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五章 君子动手
“我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武灵儿这一问诛心,鄢晗煜那魁梧的身子一僵,便呆若木鸡。
对啊,这是人家太平公主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很快鄢晗煜惊醒了过来,他看向了傅小官,眼神轻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说道:“身为一个男人,我为你感到自卑!身为虞朝的文人,我为你感到可悲,你可知为何?”
武灵儿视线一冷,傅小官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随意,却拍散了武灵儿的怒火。
傅小官看向了鄢晗煜,看了许久,将此间看得无比寂静,众人皆以为傅小官定会说些什么,要么生气怒骂,要么指责辩解,可数十息之后,傅小官却收回了视线,仅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夜郎自大!”
鄢晗煜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说话,傅小官却拿着茶壶为武灵儿斟了一杯茶说道:“刚才那样的话,你是不能说出来的。我明白你是想要我静心著书立说,以免被外物打扰,所以想要提供给我钱财。这没有必要,因为我家可是临江大地主,而且问筠和书兰也打理着一些生意,生活上并没有问题。可你那话在别人听来便会引起歧义,他们或许会想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不过是才认识而已。人言可畏,以殿下之身份可得提防着一点,这世界乱咬人的疯狗,还是挺多的。”
傅小官这一席话不但将武灵儿说的那一句话化解为无形,还点燃了鄢晗煜的怒火。
“傅小官,你可知道我夷国大军已经兵临兰陵城?”
傅小官这次连看都未曾看鄢晗煜一眼,他仿若未闻,对武灵儿又说了一句:“前些日子在祁山走廊,着实难以分辨殿下身份,小官在这先给你陪个不是。”
武灵儿本想怼那鄢晗煜一顿帮傅小官出一口气,却见傅小官一脸淡然,语气也毫无波澜,便打消了这一念头,想的是傅小官如此年纪却已养成了大儒之风度,着实了不得。
她欣然一笑,“那是小事,我也没料到你们在边城被北望川那老匹夫偷袭了……我去找过北望川,本想着能够将他抓来给公子赔罪,但,我抓不到他。”
此话一出,引起了那些学子们的注意,樊天宁皱了皱眉头,拓跋渊眼睛一亮。
他们虽然是学子,但对于江湖多少有些了解,而作为那浩瀚江湖最顶端的圣阶强者北望川,他们可都是听说过的。
既然傅小官活蹦乱跳的来到了这里,那么显然北望川的偷袭未能成功。
傅小官对此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人家堂堂一圣阶强者,凭着你武灵儿那一千娘子军,是没可能抓住他的。
何况在知道北望川在武朝的地位之后,他更明白就算是在武朝与北望川相见,他也只能当边城之事没有发生。
“无妨,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他受了伤,短时间也没可能再对我动手。”
北望川受伤了?
学子们心里一震,心想堂堂圣阶强者,还有何人能够伤他?
这也是武灵儿心里的疑问,只是她并没有在这里提起。
没过片刻,半月楼的酒菜送了过来,与此同时,迎宾楼的人也为其余学子送来了酒菜。
这一房间仅仅开了两桌,其一是傅小官武灵儿等人,其二便是鄢晗煜拓跋渊他们,其余学子在隔壁,都已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半月楼的席面可就比迎宾楼的好了不少,就算是酒,傅小官一桌喝的是西山天醇,而鄢晗煜等人喝的却是武朝自产的三十度的桑落。
如果没有西山天醇作对比,桑落已经算是极好的酒了。
可当西山天醇流行于世,世间除了添香,便再无酒能够与之比肩。
太平公主如此相待自然有失公平,于是鄢晗煜三杯酒下肚之后说话了:“诸位,此行文会结束之后,本王会向父皇请愿入伍从军。”
有人问道:“你这是弃笔从戎?”
“不,我就是要踏上虞朝的土地,带着夷国的士兵去抢了那西山天醇的酒窖,将那配方公之于世,这样大家都能喝到西山天醇,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六皇子这主意极妙,听说,那西山天醇产自临江西山,可是傅公子的产业。”
“啊……”鄢晗煜故作不知,抬头举起酒杯对傅小官吆喝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傅公子,本王还真不知道你除了写诗还会酿酒。”
傅小官也举起了酒杯,笑道:“我除了会写诗酿酒之外,还会很多,比如卖酒,我琢磨着未来三年之内,把这酒卖到你夷国的国都去,六皇子以为如何?”
鄢晗煜摇了摇头,“不如何,本王真的会带兵去临江的,到时候你若是主动献上这配方,本王或许念在今日之情饶你一命。”
这小子,活得真特么天真啊!
“你叫鄢晗煜?”
“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的酒量不行,三杯就醉成了这样,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个醉鬼说话。”
“你……!”
“你什么你?你夷国那蛮荒之地,连民智都未曾开启,仅仅比下了树的猴子智商高那么一丝丝,和你说话简直是降低我的身份,你还真当自己是六皇子了?在我的眼里,你鄢晗煜屁都不是,若非看在太平公主的面子上,我特么早一巴掌把你当只苍蝇给拍死了,聒噪!”
鄢晗煜顿时恼羞成怒,他豁然站起,抬手指着傅小官:“我大夷即将牧马兰陵,你虞朝乃败军之将!身为虞人,你不去前线为国效力,却在后方苟且偷生!你读圣贤,可知忠君爱国之道,可懂舍生取义之理!”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他,于是便见他腮帮子上肌肉一抽,他手里的酒杯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正中鄢晗煜的脑门。
这一家伙可是他第一次用上了内力!
虽然他这内力不强,用起来也不娴熟,可鄢晗煜却着实没有料到傅小官会动手啊,而且他的脑门也不够硬啊。
便听的“啊……!”的一声惨叫,鄢晗煜伸手摸向了额头,指缝间有一道鲜血流了出来。
第两百八十六章 绑了!
脑门上传来的剧痛令鄢晗煜失去了理智!
他顿时愤怒,腰间的九环镶金大刀拔了出来。
“竖子欺我!本王定要将你斩杀!”
傅小官悠悠起身,又拍了拍武灵儿的肩膀,他向鄢晗煜走了过去,引得虞问筠和董书兰一阵担忧,也引得对面那一席向他投来杀气凛然的眼神。
“你杀我试试?”傅小官站在了鄢晗煜的面前,“你个井底之蛙,还想兰陵牧马,你特么梦没有醒吧,牧你尼妹的马啊!”
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件,在鄢晗煜的面前晃了晃:
“你知不知道我东部边军已经将你夷国的那群土鸡瓦狗驱逐出了桑峪?你又知不知道你夷国溃败如烂泥一般?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谁特么给你的胆子?你知道老子是谁!”
傅小官凶神恶煞的说着,再次欺身而上,“你居然能够代表夷国来参加文会……你这身子倒是来了,你那脑子却丢在了粪坑里吧?白痴的东西,把你那破刀给老子放下,不然……老子老子打爆你的脑袋!”
都是文人!
这一桌的学子们,哪怕是拓跋渊此刻也震惊莫名!
傅小官此刻哪里有半点文人的模样?
他简直就是个泼皮!
樊西宁对傅小官的了解颇多,他听说过傅小官的口舌厉害,可是能够把人给骂得吐血的存在,此刻一见,更是惊为天人。
鄢晗煜手握大刀却不敢砍下去啊,这里是武朝,大家都是文帝邀请来的客人,这里还有太平公主看着,若是真将傅小官给砍了,他也没法活下去啊。
作为一名皇子,他显然没那勇气和一个小地主换命,所以这就很尴尬了——他已经举起了刀,那现在该如何放下?
“我数三声,你若是不丢下手里的刀,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爆你的脑袋!”
“三!”
“二!”
“……哐当!”
鄢晗煜大刀落地,傅小官忽然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鄢晗煜的脸,拍的啪啪作响。
“乖,记住了,自己没带脑子,那就乖乖的听话!”
鄢晗煜手里没了刀,脸上还被傅小官拍了几巴掌,虽然很轻,但他已然颜面扫地,这自然是他无法承受之屈辱,所以,他抬起腿,一脚向傅小官踹了过去。
傅小官被他这突然的一脚踹的倒飞而去,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乒乒乓乓撞碎了一方桌椅,傅小官躺在了地上,再没有起来。
“啊……!”此间顿时乱了套,董书兰和虞问筠向傅小官跑去,苏珏的剑瞬间飞了起来,却在短短的一息之后回到了他的背上。
苏柔的针也将将飞起,却被苏珏一个眼神制止。
苏柔的琴匣都未打开,苏珏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樊天宁豁然站起,他迈出了一步,又收了回来。
武灵儿大急,一声大吼:“来人啊!将那厮给本宫拿下!”
鄢晗煜的脑子很是迷糊,他仿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脚,他根本没有踹到傅小官,可是傅小官却不像是装的……难道自己的内力已经达到透体而发之境界?
就在他一脸懵逼之时,一群娘子军冲了进来。
“绑了,打入监牢,明日用囚车押解入观云城!”
……
这绵绵春雨不知何时已住。
深邃夜空中居然有繁星点点,有新月一弯。
傅小官受了‘重伤’,鄢晗煜被绑去了监牢,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傅小官是被苏珏背回房间的,就在这迎宾楼的三楼。
此间还有数人,自然是董书兰虞问筠,苏柔苏苏,多了一个武灵儿。
武灵儿很是担心,便要叫人去寻了大夫来给傅小官瞧瞧,苏珏制止了她,傅小官笑嘻嘻从床上坐了起来。
武灵儿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小嘴儿,傅小官却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实在是不想和那厮纠缠,无趣,也毫无意义,所以就借了他的那一脚,殿下无须担心。”
武灵儿看着傅小官那慵懒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里却有柔情一片。
这家伙太狡猾了,居然瞒过了所有人,那夷国的劳什子六皇子招惹到了他也着实可怜。她当然没有放了六皇子鄢晗煜的心思,那厮对傅小官死缠烂打,明日去观云城就让他呆在囚车里,长点教训。
外面忽然传来了叩门之声,苏珏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回床上躺着,因为来的人没可能是夷国的学子或者官员。
果然,苏珏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腰缠玉带,玉带上还挂着一口小葫芦。
这少年很精致,也很精神,傅小官在刚才吃饭的时候见过,他一直静默的坐在一角,并没有过多的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下樊国樊天宁,见过傅公子!”
他躬身行礼,礼仪标准而周全。
傅小官也还了一礼,笑道:“樊兄有礼,请坐。”
樊天宁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月白袈裟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模样儿也颇为俊秀,那脸蛋眉眼长得像个女人似的。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淡银禅杖,禅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洁白通透的拳头大小的宝石,极有卖相。
樊天宁对傅小官等人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樊国国师座下的关门弟子,枯蝉,此次随我前来武朝,主要是国师想让枯蝉师兄出寺历练一番。”
苏苏抬起了头,看向了枯蝉。
她的师傅,道观的观主大人让她出观就交给了她两件事:
找武朝北望川的弟子晏归来比划比划。
找樊国佛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枯蝉再比划比划。
可师傅说的是中元节去樊国找枯蝉呀,这家伙现在跑这来了,是不是就现在比划比划呢?这枯蝉会不会是假的?苏苏没有感受到他身上丝毫的内力波动。
难不成他已达到返璞归真之境地?
