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权责
两位主事离开之后,签押房中只剩下齐玄素和柯青青。
齐玄素还是安坐不动,柯青青忙着收拾碗筷。
齐玄素问道:“关于这个吴婄蓉,你还了解多少?”
柯青青动作不停,回答道:“我听其他几位副府主的秘书说,这个人很复杂,对待下属喜怒不定,很是任性,可对待上司同僚却是长袖善舞,与好些实权道士都有些不清不楚。”
齐齐玄素没有说话,示意柯青青继续。
柯青青继续说道:“她和王教鹤的秘书郭永俨是万象道宫的同窗,据说两人关系很好,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吴婄蓉的父母不同意,看不上孤儿出身的郭永俨,终究没能结成道侣。”
万象道宫不全都是孤儿,也会对外招收适龄孩童,不过在毕业离开万象道宫之前,会切断孩童与家庭之间的联系。是否进入万象道宫,全凭自愿,不强求。就算如此,很多父母还是会忍痛将孩子送入万象道宫,求一个好前程。有些时候,甚至是求而不得。毕竟除了那些世家的族学之外,万象道宫的下宫已经是最顶尖的学府。
所以吴婄蓉和郭永俨的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
柯青青接着说道:“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谁也没想到,郭永俨混出了头,成了王教鹤的秘书,而吴婄蓉只是个执事,两人的地位出现了巨大的落差,过去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吴婄蓉的父母想要反悔,可惜此时的吴婄蓉已经嫁人了。”
齐玄素终于插了一句:“吴婄蓉一定很后悔,所以她才会跟现在的道侣关系紧张。”
“是这样。”柯青青说道,“因为这种落差,两人的关系又开始变得亲密起来,毕竟男追女隔着山,女追男隔着纱,虽然吴婄蓉做不成郭永俨的道侣,但她希望郭永俨能帮她更进一步。”
齐玄素说道:“权色交易。”
柯青青道:“很难说吴婄蓉成为主事的背后有没有郭永俨的帮助,那时候陈书华还在,已经开始盗窃龙气,岂会容许他人染指大虞国的王宫?哪来的什么巫蛊大案?只怕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齐玄素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如果府主议事插手此事,那么你认为几位副府主都是什么态度?”
最近柯青青与几位副府主的秘书混得很熟,关于这方面的情况,她比齐玄素更为了解。
柯青青回答道:“七位副府主,郑教何死了,还剩下六人,谢副府主和告发郑教何的那位副府主肯定会站在首席这边,王教鹰必然会站在王教鹤那边,剩下的三位多半是看风向吧。我估计他们不敢跟首席对着干,首席还是占据优势的。”
齐玄素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到了次日,有突发事件。时值夏日,海上多风暴,常有风暴过境,不仅阻断航路,甚至还会登上陆地,造成洪水、狂风等灾害,毁坏房屋,破坏耕田,伤害生灵,统称“风
灾”,需要做好这方面的预防工作,否则损失就大了。这也是首席副府主的职责范围。
齐玄素过去一直在北方,感受不明显,如今到了南洋,比江南还南,又是海上,立时就感觉到老天给的压力。
也难怪这边的人都信奉天后,委实是风暴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大了。
其实负责观测天象的道士早就有所预报,帝京的钦天监也向各地、各藩属国发出了警示,各地都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这次风灾突然提前了。
对于齐玄素而言,斗争要斗,正事也不能马虎,在其位谋其政。
这也不仅仅是齐玄素一个人的事情,其他副府主都高度重视,各自分管一片,齐玄素坐镇指挥,几次
主持召开议事,部署预防工作,强调其重要性。
毕竟这里不是凤麟洲,凤麟洲道府可以说倭人治倭。也不是中原,那里主要由大玄朝廷负责这类事情,各地道府反而是辅助,一般只是指导性地过问一下,并不太过插手。南洋这边的小国们是不太靠谱的,还得道门主抓才行。
这也打乱了齐玄素原本的计划,让他把一些事情向后推迟了。
在这种天气下,铁甲舰不敢贸然出海,飞舟倒是可以正常升空,毕竟龙本身就与风暴息息相关,只是飞舟的数量有限,如果哪里出现情况,就是想要补救,也很困难,所以最好还是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待到风灾过境,齐玄素说是指挥,很快便坐不住了,亲临第一线。
不管是做样子也好,真心实意也罢,王教鹤同样没有闲着,也出现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上面的人身先士卒,底下的人自然也不能干看着,同样得动起来。
都说人定胜天,一人之力自然是无法胜天的,可众人之力就不一样了,不敢妄言必胜,最起码掰一掰手腕还是不难。
如此一来,这次风灾算是有惊无险,虽然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总体而言没有太大的损失。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都说权责一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权力越小,责任越小。
如果想要有严父的威严,那么也得尽到慈母的慈爱。
凤麟洲道府和婆罗洲道府不一样,凤麟洲道府不管事,也不担责,这是权责一体。婆罗洲道府事事都管,事事担责,这同样是权责一体。
儒门的影响已经渗入到了中原人的骨子里,不管道门如何去儒门化,也无济于事。儒门的根本主旨不是仁,不是义,是礼,是纲常,说白了就是等级规矩。所以无论谁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习惯了上面有个大家长。有天灾人祸,需要有人来兜底,这就像母亲。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需要有人撑腰,这就像父亲。
只是一些西洋风气吹了进来,鼓吹议会、服务,类比为管家,有人奉为圭臬,这就冲突了。
既要父母,又要仆人,那是不行的。只能二选其一。
父母事事都管,强势霸道
不假,却要顾及孩子的死活。
管家给你自由,却不会太在意雇主的死活,给谁干不是干?
又想父母把自己保护得像个孩子,又想让父母给自己自由。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说白了,没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
小孩子穿大人鞋是不行的,大人穿小鞋也是不行的。
儒门这一套,是好是坏,尚且不好论断,不过确确实实经过千年的考验,生生不息,有着其存在的道理,更有着坚实的基础。
如果大多数人不同意、不认可,那么儒门早该不存在了,可偏偏儒门还在,那就说明大多数人其实是认可的,已经做出了选择。
在抵御风灾的过程中,齐玄素亲眼目睹了一些家破人亡的惨剧,他当时飞在天上,向下俯瞰,一切都可以尽收眼底,水中有好些不幸落水的人。
哪怕齐玄素已经是天人,仍旧感到无力,有一次,他明明看到有几个人在水里挣扎,他刚出手救了两个人,剩下的人已经不见了,速度之快,实在是超出想象。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平心而论,齐玄素自认为是个冷硬心肠之人,不在乎一些寻常的生离死别,可这次的事情还是给了他一些触动。
不是说一张张面孔浮现在他的面前,也不是扪心自问,大概因为他
出身底层的缘故,让他少了一些软弱,同时也少了一些与他人共情,他没有那么感性,毕竟有些时候自己活着都不容易,再去共情他人,未免太过心累。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之人,才能温情脉脉且居高临下地去共情、怜悯、同情他人。
这次的事件引发了齐玄素的一些思考。
他掌握了权力,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是不容置疑的。
现在他是首席副府主,那么他要把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事情搞好,把商贸管好,对道门负责,这是向上负责。做好防范风灾的各种措施,事后救人,对百姓负责,这是向下负责。
如果说有一天,齐玄素不再是首席副府主,地位更高,甚至不局限于参知真人、平章大真人,比副掌教大真人还要高。
比如说走上道门的顶点,成为大掌教。
过去看似遥不可及,现在却是有了那么一点希望,毕竟他的年龄摆在这里,再过三十年,他也是正值壮年。
毫无疑问,大掌教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也掌握了至高的权力,没有人能凌驾其上,那么大掌教应该肩负起怎样的责任呢?
对上,似乎只有太上道祖和玄圣了。
可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不可能制约他,也不可能监督他。说白了,只有自己的道德良知。
对下,就是整个道门,甚至是整个天下。
齐玄素这时候才不得不扪心自问,他能做到不迷失在巨大的权力之中吗?他能肩负起道门和天下的重担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见招拆招
肩扛天下,可真是一句大话。
可到了一定的地位之后,又不是一句大话。而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了。
好在时间还很充裕,最起码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让齐玄素慢慢去想,想通透了,想明白了。
现在的齐玄素只是有些笼统的想法和概念,还不成体系。
什么是体系?参考五代大掌教的《玄圣想尔注》,就很全面地诠释了他的体系,现在该做什么,力求未来得到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道理是什么,会有什么负面后果,如此等等。
这次风灾的出现,打乱了很多计划。
齐玄素要主持抵御风灾的有关事宜,把很多要做的事情都推迟了。姜大真人那边的进展也不顺利,风灾的出现导致海上的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包括天后的海上龙宫和林灵素的通真宫,其轨迹发生了一些变化,需要重新推算。
如此一来,中元节马上就要来临,陈书华的大脱胎换骨也过去了一个月,只剩下不到二十天了。
如果错过这最后的二十天,恐怕就要增添很大的变数。
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风灾结束之后,道府要议事,总结功过得失。中元节到来,道府要组织相应的庆祝活动,这都是首席副府主的职责范围。
这是常态,出任封疆大吏,不可能整天就是办案,哪来那么多案子要办,整天搞内斗,团结还要不要了?严格来说,这些事情才是正事。齐玄素既然做了首席副府主,那就必须肩负起相应的责任。
很多事情,齐玄素是第一次做。就拿中元节庆典来说,齐玄素是经历过许多次,可过去是参与者、执行者,要么是看热闹的,要么是具体维持秩序的,作为组织者,还是第一次。统筹兼顾,又是不一样的视角了。上元节,天官赐福,又是元宵节,自然是喜庆的。中元节,地官赦罪,又是鬼节,就不那么喜庆了,再加上刚刚经历了风灾,风格上要注意把控,说是庆典,还是要偏向肃穆庄重。
好在老牌主事们不少,能够依循过去的旧例。
当然,这都是台面上的事情。台面下仍旧是暗流涌动。
齐玄素要让紫微堂授予陈剑仇四品同道士出身,同时也有人要落实陈剑仇的罪名,到底是什么罪,可以先不谈,必须把“有罪”这个性质给确定了,毕竟戴罪之身就没法授予同道士出身了,不合规矩。没有四品同道士出身,就可以由北辰堂分堂自行处置,不必上报府主议事。
齐玄素要运作陈剑仇同道士出身的资格,对手一样在运作,不是齐玄素出手了就万事大吉,此事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说白了,暗流已经开始逐渐浮出水面,两股势力的争斗,已经越来越表面化。
这就像下棋,而且不是围棋,是象棋,你一招我一招,见招拆招,谈不上深远布局,已经是贴身近战,刀刀冲着要害去的。
当然,双方的老将还没有动,一旦老将也亲自披挂上阵,那就是你死我活了,不知多少人要倒霉。
这个时候,齐玄素背后“娘家”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如果是别人来办,也许要拖上一段时间,但齐玄素亲自出面找到了紫微堂的首席副堂主姚恕,然后再由姚恕向下面打招呼,婆罗洲分堂这边的公函报上去之后,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走完了流程。这里面除了齐玄素的面子,也是陈剑仇自己争气,毕竟是被东华真人点名表扬的人。
待到紫微堂分堂首席主事来向齐玄素禀报此事,齐玄素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一招,应该是胜了。只要紫微堂确定了陈剑仇的同道士出身,那他便能以府主议事的名义介入此事,走正常程序要求北辰堂分堂详细汇报此事,如果吴婄蓉拿不出过硬的证据,那就
必须释放陈剑仇。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吴婄蓉还要硬顶,那么齐玄素就可以用高品道士情况特殊的理由,让北辰堂总堂接手此事,由李朱玉出面把案子接过来。李朱玉一旦将案子接过来,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地方分堂受双重领导,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分堂的首席主事们可以拿地方道府当挡箭牌去硬顶总堂,也可以拿总堂当作挡箭牌去硬顶地方道府,以达到间接对抗的目的,可是不能既对抗府主议事,又对抗总堂,敢这样做,那就是自决于道门。
