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吃过中午饭,王有节和母亲就往小姨家走。
青的山,绿的树,到处都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朵。清风就和屋前小荷塘边的蛙鸣一样,一阵紧跟一阵。
这时候正是小山村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候。
天空湛蓝又悠远。昨天的一场大雨把山川原野冲洗得一尘不染。
不远处,有三五只水牛在草地上悠闲地啃着草,不时还抬起头来,“哞哞”地长叫几声,低沉的余音在宽阔的田野间回旋,使人听了兴奋。
王有节忍不住掏出来手机拍照。
拍完后,再加上吃饭前拍的自家翻修的一些图片,他挑出来几张发出去一条朋友圈。
母亲一再催促王有节快走,说和女方约好见面的时间就在下午三点半。
会合后,在小姨家里没有多做停留,小姨带着王有节娘俩往隔壁村的小姑娘家走。
去的路上,小姨详细介绍了小姑娘家的一些基本状况。按照小姨的讲述,坦白说,这个小姑娘的家庭背景还是不错的。父亲是村里的副主任,母亲是镇上的一名机关干部。
小姨特别说:“他们家就只有这一个女儿,总之来说,什么都好。阿节你这次要好好把握机会,争取成功。”
母亲在边上附和说,这次是小姨介绍,自己亲自把关,如果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王有节还看不中,肯定是有毛病的。
王有节一路上低着头走路,都没怎么说话。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假装成熟,偶尔地点点头。
可是等到一见面,两人被大人们故意安排到一间房里面对面交流的时候,王有节知道,这次,他又要被别人鄙视了。
看上去,小姑娘不管外貌,说话,还是性格脾气,都还蛮好的。
只是稍显尴尬的坐一会儿后,小姑娘却悄声说道,她这次相亲其实是被逼回来的,实际上她在杭州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请求王有节告诉他父母,说是自己看不上她。
这套路,身经百战的王有节瞬间就明白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问一句,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呵呵呵呵”,小姑娘自己都忍不住先笑场了。
“王哥,我和你说实话好了。”小姑娘笑道,“我去年才大学毕业,现在还不到23岁。从小到大一直读书,这个世界是什么样,我还不太知道的呢,我还想去多看看,所以我可不想这样快就结婚。”
王有节笑了笑,不响。
小姑娘以为王有节有什么想法,又说道:“当然了,王哥你要是愿意等,最少八年,等到我三十的时候,到时候如果我愿意收心了。我们之间可能还会有可能性的。”
王有节仍然不响。
“只是,那时候你都四十了。你等得起----,你家里人能等得起吗?”小姑娘摸不清王有节的真实想法,期期艾艾说道。
王有节这才哈哈一笑,说道:“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去走你的阳关大道吧。我们再呆几分钟,大人们都还在外面,太快了也不太好,晓得伐?”
就这样,见面前前后后不到半小时,王有节这一次从上海远程赶回来的相亲,再一次泡汤了。
不过最后王有节和家里的说法,当然不可能说那些原话。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双方家里人都有两人年龄差距这方面的顾虑,最后结果没成,倒也还在意料之中。
晚上,王有节一个人正趴在桌子上,打开笔记本看方案。
正看得入神,手机微信有声音响起。
刚好到关键的节点,王有节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微信又响了。“这大半夜的,谁啊?”心里嘀咕,王有节顺手拿手机。
滑开屏幕一看,却是久未见面的布礼。她在微信里连问两次:“你在湖州?”
15.3
布礼给王有节发微信,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俩人现在微信上基本上隔三岔五都会有互动。碰上刚好有时间,或者是谈论到某一件事情,比如说徒步或跑步等话题,双方兴致都上来的时候,俩人互相聊得还会更多,更久。
讲起来布礼,不管是自己与她的认识,还是后来的多次遇见,巧合也好,介绍的也罢,她给王有节的印象,总体来说,是一个充满阳光,也很优雅的知性女人。
他当然知道布礼现在也单身。
说实话,在某一刻,只要有一丝丝可能,王有节甚至都有了想要和她谈一场恋爱的想法和冲动。
只是,每次这种激情刚刚泛起的时候,一想到自己的条件,还有自己上海调派的时间只有半年多到期,还有布礼上海本地人的缘故,所以他的这个念头,虽然曾经冒起过很多次,但最后都被他自己给生生熄灭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癞蛤蟆吃到天鹅肉这种极小概率,或者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应该不会有那么好运气的。
加上后来自己在上海多次相亲所受的打击和挫折,到而今他就根本再没有这个自己认为的太不切实际想法,可以说连冒泡的机会也就再没有了。
在王有节内心里,现在更多的只是把布礼当作自己认识的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
最多,是自己在上海认识的朋友中,微信上说话比较多的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不过今晚上令王有节稍感奇怪的是,还是在于布礼问话的语气:湖州,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湖州?
还是说,她现在也在湖州?真要是这样,这就太有一些奇怪和巧合了吧?!
实际上,自己这一次回老家,因为时间紧张和仓促,打算过完明天中午的端午,下午就打道回上海的,所以就是连单位里的周姐都没有告诉,就更不要说布礼了。
王有节笑了笑,又摇摇头。
他推开身前的笔记本,回微信:“嗯,我今天中午到的老家。”
布礼很快微信再进来:“正好,我也在湖州太湖。”
真在湖州?
王有节以为布礼开玩笑,回:“真假?”
过一会儿,布礼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布礼站在阳台上,背景正是夜幕中闪闪发亮的湖州太湖标志性建筑----月亮湖大酒店。
王有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布礼这时候还真的就在湖州。
布礼简要说了一些她在湖州的情况。原来她昨天晚上就到了湖州,今天在湖州玩了一天,基本上都玩差不多。可是假期还有两天,自己对湖州不太熟悉,不知道该上哪里去玩,让王有节推荐一个好玩的地方。
“哦?”
想了想,王有节向她介绍了好几个地方。他最后还不忘礼貌性地开了一句玩笑:“要不要来我的老家看看,虽是山区,但是风景很好,包您满意。”
本来王有节的意思,就是想着客气一下。他知道,按照自己所认识的上海人的性格,再说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下,一般来说是不太真的会光顾自己家小山村的。
可是,王有节自己万万没有想到,布礼很快微信过来:“好的呀。明早上你来接?”
王有节大吃一惊,看着屏幕,睁大眼睛,似乎有些很不相信。
实在是太出乎意外了!
可是屏幕上的黑字明明白白,意思清清楚楚!!
转念一想,话既然已经说出去,王有节也就只好继续往下接:“没问题。告诉我具体地址。明早我过来接你。”
布礼把自己地址的定位发过来,接着还有一句话:“我们有三个人。”
“还有谁?”
“保密。”
这回轮到王有节再一次奇怪了。呵呵,这有什么好保密的,明天不久全见到了吗?还真是有趣!
王有节笑了笑,回了一句:“好的。明早上见。”
不想布礼再进来一段话:你和你家里人说,就是你在上海的同事刚好在湖州游玩,顺便过来你家里看看,不要多说其它。切记,晓得伐?”
这也要保密?王有节虽然不解,却又不好再多问什么。
不过他觉得既然布礼这样特别叮嘱自己,自然会有她的考虑。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于是就满口答应了。
放下手机,王有节却犯愁了:明天早上,自己怎么去湖州接她俩?
到镇上坐班车去?显然不现实。开车?虽然说自己有本,但其实也没有怎么开过车。再说,现在已是晚上,临时上哪里去弄一辆车过来?
想了想,王有节还是决定先去找老爸老妈。他们对村里各样情况熟悉,这样的难题,还是只能麻烦他们老两口来帮自己想想办法了。
15.4
到湖州布礼住的酒店,表妹周芸停好车。王有节留了一份心眼,让她在车里等着,自己一个人上去接“同事”。
敲开门,布礼和皮小路都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士,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布礼介绍,这是她小姨家的表弟,周平。她们三人这次一起来的湖州,昨晚上无聊,这才临时想起来要去王有节家里的。
王有节和周平热情握手。他没有多想,只是问:“你们三人要来就来呗,却要说是我什么同事,啥意思?”
布礼笑笑,低头不说话。
皮小路快人快语:“其实就是怕我们三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去你家,不太方便,所以才这样和你说的。”
她拉过来咪咪笑的周平,继续说道:“不过我可和你先讲好了,现在这位周平,就是你在上海最要好的同事兼朋友,这次就是他提出来去你们家的,我和布礼都只是打酱油的角色,记住了吧?”