就在苏苏蠢蠢欲动时候,枯蝉手持禅杖单手作揖:“佛宗弟子枯蝉,见过傅公子,见过道院的师兄师姐们。”
苏珏三人也打了个道稽还了一礼,苏珏正了正冠帽,看向了枯蝉,也看向了枯蝉手里握着的那根般若禅杖。
如此看来,这枯蝉在宗主的心里,就是以后禅宗的执杖者了。
第两百八十七章 闲情居
屋子里的人很多,便有些拥挤,樊天宁提出了一个建议:“春雨初歇,星月当空,这两日我闲来无事在这繁宁城游荡,倒是发现了一处妙地,名叫闲情居,位于丽水河畔,可饮茶亦可饮酒听曲,不若我们一起去那地方坐坐?”
傅小官一听,觉得这樊天宁倒是个妙人儿,于是点头同意,一行人便离开了这迎宾楼,武灵儿安排了数辆马车去了闲情居。
这地方距离迎宾楼有些远,位于繁宁城的郊野。
下了马车,便看见一路的大红灯笼,便听见隐隐的丝竹之声。
没有门楣,这路口就只有一块异石,上书‘闲情居’三个大字。
樊天宁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伸手一引,说道:“傅兄可莫要看这地方偏远,里面可是热闹得紧。我听闻这闲情居还是天下五痴之一的剑痴宁伐天的产业,据说在观云城也有……”樊天宁看向了武灵儿,武灵儿点了点头,说道:“观云城的闲情居曾经可是皇家别院,与十里平湖不相上下,却胜在一个闲字。”
傅小官忽然问了一句:“这剑痴自然应当痴迷于剑,他为何弄了这样的产业?”
武灵儿一笑,回道:“北望川曾经这样评价过宁伐天,他说……唯有痴于情,方能极于剑!这闲情居就是宁伐天痴于情的象征——二十年前宁伐天在十里平湖遇见了画痴颜如玉,惊为天人,便一力追求。因为颜如玉喜静,于是宁伐天一掷六十万金买下了皇家产业镜湖山庄,改建成了闲情居。”
傅小官一怔,他原本以为这剑痴画痴都是青少年,可此刻听来,他们岂不是至少也是中年了?
他问了一句:“那宁伐天最终可有抱得美人归?”
武灵儿点了点头:“二人相识的第二年,也就是闲情居修缮完成的那一年,他们成了婚,于次年诞下一子,名叫宁思颜——他们的儿子在三岁的时候,颜如玉画出了一副绝世名画‘悲伤的鸳鸯’。据说这副画耗尽了颜如玉的心血,她画完了最后的那一笔,想要为这副画题一首诗,最终却未得,便病倒,于那年冬病逝,终年二十二。”
一行人驻足,武灵儿似乎有些感慨。
“画痴颜如玉病逝之后,剑痴宁伐天弃剑,为亡妻守墓十五年,观那副悲伤的鸳鸯十五载。而后回到了闲情居,磨了一年的剑,听闻他已经半步圣阶。而他们的儿子宁思颜在七岁那年被宁伐天托付给了白痴李慕白,于前岁冬回了观云城,和其父在闲情居一战,输了半剑。”
武灵儿一声叹息,“天下已无画痴,天下却多了一个酒痴。宁思颜输了半剑之后便迷恋于酒,每日里不醉不休,这酒量便愈发增长——他喜欢上了你那西山天醇,这东西在观云城很贵,而宁伐春却对儿子好酒之事束手无策,然后便放任不管,可这银钱的消耗极大,于是宁伐春便将这闲情居托付给了十里平湖的花掌柜打理。”
“闲情居在花掌柜的打理之下,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收益颇丰,却再无宁伐春当年修建闲情居的初衷味道——画痴去时,世间便再无闲情居了。”
虞问筠和董书兰听得入了迷,她们敬佩于宁伐春的痴情,也为画痴感到遗憾,对于他们的儿子宁思颜便多了几分同情。
那少年算来也才十七岁,却天天酗酒,怕是废了。
傅小官也沉默下来,没有再问,一行人走入了闲情居,在一名花枝招展的老鸨引领下,穿过了一片翠竹林,来到了一处精致楼阁前。
这里是一片梨园。
那楼阁就在梨园之中。
梨园里有灯笼几盏,便能看见梨树上有米白梨花几点。
楼阁的大门开着,里面有明亮灯火,一行人走了进去,一楼仅有一绿衣女子,正在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
听见了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放下了书,走向了门口,迎了过来。
那老鸨对她吩咐了一句:“这可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叫梦曦好生招待。”
她又转身对樊天宁意味深长的笑道:“公子,这梦曦姑娘可是刚从十里平湖的流云台送过来的,经过十里平湖花老板的**,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保准让你们满意。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你们请随翠儿去二层楼。”
傅小官心里对这闲情居感到惋惜,想来观云城的那处闲情居而今也是这般模样,着实违背了宁伐春当年建这闲情居的本意。
这样的惋惜仅仅在傅小官的心里一闪便过,这便是商业化的结果——宁伐春为了给儿子买酒,他需要银子。而闲情居要想赚到银子,那就自然不能墨守成规,只是这赚银子的方法太激进了一点,想来也是借着画痴与剑痴那爱情故事的名头。
二楼。
晚风轻拂。
粉红的纱帘曼舞。
梦曦正独立窗前,抬头望着漫天星月,低头却是黝黑丽水缓缓流。
两名侍女站在门前,视线偶尔偷偷的看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心想小姐初来,尚无名气,这梦曦楼已经数日未曾有客人光临,只怕小姐在这呆不下去了。
忽然有嘈杂的登楼之声传来,两侍女心里一喜,便见翠儿引了一群人走了进来。
梦曦回首,嫣然一笑,走上前去盈盈一礼:“小女子梦曦,欢迎各位光临。”
……
……
众人围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梦曦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是尴尬的问题:这里好像没她什么事!
樊天宁举杯,笑道:“我要是说和傅公子神交已久,是不是显得矫情?可事实也是如此,和太平公主并无两样。你那红楼一梦实在写的妙绝,多的赞美我再说出来便显得苍白,不如喝酒,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为这千里有缘之相聚!”
于是众人举杯,同饮,傅小官又对这樊天宁多看了两眼,这小子是个人物,目前并不知道他的意图,可不能马虎应对。
而梦曦姑娘却是一怔,倒不是因为太平公主这个名头,而是红楼一梦那书!
这么说来,坐在上首的那个翩翩公子就是红楼一梦的作者傅小官?
她起身为众人斟酒,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心想呆会得试试能不能求了他的一首词。
若是有傅小官的词,她在这闲情居的名头便会立刻响亮!
第两百八十八章 请姐姐喝杯茶
酒这个东西无论古今,都是交际必不可少之物!
几杯酒下去,樊天宁与傅小官已经称兄道弟。
至于其中有几分真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表面看去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于是说话便更为随意了一些。
“傅兄啊,我说你那西山天醇,是不是可以考虑扩大一下规模?这天下好酒之人甚多,而你那酒至今却无人能够酿造得出来,若是能够在樊国多设一些售卖地,日进斗金真的太简单。”
武灵儿也是同样感受,说道:“都一样呀,这西山天醇价钱越来越高,而今市面上已经达到了一两千文,一般人可还买不到。就算是西山香泉,也卖到了一两三百文,同样一两难求……你能不能在武朝设立一些酿酒作坊?你放心,有我盯着,没人敢使坏。”
对于这个问题傅小官早已想过,只是以前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此刻既然武灵儿主动提起,倒是可以试试。
“不瞒你们,这次来武朝公事是为了文会,而私事也是为了拓展商业渠道。我手上不仅仅有这两种酒,我还有很多别的好东西,这事儿书兰专门处理,你们后面可以详细的谈谈,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这句话让武灵儿和樊天宁吃了一惊,而今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极少,那些名门大家基本都是男子掌握着各种营生,像傅小官这样将如此重要的产业交给一个女子打理,还如此的信任,这着实少见,却也说明了这个叫董书兰的漂亮女子对于营商颇有手段。
而武灵儿想的比樊天宁更多了一些,她看向了董书兰,心里很是羡慕。
女子嫁为人妇,便应相夫教子,而董书兰之幸运便是傅小官似乎没有这样的观念。
所以她端起酒杯,对董书兰遥遥举杯:“姐姐,这事儿您可得放在心上,等去了观云城,妹妹请姐姐喝杯茶,咱们细细聊聊这酒坊以及他的那些其他东西的事。”
董书兰最怕的就是听见哪个女子说请她喝茶……前面才喝出个燕小楼,难不成这三千多里的一杯茶又会喝出个武灵儿?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今夜武灵儿说的那句我养你呀她可是亲耳听见,并明白了那句话并不是假的!
这怎么得了?
三个了呀!
可现在她不能拒绝,一来她不能拂了太平公主的脸面,二来她需要打开武朝的市场。
所以这杯酒,她哪怕捏着鼻子,也必须面露喜意,喝了!
“多谢妹妹,我们家的生意是想要在武朝开展的,这初步定下的地方就是观云城,以后可有麻烦妹妹的地方,到时候妹妹可不要烦了我这姐姐才好。”
“姐姐哪里话,妹妹开心还来不及呢,我们同喝一杯!”
虞问筠瞪大了眼睛,这情况是……怎么就姐姐妹妹的了?书兰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可能看不出来武灵儿的狼子野心,难道她心底下已经同意了?
想来极有可能,这武灵儿姿色出众,还是文帝唯一的公主,若是想要将生意顺顺利利的在观云城展开,有武灵儿照拂,生意自然好做许多。
可是,生意就那么重要吗?
就在虞问筠思虑万千的时候,武灵儿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她斟满了一杯酒,一脸娇意:“姐姐,我们也得喝一杯才好。”
这小嘴儿甜得令虞问筠心里一颤,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啊,便拿起了杯子,又听武灵儿说道:“久闻金陵盛名,妹妹可早就向往,不若这样可好?等这文会结束,姐姐们一应事情安排妥当返回时候,妹妹与姐姐同行,可好?”
这得寸进尺啊!
你武灵儿究竟是想与谁同行呢?
虞问筠顿时纠结,心想这小妮子心思缜密可怕呀。
作为武朝公主,人家向你虞朝公主提出去金陵城瞧瞧,你总不能拒绝吧。
所以虞问筠只能强颜欢笑,“妹妹若是要去金陵,我们同行当然美妙,只是……回了金陵之后,他便又要离开,去的是偏远地方……”
“姐姐,我可就是去金陵瞧瞧,倒不是为了……他。”
说着这话,武灵儿的那双千娇百媚的眼却看向了傅小官,看得傅小官心肝儿一颤,连忙收回了视线。
“姐姐不要多想,我们先干一杯,至于其他……待到了观云城,妹妹一并请您喝茶。”
果然是喝茶!
