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现在怎么搞?
马车在寂静的金陵城里疾驰。
马车里傅小官抱着他以为的柳烟儿,点亮了气死风灯,想要查看一下她的伤口。
可是……
童颜被白梓最后那一匕首划破了前胸的衣裳,那雪峰居然跃然而出,他的视线正好落在了一座雪峰之上——
卧槽!
雪莲花含苞待放,傅小官的眼睛顿时直了。
童颜依然在昏迷之中。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她站在一处漆黑深渊的崖边,深渊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向她呼喊:“下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归属,这里你方能得到解脱。”
她忍不住的又向前迈出了一步,心想为了救傅小官一命,而今自己已成了拜月教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这活着也没啥意思,这世间,也无什值得留恋的了。
也不知道最后傅小官死了没有,想来他是不会死的,那些人不是说他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黎民百姓的活菩萨么?
他自然会得到老天爷的庇佑,希望他好好活着,为这天下的百姓,长命百岁。
她终身一跃,跳向了这深渊,深渊里有桀桀的笑声,有莫名的哀嚎,她的身子正要落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拽了回来。
“傻妞,你可别死了!”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很是真切,却又有些缥缈,她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梦中还是来自现实。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割裂了眼前的视线,她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仅仅在今晚才见过一次,可她就是觉得无比熟悉。
这张脸靠他很近,有些急迫的鼻息乱哄哄喷在了她的脸上,有些痒,却很好闻,这是她不熟悉的特有的男人的味道。
她的眼完全的睁开来,便看清了这张脸——他是傅小官!
他活着。
似乎他还抱着自己。
傅小官有些窘迫,他想要为这女人查看一下伤势,所以扯开了更多的衣裳,这女人受伤很重,尤其是腹部,居然被捅了一个窟窿,其余地方还好,横七竖八的划伤有七八处。
他一边看着这些伤口,视线总是会不自觉的飘逸到那灿烂的雪峰上。
这种感觉就像站在离落高原眺望着那圣洁的大雪山,但又有一些不一样,大雪山高远而不可攀,这里很近,于是,他的爪子就落了下去……
童颜的脸蛋儿瞬间一红,但因为大师兄封闭的她的内力,她浑身软绵绵就连想抬起手来给他一巴掌也办不到。
傅小官这厮的爪子收缩了两下,这感觉真特么的好!
他收回了爪子,自己可是正人君子,当不能如此乘人之危。
然后,他便看见了童颜的这双眼,顿时有些尴尬,嘿嘿一笑,“不要误会,我是帮你查看一下伤口。”
童颜却没有生气,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傅小官,如此的近,便觉得这人生得倒是挺好看的,只是这人的脑子里可不是如这表面一般的纯洁。
“我、那里、也受了伤?”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有可能,得再仔细看看。”
于是,他的手又落在了那地方,童颜脸儿更红,低声说道:“住手!”
傅小官住了手,却没有拿开,他看着这女人,笑道:“今儿晚上你救了我一命,我可要好生的感谢你。”
“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
“啊,我怕它着凉。”
童颜大囧,“放开!”
“哦,好的。”
作为拜月教的三长老,童颜从未曾接触过男女之事,但她已经二十,多少也知道那么一些。
那种来自陌生男子的亲密接触,令她的心肝儿跳的飞快,于是血液的循环自然也就更快,那些伤口流出的血就更多了一些。
傅小官一看,这不行啊,没跑到家这妞儿就流血流死了。
不管了,得先给她包扎一番。
他伸出手刺啦一声就撕碎了童颜的衣裳,童颜顿时瞪大了眼睛,骇然的看着傅小官——不是,你怎么能这样?
“别乱想,我得给你包扎伤口,不然你会死的。”
傅小官将童颜放在了椅子上,用撕下的布条将那些伤口给绑了起来,做这一切的时候,傅小官的眼神很清澈,他的动作也很麻利,并没有被眼前的这片雪白给晃花了眼。
童颜渐渐冷静,她依然看着傅小官,忽然觉得这是一种享受——这天下,居然有了一个关心自己生死的人,这个人曾经还是她要杀的人!
难道这就是师傅曾经说的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
“童颜啊,你终究会遇见生命里的良人,到那时候,你可要珍惜。”
他就是我生命中的良人吗?
我的身子都被他看过甚至触摸过了,若不是他,我还能嫁给谁?
胸前忽然又传来了一股暖意,打断了她的思维……这家伙,又来了!
“大致差不多了,等回到府上我请大师兄弄点疗伤的药,放心,大师兄岐黄之术很高明,不会留下疤痕。”
“你、手拿开!”
“啊、哦,习惯了。”
这话不是假话,至少他而今的三个妻子是明白其中深意的,只是童颜尚不知道,仅仅是以为这家伙见色心起。
马车驶入了傅府,傅小官脱下衣服将童颜给包了起来一把抱起,急匆匆进了主院旁的另一进院子——栖雪堂。
栖雪堂与主院一墙之隔,并没有惊到主院的三个正房夫人。
苏苏和苏柔也住在栖雪堂里,此刻走了出来,大师兄苏珏并没有解释,而是用心的调制了一副伤药,让苏苏送了进去。
傅小官就在苏苏惊诧的视线中,将童颜给剥的干干净净。
童颜的脸儿羞得绯红,可傅小官的眼睛却在四处游离。
他为童颜仔仔细细的上好了药,让苏苏取了洁净的布条,将童颜仔仔细细的包好,塞入了被窝中,给她盖好了被子。
“安心的睡一觉,明儿就会好很多。”
傅小官丢下这句话,带着苏苏走了出来,大师兄苏珏正坐在这里的宜两亭里等着他。
“这个女子救了你?”
“嗯。”
苏珏微蹙着眉头,想了片刻,“她不是柳烟儿。”
傅小官一惊,“那她是谁?”
“她的易容术很高明,我想了一路,她只怕就是拜月教的三长老童颜!”
傅小官目瞪口呆,“可她真的救了我,现在怎么搞?”
第四百九十六章 人本无善恶
“那现在怎么搞?”
苏珏正了正冠帽,“小师弟,这种事情,大师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搞啊!”
傅小官坐了下来,苏苏煮了一壶茶,也坐在了傅小官的旁边。
傅小官蹙眉想了想,“她既然是拜月教的三长老,本来是来杀我的,可她为啥又要救我?”
顿了顿,他又道:“你当时不知道,在那湖底下,另外一个女刺客差一点点就把我杀了,若不是她,这次我真死了,所以如果她是借着救我的这个理由来靠近我,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苏珏也闹不明白呀,他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难道她不是童颜?”
“有没有办法把她的易容去掉瞧瞧?”
“这需要调制专用的易容水,我不专业呀。再说,也没人见过童颜长什么模样,就算是她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也不能确定她就是童颜。”
这破事儿还挺麻烦的,傅小官心里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所以她……”
“切!”
苏苏率先丢了他一个白眼,就连苏柔都抬起细细的眼瞪了他一眼。
倒是苏珏说了一句:“要说理由,这个理由也无懈可击,不然无法解释。”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先不管她有何意图,暂时不要解开她的穴位,具体真相,等日后再说吧,我得去换身衣裳。”
傅小官回到了主院换了一身衣裳,和三个老婆刚刚了个招呼,主院大丫头小雪来报,门房李正说霍淮谨霍将军和宁玉春宁大人来访。
傅小官走了出去,在离宸轩见到了二人。
“你没事?”宁玉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傅小官。
“差点你们就见不着我了!”二人一惊,傅小官才说起了今夜发生在红袖招的事,只是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被童颜所救,而是说大师兄苏珏凭一己之力,尽歼了来袭之敌。
“你小子果真是福大命大!”宁玉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霍淮谨也才放下了紧张的神情。
红袖招起火,这自然惊动了金陵府衙,金千户带着惊羽卫跑去一看,这事儿却不是意外起火那般简单——
湖面上飘着许多尸体,死了不少人。
随后他禀报了宁玉春,宁玉春一听,吓了一大跳,今儿晚傅小官要去红袖招赴宴他是知道的,这特么的,显然是有人想要弄死傅小官,也不知道这小子死了没有,可千万不能死啊!
于是,他下令南北两衙的捕快全部去秦淮河打捞尸体,并骑马也跑到了秦淮河畔。
这事儿也传到了宫里,陛下大惊,一道旨意飞到了霍淮谨的手里,十万禁卫倾巢而出,将这金陵城外的所有道路给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霍淮谨安排完这一切之后,也打马直奔秦淮河畔,与宁玉春撞了个正着,才知道打捞起来了九十一具尸体,还捞起来一个活人——胡琴胡大家。
这九十一具尸体就摆在秦淮河畔,其中许多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而有三十二个身着黑衣的人却并不是被大火烧死,而是一剑毙命。
“这应该是苏珏所为。”
“有苏珏在傅小官身边,他理应无事。”
“但愿无事!”
没有找到傅小官的尸体,这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二人便立马跑到了傅府,此刻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傅小官,一颗沉甸甸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了秦淮河畔的时候,贾公公出现在了这里。
他非常仔细的查看了所有尸体,最后在一具女尸面前蹲了下来。
这具尸体的脑袋上有个洞,他细细的查看了这个洞,再看了看这张未曾合上眼的死不瞑目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飘然而去,回到了宫里。
“回禀皇上,小官大人,无恙。”
“何人所为?”
“拜月教,来者是拜月教隐门二弟子白梓。”
“贼人都死了没有?”
“回皇上,死光了,为道院大师兄苏珏所为,只有白梓一人死在小官大人的枪下。”
“……明日召傅小官上朝。”
“奴才遵命!”
……
……
金陵傅府。
宁玉春和霍淮谨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傅府,今儿晚上还有许多要善后之事,傅小官自然也没有留他们。
他又去了栖雪堂,坐在宜两亭里和苏珏聊着关于拜月教的事。
“拜月教总坛在岷山这个错不了,但是拜月教在这世间也洒下了许多势力。比如暗门,比如隐门,还比如策门。”
“其中以策门之人最为神秘,他们几乎是拜月教的核心人员,数量极少,隐藏极深,道院对此所知也寥寥无几。”
“而暗门所负责的是为拜月教提供情报,和细雨楼性质差不多。隐门所行是刺杀之事,比如今晚,基本可以断定是拜月教隐门所为。”
“根据道院所掌握的情报,隐门中有三大高手,师承曾经的隐门三长老慕容倩倩。现在慕容倩倩已经死了,她座下的大弟子慕容间是隐门第一高手,大致在半步圣阶之境。二弟子白梓为一流高手,三弟子就是童颜,代表隐门依据慕容倩倩之遗愿,继承了拜月教三长老一职。”
苏珏抬眼看向了傅小官,“所以……如果她真是童颜,那可就是拜月教的三长老,以我所见,还是杀了为好。”
这句话语重心长,傅小官自然听入了耳。
若她真是童颜,身为拜月教三长老,虞朝自然是容不下她的。
可她这次却救了自己,那拜月教她也就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至于杀掉童颜,傅小官仅仅是想了那么一刹,她救了自己一命,却要杀了她,至少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下手。
“人本无善恶,就算她是童颜,她并没有做不利于虞朝的任何事,仅仅是因为她出自拜月教,我不认为她该死。”
“那你想怎么办?”