王有节看向布礼。布礼只看着他微微笑,不响。
又看看皮小路和周平,王有节笑了笑,连声说道:“记住了,记住了。”
车上高速。王有节坐副驾驶位置,时不时向她们仨介绍湖州一些人文典故,或是旅游景点。
上车以后,布礼和皮小路就没怎么说过话。只有周平,偶尔和上王有节搭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女孩子到底心细,也特别好奇。周芸一边小心开车,一边不着痕迹往后视镜里看上布礼和皮小路几眼。
刚进入德清地界,一直未开口,靠在后背上的布礼却说道:“王有节,听说这里和鼎鼎大名的莫干山很近,都到了这里,我们能先上去打个转看看的吗?”
“当然没问题。前面就有去往莫干山的出口。“王有节看向周芸。
周芸会意,熟练打方向盘在前面武康出口下高速。
莫干山山峦连绵起伏,风景秀丽多姿,景区面积达40多平方公里。它虽不及泰山之雄伟、华山之险峻,却以绿荫如海的修竹、清澈不竭的山泉、星罗棋布的别墅、四季各异的迷人风光称秀于江南,享有“江南第一山”之美誉。
莫干山山名,来自春秋末年时期干将、莫邪夫妻二人,在此铸成举世无双雌雄双剑的古代传说而得名。早在20世纪初,它就与庐山、北戴河、鸡公山合称为全国四大避暑胜地。
进入莫干山景区,漫步山间竹径,流泉淙淙,飞瀑轰鸣,氤氲雾气,缭绕衣裙。
莫干山飞瀑流泉众多,仅天泉山一处就有清泉百道。其中,以剑池飞瀑和碧坞龙潭两处最为壮观。剑池飞瀑上下三迭,奔突于竹山深谷之中,以腾挪多姿见胜;碧坞龙潭水师雄阔,潭深不可测,以雄伟壮观见长。
仰观悬崖飞瀑,匹练直下,晴空细雨,扑面而来,暑气顿消,不禁使人精神倍增。
“简直不要太漂亮了的。”
拾级而上,一行人最后到达莫干山顶的旭光台。
站在旭光台,放眼展望,群山绵延逶迤,清泉竞流,莫干山的秀姿倩影尽收眼底。特别是浩瀚无限、绿波万里的竹海,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山风拂来,周身清凉通透。那种舒适欣悦,是无法用语言确切表达的。
旭光台这里还有不少的亭台楼阁。可能是假日的缘故,游客很多。
爬山差不多两个多小时,布礼早就累得不行,只想赶紧找座位休息。
找好石凳,布礼懒洋洋靠在石柱上闭目养神。
皮小路靠近布礼,悄声问道:“阿姐,怎么半路改主意,突然间想起来上这里莫干山来了?”
“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森林公园,难道你不想上来看看?”布礼没有睁眼,随意回答道。
“呵呵,不要敷衍我。阿姐你肯定没有说实话。”
布礼睁开眼,立起上身耵着皮小路。
皮小路再靠布礼近一些,再她耳朵边嘲笑道:“近乡情更怯,不会是阿姐你突然间胆小吧?”
布礼白眼横看皮小路一眼,然往后一躺,不作声了。
这一边,周芸把王有节拉到一个人少的树底下,笑嘻嘻问:“表哥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她们当真都是同事?”
“是啊!”王有节连想也没想,直接干净利落回答。
周芸盯着王有节的眼睛,笑了笑,走开了。
王有节赶紧过去招呼布礼她们仨。他看见表妹掏出手机,不知道她要和谁打电话。
昨晚上,当父母听说了王有节要去接湖州接同事的事情,一开始还并不太在意。直到儿子最后说这次其中还有他上海的两个女同事也要过来家里,有可能还会住一晚上,想要家里收拾出来两间房子的时候,这才引起父母的格外重视。
不过,父母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于是连夜去找另外村里的舅舅商量。
到舅舅家。最后统一意见,刚好今天表妹周韵和男朋友从杭州回来过端午节,就让表妹早上开车带着王有节去湖州接人,还在怎么招待和住宿等方面,讨论了很多,很久。
王有节笑了笑,说道:“没有必要搞得来这么大动静吧?他们只不过是我在上海认识的三个同事和普通朋友罢了。”
没有一个人理会。母亲严肃说道:“我们是乡里乡村,上海人眼界高,不能让他们笑话我们的,晓得伐?”
“不管你们怎么做,我都不管了好吧?”但王有节还是特别交代,说,“这件事情,你们都不要大操大办,在外面也不要到处说什么。真要发生有什么事情,我在上海就要难堪了。”
舅母在王有节头上敲一记,呵呵笑道:“我们心里有数,晓得伐?”
看家里人的表情,王有节继续坚持:“我说的是真的。”
“我们说的也是真的啊?!”表妹当时哈哈一笑:“晓得了,晓得了。哎呀----!”
莫干山上有很多农家乐。等王有节他们在这里吃好饭,已经快下午三点。
一行人下山。山路蜿蜒,不过都是柏油路,倒是很好走,也很平稳。
布礼看着车窗外景色,问王有节:“从这里到你家里还有多远?”
“开车不到一小时吧。”王有节笑了笑,说:“实际上,我们家附近的大山就和这里的莫干山一样,都属于天目山的分支。”
15.5
到家的时候,房屋翻修的工作暂时停了。而且,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场地应该有特意整理和清洁,不像早上出门时候的乱七八糟了。
听到汽车喇叭声,父母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王有节给互相间做介绍。他第一个介绍的是周平。
周平很配合,手搭在王有节肩膀上,高兴地对王有节父母笑道:“阿姨,大伯,我和阿节在公司里就是旁边桌的关系,一直都关系很要好的。”
母亲热情地拉住他的手,连声说道:“都是你们对我们家阿节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着阿节。”
介绍到布礼和皮小路的时候,对这两个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母亲笑了笑,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和人家握手。
皮小路和布礼相视一笑,都主动伸出手来。
母亲在自己的围裙上连续擦好几下,这才拘拘束束地和布礼和皮小路分别轻轻握手,连声说道:“我们上午的时候于就在家里给你们准备好中午饭了。后来阿芸回来电话,又说你们不回来吃了。”
周平跟母亲不停道歉,说是临时起意中途去了一趟莫干山,不好意思想不到给阿姨添麻烦了。
皮小路倒是自来熟,大声说道:“阿姨,不浪费,晚上我们再吃。”
父亲一直站在旁边微笑着看他们。
在家里坐了一会儿。
布礼一直不太作声。周平见状,建议说:“阿节,来的时候我看你们这里小村风景也蛮好的,你不带着我们去看看?”
王有节也看向布礼,马上会意。
和父母亲打过招呼,他领着布礼他们往外走。
表妹周芸想了想,也自告奋勇留下来,继续陪他们在村里四处遛遛看看。
看过村里的景象和小学校,穿过后山一片茂密的桔林,有一条长仅百余米的长廊。相对满山茂密的竹林,长廊两旁的翠竹,沿小山坡并排有序地拱立着,默契地朝长廊一侧弯下了腰,形成遮天蔽日之势。
而这一段长廊的路面也很具特色,完全由当地的天然红色砂石铺制而成,随着地势平缓起伏,放眼看去有如滚滚而来的红色浪潮。
布礼一方面很好奇,一方面又赞叹不已,说:“这种自然的暗红色路面,与这些翠绿的山竹,搭配在一起倒是十分和谐有趣。”
“是啊!很幽静,十分适合我们这样的,三五好友散步闲谈,简直是不二之选。”周平接话。
一路上绿水青山,蔓延碧翠。空气格外清新。
到山顶,可以看见两种不同的风光:一侧是自己这边的深山,绿植层层叠叠覆盖住山脉的每一寸肌肤;另一侧则视线通透,可以眺望到远处的崇山和山下的河流人家。
周芸靠近布礼,指着远处的大山小声介绍说:“布小姐你看,远处的山此起彼伏,就像接连匍匐的乌龟,所以我们当地人也给它们取了‘百龟贺岁’的有趣名号。”
布礼盯着周芸好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远处,笑了笑,不响。
下山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小路。
到山路一半的地方,罕见有一稍大的平台,上面供奉有土地庙。
五行土地厚,三方地道深。土地庙,又叫做福德庙、伯公庙,为民间供奉“土地神”的地方。
眼前的这座土地庙,门柱上刻有一副对联曰:“院内无僧风扫地”,“殿内无烛月当空”,横披:“一庄之主”。庙前有香炉石,硬背墙,并有两石碑分别记录了建庙经过和村民自愿捐款功德榜。
周平绕着土地庙转一圈,啧啧称赞,说,在农村,很多村庄都建有土地庙,不过一般大多数土地庙规格都很小,像王有节他们村这样建的高规格土地庙,还是头一次见到。
王有节笑笑,说:“你也别拿土地爷不当回事。土地爷就是天帝派下来的乡干部哩!”