虞问筠干了这杯酒,心想晚上就得和苏兰好生商议一下。
苏柔依然绣着鸳鸯,她抬起了那双细细的眼,看了看武灵儿,看了看董书兰,又看了看虞问筠,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小师妹苏苏。
苏苏正在啃着一只鸡腿,不亦乐乎。
苏柔瘪了瘪嘴,这丫头,就知道吃,等她开了窍,都不知道要排到第几了!
樊天宁也对傅小官发起了邀请:“傅兄,文会结束若是有暇,在下盛情邀请你前来樊国看看。我以为我们也有许多合作的机会,若是能成,对于你个人以及虞朝,对于我个人以及樊国,都是互惠互利之大事啊!”
这是傅小官没有料到的。
他原本以为国与国之间互通商贸是一件需要花极大力气去推动的事,而今看来似乎并没那么难,他已经知道樊天宁的身份,这里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代表着本国部分权贵的利益。这就是诉求,那么只要能够达成这种诉求,寻得彼此利益的平衡,这事做起来阻力就会小很多很多。
于是他举起了酒杯:“樊兄此意也合我之意,回了虞朝我当启奏陛下,寻个时间去樊国叼扰你一番。”
樊天宁大喜,举杯,笑道:“何来叨扰,傅兄前来,我定扫榻以待!”
这两件大事基本就在口头上达成了共识,彼此更加欢快,心扉也愈发打开,这酒就喝得有些厉害。
只有枯蝉,他仿若真是一只枯蝉。
那根般若禅杖背在他的背上,他目不斜视,仅仅偶尔捻一筷子素菜。
虞问筠本来以为自己的酒量算是不错,却没想到对面那武灵儿似乎越喝越兴奋!
武灵儿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两抹红晕也越来越艳。
只有董书兰,喝了那么多却依然面色如常。
倒是傅小官,他的那双眼睛已经起了淡淡的血丝儿,想来已经有了五分醉意。
第两百八十九章 无欲念
那樊天宁也是个酒仙,他就坐在傅小官的左侧,随时都在和傅小官干杯,屁事儿没有,谈吐自若,举止有度。
此刻他正和傅小官说着关于樊国的风土人情,说到了樊国京都西莱城。
西莱城有寺庙八十一处,其中以烂陀寺最为出名,为西莱八十一寺之首,若是傅小官去了西莱,樊天宁说定会去请了国师——也就是佛宗那位牛叉的宗主大人,亲自为傅小官赐福。
这是樊国对客人最高的礼仪,能够请动国师,自然也代表了樊天宁在皇室的重要地位。
一席话之后,樊天宁又和傅小官干了一杯,打住了这个话题,说道:“临行时候,金陵城的樊国使臣传回来了一个消息,说傅兄上元夜作了《青玉案、元夕》一词,再次登上了千碑石甲字第一,另外还有那篇《虞朝少年说》的杂文,也同登千碑石杂文甲字第一。说句实在话,傅兄之才,真的令小弟敬仰如滔滔江水。借着今夜风浅月明,傅兄能否在此作一首词,让我等宫赏之!”
樊天宁的眼里充满了期盼。
武灵儿的眼睛更亮,若那星辰一般。
就连枯蝉此刻仿佛苏醒了过来,他也看向了傅小官,只是那双眼里并无樊天宁那样的狂热,却也起了两丝波澜。
梦曦正在斟酒,听闻此言,手儿一抖,洒出了几滴落在了苏珏的袖子上,她心里一震,正要道歉,却见苏珏淡然的摆了摆手。
傅小官手握酒杯,双眼有些迷糊,此刻一听樊天宁之请求,便扬了扬眉儿站了起来。
“樊兄啊,刚才进得此间,外面有梨树一片,见梨花点点,我便以那梨花为题,作一首词,如何?”
“这当然妙极!”
虞问筠起身扶着了傅小官,傅小官却摆了摆手,“亲爱的问筠,无妨,我醉了有你们,不怕。”
一句亲爱的,令虞问筠羞红了脸,也令武灵儿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儿——这家伙,当真是性情中人!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起身对梦曦说了一句:“还请姑娘准备一下笔墨纸砚。”
苏苏瞪大了眼睛看着,心想傅小官又要装了,这家伙写诗的时候装得确实挺好,很能唬人!
梦曦早已跑去了书案取了笔墨纸砚,这桌上的碗盏被樊西宁要求收了下去。
偌大的桌子空了出来,一张有些偏黄的宣纸铺在了桌子上,梦曦仔细的磨好了墨,本以为傅小官会执笔而书,却没料到董书兰站在了这张纸前。
傅小官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看着一群人期待的热切眼神很不好意思的一笑,开口道:“此词就命名为《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
“樊国奉佛教为国教,佛教讲求无欲无求,我尤记得【金刚经】有云: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所以偶得这词牌名为无欲念。”
枯蝉忽然震惊,双眼顿时明亮——因为金刚经这部经书里,并没有这句话!
此次随着十三皇子樊天宁来武朝,师傅仅仅对他说了一句话:“且听、且看、且思考,勿言语、勿斜视,勿胡思乱想。”
此刻他听到了傅小官这一句话: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所以偶得这词牌名为无欲念!
枯蝉可以用自己师傅的名誉担保,金刚经一书中绝对没有这样一句话,可这句话却令他的佛心一动,似乎了然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清楚——和那些经书中莫名其妙的文字没什么两样。
可师傅说这便是佛之禅意,似花非花似雾非雾,这在枯蝉看来,却是废话。
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得了佛宗大道,可偏偏师傅又不让他还俗,这令他极为苦恼,于是更加少了言语,就更像一只枯寂的蝉。
烂陀寺藏经阁的经文他倒背如流,他曾经尝试着去理解,最后把自己的脑子理解成了一团浆糊,自那以后,他再也不去想那些什么鬼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这种荒唐言语——枯蝉觉着这句话简直就特么的是废话!
你要得什么心?
我不在乎什么过去现在未来心,我想得的是十一公主的芳心!
可是,佛宗禁止结婚,自然不可能谈情说爱,自然就不可能得了十一公主的那颗芳心——既然如此,其余心对我有何意义?
所以,从理论上讲,枯蝉不是个当和尚的料。
但是他有个极大的优点,他的记忆力特别强,属于过目不忘的那种,所以他此刻听到了傅小官的这句话,便以为傅小官是喝醉了随口一说,他遵循师傅的教诲,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没有去胡思乱想。
而樊天宁等人此刻却更加狂热,为啥?
因为傅小官居然用了一句佛教的禅语创造了一个新的词牌名!
这是什么样的成就?
千年以来,词牌名早已固定,鲜有新的词牌名诞生。
而每每有新的词牌名问世,这便代表着一代大儒的崛起——若是这词牌不够响亮,它根本不可能流传于世。但凡流传于世的词牌,都是得到了天下文人的认可。
那么傅小官在今夜创造的这个词牌名能不能响彻天下呢?
这就要看他接下来要作的这首全新的词了。
樊天宁很是激动,武灵儿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微微有些发干的嘴唇,那什么卓东来在这一刻早已被她抛去了九霄云外。
虞问筠轻咬着嘴唇痴迷的看着傅小官端着酒杯的样子,董书兰定了定心神,让自己握笔的手更稳一些。
苏柔停下了绣花,那双细细的眼却看向了苏苏。
苏苏坐在椅子上摇晃着那双大长腿,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正看着傅小官,觉得喝醉了的傅小官似乎更加好看一些。
傅小官酝酿片刻,开了口: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樊天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闻至此,他便深深的明白了一个全新的词牌名即将诞生,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傅小官,仿佛觉得此刻的傅小官愈发的高大起来,就像一座山,令他只可仰望,却难以攀登。
这是何等样天才的少年!
第两百九十章 宁思颜
他居然仅仅是走过了那片梨园,仅仅是听闻了自己讲述了一番关于樊国的佛寺,他就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词牌,还立马吟诵了如此绝美的一首词!
这寒灵寺之文会……何人能阻其锋芒?
傅小官此刻望着窗外的星月,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又吟诵道: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
……
一词诵毕,此间无声,却仿佛有无形韵味流转。
数十息之后,樊天宁恭恭敬敬的对傅小官行了一礼:“傅兄大才,小弟自叹弗如!”
傅小官却哈哈一笑,“樊兄可别折煞了我,不过随性而作,增添一下气氛罢了。”
樊天宁心里愈发对傅小官敬佩,如此才华的少年却如此的谦逊,难怪老师对傅小官推崇备至。
樊天宁的老师是樊国大儒、文渊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张小冉!
这个名字傅小官未曾听过,但这个名字在樊国却比上官文修对于虞朝还要响亮。
樊天宁犹记得前来武朝之前,老师对他说的那番话:“若论诗词文章,傅小官无敌!所以此行胜负无须放在心上,多与他亲近,若是能请得到他来樊国,那便是你此行最大的收获。”
樊天宁隐约懂了老师的意思,那么请傅小官去樊国,这就成了他最大的期盼。
只是刚才席间,傅小官说今年大概都没有时间,这让他有些失望,却想到傅小官如此年纪已经是虞朝从四品的官儿了,想来事情是很多的,那便约在明年——不,回去之后请父皇下一道国函,以国家之名,邀请傅小官来樊国,这样就变成了傅小官的公事,他自然就能前来了。
拿定主意,樊天宁拧着酒为傅小官再次斟满。
“对于傅兄而言这是随性之作,可对于小弟而言,这却是人间绝句,傅兄,再饮一杯酒,为这首《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
二人又干了一杯。
武灵儿没有找傅小官喝酒,她此刻正在细细品读这首词。
碎碎的念着:“此词上片写梨花,以白锦和白雪来喻这梨花之无暇……一个‘冷’字,便将梨花在溶溶月光下的绽放表达得淋漓尽致!人间天上,皓月皎洁,花若雪明……这梨花便愈显高洁!”
苏苏探着脑袋也看着桌上的这首词,眉间充满了好奇,忽然问了一句:“这姑射真人指的是谁?”
武灵儿笑道:“【庄子、逍遥游】有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卓越若处子。傅兄以此典故,便是写了梨花的冰清玉洁和静若处子的仙姿。”
“哦……”苏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首又瞧了一眼傅小官,心想这家伙懂得还真多呀。
武灵儿也瞧了一眼傅小官,心想他这是借了梨花抒情,难不成他的心真是无欲念?
而梦曦此刻从这词中醒过神来,她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道了个万福,极为期待的问了一句:“敢问公子,这词……小女子能抄录一份来传唱么?”
若是能得了这首词,自己的名声定然鹊起,十里平湖流云台……本姑娘会杀回去的!
这首词的意义非同寻常,它是傅小官来到武朝所作的第一首词,它的名字里有闲情居三个字,而更重要的是,它还是傅小官独创的第一个词牌!