除此之外,齐玄素还有另外的后手,风宪堂和北辰堂经常联合查案不假,可在设立九堂的时候,其本意也是互相牵制,在他的授意下,风宪堂已经开始暗中调查吴婄蓉,尤其是吴婄蓉和郭永俨的关系,一旦坐实了这一点,那么齐玄素不仅可以把吴婄蓉换掉,还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王教鹤的秘书也给拿下。正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件事的根本目的,还是通过打击陈剑仇来打击齐玄素,把陈剑仇打为邪教妖人,就可以把任用陈剑仇的齐玄素也拖入这件事情之中。如果最后能证明齐玄素与隐秘结社有关,那么牵涉到这种事情,东华真人是不好出面帮齐玄素说话的,然后就可以把齐玄素拉下马。
也许齐玄素可以保全自己,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做二品太乙道士。可齐玄素一走,局势就不一样了,绝地反转也说不定。
【鉴于大环境如此,
齐玄素当然与隐秘结社有关系,这其实是道门内部的潜规则,总要有些干脏活的存在,隐秘结社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没被抓住,那就是没有。三家都不干净,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一般不会拿这种事情做文章。
哪怕齐玄素抓了李天贞,也没把这件事情挑破,而是私底下联系了李家,让清微真人把人领回去。关键的一点,是李天贞先给了齐玄素一炮,齐玄素属于反击,最后受伤的是吴光璧,李天贞至多是狼狈了点,身上完好,李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王教鹤也是被逼急了眼,
开始拿着这种事情做文章。
齐玄素自然要小心应对,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紫微堂这边有了结果之后,齐玄素又去见了姜大真人,请姜大真人以掌府大真人的名义召开一次道府议事。
姜大真人同意了这个要求,算是对齐玄素的支持。
道府议事不同于府主议事,除了副府主之外,其余辅理、灵官、首席主事们也可以参与。兰大真人闭关之后,齐玄素就用这一招争取了主动,这次属于故技重施。虽然柯青青估计齐玄素可以在府主议事中占据优势,但齐玄素还是不想冒险,选择了更为稳妥的道府议事,地点就在社稷宫的大礼堂。
这次道府议事虽然是以姜大真人的名义召开,但实际上主导议事的还是齐玄素。
议事正式开始之后,姜大真人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便由齐玄素发言。
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齐玄素并没有直接提及陈剑仇的事情,而是着重点明了“规矩”二字。
“无规矩不成方圆。”齐玄素如此说道,“没有规矩就要天下大乱。每次改朝换代,就是旧规矩被打破了,而新规矩还未建立,所以才会天下大乱。什么是规矩?是规则,是律法,也是程序。儒门给天下订立规矩,道门也给天下订立规矩,我们这些人,就是在道门的规矩下各司其职。说得明白些,道门严格规定了我们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的问题,不能渎职,也不能越权。”
“好些道
友,也许以为我要在道府大议上谈及陈剑仇的事情,毕竟是我的秘书,我总要出来表明个态度,自证清白也好,自我检讨也罢,总之是向大家表白一下心迹。可我今天不想谈陈剑仇,因为陈剑仇不是副府主,也不是大虞国主,还不够资格拿到道府大议上来讨论,就算他十恶不赦,可以交付府主议事讨论,道府大议是讨论道府大事的地方,这就是各司其职。
“我倒是想要谈一谈从陈剑仇事件背后映射出来的某些问题。正人心,方能靖天下。人心不正,风气便不正。如何正人心?虽然说教化,但规矩也是少不了的。我刚才就在强调这一点,讲规矩,按照程序走,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是掌府大真人、掌府真人,还有我这个首席副府主,做出决定,也要合乎规矩,合乎程序。”
“当然,我知道有事急从权的说法,也的确存在这种情况,可是陈剑仇这件事情真到了事急从权的地步了吗?我个人认为没有。”
齐玄素微微一顿,环顾众人。
礼堂里静得针落可闻。
“看来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齐玄素加重了语气,“既然没有到事急从权的地步,那就要按照规矩来。”
“陈剑仇到底有罪没罪,自有北辰堂和风宪堂来判断,这不在我们今天讨论的范围。我们要讨论的是,这个案子为什么没有上报道府?这就是程序上的错误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话说完
“这件事不简单。看似是一件小事,实则极为恶劣。”齐玄素说道,“为什么这样说?道理很简单,如果一个机构不按照既定的程序行事,不在道门规矩的框架下行事,甚至往大了说,不是在道门和金阙的领导下行事,那么这个机构,还是道门的机构吗?”
“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个涉及到高品道士的案子,竟然不向道府汇报,这不仅仅是破坏程序那么简单,这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我不禁要问一句,你们想要干什么?今天瞒着道府搞掉一个高品道士,明天是不是就要背着道府对我们这些副府主上手段?你们到底是道府的分堂,还是某个人的独立王国?”
“陈书华的前车之鉴,对道门不忠诚,与道门离心离德,对道府也是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给道府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们不能不吸取教训,现在又有人要搞这一套,道府绝不能坐视不管。”
这话说得可谓是极为严重了。
谁也不敢贸然接口。
齐玄素再度环视四周:“我的话讲完,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发表意见。”
不少人注意到,吴婄蓉脸色苍白,显然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过了片刻,王教鹤缓缓说道:“齐首席的一番话,很有意义,值得我们每个人警醒。在我看来,我们道府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些团团伙伙,拉帮结派,大有当年儒门党争的架势。关于陈剑仇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并且找了有关道友了解情况,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据我所知,陈剑仇被带走调查后,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要给陈剑仇谋求一个四品同道士出身。有小动作,这不奇怪,毕竟这样的例子也很常见。让人惊讶的是,这件事竟然搞成了,陈剑仇已经得到了四品同道士出身,从紫微堂分堂的公函递上去,到紫微堂总堂的批复下来,流程只用了不到两天,明显是特事特办,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内幕?”
在王教鹤说话的时候,不少人也在观察齐玄素的表情,任谁也能听出来,王掌府把矛头指向了齐首席,不过齐玄素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表情,正在翻看一份卷宗。
待到王教鹤说完,齐玄素合上手中的卷宗,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紫微堂,我就是紫微堂出身,还算比较了解,可以解答王掌府的疑问。陈剑仇的事情的确是特事特办,却与我们婆罗洲道府没什么关系,只因为陈剑仇是东华真人点名表扬之人,上面的掌堂真人发话了,底下的人总不能熟视无睹,当然要加紧办理。总不能说东华真人在我们婆罗洲道府内部搞什么党争吧?”
“其实不急的反而是我们这边的分堂,他们本想等到今年的大考结束,然后再解决陈剑仇的品级问题,这也是我的意思。可是紫微堂总堂的道友严厉批评了我们,谈到大考,谁能保证陈剑仇一定就能考上?你齐玄素也不敢打这个保票吧?难道陈剑仇一直考不上,就一直拖着吗?还是先给一个同道士出身,等到他考上了,顺势转为
同等级的道士。”
“我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我齐玄素也不敢打这个保票,说陈剑仇一定能考上,凡事都要考虑两个结果,所以我便让紫微堂分堂的道友给总堂去函。既然总堂一再催促我们,那边的手续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所以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说,兰大真人和陈剑仇挽救了升龙府,所以紫微堂直接给了顶格的“天字功”,说起来我也是自愧不如。这样的事迹,东华真人当然要表扬,而且要大肆宣扬。”
“也正因为如此,有人说陈剑仇勾结隐秘结社,我内心是不信的,一个隐秘结社的成员,竟然会主动破坏两位古仙谋划多年的仙人级神降,这根本说不通。当然,最终有罪无罪,还是要看证据,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般,这不在我们今天讨论的范围之内。”
姜大真人有些惊讶地看了齐玄素一眼。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老练,对上王教鹤都丝毫不落下风,以齐玄素的年龄和经历来看,这还真是天赋异禀。
也是,每个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有些人的天赋表现在求长生上面,境界提升飞快,而有些人的天赋就表现在其他方面,如此看来,齐玄素的天赋所长倒是对于规则的运用了。
所谓每一个机构,都有自己的规则,先要学会不触犯规则,在规则的范围内行事,这样只是保住性命。下一步便是利用规则,保护自己,打击别人。
很显然,齐玄素已经摸索到了第二个阶段。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进入这个圈子,才会受到规则的保护,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人家不守规矩便可以将你置于死地。
齐玄素接着说道:“也许有人说,紫微堂的事情,别人怎么能知道呢?没有向道府汇报,只是疏忽而已。那我就当你是疏忽了,可是我还听说,拘捕陈剑仇,北辰堂总堂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永言副堂主,丹锦副堂主,你们都在这里,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李长歌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案子,与北辰堂总堂无关,我还是从丹锦副堂主口中得知。”
李朱玉接口道:“我偶然听说了这件事,以为是总堂方面交办的,便分别向永言副堂主、总堂方面以及清微真人请示了解,我可以肯定,总堂方面没有这个意思,清微真人更是不知道陈剑仇的存在,又怎么会下令调查陈剑仇呢?”
齐玄素又转向远程参加议事的徐教容,说道:“徐次席,你是次席副府主,掌管律法,分管着风宪堂分堂、北辰堂分堂,你知道这件事吗?”
徐教容说道:“事前我并不知道,因为要避嫌,再加上我还在东婆娑洲这边,所以我也没有过问,只是从侧
面了解了一下,没有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文字手续。”
齐玄素说道:“事后不汇报,我可以当作是疏忽了,可事前同样不请示,就算陈剑仇不是高品道士,可他还是我的秘书,知道许多道府机密,也是道门的功臣,刚被东华真人点名表扬,结果他被抓了,上至北辰堂总堂和婆罗洲道府,下至我和徐次席,还谁都不知道,这符合规矩吗?这符合程序吗?道门不是大魏朝廷,从来不搞青鸾卫越过三法司独自办案定罪那一套。”
齐玄素猛地一拍桌子:“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敢不请示就抓人,是不是还敢屈打成招?如果是,那么这就是我们今天该讨论的事情了。更进一步来说,这是不是个别行为?如果不是,而是普遍行为,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重视了,也不得不深思了!”
最后,齐玄素看了王教鹤一眼:“我的话说完,不知道王掌府还有什么疑问。”
王教鹤大概是没有料到齐玄素如此犀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能沉默着。
王教鹤想要以小见大,齐玄素反手便来了一个上纲上线。
陈剑仇的问题,有罪无罪?不谈。因为陈剑仇是齐玄素的秘书,所以齐玄素帮陈剑仇说话无私也有私。
齐玄素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人心风气的高度,拷问是否
存在肆意妄为的问题。
关键齐玄素的这番话不是强词夺理,而是有理有据的,很难驳倒他。
虽然王教鹤的人也准备了一些说辞,但在这个时候,就很难拿到台面上来说了,王教鹤顿时陷入到被动之中。
既然王教鹤不说话,那么齐玄素就要指名道姓了:“吴婄蓉吴主事到了吗?”