布礼看向王有节。
“土地爷虽然朴素得就像村里的老头儿,官不大,是神仙中的芝麻官,甚至还是农村户口,可能只相当于今天的村组负责人。”
王有节接着笑道,我们这里老者的说法,土地爷掌管着我们村人畜的命运,怠慢不得。谁家娃娃病了,谁家牛羊下崽儿,谁家盖房要打根基,婚丧喜事,播种收获,天旱雨灾,鸡鸣狗盗之事都归他管,所谓“土地不开口,毛狗子不敢咬鸡”。
布礼问:“毛狗子---?”
“就是山上的狐狸啊----,布小姐。”
周平想了想,说道:“既然都来了,也没有什么准备,我们就给土地公土地婆作三个揖吧。”
作揖的时候,周芸又刻意靠近布礼,轻声说道:“布姐,我们这里还有一种说法,土地公土地婆,一生一世俩公婆。”
动作稍微僵了一下下,布礼继续深深弯腰,一,二,三,虔虔诚诚作揖。
15.6
厨房间,周芸帮着姑妈做最后的一个菜---本鸡煲。她靠近姑妈,轻声说道:“姑妈,这次我表哥怕是要有桃花运来啦?”
“啥?”王有节母亲正低头往灶膛里添加柴火,听的不太清楚。
本来王有节家里早就用上液化气了的。不过,家里这一段时间都忙于房屋翻修,气用完后就没有再去镇上加气。再说,这家里一翻新,挑剩下来很多的断枝断木,拆下来后没有了大的用途,可是父母亲嫌丢了可惜,刚好物尽其用,就拿它们正好来烧火做菜烧饭。
周芸再靠近一些姑妈:“我是说,那个布礼小姐,十有八九对表哥有意思。”
这回母亲听清楚了,不过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周芸说的“有意思”指的是什么。她一边加柴,两眼却看向周芸。
“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周芸手脚麻利,在大锅里拿竹勺轻轻翻动。
“怎么不对劲了?”母亲问。
“呵呵,这个还真说上来。”周芸想了想,说,“可能,正是因为说不上来啥,这才是我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啊?”
母亲笑笑,说道:“阿节不经常有同学,同事过来家里玩耍的嘛?阿芸你是不是多想了?”
过一会儿,周芸又说道:“姑妈,我没有说假话。他们在来的路上,我就看出来很多地方有些不对劲?”
母亲笑呵呵看着周芸。
想了想,周芸说道:“有一件事一开始就起了我的特别注意,那位布小姐,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哪怕是在莫干山也是一样。按道理来说,一般人到了那样美丽的风景区,一言不发,不应该的啊?”
莫干山的事情,母亲已经听周韵在电话里讲起过了。她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能阿节和她在单位里不是很熟悉,不过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哎呦,姑妈,我怎么说你呢?!”
周芸放下竹勺,说,“姑妈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看出来,他们仨和表哥,哪里可能是同事关系,看样子就不像的嘛?”
“哪里不像了?”母亲站起来,接过竹勺,说:“阿节不是说这仨人都是他同事,这次是放假顺便过来玩的吗?”
周芸说道:“我猜想啊,这回他们仨,是不是有意过来姑妈你们家的啊?”
“有意过来我家?过来做啥?”母亲一脸不解。
周芸呵呵一笑,说道:“我在杭州我还不就知道,像表哥他们做软件开发的程序员,哪里又像那个姓周的小伙子,还有皮小姐那样那样活泼,而且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
母亲仍然不太相信周芸的话。
周芸神秘一笑,说道:“姑妈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等会问他们一个软件的问题,考验考验他们不就好了?”
王有节父亲进来端菜。
母亲有意拉父亲到一边,大致讲了周芸刚才说话主要意思。
父亲显然也不相信,连声说:“瞎讲八讲。好了,好了,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吃饭,赶紧端菜过去吧。”
周芸端起一盆做好的菜,觉得还是不放心,应该要再嘱咐姑妈和姑父几句。
她想了想,说道:“姑父姑妈,等会吃饭说话的时候,自己心里有数。至少,我们今晚上不能塌表哥台的。”
房间外面,王有节他们正围在桌子边有说有笑。
等菜全部上桌。
从家里准备的这些菜肴来看,十有八九应该是有人过来帮忙过的:一是菜的品种丰富,都是些本地有名的菜肴;二是其中有几个菜式,王有节自己知道,没有相当长的时间,是绝对做不出来这个味道的。
15.7
王有节本来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担心,怕家里围过来好多好奇的村里人。自己倒没有什么,其实在农村很也正常,小村里哪家来了外地的客人不都是这样?
更不要说是来自上海这样大城市的漂亮姑娘了!
可真要是那样的话,布礼她们仨肯定会有不一样想法的。还好,晚饭时候家里除开老爸老妈和表妹,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吃饭的时候,周平和皮小路特别热情。特别是周平,连着和父亲干了好几杯的红曲酒,连声说好喝,好喝。
晚餐整体的气氛还算热烈。
当然,一方面是今晚上的菜肴确实特别好吃。加上农村土灶用柴火烧出来的饭菜,别具风味,这是他们在上海城里不可能吃得到的味道,所以更觉得稀罕。
因为有了饭前周芸的特别提醒,父亲和布礼仨交谈的时候,表现得更沉默,好像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似的,甚至作为当然的主人,竟然稍微显得有些拘谨。
母亲还好,一个劲地劝布礼他们喝酒吃菜。
她站起来给布礼他们仨舀鸡汤,说:“这道竹林间本鸡,是我们乡下的一个特色菜,你们多尝尝,多尝尝。”
安吉本鸡煲汤色晶莹,香味浓且醇厚。布礼喝一口,味道确实非常不错,前所未有的赞。
周芸在一边搭腔,说,我们安吉本地有一种说法,叫做“餐无本鸡,未到安吉”。这些本鸡,全部放养于大自然的竹林间,自己捕食并同时配合谷粒喂养,饮用水为石涧山泉,绝对绿色无污染。
当然,席间吃的东西还只是一个方面,晚上说话多的主要还是周平和皮皮小路。
特别是这个皮小路,明里暗里,基本上把王有节家里的情况,包括一年大概有多少收入,其中王有节父亲工资多少,土地收入多少,家里有多少亩山林地,山地收入多少,一年卖竹笋,卖桔子等山货能有多少收入,----,等等,差不多王有节家里至少祖宗三辈子的情况,都不着痕迹的全部问了个明明白白。
只有布礼比较安静,更多的时候只是微笑着听他们一问一答,很少说话。
这样一来,周芸就更加深了自己的判断。
她心里不停想对策:小样,不要只想着你们城里人聪明,等你们问完,也该让我们乡下人显示一下我们自己的手段了。
果然,饭吃到后半段,周芸突然间把手机掏出来,出其不意地对右边坐着的布礼问道:“布姐,你和我表哥是同事,应该对计算机很懂的吧?”
布礼心里奇怪,不知道周芸要说什么。但是又不好多做解释,她只好点点头表示认可。
“是这样,我手机最近老是自动关机,你给我看看,是不是闪存出了问题?”周芸笑着把手机递给布礼。
布礼急忙摆手,本能地就说道:“闪存,什么闪存,我不知道的啊----”
周芸盯着布礼,只笑。
实际上周芸一开始问布礼的时候,王有节就听到了,马上就心里想,可能会坏事。可是还没有等到自己搭上话,布礼直接的反应,立刻让自己的之前“同事”的说法彻底露馅。
周平还在和父亲友好热情地讨论着什么话题。
皮小路反应过来,不解地转头看向周芸。
周芸却又突然间把枪口对准皮小路。
皮小路就坐在她左边,在王有节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化解的时候,周芸说话了:“皮小姐,你也是我表哥的同事,要不你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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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舅妈和小姨也过来了。她们俩之所以过来,主要是体现一下山里人的热情,另外和三位“贵客”今晚上的睡觉安排有关。
王有节家里正在翻修,一下子腾不出来两房间,到最后只清理出来一间临时作为客房使用。这样一来,就只好把周平今晚上安排到小姨家去住宿。
当然,私下里还是舅妈和小姨也想见见这几位客人,最最主要的,还是来看布礼。自打一进门,舅妈和小姨两人的眼光就定格在布礼的身上,闪闪躲躲一直不停。
布礼当然也有感觉,但是她们俩都是王有节家里的亲戚,人家也没有明说什么,自然自己也不好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低头不响。
第十六章 隐隐的期待
16.1
送布礼她们仨到酒店,表妹周芸再开车送王有节去湖州长途汽车站。
“怎样阿哥,这一回,看来你的个人大事很有希望了嘛?”