若是去找了风月姐姐为此词谱曲,由自己首唱,十里平湖的燕雀儿又算得了什么!
傅小官对此并不在意,所以他点了点头。
梦曦大喜,慌忙亲自去取了一张纸,将这首《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无比虔诚的抄录了下来。
武灵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疾手快的将董书兰所写的原词拿在了手中,收了起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入了她的袖袋。
“嘻嘻,两位姐姐想来早已有了他的文墨,这词,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樊天宁颇为遗憾,但这词已经记在了他的脑海,倒是没有为之计较。
只是董书兰却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有些心疼。
夜风入窗,带着些许水润,仿佛也有淡淡的梨花暗香。
有些冷,傅小官有点醉,于是一行人离开了闲情居,上了马车回去了迎宾楼。
就在傅小官一行离开半盏茶的功夫,这间梨园中的小楼里飞进来了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背上背着一把阔剑,他从丽水河飞来,穿过了那扇开着的窗,落在了这二层楼上,坐在了那张桌子前。
梦曦也坐在这桌子前,她仅仅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这少年,便又低头仔细的看着刚才抄录的那首词。
越看越欢喜,于是脸上便荡漾起了笑意。
这少年喝着酒也凑了过去,片刻之后眉梢儿一扬,问了一句:“这是何人所写?”
“虞朝大才子,傅小官。”
那少年一怔,“傅小官?他今夜来过?”
梦曦点了点头,“来了一桌子的人,就是喝了半宿的酒,乘着几分醉意,他写下了这首词。”
那少年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词,眉间轻蹙,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态消失不见,居然有了几分凝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一声叹息,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神色。
“梦曦,天色已晚。”
梦曦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儿一翘,“思颜,不巧,今儿我不方便。”
“来了?”
“嗯。”
那确实不方便。
他是宁思颜,是剑痴宁伐天和画痴颜如玉的儿子!
他是这闲情居事实上的小主人,只是他没有半分心思去打理这玩意儿。
自前岁输给了父亲半剑之后,他的手已经极少再握剑,他的手里永远都握着一个大大的酒馕。
他未曾继承到剑痴的名头,却得到了酒痴这样的一个称号。
他不以为意,剑又如何?酒又如何?
我已无欲念,此生只想为母亲的那副【悲伤的鸳鸯】提上一首诗,便是了了母亲的心愿,也是了了自己这唯一的念想。
作诗?
等等!
傅小官!
他忽然问了一句:“傅小官去了哪里?”
第两百九十一章 劳心
宣历九年三月十六,迥野盈春,燕已归来。
傅小官一行在观礼殿官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繁城,往观云城而去——至于关桐,关桐昨日淋了大半天的雨,再加上气急攻心,已然病倒,难以起居,便留在了繁城休养。
此去观云城仅百余里地,但这百余里地却是一路往上,所以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武灵儿寻了个要与二位姐姐商谈生意的由头,上了虞问筠的公主车辇,傅小官便被董书兰赶了出去,灰溜溜的坐在了他自己的马车上。
此刻他正在看着眼前的信件密报。
昨日在繁城迎宾楼对鄢晗煜说的那句关于东部战事的话自然是谎话,大皇子虞问天掌握东部边军以后,并没有能将夷国军队逐至桑峪一线,夷军也没有溃败如烂泥,来自细雨楼的最新情报是这样的:
宣历九年二月二十,敌我双方在十里坡陈兵共计二十六万,双方兵力对等。
战争于辰时开启,我方费将军率领五万重骑自十里坡上冲下,于巳时初凿穿敌军主阵,随后两翼六万轻骑兵与敌军交锋,敌军退至关山集。
然我军伤亡惨重,战至寅时,双方鸣金收兵,我军未能突破关山集。
经战后统计,我军五万重骑死一万六,伤两万八,其中重伤者五千,能战者仅余两万余。
我军六万轻骑兵能战者也仅余四万。
是夜,子时。
费将军再率两万重骑冲击关山集,敌军一度被击退,却未能击溃。敌军于丑时发起了反攻,重新夺回了关山集。
二月二十三,大皇子派了两万轻骑意图绕道花溪和林家铺至关山集之后,费将军再帅一万五千重骑对关山集敌军发起冲锋。
二月二十五,此战略成功,我军夺回了关山集,敌军退至桑峪防线。
费将军意图乘胜追击,被大皇子阻止,因为至此,三十万东部边军能再战者,仅仅余下十万余,多为步兵。
此后,我军加强了关山集防线,大皇子帅帐移至关山集。
三月初一,敌军再次集结,增援八万大军,由夷国大将封冼初亲帅红翎军团席卷而至。
我方据关山集而守,五日后,我军弹尽粮绝,关山集失守!
费将军率残部护卫大皇子撤出了关山集,再次退回十里坡。
次日,兵部送来红衣大炮二十五门。
敌军发动了对十里坡的冲锋,我军首次使用了红衣大炮。
其威如天怒,其声如龙啸!
那炮弹落入敌军阵营轰然炸开,便见无数战马惊恐,敌军仿若炸营,阵型大乱,费将军再次出击,敌军败退,然我军兵力无以为继,终未能尽得全功,双方再次对峙于十里坡。
三月初八,敌军再次来袭,他们以棉帛塞住了战马之耳,我军红衣大炮虽然依然凶猛,但数量太少,杀敌有限,至三月初十,十里坡失守。
我军退至兰陵城。
陛下于三月初三调动南部边军十五万大军开拔兰陵。
……
终究还是败了。
傅小官放下了这封信件,将车窗掀了起来,然后拿起了另外一份密报。
这份密报来自于西山快运。
山西道雪灾造成的后果极为严重,至二月二十,单单永宁州便有万余百姓冻死饿死。平陵山的宫身长趁此时机率领五万余天道军突袭了永宁州的州府永宁城。
永宁城仅仅发起了少许抵抗,那城门却被守备军给打开了。
据查,永宁州知州以及永宁城城守皆为施阀一系。
宫身长入城之后,五万天道军劫掠三日,至忻城边军前来方才施施然离开。
同去的还有永宁城一万守备军,他们加入了叛军。
至宫身长再次回山,跟随他而去的还多了三万难民!
北部宫身长坐大,其战马来自荒国,其兵甲与边军无异,恐成气候,少爷北部之行凶险极大,切不可行!
这特么的!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东边的战事陷入胶着,就算是南部边军十五万大军赶去支援,顶多也就是收服失地,想要打过洗马原……这根本不可能!
倒不是虞朝军队不善战,而是傅小官很清楚虞朝目前的状况。
大皇子之败非策略的问题,其中有两个最主要的原因。
其一是他初次执掌东部边军,哪怕他通过曾经的棋子蒋高远控制住了东部边军,可旗下军士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
掌军而不知兵将,这是大忌!
其二是东部边军在战略物资上的极大欠缺,这一块哪怕董康平及时的做出了反应,但依然无法充足的供给。
许多士兵居然连盔甲都没有,甚至连武器都缺乏,这仗怎么打?
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虞问天没那么蠢,如果他能够将红衣大炮用于城防,兰陵城就没可能沦陷。
只要能够扼守兰陵城,夷国就没可能牧马兰陵。只要红衣大炮能够装备百门,才能震慑住夷国,东边也才能安稳。
这东边已成定局,他现在更为关注的是北边。
宫身长显然得到了荒人的支持,他缺的是钱粮,偏偏宁州施阀余孽为他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再有那么多的难民加入,这北边都不用荒人来打,北部边军就自顾不暇——荒人在燕山关外,而宫身长却在关内!
若是不灭了宫身长,莫要说在屈邑平陵二县开设作坊,就是从那地方路过都特么的危险!
傅小官思量良久,提笔给白玉莲写了一封信,又一次给秦成业写了一封信。
剿匪,已经势在必行!
但这匪却不能瞎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以两千特种兵对数万匪兵,必须在方方面面形成碾压,否则就是以卵击石。
在给秦成业的信中,他讲述了望远镜的制作方法,也讲述了热气球的原理和方法,甚至还提到了一些杀伤力极大的炸、弹。
最后,他给王二写了一封信,说了傅一代放置之处,再次事无巨细的说了关于傅二代的培养。
这是他作为一个地主的立足之本,也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够缓过这口气的关键之处。
民以食为天,唯有解决了吃的问题,这天下才能安定!
第两百九十二章 观云城
窗外的景致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平原已经远去,车队行于蜿蜒的山林间,便没了那一望无际的开阔,却多了近在眼前的绿——那是针叶松以及云杉。
其间偶尔有高山杜鹃,似乎因为春风尚未能吹到这里,那些高山杜鹃虽已含苞,却未绽放。
傅小官透过车窗静静的看着,心思儿却飘去了虞朝的庙堂。
东部边军战败,大皇子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当时朝中的反对声音虽然因为自己编织的那番谎言表面上被蒙骗了过去,其实能够站在那金殿之上的人都不是傻子。
如果大皇子打了胜仗,那谎言就会变成真实。
可偏偏大皇子打败了,曾经对大皇子落井下石的那些官员们,想来便会趁此机会发起反击——那些言官们可是连皇帝都会数落的,何况他这个从四品的谏议大夫。
对此他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庙堂之上还有一个燕北溪会帮他顶住,后宫中还有尚皇后为他撑腰,只是众口铄金,那些家伙背地里会对他采取什么手段,却不得不防。
尤其是四皇子虞问书!
这家伙可别趁着大皇子败北这个机会添乱,傅小官绝不相信虞问书的势力就一个雨花台!
如果他再与一些朝廷大员勾结,甚至说服了他那舅舅薛定山,一家伙扯了反旗,这虞朝可就真会倒了。
而傅小官不知道的是,他的老子傅大官,此刻早已来到了观云城,并且买下了一处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
他即将抵达观云城,而傅大官也刚刚离开观云城,他没有回虞朝临江,而是马不停蹄的取道樊国!
与傅大官随行的人傅小官也根本难以料到,那是一个女人,若是傅小官见到,定会大吃一惊。
她是红袖招的胡琴胡大家!
胡琴胡大家剥着一颗葡萄,问了傅大官一句:“你就那样担心?”
“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在这武朝谁还能动得了他?你去樊国岂不是多此一举!”
“多一些退路,总是好的。”
胡大家将剥好的葡萄丢在嘴里,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酸,她抬眼看向了傅大官,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本该姓武!”
“不……!”傅大官忽然大怒,“他是我和云清的儿子,他姓傅!”
胡大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看向了窗外。
“若是他姓傅,你便不会来观云城买下那处闲情居,你也不会拒绝去拜访二公主虞渔殿下。他官儿越来越大,敌人就越来越强,你担心你护不住他,你需要为他寻求一处安稳之所,这天下,没有比观云城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何必自欺!”
傅大官怒容敛去,那张胖脸一笑,“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
“可他就要到观云城了,就算他不会去探个究竟,终究会有人对他说个究竟的!”
