他沉默的发出了这样的一道命令,那声音毫无色彩,比宰杀牛羊的时候还要冷静。
半个时辰之后,他手下的三位将军来报……忻州城,已无完整的活人。
“跑了?”
“回大将军,据说跑了五十余万百姓,向平陵山方向而去。”
“天刀第一军呢?可有找到拓跋蓝策?”
“……天刀第一军仅剩两万余人,其中仅仅六千人能战,拓跋蓝策……阵亡!”
拓跋坚眯起了眼睛,他的心都在滴血!
四十万天刀军战士,是荒人最好的战士!
他们历经了近一年最严苛的训练,他们的对手本应该是神剑军!
却没料到居然在这地方,居然在最后的时刻,主动的送到了敌人的嘴里,被一口吃掉了九万!
彭成武、彭大将军,好手段!
“拓跋雪峰听令!”
“请大将军发令!”天刀第二军统帅拓跋雪峰拱手回道。
“命,天刀第二军率领六万人追击虞人……不留活口!”
“是……!”
拓跋雪峰转身离去,很快,一溜火把亮起,六万骑兵在飞扬的大雪中离开了这片温暖的火海,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拓跋坚依然沉默的站在火堆旁,那火光映红了他的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彭成武去了哪里?
西部边军驻守忻州城足足三十万将士,和自己惨烈厮杀的不过十万,他带着至少二十万将士去了哪里?
难道……他的心里陡然一惊。
难道彭成武迂回而入了燕山关,放弃了忻州,反而杀入了荒国?
荒国已经有大致四万的神剑军正在四处肆虐,难道彭成武舍弃忻州,为的是在荒国和神剑军汇合?
天刀军南下,荒国能战者唯有荒庭二十万皇室亲卫以及八方卫城驻守的各五万骑兵……六十万人,凭着神剑军的区区三四万和彭成武的二十万大军,他们连八方卫城只怕都难以突破。
如此一想,拓跋坚放下心来。
“吩咐下去,就地扎营,修整一晚,等第二军归来……大军继续南下!”
……
……
傅小官所部在漆黑的大雪天里沉默行军。
他们走得并不快,就吊在前面数十万百姓的后方数百米距离。
苏墨转头看了看傅小官,裂开嘴一笑,这个小师弟,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啊。
斥候刚刚来报,天刀军至少六万人正快马而来,按照荒人骑兵的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追上。
“就在这等吧。”
傅小官勒住了战马的缰绳,队伍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山涧,两侧是并不太高的山,山上是茂密松林,并不利于骑兵冲锋,却有利于神剑军的燧发枪射击。
“地、雷就别埋太多了,我怕把他们给吓跑了。”
“各自隐蔽,等荒人踏入这片林间……自由射击!”
他发出了命令,五千神剑军顷刻间隐入了林中,他和苏墨二人飞到了一颗大树上,沉默的等着天刀军的到来。
“消灭了这支敌军之后,队伍就开往平陵山北峰。”
苏墨一怔,“和彭成武打一仗?”
傅小官摇了摇头,“彭成武在北峰找不到神剑第一军,他会前往荒国,而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彭成武。”
傅小官没有说独立师的目标是哪里,苏墨也没有去问,“那驻扎在忻州城外的荒人,若是南下,怎么办?”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做出决定。
放任天刀军南下,这一路必然生灵涂炭。
可若是故意去引了天刀军来追,对于神剑独立师而言,却又冒着巨大的风险。
五千对二三十万,对方也有燧发枪,这五千神剑军武功再高他也怕枪啊!
这是一个纠结的选择,这超出了本次战役的计划。
他没有料到宣帝居然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决定,他本以为宣帝就算是应下这一子,这一子也应该落在对荒人的战斗胜利之后。
可他却直接将这一子给落在了前面,他难不成还真以为彭成武带着二十多万边军,就真能将自己给擒获剿杀?
想什么呢?
我特么若是放任荒人南下,荒人只怕能够一路打到长江北岸。
和这二三十万的天刀军正面硬刚,傅小官当然不愿意,所以,自己的这一子,得落在荒庭!