王有节笑笑,不响。
上午,王有节带着布礼她们在余村玩一趟,然后在那里农家乐吃的中午饭,吃完饭就直接送她们来湖州,自己在则从这里坐大巴去上海。
表妹好奇心很大,说:“这位布姐到底是做音乐搞艺术的,七至九十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看除了稍微长得漂亮一些,和我们老百姓也没什么特别的差异啊?”
表妹笑笑,说:“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话还甜蠕蠕的。不说其他,光是听她说说话,就很有意思的。哎呦,一口正宗上海话甜得来----”
王有节看车窗外,不作声。
窗外的街景缓缓驶过。他觉得这几年湖州的变化特别大,有很多的地方,要不是那些标志性的建筑有一部分还在,恐怕自己都要认不出来了。
“表哥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表妹呵呵一笑,说道,“都这时候了,你不会再说你们还是同事关系的吧?”
王有节想了想,把和布礼认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但是他一再强调,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和布礼还仅仅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并不是表妹所认为的那样。
“我哪样了?”表妹笑着看表哥王有节一眼,说:“我还是坚持我的判断,布姐她们昨天借口说来我们乡下游玩,其实就是一借口,她们真正的意思,只不过想找机会来考察你的家庭状况罢了。”
王有节往椅背一躺,说:“考察我的家庭?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要胡乱猜想,好伐?”
“你不要先否定的啊?到底是不是这样,再过一阵儿不就全知道了?”
想了想,表妹又接着说道:“不过凭我一个女人的直觉,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想当初,我和现在的男朋友,不也是我先去他老家看过以后,才正式决定下来关系的?”
“哦?还有这个程序。”王有节转头朝表妹笑笑,说:“这次过端午节,还耽搁了你两天时间,谢谢你了。小妹夫他没有意见吧?”
“他能有什么意见?”表妹笑道:“在表哥你的个人大事面前,我们任何人都不能有任何意见的啊,这个道理我们懂的。再说了,就凭现在的他,也敢?”
王有节笑笑。
“我是说真的啊,正式谈朋友一定要看家境。”表妹说道,婚姻中,一个人不能只考虑家境,但也不能不考虑家境。毕竟,结婚从来都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如果两个家庭的生活方式无法磨合,那么婚姻往往会在矛盾中一地鸡毛。
“真是这样吗?”王有节问。
表哥讲这话,周芸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是刚才自己说的结婚前一定要去对方否家里考察的这个道理,还是布礼这回是真的来考察王有节的家庭?
表妹想了想,说,在结婚以前,一定要去对方家里看看,因为对方的父母将成为你的亲人,对方的家境,往往映射着你们婚后将要有怎样的生活。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亲人,这样的生活,那么再考虑结婚,才是一种明确的选择。
王有节若有所思。不响。
“上海人一直都以精明著称,这么个简单的道理,她们不可能不懂的啊?”
表妹感叹:“你忘啦,表哥你上次杭州的女朋友过来,不也是来村里先看过你家的吗?只是可惜啊,不久就和你提出来分手,最后还是没有看上你的啊。”
下车的时候,表妹一边帮着王有节从后备箱拿行李,一边说道:“阿哥,这次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我觉得布礼这人很不错,很安静,有礼教,见过世面,比较适合于你的。”
“哪里适合了?”王有节再一次解释,“说实话,我还真的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没想过的。”
临分别的时候,表妹有特意说道:“不过,有一个人你要多注意一些,就是那个皮小路,这人很可能不太好对付的。”
王有节有些吃惊,眼神奇怪地看向表妹。
“我具体也说不上来什么?”表妹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和她接触的这两天,就感觉这人有城府,内心里可能比布姐要复杂很多。”
在去往上海的大巴上,把这两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梳理一遍,王有节觉得表妹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这样一想,他不免就对某些事情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16.2
等王有节和周芸开车离开,布礼仨人并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往酒店的地下二层的停车库走。她们在酒店里的房间其实昨天早上就已经退掉了。
打开后备箱,把背着的行李,还有王有节家里送她们的大包小包的土特产都放进去。这是一辆崭新的奔驰GLC,后备箱空间很大,加上昨天她们早上放进去的行李,还绰绰有余。
在车里坐定,皮小路准备发动汽车,但想了想,又停下了。
她转头笑着问副驾上的布礼:“直接回上海,还是去你小姨那里?”
坐后排的周平搭话:“当然要先去我妈那边的啊,今上午都和打过好几只电话催我了。”
皮小路看着布礼:“现在有怎样的感受?”
“什么什么感受?”布礼低头笑笑,明知故问。
“当然是说王有节家里状况的啊?”皮小路笑道,“你这次急匆匆一起叫我过来湖州,不就是为了这点事情吗?我本来要陪我老娘在家里过端午节的,晓得伐?”
布礼叹一口气,不作声。
“哎哟,搞得来好像你还很不高兴似的,做啥啦?”皮小路笑道。
这一层的地下停车场很宽敞,不过人不多,很安静。
布礼抬头,看着前面车窗外,说道:“他家里的实际情况,你们两位不也都看到了。那你们怎么想?”
坐后面的周平哈哈一笑,说道:“布礼,其实这一回我们说了都不算数,主要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晓得伐?”
“是的呀,布礼。”皮小路说道,“讲实话,他家里的状况,还是有些超乎我的想象的。”
“嗯?”布礼看着皮小路。
皮小路笑了笑,说道:“我当真先说了?”
“有话就说,搞得来---”布礼笑道。
这次去湖州,包括后来去王有节的家里,都是布礼临时起意,在没有征求家里的人意见的情况下,自己邀请皮小路,两人一起跑去的湖州。
实际上,前天下午,布礼那时候还在上海青浦朱家角皮小路的别墅里,俩人在小院里一边品咖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当时皮小路听布礼说了她和王有节之间后来在半马,还有王有节送鞋的事情后,她问:“布礼,那你心里现在到底是怎样想的?”
布礼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讲实话,我现在很矛盾的啊。”
“是有难度。我也讲实话,其实我对那位王有节先生也是很有看法的。”皮小路盯着布礼,实话实说。
“是的呀,他是外地人,又是乡下人。在上海的工作也是暂时的,不是很稳定----,”
“从上次周姐给的资料来看,关键是,这个人从工作到现在这么多年,哪怕在杭州连一个落脚的小房子也没有的啊,更不要说在上海了?”
“不过,虽然说王有节这个人的问题很多,但我觉得主要的问题最后可能还在于我的家里,我父母亲,特别是我母亲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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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我们对他老家的状况,也确实是一无所知的啊----”
“他家里的状况?”布礼看向皮小路。
皮小路笑了笑问:“他平时和你在微信聊天的时候,不和你说这些的吗?”
布礼摇摇头,说:“我们现在这么‘纯洁’的关系,怎么好意思去开这个头的啊?”
皮小路叹一口气,说道:“布姐,别看我比你小很多,但是我也看过太多满目疮痍的婚姻,越来越觉得门当户对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的。”
布礼不响。
老一辈的人说到门当户对就是谈经济条件上的对等,学历上的对等,身高长相上的相匹配,而现在我们年轻人所看重的门当户对却另有别论,这也是我们新一辈与老一辈不同时代背景下造就的不同观念。
皮小路继续说道:“不同的成长背景和经历会造就不同的人生,继而造就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而,盲目的爱情让很多观念不一致的年轻人头脑发热的走到了一起,相互撕扯,相互折磨和伤害。”
布礼笑了笑,说道:“现在你们年轻人的说法,爱一个人,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三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是的啊。婚姻中的两个人,受教育的背景,个人的能力,还有双方家庭财富地位的不匹配等等,都会导致两个人不同的价值观冲突,会给婚姻生活埋下无数隐患。”
布礼喝咖啡,不作声。
院子的一角,有一簇簇正盛开的盆栽人四季海棠。株型圆整、姿态优美,叶色娇嫩光亮,花朵成簇,花多而密集,且稍带清香。
皮小路站起身来,端着咖啡杯走到一盆四季海棠前。
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说了这么多,看来你对这个王有节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喽?”