傅小官叩击着桌子想了很久,“她不是童颜。”
“那她是谁?”
“她是我表姐童新颜!”
苏珏一怔,“你表姐应当姓徐。”
“哦对,那就是徐新颜。”
“你得去一趟徐府,说服你外公和舅舅,并且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大师兄是赞同我的意见?”
“……你说的对,人本无善恶,她既然能救你,便说明其心未泯。”
第四百九十七章 变局
傅小官回了房,但苏珏并没有离开宜两亭。
苏柔放下了手里的绣花针,抬眼看向了苏珏。
“后患无穷。”
“我知道,所以我依然在想,是不是我出手将她杀了。”
“你也下不了手。”
“为何?”
“因为你知道人本无善恶,善与恶并不以成长的环境而定,不然佛家为何宣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她从未曾举起过屠刀。即便是我,也不认为她就该死,身在拜月教这是她不能选择的命运,但是否成为拜月教手里的刀,这才是她能够左右的,显然她没有成为拜月教手里的刀,还不惜一死救了小师弟的命……”
苏柔理了理耳际的散发,又道:“小师弟是一个极重情谊之人,他既然将这人给救了回来,就没可能再让她去死,所以你也无须惆怅。”
“至于后患,等她醒来,大家开诚布公的好生聊聊,将所有见过她真面的人全都杀了,世间也就再无童颜,而只是多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徐新颜来。”
……
……
次日一大早,贾公公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傅府。
“小官大人,陛下请您今儿去参加早朝。”
傅小官正好打完一遍军体拳,问道:“可知何事?”
“老奴想……估计是昨儿夜里小官大人遇袭之事。”
傅小官笑了起来,丢给了贾公公一个活计:“我要将拜月教埋在金陵城的所有隐门的人都揪出来,别留着他们过年。”
贾公公沉吟片刻:“他们……已经无法过年了!”
傅小官一怔,“这么快就办了?”
“他们冒犯了殿下,自然该死!”
“有多少人?”
“一百零九。”
“陛下的主意?”
“……老奴自个的主意。”
“……很好!”
傅小官未曾料到贾公公居然如此迅速的替他解决了隐门的问题,如此看来这蚁群在上京城势力颇大,只是他动用了蚁群,会不会引起细雨楼的注意?
他换了一身朝服,登上了贾公公的马车,向皇宫而去。
“在上京城隐门的人其实还剩下一个。”就在疾驰的马车上,贾公公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谁?”
“童颜。”
傅小官一怔,问道:“你可知道童颜长什么模样?”
贾公公咧嘴一笑,“据说是个小姑娘,老奴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殿下既然昨夜里救回来了一个人,老奴以为殿下身份尊贵,不值得去冒这个险,若是殿下不便,老奴可代为出手。”
这老东西知道的还真多!
傅小官若无其事的说道:“她救了我一命。”
“她的命没法和殿下的命相提并论。”
“你错了,在我看来,每个人的命都同等重要,如果哪一天你深陷囫囵,我一样会救你。”
贾公公沉默片刻,问了一句:“若是与天下为敌,当如何选择?”
“那便与天下为敌,又如何?”
“……殿下好气魄,周同同在祁山遇袭,而今已安然抵达景观城。”
贾公公没有再继续那个女子的话题,他说到了周同同。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问了一句:“又是拜月教所为?”
“拜月教之暗门,袭击之人也全死了,还折损了一个圣阶的百里红。”
“周同同这么厉害?”
“不,是殿下那燧发枪厉害。”
“能打死圣阶?”
“……以殿下的身手不行,若是同为圣阶,或者低一个境界,真能打死圣阶。”
这特么的就有点打击人了!
傅小官瞪了贾公公一眼,大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三流高手根本无法近得了圣阶之身,而圣阶的高手随便射出一把剑或者哪怕是一块石头也能轻易弄死他傅小官。
那么以周同同的身手加上燧发枪弄死百里红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接下来贾公公却说了一句令傅小官震惊的话:“杀死百里红的不是周同同,而是……傅大官!”
傅小官顿时张大了嘴巴,半晌之后才问道:“你是不是搞错了?那胖子会武功?”
贾公公回头笑道:“那胖子可不仅仅是会武功!”
这么说那憨厚的胖子一直隐瞒着他的身手?
果然是老实人不能信的!
按照贾公公的说法,胖子至少是个一流巅峰,这以前他怎么就不教教这身子的原主武艺呢?
“他又跑去武朝干什么?”
“他可是先帝的哥哥,对于武朝,他比殿下您更上心。老奴的意思是,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武朝,因为殿下您迟早都是武朝的皇帝。”
傅小官沉默了下来,胖子这是要去守着武朝了,他要守住武朝,就得和奚太后刚上……奚太后已经在武朝经营多年,胖子会是她的对手吗?
“殿下无须担心,天机阁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此次带高显回国,武朝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但乱了之后,拜月教伸入武朝的触须才能被全部斩断。”
贾公公并不知道奚太后真正掌控着怎样的力量,他也不知道奚太后会有多么的疯狂。
马车驶入了皇城,傅小官下了马车径直去了承天大殿。
早朝已经开始,陛下在看见傅小官之后停下了正在讨论的黄河水患问题向他看了过来。
“无事?”
“回陛下,臣无事。”
“甚好!”
宣帝站了起来,在龙台上走了两步,“拜月教而今公然行刺朝廷重臣,朕已经忍了他们多时,现在朕不想再忍!”
“燕尚书听旨!”
兵部尚书燕浩初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燕浩初听旨。”
“着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所部,即日前往西戎剿灭拜月教匪众!委任镇西王霍东临为随军监军,着谨亲王虞问书就地筹集所需粮饷!朕要在明年七月之前,得到拜月教彻底覆灭之消息,否则……以军法、论处!”
宣帝这道旨意一宣,群臣顿时沉寂数息,然后哗然。
秦会之慌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而今国内之形势不利于再起战事啊!再说而今之西荒已经大雪封山,这队伍如何能够进得去?莫如、莫如从长再议?”
宣帝大手一挥,“朕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
说着他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听旨!”
傅小官一惊,这老丈人不会把我也给弄去西戎吧?
他上前一步,“臣傅小官听旨。”
“朕准你神剑扩军至三万,而今平陵所部需移师边城,即日便得启程!”
傅小官愕然抬起了头,这……
“退朝!”
宣帝背负着双手走下了龙台,
“燕北溪,燕师道,董康平,傅小官,于御书房议政!”
第四百九十八章 武朝惊变
宣帝浑然没有顾忌这满朝文武一脑门的问号,他就这样带着四人走了。
剩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这才愈发明白傅小官在陛下心里之重!
昨夜秦淮河上红袖招那画舫被匪人一把火给烧了,据说死了很多人,据说这些人都是前来刺杀小官大人的。
经金陵府衙详查,这些刺客皆是拜月教之匪徒,而后,这上京城各处又死了许多人,金陵府衙昨夜的灯火彻夜未灭,南北两衙数千捕快全城搜捕这一杀手而无果,却在这死去的一百零九人身上发现了线索——
这些人,居然都是拜月教藏在金陵城里的匪众!
这该死的拜月教,你特么招惹谁不行?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傅小官?
那小子是那么好惹的么?
这下子好了,陛下因为此事而大动干戈,西部边军入西戎,这一仗打下去,原本就空虚的国库如何能够支撑?
官员们面色惶惶,而秦会之却垂着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四皇子,恐怕有充足的把柄落在了陛下的手上!
……
……
武朝观云城聚华殿的大朝会才刚刚开始。
奚太后第一次从帘后走了出来,她穿着太后盛装,直接坐在了龙椅之上。
南宫一羽一惊,奚太后已徐徐开了口:
“哀家是个苦命的人儿。”
“自文帝驾崩,哀家以为那孙儿傅小官也死了,万般无奈,只有让哀家那孙女武照登基为帝。”
“可哀家万万没有想到,傅小官并没有死,这是一件天大的幸事,这武朝终究有了正统的传承之人。”
“咳咳咳……”奚太后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才又慢慢扫视了群臣一眼,“你们都想要迎回太子,这是你们对武朝的忠心,若是小官归国,哀家是定然会带他去太庙祭祖,入了皇室金册的。可哀家为何没有迎回小官?你们以为哀家不愿?”
奚太后顿了顿,满脸萧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你们错了,哀家……有苦难言。”
“昨日里左右二相联名百官上书,说要请哀家迎回皇子,哀家细细思量了一宿,觉得这事儿再瞒下去对武朝并无好处。今儿个就在这朝堂之上,哀家与你们说个明白。”
群臣一听,心里陡然一惊,这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奚太后那双浑浊的眼又扫视了一下群臣,群臣此刻也都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尽皆想要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缘由。
“这是皇家的丑事,哀家是一直想要瞒着的,因为一旦说出,这皇家的颜面,便荡然无存。”
“哀家再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当真想要知道哀家为何不迎回太子?”
卓一行与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心里尽皆疑惑。
事涉皇家丑事,这还能有什么事呢?
难不成傅小官并不是先帝的儿子?
这不可能,因为这是先帝下了圣旨的,而这傅小官自幼在虞朝临江长大,有武大郎在他身边,他没可能被调了包。
其它还能有什么事呢?
就在此刻,聚华殿外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南宫一羽等人回头一看,豁然一惊——
偌大的聚华殿外整整齐齐的站着数千计的血衣卫!
他们一个个面容萧杀,手持长刀,冷漠的注视着这殿里的每一个人。
“不要惊慌……”奚太后的那张老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既然事涉皇家丑闻,这自然不能外传。尔等听过之后……哀家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当然,你们也得付出一点代价。”
“你究竟想怎样?”南宫一羽踏前一步问道。
他没有用尊称,而是用的你,这便是到了彼此都无须再做戏的地步。
“哀家为了这武朝江山,辛苦了一辈子,原本想着这老了就享享清福,哎……可天不遂人愿啊,哀家还得继续掌管这武朝几年。你们可别这样看着哀家,这非哀家所愿。”
她杵着龙头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身旁的两个宫女扶住了她,她摆了摆手,“哀家还能动,你们让开。”
她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这聚华殿的穹顶,过了数息才低下头看向了南宫一羽和卓一行。
“武照,也就是女皇陛下,她并不是得了什么天花。”
群臣哗然,似乎连身后包围着他们的数千血衣卫带来的恐惧都忘记了,一个个全都看向了奚太后。
“难不成女皇陛下被你囚禁?”南宫一羽一声质问,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若是女皇陛下被这老妖婆给囚禁,这老妖婆就能名正言顺的执掌武朝之权柄。
可奚太后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你们把哀家想成了怎样的人?哀家这一辈子不过也就是十一年前做了一起十里平湖之惨事,那也是哀家为了武朝之江山稳固。”
“武照在镜湖山庄自由无恙,不过……她有了身孕!”