兵逼荒庭,攻打白金汉宫,这需要将白金汉宫的二十万亲王和八大卫城的护卫军全部调出去——唯有如此,拓跋风才会下令天刀军回援。
一个新的战略计划在傅小官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他一声叹息,慈不掌兵,果然是有道理的。
就在傅小官蹙眉沉思之际,天刀第二军飞奔而至,然后“轰……!”的巨响再次响起。
他们踏入了雷、区,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无数的战马受惊,数以千计的骑兵被抛落马下,被爆炸所伤。
然而傅小官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他根本就没有去关注这处战场,而是觉得自己似乎有漏了什么东西。
第七百七十八章 黄雀
金陵城秦府里唯有书房亮着一盏灯。
曾经位列金陵六大门阀之一的秦阀,而今风光早已不在。
那扇朱红的大门甚至都有许久未曾开启。
但自从去岁末,秦会之被释放之后,那扇大门再一次打开,只是这满园的灯光却再没有如往昔那般的亮堂。
秦会之似乎是在阴暗的牢狱中呆得太久的缘故,他讨厌四处亮堂堂,他喜欢就着这昏黄的灯光独自一人喝喝茶、看看书,想想事情。
今儿个他独自一人在喝酒。
燕北溪告老,陛下批了。而刚出狱不久的自己,就这样戏剧般的登上了虞朝的相位,终结了燕阀一门三相的传言。
这是自己挣来的相位,所以他心安理得,而且值得庆祝。
没有人来祝贺,那就自己庆祝。
一瓶西山天醇,一叠花生米,快乐就是这样简单。
秦会之裂开嘴笑了起来。
“傅小官,你该死了吧!”
这个局中局计中计,是他秦会之亲自落的笔,这一笔无比精彩,简直有如神来……他再次倒了一杯酒,细细的品了一口,好酒!
宣历十一年正月十二,宣帝召他入宫,就在御书房中,君臣二人聊了足足一宿。
那是一场精彩的对话,就像一出美妙的戏,起初朦胧如深秋这金陵的雾,然后渐渐明媚,浓雾散去,露出了秦淮秀气的水。再然后彼此坦诚,并达成了共识——傅小官、必须死!
要傅小官死可不容易。
宣帝费了极大的功夫调动了细雨楼的密探,才弄明白了傅小官究竟在何处——不能这样说,事实上细雨楼也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是傅小官。
正月初十从定安伯府出去了三两马车,其中两辆径直往北,而另外一辆去了道院。
去了道院的那一位是宁思颜,去了北边的那一位就是傅小官。
但秦会之显然觉得这不太正常,按照傅小官的计谋,他分明知道自己的安全无比重要,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轻易让别人抓住他的行踪。
所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那就都杀了吧!
要杀傅小官,就得让傅小官入局。
这需要付出代价!很惨烈的代价!
在宣帝的一番权衡之后,得出了秦会之想要的那个结论:傅小官活着的危险,远远高于荒人南下!
荒人南下又如何?
西部边军调过去就能将荒人阻挡在长江以北,武朝既然已经入侵夷国,夷国当然就没有精力侵入沃丰道,那么东部边军完全可以抽调二十万大军!
在长江以北西部边军和东部边军协同一战,荒人四十万天刀军必然灰飞烟灭。
而若是傅小官活着……虞朝凭什么去抵抗一个强大的武朝!
燕山关可以丢了。
忻州城也可以弃之不要。
傅小官文韬武略确实厉害,他手里的神剑军也确实举世无双,但他是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傅小官这个人有个极大的弱点,他爱民!
他不忍心让百姓,让北部边军的将士们就那样死了。
所以这第一计是让荒人叩关,用红衣大炮叩关!
傅小官眼见着燕山关将破,他必然救之,那他就必然死之。
若他不救,那就放弃燕山关放荒人入关。让荒人再打忻州,忻州有百姓近百万之巨,他傅小官总该救了吧!
这第二局,局势已经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彭大将军率领主力去平陵北峰再入荒国。荒国的皇帝拓跋风会配合彭大将军剿灭神剑军。
若傅小官就在军中,他也必死无疑。
若军中的那位不是傅小官,那他一定还在暗中看着。
这就需要引蛇出洞了。
这条蛇,他究竟是藏在神剑第一军中呢,还是在忻州城的附近悄悄的看着?