……
时至未时,车队走出了山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高原平地——这便是武朝极为有名的离落高原——离尘而去,便见星落。
天空湛蓝通透,远处雪山巍峨,近处草甸幽绿,有马儿数群,有帐篷几许,有炊烟几缕。
观云城就位于这离落高原之上。
傅小官掀开了前帘,便看见地平线上横卧着一条仿若苍龙般的轮廓!
它就是武朝的京都。
因居于城中便可观云潮漫涌,故名观云城!
这座城给傅小官以及诸多学子们带来巨大的震撼!
比之金陵,它没有金陵的那种小家碧玉般的秀气,它也没有金陵无处不在的那种墨香文韵。
它显得极为硬朗,比之金陵便多了几分阳刚。
那城墙以黑石筑成,雄伟高大,肃然严谨,带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之感。
而城内的建筑,也与金陵城大为不同。
金陵城多为砖木结构的建筑,精于修饰,装点华美。
但车队进入观云城直到抵达鸿胪寺,傅小官一路所见之建筑皆是以青石所建,多为两层楼,给他一种粗狂豪迈之感。
就算是街道,比之金陵也宽阔了许多,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居然尽皆背着刀剑。
武朝尚武,而虞朝重文,便在这些地方体现的淋漓尽致。
鸿胪寺位于内城,当傅小官一行抵达此处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观礼殿尚书,姓重名山,年约四旬。
就在鸿胪寺的巨大广场上,这位重尚书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欢迎仪式,然后便有观礼殿的官员们在右侍郎边林的带领下,将来自四国的学子和随行的官员们与各国驻观云城的使节进行了交接。
其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便是夷国的六皇子鄢晗煜。这厮是坐着囚车抵达这里的,而武灵儿并没有事先告知重山,在后面与夷国使节交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争执。
武灵儿说这厮在繁宁城行凶伤了虞朝的傅小官,要将他押解入刑部大牢。夷国使节当然不干,开什么玩笑,堂堂六皇子,坐着囚车抵达观云城这本身就是极大的羞辱,若是又立马下了大狱,他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所以在一番交涉之后,夷国使节作出了保证,保证六皇子不会在这观云城犯事,最终武灵儿才松了口,将这厮交给了夷国使节。
随后,武灵儿与傅小官依依惜别,她要回宫,说明天一早来找他。
傅小官一行来自虞朝,前来迎接他们的自然是虞朝驻观云城使节。
“臣邓修参见九公主殿下!”
“免礼……我朝的住所在何处?”虞问筠有些疲倦,上了这离落高原,她的脑壳疼得厉害,偏巧这时候来了例假,很是难受,想要休息。
“……请随臣来。”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在邓修的带领下,出了内城,踏上了一条清幽街巷,来到了位于中城的一处庭院。
这是一处二层楼的四合院,仅有两进,没有前院花园,也没有中庭假山,唯有后院种植了一些花草,那些花草也疏于打理,在这春天里疯狂的乱长着。
后院不大,主要是方便女眷居住。
在前院中虞问筠和董书兰与傅小官告了个别,便在一名女婢的带领下去了后院歇息。
邓修忙前忙后,用了半个时辰,将百名学子和十余名官员安顿了下来。
至于薛平归所率领的五百玄甲骑士,他们留在繁宁城——这是武朝的规矩,外国士兵不得入观云城。
第两百九十三章 水中月
稍事休息,除了虞问筠之外,所有人简单的用过晚饭,便洗漱了一番各自回了房间——很多人有了高原反应,胃口不佳,精神萎靡,倒是傅小官屁事没有,他在沐浴之后精神头儿很是不错。
今夜月明,尤其是在这高原之上,感觉距离天穹更近了一些,于是那月亮似乎也变得更大了一点。
傅小官下了二楼,正在这庭院中仰头望月,邓修走了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参见傅大人,不知道傅大人对下官一应安排可还满意?若是大人有何要求尽管提出,下官尽量服务好大人。”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看向邓修笑道:“别整这上官下官的,我是以文人的身份来参加文会,你无需和我多礼,我也不是一个在乎礼数的人……这地方就是我们的使馆?”
“回大人,正是,我朝驻武朝使节仅仅三人,您都已经见过。我们平日就在这里公办,若是武朝有什么对我朝的要求,便会遣人前来此处传讯,若是我朝对武朝有什么提议,我等就会去皇城将这提议提交给对应的官署,甚至面圣。”
和曾经的大使馆差不多的性质,傅小官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人来到了一张石桌前坐下——屁股有点凉!
“你到这里多久了?”傅小官关心的问了一句。
“三年又三月。”
“可还习惯?”
“回大人,这活其实很轻松,我朝与武朝之间往来并不密切,像今天这样的接待规模还是下官这三年里的第一次,所以如果有欠缺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邓修没有如傅小官说的那样随意,他早已知道了傅小官的身份,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虞朝上京真正的新贵!
他得罪不起啊,鬼知道这少年心思,他那样说可以,但若是自己真那样做了,免不得在他心里落下个不知轻重的印象。
傅小官也没再去计较这上官下官的称呼问题,他又问道:“你在上京可有家眷?”
“回大人,下官的家眷并没有在上京——说句实话,上京那地方也不是下官这样的人能呆的。下官是山西道永宁州永宁城人氏,于宣历元年恩科中了进士,然后候补了两年,于宣历三年谋了个鸿胪寺主薄的官儿,于宣历六年初来到了这里,其间回去过一次。”
傅小官忽然想到宫身长洗劫了永宁城,便又问道:“你家境如何?有妻妾几房?儿女几个?”
邓修一怔,这少年新贵怎么会问起这等私事?可既然傅小官问了,他只能作答:“回大人,下官家境还算过得去,有正妻一人,妾一人,儿子两个——下官是在候补的时候成的亲,一双儿子也是在那时候有的,宣历七年冬回家省亲时候纳了一房妾室,后面来信说诞下了一个女儿。”
说着这家常,邓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馨,“我尚未见到女儿,寻思明年再向礼部告一个假回去看看。”
傅小官没有提永宁城发生的变故,他也笑道:“久居外乡,这思家之情在所难免,确实应当常回去看看……”他忽然转了个话题,问了一句:“樊国夷国和荒人的使馆也在这一条街上?”
“樊国和夷国的使馆在那内城之中,只有荒国和我朝的使馆在这中城,荒国比我们更偏远一些,他们在位于中城与外城相交的断水桥巷——那地方还有三个小的国家,都是在武朝以东,其中两个国家沿海,而另一个居然在海岛之上。距离我朝太远,故我朝并没有他们的常驻使馆。”
傅小官一怔,沿海的国家?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改日若是有空得去找这三个国家的使节聊聊。
虞朝的版图内没有出海口,这是一个极大的短板,那长江肯定是要归海的,这事儿得弄清楚。
至于武朝将虞朝的使馆放在这中城,想来武朝对樊国和夷国的重视程度是要高于虞朝的,这里面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国力。
这两个国家的国力他并不清楚,他知道樊国的国土甚大,而夷国的国土却仅仅只有虞朝的三分之一!
这夷国敢举兵进犯虞朝,说明夷国的国力确实在虞朝之上。
弱国无外交,这便是真实的写照,想来邓修三人在这里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傅小官目前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局面,他又问道:“此行文会以及为武朝太后祝寿之事,你等多用点心,”
“下官可记挂着,还等着那文会时候大人为我虞朝扬名。”
傅小官不置可否的一笑,“夜深了,歇息去吧。”
“下官告退!”
邓修起身离开,傅小官双手杵着膝盖望着这皎洁明月,依然没有睡意。
……
同样没有睡意的还有许多人。
武灵儿正在皇后的正阳宫里吃着蜜饯一脸欢喜的说着傅小官在繁宁城创作的那首全新的词。
远在千里之外的剑林,剑山之巅,剑林掌门陆啸风一脸萧杀的看着自己大弟子左恨花的遗体,他已经看了两天两夜!
他看不明白左恨花额头的那个洞究竟是何种武器所伤,他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望向了南方——在那里有一群山,群山里有一座观,难不成观主曾经去过边城?
难不成观主练成了传说中的弹指神通?
既然观主护着傅小官,那我便杀给你看看!
“来人!……”
是夜,剑林三大护法出剑山往观云城而去。
这一夜卓东来也未曾入睡。
他身穿白衣独立兰溪,静静的看着兰溪里倒影的那轮明月。
武灵儿在繁城对傅小官说的那句话已经传到了他的耳里,我养你呀……这么说,灵儿的心是在傅小官的身上,这么说青梅竹马的故事是骗人的!
作为武朝文坛的青年一代杰出人物,他一直很骄傲,并一直呵护着与武灵儿之间微妙的关系。
作为观云城最大的门阀中的长孙,他自幼便很努力——努力练武,努力读书,努力成为武朝最璀璨的那颗星。
他成功了,却输给了傅小官——这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临江小地主!
他捡起一颗石子狠狠的砸入了兰溪里,平静的溪水荡漾,撕碎了那轮圆月,他凄然一笑——这青梅竹马的感情脆弱的就像这水中月一样,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石子,它便荡然无存!
第两百九十四章 观云台
窗外一声鸡。
傅小官已经起床,洗漱之后正在这院子中练习全真十三剑,其实他更想的是练轻功,可苏珏还没出来,摔在地上真的很痛,所以他只有练剑。
正舞得性起,却忽然听见外面有车轱辘的声音。
他没有在意,继续的练剑,接着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光微青,四野幽远,这么早谁会登门?
于是傅小官走了过去,打开了门,看见的是惊艳的一张脸,却吓了他一大跳!
武灵儿嘻嘻一笑,盈盈一礼,似乎没有料到居然是傅小官亲自来开的门:“你这么早的呀?我还担心你需要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呢……”就在傅小官楞神的时候,她转头对一个丫环说了一句:“速速将那些点心取来。”
她又看向了傅小官,眉儿一扬,俏皮的问道:“怎的?不欢迎我呀?”
傅小官这才让开,有些尴尬的笑道:“我是真没料到你会这么早过来。”
二人去了客房,紧随而来的是四个婢女,她们都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想来你这么早定是没用早饭,我便随意带了一些过来,这可是观云城最为有名的早点,只有杏林记才做得出那味道……我那两个姐姐呢?”
“昨晚劳顿,她们有些不舒服,在后院住着恐怕还没起来。”
“……我去瞧瞧。”
武灵儿起身风风火火的走了,傅小官看着那火红的背影晒然一笑摇了摇头。
这剑显然是练不成了,他也走了进去,沐浴了一番,出来时候便看见武灵儿带着董书兰和虞问筠一路有说有笑的走来。
四人坐在了桌前,傅小官看了看董书兰和虞问筠的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问了一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董书兰恢复得很好,有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模样,“我好多了,倒是问筠……”
虞问筠的脸上多了一抹嫣红,她说道:“昨晚睡得不**生,脑子倒是没有如昨天那般疼痛,就是身子有些乏力……”
她看向了武灵儿,又道:“灵儿妹妹说要带我们去观云台观云,听说那云海很是壮丽,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原来是去看云。
那云有什么好看的?