群臣豁然震惊,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偌大的殿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女皇陛下怀孕了?
可女皇陛下并没有成亲啊!
难怪她会在镜湖山庄呆着连面都不露一次。
这特么是谁干的?
南宫一羽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奚太后极为享受的看着这群大臣此刻的模样,一群渣渣,屁本事没有还想和本宫来斗!
“傅小官,那日在大雪山下,是被武照所救。”
她缓缓的说出了这一句话,群臣再次瞪大了眼睛,此话不言而喻,女皇陛下怀上的孩子是傅小官的!
这特么的!
当真是皇室最大的丑闻了!
当初傅小官来观云城,武灵儿对傅小官之喜欢众所周知。
若不是因为傅小官成了文帝的儿子,这朝中所有人都相信公主殿下是会嫁给傅小官的。
可造化弄人,傅小官成了武灵儿的哥哥。可特么的这造化再次弄了人,这次弄出了一条人命,居然还是太子的种!
太子和公主……这着实太辣眼睛,群臣们连想都不敢去想。
卓一行很快冷静了下来,问了一句:“可有证据?”
“哀家就知道你们不信……来人!带证人上堂!”
第四百九十九章 四道旨意
一名血衣卫带着一个女子走入了大殿,她是云娘,她本来搬去了繁宁城,本过着隐居的日子。
却没料到女儿笑笑在和别的孩童玩耍的时候说起了她的爸爸。
“我有爸爸,我爸爸可厉害了,他会识字,会写诗文,还会、还会种田!”
“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叫傅二代!”
这话落在了有心人的儿朵里,然后被隐门的人知晓,母女俩就这样被带进了宫里。
奚太后抱着笑笑,笑着看着云娘,可云娘分明看见了奚太后的手落在了笑笑的脖子上。
她没有任何办法,为了笑笑能够活下来,终究将那事儿给说了出来。
“你们安心的在这宫里住着,到了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去朝堂之上露个面,若是群臣问起,你照实说就行。完了之后,哀家自然送你母女一场富贵。”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奚太后需要用到她的时候。
而她却无法拒绝被奚太后所用,因为她的女儿笑笑依然拿捏在他们的手里。
“这位就是云娘,曾经娘子军中的一员,你们如果还是不信哀家的话,尽可以去找一个娘子军的人来问问。”
“云娘从娘子军退役,嫁到了林家村。大雪山事发之后,武照救出了傅小官,并没有送入观云城,而是送到了林家村云娘的家里。”
“随后自然就发生了这桩丑事,所以傅小官隐姓埋名回到了虞朝,而武照登基为帝,却又去了镜湖山庄不再临朝。”
奚太后回到了龙椅上坐下,“这兄妹二人之苟且自然见不得光,傅小官作出了这禽兽不如之事,他自然不敢再回武朝登基为帝。而武照肚子渐大,无法隐瞒,只有借着天花的名头躲进了镜湖山庄。”
“这是不是皇家丑闻?”
“你们若是还不相信,那哀家就派兵将武照抓来这朝堂上,让你们瞧瞧她的肚子是不是已经鼓了起来。”
群臣早已惊呆,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理不出一个条理来。
就连南宫一羽和卓一行,此刻也同样懵逼,被奚太后祭出的这一杀招杀的猝不及防,毫无反抗之力。
这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怀疑,奚太后的这一席话,基本上将曾经发生过的这破事给还了原,解释了傅小官为何不回武朝的原因,也解释了武照为何数月不临朝的理由。
如果奚太后撒谎,这谎言很容易揭穿,只要武照出来,只要武照的肚子没有鼓起来,她就是欺君,就是诽谤皇族声誉。
可奚太后如此笃定,而武照却绝对不敢现身,这自然就是真的!
那么现在怎么办?
奚太后又发话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哀家日思夜想,这丑事已经发生,为了皇室颜面,傅小官自然是没有资格再回武朝登基为帝,而武照……也不配这国君之位。那就只有哀家来接手这武朝了,虽然哀家老了一些,但也曾经辅佐过两任皇帝,对这国事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现在却得委屈一下大家了,毕竟这丑事哀家不想弄的天下皆知,故而……从此刻起,尔等将不得归家,这宫里空荡荡的,诸位就暂且在这宫里住着,就在这宫中过年吧。至于你们的家里,哀家会派人逐一送去消息,就说是……”
“就说是前线有战事,待事毕之后再回去。”
南宫一羽一惊,问道:“何来战事?”
“哦,那就制造一起战事……哀家即刻登基为帝,剥夺武照女皇帝位,但朕念及武照是朕之孙女,故而册封武照为太平公主,于镜湖山庄静养。”
“你们……没有意见吧?”
“臣,有意见!”
奚太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轻飘飘吐出了两个字:“杀了!”
一名血衣卫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一个人头落地。
“还有谁有意见的?”
南宫一羽忽然想起了藏在养心殿的那块匾额后的传位诏书,以及同放在一处的调兵虎符,他忍住了冲动,低下了头。
卓一行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冒头,于是也低下了头。
惶惶不安的群臣一看左右二相都没有表态,于是尽皆低下了头。
“那就是都没意见了,朕继武朝皇帝位,这国号封号倒是不忙,现在,朕颁发四道旨意。”
“其一,血衣卫指挥使一职,由兵部尚书齐人兼领。”
南宫一羽心里又是一惊,兵部尚书齐人,居然是这老妖婆的人!
齐人上前一步,躬身回道:“臣,齐人领旨。”
“其二,左右二相年事已高,哀家以为二相为国操劳至今,当颐养天年了。你们二位上表请辞吧,事急从权,这左右二相,待以后哀家再行委任,至于现在,一应奏折皆呈报给哀家批复。”
群臣再次大惊,她居然罢免了二相!
这是要将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的手里?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并没有抬头,也并没有上前谢恩,他们沉默的看着这光洁的地面,也不知道他们此刻作何想。
奚太后不以为意,而是接着颁发了第三道旨意:
“这其三嘛,着血衣卫捉拿叛贼周同同,生死勿论!”
这一次卓一行抬起了头,问了一句:“周同同何罪之有?”
奚太后盯着卓一行,“周同同执掌天机阁数十年,与虞朝勾结,出卖武朝情报,获利纹银三百余万两,这不是叛贼是什么?”
“哦,对了,哀家老了差点忘记了一件小事。齐大人听旨,朕命你即刻整顿北部卫戍军,不是需要一场战事吗?待粮草配给完成,北部卫戍军就出祁山走廊,和虞朝打一仗吧。”
轻飘飘一句话,落在这地上却砸出了偌大的一个坑!
她居然要开启和虞朝之战事!
齐人也是一怔,要调动军队需要皇帝手里的半只虎符,可奚太后仅仅说了这么一个圣旨,却未曾给他虎符……
他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道旨意,“臣,领旨。”
奚太后站了起来,“今儿就这样吧,朕累了,诸卿现在就去官署办公,晚间就歇在这宫里。勿要妄议朝政,此非哀家所愿,要怪,就怪那不检点的兄妹二人吧。”
她离开了聚华殿,没有回太后寝宫,而是来到了养心殿。
“找到兵符了没有?”
“回陛下,司礼监秉笔太监赵公公说,兵符并不在这处宫殿里。”
“那在哪里?”
“恐怕在天机阁的第十八层楼。”
“……去告诉齐人,周同同要活的!”
第五百章 御书房议政
武朝之变,变得极其突然。
因为奚太后将所有官员圈禁于皇宫的原因,虞朝在观云城的谍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这一惊天消息,自然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情报送至上京。
就在奚太后成功掌握武朝权柄之时,上京皇城的御书房里,宣帝正和傅小官四人在商讨征伐西戎之事。
“还是急迫了一点。”燕师道想了想,又道:“而今大雪封山,岷山栈道只怕更加难行,这大部队要开进西荒之境,着实不易。”
宣帝看了看燕师道,笑了起来,却又转头对燕北溪问了一句:“此策,你未曾告诉他?”
燕北溪拱手一礼:“此策关系重大,老臣谁都未曾去讲。”
傅小官一听,顿时明白了几分。
前些日子贾公公送来的情报中说,确认虞朝四皇子与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取得了联系,薛定山所部,于十一月十五夜,离开了一支千人小队前往西戎府,目的未知,待查。
如此看来陛下恐怕也知道了这一消息。
今日朝会,陛下下旨让西部边军前往西戎剿匪,还以镇西王霍东临为随军监军,让谨亲王虞问书就地筹集所需粮饷,这是故意而为!
果然,宣帝讲出了此策的由来,并特别提起了薛定山恐怕生了反意。
“朕思之良久,和燕相定下了此策。一来是看看薛定山究竟是不是和虞问书有了勾结,这二来嘛,将西部边军塞到西荒,三十万兵马人吃马嚼的,朕倒是想看看虞问书如何安排这后勤之事。”
这确实是个好计策,傅小官仔细的分析了一番,入西荒不易,出西荒也不易。若是将三十万边军放入西荒,就算是他们要反,一路打到这金陵可比从西边直接过来难了许多。
这也是个无奈之举,而今虞朝之国力无法再支撑这样一场战事,将西部边军调得远远的,算是以战略纵深来换取时间罢了。
燕师道一听,惊诧了片刻,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便没有再问。
而宣帝此刻也看向了傅小官,“刚才在朝堂之上不便说起,现在你给朕听仔细了!”
傅小官一惊,这还有我什么事?
“朕准你神剑特种部队扩编至三万!”
傅小官大喜,还有这等好事?
他连忙行礼,“臣,谢陛下!”
宣帝摆了摆手,“你倒是莫忙谢朕,朕还有话要对你说。”
傅小官又是一怔,你倒是爽快一点呀。
“朕要你将平陵的四千神剑军调往边城!”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调往边城?且不说这路途遥远,边城有什么问题?