秦会之又倒了一杯酒,捻了一颗花生米丢在嘴里细细的嚼着。
那张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惺惺惜惺惺——可惜了,傅小官这人,其实是很了不起的!
要怪,就只能怪你是武朝的皇子了。
……
……
这个地方叫松涧。
明月松涧照的松涧。
在它的左侧是一处茂密的山头,它的名字叫松岗。
明月夜,短松岗的松岗。
就在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刚刚停歇的那一瞬间!
傅小官忽然回头望向了漆黑的松岗,就在那松岗之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他猛的一声大吼:“撤退!”
苏墨大惊。
松涧的枪声已经响起。
他急速的飞掠而下,气运丹田,吹响了撤退的哨声。
仓促之间,神剑独立师刚刚完成了一轮射击,他们收到了撤退的讯号,他们并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急速的离去。
拓跋雪峰一脸懵逼——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来的军队?
一家伙撂翻了老子数千人,老子的刀才刚刚拔出来怎么就跑了?
苏墨带着部队紧紧的跟在傅小官的身后,他也不明所以啊,但傅小官没有解释,他去的方向居然是前面的那数十万忻州百姓。
这是要干什么?
岂不是将敌人带到了那群百姓的面前?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松岗之上,埋伏着北部边军的六万大军!
这六万大军正是从燕山关而来,亲自开启了关门的叛军——他们是屯骑校尉吴常所部,和步兵校尉郑铁头所部!
燕山关破,被北部边军的两个校尉联手开启了关门,这个消息傅小官早已收到,却不知道这两支军队居然离开了燕山关,藏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局中之局!
彭成武知道他来了北部战场,但彭成武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彭成武却相信他傅小官一定注视着忻州之战,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他布下了这个局!
不惜以燕山关、以忻州城为代价,只为了杀死他傅小官!
这是傅小官在这瞬间的猜测,他此刻尚不知道真相。
站在松岗之上的吴常和郑铁头此刻都看着身边的一个人,他叫霍京。
他丢下了手里望远镜,好整以暇的装填了一颗子弹,呸的吐了一口唾沫,“老子羞于与你们为武!”
“砰……!”
又是一声枪响,霍京自决于松岗。
第七百七十九章 打草人
陈前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霍京的尸体。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来,那双冰冷的眼如毒蛇一般的盯着郑铁头和吴常。
然后他的手往山下一指:“那是神剑军!老子认得!他们是为了救下忻州城的百姓,而你们……你们不是告诉老子是要在此阻击荒人的么?”
“可你们下达的命令居然是剿灭那支神剑军!”
陈前一声咆哮,他的眼睛早已赤红,他瞪着两位长官,恶狠狠的说道:“下面就是荒人,你们特么的下命令去杀啊!”
“这是定安伯造出来给我们的枪!你们却要用这样的枪去杀了定安伯的神剑军!”
“他们是虞朝的军队!是陛下钦赐的护国神剑!你们特么的难不成是真的要造反?!”
松岗静默。
唯有陈前的怒吼。
“闭嘴!这是军令!大将军给老子们的军令!”
“军令个屁!老子现在才明白,你们说韩将军所部是叛军,其实你们特么的才是叛军!你把大将军的军令拿出来给弟兄们看看啊!”
吴常和郑铁头对视了一眼,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份大将军令,递给了陈前。
陈前蹙眉一看,顿时咬牙切齿的一把将这军令撕得粉碎,他却没有再咆哮,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这样的军令……不服从也罢!”
“你们愿意去打神剑军就去,反正老子是不去了,这杰宝兵当得没意思,老子走了!”
他背起了霍京的尸体,一步步向山下走去,还掷地有声的丢下了一句话:“老子以北部边军的军人为毕生最大的耻辱!”
郑铁头抬起了手里的枪,瞄准了前行的陈前。
就在这一瞬间,许多把枪瞄准了他。
“你们……也不想遵守军令?”
“这样的军令,不守也罢!”
“所以你们要造反?”
“你敢杀他,我们就敢反!”