吴婄蓉缓缓地站起身来:“齐首席,我可以向你解释……”
齐玄素抬手打断道:“不要向我解释,要向道府解释。”
吴婄蓉只得说道:“我们当时调查陈剑仇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四品同道士出身。”
谢教峰插口道:“吴主事,那你们知不知道陈剑仇是齐首席的秘书?还是兰大真人和东华真人都认可的功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泄密问题?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影响问题?你们事前打声招呼让道府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总不过分吧?若是东华真人下来巡视,提出要见一见道府的功臣,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人被你们关起来了,东华真人会怎么想?你说会不会让道府陷入被动?”
“就算你们事前不知道,事后总该知道了吧?紫微堂那个有关公示,我在狮子城都看到了,你在升龙府会看不到?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补救?事前不请示,事后不汇报,你们想要干什么?今天秘密调查,明天是不是就要秘密处决?”
另一位副府主也说道:“像这种事情,要立刻纠正,严肃处理,不仅仅是这一件,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该改的要尽快改过来,你个吴主事不改,道府就换一个张主事、李主事改。”
第一百六十六章 格局
虽然王教鹤一派在事前有一番安排和准备,但不得不说,齐玄素的嗅觉太敏锐了,直接抓住了最大的漏洞,那就是程序问题。
如果说陈剑仇的高品道士身份还有疑问,可秘书职务和功臣身份却是不容置疑的,这意味着陈剑仇身份特殊,甚至掌握了一定的机密。正如谢教峰说的,会不会涉及泄密问题和影响问题?你们就算可以不请示就抓人,可是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不然道府什么都不知道,这会陷入极大的被动。
这件事的性质与越级上报类似,都是大忌。
王教鹤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主要是因为习惯,或者说路径依赖。过去都是王教鹤的一言堂,谁也不在乎这个程序问题,其实这也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不仅仅是婆罗洲道府这么干。就连齐玄素也不是一直都遵守程序,也会越过程序追求结果,关键在于这种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讨论。
正是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齐玄素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占据道德高地,并不是想要标榜自己如何高尚,而是站在高地上更容易打击敌人,
现在齐玄素把这件事拿到了台面上讨论,便是上了秤。
别管齐玄素有没有这样干过,别人没看见,没被抓到就是没有。你北辰堂分堂这么干,可是被人抓了现行,而且大做文章,那就是掉入到洼地里,被人家居高临下地打击。
这就是斗争。
如此一来,王教鹤顿时陷入被动。
王教鹤没有料到自己如此被动,他不说话,其他人也很难出来摇旗呐喊。
王教鹤当然想要说话,可是怎么说?齐玄素的每一句话都符合他的身份,也占住了道理。所以王教鹤最终决定不从正面反驳齐玄素,
当然,道府斗争不仅仅是能言善辩这么简单,也不在于有没有道理。关键还是一个“势”字。
如果齐玄素不是代表了金阙,背后还有姜大真人撑腰,如果不是齐玄素一再打击王教鹤派系,使得风向变了,墙头草们纷纷转向,那么就算齐玄素占了道理,也未必就能获胜,阴阳逆转,颠倒黑白,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齐玄素现在占据了优势,又占住了道德的高地,自然就是携大势而来,不可阻挡。
这个“势”就好比境界修为,没有境界修为作为支撑,再厉害的神通也发挥不出威力。
此时的王教鹤便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如果退,当然简单,立刻放了陈剑仇就是。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如果王教鹤退了,便等同是主动认输,正如王教鹰所说的那般,底下的人心就真要散了。王教鹤在婆罗洲道府的时代,便彻底过去了。
如果王教鹤不肯退,不肯认输,那就是孤注一掷了。
哪怕是程序不对,也要赶在放人之前,坐实了这件事,或是让陈剑仇主动认罪,不管用什么办法。或是直接抓住陈
剑秋。
齐玄素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直接安排陈剑秋去了狮子城。那里有玉衡星主,安全应该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齐玄素决定议事结束之后,再去嘱咐下张月鹿,注意狮子城那边的情况——张月鹿不是玉京的人,也不是婆罗洲道府的人,而是岭南道府的人,饭还是分锅吃,所以她并未列席此次道府议事,而是带着王教雁等人犯返回了狮子城。反倒是李长歌、李朱玉等人作为玉京方面的人,可以列席旁听这次议事。
不管怎么说,齐玄素和张月鹿总要留下一个人坐镇狮子城,齐玄素在狮子城的时候,张月鹿在升龙府,如今齐玄素来了升龙府,张月鹿便返回狮子城。
齐
玄素估计王教鹤不会这么轻易认输,且有得斗呢。
不过谈到水平,齐玄素到底是个年轻人,一番操作下来,最终又着落到了陈剑仇的事情上,还是在就事论事的范围之内。
姜大真人就不一样了,什么叫仅次于三师的平章大真人啊?
就在议事陷入沉默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姜大真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用手指敲了下桌面,吸引他人的注意力,开口道:“齐首席说得很深刻,不要觉得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是一个大问题。说得严重些,这是在搞阴谋。做事情,要搞阳谋,不要搞阴谋。可偏偏有些人就热衷于阴谋诡计、法力诈术这一套。我相信,查清这么一个案子,并不算什么难事。可仅仅是查办这么一个案子就足够了吗?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治标不治本。”
“我不知道,放眼整个婆罗洲道府,乃至于整个道门,这样的事情到底有多少,想来是不在少数。查办了这么一个案子,能够扭转整个风气吗?想来是不能的。既然不能,那么仅仅是就事论事,其意义就不大了,也不值得拿出来在道府大议上讨论。”
“在其位谋其政,我不是道门的大掌教,不能说道门如何如何,可我如今兼任了婆罗洲道府的掌府大真人,作为掌府大真人,就婆罗洲道府的情况,要表达一下我的意见。”
“齐首席的秘书被抓了,该不该抓,有没有罪,该谁管,怎么管,是否请示汇报,自有章程法度可依,我们不在这里过多讨论,交给具体负责此事的道友去管,我不过问。但是,正如齐首席所说的那般,围绕这件事所映射出来的种种问题,道府要高度重视,有所警惕,是否大范围存在这种乱象,不是我们在这里随便说一说就确定了,必须经过详细可靠的调查摸底,才能够真正确定,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所以,我建议,等到徐次席回来之后,由她这位掌管律法的次席副府主牵头,对道府上下展开一次大规模的深入摸底调查,有错要改要罚,无错要奖要赏。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既不能含糊敷衍,也不能借故打击报复,打击面要小,教育面要宽。”
此话一出,这便是借着由头要对整个
道府上下进行整顿了,这才是在挖王教鹤的根。
要不怎么说,姜是老的辣,齐玄素在这些六代弟子面前,还是嫩了一些。
齐玄素听到姜大真人的话,大受启发,只觉得受益良多。
他和姜大真人之间的差距不在于权谋手段,而在于心胸格局,这是他所欠缺的。
人与人之间的最远的距离,正是观念上的距离。
在此之余,齐玄素也对这位姜大真人倍感佩服,这才是真正占据了道德和大义的高地,与那种自我标榜式的占据道德高地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既然占据了道德大义的高地,且不说掌府大真人和掌宫大真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没有这两层身份,也不能贸然反对了。
所以姜大真人的话音落下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或者反驳。
那些并不想牵扯进王掌府和齐首席之争的中立派们,也不得不认可姜大真人这番话是对的,纷纷表态支持。
两派相争,如果相持不下,那么中立派就变得很重要了,谁能拉拢中立派,谁就是最后的赢家胜者。这与中立派最终会倒向赢家胜者,并不矛盾,两者是一个事实的不同表现角度。
姜大真人望向王教鹤,直接点名道:“王掌府,你以为如何?”
王教鹤的脸色还算平静,不过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安宁,缓缓说道:“我没有意见。”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这
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姜大真人又对徐教容说道:“徐次席,你从东婆娑洲回来之后,抓紧组织人手,弄一个详细的方略出来,送一份到我那里去。正好北辰堂总堂和风宪堂总堂的道友都在这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拿不准的地方,可以找他们取取经,不要出什么纰漏。”
徐教容正色应道:“是。”
姜大真人再次环视一周:“这件事,就这样吧。等到徐次席的摸底调查暂告段落,有了结果之后,我们再来议这个事情。现在,我们开始下一个议题,这次风灾所造成的影响,大灾之后有大疫,如何防范大规模疫病的发生,以及灾后的安置、抚恤、重建。齐首席,你是主管这方面事情的副府主,你来说吧。”
“好的。”齐玄素应了一声,他刚才翻看的就是这方面的卷宗,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他这位首席副府主的主要职责和正事。
齐玄素再度翻开面前的卷宗,说道:“经初步统计,此次受灾面积达……”
各种声音渐渐远去。
王教鹤仍旧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他的眼前好像笼罩了一层雾,齐玄素也好,姜合道也罢,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们的声音时断时续。
好像王教鹤已经独立于此处人间。
王教鹤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一老一小的配合下,他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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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玄素在升龙府进行道府大议的时候,张月鹿独自返回了狮子城,把柯青青留在了齐玄素这边。毕竟张月鹿这位次席副府主的主要职责是查案,案子查得差不多了,人已经被抓了,接下来主要是审案,在这方面,有风宪堂和北辰堂的专业人士,甚至不必张月鹿亲自出马,自然是多柯青青一个不多,少柯青青一个不少,毕竟柯青青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
反倒是齐玄素这边,首席副府主涉及到很多实质事务,诸如重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风灾善后等等,这些事情很花时间,很耗精力,齐玄素的确需要一个帮手。
也算是让柯青青轻松点,不必两头跑了。
张月鹿回到狮子城后,先是看望了因公受伤的林元妙,然后又接管了天福宫。
当然,名义上是指导。这就要符合程序,她只是提出建议,不会直接下命令,具体下命令的还是谢教峰。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
小殷和谢教峰就不那么开心了。
好说话的老齐走了,不好说话的老张来了,好日子到头了。
至于谢教峰,也是差不多的心态,张次席不好打交道,这在道门上层都快传遍了,颇有五代大掌教遗风的评价,虽然有夸大之嫌,但也能看出,这位张次席真不是“善茬”,不好伺候。
张月鹿这次回来,王教雁还在其次,关键是陈剑秋。
不管是为了张家的利益,还是为了齐玄素的大局考虑,都不能让陈剑秋落到王教鹤的手中。
所以她一再叮嘱玉衡星主要保护好陈剑秋。
其实就算张月鹿不说,玉衡星主也会这么做,毕竟大家都是紫光社的成员,而且陈剑秋的身份比较特殊,在齐玄素指定她继任大虞国主之后,她已经成为直属于紫光真君的特殊成员,并非玉衡星主的下属。
这其实也是一个隐患,如果紫光真君借助陈剑秋的身份弄出什么乱子,比如盗窃龙气,齐玄素是要跟着担责的。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齐玄素也只能这么做。
如果有一日,齐玄素步了王教鹤的后尘,也必定会有个张玄素、李玄素站出来揭露陈剑秋的事情。
说不定徐教容就是陈书华第二了,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这就是“势”的问题了,境界修为不够,神通再厉害也白搭。没有足够的“势”,对也是错,错也是对。
如今陈剑秋就被安排在玉衡星主的居处,等到齐玄素把升龙府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能回去继续做国主了。
张月鹿没有立刻去见陈剑秋,只是让玉衡星主转达了她的问候。
毕竟张月鹿也很忙,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待到齐玄素从升龙府传来消息,认为王教鹤一伙很可能孤注一掷,狗急跳墙,针对陈剑秋出手,张月鹿这才决定亲自去看一看陈剑秋的情况。
不过张月鹿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过去,她换下了鹤氅和莲花冠,换上了一身湖绿色的便服,而不是比较招摇的
红衣、白衣或者黑衣,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家碧玉,这才带着小殷出门了。
如今林元妙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可以自理,也不需要小殷再守着他。再有就是,小殷是耐不住寂寞的,普通人尚且静极思动,她守了林元妙这么多天,早就按捺不住了,若非张月鹿看着她,她早就跑出门疯去了。如果张月鹿不带她,那么张月鹿前脚刚走,小殷后脚就溜出去,如此一来,还不如张月鹿直接带着小殷一起出去,免得这个鬼丫头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乱子。
玉衡星主居无定所,或者说狮子城的各个大区都有她的住所,如今玉衡星主就住在西北区,这里虽然玉龙混杂,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更便于藏身。
张月鹿和小殷趁着夜色来到西北区,这里的街道纵横交错,两人就仿佛走在迷宫之中,不时还会碰到醉汉或者乞丐,自然是由小殷出面解决,她也不必动手,只要大嘴一张,把嘴角咧到耳根,便能让醉汉醒酒,也能让乞丐睡个好觉。
张月鹿今天心情不错,调侃道:“不该叫你殷大白,应该叫你殷大嘴才对。”
小殷听出不是什么好话,慑于张月鹿的雌威,不敢正面对抗,只能轻哼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很快,两人又过了几条河,河道上也是满满当当,都是过夜的小船,最终来到一条黑暗的小巷。
在小巷的尽头,是一座西洋风格的二层小楼,外面还有一个颇大的花园,绿草如茵,这便是玉衡星主的居处。
张月鹿正想进去,小殷忽然伸手拦住了她:“有杀气!”