“而今,南部边军仅仅留下了五万余人。而北部边军之战损一时无法补足,虞春秋的队伍暂时得留在北部边军。待议和之事过后,虞问天所部将驻守北边,而虞春秋所部需开往剑南西道之蜀州。”
“朕不得不防,只要蜀州守住,西部边军就没有东进的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南部边军战力锐减,若是南边出点岔子……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南边,自然就是武朝。
武朝而今事实上是掌握在奚太后的手里,若是这个老妖婆彻底把持了朝政,若她真是拜月教之人,宣帝的这番担忧是极有道理的。
而今傅大官去了武朝,他是文帝的哥哥,正统的皇室血脉,他……能不能将武朝拨乱反正呢?
傅小官想了数息,点了点头。
未雨绸缪总是对的,万一这胖子老爹没搞过那老妖婆,凭着四千神剑特种部队,在祁山走廊一线狙击敌人,倒是能够给来袭之敌造成极大、麻烦。
“师道啊……”
“臣在。”
“开了年,这征兵的事情需要尽快,而今北部边军和东部边军可是拢共差了近三十万兵力,这相当于虞朝四大边军直接少了一个。从荒国传来的消息,拓跋风那厮可是已经集权于一身,成立了一支足足四十万人的精锐部队,名为天刀……”
“朕心甚忧,这四十万铁骑若是叩开了燕山关……彭成武而今手里仅仅只有不足二十万兵力,他如何挡得住?”
燕师道躬身一礼:“回陛下,枢密院已派出了官员前往各道,征兵之事在开年之后会立刻开启。”
“如此甚好……康平啊,户部今年的呈报,难不成你真不打算给朕看了?”
董康平撇了撇嘴,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只因那小子弄走了臣的右侍郎,这才耽误到现在。”
宣帝接过这册子咧嘴一笑:“他可是你女婿,这事儿你还放在心上?”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冲着董康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董康平瞪了他一眼,恶狠狠说了一句:“你岳母叫你今晚带家人来府上吃晚饭!”
“多谢岳父大人!”
傅小官连忙行礼,自从挖走了李财,这些日子他可没敢登董府的门,现在看来这老岳父算是想开了,这破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宣帝看着这册子皱起了眉头,“今岁岁初所立下的诸多计划,只有新政的推行实实在在落在了实处。今岁受夷国之侵略,受宫匪之祸乱,导致新政的推行也迟缓了许多。另外就是原本应该有富裕的粮草,而今也捉襟见肘。
今岁黄河两道遭灾,原本已有了成熟的赈灾方略,却因为粮草要供应战争,导致黄河两道救灾不力。这些朕是知道的,只是苦了受灾的百姓,让他们流离失所,幸亏没有再次酿成落草为寇之局面。
现在北部战事已经落下帷幕,宫匪也已经授首,但依然不能放松警惕。虞朝又面临极有可能的西部之患,还有北边之虎狼。
故而,朕以为这长江两道之粮,需统一调配不能妄动。而山南东西两道之粮,得逐步送往蜀州蜀城,为虞春秋所部移师蜀州做好准备。
淮南道征集之粮草,当送往南部重镇苍彤,以防万一。”
董康平仔细的听着,傅小官也很是认真的听着,他忽然起身走到了那面挂着地图的墙边,仔仔细细的看着,然后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妥!”
第五百零一章 纸上谈兵
“有何不妥?”
宣帝蹙眉问了一句。
而今无论是宣帝还是燕北溪等人,对于傅小官否定陛下的看法已经见怪不怪——这小子经常否定陛下之看法,到而今,他所否定的似乎都极有道理。
只是陛下的这番安排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于是宣帝也站在了这张地图前。
傅小官又看了片刻,,他转头说道:“臣以为,虞春秋从东往西至蜀州,必须绕行陕州穿越秦岭而入剑州……这蜀道之难,与入西荒无异,恐怕两个月还不能赶到蜀州。
所以臣以为陛下得给蜀州知州一道旨意,不对,是给剑南东西两道的道台各下一份旨意,蜀城,乃至于这两道之重镇……城防都得加固,守备军士得披甲训练。
另外臣这些日子送往东部边军的红衣大炮,得送百门过去,若是战事提前……”
傅小官回头又看了看地图,手指落在了七盘关——这是出蜀州而至陕州的西秦第一关!
“臣倒是觉得,让虞春秋所部,入七盘关镇守,更为妥当。”
燕师道也来到了地图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问道:“若敌军取陵州亦或渝州走长江水路而下入江南两道,如何应对?”
傅小官摇了摇头,“以而今之船运能力,三十万大军加上扈从至少四十万,单单四十万人,这需要至少一百艘大型楼船。薛定山所部若是想要筹集一百艘大型楼船,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至少耽搁他月余的时间。
而薛定山若是反,那就必须迅速的反,所以下官以为薛定山一定会从秦岭出关至陕州,再南下,理由有三:
其一,这冬季乃至于春季,是长江的枯水期,不利于大型楼船通行。
其二,薛定山所部不是水军,就算不在水面打仗,长江水在瞿塘峡、巫峡,以及西陵峡一段……就是这里,”
傅小官指了指地图上的这三个地方,又道:“这三处长峡水流湍急,水下暗礁复杂,这陆地上的兵到了这水上,许多人都会晕船……晕船你们知道吧?
一旦晕船,到他们登陆之后,至少五日之内,战斗力会锐减,若是我军此时突袭,敌军定然损失惨重,这绝非薛定山愿意看见的,而他既然能够成为一方主帅,想来也知道其中道理。”
傅小官转过身子,徐徐又道:“至于其三,臣担心的是薛定山不会遵从陛下旨意入西荒。他若是真要反,就一定会在接到陛下旨意之后,直接起兵,走剑南东道入剑州而至……”
他又转身看向了地图,手指落在了金牛古道上,“他必须走金牛古道翻越这西秦第一关,入陕州褒城,沿褒河过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而至八百里春川。”
他走回了茶台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又侃侃而道:“所以臣以为这薛定山所部,根本不会去剑南西道的蜀州府,那么虞春秋所部,驻守七盘关就彻底的扼住了薛定山西出秦岭的咽喉要道。
只要七盘关不失,中原便无恙,更没可能威胁到金陵。但剑南东西两道的守备军却得具备一定的战斗力,一旦薛定山所部被制约在七盘关,东西两道之守备军就得整合成一军,从背后发起对薛定山之征伐,否则……”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扬了扬眉头,“否则,臣担心薛定山转身夺取剑州,这样一来,我军要入剑南两道可就不容易了。
一旦剑南两道落入了薛定山的手里,他就有了天下粮仓之一的成、都大平原,西戎也就成了他的大后方,到了那时,这仗可就真不好打了!”
宣帝皱着眉头看着地图,思忖良久回到了茶台前坐下。
“你之所言有理,只是城防守备军之战斗力堪忧,谁有这等才能将各处守备军整合为一呢?”
傅小官嘴角一翘,说道:“臣以为,费安可以。”
“陛下只需要给费安一道密旨,着他有统御剑南两道守备军之权,他就一定能够办成此事。但是最终这帮人能不能打得过西部边军,臣不敢保证,所以臣也请陛下以及燕枢密明白一件事——
此战若败,非费安不力,而是守备军与边军战力之巨大悬殊,所以臣请陛下到时候莫要怪罪于费安。”
“若是费安败了,此役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只要费安能够将薛定山所部拖延半个月的时间,将薛定山的部队拉长,虞春秋才有机会追击而蚕食之。”
燕师道想了想,问道:“若是薛定山据剑门而守,怎么办?”
“薛定山打不下七盘关肯定会退回剑门,但单单一个剑门对他毫无意义,他一定会发兵率先去取成都府,所以他留守剑门的兵不会太多。
到了那时候,红衣大炮哪怕是抬也抬到了剑门之下。有红衣大炮之威,轰破剑门不是什么难事,下官怕的是薛定山真拿下了成都府,一来造成大量的百姓伤亡,二来成、都府里秋粮足以让他过渡到下一次秋收。”
燕师道微微颔首,“所以你这策略之目的就是以虞春秋堵住薛定山出川之咽喉,以费安汇集城防军来拖延薛定山取成都府之步伐,给虞春秋追击薛定山充足的时间?”
“正是如此,以臣之见,费安若是聪明,当游击之,令薛定山所部惶惶不可终日。而虞春秋所部当不疾不徐的缓慢推进,务必保证后方有城镇可补给,可驻守。否则一旦薛定山反扑,我担心虞春秋会吃大亏,毕竟虞春秋仅仅十五万余的兵力。”
宣帝听后又思量了片刻,下了定论:“那就按照小官所言,朕这就给费安一道密旨,即刻让他前往剑南两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傅小官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陛下去了龙案写密旨,傅小官看着燕北溪,问了一句:“证据确凿?”
这指的当然是薛定山可能谋反之事。
燕北溪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谨亲王恐怕等不及了。”
“若是谨亲王和拜月教勾结起来,这兵力只怕还得最少加上十万!”
燕北溪一震,抬眼看向了傅小官。
第五百零二章 年节的安排
对于燕北溪的疑惑,傅小官并没有作出应答。
曾经在苍溪大平原,他和虞春秋夫妇有过一席长谈,其间他详细的阐述了山地作战的重要性,甚至还详细的讲述了如何去训练这样一只队伍。
想来以彭于燕之天资,在听了那训练之法过后,是会有所动作的,也就是说,傅小官认为彭于燕定然会去训练出这样的一只队伍来。
所以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将陛下所要的三万把燧发枪送去东部边军,并且是交给彭于燕的,因为以彭于燕之能,她一定能够让这燧发枪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可燧发枪之产能却有限,一天是真的只能生产出一百把左右。
这之前所生产的,他当然要优先装备自己的神剑特种部队——包括在平陵就地招募兵员的第一旅,和去了西山招募的第二旅,足足万人之多。
一个月西山只能产出三千来把,从九月初神剑离开凤临山至今仅仅三个月余,也就是说西山所产燧发枪大致在一万把左右,除去神剑所需的六千余把,还有送去道院的一千五百把,库存最多三千。
他不知道彭于燕的这只队伍如何,三千把枪在神剑的手里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可在彭于燕的手里……她能不能对付得了从拜月教而来的武林高手?
但无论如何,这三千把枪得先交给彭于燕,看来在平陵的火器局得加快步伐了。
也不知道秦成业这家伙到了平陵没有,见着了周铁匠了没有。
冯老四倒是已经带着人到了平陵,可这大雪封山,他想要找到平陵山里的那处铁矿,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春,积雪消融之后。
倒是西山快运往平陵送了许多铁锭过去,希望周铁匠能够找到更稳妥也更稳定的炼钢之法。
短短时间,傅小官想了许多,这御书房里似乎也没有别的事了,他起身向陛下告退,离开了皇宫,抬眼看了看,日已当空。
他乘着马车回到了傅府,三个夫人正围坐在主屋里说着年节的问题。
“按照去岁,这府上所有的下人得包一个红包,去岁是每人十两的银票,今岁下人共计两百个,护院八十,这一年里所有的人表现都极好,我认为应该在去岁的基础上再加二两银子,你们觉得如何?”