布礼脸上一红,点点头。
“那还不简单,我们跑过去湖州一趟,去王有节的老家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全知道了的啊。”皮小路想了想,又说道:“再说了,这几天放假,你刚好有空,节假日我也有的是时间,要不,这两天我们一起过去一趟湖州好了。”
“当真要去?”布礼还没有下定决心。
“上海到湖州有高速,距离只有不到一百二十多公里,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皮小路笑道,“对王有节有意见归有意见,只要是为了布姐你好,我还是愿意充当马前卒的,好伐?”
16.3
就这样,布礼在皮小路的鼓动下,俩人心血来潮就在当天的下午开车到了湖州。
当然,布礼这样离开上海,是需要给家里人报备去湖州理由的。
她的理由很充分,也是要巧不巧,原来她自己的小姨,也就是周平的妈妈,这时候刚好正在湖州太湖边上的一家疗养院修养。
去湖州后,她之所以去安吉王有节的老家,也是那一天下午看到王有节的朋友圈,下面的落款显示的地址是湖州安吉,知道王有节回了老家,所以布礼才最后下决心来湖州的。
布礼的想法,那天是端午节放假的第一天,既然王有节回老家的话,他应该不太可能只在家里呆一天的,也就是说,至少他当天晚上应该还在安吉的老家。
另一方面,就算是王有节不在家里,布礼也想好了退路,就全当是去湖州看望大姨。
就这样,借着去湖州看小姨的借口,家里爸爸妈妈倒没有任何起疑和意见,直接就同意了。
去王有节老家她之所以要拉上表弟周平,也是因为有顾虑,如果光是自己和皮小路两个女的过去王有节家里,实在太招风,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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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礼盯着皮小路:“你倒是往下说的啊。”
皮小路想了想,开口说道:“布姐,你先和我们说实话,到现在你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婚姻有些着急了?”
“一年又一年,你说我现在能不着急吗?”
布礼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并且我也知道,你们,包括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也在为我着急的啊,好像都成了大家的一桩特大心事了。”
皮小路眼睛看着前面挡风玻璃外面。
布礼沉默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小路,你是想说,我和他不合适?”
“讲实话,这次来湖州,又去乡下王有节的老家。这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到布姐你这样主动的。”皮小路没有回头,接着说道,“但是,我还是要打击你,我个人的看法,我认为你和那位王先生不合适的。”
周平不动声色。
布礼靠在位置椅子上,低头不说话。
皮小路转头看向布礼:“布姐,至于大道理,我记得以前的时候我就和你讲过的,你还记得吗?”
布礼不说话。
皮小路长出一口气,说:“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我当初说的没错。从门当户对的角度,你们两个其实不太般配的。”
“小路你说的般配,具体的含义是什么,按照你的想法,什么样的男女才是门当户对的?”坐后面的周平笑着插话。
皮小路没有回头,说道,古代的婚姻,人们讲求的门当户对,是指的男女两个家庭在物质条件,社会地位上、生活习惯、家庭文化的相近,适合结亲。简单地说,两家的经济条件和实力能够相匹配,这样的爱情才算是门当户对。当然了,一般情况下还要求男方家庭会比女方家稍好一些。
当然到了现代,这一个门当户对又有了新的含义。那么,现代社会的男女,什么样的才是新的门当户对呢?
“我个人觉得,婚姻同样是两个家庭的相近,两个家庭的相当才是门当户对,这样家庭的男女在一起才是般配。”皮小路说道,
“现代人的婚姻,门当户对依然是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爱情中可以没有门当户对,可以不顾一切。可是我们知道,婚姻,本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我们说结婚要门当户对,不就是两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情况都要差不多嘛!”
布礼想了想,说:“你是说他家里太穷?”。
“这是事实啊,布姐?”皮小路笑了笑,说,“简单一个例子,以他家现在的经济条件,恐怕在上海置办一个稍微像样的房子,三十的首付都还不一定能拿得出来的吧?”
布礼两眼看向皮小路。
皮小路想了想,说,我看见过许许多多,就是因为女子在和自己老公相亲的时候,发现自己老公家里非常的穷。她们总是认为,老公穷无所谓,我跟他在一起可以共同的努力,把这个家撑起来。
但是事实的情况却真的不是这样。
为什么有许多的女生在接受不了外界的压力之后,选择了闪婚?结果结婚几年之后,却发现因为金钱的问题,还有老公有许许多多的臭脾气,婆婆家有很多的问题,-----,导致自己分手?到最后她离婚了,还会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说,一定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一定要找一个有钱人?
“她其实想找的,并不一定就是有钱人,而是家庭门当户对。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句话说的真的是没错。”
皮小路说道:“不是说,他贫穷富贵就是怎样,而是说他的那种价值观念,他的那种对待事情的处理方式,穷人和富人,是绝对不一样的。”
布礼不响。
“布姐,你要知道,男人在亲密关系中最核心的资本是金钱和权利。女人在亲密关系中最核心的资本是外貌和温柔。”皮小路说道,
“男女核心资本的相匹配才是现代意义上的般配。其他的条件,比方工作,学历----,等等要素,其实都不涉及最核心的吸引资本。晓得伐?”
16.4
疗养院在太湖边的顾渚山脚下。三栋低矮楼房,两大片竹林,加上小花园,总共大概8亩地,100余张床位。
见过小姨一家人。小姨,姨父,还有嫂子都在。
说是疗养院,其实叫农家乐型的养老院似乎更合适一些。有意思的是,这里从院长到入住者,几乎全是上海人。
上海是全国最早进入老龄化社会的地区。从2000年开始,上海就已成为深度老龄化的城市。
这些年,不少“上海后花园”都惦着上海人养老这个市场。
有调研发现:在上海,50岁以上人群,大多数观念上已不依赖“养儿防老”。上海老年人对自身养老问题的自主性和独立性非常突出,无论是居家养老、社区养老还是组团养老,他们都会从实际出发,理性分析和行动,而传统的以子女照料为核心的家庭式养老观念正在为越来越多老人抛弃。
在这种情形下,“异地养老”的模式近些年如火如荼:找个距离上海不远、有山有水的地方,空气好,关键是价格又实惠。
比如,眼前的这家疗养院所在的水口乡,地理位置处于长三角的核心,“一脚可跨苏、浙、皖三省”,距离上海约150公里。乡里的村民仅2600多名,但是“农家乐”却超过300家,游客床位超过1万张,一年的游客人数能达180万人次。
当地就是以这种农家乐的形式提供接送吃住游的一条龙服务,多年前就在上海打出了名气,称呼为“上海村”。穿梭于山间地头的一辆辆大巴车上,上海老人占据了绝对主力。他们有的小住3、5天,有的如“候鸟人”往返上海水口两地,往返最久的超过十年。
今年也是布礼的小姨和姨父在这里疗养的第五年。
小姨和姨父原先都在银行系统工作,自5年前小姨在工会副主席的岗位退休后,每年的夏天基本上都要在这里陪着姨夫住上几天,并且逐渐从最初的几天,慢慢到一住两、三个月,渐渐拉长到现在的近半年。
特别是姨父,他年纪要比小姨大很多,本身身体就不太好,先后动过两次大手术,但是一到了这里,却甚至连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也少了。所以现在每年的夏天长期驻扎在这里疗养院,偶尔回上海开开药,药也是“备而不用”。
布礼送给小姨她们很多粽子,以示对表哥这次陪她们去安吉大竹海游玩的感谢。这些粽子,原本都是王有节家里送给她的。
临走的时候,周平送布礼和皮小路下楼。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皮小路去上卫生间。
周平把布礼拉到一边,说道:“从湖州过来的车上,我不好说什么,实际上,我对小路的说法不是全部认同的。”
布礼看向表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小路她所说的,听上去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凡是仔细一品,其实也不全部像她说的那样。再说了,小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也应该有数的啊?!”