张月鹿一怔,便没有向前迈步。
因为小殷体质特殊,“嗅觉”之灵敏,便是齐玄素和张月鹿也多有不及,她说有杀气,那就是有杀气。
其实应该把她派去东婆娑洲寻找林天河的,说不定她一个能顶姚裴和徐教容两个。
张月鹿轻声问道:“多大的杀气?”
小殷用手比划着回答道:“比我大,比你大,也比老齐大。”
张月鹿一凛,那最起码也是造化天人,甚至有可能是伪仙。
难道说吴光璧又重返狮子城了?
张月鹿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吴光璧被白夫人挖去心脏和肝脏,他又不是体魄凝练到极致的武夫,也不是轻视体魄到极致的方士,不上不下,注定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复原如初。而且局势已经变了,李天贞走了,李长歌来了,就算吴光璧有什么特殊手段能够恢复伤势,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蹚浑水。
既然不是吴光璧,那么总不会是王教鹤亲临。
这也不太可能,王教鹤作为掌府真人,太多眼睛盯着他了,甚至姜大真人也会偶尔注视他,而且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就更不可能悄然来到狮子城了。
到底是谁?
此时二层小楼中,坐在沙发上的玉衡星主正在与一名老者对峙。
玉衡星主还是老样子,她与陈剑秋一样,都有着西洋
血统,黑色的卷发如波浪一般随意披散着,紫色的眼眸与猩红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白色的衬衣,领口敞开着,黑色的暗金纹马甲,黑色的天鹅绒长裤,黑亮的皮质高跟长靴,此时坐在沙发上,两条大腿交叠,更显得双腿修长。
她的身上隐约有丁香的味道,戴着红宝石戒指的右手端着一只高脚杯,里面是殷红的葡萄酒。她正在轻轻摇晃酒杯,烛光透过酒杯中晃动的红酒映射在她那张被黑色卷发遮住了小半的脸上,忽明忽暗。
站在她对面的老者却是不以真面目示人,一身黑衣,戴了一张青铜面具,只能看到苍苍白发。
这不奇怪,境界修为是用时间积累出来的,一般来说,年纪越大,修为越高。道门只是限制不能过分返老还童,严禁一把年纪还变成个童子、少年的模样,却不限制年老如何,在传统的认知中,年老和德高通常是连在一起的,仙风道骨也往往是白发白须的形象。所以许多人干脆就以白发老人的形象示人,每逢道门开大会的时候,一眼望去,白发不在少数,最起码有一半以上。
在江湖中,许多老前辈既想要威严,又想能在威严和慈和之间自如转换,也通常选择老人形象。
没错,对于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来说,形象是可以选择的,并非什么难事。武夫连脸都能换,体貌特征也能变,所以仅仅从一头白发上面很难判断出什么。
“贵客深夜造访,有何贵干?”玉衡星主并不如何紧张,也不敢轻敌大意。
黑衣老人的声音也被遮掩了,仿佛是许多个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深夜冒昧前来,还望星主见谅。我此番前来,是想要向星主讨要一个人。”
玉衡星主笑了一声:“不速之客,讨要一个人,你讨要的这个人,该不会是姓陈吧?”
“星主聪慧,一点就透。”老人同样笑了一声。
玉衡星主道:“你想要找陈书华,那我无能为力,陈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可找不到她,爱莫能助,贵客请回吧。”
黑衣老人冷哼一声:“我劝星主不要东拉西扯,你知道我要的那个人是谁。”
玉衡星主抿了一口红酒,红唇轻启:“我还真不知道,想来阁下当有所教示。”
黑衣老人沉声道:“那好,我就直言了,我想要请玉衡星主把陈剑秋交给我,大虞国主陈剑秋。”
“原来是她啊。”玉衡星主故作恍然道,“你要她干什么?这个人我正应有用呢,你换一个。”
黑衣老人没有说话,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玉衡星主继续说道:“如果我不交人,阁下打算怎么办?”
黑衣人语气森然道:“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这次轮到玉衡星主不说话了。
不过她不说话不意味着她没有动作。
玉衡星主仍旧用右手端着酒杯,以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刺破左手食指的指肚,然后以食指为笔,以血为墨,于虚空中画了一道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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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衣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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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星主并非巫祝,而是方士。
念头是虚,符箓道术是假,可精血却是最为真实的存在,越发凝练的精血,越发真实,故而顶尖武夫的血气最是克制道术。此时玉衡星主以自身精血画出符箓,使得符箓道术更为“真实”,到了真假难辨的境界。
玉衡星主的画符速度极快,转眼之间,符箓已经画成。此符一成,化作一尊身披黑色甲胄的武士,甲叶密密麻麻,不留半点缝隙,脸上覆着面具,从双眼的位置透出两点猩红光芒,头盔上的长缨更是如一团烈火熊熊燃烧。他举着一面大盾,挡在玉衡星主的面前。
道术“撒豆成兵”。
这尊黑甲武士的外形与道门灵官十分相似,又兼具了一些黑衣人的特征,有些像灵官和黑衣人的结合体,虽然是玉衡星主以法术所化,但大盾、甲胄是以玉衡星主的精血所化,真实无比,很难被轻易破去。
就在这个时候,玉衡星主的眼睛眯了一下,一道璀璨光华照亮了她的脸庞。
黑甲武士手中的大盾、头盔、面具、甲胄上出现了一道细线,有血光从这道细线中迸射而出。
然后整个甲士被从中劈成两半。
一剑而已。
剑光如同彗星扫尾的尾痕久久没有消散,就像一束阳光射入屋内,阳光中有肉眼可见的灰尘飞舞。
黑衣老人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显现出近乎于碾压的态势。
玉衡星主伸手一抓,仿佛凭空撕扯下了一块黑色幕布,而在黑幕之后却是一只黑白分明的巨大眼珠,这只眼珠死死地盯着黑衣老者人,射出犹若实质的目光,一股难以想象的气息布满整个小楼。
此乃“天魔眼”,不仅可以用于寻人探查,也可以摄魂夺魄,虽然对上黑衣老者,无法真正摄去神魂,但震慑他片刻时间还是不难做到。
趁此机会,玉衡星主又唤出两名黑甲武士,它们双臂交错拔出腰间的双剑,一左一右向老人攻去。
就在这时,黑衣老者已经挣脱开“天魔眼”的震慑,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剑光将两名甲士拦腰斩断。紧接着,剑光又直往玉衡星主而去。
玉衡星主整个人变得朦胧模糊,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气泡之中,此乃佛门法术“小婆娑世界”,玉衡星主和剑光始终隔着三寸左右的距离,可就这三寸距离,却如天堑一般,始终不能逾越分毫。
玉衡星主伸手一推,整个“小婆娑世界”瞬间扩大,将整座小楼笼罩其中,同时也将黑衣老者包裹其中。
下一刻,两人消失不见,出现在此处宅邸的上空。
玉衡星主终于离开了心爱的沙发,虚立半空之中。
因为此时的黑衣老者也在“小婆娑世界”之中,当即指挥剑光斩向玉衡星主。
玉衡星主连同“小婆娑世界”立时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是一件被摔碎的精美瓷器。
这不是她的本体,仅仅只是分身。
玉衡星主修炼的是“他化自在无我大法”,可以念头分化千万,不同于身外化身之法,对于玉衡星主来说,
刚刚只是损失了一个念头而已,不过在她抵达下一个境界之前,损失的念头不能恢复,失去了便是彻底失去了。
对于鬼仙而言,念头便如同人仙的穴窍,人仙可以在穴窍中凝聚身神,鬼仙也可以将一个念头化作一个小小的世界,所谓“一念一世界”便是如此了。毁去一个念头便等同毁去了一个穴窍,虽然对于整体来说,不算什么,但终究还是折损了修为。
这个分身碎裂开来之后,连同“小婆娑世界”的碎片化作一道黑影,暂且将黑衣老人困在原地。
玉衡星主再次画出一个符箓。
又有三尊黑甲武士出现,这次的黑甲武士有了些许变化,身后多出一个类似一品灵官的圆盘,面甲上的两团红芒闪烁不定,直接朝黑衣老人攻去,要将其拖住。这三尊黑甲武士用去了玉衡星主的三滴精血,方士不是武夫,没有那么多精血可用,算是十分珍贵了,对上黑衣老人,固然不是对手,可不畏生死,能暂且拖住黑衣老人片刻时间。
黑衣老人冷哼一声,一只手操纵剑光斩杀黑甲武士,另一只手化作巨掌朝下方的二层小楼抓去。
他料定陈剑秋就在这座小楼之中,他来此不是为了跟玉衡星主打生打死,就算赢了,得罪紫光真君也没什么必要,所以他还是想要抓住陈剑秋就此退去。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闪过,将这只大手挡下。
黑衣老人不由一惊,他早就知道有人在侧,他自忖玉衡星主不是自己对手,再多几人也无甚大碍,可万万没有料到此人竟然能挡下自己的一抓,显然并非普通的无量天人,却是大大出乎黑衣老人的意料之外了。
一剑之后,出剑之人也显现身形,一身湖绿衣裙,手中握着一柄紫色长剑,正是张月鹿。
黑衣老人显然认得张月鹿,不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家小姐。原来张家小姐与紫光社相互勾结,这要是传扬出去……”
张月鹿并不害怕,且不说这黑衣老人藏头露尾,不敢用真面目示人,显然有所顾忌,根本不敢实名举报。如果仅仅是大肆宣扬,那就是捕风捉影,没什么价值。因为对于道门高层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没有证据就等于没有这件事。
再有就是,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不要忘了,天师有神仙血脉,因为这个血脉,天师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天师没有子嗣,张无恨的事情发生之后,若是换成其他副掌教大真人处理,也不必做得这么绝,差不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正因为天师的血脉问题,所以才要做得如此之决绝,更甚他人,以此来证明自己对道门的忠诚。
除非想要扳倒天师,没有人会用这种事情来做文章。可天师距离飞升之期已经不远,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去扳倒天师?