四人吃着早点,三个女人聊着话儿,傅小官没敢多言。
这早点的味道着实不错,没吃两口,这香味儿引来了小馋猫苏苏。
苏苏依然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赤着那双白玉般的小脚丫跑了进来,那双大眼睛一瞪,“好你个傅小官,这么美味的东西也不叫我一声!”
说完她自然没有客气,坐在了桌前,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没有形象可言,但偏偏这少女狼吞虎咽的模样却极为可爱。
武灵儿不太明白苏苏和傅小官又是什么关系,但看苏苏和傅小官说话如此随意,心想难不成这道院的六师妹和傅小官也有一腿?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武灵儿看向傅小官的眼神就没那么淡定了,多了几许忧虑。
可再看董书兰和虞问筠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便将这忧虑放下,心想时日很多,关于他的好妹妹的事情再慢慢去打听。
虞问筠的胃口没开,吃了少许,董书兰对这美味赞叹了一番,倒是吃了不少。
苏苏再没有说话,她用行动表达了对这一桌子食物的尊敬与赞美。
用完早餐,五人出发了——苏苏自然要跟去,理由并没有说,傅小官明白苏苏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只是武灵儿不明白去看个云海,苏苏为什么要背着那么大的一张琴——难不成这小姑娘要在云海弄琴?
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也不知道这姑娘的琴弹得如何,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弹上一曲?
一列马车穿行在尚未苏醒的观云城里,入了内城,绕过了那巍峨皇宫,径直往东而去。
观云台就在皇宫的东边,那里地势极高,可观云,亦可观整座城。
所以观云台是皇宫钦天监所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来这里看看云海的。
作为此行文会邀请的贵宾,身份尊贵的樊国十三皇子樊天宁自然不在此列,他比傅小官一行来的更早一些。
随他而来的有枯蝉小和尚,另外还有一个青衣老人,这个老人傅小官并没有见过。
而樊天宁没有料到的是,夷国那六皇子鄢晗煜和荒国那位世子拓跋渊居然比他更早来到了观云台。
樊天宁是个玲珑人儿,他没有得罪鄢晗煜和拓跋渊的必要,而这两位虽然对樊天宁在闲情居宴请傅小官颇有微词,但心底里对樊天宁也并无意见。
彼此之间没有矛盾,彼此之间往后恐怕还会有利益共存,那么说说话聊聊天就很正常。
当傅小官一行抵达观云台的时候,三个少年正在说着话儿。
“观云城有五大著名景致,其一便是观云台赏云潮舒卷,其二是离落原观日照金山,其三是寒灵寺听暮鼓晨钟,其四是兰溪亭松涛听雨,其五是十里平湖流云台勾栏留香。不瞒二位,在下前来这观云城,对那诗会是不抱什么念想的,倒是这五景,却要亲眼目睹一番。”
鄢晗煜看了一眼樊天宁,笑道:“樊兄莫不是被那傅小官的名头给吓到了?”
樊天宁嘿嘿一笑,心想尔等井底之蛙,若是知道在那繁宁城的闲情居里,傅小官随手拈来便是一首自创的词牌,尔等这份心思恐怕也会如我这般烟消云散。
荒人拓跋渊说话更为直接而骄傲,“樊兄莫要长了那傅小官的气势,若是我三方联手,再有武朝兰溪七子,他傅小官想要夺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他能作出一首妙词不难,可若是需要作上十首百首呢?你以为他真能思如泉涌?我们习武之人也知道好拳难敌四手,恶虎尚怕群狼,他傅小官哪怕有天纵之资,也架不住人多啊!”
“可傅小官带来了一百学子!”
“可武朝也不仅仅只有兰溪七子!”
“这么说,拓跋兄是知道了比赛规则?”樊天宁好奇的又问了一句。
第两百九十五章 等那一米阳光
距离寒灵寺文会开始还有八天,文会的规则是要在开始的那一天才会正式公布,所以樊天宁好奇的问了那么一句。
拓跋渊故着深意的一笑,“总之,傅小官没可能夺魁……”然后他又叹息了一声,望向了尚未明朗的云海深处,“我本还想着能够拿了那魁首好娶了太平公主,我倒是好高骛远想的有些多了,太平公主必然是会嫁给卓东来的,所以本次文会之魁首,只能是卓东来,而绝不可能是傅小官!”
樊天宁来了兴致,想着在繁宁城的时候武灵儿说的那句话,笑道:“拓跋兄这话恐怕不对,若是太平公主对卓东来有意,何须通过这文会?文帝一道旨意的事,还不用费那么多周折担那么些风险。”
“这你就不知道了,卓东来文韬武略都是上上之人,没可能当那驸马,若是文帝下旨,那就是钦点驸马,卓东来定然是不干的。所以文帝才有了而今这番旨意,谁为文魁,谁便能娶了太平公主——一举两得,其一是让卓东来扬名天下,表明武朝之文事在四国之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二自然是让太平公主下嫁卓东来,这样天下人便无话可说。”
樊天宁蹙眉细思,心想……那武灵儿分明是青睐于傅小官的,若是卓东来一不小心翻了车输给了傅小官,这对于傅小官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势必得罪了卓家!
卓家势力太大,傅小官在这地方可没有宣帝或者尚皇后护着,武朝右相卓一行若是想将傅小官弄死……而今的虞朝可没那本事为傅小官报仇,顶多谴责几句。
这就死得很冤枉了!
这事儿得给傅小官说说,别因为诗词文章的事情丢了性命,不值得啊!
便在这时,傅小官一行也来到了观云台。
他们也没有料到樊天宁等人居然会来,傅小官对樊天宁和拓跋渊以及鄢晗煜分别拱了拱手道了个礼,乐呵呵一笑说道:“诸位早啊!”
樊天宁乐了,心想这家伙挺有意思的,似乎就忘记了和鄢晗煜的那番恩怨。
鄢晗煜可是坐着囚车来的观云城,若不是他练过功夫,到了这观云城恐怕都被抖散了架。
樊天宁冲着傅小官抱拳还了一礼,也笑道:“我也不知道傅兄会来,倒是我疏忽了,应该邀请傅兄同来才好,还是太平公主有心。”
他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心里愈发笃定这公主只怕真喜欢上了傅小官——红颜祸水啊!她如此明目张胆的与傅小官随行,卓家定然会知道,这文会开始之前,只怕傅小官就难得安宁。
拓跋渊极不情愿的对傅小官拱了拱手,转头就对武灵儿行了一礼。
而鄢晗煜却没有鸟傅小官,他也对武灵儿行了一礼。
武灵儿却没有对他们二人还礼,而是看向了傅小官,说道:“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见妙曼云海了,我们去那边——”
那是一处石崖,崖边有青石围栏,崖上生长着一颗苍劲的老松。
松下有一张石桌,有四条石凳,石桌上刻有一方棋盘,线条有些模糊,显然经常有人在这里下棋。
“钦天监监正宋大人和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文先生经常在此对弈,父皇偶尔也会前来此处手谈一局,当然,右相卓一行和左相南宫一羽有暇也会来此。”
武灵儿没有说这地方可不是谁都可以坐的,这里可是观云海最好的地方。
有婢女奉上了蜜饯糕点和一方茶台,武灵儿开始煮茶,并对苏苏说了一句:“苏苏姑娘,可否弹奏一曲以助兴?”
若是平时,苏苏是没那兴趣弹琴的,正如她曾经和傅小官说的那样,琴是用来杀人的!
但今日不知为何,她却欣然打开了琴匣。
“既然殿下有意,那苏苏便弹上一曲!”
傅小官很了解苏苏。
这丫头除了吃,对别的事物从不感兴趣。
而苏苏之琴除了杀人,傅小官仅仅曾经听道院的大师兄等人说过,他们说苏苏的琴音一起,有百鸟来朝!
这在傅小官想来是极为了不得的本事,他也一直想要见识一番,奈何苏苏没有兴趣。
他以为苏苏出了道观,除了杀人,便不会动这张神琴,却没料到此刻武灵儿邀请了一句,她居然真的要弹奏一曲——这特么的,在苏苏的眼里,自己似乎没有丝毫重量!
天光渐渐亮开,石桌上的茶壶有了飘逸烟雾,淡淡茶香随着这轻微晨风飘荡,飘去了樊天宁等人的鼻孔里,樊天宁向那苍松下的那一桌人看了看,笑了起来。
他的心里并没有对傅小官的嫉妒,事实上经过繁宁城闲情居的所见,他已经完全被傅小官折服——那家伙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理应得到太平公主如此厚待!
这是实力问题,在这天下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皆是以实力为尊,对于国家而言,樊国的实力在虞朝之上,所以樊国的使馆位于内城。而对于个人而言,傅小官的才名满天下,那么太平公主无论如何款待,也并不为过。
可是鄢晗煜和拓跋渊心里却没有这样的认知,所以他们极不平衡,看向傅小官的眼神便愈发多了些怨恨。
枯蝉依然背着那根般若禅杖,他也往那处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傅小官,而是看着苏苏——道院的六师妹,听闻她有天纵之资,师傅说自己必须在七月之前悟禅,否则苏苏就会杀了他!
大家无冤无仇,她为啥杀我?
枯蝉不得知,佛宗牛叉的大佬师傅也未曾对他解释。
可禅为何物?
枯蝉读佛经万卷,依然不知道。
而樊天宁身后的那个青衣老人却一直看着云海,眉间一片淡然,仿佛一位老僧,已然在此入定,不为外物所侵扰。
……
……
苏苏摆好了琴。
武灵儿斟好了茶。
苏苏却并没有弹琴。
武灵儿便问了一句:“苏苏姑娘等什么?”
苏苏脸色平静无波,她的视线投向了远方——远方天云相接,颇为暗淡。
她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儿轻启,说道:“等那一米阳光!”
第两百九十六章 百鸟来朝
武灵儿不明白什么是一米阳光,当然,董书兰虞问筠也不知道,只是傅小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了怔。
不错,很有逼格,此刻说来尤其应景——
这句话当然不是苏苏的原创,这句话是傅小官曾经对苏苏说的。
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那天金陵大雪,傅小官与苏苏去了一趟水月庵。
水月庵已空无一人,只有女娲塑像依然静默的立着。
他在水月庵里搜寻了许久,然后搬了一把凳子在天井里坐下。
当时苏苏问他等什么,他的回答就是这句话:等那一米阳光!
苏苏抬头望着纷杨的大雪,不明白何来一米阳光……再说,阳光怎么才一米呢?
苏苏不明白,也没有问,傅小官等了许久,然后离开,自然是没有等到那一米阳光。
而当时傅小官确实希望这大雪能够停下,能够有阳光洒落在这天井里。
他坚信这处庵里有极其重大的秘密,可他同样没有找到。
现在那水月庵被苏墨一把火给烧了,他还想着回了上京再去那庵里找找。
……
茶温正好。
当傅小官等人饮了第一杯茶的时候,苏苏的眼睛忽然亮了。
天边显出了一线亮光,仿佛天门初开,有神光洒落。
然后便见那一线亮光渐渐变成了红色,有若血染,又有如一张红绸铺开,朝阳并没有从云海中冒出头,可万丈霞光却在那一瞬间喷薄!