“那你想说什么?”布礼笑了笑。
周平想了想,说,“从男人的角度,我要替王有节说几句话。”
布礼盯着表弟,不动。
“我对门当户对,和小路有不一样的看法。”周平说道,门当户对看的不仅仅是彼此家庭的贫富程度,看的还是家里面老人的观念,彼此之间的三观,以及王有节他本人,他到底心里面所想的是什么。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他说,所以我认为,真正的门当户对的家庭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几点一样,三观,认知,以及处理问题的方式,等等等。
布礼笑笑,说:“对的啊,每个人对门当户对的理解是可能不一样的呀。”
“不过我觉得说一句实在话,那就是门当户对这东西并不是非常绝对的,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不是说没有门当户对婚后就一定不幸福,这其实是个概率问题,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大多数因为当初结婚本来就不是门当户对,后期产生了很多问题的家庭却大有人在。”
周平想了想,接着说道,有的人喜欢彼此之间会有更多的交流。即使对方家庭可能会有一些贫穷,但是彼此之间足够努力,有上进心,有责任心,对对方足够好的话,这也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布礼不响。
“我觉得,随着时代的开放,社会的进步,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家庭的富裕和贫困,家庭条件的好坏,不应当构成两人是否般配的核心要义。谁也无法选择的自己出身,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周平继续说道,除开门当户对的概念,我觉得另外还有两点也很重要,一是价值观相近,两个人在一起恋爱生活,如果价值观相差太远是合不到一起的,最终也分道扬镳。其二,只有性格上互相能包容的才能维系长久的亲密关系,如果两个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每天都有吵不完的架,谁都不肯退让,时间长了,感情也必然会破裂的。
正说着话,皮小路在拐角处大声朝她俩招手。
布礼不忘再一次叮嘱表弟,这次去王有节家里的事情,暂时不要和小姨她们说,就当是陪着自己去了一趟安吉的大竹海,切记切记。
“我倒是觉得王有节,还有他家里人,其实都蛮好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最后周平轻声说道:“布礼你就是太听别人的话了。小时候听爸爸妈妈的话,长大了,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工作了,再听爸爸妈妈和同学朋友的话。可是,什么时候你才能听自己的话,能有自己的主见?”
第十七章 看演出
17.1
一走进静安公园,笔直的大道两边高耸着的数十棵法国梧桐,就像列队的一个个巨人。这32棵悬铃木于1897年时栽种,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些树更加绿荫如盖,郁郁葱葱。
树荫下座椅成排。炎炎夏日,坐在长椅上纳凉避暑,别是一番体会。
公园内小人白相,老人“嘎三胡”,年轻人散步,都尽情享受着清静和惬意的休闲时光。
小小蓝牵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周姐则和布礼在后面,俩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悠悠朝公园里面走。
静安公园就在静安寺的对面,是一座开放式的都市花园。
公园不大,但四时花木盛开,绿树成荫,小桥流水潺潺,在这寸土寸金的上海南京路上的静安寺闹市,堪称一处难得的绿色空间,绝对给人一种意想不到的大隐于市之感!
因为地处闹市,今天又是星期天,公园里游人不少。
往里走,公园内有一面积大概400平方米的小湖,迂曲清幽。水池中冒着白雾,烟雾渺渺。
湖中睡莲开的正艳,花瓣层层叠叠的开放。从形态上看,有挺水和浮水两种,挺水莲摇曳多姿,浮水莲静美雅致。颜色鲜艳丰富:紫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红色的----,竟然还有蓝色的睡莲,这个颜色很少见。
湖中还种植有5株大王莲,硕大的圆形叶片就像巨大的筛子,贴合在水面上。
小小蓝围着湖边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公园中心湖与山林间的走道两边,排列着一组汉代石雕说唱俑。它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形象生动,极为传神。
湖浜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犀牛雕塑深情相望。小小蓝对这两只犀牛特别感兴趣,在爸爸的帮助下,爬上爬下不停。
再往里走,忽然间豁然开朗:以树丛相隔,前面是一块面积约2500平方的一块宽敞平整的大草坪。
今天是小小蓝幼儿园的几个小朋友家庭,相约一起出来玩耍。
小朋友们已经在草坪边的白色大理石亭处等着小小蓝了。等到都见了面,小小蓝一会儿就玩得不见了踪影。
周姐和她老公打招呼,让他多看着女儿,自己则和布礼去茶楼喝茶。
公园里恰到好处造了一座茶楼。茶楼风格是中国宋代建筑,也有西方元素的影子,墙面用的是整块玻璃。坐在里厢,倒是蛮雅致的。在葳蕤的植物下喝喝茶,看看窗外公园里绿油油的一片草坪和奔跑的孩子们,好生悠闲。
布礼两眼看着窗外小朋友们欢快的场面,似乎入神,喃喃说道:“多么美好的一切,多么快乐的小朋友啊!”
周姐笑话布礼:“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完全可以啊?”
布礼笑笑,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今天你没有跟着你姆妈去人民公园?”周姐喝一口茶,问。
布礼摇摇头,这才转过身来。
“说实话,去那种地方,总给我的感觉很急切想把自己嫁出去。”布礼把咖啡杯捧在手里,说道:“虽然我有一颗急于当‘家庭主妇’的心,但也不想表现的如此急切般渴望,好伐?”
周姐笑笑,问:“你自己现在真不着急了?”
“那里会不着急呢?”
布礼颓然第靠在藤椅背上,长叹一口气,说道:“每当单位里同事聊起结婚时,我都会说‘不急,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一个人也挺好,自由’等等的话,实际上,外面表现得好像毫不重视,有时候甚至都恨不得把自己说成性冷淡---”
周姐哈哈一乐,笑道:“有像你这样说自己的吗?”
“还不是因为心里着急?”布礼放下咖啡杯,又重新加进去一勺奶精,一边搅拌一边缓缓说道,
“时光就是一把杀猪刀啊。你想想,我本就没什么特别的姿色,再用不了几刀,很可能就要‘滞销’一辈子喽!”
“哪里,哪里。你当初可是我们高中学校的校花,好伐?”周姐说笑道。
布礼笑笑,说:“还校花,到而今你们不笑话我就不错了。这一点上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伐?”
周姐看向布礼,只笑。
“你看看,昨天睡了一天,我黑眼圈这才睡没了的。早上出们的时候化了个淡妆这才敢门的,晓得伐?”
一时无话。
过一会儿,周姐却突然间说道:“你前几天发给我的照片,王有节他老家的风景倒是还真不错的,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布礼笑着点点头,说道:“实际比照片其实还要更灵的。”
周姐喝一口绿茶,说道:“你这次你去湖州,甚至去王有节家里,我倒是没能想到的。讲实话,以你的性格,你有勇气去这样做,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
布礼抿一口咖啡,不说话。
“那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周姐盯着布礼问。
布礼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那天小路说的,还有我表弟说的话,都有一定道理。不过,现在我和他,说实话还远远没有到互相了解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说,基本上,算是接受他现在的状况了?”
“后来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他家里的状况,和我又能有多大的关系?”
布礼停顿会儿,继续说道:“小路其实也没有说错,他家里的境况确实很一般的。但是也还不至于拖后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多少能帮上一些忙的,也不说算是很坏吧?”
周姐不作声。
布礼想了想,说:“再者说,他现在的收入,一个人在上海单独支撑一套房的月供,应该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吧?”
周姐笑了笑,说道:“你这样想就对了。实际上,只要收入稳定,还能够想办法解决掉房子首付的问题,基本上就能在上海比较好的生活下去,王有节也算是在上海立足脚跟了。”
“是的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着再往下发展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的啊。”布礼端起咖啡杯,说:“我表弟那天说的三观,这也是要多接触才晓得的啊?”
“哦,我明白了。”周姐笑笑,说,“这就是你今天特意来找我的原因,要我帮着想办法,制造机会让你和他今后多多接触?”
17.2
布礼看着周姐,不说话。
周姐笑笑,说道:“不过我可先和你说好了,仅仅是有些事我可以帮忙毛也仅只是帮忙而已。”
布礼笑道:“你不是天时地利嘛,有一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
“布礼你这话大错特错了,什么叫做先得月,你让我去得月,那你呢?”
周姐想了想,说道:“你哦的意思我懂。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自己亲自和他说,和他商量的。”
布礼喝咖啡。过一会儿,她说道:“其实,请你帮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想再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做一些事情,双方可以了解更多一些,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姐看着布礼,不响。
布礼说道:“从前面几次的接触来看,我个人觉得,他在性格上可能不太有很多缺陷的地方,应该说还过得去,至少一些我认为的那些乡下人的行为举止,还是比较少见。当然了,也可能是他隐藏比较深,我没有发现而已。”
“隐藏?”周姐笑道,“我估计他现在可能都没有往这一方面去想过的吧,何来隐藏一说?!他又想去隐藏什么?布礼我和你说,关于他的日常情况,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布礼喝咖啡,不响。
“说吧,我能帮你什么忙?”周姐问。
布礼沉吟会儿,说:“下个礼拜天,在天蟾戏院有一场演出,是关于民族乐器的,主要是二胡。我想找机会和他一起去看一看?”