与此同时,玉衡星主摇身一晃,化出八个分身,皆是她的念头所化,然后这八个分身又各自施展道术。或是用火,或是用风,或是引雷,或是凝冰,或是凝聚魑魅,或是画符施展幻境。
在这一瞬间,玉衡星主可谓是施展出平生
所学,各类法术,无所不会,八种截然不同的法术一起攻向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冷哼一声,剑光越来越快,不管是什么法术,皆是一剑破之。
张月鹿此时已经使用了齐玄素送给她的第二张“希瑞经”书页。当时为了以防不测,齐玄素给了张月鹿两张书页,虽然第二张书页没有用到,但齐玄素也没有小气到再讨要回去。
此时距离两人突袭吴光璧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中间甚至经历了一场风灾,张月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并不会遭受那种暂时失去修为的巨大反噬。
张月鹿并非无量阶段,而是造化阶段。
这也就罢了,张月鹿还携带三件半仙物,分别是“紫霞”、“无相纸”、“六字光明咒剑”,齐玄素都不能与之相比。
张月鹿手中“紫霞”一转,裂空之声连绵不绝,响成一片。
就在这一瞬之间,张月鹿已经朝黑衣老人周身要害攻出近百剑,速度之快,却是连残影都没有留下,不见剑影重重,唯有剑气纵横。若是普通天人,只能看到张月鹿扬了一下手,紧接着便是满身剑伤。
这正是“慈航普度剑典”中的“天花乱坠”一式,有佛讲法,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在“慈航普度剑典”中化作两式精妙剑招,一式主攻,一式主守。
黑衣老人以一敌二也丝毫不惧,右手仍旧操纵剑光破去玉衡星主的法术,同时一振左袖,用出了“太阴十三剑”。
黑衣老人对于“太阴十三剑”的领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用出之后,已经看不大出“太阴十三剑”的本来面目。
一瞬间,张月鹿只觉得自己四周出现无数人影,不仅将她的剑招全部化解,而且还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攻来,让自己仿佛陷入了千军万马之中,无处可躲,无处可闪,同时一股阴寒真气蔓延而至,无孔不入,仿佛要从每个毛孔渗透而入体内,侵蚀经脉丹田。
张月鹿只能转攻为守,剑光如一朵巨大白莲层层绽放,将她包裹,护住周身,抵御这股阴寒真气,“天花乱坠”变招为“地涌金莲”,一朵朵金莲凭空绽放,与周围的无数人影抗衡。
只听得一阵连绵急促的金石碰撞之声,金莲朵朵飘散,环绕在张月鹿周围的重重虚影也尽数消失不见。
张月鹿单剑变为双剑,只见她又取出一张形状狭长的白纸,束纸成剑,正是“无相纸”,不仅仅可以化作三尺长剑,十八般兵都可以幻化,硬度堪比金刚,水火不侵。
张月鹿一挥手中纸剑,从剑身飘洒出无数纸屑,迎风就涨,化作一只只纸莲花旋绕洒落,犹如漫天飘雪。
这些纸莲花都是从“无相纸”上分出,花瓣锋利如刀,摧金断玉,此时旋转起来,堪比奇门兵刃。
黑衣老人再一挥大袖,以“风卷残云扫”掀起狂风,将纸莲花吹散。
张月鹿也没指望能以此建功,趁机近身到黑衣老人的面前,手中纸剑散出一片白茫茫的残影,将黑衣老人周身上下悉数笼罩,剑意由慈悲光明变为杀机森严,招招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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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身份
张月鹿全力催发手中纸剑,摧金断玉只是等闲,穿山裂石也不是不能。黑衣老人不是以体魄见长,脑后青丝已经是自行而动,将纸剑悉数挡下,正是“太阴十三剑”中的“青墨三千甲”。
一番激斗下来,张月鹿竟是没能伤到黑衣老人分毫。
张月鹿见再次无功,身形倏忽而动,又转至黑衣老人的身后,以“紫霞”刺向黑衣老人的后心,铺天盖地的剑气犹如海啸山涌,充斥四方,弥盖八极,空中隐隐出现无数紫色雷霆,一时间四周天地元气全被剑气吸扯带动。
黑衣老人任由张月鹿一剑刺在自己的后心位置,岿然不动。
张月鹿的脸色先是一红,骤然雪白,他这一剑已是用出了全力,却发现自己的真元正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黑衣老人体内,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张月鹿骇然道:““蚀日大法”?”
到了此时,张月鹿已经多少猜出这名黑衣老人的身份,毕竟“蚀日大法”不好修炼,就如“逍遥六虚劫”,除了部分天纵奇才,不是一个人对照着书本就能修炼成功的,一般都要有个指路人,上一个使用“蚀日大法”之人是王教鹰,谁教王教鹰的?黑衣老人不会是王教鹤,其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此时张月鹿一剑刺中黑衣老人,正中黑衣老人下怀,运转“蚀日大法”,不但使张月鹿动弹不得,而且还不断汲取张月鹿的真元化为己用。
黑衣老人淡然笑道:“张月鹿,这一剑还是差点火候,换成张无量或者张拘成还差不多。”
张月鹿冷然道:“孙大真人,孙老真人,孙合玉,你终于坐不住了!当真是老而弥坚,不可小觑。”
黑衣老人并不答话,只是加速运转“蚀日大法”,要将张月鹿的真元悉数吸入自己体内,至于“蚀日大法”的异种弊端,对于境界修为更高一筹的黑衣老人而言,算不上什么太大问题。
张月鹿也只好有样学样,虽然她没有伊奘诺尊的“恶火”,但她有地师所传“逍遥六虚劫”,只可惜“逍遥六虚劫”有一个天大的缺点,难缠是难缠,可主要是针对境界修为不如自己之人和境界修为相当之人,一旦对上境界修为比自己更高之人,就不那么好用,甚至还有被反噬的隐患。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活的色彩。
一瞬之间,张月鹿手中的纸剑直接分解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纸剑刺向黑衣老人的咽喉。
与此同时,玉衡星主的大袖一抖,顾不得修为损耗,又用十一滴精血化作十一尊黑甲武士。
十一人为一阵,最前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再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狼筅形似长枪,顶端斜削成尖状,又在四周留有尖锐的枝丫,每支狼筅长一丈左右。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跟进的是两个手持弩机的黑甲武士。
这正是军伍中大名鼎鼎的鸳鸯阵,却是被玉衡星主学来,化为己用。
在两方夹击之下,“青墨三千甲”也只是支撑了片刻就彻底崩碎消散。
不过黑衣老人到底是境界修为更高一筹,立时挣脱了控制,直接展开合道境,一股宛如日月悬空的浩大真气向四周蔓延扩散,直接将“无相纸”所化的纸剑弹飞,黑衣老人仿佛成了天地间的真神仙人,睥睨天下。
这也就罢了,还有十三道黑影逐渐显现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阴十三剑”好似养蛊炼尸,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而且每一剑之间都互有联系,好似人体之内的各路经脉,若是练全十三剑,便等同经脉全部打通形成大周天,畅通无阻,十三剑的剑意汇聚一处,便如活物一般,生出灵性,即是心魔,若是剑主不能将其降服,便要沦为这剑意的宿主剑奴,如行尸走肉一般。
“太阴十三剑”的精髓也在于此,每一剑之间都有玄之又玄的联系,所练“太阴十三剑”的剑式越多,威力越大,不过与之相对,“太阴十三剑”的自主剑意也就越盛,在“太阴十三剑”威力达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剑主难以掌控“太阴十三剑”而被侵蚀神智化作剑奴的时候。
虽然这些剑奴化作了行尸走肉,但一身“太阴十三剑”的修为还在,只要有人操纵,就能发出极大地威力。
正因如此,“太阴十三剑”分为“剑”、“心”两脉,剑道一脉的顶尖绝学“太阴剑阵”便必须由十二尊剑奴组成,实质上就是剑主操纵剑奴结成剑阵,每个剑奴对应其中一式,剑主以最后一式驾驭其余十二式,完全发挥十三剑的全部威力。
只是道门重建之后,玄圣整合五仙传承,实行功法和神通分开,很少再有修炼“太阴十三剑”失控之人,再加上道门严禁炼制剑奴,所以“太阴剑阵”已经很少见了。
只是没想到,就在今天,“太阴剑阵”又重现人间。
这些剑奴存在本身就是大罪。
十三道无相无常的影子遍布每个角落,游走不定,并不用黑衣老人分身驾御,宛如活物一般。
这正是“太阴十三剑”的诡异所在,若是能完全掌握“太阴十三剑”,便等同驯服了一只猛兽,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若是被“太阴十三剑”反噬,就被剑意夺去体魄神魂,成为“太阴十三剑”的傀儡,就如死于猛虎爪下的伥鬼,只能为虎作伥。
十三尊剑奴对上玉衡星主的“撒豆成兵”,摧枯拉朽一般,转眼间便把黑甲武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些黑甲武士只是玉衡星主的精血所化,十三尊剑奴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心魔夺去了心智,属于外力。
张月鹿此时有些惋惜,齐玄素并不在此地,如果他也在,两人再次双剑合璧,加上玉衡星主,还真能把这个老家伙留在此地。
张月鹿此时只有“紫霞”,全力催动“龙虎剑诀”,一剑指天,整个天幕开始逐渐转紫,很快整个天幕就变成一片深紫色,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剧烈涟漪,然后
迅猛扩展出去。
可也就仅仅如此了。
没有“青云”配合,仅仅是“紫霞”一剑,还是无法发挥出仙物的威力,只能是引来紫气滚滚。
紫气遮天,此时的天幕就像是一方倒扣的紫湖,这方紫色湖泊还在不断下压,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触手可及一般,可惜没有青色剑光,而是变成了滚滚紫雷。
“五雷天心正法”。
黑衣老人仰头望天,双袖似乎因为盈满无数风雷而猎猎作响。
他并无太多惧色,只是轻轻抬手。
十三道黑影同时举剑,直指苍穹。
雷光涤荡,阴影重重。
一明一暗两道浪潮不断撞击。雷光所过之处,无数阴影灰飞烟灭,霞光如潮,每一次漫涌,都有一道道阴森剑影如冰雪消融,化作乌有。
只是阴影死而不绝,在不断消亡的过程之中,又不断重组再生,一方“太阴剑阵”始终不曾真正毁去。
明晦二色反复替换,不断相互消磨抵消。
毕竟不是双剑合璧,虽然张月鹿拥有半仙物的助力,但境界不如人,还是很快就呈现出溃败之势。
玉衡星主脸色阴沉,双眼变得极为幽深,与此同时,有六方轮盘在她的身周缓缓浮现,旋转不休,分别对应了六道轮回中的天道、人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
在剑光溃败的同时,玉衡星主一挥袖,六个轮盘开始飞速旋转,形成一方真实存在的小世界,将黑衣老人笼罩其中。
黑衣老人的剑光和十三道剑影骤然静止不动,可仔细看去,才能发现,并非是静止,而是陷入到不断循环的境地之中,无论速度多快,都是在原地打转,不断重复回归原点的结果。
高手之争,胜负就在毫厘之间,玉衡星主手段尽出,强行拖住黑衣老人,为的就是给张月鹿创造机会。
第一百七十章 斗剑
黑衣老人同样明白这一点,凭借境界修为上的优势,强行突破了玉衡星主的小世界,不过他并非仙人,只能是自己离开玉衡星主的小世界,而他的剑奴还是被滞留在小世界之中。
如此一来,他最大的依仗就不能发挥作用。
就在黑衣老人刚刚挣脱小世界束缚的时候,张月鹿身形暴起,前掠出剑,一气呵成,好似一道横雷,以不及掩耳之势,迅猛掠向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只觉得大风扑面,衣衫猎猎作响,如同涟漪的无形剑气弥漫四周。
转眼之间,张月鹿杀到黑衣老人身前三尺,手中纸剑又薄又窄,出剑之快,如梦如幻,极尽古怪变化之能事。
黑衣老人终于不再驾驭离手剑,握住了那道剑光。
一瞬间,两人斗剑近百招,金石碰撞之声几乎连成一线。
然后两人同时向后退出一步,张月鹿单手一拧,手中纸剑带起一大片如泼水一般的剑气,其中又蕴藏了许多纸屑所化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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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东南、东北、西北、西南。此法以六合八荒为名,寓意只要真气无穷不绝,则肉身不死。
其效果类似于武夫的血肉衍生,能使炼气士和谪仙人也得到类似的武夫神异,只是没有见神不坏,纵然体魄恢复速度能与武夫相比,体魄强度仍旧无法相比。
黑衣老人一振手中长剑,用出“剑心太玄意”,向张月鹿攻去。
若论剑术之精妙,“剑心太玄意”乃是当世顶尖。张月鹿身随剑走,出剑奇快,快到看不清她的身形移动的轨迹,仿佛一剑之间直接抹去了一段距离,正是“南斗二十八剑诀”中的“星转斗移”。只见她一剑刺出,分明是从正面出剑,可在转眼之间,就已经来到黑衣老人的身后。
不过黑衣老人早有所料,手中长剑横掠,画出一个弯月状的弧度,平搭在张月鹿手中纸剑的剑脊之上,劲力传出,使得张月鹿手中的纸剑登时一沉。
张月鹿一击不中,立时抽身而退,复而从其他方向攻来,剑势更甚于狂风暴雨,没有半分间隙。黑衣老人出剑明显慢于张月鹿,可总能堪堪赶上,出剑之时信手拈来,不拘于规矩,将剑招相忘,得其神髓,以意驭剑,心无拘囿,千变万化,剑招无穷无尽,将“剑心太玄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两人竟是难分高下。
这番斗剑,似慢实快,不过是转眼之间。
黑衣老人境界修为更高,无奈张月鹿也非等闲之辈,单纯斗剑,并不输给他,更要命的一点,他忽然发现自己体内有六劫之力涌起,不由大骇。
“逍遥六虚劫”有个弱点,便是对上境界比自己更高之人时的作用便没有那么大,其实大部分神通都是如此,而且作用没那么大不能等同于没有作用,当初吴光璧就受制于“逍遥六虚劫”。
先前黑衣老人能够化解“逍遥六虚劫”,不仅仅因为他境界更高,而是因为他有所防备,姜是老的辣,他可不是王教鹰,在使用蚀日大法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此类手段,所以提前将真气密布于后心位置,看似运用“蚀日大法”,实则是“蚀日大法”转为“吞月大法”,由“吞月大法”化解六劫之力。
“吞月大法”的优点是没有异种之力的隐患,弱点是对上比自己境界修为更高之人容易形成倒灌江河之势,黑衣老人此时境界修为更高,自然不怕这种什么倒灌江河,“吞月大法”更能发挥优势。
让黑衣老人想不明白的是,第一次“逍遥六虚劫”被他化解了,第二次“逍遥六虚劫”是什么时候进入到他的体内?