董书兰说完便正好看见走进来的傅小官,虞问筠和燕小楼可还没听过过年要给下人包红包这种事情,想来这也是相公在去岁就定下的规矩,便也点头同意了下来。
此刻虞问筠也看向了傅小官,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在栖雪堂养伤的那姑娘……就是昨夜救了你一命的武林女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坐在暖炉旁烤了烤手,“昨儿晚也是你们相公命大,若不是那姑娘,这时候傅府的白布恐怕都挂满了。”
董书兰瞪了他一眼:“大过年的,可别乱说话!”
燕小楼极为担忧的看着傅小官,“今儿我就听闻了那事,据说死了很多人,这些该死的贼子……相公你以后出门可千万得当心着点,要不再多带一些护卫?”
傅小官摆了摆手,“无妨,贼子已被诛杀干净……那姑娘而今怎样了?”
“还未曾下床,脸色苍白。苏苏为她换过了大兄弟配制的药,说她腹部的那伤口极重,要想痊愈恐怕得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早上去看过,送了一碗参汤,只喝了少许,倒是米粥吃下去了一碗……”
虞问筠想了想,神色有些怪异:“这女子以前从未见过,模样儿生的极美,你们去红袖招听曲儿,怎么和她不期而遇的?”
傅小官一怔,虞问筠是见过柳烟儿的,莫非她已经卸去了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
若是这样倒还好办,他就怕童颜依然是柳烟儿的模样,这模样上京城里许多人可是认识她的,想要给她改个身份可就麻烦。
这是苏柔的主意,她在确定了傅小官和苏珏都不会将这女子杀掉之后,就和她有过一番聊天。
这番聊天无人知道,但童颜最终接受了苏柔的建议,洗去了自己的易容,恢复了她本来的面目。
一想到这事,傅小官才想起得去一趟徐府。
“说来你们不信,这姑娘是我的表姐,她好像不是在这金陵长大,也才刚来金陵不久。莫要说你们不认识,我这之前也是不认识的,不过歪打正着,她正好也在红袖招,正好救了我一命。”
虞问筠没有再问,董书兰和燕小楼没想那么多,只要相公安好,这人既然是相公的救命恩人,那可就要好生报答一番才行。
傅小官有些心虚,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夫人们撒了一个谎——童颜之真实身份绝对不可外泄,否则她只有一死,这是傅小官迫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他转移了一个话题,笑道:“刚才听闻你们说这红包之事,西山那边安排了没有?还有平陵屈邑二县甚至是南山那新地方。”
“西山倒是安排了,依循旧历,可曲邑平陵还有这南山……毕竟还未曾有产出,西山所有的人而今都入了傅府,但另外三处地方可没有这样,是不是,这三处地方就算了?要不然以后咱们傅家的产业遍天下,岂不是这红包都要发许多?”
傅小官想了想,并没有反驳董书兰这个观点,而是说道:“要不这样子,以后新的作坊开始运转并盈利之后,这岁末对作坊里的所有人,也发一份红包,只是不需要这么多,表示一下主家的心意即可。”
“嗯。”董书兰点了点头,小雪跑了进来:“姑爷少奶奶们开饭了。”
傅小官才想起董康平的邀约,笑道:“今儿晚上,咱们都去董府吃个饭,丈母娘说做了红烧狮子头。”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心想自己试过了多次,那红烧狮子头怎的就做不好呢?
反倒是问筠,这家伙的汤倒是越来越有尚皇后做的七分火候了。
看来以后也不能光顾着外面的那些产业,这男人的胃,也得花些功夫把他给满足了。
第五百零三章 我找到你女儿了
饭后,就着这并无多少暖意的冬阳,傅小官写了三封信。
一封是给春秀的,而今的春秀可是打理着西山所有产业。
他让春秀将武器局所有的燧发枪和十五万弹药即刻通过西山快运送往东部边军,交给彭于燕。
第二封信是给白玉莲的,在这封里,他详细的说明了而今虞朝面临的局势,并说了陛下允许神剑扩军至三万,他希望白玉莲能够尽快招募到三万人,并尽量缩短训练时间,因为时不我待。
第三封信是给陈破的,陈破而今是第一旅的旅长,负责着驻扎在平陵曲邑二县的五千神剑特种部队。
当然,这里面有一千多是新兵蛋子。
他让陈破即日带着五千人马带上充足的弹药武器,奔赴边城,进入祁山走廊,一来可以练练那些新兵们,二来,他极为重视武朝可能出现的变故。
若是奚太后真的执掌了武朝权柄,并给虞朝带来了战争,他的心里会很愧疚,毕竟曾经武朝的皇位就摆在他的面前,而他却没有珍惜。
摸了摸依然放在袖袋中的传国玉玺,傅小官一声叹息。
送出了三封信之后,傅小官又带着苏珏出了门,向徐府而去。
……
……
站在徐府的门口,傅小官看了看积雪覆盖的街道,又抬头望了望这高大的围墙,心里生出了一抹怪异——
母亲徐云清墓碑上的文字显然是捏造的,为的是掩盖徐云清和文帝之间的真像。
那胖子老爹果然多才,居然说时泰和四十三年冬,雪盈大地,是夜,疾风如刀,云清翻墙而出,吾与云清依偎前行,云清回望,徐府渐渺,泪湿衣衫。
这墙特么的这么高,徐云清可不会武功,她怎么翻得出来?
傅小官哑然一笑,摇了摇头,走了上去,扣响了徐傅的大门。
来到上京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登徐府的门,想着这就是徐云清曾经的家,想着这外公因为徐云清之事而辞去了官职,在家一心礼佛,这心里头忽然有些过意不去——曾经以为那墓碑上刻的是真的,他自然难以原谅徐府所为。可现在知道了那是假的,想着曾经大舅徐怀树对他说过的话,说外公年迈,足不出户,一心事佛,想要见他一面。
这重回金陵事情烦多……这其实就是个借口,现在为了童颜之事,还不是有时间前来?
倒是来的随意了一些,这第一次登门,居然两手空空,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得去买点礼物的时候,这徐府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开门的正是徐怀树!
两人隔着门,大眼瞪小眼!
徐怀树前两日在朝堂之上参了傅小官一本,因为夷国的使者找到了礼部,请礼部给一个说法,可他作为一名堂堂的礼部尚书,却无法给他们一个说法——
傅小官这小子那日闹了礼部官署,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怀树深知这外甥的脾性,也深知在大是大非面前,这外甥还是很靠谱的。但他胆小啊,生怕这些使节闹到了承天大殿,若是在御前告一状,傅小官是陛下的女婿,他肯定屁事没有,而自己作为礼部尚书,此次谈判之副使,却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他并不知道傅小官已经和陛下达成了共识,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被陛下给撸了,所以他才参了傅小官一本,为的是自救。
此刻傅小官登门,老子以前邀请了他多次他都没有来过,今儿个却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难道是陛下修理了他,他来问罪的?
徐怀树对这外甥有些怵,愣了片刻,才问道:“小官大人,可有何事?”
傅小官也是一怔,你不是曾经邀请我来徐府么?
我这不是来了?
你把着门隔条缝说话算几个意思?
“没事我就不能来这里瞧瞧?”
这语气不善,徐怀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果然是来找茬的!
“冬阳姣好,本官以为小官大人应当去兰庭集赋诗一首,说不定又能提于千碑石上。”
傅小官两眼一瞪,这什么鬼主意?我特么没事跑去兰庭集赋诗,这不是有病么?
徐怀树一看,果然不妙,他果断的关上了门,留下了一句话:“老夫今儿看了黄历,不宜见客,小官大人请回。”
这舅舅怕是有脑疾!
傅小官可不能回啊,得赶紧将童颜的身份问题给解决了。
于是他看了看这高墙,心想幸亏老子会武功。
他展开梯云纵,两步跃上墙头,苏珏依然坐在马车上,看着傅小官翻了过去,心想小师弟的功夫大致也就只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徐怀树别上门栓正往里走,傅小官一个翻身落在了他的身后——
傅小官这三流的功法无法做到落地无声,所以发出了“噗!”的一声,徐怀树回头一看……
卧槽!
他连退三步,这小子誓不罢休,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你、你、莫要过来!你过来我可就、可就报官了!”
傅小官一愣,我特么难不成还像个打家劫舍的?
以我傅某之家产,你这破府送给我我还懒得要!
“你紧张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那日参你一本,乃是无奈之举,难不成你还想要本官为你陪个不是?”
傅小官顿时乐了,果然是这舅舅干的好事。
这事儿对他当然没有任何影响,但此刻他却有了主意。
“我告诉你,可不是陪个不是这么简单!”
“你意欲如何?”
傅小官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大舅……”
徐怀树一惊,什么?他叫我大舅了?
这小子鬼点子极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有什么阴谋!
“莫来,这么久了你都未曾称呼我一声大舅,我都忘记是你大舅了,你还是快快回去,我呆会还得上朝。”
“你如果不是我的大舅,那么你在陛下面前告我之事,哼哼,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人心眼儿极小,你说说我若是拆了你这徐府,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我?”
“你敢!”
徐怀树话音未落,傅小官便一步飞到了这亭子旁,一脚踹了下去,柱子……没断,但徐怀树却吓了一跳。
“停停停,说,你究竟有啥事?”
“我是来给你报喜的,我找到你的女儿了!”
徐怀树:“……???”
第五百零四章 佛堂
徐怀树满脑子问号,女儿,我特么哪里来的女儿?
夫人可就在家里,这小子可别瞎嚷嚷惹了那母老虎的怀疑!
“你这是污人清白!”
“大舅,我说的是真的……走走走,咱们进房去说。”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徐府可是书香门第,尤重家风,你可莫要坏了我的名声。”
这舅舅脑袋一根筋,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混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的。
傅小官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拽住徐怀树的胳膊就把他往里面拖去。
“大舅啊,我是真找到你女儿了,你不是一心想要个女儿吗?她回来了,而今就在我的府上,呆会我和你好生讲讲,你就明白了。”
徐怀树这才从懵逼中醒过神来,他的脑子一转,傅小官这小子若说做了多少不靠谱的事,这个还真没有,那么他此行登门,并说了这么一番话,想必定有深意。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你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法不传六耳,去你书房再说。”
“你松手!”