周姐哈哈一笑,说道:“哪能想起来去看二胡的演出?他是做计算机的,晓得伐?这么高雅的艺术,他怎么能欣赏的来?”
布礼笑笑,说:“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住宿他家里的时候,看到墙上挂着有二胡,我估计他家里可能有这个传统的,不过我猜想可能是他父亲的,到底是做老师的嘛,乡下头教书,什么都需要会一点。”
“还有这个说法---?”布礼笑笑,说道,“不会说他家也是艺术世家吧?这样的话,倒是和你就很般配了。”
“反正也就是找机会去试一试,有啥要紧的?”布礼笑道。
周姐笑道:“布礼,我和你说,我们说的三观一致,或者说差不多,并不一定要求连兴趣爱好也要一致的吧?”
布礼不说话。
周姐继续说道,兴趣爱好不同,其实并不能阻止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三观要一致,对事物有共同的看法,这样在以后的家庭生活中才不至于会产生很多的矛盾。至于兴趣方面,完全可以去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的啊?!
布礼看着周姐,说道:“要是连兴趣爱好也有相同的一面,岂不是更好嘛!”
“怎么让她去?”周姐放下手里的茶杯,想了想,又问,“你不是和他现在微信很多的吗?可以在上面直接和他说的啊?”
布礼赫然一笑,说道:“我要是好意思直接和他说,还需要你来帮我拿主意?”
周姐想了想,笑道:“行,送佛到西天,我尽力而为,你就等着吧!”
17.3
布礼说的音乐会,正式的名字叫第三届弓弦艺术节开幕音乐会。不过布礼说的倒也没错,实际上可以叫做二胡音乐会,因为所有的节目,几乎皆为二胡演奏。
先是音乐学院一个副院长上台讲话,宣布音乐会开始。
当宣布音乐会开始后,整个演奏过程不再说明,只是演奏者按照安排的顺序依次上台而已。
首先上场演奏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马老师。
马老师在音乐界如雷贯耳。甚至连外行人王有节也知道,提到胡琴,就一定会想到马老师,她是中国胡琴艺术的一张名片。她以其精湛的技术、扎实的功底,深厚的文化,质朴、真实的情感,敏锐、精简、朴素、含蓄的演绎活跃于乐坛,随着长期的艺术研究和舞台磨练,积累了丰富的舞台经验和心智哲学,其演奏艺术日趋天然而全面,富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和大家风范。
马老师的开场曲是二胡独奏《赛马》。
王有节晓得,这首《赛马》的灵感和核心旋律来自蒙族民歌《红旗歌》。这首民歌在我国民间已经传唱了上百年,建国以后流传更加广泛,是老百姓过耳能颂的歌曲。
一把中式实木椅。马老师一身白色的中式服装,长发飘飘,端坐舞台中央。
乐曲一开始,就是一阵急速紧张的快板,象征着马蹄奔跑时发出的“得得得”节奏。豪爽的气派,沉雄的弓力,明快的节奏,立马勾画出蒙族人民节日赛马的热烈场面,展现红旗飞扬、马蹄铿锵的欢乐气氛。
聆听着二胡名家马老师演奏的《赛马》,王有节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蒙古大草原上赛马时的壮观的场景。
马老师左手在琴杆上上下移动,手指仿佛在跳琴弦上的芭蕾舞。
乐曲紧接着便是完整地引用《红旗歌》那四句对仗工整,脍炙人口的旋律,并通过对旋律的加花变奏,使得高潮迭起,英气闪烁。
一群雄勇彪悍的蒙古族青年,潇洒的骑在马上,他们双手紧紧勒住马的缰绳,焦急的等待着比赛的令声。在护栏打开的瞬间,一匹匹英俊高大的骏马,就像离弦的剑一样,直射出去。
马背上的小伙子,一手提缰,一手奋力挥舞着马鞭,在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奔驰。
入神,浸入。王有节仿佛沉浸在那悠扬的乐曲中,身随乐动,不能自拔。
马老师右手有力的运弓,仿佛要把心中的感情全抖出来。
忽然,落在后面的马匹追上了前面的骏马,后面的小伙子紧抽几下马的屁股,终于又追了上来。他们就这样激烈的相互追赶着,一直到达了终点。
最后,获胜的小伙子提住马的缰绳,高大的骏马迅速扬起两个前蹄,并打了个响鼻。
恰到好处,二胡声嘎然站住。
王有节随着人群站起来,热烈鼓掌。
掌声,叫好声经久不息。
接下来的曲目,有齐奏曲《江河水》,重奏曲《良宵》,重奏曲《二泉映月》,京二胡重奏曲《夜深沉》,独奏曲《心香》,重奏曲《蒙风》,重奏曲《炫动》和《第四二胡狂想曲》,等等。
这些曲目,既有说服性又有代表性,既包含了不同风格、又有不同时代的作品。
王有节和旁边的布礼说道:“真是难得啊,今晚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大家。”
“是的呀。我看节目单,这次所有节目演奏名家大约有十人吧,他们都是很有代表性的名家。他们的演奏也代表了中国二胡的最高水平,这场二胡音乐会自然是高规格、高水平的。”布礼笑笑,说道,
“譬如有代表江南的朱老师,邓老师,有秦派二胡的代表金老师,有四川代表刘老师,有代表在海外的高老师,也有代表中央音乐学院的刘老师、宋老师。总之,全国著名的二胡演奏家,似乎都悉数到场了。”
王有节眼里满是赞叹,说道:“今晚上的伴奏,我感觉好像也都是大师水平。”
“嗯!钢琴演奏家原老师、打击乐演奏家乔老师、古筝演奏家高老师等艺术家们也都倾力相助。在这么多艺术家们的协作下,可以说整场音乐会真的是丰富多彩。”
“那---,今晚上我们是真的有耳福了啊!”
布礼靠近王有节更近一些,悄声说道:“你知道吗,他们都是马老师一直的好朋友和艺术伙伴。”
到下半场的时候,马老师带队,以“新民乐”的演奏方式,大约二十人集体演奏了《自由探戈》和《野蜂飞舞》等西方经典。
这种全新的改编,不仅给现场观众带来一份意外的惊喜,引爆了观众的热情,也瞬间让二胡这把古老的乐器焕发出了时代赋予的光彩,变得更加明艳动人。
王有节有些疑惑,问坐在旁边的布礼:“怎么看上去,这些演出的好像有一部分是学生的啊?”
“本来就是的呀。参加演出的这些学生是马老师众多优秀学生中的代表,年龄在10岁—17岁之间,来自音乐学院附小、附中的胡琴专业。”
王有节还要再问,布礼笑道:“少废话,好伐?最后面还有压轴,你就且往下看着吧!”
17.4
从剧院出来,王有节看看时间还早,提议俩人去吃夜宵。刚好福州路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吉祥馄饨店。
布礼迟疑了一下下,同意了。
王有节要的是大碗。等馄饨上来,他先囫囵吞下去好几只,说道:“赶时间过来所以晚饭没有吃饱。不错,不错。”
看王有节吃相,布礼本来想笑,但是又忍住了。她嘲笑道:“你是想说二胡演奏不错,还是馄饨味道不错呀?”
可能是嘴里的馄饨烫嘴,王有节吸溜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含含糊糊口齿不清地说道:“都好,都很不错。”
布礼拿勺子搅动碗里的馄饨,有些不相信地问:“今晚上的二胡曲目你都能听得懂?”
王有节抬头,两眼看着布礼:“你这话,什么意思?”
布礼笑笑,说:“就是问你的那个意思呀?”
“实际上我虽然喜欢音乐,但由于生活在小地方的乡下,没有条件,所以从来没有真正欣赏过真正高水平的音乐会。”
王有节停下来吃,用餐巾纸抹抹嘴,说道:“好在现在网络比较发达,一些高水平的音乐会在网络上还是可以看到相关视频。虽然不可能会有现场感受,但在网络上欣赏,也可聊备一格,当然也可以解馋。”
“是吗----?”布礼笑眯眯看着王有节。
王有节继续低头吃馄饨。
“那你先说说,听马老师开场演奏的《赛马》的感受?”布礼不依不饶,笑着问道。
王有节往嘴里放进去一个馄饨,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学音乐的出身的,现在又在学校做老师。这样看来,你现在是要故意考考我的啊?”