云海为之红艳,天际为之剔透。
“那便是一米阳光!”
苏苏琴起,若徐徐春风绵缓而悠长,又若山涧泉水叮咚流淌。
她弹的居然是《红楼一梦》十二曲中最后一曲:飞鸟各投林!
琴声悠扬,却有些凄凉。
在这晨风中飘荡开来,于是这观云台似乎变得更冷了一些,虞问筠打了个寒颤,而樊天宁身后的那青衣老人的视线却从那一线天光中收了回来,落在了苏苏的身上。
苏苏此刻的神情极为专注。
她的视线依然落在那一米阳光处,可傅小官却分明看见她的那双眼似乎失去了焦距,变得有些空洞,而那空洞之中,却有着遥不可及的黑暗与苦痛——
苏苏此刻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年是泰和五十一年春,她正好五岁。
虞朝金陵城青衣巷子里有一处府邸失了火,当朝大理寺少卿林经略一家上上下下共计一百三十六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知道林家活出来了一个小女孩儿,更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女孩儿而今就快满十五岁了。
她成了孤儿,她不再姓林,她叫苏苏,她却一直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叫林苏苏!
她知道那不是一场意外,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仇人的名字,只是那人太高,以她现在的修为还够不着。
她装的很单纯的活着,就算是道院里的师兄师姐们,都以为她和他们一样,已经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忘记。
她很想忘记,可那血淋淋的一幕,却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琴音忽然大作,苏苏居然开了口儿唱起了那首《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未还
欠泪的,泪已尽
……
她的歌声居然如此动人,以至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而她的视线依然落于天际——那一米阳光变成了一丈!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因为这词其中有一句错了一个字:欠命的,命已还,而苏苏唱的却是命未还,估计苏苏记错了,傅小官没有往心里去,在他对苏苏的认知中,这小丫头就是个吃货,还是没心没肺的那种。
苏苏根本没有注意那些看向她的视线从惊讶变成了惊叹,她的琴声再次婉转,于是观云台上出现了一幕前所未有的奇观:
无数的鸟儿从那云海的深处飞了上来!
它们在云海之上盘旋着,鸣叫着,然后如疯了一般的涌向了观云台!
黑压压一片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顿时笼罩了观云台的上空。
随着苏苏的琴音愈发的嘹亮,那些鸟儿们有的翩翩起舞,有的落在了这颗古老苍松上,更有的歇息在了苏苏的肩膀上。
所有人顿时惊骇,就算是傅小官此刻也瞪大了眼——
这便是百鸟来朝!
他顿时理解了为什么道院的二师兄吃了许多的鸟!
这特么的,伸手就能将这些傻了的鸟给逮住啊!
苏苏的琴音再转,变得凄美,变得压抑,她的歌声再起:
欲知命短问前身
老来富贵也真侥幸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琴声突然锋锐,便见那些鸟儿也突然发出了阵阵悲鸣。
它们飞向了高空,却向这观云台的地上撞去!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
这些鸟仿佛疯了一般,前赴后继的撞向了地面,便见有血流了出来,便见一地凌乱的鸟尸。
傅小官豁然一惊,他猛的吼了一句:“苏苏,够了!”
琴音戛然而止,苏苏的眼睛渐渐聚焦,渐渐有了色彩,渐渐从那天际一丈阳光处收了回来。
她看见了那一地死去的鸟儿,徐徐的垂下了脑袋。
琴是用来杀人的,我为什么要弹?
“我……不是故意的。”
傅小官起身摸了摸苏苏的脑袋,苏苏没有躲,她的心里很难受,她是不想那些鸟儿们死的,道院的鸟儿死光了,虽然便宜了二师兄,可她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她不想再为任何人演奏她的琴,可今天不知为何,她偏偏想要弹奏一曲。
而武灵儿等人却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是何等样的卓著天资?
这天下还有谁能够以琴音而引来百鸟朝拜,甚至那些鸟儿还受了那琴音之影响,浑然不惜那性命!
站在樊天宁身后的那青衣老人忽然向道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鞠了一躬,却不知道为何。
远处的太阳跃出了云海,万丈光芒铺洒在云海之上。
于是那些云愈发的红,它们翻涌了起来。
如潮水一般,层层的堆叠,越来越高,渐渐成了云山。
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
傅小官指了指那梦幻一般的云山群,对苏苏笑道:“你看,想来这就是云海之美了。”
武灵儿按捺住了心里的震惊,对苏苏充满了敬意,“对,苏苏姑娘请看,接下来那云海就会千变万化,会愈发的美。”
苏苏收敛了心神,恢复了以往的心态。
她摇着那双大长腿,捻了一颗蜜饯丢在嘴里,细细的嚼着,看向了那万般变化的云海。
云化万千景象,若仙宫、若仙子、若灿烂春花,忽而又奔涌如潮,忽而直泄而下仿若万丈飞瀑。
苏苏心里想着,这便是无常。
云如此,人如此,世事亦如此!
第两百九十七章 南宫一羽
此刻正是云海展现它最美身姿的时候。
所有人从苏苏的琴音中醒来,都看向了云海深处,没有人注意到这地方又来了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着锦衣鹤发童颜的老人,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劲装武士。
他的视线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向那变幻云海,而是看向了那一地死去的各种鸟儿。
他皱了皱眉头,伸手向那些鸟儿指了指,两个武士去了那地方收拾。
他走到了这颗老松旁,便看见了武灵儿的侧脸,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又看了看其余的这些少年,最后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他是当朝左相南宫一羽,他本来是在这附近随意走走,溜溜他那只好不容易得来的海东青,却没料到那海东青径直飞去了观云台,然后他便看见了观云台的上空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鸟!
他以为观云台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匆匆而来,在悠远处隐隐有听见琴音,可那琴音却忽然消失,然后那些鸟儿在空中盘旋了三周之后各奔东西而去,他的那只海东青也飞了回来,此刻正歇在他的肩上,可神色却有些萎靡。
他来到了观云台,看见了那一地的鸟,也看见了太平公主带着这些前来参加文会的学子们在此观云。
能够与太平公主同坐一席,那少年想来就是文采满天下的傅小官了。
南宫一羽没有惊动这些少年,他正要离开,却没料到那只海东青忽然从他的肩头飞了起来,歇在了苏苏的肩膀上——海东青这畜生有个特点,只要认主,就没可能叛变!
然而此刻南宫一羽就极为惊讶,因为这只海东青已经认了他为主,却偏偏去了那姑娘的肩膀上,而且看上去还极为欢喜,这畜生……难不成以前是为了吃喝骗了他?
苏苏仅仅是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歇着的这只大鸟,她并不认识,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羽毛。
海东青非但没有抗拒,甚至还把那小脑袋伸了出去,在苏苏的手心里蹭了蹭,并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鸣叫!
南宫一羽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特么的,老子养了你一年,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却叛变了!
他的那张红润的脸上神色一霁,视线却落在了苏苏面前的那张琴上,然后他皱了皱眉头,伸手捋了捋长须,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传说中的那张神琴绕梁,也想到了那传说中的一曲琴音引百鸟来朝的的故事。
那么多的鸟飞来了观云台,还有那么多的鸟为之死去……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琴音了!
了不得的成就,如此年纪琴技居然已臻化境,达到了传说中以琴载意之境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于是他决定呆在这再看看——他没有兴趣去看那云海,看了几十年,早厌了。
他想看看这些如红日初升的少年,也想看看那只该死的海东青究竟会不会再回来。
当云山尽染,万里红遍之时,忽有山风吹来,云山随之沉浮,然后崩落,然后坍塌,然后翻卷狂乱。
下面的深谷中有松涛之声,有如惊涛拍岸,有如万钧雷动,从那云海的深处透出,于是云海渐渐散去,去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此刻,已是辰时末。
傅小官觉得这便是大自然的奇妙画卷,心里有着诸多感慨,收回视线,手落在茶杯上,茶水已凉,然后他便扭头看见了南宫一羽。
震撼的云潮至此已经完毕,武灵儿也收回了视线,看见了南宫一羽,吓了一大跳。
“南宫爷爷,这时候你应该在聚华殿才对呀!”
南宫一羽吹了吹胡子,两眼一瞪,“老夫和你爹吵了一架,出来散散心!”
这话霸气!
傅小官一听南宫这个姓,再一对比年龄,知道了这个老人是谁,毕竟这武朝重要大臣的信息他早已通过细雨楼得到。
他听到了南宫一羽这句话,顿时有些新奇,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
武灵儿站了起来,将南宫一羽拉来了桌子前坐下,笑道:“你那小心思,只怕是故意和父皇吵了一架,然后便可趁此机会翘班……”南宫一羽又吹了吹胡子,武灵儿却在他肩膀上一按,“哎哎哎,你别说话,我可是听父皇这样对母后说的!”
南宫一羽很委屈,因为今日早朝,他确实和文帝吵了一架。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文行舟那老匹夫非得要推行那劳什子理学法典,你那爹居然同意了!这怎么可以?文老匹夫那法典毫无人情味,各种条款皆是囚笼,动不动就是入狱几年几年……如果真推行天下,工部啥事情都别做了,恐怕要去全国各地修大狱!”
南宫一羽说的吹胡子瞪眼,看上去还真是生了气。
但这话听在傅小官的耳朵里却仿佛一记春雷,文行舟居然完成了一部法典!
他虽然没看到,可听南宫一羽这番话,大致明白了这部法典里面的严苛,这是由人治转为法制的一个重要标识,但傅小官明白这里面的难处,比如像南宫一羽这样的大员的阻挠。
这是应该徐徐图之的事情,想来文行舟操之过急了。
不过他身为虞朝的子民,当然希望文行舟这部法典推行不下去。
所以他开口说了一句:“这岂不是违背了圣学?”
南宫一羽仿佛找到了知音,手掌在那石头桌上一拍:“可不是嘛!这武朝的圣学本就是他文行舟推行的,这才多少年?武朝好不容易接受了圣学,好不容易形成了以圣学治天下的格局,文老匹夫居然又要亲手将它砸了……傅小官,你是鼎鼎有名的才子,你说说看,这文老匹夫是不是在瞎折腾!”
傅小官心里一乐,他到没料到南宫一羽居然也认出了他。
他淡然一笑。“所谓文人,为的是身前身后名,文老先生此举,作为晚辈,我不敢妄加评论。”
这话说的圆滑,他没有评论,却以一句为的是身前身后名点名了文行舟此举的意图。
他不能去得罪了文行舟,但他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更加强大的武朝——
武朝若是更加强大,作为邻居的虞朝该怎么搞?
第两百九十八章 这个皇帝不靠谱
这句话起了作用,南宫一羽作出了最后的总结:“文老匹夫沽名钓誉,明日大朝会,本相定要联合百官请陛下还武朝之安宁!”