“哦,好吧。”
徐怀树甩了甩手臂,这小子的劲儿挺大的,把老子胳膊捏得生疼。
他带着傅小官进了书房,煮上茶水,再次盯着傅小官,认真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傅小官想了想,也看向了他,很认真的说道:“泰和四十四年,舅娘带着才三岁的表姐回河东道大名府省亲。马车行至成安郡,路遇匪人,在护卫的一番搏杀之下,匪首杀了所有护卫,抢走了表姐,远遁而去。”
徐怀树皱起了眉头,“荒唐!”
傅小官嘴角儿一翘,“莫急,听我说完。”
“至此,大舅你失去了这个女儿,她的名字叫徐新颜。可巧的是徐新颜长大了,还学了一身武艺,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回到金陵,想要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又或许是近乡情怯,徐新颜并没有立刻来徐府,在昨儿夜里,她去了红袖招,正巧,我也去了红袖招。”
徐怀树忽然瞪大了眼睛,昨儿夜里,红袖招?
这小子昨儿夜里在红袖招遇袭,陛下因此而震怒,甚至下了圣旨着西部边军入西戎剿匪,他今儿特意来到徐府,特意给自己讲了这么一个看似荒唐实则意义深远的故事……那个被他称为徐新颜的女子究竟是谁?
哦……徐怀树恍然大悟!
他的脸上顿时洋溢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喜意,这小子跑去红袖招和这个叫徐新颜的女子幽会,没料到被人袭杀,这小命倒是保住了,可这徐新颜也就暴露了。
这小子的三个老婆背景都很强大,他自然不敢把这女子领进家门,所以……他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就是想让老子认下这个徐新颜为女儿,他以后就好正大光明的跑老子府上来幽会——
这小子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料到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还不少!
不过徐怀树很快就释然,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小子在外面养小的倒是正常。
于是他贼兮兮笑道:“偷香窃玉可以,但屁股得擦干净,你现在想让我给你兜底,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傅小官一怔,这舅舅脑洞也挺大的,居然会想到偷香窃玉,我特么腥都没尝到一口,难不成还得惹上一身骚?
不过徐怀树能够这样认为,倒是省了他继续编撰徐新颜的故事,于是他也贼兮兮嘿嘿一笑:“还是大舅明白,说吧,有什么条件?”
“徐府很穷,这人养在我这里,银子得你出。”
这特么简单,傅小官立马答应,又道:“但有一件事得请大舅解决。”
徐怀树一听,这小子难不成弄出了人命?这徐新颜要在老子府上生孩子?
“她没有户籍,你是礼部尚书,去找金陵府尹给落个户籍想来不难吧?”
“多少岁了?”
“你的女儿你说了算。”
“……”这小子明明和金陵府尹宁玉春关系极好却要我去办,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徐怀树的老脸更是笑得有些猥琐,“那就是十七,和你同岁。”
傅小官也不知道童颜究竟几岁啊,这不重要,总之这破事儿就这样解决了,他的心里很欢喜,随手抽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茶几上:
“这些是她的生活费,啥时候用完了你再找我。”
徐怀树喜滋滋收了起来,这外甥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登了徐府的门,无论如何,他终归是登了徐府的门,还叫了自己一声大舅,这就够了,至于要这银子,家里的母老虎管得紧,可金陵城新开的那家国色天香里的姑娘姿色也着实国色天香啊。
尤其是那个叫樱花的女子,据说来自遥远的琉国,琴棋书画不表,单单那温柔的眼神儿,可就让这金陵城的男人们趋之若附挥金如土。
可惜的是这樱花是个清倌人,来了国色天香半月余,而今还未能有人入得了她那香阁。
今儿晚,是不是又去一趟国色天香呢?
徐怀树心里荡漾,可没表露出来,而是正色的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大舅这就带你去看看你外公。”
……
徐府很是冷清。
堂堂礼部尚书的府邸,居然连下人都没几个,这令傅小官有些诧异。
在徐怀树的带领下,他走入了徐府的偏院,这里就更加冷清,院子中的雪未曾扫去,此刻开始融化,显得有些泥泞。
傅小官的鼻子抽搐了两下,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道,然后听见了咄咄的声音。
他们走入了一处佛堂,傅小官便看见一个老人正盘坐这佛堂前敲着一个木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徐怀树站在老人的身后躬身一礼,低声说道:“父亲,傅小官,来看您了。”
木鱼声陡然停止,老人抬起了头,沉默数息,缓缓的转过头来。
傅小官也躬身一礼,“外公好!”
老人浑浊的眼看向了傅小官,看了许久,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说了一个字:“坐!”
第五百零五章 往事没有再提
他是徐绍光,徐云清的父亲,傅小官的外公。
傅小官坐在了蒲团上,徐绍光脸上的神色有些激动。
他又闭上了眼睛敲起了木鱼,嘴里依然在念叨着,傅小官仔细一听,他念的是《大涅槃经》: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
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
夫盛必有衰,合会有别离
……
木鱼声止,徐绍光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傅小官:
“扶我起来,陪我走走。”
傅小官将徐绍光扶了起来,扶着他走出了佛堂,站在了阳光下,才发现这个老人是真的很老了。
他本以为徐绍光会和他讲起母亲的事情,却没料到徐绍光只字未提。
“你能回来看看我,我很高兴。”
“听说了你的许多事,也看过了你的诗词文章,你很了不起,我也很高兴。”
“而今你已长大,成了家立了业,还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想来是很忙的……你去吧,有空,再回来看看。”
傅小官躬身一礼,“外公,有暇我会来看您的。”
“嗯,你去吧。”
“告辞。”
徐怀树送傅小官离开了这处偏院,问道:“你怎么就不能和他多说说话儿?”
傅小官就很无辜了,“我不知道和他说啥啊,难不成应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也是,自己至少还和傅小官一同去过武朝,还吵了几架,这爷孙二人还当真不知道说点啥。
“算了算了……你啥时候把我女儿送来?”
“她受了伤,等养好了伤,你把她的户籍办妥了,我就把她送来。”
“在哪里养伤?”
“我府上啊。”
“……???”徐怀树顿时对傅小官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子胆儿这么肥的?居然敢把情人带回家养着?
他肯定欺骗了他的三个夫人,否则,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
徐怀树脑补了许多,倒是补得八九不离十,唯一错误的就他坚定的认为这女子定然是傅小官的外室。
傅小官离开了徐府,和苏珏二人回到了傅府,走进了栖雪堂。
童颜依然躺在床上,只是她的眼睛早已睁开,眼里满是茫然。
“我救了傅小官……我本来是要杀他的……但那时我的内心就只有一个念想,救下他,就能救下天下之黎民百姓。”
“这里是傅府,早上那个漂亮的女子想来就是他的妻子了。他会把我怎样?是送去官府?还是等从我口中问出拜月教的消息之后将我杀了?”
“听说像他这样的大官儿可都是踩着别人的血迹一步步爬上去的,若是他剿灭了拜月教,这可是一份莫大的功劳,为了他的前程……他只怕会对自己不择手段。”
就在童颜胡思乱想的时候,傅小官走了进来。
他坐在了床沿,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却惊艳的脸,顿时吃了一惊——
这就是童颜的真面目?
这特么的完全不输给自己的三个老婆啊!
童颜自幼习武,生于山野,这张漂亮的脸蛋儿此刻虽然略显苍白,但依然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多了一份三个老婆没有的野性,就连那双眼睛里此刻散发出来的光芒,也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味儿。
傅小官自认为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可在看到这张脸之后,心里都不禁荡漾了起来。
“咳咳……”他用衣袖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这才咽了一口唾沫,将脑子里的旖旎抛去,很是认真的说道:
“你现在得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这关系到你的生死!”
“你说吧,救你是一念之间,从本质上来说,你我依然是敌对关系,你最好是杀了我,否则我担心以后会向你出剑。”
“女孩子家家的,成天整什么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以后你得学着绣花!”
绣花……童颜顿时瞪大了眼睛,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傅小官心里一荡,这小妮子不得了,比那个什么边蓉儿更是厉害。
边蓉儿至多勾人,这小妮子随便一笑就能勾魂!
傅小官慌忙收拾了一下心情,正色道:“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徐新颜,忘记童颜那个名字,你,就是徐新颜!”
“你出生于徐府,你爹名叫徐怀树,而今虞朝礼部尚书……话说,我给你找的这个爹挺好的吧?”
童颜未曾回答,而是疑惑的看着傅小官——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给我改名换姓?还给自己找了个富贵人家?
所以她香唇儿轻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人不愿欠人家人情,所以我也救你一命,两相抵消,互不相欠。”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徐新颜,我的表姐!”
童颜眉间儿微蹙,他知道我是谁,可他并没有问,什么都没有问……难不成他是真想救我?亦或是用的缓兵之计,让自己在麻痹大意之后向他说出拜月教的秘密?
“徐府的资料呆会我弄一份给你,你务必熟记。另外就是这以后,至少在拜月教覆灭之前,你不能出门,我担心你会被拜月教的人追杀,而你的武功被大师兄封闭,暂时不会给你解开,免得你傻傻的跑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你收尸,挺麻烦的。”
“你现在伤势严重,就暂且在我这府上先住着,有大师兄的疗伤圣药,你会很快好起来。另外就是……你得多吃一点东西,流了太多的血,可得补补,莫要落下了病根。”
“你有什么需要,这院子里的丫环你可以使唤,不要弄得那么客气,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但别折腾,更别拆了我的家。”
童颜眉间舒展开来,虽然心里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放开,可她从傅小官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是真的想要救她。他果然不是寻常男子,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给他招惹麻烦?
“说句实在话,你这模样儿真的有些祸国殃民,哎……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傅小官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童颜脸儿一红,咬了咬嘴唇收回了视线。
“安心养伤,啥都别想,我得去见见我的老婆们。”
他走了出去,童颜抬起了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起了昨夜里马车里的一幕,脸儿更红,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第五百零六章 序幕
宣历九年十二月二十九,辰时。
天阴沉得可怕,浅灰色的云层笼罩在金陵城的上空,却偏偏又没有风,仿佛将这地方给封印了起来。
秦淮河畔。
鄢良择看着显得有些黝黑的平静的湖水,眼睛徐徐眯了起来。
而今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四天,秦淮河上没有了红袖招,边容儿的遗体却还放在那处客栈里。
她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唯独凭着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才能辨明她的身份。
那一夜死了许多人,可唯独活下来了一个最该死的人!
想来童颜也在这场刺杀中死去。
难不成他真如这上京百姓所言,当真是上天庇护之人?
鄢良择愈发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不然他五次三番遇见要命之事,为何最终都安然无恙?
昨夜收到父皇传来的密旨,密旨非常简单,就是写了一句话:“朕心……极为失望!”