郑铁头的枪终究没有发射,这六万人的队伍,分成了两波,一波带着武器跟着陈前走了,大致四万人。
留在松岗的就剩下了两万,也没有人提一句去追击神剑军,就连郑铁头和吴常也没有。
“韩奉死得真特么冤枉!”吴常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这仗打得真特么憋屈!”郑铁头也坐在了雪地上。
“所以……这任务没有完成,现在怎么办?”
“……我觉得陈前说的对,老子在北部边军二十多年了,第一次把枪口对准自己人,第一次枪杀了自己的袍泽,第一次亲手给狗日的荒人打开了关门,忻州城死了一半的百姓,他们都是为了守住那方家园而死的……”
郑铁头丢下了手里的枪,看向吴常问道:“可还记得安国公府前的那块碑上的那句话么?”
吴常一声苦笑,“绝不背叛国家,绝不背叛军队,绝不将手里的刀指向国家的人民,绝不让敌人的脚步踏入国门半步……!”
“我们……如何赎罪?”
“杀荒人而赎罪!”
“那就去杀吧,死了比活着更好!”
两万军队再次拿起了枪,他们飞奔而下,松涧里的天刀第二军正在追击傅小官所部,他们咬住了这批荒人的尾巴。
枪声打破了沉寂的夜,鲜血染红了地上的血。
陈前停了下来,他转身望去,静默了数十息,他放下了霍京的尸体,低声说了一句:“他们还算有点血性,兄弟,暂时就只有把你放在这里了,等老子去杀了荒人回来,再把你葬在燕山关上!”
……
……
傅小官停下了脚步。
他举着望远镜看着那处惨烈的战场。
难不成是自己弄错了?
埋伏在松岗上的兵是为了拦截那群荒人?
天刀军第二军统帅拓跋雪峰已经调转了马头,今儿晚上这场仗打得他稀里糊涂。
前面那一群跑得飞快的敌人是诱饵?
身后冒出来的这一群才是敌人主力?
可不像啊,怎么才这么一点人?
他们手里有燧发枪,难不成是神剑军?
“杀光他们!”拓跋雪峰长刀一指,荒人铁骑向两万北部边军冲了过去。
一个个北部边军士兵倒下,一个个骑在马上的荒人被击穿了胸膛,有战马踏着地上的尸体发出咔嚓的声响,有朴刀砍入荒人身体发出的闷响,也有荒人的长刀劈飞了某个北部边军将士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对于北部边军的将士而言,这是赎罪的一战,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以强大的战意给于了这支荒国骑兵惨重的教训。
当陈前带着四万边军赶到的时候,其实仅仅才过去一炷香的功夫。
可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两万袍泽活着的已所剩无几。
六万荒人骑兵,同样折损了两万余!
战斗并没有停歇,陈前一枪将一名荒人击落马下,拔出了腰间的朴刀,他一声怒吼飞身而上,一刀斩落了马头,一刀将这马上的荒人齐腰斩断。
“老子要杀光你们这些杂碎!”
他身后的四万士兵如潮水般涌来,热腾腾的鲜血将这地上的积雪融化,猩红的血水如小溪般在松涧流淌。
“八师兄……”
“嗯。”
“救他们!”
“是!”
五千神剑军再次杀了回来,一个时辰之后,拓跋雪峰身死,天刀第二军六万人全灭。
陈前所部四万人,仅剩下三千。
这松涧里,死了足足十二万人!
尸体,堆成了山。
陈前断了一条右臂,但他的左手依然握着刀。
他看着苏墨,咧嘴一笑,“神剑军?”
“是,神剑独立师,你们是北部边军?”
陈前有些惘然的抬起头来,数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血糊糊的脸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苏墨,摇了摇头,“不、我们不是北部边军。”
他徐徐转身,苏墨问道:“那你们是哪一支部队?”
他摇了摇头,“我们就是打草人。”
打草,就是去荒国猎杀荒人。
神剑军曾经也去过荒国打草,苏墨对着陈前的背影敬了个军礼:“保重!”
陈前没有回头,他举起他唯一的一只手,摆了摆手。
他带着三千残兵离去,背着霍京的尸体,消失在茫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