傅小官没有接这句话,他起身恭敬的对南宫一羽行了一礼,“在下还有些事情,就此辞别左相大人!”
南宫一羽一怔,这小子想溜?
他伸出手来招了招,“急个屁!距离文会还有八天,来来来,老夫早就听过了你的大名,也看过了你那红楼一梦和虞朝少年说。最近又听说你将文老匹夫的那首《青玉案、上元》给压了下去,很好!文老匹夫仗着他那大儒的身份很是猖狂,奈何武朝却无人能灭了他的威风,你这次来,希望好好表现表现,老夫告诉你,你必须拿下魁首,一来打打文老匹夫的那张老脸,二来嘛……太平公主嫁给你,可比嫁给卓东来那傻小子强多了!”
不是,傅小官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懵圈。
他又坐了下来,浑然没有注意武灵儿的脸蛋儿都红了。
“我说左相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两位,她叫虞问筠,我朝九公主,她叫董书兰,我朝户部尚书之女,都是我的未婚妻。太平公主身份高贵,而且,她是武朝的公主,我可是虞朝的人,这鸳鸯谱可不能乱点!”
武灵儿顿时嘟起了嘴儿,苏苏却心里一乐。
南宫一羽脸上就露出了疑惑,问道:“你来参加文会就没打算夺魁?那还参加个屁啊!”
“我当然是为了夺魁而来的啊!”
南宫一羽双手一拍,“这不就对了,你既然夺得了文魁,自然就抱得了美人归,至于你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这有什么关系?”
傅小官愈发懵逼,连忙摆了摆手,“等等等等,这事儿咱们得捋捋。夺得文魁和娶殿下,这是两码子事,怎能混为一谈?”
南宫一羽明白了,他抬眼看了看武灵儿,这小妮子没和傅小官讲过,可观礼殿的左侍郎关桐应该会和傅小官讲清楚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老神在在的看向了傅小官,“是这样,文帝呢,你见过他就知道他是个什么皇帝了,不是很靠谱。在文会的邀请书发出去之后,他在武朝补充了一道圣旨,意思是此次文会之魁首,便是……”南宫一羽指了指武灵儿,“便是殿下的夫婿,不是招亲,是殿下下嫁,所以这次文会除了你们四国参与,武朝的文人学子们可是如过江之鲫!因为不靠谱的陛下没有在这张圣旨中写清楚年龄限制,所以……”
南宫一羽眉头一扬,双手一摊,“所以哪怕是文行舟那老匹夫,如果脸皮子足够厚,他也是有同等机会的。”
傅小官这才弄清楚,他愕然的看了看武灵儿,心想这文魁不要也罢!
南宫一羽的那双老眼似乎看穿了傅小官所想,又说了一句话:
“你父亲傅大官前些日子买下了这观云城的闲情居,你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了。但是这份买卖契约上有一个条件,若是你未曾拿下文魁,文帝有权收回闲情居,并且不退一两银子。”
傅小官一呆,父亲何时来了观云城?
他居然买下了闲情居!
而且还签订了如此不平等的契约!
他在想啥呢?
傅小官难以理解,可他迅速的回了一句:“就算是我父亲买了闲情居,那也是从宁伐天的手里买来的!”
南宫一羽哈哈大笑,“可那地却是陛下的!而且那契约上盖的可是陛下的印章!”
“不是,我爹难不成还和文帝见过一面?”
“当然,剑痴宁伐天当年所买的镜湖山庄本就是皇家产业,在当年的契约中就有那么一条,若是宁伐天要变卖此产业,必须经过陛下的同意。你父亲既然要买,宁伐春就只有带他去见过了陛下,并达成了新的契约才能成就这番买卖!”
傅小官心里很难受,精明一世的父亲,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在繁宁城的时候,可是听武灵儿说宁伐春当年买成六十万两银子,再经过他的一番改建,那么现在……
“我爹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南宫一羽伸出了一根指头,“你爹厉害啊,比我们这些当官的强太多了,一百万两,眼都不带眨的,价都不带谈的,老夫当日正好见证,这么大笔买卖,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成交了。”
傅小官顿时坐不住了,“我爹现在在哪里?”
“哦,走了,昨天走的。”
傅小官捏了捏鼻子,视线看向了云海。
现在的问题简单明了,要么拿了文魁娶了武灵儿,要么……就当那一百万两银子丢了。
看着傅小官纠结的表情,武灵儿很委屈,南宫一羽就不乐意了。
心想武朝唯一的公主,文帝手里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你小子还嫌弃?
也不知道文帝为什么出了那道荒唐的圣旨,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武朝左相,他当然不希望太平公主远嫁去虞朝,哪怕对象是名满天下的傅小官,这在南宫一羽看来,武朝也是亏的,因为武朝的白菜被虞朝的猪给拱了。
所以他经常说文帝这皇帝不靠谱!
武朝就没有优秀男儿了?
就算文帝不想太平公主嫁给卓东来导致右相府的地位更特殊,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了卓一行那老匹夫,为太平公主择一佳婿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却偏偏弄出了这么一出,这在武朝所有人看来,文帝之意就是想要太平公主嫁给傅小官——因为傅小官的名声实在太大!
那不是虚名!
傅小官的诗词文章而今在武朝传唱极广,他早已成了武朝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样的名声对于本就不是很擅长文事的武朝少年们而言,压力是真的如山一般的大,哪怕是兰溪七子中的另外六人,哪怕嘴上说的毫无畏惧,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可陛下的旨意已经传遍天下,他们能怎么办呢?
他们觉得很委屈,觉得陛下……太偏心!
傅小官此刻也觉得文帝不靠谱,这不是瞎搞吗?
现在该怎么办?
第两百九十九章 卓东来
南宫一羽瞪了傅小官一眼,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你的心里,太平公主就是如此不堪?”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很认真的说道:“左相此话不对,我承认我诗词文章还可以,但我从来不认为一个男人的才华体现在诗词文章之上!不瞒您说,我一直在劝导着我的那些学生们,诗词文章陶冶情操可以,但对于治国,或者往小了说对于自己以后的生活,它毫无意义!天下有饿死的秀才,但绝没有饿死的手艺人,这是为什么?因为诗词文章不是谋生的手段。所以灵儿姑娘对我青睐我很感激,但是我还是必须得说……这仅仅是虚幻,除去这诗词文章的华丽外皮,我这人,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将身子凑了过去,又对南宫一羽说了一句:“左相大人,以免耽误公主终身,您老是不是去劝导一下文帝陛下,请他收回那旨意,为公主殿下找个靠谱的良人!”
这番话说得不但真诚,还有理有据,南宫一羽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对这小子更加欣赏——不好高骛远,能明白是非轻重,不错啊!
武灵儿听了这番话陷入了沉思,她与董书兰虞问筠并无二致,她自从看了红楼一梦那书之后,就对这书的作者傅小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这份好奇,让她更加想要知道傅小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她从十里平湖找来了柳烟儿,让柳烟儿去了金陵。
然后她得到了许多关于傅小官的消息,然后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傅小官。
再见了傅小官之后,尤其是在傅小官作了那首《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之后,她愈发的肯定了自己是喜欢傅小官的。
因为在面对傅小官时候的心情与面对师兄卓东来时候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昨夜她失眠了,就因为今天能够见到傅小官,她心里期盼着见到傅小官。
比如今天一大早她画了淡妆,是因为她明白了女为悦己者容。
又比如她破天荒的带着婢女去了杏林记买了早餐,为的是能够和傅小官共享。
这样的心思,是对卓东来从来未曾有过的。
现在听到傅小官的这番话,她冷静的想了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因为傅小官身上的那光环而喜欢?
若是他没有那那光环了,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武灵儿想不明白,眼里愈发迷惘。
南宫一羽站了起来,“老夫原本对陛下这旨意也是不喜,可刚听了你这番话,老夫认为陛下这事儿还算是靠谱。当然,老夫也会再去劝劝陛下,就用你刚才的那番话,至于陛下如何决定……太平公主是陛下的女儿,他比我当然更有权力。行了,再见!”
“恭送左相!”
傅小官起身行礼,南宫一羽大手一摆走了几步,却忽然转过身子——那只海东青没有飞过来!
苏苏正在拔着这海东青的一根尾羽,她觉得这羽毛很漂亮,心想拔一根下来插在头上,却见南宫一羽颤巍巍跑了过来,“姑娘,使不得!”
苏苏一怔,“这是你的鸟?”
“正是。”
“哦……”苏苏有些遗憾,早知道拔快点,“你拿去吧。”
南宫一羽伸出了手,将海东青抓在了手上,“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苏苏。”
南宫一羽点了点头,记住了苏苏的名字,转身离去。
傅小官这才对武灵儿抱歉的一笑:“刚才我所言句句发自内心,看人不能只看其表面,天下许多人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肮脏的灵魂,外表是可以伪装的,但灵魂却需要长时间的相处才能分辨。如果殿下愿意,就当我妹妹可好?”
“……”
武灵儿没有说话,她将茶炉点燃,又煮了一壶茶,四人喝着茶,安静无边。
樊天宁等人在云海结束时候就已经离开,他们并没有前来和傅小官打声招呼——樊天宁是觉得不必去影响傅小官和那些漂亮的女人们相处,而鄢晗煜和拓跋渊是不愿意去和傅小官虚与委蛇。
观云台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董书兰和虞问筠不好对此事发表看法,毕竟他们都还未正式成亲。
而苏苏却自若的吃着点心蜜饯,心想武灵儿当傅小官的妹妹是可以的,可千万别又成了他的女人!
她弹奏了那一曲,不是别的原因,仅仅是想要让武灵儿知道,至少在弹琴这方面,你武灵儿是不如我的。
这便是少女心事,有些荒唐,却不能想让!
过了许久,武灵儿开了口。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想,但是我清楚我是喜欢你的,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对此我没有怨恨,却有些失落。不如这样,我回去之后好生想想,另外就是……父皇那边的旨意若是不能更改,那你就娶了我,父皇的旨意若是能够更改,我便当你的妹妹,可好?”
这还能怎么办呢?
傅小官并没有点头,他说道:“这是你一生中面临的最大的事,我希望你能够足够冷静的去思考,你需要思考很多问题,比如在文化上,在生活习性上,在人际交往上等等,武朝和虞朝都是有区别的。你在这观云城有自己的朋友亲人,可你若是去了金陵,便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我在虞朝过得并不安生,你甚至会遇见难以预料的危险,这些种种,都是问题,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般简单,你需要切记!”
武灵儿记住了傅小官的这番话,一行人离开了观云台,在虞朝使馆的门口分别,武灵儿回了皇宫,傅小官等人走入了使馆中。
邓修迎了过来,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指了指中庭阳光下坐着的一个少年,在傅小官的耳畔低声说道:
“卓东来,武朝右相卓一行的孙子,武朝兵马大元帅卓别离的儿子,他已在此等候了半个时辰,说是……必须得见到你。”
傅小官向那背影看去,那背影坐得笔直!
他皱了皱眉头,兰溪七子之首的卓东来,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