黑衣老人心中一动,大概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是他用“六合八荒不死身”的时候,从他的伤口中进入到体内,蛰伏起来,没有立刻发作,竟是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应付“逍遥六虚劫”,关键在于提前预防,而不是事后化解,如果一开始没有防住,等到其进入体内之后再去化解,那就很麻烦了。
这让黑衣老人不得不分出部分修为去压制“逍遥六虚劫”。
如此一来,黑衣老人失去了剑奴,又修为受制,张月鹿这才能与他堪堪斗了个平手。
就在这时,黑衣老人忽然感觉腿上一痛。
他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他的身上,身子不大,手短脚短,却长着一张大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大腿上。
这个小丫头的牙齿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一口下去,无视体魄和护体真气,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甚至可以见到白骨。
这也就罢了,被这个小丫头吃掉的血肉就是被吃掉了,他的“六合八荒不死身”竟然不能立刻复原,血肉衍生变得极为缓慢。
小丫头又是连续几口下去。
她的那张嘴都不能说是嘴了,就像是一道门户,连通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被她吞噬掉的血肉瞬间断绝了一切联系,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哪怕黑衣老人是伪仙,同样不能幸免。
事实上,小殷的确很不简单,境界不如她的人遇到了她,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完全就是碾压的。就算是同等境界,那也十分难缠,哪怕是齐玄素和张月鹿,也不太清楚小殷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毕竟小殷这家伙的战斗意志并不是很强,通常到不了拼命的地步,她就已经准备风紧扯呼。
不管怎么说,小殷的上限很高,不能简单视为一个普通的无量天人。
如果让小殷单独对上黑衣老人,自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回归鬼国洞天。不过此时的黑衣老人被玉衡星主和张月鹿牵制,就给了小殷发挥的机会。
她会一些小法术,却对黑衣老人没什么作用,她的根本神通还是一个“吃”字。
无物不吃,无物不化。
仙人级别的蛟龙都吃得下,而且没有任何异化,更何况是伪仙?
转眼之间,黑衣老人的左腿已经啃噬殆尽,只剩下森森白骨,触目惊心。
黑衣老人怒喝一声,顾不得其他,左手抓住小殷的后心,将她提起,右手一剑捅入小殷的嘴中,然后随手扔了出去。
只是如此一来也给了张月鹿可乘之机,只听“嗤”的一声,黑衣老人的胸口已经被纸剑所伤,衣衫尽裂,剑气伤及心肺。
虽然黑衣老人受伤不重,但张月鹿一剑既占先机,后招绵绵而至,双剑千变万化,逼得黑衣老人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交手十余招后,就见一抹血光从两人之间溅了出来,黑衣老人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始终脱不出张月鹿的剑光笼罩,在二人身周弥漫出一团血雾。猛听得黑衣老人闷哼一声,向后掠出,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如此大真人
这一连串变化之下,黑衣老人终是遭受重创落入下风之中,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六合八荒不死身”竟然迟迟不能生效,伤口中不仅有许多细微纸屑,仿佛活物,还有森森紫电,游走不定,分别来自于“无相纸”和“紫霞”。
黑衣老人心知再斗下去,胜算不大,而且可能会引来其他高手。
不管怎么说,狮子城里多是齐玄素一派的人,再打下去,引来上官雅、秦衡均、谢教峰等人,还有大批灵官和黑衣人,蚁多咬死象,他就真要被留在此地。
念及于此,黑衣老人借着后掠之势,一退再退。
与之同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方小印,四四方方,上白下黑,上雕刻有烛龙,人面龙身,口中衔烛,传说烛龙在西北无日之处照明于幽阴,睁眼时普天光明,即是白天;闭眼时天昏地暗,即是黑夜,故而烛龙是为对应阴阳的神兽。
张月鹿看到此印,脱口而出道:““天阳地阴烛龙印”!果然是你,孙合玉!”
这也是黑衣老人一开始不用此物的原因,只因此物实在太过有名,一旦用了出来,那也谈不上什么隐藏身份了。
黑衣老人正是大真人孙合玉。
堂堂大真人,可以没有仙物,那是平章大真人的特权,但是一定会有半仙物,孙合玉的半仙物正是“天阳地阴烛龙印”。
正如正一道张家的信物是剑印,全真道阴阳一脉的信物也是剑印,剑名“阴阳法剑”,一面是黑,一面是白,对应阴阳,在剑锷的位置则是一个阴阳双鱼,如今在东华真人的手中。印就是“天阳地阴烛龙印”了,在孙合玉的手中。
张家的信物俱是仙物,阴阳一脉的信物则是半仙物。
不要小看孙合玉,到底是曾经的参知真人,就连王教鹤都要尊称一声“孙老”,齐玄素在立足未稳的时候也没有和他正面冲突。
如果没有出这档子事情,孙合玉在全真道的地位仍旧很高,能称呼兰大真人一声师兄,地位超然。
也许有人要问了,全真道一口气除掉王教鹤、陈书华、孙合玉等人,不是等同自断一臂吗?
事实上,这正是全真道的问题所在,一个被道门内部公认的事实是,全真道体量最大,人数最多,势力远胜太平道。
结果却是太平道压过了全真道,因为全真道内斗太过严重,山头林立,无法整合一处。王教鹤、孙合玉等人就是这种内斗的一个缩影。
其中原因,太平道也好,正一道也罢,都有一个主体家族,如此一来,固然制约了上限,却也能保持最大限度的稳定。全真道没有这样的主体家族,姚家势大不假,可历史太短,人数不多,而且裴家、齐家、徐家、唐家、季家等一线家族太多。除此之外,普通出身的道门弟子大多都在全真道和大掌教一脉,他们天然与世家子弟不是一路人。这就让全真道更加难以整合。
地师的意思很明白,你们本来也是听调不听宣,还三心二意,除掉你们根本谈不上自断一臂,不如把位置
让给更听话的年轻人。
太平道也内斗,都是桌面下的小动作,全真道的内斗就比较激烈了。
全真道在三道中的体量最大,代表了全真道的姚家却在三大世家中排名第三,已经很说明问题。
如果全真道也能上下一心、内外一体,那么如今就是张李两家摒弃前嫌,变成正一道和太平道联手了。
孙合玉之所以不愿意暴露身份,主要还是不想撕破脸。
人老了,就不会太气盛,更不会意气用事。
孙合玉考虑的不是跟齐玄素、张月鹿置气,而是如何保全自身。他并不想拼个你死我活,就为了溅齐玄素
一身血,那没什么意义。
除此之外,道门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没有证据,没被抓到现行,那就等于没有。
孙合玉知道陈剑秋是紫光社的人,却没有证据,必须先抓到陈剑秋才能有证据,可是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因为陈剑秋是大虞国主,在金阙和大玄朝廷都算有一号的,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阿猫阿狗。
如此一来,孙合玉就不能以大真人的身份去抓陈剑秋,只能暗中抓人。
同理,孙合玉也不能证明玉衡星主就是紫光社成员,紫光社不同于“天廷”,天廷动辄十几万人,就好似一个独立王国,“天廷”的首领身为一方之主,不可能遮遮掩掩,必然会招摇过市,所以金公祖师、吴光璧、刘桂等人几乎是无人不知。
紫光社就不一样了,主打一个遮遮掩掩,从不以真实身份示人。她们人数更少,也不必抛头露面。玉衡星主的公开身份是玉夫人,一位有着西洋血统的美貌贵妇人。再加上有齐玄素和张月鹿给玉衡星主撑腰,又是在狮子城,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孙合玉也不可能直接上门抓人。
还有一点,孙合玉同样不想得罪玉衡星主背后的紫光真君。他只是想要过关,不是想要死战到底。万一他没能过关成功,失去了道门的身份,也失去了道门的庇护,再去面对一位古仙的报复,那就十分恐怖了。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孙合玉很是克制,先是商量,然后再出手,他甚至不想把玉衡星主如何,只是想要抢人而已。
既然是暗中抓人,那么一些手段就不好用了,他背着道门暗中炼制剑奴,当然可以用,可“天阳地阴烛龙印”乃是道门之物,十分有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也正因如此,张月鹿根本不怕孙合玉发现她和玉衡星主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就是没有。
当初有人举报郑教何的时候,齐玄素还专门问了一句,是否实名。关键就在这里,在道门,这类举报并不在少数,有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实名举报的重要性远高于匿名举报。如果是实名举报,那么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答复。
如果孙合玉只是匿名举报,那么会被直接压下来。
真当张家不会玩权力的游戏?真当天师这个副掌教大真人是摆设?