布礼两眼盯着王有节,笑而不语。
王有节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然笑道:“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个人的理解,《赛马》的音乐语境,完全再现了一场奔腾激越纵横驰骋的真实的赛马场景。短短的三分多钟的二胡曲,却呈现出了欢快,明朗,奔放,激烈,紧张的赛马画面。聆听这首曲子,我仿佛有一种置身草原观看赛马时的感觉。我的心,情不自禁的随着奔跑跳荡的节奏起伏起来。于是,当时我的大脑里产生了对辽阔神秘大草原的无限神往。
布礼看着王有节,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马老师的二胡演奏,清脆、厚重、柔美。一首《赛马》演奏下来,气势磅礴、气息热烈、旋律奔放。音乐在群马的嘶鸣声中展开,旋律粗犷奔放。无论是气宇轩昂的赛手,还是奔腾嘶鸣的骏马,都被二胡的旋律表现得惟妙惟肖。
王有节笑笑,说,作曲家黄海怀《赛马》所表现意境,我想在马老师的演奏里,在每一个音符中,甚至连每一个蹄印都没有丢失,整个乐曲始终紧扣赛马时狂奔紧张激烈的主题。
布礼不着痕迹点头。
“说实话,我在欣赏的二个多小时里,非常惬意的。”王有节想了想,说,
马老师使用了多种演奏技巧。比方讲,开头部分大段落的拨弦技巧,的尾声的时候,模仿出马头琴的演奏手法,使音乐达到顶峰和高潮。
布礼稍微圆有些吃惊,问:“你还知道一些二胡的指法?”
王有节笑笑,说,不过,可以明显听出来,马老师在《赛马》中,虽然曲子的关键之处,有部分技法颇具特色。但在整首曲子并没有使用过多的特殊技法,演奏时情绪的热烈、弓法的流畅和音色的饱满,全曲一气贯之,自然天成。
布礼笑笑,介绍说,还有,由远到近清脆而富有弹性的跳弓,强弱分明的颤音,描绘了蒙古族牧民欢庆赛马盛况的情形。二胡快弓、跳弓技巧的运用,拨弦、颤音技巧的运用,展现了一幅生动热烈的赛马场面。
她说,全曲没有一节慢板,所有的音符都被快弓和跳弓激活,就连食指拨弦也是急促紧张飞快的。所有的音符都在飞奔的马蹄上跳跃。
王有节认真听,不时点头。
布礼笑了笑,说道:“你今晚上的表现,还是很超乎我原先的预想的。”
王有节吃馄饨,不说话。
“实际上,无论是独奏、重奏、还是各种形式的组合,舞台表达言之有物,个中兴味能读出几分因人而异的新音乐、新思想,这就是好的演奏。”
布礼说道,二胡是一件善于独奏的乐器。马老师的每场演奏,人琴表达自然而然,舞台交流心平气和。她凭借出色的演奏、演绎及乐坛影响力,经常被著名作曲家指定为合作对象的。
王有节笑了笑,说道:“后面的曲目里面的话,相对来说,我最喜欢的还是《二泉映月》。”
布礼很意外,说:“那我问你,二胡为啥会拉得那么悲伤?”
王有节想了想,摇摇头。
布礼笑道:“因为二胡只有两根弦,虽然相依为命,日夜相对,可是却不能相拥的缘故呀。”
过一会儿,王有节想了想,说,布礼,我和你讲一个笑话:
我小时候迷上了二胡,刚开始和父亲学琴时候,像模像样没事就拉上一曲。老妈总是称赞道:“你还别说,别人拉的我都听不懂,就你拉的我懂!”我喜上眉梢笑眯眯说:“噢!继续说。”“因为吧,别人拉的太深噢,你拉的简单明了,就‘刺啦’‘刺啦’-----,一个调调。”
布礼抿嘴,一只手拿着勺子微微笑。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学二胡,年龄小又爱显摆。有一回上县城看到拉二胡要饭的,我还替他拉了一个中午。”
布礼终于忍不住指着王有节哈哈大笑。
“其实我们全家都欢喜二胡的,所以那天周姐说因为她自己今天有事,要把你送她的演出门票转送给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甚至是非常惊喜就接过来了。”
王有节两眼盯着布礼,说道:“说实话,这次是我第一次在正规的高大上的戏院,近距离的欣赏这么多大师的演出。谢谢你,布礼。”
17.5
第二天快要下班的时候,王有节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
公司的会,部门的会,小组的会,开了差不多一天的会,今晚上自己的工作还要继续加班,他想着趁这个稍微空闲的时候,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刚进办公室,周姐却后脚就跟了进来。
王有节笑道:“小组的会不是刚开过的吗,你还有事?”
“我不是来说工作事情的。”周姐笑道。
“不是工作的事情就好,搞了一天,脑袋里都要成浆糊了。”王有节坐下来,有些奇怪地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周姐姐忽然间笑道:“昨晚上的二胡演奏会怎样?”
“简直太好了。这次演奏的多是名家,真的是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啊。”说起来昨晚上的音乐会,王有节一拍脑袋,笑道,“对了,我还得要多谢周姐你给我的门票。”
周姐靠近王有节,悄声说道:“谢我啥,这票原本就是布礼给我的。”
“布礼---?”王有节喝一口咖啡,问道,“真不是你买的?”
周姐笑道:“对的啊。我不是和你说过是她给我的票吗,昨晚上我真有事去不了,所以才便宜了你的。”
王有节放下咖啡杯,想了想:“那这次的门票钱---,也是布礼出的?”
周姐笑笑,不说话。
王有节拍拍脑袋,说道:“还真是不好意思,这回又欠下她一个人情了,下次得找机会要好好着感谢感谢她的。”
周姐却问:“我听布礼说,她对你昨晚上音乐会的表现很满意的。你真会拉二胡?”
王有节连忙摆手,说道:“小时候确实跟着我父亲学过一些。不过好多年没有摸过胡琴了,估计的话,现在怕只能是拉个响了。”
“能拉个响也不错的啊!”周姐看着王有节,说,“昨晚上布礼说你很懂二胡,把我真吓一跳的。我还和她说你一个搞计算机程序的,怎么会和音乐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搭上钩了呢?”
王有节想了想,问:“昨晚上我听布礼的讲解也很有道理,对二胡明显很在行。不过我只知道她是留学做音乐的,那她到底学的是什么专业?”
“这一些,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周姐明显不相信,以为王有节是逗着她说玩笑话。
“我真不知道的啊?”
王有节喝一口咖啡,看向周姐,说道“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在一家很有名的艺术学校做老师,至于其它方面,我还真不好意思,也没有机会直接问她的。”
周姐还是不太理解:“昨晚上你们都讨论二胡艺术到那个程度了,不就是再顺嘴问一句的事体吗?”
王有节不响。
“那你还是去亲自问她吧。”周姐想了想,说道,“这可能也是一个你们俩互相加深了解的一个机会,晓得伐?”
王有节笑了笑,不置可否。
又说笑一阵,周姐突然间问道:“老大,你和我说说实话,你觉得布礼这人怎样?”
“很好啊。”王有节正在翻着桌上的记事本,头也不抬就说道。
“只有这三个字的评价?”
王有节抬头看向周姐。
周姐笑笑,说:“你不要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再透露给你一个消息,布礼她现在也是单身的。你懂了伐?!”
王有节似乎更加不理解了。周姐说这句话,明显就是多余,可是她既然说出来了,其中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他刚想要开口问,周姐却对着他笑笑,直接转身就走出去了。
莫名其妙。这是王有节一开始的感受和理解。
很明显,周姐刚才是特意过来找自己的,除开刚开始时候说的昨晚上音乐会的事情还算有根可循,可是她后来说的那些话,到底包含有什么意思,为什么还特意问我对布礼的看法?!
再说了,布礼单身的消息,为什么要在最后来特意提醒自己?还要着重加一句----懂了伐?!
王有节坐在桌前,仔仔细细回忆和复盘刚才周姐进来后和自己的每一句对话。
他忽然间又联想起之前端午节时候布礼上自己老家的事情,越来越觉得当初表妹的分析和看法,似乎还真的很有可能。
只是,自己和布礼,真的会有可能吗?!
懂了伐?!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还真有那么一层意思。王有节心里不由得逐渐有些激动起伏,再一次有隐隐的期待逐渐升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