这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他的胸口,随之而来是一份密报,密报说东部边军再次集结,并拥有足足四百门红衣大炮。
而今的大丘城头摆放着足足一百门红衣大炮!
虞问天派出了十万将士,就在这冰天雪地中,将这三百门红衣大炮向夷国的下一处重镇金阳关推进。
鄢良择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虞国大军打下了金阳关,翻越了金阳山,这后面可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平川、夷国之最大粮仓——沃丰原!
到了这个地步,夷国差不多沦陷三成国土,也难怪父皇心忧!
这该死的傅小官,他收了金子也收了银子,可至今依然只字不提谈判之事!
到了此刻,鄢良择已经明白傅小官就是在耍他,可他却偏偏毫无办法。
虞朝陛下不见他,而今就连礼部甚至鸿胪寺的官员都不再见他,他们就丢给他一句话,这谈判之事,以小官大人的指示为准。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所谓的小官大人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谈,那便什么时候再谈。
他之意图,莫非是将自己牵制于此,却让东部边军继续东进,以占领沃丰原?
他一声叹息,这小子狼子野心,可偏偏夷国曾经引以为豪的红翎军团在数百门的红衣大炮面前却无一战之力。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
回首过往,这时候的自己可是在东宫暖阁之中,接受心腹大臣们的纳贡了。
可而今,却在这秦淮河畔喝着冰冷的风!
这一切,都是拜傅小官所赐!
鄢良择的视线锋锐如刀,待本宫回国,定要让陛下重振军队,杀将回来!
不但要收复失地,还要侵入虞朝,让傅小官提头来见!
若是父皇不愿……那本宫可就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了!
……
……
就在鄢良择开始谋划复仇之事的时候,傅小官正坐在陶然亭里。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贾公公,他的手里拿着一封贾公公刚刚送来的密报。
他看完了这份密报,眉间微蹙,视线落在了这低沉的灰暗的天空,“看这样子,可是会下一场大雪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观云城今儿个下雪了没有。”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贾公公,眉间依然忧虑,“周同同……面对一万血衣卫的围剿,他能活得出来不?”
“殿下无须担心,周同同是属耗子的,他掌管天机阁数十年,可没人知道他在这天下打了多少个洞。何况是在武朝境内,他更是如鱼入水,血衣卫的人哪里能够逮着他。”
“可他毕竟得去观云城,若我是那老妖婆,只需要在观云城准备好捕鼠夹子,等着他自己跳进来就行。”
贾公公沉思片刻,笑道:“老妖婆既然登基称帝,并挟持了朝中重臣,这看上去掌握了一切,实则她什么都没有掌握住。你可莫要小瞧了卓一行和南宫一羽这两只老狐狸,虽然他们二人被罢去了左右二相之职,可他们在虞朝深耕数十年,其党羽多不胜数。
再加上老妖婆这帝位来路不正,他们的那些党羽依然会以他们马首是瞻。
依老奴所想,老妖婆让兵部尚书齐人调北部卫戍军出祁山走廊,这粮草之事,可是只有户部才清楚,而今这拖延之计,定是出自南宫一羽之手。”
傅小官垂头想了想,“可这拖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老奴倒是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说?”
“只要周同同带着……傅大官入了观云城,老妖婆就没心思再行起兵之事。她而今最紧要的是抓紧权柄,这就需要将几乎所有的重臣全部换掉。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耗费她极多的时间。
而傅大官本就是先皇兄长身份,有皇室正统血脉,周同同而今已经将傅大官亲自去了观云城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为的就是让老妖婆无法顺利的撤换朝臣。”
贾公公顿了顿,又道:“武朝可是姓武的天下,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各级官员,所忠于的定是武氏血脉,而老妖婆啥都不是,所以老奴认为老妖婆此举实属无奈,起而仓促,那就一定失败。”
傅小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胖子的安危。
至于这情报中所提起的他和武灵儿的苟且之事,我苟你妹啊!
这肯定是老妖婆故意陷害,借着这么个由头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可武灵儿而今究竟怎么样了?
她若是能够站出来,她依然是武朝之女皇陛下,因为老妖婆手里同样没有传国玉玺。
“蚁群得特别留意三个方向的消息。”
“殿下请讲。”
“其一,虞朝西部边军之动向我需要及时知道。”
“其二,荒国国君拓跋风而今既然整合了八旗势力,还集结了四十万大军,其意不言而喻,我要知道荒国之计,以及荒国大军之动向。”
“其三……武朝之北部卫戍军不能出祁山最好,但若是事态走向不利,务必将他们出祁山之时间拖延至明年一月下旬。”
贾公公起身,躬身一礼,“老奴知晓,如此,便告退。”
他走了出去,手里其实还捏着一份密报,他并没有将这份密报给傅小官,因为这份密报中说……查实,女皇陛下已有身孕近七月。
第五百零七章 过年是个麻烦事
昨儿那场雪一直憋到了夜里才落了下来。
这一落,可就势不可挡。
一夜之后,偌大的金陵城再次被一片洁白包裹。而至晌午,这大雪毫无停下的迹象。
天空依然低沉,天光很是暗淡。
童颜——而今她叫徐新颜,她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依照以往的习惯,她早早的起了床,穿上了一件她以前从未曾想过的貂皮大衣,据这院子里服侍她的婢女叶儿说,这是主母专门给她买的。
这貂皮大衣柔和而温暖,哪怕她的穴道至今没有被苏珏解开,穿着这大衣她依然不觉得冷。
她走到了院子中,来到了宜两亭里,独自坐了下来,看着这院子里堆积有尺许深的积雪,又看着天空飘落的茫茫大雪,心里有些惘然。
这样的季节,岷山里也是这般景象了。
只是岷山的雪比这里更生动一些,因为那里有很高的山,还有很多的树,也有很多的溪谷。
自己此刻所想到的居然是岷山的雪而不是住在那山坳坳里面的人……徐新颜忽然觉得有些怪异,细细思量,自从师傅过世之后,自己在那岷山里,居然想不起来几个熟悉的人!
哪怕成了拜月教的三长老,哪怕还在总坛呆了一段时间,可这记忆深处,对那些人和事却很是模糊。
也或许是自己醉心武学,不关心教内的事务吧。
圣女陈左君她是知道的,见过数面,甚至还聊过天。
然后就是大师兄慕容间,对自己极为照顾,是一个如兄长一般的男子。
再然后……就是那夜里死了的白梓,对于这个师姐的死,她的内心并无波澜,因为小时候这个师姐可是欺负了她许多年。
当然还有苗小小百里红这些拜月教的大人物,她倒是知道,只是少于接触,印象并不深刻。
而今才在这傅府住了几日,陡然间发现自己的脑海深处记忆最深刻的居然是傅小官!
这人似乎真的很忙,他很少来这栖雪堂看看自己,他甚至从未曾问起关于拜月教的任何事,二人之间的对话,止于数日前他来告诉她的身份那一次。
今儿可是年三十了,岷山里的年三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些人似乎已经麻木,也或许是压在他们心里的沉甸甸的负担,也或许是师傅生前所说的难以看见的希望。
可这上京城却不一样,哪怕住在这偌大的府上,哪怕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雪,却依然能够听见街道上传来的爆竹声音,依然能够听见孩童们爽朗的欢笑声。
这,可能就是过年吧。
这么大的雪,又正逢年节时候,傅小官他在忙什么呢?
苏苏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坐在了徐新颜的对面,双手杵着石桌子,下巴就放在手掌间。
她直愣愣的看着徐新颜,这女子生得真好看,于是她裂开嘴儿笑了起来,“是不是想他了?”
徐新颜一怔,脸儿腾的一下红了,慌忙摇头,“可没有。”
“你骗不了我的,这样给你说吧,我来到他身边呢,一晃眼也一年了。这一年中为了保护他时常跟在他的身旁,反正未出阁的女子见过他之后,极少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徐新颜思忖片刻,问了一个“为什么?”
苏苏眉儿一扬,嘴儿一嘟,“长得还可以,文采又好,懂得营商,还懂得打仗,还是这虞朝的大官,你说说看,这样的男子天下能有几个?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执笔可安天下,提刀可定太平的完美人儿么?”
“喜欢这样的人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瞒你,我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苏苏的脸色有些落寞,她撇了撇嘴儿,“只是我来到他身边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未能走入他的心里罢了。”
对于苏苏如此的坦诚,徐新颜倒是吃了一惊。
同是江湖儿女,她却并没有苏苏这般放得开,也或许是因为她比苏苏大了五岁,对男女之事懂得更多一些吧。
“我对他的了解……说来并不多。初来上京,看过了他写的诗词文章,又看了他写的红楼一梦,就觉得他是个了不得的文人。可后来听说他对百姓极好,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去过一趟南山,和那里的百姓们聊了聊,才知道他果真有一副菩萨心肠……”
徐新颜低下了头,声音渐弱,“所以,那个晚上我是救了他,我想他如果死了,那些百姓们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恐怕再难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为百姓们的生存上心的了。”
她浅浅一笑,又抬起了头,看着苏苏,“你不知道,我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五岁那年天灾,父母丢下了我,差点饿死,所以……我怕他死了那些百姓们也死了,倒没有别的缘由。”
苏苏也一声叹息,“我也是孤儿,只是自幼生活在道院,倒是对这民间疾苦所知甚少,却也见过他在田间地里劳作的样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苏苏吃吃一笑,“你以后会知道的,他这个人呀,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小地主!”
……
……
傅小官这个小地主此刻脑壳很疼!
他正在忙着送礼。
三个老婆的家,可都得要去,而且今年新婚,三个老婆家里的亲戚,也都得要去。
一大早他就带着老婆们出发了,浩浩荡荡的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还有随行的三十护卫四十家丁,在这金陵城里走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小官大人回门这阵仗就是不一样!”
“人家没有请来皇家仪仗就不错了,小官大人还是低调。”
“小官大人而今可是商业部的部长,正三品的大员!人家这是凭本事挣来的脸面!”
“……”
宽阔的街道上,吃瓜群众们对着这车队指指点点,但言语中几乎都是赞誉。
这些赞誉偶有几句飘到了这马车里,可傅小官却并没有欢喜,因为他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问题——
今儿晚上这年夜饭,三个丈母娘都有邀请,这该去谁家吃呢?
第五百零八章 燕府夜宴
申时三刻,傅小官终于跑完了所有亲戚,最后也定下了在谁家吃年夜饭这个问题。
燕浩初胜出,用的是最简单的抓阄,据说陛下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陛下定下了初一晚上,而董康平只能排到初二晚上。
这特么的可是个金龟婿,陛下想要和傅小官多聊聊未来国策,董康平想问问傅小官那傅二代和红薯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在全国推行,而燕浩初就简单多了,他就是不明白一点——傅小官为什么不去当武朝的皇帝!