如果孙合玉实名举报,掀
开了盖子,那么性质就变了。
没有人认为孙合玉此举只是针对张月鹿这么个晚辈,而是会认为孙合玉受了别人的指使,其实是针对张月鹿背后的天师,甚至是整个正一道。
这就是掀起了一场战争。
如果引起正一道的全面反击,结果不是孙合玉能够承受的,很可能是自救不成,反而加速了自身的灭亡。
在各种原因之下,孙合玉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有点畏手畏脚,只是到了此时,他遭受重创,也不得不动用这方“天阳地阴烛龙印”了。
只见从“天阳地阴烛龙印”中射出十二道细细黑线,分别连接在十二尊剑奴上面。
然后孙合玉伸手一扯,靠着“天阳地阴烛龙印”的力量,强行把十二尊剑奴从玉衡星主的小世界中给扯了出来。
如果早知如此,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动用“天阳地阴烛龙印”,不至于落入如此境地之中,只是万金难买早知道。
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孙合玉遭受重创,只能大袖一卷,将十二尊剑奴收入袖中,整个人化作一道长虹逃离此地。
张月鹿没有追击,而是第一时间去找小殷。
当张月鹿找到小殷的时候,小殷正直挺挺地躺在一块草地上,双眼紧闭,大张
着嘴巴,里面的鲜血好似泉眼一般,汩汩冒个不停,偶尔还有一个小小的爆发,就像是喷泉。
张月鹿有点慌,丢开“紫霞”,右手的食中二指并作剑指,在小殷的身上连点,然后就见小殷并没有什么变化,好似死了一般。
张月鹿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伸直,手心向上叠放,左手在上,右手中指弯曲勾住左手中指根部,结成“九色莲花印”,只见在她的十指之间绽放出七彩莲华,星华点点,隐约可见一朵九品莲花的虚影在徐徐绽放。
这是道门六咒之一的“莲咒”,也是修炼“逍遥六咒六虚劫”的基础之一。
张月鹿在小殷的心口、小腹、额头位置各拍一掌,分别留下三个莲花状的痕迹,尤其是位于眉心位置的那朵细小莲花,栩栩如生,好似女子佩戴于额头位置的花钿。
做完这些之后,张月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竟是显露出几分疲态,可见这“莲咒”对于张月鹿而言也是消耗极大。
效果也比较显著,小殷止血了,不再从嘴里喷血。
过了片刻,小殷呻吟一声,缓缓醒转过来,就看到张月鹿正坐在自己旁边。
张月鹿难得露出几分温柔,伸手把小殷抱在怀里。
小殷昏昏沉沉,艰难说道:“好疼,我、我要死了。”
“放心,你不会死的。”张月鹿柔声说道。
小殷声音微弱道:“你、你骗我,我、我真要死了,活不成了。”
张月鹿许诺道:“别瞎想,等你好了,我带你在狮子城痛痛快快玩一场,你想玩什么都行。”
小殷一下子来了精神,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立字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击
按照道理来说,孙合玉没能抓住陈剑秋,那么给陈剑仇定罪的事情便推进不下去了,关键证据缺失,就是想不放人也不行。
齐玄素本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又有了其他变化。
这个吴婄蓉还真就顶住了压力,愣是没放陈剑仇,非要逼着齐玄素亲自动手不可。
说得难听些,既然给脸不要脸,非要闹得很难看,那么也怪不得齐玄素了,反正已经死了一个郑教何,又跑了一个林天河,齐玄素也不怕什么影响不好。
于是齐玄素召集了一次议事,参与之人有众多分堂的首席主事,也有代表了北辰堂的李长歌——李朱玉还在狮子城,负责审讯工作,不好赶过来,升龙府这边主要是李长歌。
议事地点还是在齐玄素签押房的小型议事厅中,因为道门废除了大量跪拜礼节,又在表面上力求平等,导致过去的许多布局摆设就不适用了,毕竟儒门的核心观点就是等级,所以现在的部分布局摆设受到了一定的西方影响。
就拿这间小议事厅来说,主要就是一张长桌,南北走向,在南边和北边各有一把椅子,东西两侧各有一排椅子。
齐玄素走进小议事厅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坐北朝南的主位空着,自然是给齐玄素留的,李长歌就坐在主位的对面,隔桌对望,其余人分别坐在东西两侧。
“人都到齐了。”齐玄素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周,“现在开始议事。”
柯青青是跟随齐玄素一起进来的,因为不是正式议事,比较宽松,就坐在齐玄素身旁的位置上,负责记录。不是齐玄素搞排场,而是防备日后扯皮,或者互相推诿责任,议事记录就至关重要了。
除了李长歌之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
齐玄素翻开卷宗,开门见山道:“今天主要说两件事,第一件事,还是有关北辰堂分堂不守规矩程序的事情。这件事,我在道府大议上已经说过了,本来不想再谈,可是北辰堂分堂现在既不放人,也没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再次提起此事。永言道兄,请你实言相告,是不是北辰堂方面有了新的指示?”
李长歌说道:“北辰堂总堂方面的确存在委托下级分堂进行秘密调查的可能,甚至就连副堂主都不清楚,不过只有掌堂真人、首席副堂主、次席副堂主才有这种委托的权力,而且一定是重大案件,比如针对地方道府的高层。在我看来,针对陈剑仇的调查,既不符合秘密调查的相关规定,也不够级别,除非北辰堂总堂真正的调查对象是天渊道兄。”
“牵涉到天渊道兄,我为此专门打听了一下,可以十分肯定地答复天渊道兄,北辰堂总堂方面,无论是掌堂真人,还是首席和次席,都没有这方面的命令,所谓北辰堂方面的指示,是不存在的。”
这个答复在齐玄素的意料之中,他用手指敲击桌面,说道:“北辰堂分堂没有这方面的命令,那么又是
谁的命令?”
风宪堂分堂首席主事轻声说道:“地方分堂受玉京总堂和地方道府的双重领导,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地方道府的命令?”
齐玄素说道:“道府不是某个人的道府,在上次的道府大议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道府的态度是一贯的,也是明确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总堂和道府都没有相关命令。”
一位副府主说道:“那就只能是某位大人物的命令了。”
齐玄素语气严厉地说道:“既然是某个大人物的命令,却绕过了道府和总堂,那么这就牵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北辰堂分堂到底是道门的分堂,还是某个人的分堂?”
李长歌说道:“我提议,针对这种情况,直接派出一个小组进驻北辰堂
分堂,查明此事,尤其是此事背后牵涉到的权力问题。”
齐玄素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姜大真人在道府议事上提过要针对道府上下展开一次摸底调查,干脆就从北辰堂分堂开始。永言道兄,你以为谁来做这个召集人比较合适?”
李长歌道:“涉及到北辰堂,便由我来做这个召集人,不知天渊道兄意下如何?”
齐玄素只是略微思量便答应下来:“那就有劳永言道兄了。”
这次议事,关键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齐玄素,另一个就是李长歌,只要两人达成一致,那么这件事就差不多定下来了,其他人不太可能反对。
齐玄素看了风宪堂分堂首席主事一眼。
风宪堂分堂首席主事心领神会,毕竟就是由他负责调查吴婄蓉,他自会把调查的结果上报给李长歌,帮助李长歌拿下吴婄蓉。
“第二件事,就是有关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事情。”齐玄素转入了正题,“最近几天,丹锦副堂主的收获很大,撬开了很多原南洋联合贸易公司高层的嘴巴,其中涉及到的权钱交易,触目惊心。说白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之所以如此嚣张,是有人在后面给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撑腰。”
谁都知道,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背后是孙家和王家。只是过去的时候,齐玄素一直引而不发,没有把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和王家直接联系起来。现在,齐玄素终于提到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背后的撑腰之人,就已经发出了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
齐玄素已经十分清楚,陈剑仇案子的背后,是王教鹤指使授意,目的是针对齐玄素。而齐玄素也不再一味防守应劫,他决定发起反击,跟王教鹤正面对抗,彻底撕破脸皮。
“针对这种情况,道门的态度是一贯的,绝不姑息。”齐玄素继续说道,“有关这个案子,我认为要与姜大真人所倡导的道府摸底调查结合起来,一查到底。”
既然李长歌主动提出负责北辰堂分堂,那么这个案子便是齐玄素亲自挂帅了。
齐玄素对参与议事的人提出:“这个案子同样要成立一个小组,查清到底有哪些人参与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
的权钱交易。这个小组既不需要对风宪堂分堂负责,也不需要对度支堂、市舶堂分堂负责,直接对我负责。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解决。若是有什么人干扰阻挠办案,也来告诉我。”
“这个小组的总召集人,由我亲自担任。陆主事、韩主事分别担任执行召集人,你们在座的几位首席主事和次席主事,都参加,不仅仅是挂个名那么简单,而是从你们各自分堂抽调精锐骨干参与其中,对这一案件,进行全面调查。”
一个由齐玄素亲自坐镇的小组宣告成立,规格非常高。齐玄素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掌握了道府的权力,与掌府大真人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没有掌府大真人的支持,首席可没这么容易跟掌府抗衡。不管怎么说,掌府大真人象征着绝对的武力,而且是规则范围内的武力。
议事结束之后,陆玉婷和韩永丰立刻展开了动作,又有几位主事落马,被风宪堂分堂带走调查。有心人注意到,这些主事中不乏直属于掌府真人王教鹤的人,仍旧是被带走了。
关键一点是,王教鹤很难对等反击,齐玄素是首席副府主,他底下的主事都是陈书华的旧部,因为受到陈书华的牵连,早就被清洗了一遍,剩下的人都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也不被齐玄素信任,齐玄素有什么事情都安排给陆玉婷和韩永丰这两个心腹,可偏偏陆玉婷和韩永丰都是空降过来的,与本地没什么牵连。
这也是金阙要针对地方道府总是选择空降人选的缘故,没有利益牵连,不会与地方派系同
流合污,也不容易被抓住把柄。
另一边,李长歌的动作同样不慢,或者应该说这位小国师的手段十分利落,直接拿下了吴婄蓉——在齐玄素的授意下,风宪堂分堂首席主事已经把相关材料交给了李长歌。
然后李长歌直接接管了北辰堂分堂。
竟是没有人敢提出半点异议。
这也是齐玄素有意为之,人的名树的影,小国师的名号摆在这里,清微真人是北辰堂的掌堂真人,北辰堂内部的人谁敢跟李长歌对着干。
此时的李长歌就像一把利剑,所向披靡。
李长歌之所以主动接下这个差事,是因为孙教风死在了他的手上,无疑是很不好看的,李长歌需要别的事情找补一下,挽回下形象。
道门不是朝廷,谁能继承大位不完全看血统,还是要争一争的,除了境界修为、功劳能力等因素,自身形象也比较重要,齐玄素在婆娑洲和婆罗洲的一系列行为,对他的形象提升很大,很多人都给出了文武双全的评价,再进一步就是出将入相了,凤麟洲立功是武,婆罗洲立功是文,隐隐有盖过另外三秀的势头。
最为直观的表现,这次在婆罗洲就是以齐玄素为主,另外三秀竟然沦为了辅助角色。这是史无前例的,对于三秀来说,也是个比较危险的信号,因为这一幕像极了三位副掌教辅佐大掌教,如果让这个印象固定了,是很不利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后的安宁
李长歌接管了北辰堂分堂,自然就把陈剑仇放了出来。
在此之前,化生堂分堂对陈剑仇进行了一次全面彻底的检查,如果北辰堂分堂的人对陈剑仇用刑了,那么后面算账的时候自然要加上一笔。
七娘教导过齐玄素,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
除此之外,也是确保没有人在陈剑仇的身上留下什么后手,毕竟这一类的手段还是不少的,比如一个念头、一缕气息等等,大家都不是普通人,自然也会有相应的防范检测手段。
陈剑仇出来之后,齐玄素因为太忙而无暇分身,让柯青青去迎接陈剑仇,给他压惊。
柯青青来到北辰堂分堂的大门外,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陈剑仇在两名道士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一段时间不见,陈剑仇的面色有些苍白,不过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想来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两个北辰堂的道士则是陪着笑脸,姿态放得很低。
任谁也看得出来,陈秘书出去了,又升了高品道士,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就算齐首席不追究这件事,陈秘书也可以自己追究,谁敢得罪?还得赶快弥补一二。
陈剑仇并不如何阴沉,最起码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有着深深的疲惫。见到柯青青之后,陈剑仇才精神一振:“柯师姐。”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两人并没有师承上的关系,只是作为齐玄素的前后两任秘书,柯青青算是前辈,还带过陈剑仇一段时间,所以才称呼一声师姐。
柯青青微笑道:“首席很忙,让我代他来迎接你。”
陈剑仇道:“我给首席添麻烦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也有劳柯师姐了。”
“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这一次,他们针对的不只是你,胁迫的也不只是首席。”柯青青摆了摆手,“你受苦了,首席安排我为你压惊,我们走吧。”
两人登上马车,前往城内的太平客栈。
北辰堂分堂与太平客栈距离不短,两人便在马车上谈起了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陈剑仇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牵扯,也不由佩服齐首席的手段。
陈剑仇不由问道:“国主没什么事情吧?”