这倒不是说他对这小子怒其不争,事实上傅小官根本不需要去争。他就是好奇,因为他无法理解,就像宣帝或者他的父亲燕北溪同样无法理解一样。
所以今儿晚上,他就想要好生的问问这个女婿。
燕府上下今儿要招待姑爷,那自然必须弄得像模像样。
燕小楼的母亲燕常氏更是欢喜,她可还没怎么和这半新不旧的女婿说说话儿,至于老爷说他为什么不去当武朝的皇帝——
那皇帝有什么好当的?称孤道寡就真的好么?
这在燕常氏看来,现在的这女婿可就正好,生活在金陵城,距离娘家这么近,而今他已经是三品大员,还未满十八岁,未来封侯拜相是必然之事。
自己的女儿燕小楼嫁给了他,并没有因为九公主虞问筠的原因而当小的,她们三人都为正妻,听女儿偶尔回来说起,在那个新的家里生活得很快乐,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为此她请了公公去找了太医,弄了一些易于怀胎的药,待这年过完,就让女儿拿去熬着喝了。
等女儿给傅家生下子女,这未来在傅府的地位便就更加稳固,公公虽然贵为宰相,可公公年事已高,过些年终究会退下去,叔叔燕师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拜相,万一未能拜相,这偌大的燕阀可需要有个人来支撑的。
而那乖女婿显然不会倒,他的未来还很长,他的成就会很高!
所以燕常氏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盯着下人们干活,时刻提出一些未曾打理到的地方。
此刻在燕北溪的书房中,燕北溪坐在茶台的上位,长子燕师道居于他的左首,次子燕秋平居于他的右首,三子燕浩初居于燕师道下位,而长子长孙燕熙文则坐在对面,燕秋平之长子燕临秋坐在燕熙文的侧面。
燕秋平在今岁春升为黄河北道道台,而燕临秋便是山西道永宁州曲邑县县令。
燕阀还有男丁四人,他们而今都是一方父母官,只是资历尚浅,均为一方县令,今岁并未曾回来。
燕熙文煮着茶,燕北溪发话了:“自小楼嫁给傅小官,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请他们前来赴宴。这小子性子随意,所以也不需要有多讲究。熙文和临秋也都是和他接触过的,说起来你们治下的这两处试点,傅小官倒是帮了许多的忙,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不方便劝酒,你们俩可就得表示一下心意。”
“熙文治理的瑶县很不错,陛下的意思是熙文有治理一州之才,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去治理一州?”
燕熙文一怔,连忙摇了摇头,“爷爷,现在还不行。”
“为何?”
“瑶县的码头已经建好,可船坞却还在建设中。船工寻来了一些,多为楼船工匠,对于战舰却极为陌生。”
燕熙文顿了顿,又道:“这船坞是傅小官的主意,很大,比长江一线所有的船坞都要大数倍,这也是傅小官的规划。他曾说过,要从武朝弄来会造战舰的工匠,他也安排了西山研发中心在捣鼓舰炮,只是而今还没有消息传出。”
“他如此重视此事,孙儿以为他一定有什么大动作,所有孙儿想在瑶县再呆两三年,见着这战舰的诞生,那时候孙儿更加成熟,对新政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再为一方知州不迟。”
战舰?
燕北溪等人一听顿时楞了半晌。
这战舰来干什么?
长江一线需要战舰么?
看着燕北溪等人的疑惑,燕熙文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傅小官在给我的来信中有提起,他说这长江之出口在东海,捣鼓这战舰为的是未来扬帆出海。”
“出海干什么?”燕浩初问了一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那小子的德行,肯定是有莫大的好处他才会投入那么多的银子去捣鼓。”
这倒是一句实话,燕浩初等人也就没有再问,燕北溪也没有再提将燕熙文提到知州这个想法。
随后这一家子聊了许多,基本都是燕北溪对他们今年一年以来施政的一些点评,倒是让燕熙文等人收益良多。
没多久,有门房来报,傅小官姑爷携三位妻子到。
除了燕北溪,其余人都起身迎了出去——这个姑爷可不是凡人,哪怕是燕师道,也无比重视,因为他深知这小子的厉害,也深知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傅小官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向燕师道燕浩初行了礼,却对燕熙文和燕临秋这两小子的出现感到惊奇。
他倒是没有去问,随着燕浩初等人直接去了餐厅。
宴席已经备好,燕北溪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家宴,随便坐,来来来,小官坐老夫身旁。”
所有人坐了下来,燕北溪满面红光,他倒没有提及过往,而是说着现在:“听说你宴客都是请的四方楼的厨子,老夫今儿也学你一学,这都是四方楼的厨子做的,理应和你们胃口,大家就不要客气,老夫也饿了,来来来,吃点菜再好生的喝一杯。”
傅小官原本还担心这老头会不会借着这机会给自己上一课,没料到这老头似乎开了窍,奔波了一天,中午就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他着实也饿了,于是没有客气,动起了筷子。
还没吃上两口,燕熙文这小子就跳了出来,开了一瓶西山天醇,走到了傅小官的身旁。
“我俩就不用多说了,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燕小楼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忘记了你是有家室的人,难不成我家小楼还能管住你不成?”
第五百零九章 行路难
董书兰此刻也抬起头来瞪了燕熙文一眼,燕熙文为傅小官倒了一杯酒,笑道:“书兰啊,咱俩可是同窗,也是好友,我深知你的酒量,但今儿晚上你可别帮着他喝酒。”
“说句实在话,我是真的很想找他喝一台了,诗词文章我不如他,治国安邦我也不如他,我总得找点什么比他厉害的地方吧,想来想去,大致就是这酒量,我恐怕会胜过他了。”
所有人笑了起来,虞问筠也掩着嘴儿,心想这燕熙文放出去了两年,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傅小官今儿也是高兴,燕熙文这小子是个人才,他在瑶县真没有瞎折腾,把瑶县治理得很好,还把船坞那事真正的放在了心上。
所以他也打算豁出去了,不就是一醉么?
男人嘛,一辈子总得醉上几次。
于是他便彻底放开,与燕熙文喝了一个之后,从燕北溪开始,轮着又走了一圈,结果燕临秋又拧着瓶子过来了。
“咱俩感谢的话就不多说,反正曲邑和平陵这两个县郡很多百姓为你立了长生牌位,这是真的!所以无论如何,咱俩得喝三杯。”
傅小官来者不拒,偶尔还拧着酒瓶和燕北溪父子三人喝一杯,至亥时,他已醉。
燕小楼给他端来了醒酒汤,燕常氏连连给燕浩初使着眼色,燕浩初哈哈大笑,这才向父亲说道:“要不,就带他去喝喝茶?”
燕北溪老脸容光焕发,捋着长须点了点头。
燕小楼将傅小官扶着去了茶房,燕熙文也有七分醉意,有些迷糊的坐了下来,煮上了茶。
他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妹夫啊,大舅哥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在瑶县两年了,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文人。整天奔忙,连诗词都再未曾作一首。今儿正好,意兴正浓,要不……你再写首诗词来瞧瞧?”
傅小官脑子有些懵,口气就有些大。
“不就是写诗词么?这玩意比啥都简单……”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声大吼:“笔墨侍候!”
丈母娘燕常氏一听,呀,这女婿今儿个要临场做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于是,她吩咐了下人取来了笔墨纸砚。
燕北溪面带微笑的看着,心想这小子醉成了这样,他还能作出诗词来?
燕浩初和燕师道颇为惊讶,他们早已听说这小子三步就成诗,他现在明显醉意甚浓,这诗词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虞问筠三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燕小楼起身走了过去,想要搀扶,没料到傅小官却嘻嘻一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放……心,相公我……没、没醉!”
燕小楼脸蛋儿一红,顿时大囧,你还说没醉!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
燕熙文哈哈大笑,这妹夫,果真是个性情中人,这天下恐怕也只有他才会无视这礼节了。
傅小官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书桌前,伸手想要抓住笔,却没有握住,他尴尬的一笑,“小楼,还是你来执笔,相公我……好像、有点醉了。”
燕小楼瞪了他一眼,拿起了笔,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着,他又会做出一首怎样的诗词来呢?
傅小官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屋顶。
“此诗名为《行路难》”
“你们且听好了,我可真的要作诗了!”
燕熙文又大笑起来,燕临秋这可是第一次见傅小官作诗,心里痒痒难奈,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你特么赶紧的呀!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他摇头晃脑的徐徐举起了双臂,声音忽然高昂: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一首行路难吟毕,满堂顿时无声。
这首诗其本意是诗仙被排挤出长安而写,抒其政治道路上之艰辛,表达的是诗仙的愤激情绪,同时也描写他仍盼着有朝一日能施展胸中抱负,表现了他对前途的乐观豪迈气概,充满了积极浪漫主义情怀。
可听在燕北溪等人的耳朵里却并非如此。
而今虞朝推行新政,变革之重担就落在傅小官的肩上。
这路,就是革新之路!
这路前无古人行走,只能靠他以自己的智慧去摸索,那么这路自然是极难行的。
这首诗表达了傅小官曾经对于变革之路的彷徨,甚至有想要放弃的想法,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这便是他其实有过退缩之意。
这种心态在燕北溪看来非常正常,傅小官尚未满十八岁,却挑着这千钧重担,若是失败,他定会身败名裂,被万人唾骂。
他本不需要如此,可他却依然接下了这担子!
所以最后这点睛之笔,正表明了他再次坚定了信念,并知难而上。
“好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燕北溪眼睛一亮,率先鼓掌,然后掌声满堂。
“这才是我大虞儿郎应该有的执着精神,总有一天,能乘长风破万里浪,云帆高挂,行于苍茫大海之上!”
燕熙文苦哈哈的看着傅小官,一声叹息,“你小子,我算是真的服了你,来来来,坐下喝茶。”
傅小官哈哈大笑,放浪形骸,倒是颇有诗仙之风韵,可惜无剑。
“都给你说了多次,诗词文章这事,就不是个事。若不是曾经有人斗酒诗百篇,我告诉你,我也可以随随便便诗个百来篇。”
他摇摇晃晃的一屁股坐在了燕熙文的身旁,燕熙文瞪大了眼睛,问道:“谁能斗酒诗百篇?”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那谁……哦,是在梦中,我倒是忘记了。”
燕熙文不以为意,这天下可没有谁能做到斗酒诗百篇。他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很是感慨的说道:“傅兄有凌云之志,我自然会尽力跟随,可你别飞太高了,让我等看不见影子,那真是高处不胜寒的啊。”
傅小官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他端起茶盏正要喝上一口,燕浩初忽然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小官啊,岳父有一事还想请你解惑。”
“岳父大人请讲。”
“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武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