柯青青笑了一声:“有齐首席关照,又有张次席呵护,自然是万无一失。”
陈剑仇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狮子城天福宫中。
小殷正乖乖站着,张开双手,张月鹿拿着一件小衣服往小殷的身上套,又给小殷系好扣子。
小殷转了一圈,张月鹿给小殷梳好头发。
平心而论,张月鹿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是不擅长这些家务事的,不过对小殷是个例外。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怎么喜欢小殷,但时间久了,印象会改观。尤其是这次,小殷又立了大功,要不是小殷,胜负难料。
总而言之,小殷平时很不靠谱,可关键时候却又意外地靠谱。
正所谓人无信不立。
张
月鹿并不打算食言,既然许诺了,那么不管小殷有没有事,她都打算履行诺言。若是言而无信,会失去孩子的信任。
打扮好之后,两人便要开启为时一天的狮子城之游。
随着齐玄素展开反击,这大概是最后的闲暇时刻了。
张月鹿牵着小殷从侧门离开天福宫,外面等着一辆马车,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的林元妙担任车夫。如果齐玄素在这儿,就会发现拉车的黑马很眼
熟,正是他送给小殷的那匹“步月”,本来只是一匹劣马,骨瘦如柴,体弱多病,眼看着没多少活头了。不过如今也算是鸡犬升天,双眼血红,毛色黑亮,健壮有力,周围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小殷提出要在狮子城骑大马,张月鹿不好拒绝,又怕她闹出什么事情,就取了个折中的方案,坐马车。
“上车吧,大功臣。”张月鹿笑着说道。
小殷欢呼一声,当先爬上车辕,张月鹿跟在后面。
马车缓缓驶动。
小殷趴在车窗上看街景。
张月鹿侧倚着车厢的厢壁,隔着车帘与坐在车辕上的林元妙交谈:“老林,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林元妙目视前方:“大概能有造化天人的实力。”
张月鹿想了想,又道:“如果给你一张“希瑞经”书页,你能否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伪仙的实力?”
林元妙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
张月鹿感慨道:“这种东西,在你手中所能发挥的作用比我们更大。”
“不过我需要一件稳定心神的身外物。”林元妙接着说道,“我怕使用了“希瑞经”之后,分不清自己是林元妙,还是大晋国师林灵素。”
张月鹿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下来:“没有问题,我可以把“六字光明咒剑”暂借给你。或者让天渊把他的“清净菩提”暂借给你。”
对于张月鹿而言,如果没有造化阶段的修为,那么同时驾驭三件半仙物还是略微吃力,无法发挥出三件半仙物的优势。
林元妙问道:“局势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林元妙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闲着,详细了解过如今婆罗洲的局势,包括齐玄素和王教鹤的各种斗法等等,他到底不是小殷,有着大晋国师林灵素的部分记忆,这让林元妙对于权力斗争十分敏感,毕竟林灵素当年压倒佛门,也少不了权谋手段。
在林灵素看来,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当务之急还是集中力量除掉陈书华,然后再来解决王教鹤的问题。
张月鹿轻声道:“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能够一件一件解决是最好,只是人家未必会按照我们的设想去走。正所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如果姜大真人调集了全部力量去解决陈书华的问题,那么王教鹤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我看不会。没了姜大真人的牵制,这是他最后一搏的天赐良机,如果我是王教鹤,我就在姜大真人围杀陈书华的时候,做一些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是不好指望姜大真人的,毕竟对于姜大真人来说,放跑一个王教
鹤不算什么,可放跑一个陈书华,后果就有些难以承受了,必然以陈书华优先。”
林元妙微微点头,认可了张月鹿的说法。
张月鹿歉然道:“你伤势未愈,本不好让你强行出手,只是人手方面实在是捉襟见肘。”
林元妙轻声道:“没关系的。”
就在这时,小殷大呼小叫道:“老林,快停车。”
林元妙一拉缰绳,马车停下。
对于齐玄素来说,这几天的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除了吴婄蓉和几个主事被抓之外,东婆娑洲那边也有消息传来。
林天河落网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东婆娑洲道府出动了一位次席副府主,婆罗洲道府出动了一位次席副府主,玉京方面出动了一位副堂主,还抓不住林天河,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据说林天河在尝试混过东婆娑洲边境进入西婆娑洲的时候,被辨认出来,他试图逃走,后被闻讯赶来的一品灵官擒获。
现
???在徐教容、姚裴已经办好了相关的交接手续,准备押着林天河从东婆娑洲返回婆罗洲。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在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三个关键人物中,孙教风死了,王教雁还是没有开口,剩下的林天河就是最大的突破口,相信林天河不会为了王家而死扛到底,他多半会选择卖了王家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这就像堤坝,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么整条堤坝垮塌就是时间问题。换而言之,林天河招认之后,那些主事,还有王教雁、林青城、吴婄蓉等人,都会一一失守。
在齐玄素看来,王教鹤试图拿隐秘结社做文章失败之后,就已经没了翻盘的可能,现在要做的不是步步紧逼,而是防范王教鹤狗急跳墙。无论是直接干掉齐玄素,还是出逃西洋。
转眼之间,中元节庆典到了。
齐玄素不得不把部分精力放在这上面。天官赐福,主要是针对活人,为活着的人祈福。而地官赦罪就是针对死人了,超度亡魂。
这次的庆典由齐玄素统筹安排,不过由掌府大真人亲自主持,在七月十五这一天,不管内部斗争如何激烈,姜大真人、王教鹤、齐玄素还是一同出席庆典,维持了表面上的和气。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少了很多熟悉面孔,再联想到最近的风云变幻,谁都能嗅到庆典后隐藏着的紧张气息。
这场庆典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宁静。
借着庆典的由头,张月鹿带着小殷、林元妙也来到了升龙府。
陈剑秋和玉衡星主仍旧留在狮子城。
消失了许久的大都护终于结束觐见,从帝京返回狮子城,由他亲自坐镇狮子城,不怕闹出什么乱子。而且李朱玉、谢教峰、上官雅等人也留在了狮子城。
有消息说,随着凤麟洲战事接近尾声,皇帝陛下有意重新设立四庭都护府,也就是补上东庭都护府,改西州都护府为西庭都护府,并对四位大都护进行位置调换,这也是南庭大都护在帝京停留了如此长时间的缘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准备动手
中元节过后,又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小殷和林元妙坐在雨廊下看着雨景。
雨势很大,雨滴连着雨滴,几乎不分彼此,就好像水帘一般。所谓的瓢泼大雨,这就是了。
无数雨水落在瓦片上,把瓦片冲刷得黑亮,又汇聚成涓流,沿着屋檐倾泻而落,如同一条条微缩了许多倍的瀑布。
两人都没什么讲究,直接坐在门槛上,林元妙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吟诵道:“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小殷双手托腮,百无聊赖:“老林,你阴阳怪气地骂谁呢?”
“没有骂谁,只是心生感叹罢了。”林元妙望着雨廊外,一个个道士来往交织,撑着统一的黄色油纸伞,就像一片一片落叶,也有依仗修为不撑伞的,来如风去如烟。
林元妙又是叹了一声:“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柯青青满身湿气地走了过来,嘴里抱怨:“这都秋天了,哪来这么大的雨?真是……”
小殷跳将起来,拦住了柯青青:“他们两个呢?是不是背着我幽会去了?”
柯青青停下脚步,却是不敢得罪这个齐首席和张次席跟前的头号“宠臣”。严格来说,应该是人人喜爱才对,齐首席和张次席都谈不上平易近人,可都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不仅是齐首席和张次席,柯青青还知道小殷身旁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是一位造化天人,却和小殷十分合得来,经常是形影不离。还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姚家老祖宗,算是齐首席的长辈了,同样很喜欢这个小丫头,据说这位长辈比较吝啬,小丫头却能从她手中得到礼物,可见一斑。
柯青青蹲下身来,说道:“齐首席和张次席哪有这等闲工夫,张次席正在处理玉京和岭南道府那边的一些公文,齐首席他……”
说到这里,柯青青下意识地一顿,看了眼左右,并且放低了嗓音:“齐首席去见姜大真人了。”
小殷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林元妙已经站起身来,轻声道:“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大雨纷纷下,将木宫的所有草木都洗刷得十分清亮,树叶上泛着水光。青石板路上积了水,被云履踏碎。
齐玄素大步走在前面,陈剑仇紧跟在后面,手里撑着一把大伞。
雨水疯狂敲击着伞面,沿着伞珠落下的水滴连成了一条条明亮的水线。
来到木宫的大门前,这里站了一队灵官,呈八字排开,任由雨水落在漆黑的甲胄上面。为首的灵官头领见到齐玄素过来,趋迎过去:“齐首席。”
齐玄素只是点头示意,脚步不停,径直前行。
已经有两名灵官恰到好处地推开大门,没有让齐玄素的脚步因此而停顿半分。
陈剑仇却被灵官拦下,那名灵官首领十分客气:“抱歉,陈秘书。大真人有令,这次是绝密议事,不得旁听,请来这边稍候。”
陈剑仇收起雨伞,同样客气:“有劳带路。”
齐玄素独自走进木宫,这里已经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满了灵官,而且这些灵官与婆罗洲道府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姜大真人从玉京带来的特殊灵官。
不过这些灵官都认得齐玄素,没有任何阻拦举动。
齐玄素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议事厅,推门而入。
里面的格局同样是一张长桌,不过这次是姜大真人坐在了面南背北的主位上。
除了姜大真人之外,左右两侧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些人,不乏熟悉面孔,比如甲
寅灵官、丁丑灵官,生面孔则是随着姜大真人一起来到婆罗洲的甲午灵官。
六甲灵官中,齐玄素已经见过甲申灵官、甲辰灵官、甲寅灵官。
甲午灵官是个中年男子,同样是沉默寡言,与林元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林元妙总会给人几分阴郁的感觉,而甲午灵官则是给人沉稳可靠的感觉。
灵官们统一坐在姜大真人的右手边,道士们统一坐在姜大真人的左手边。
此时紧挨着姜大真人左手的那个位置空着,显然是专门给齐玄素留的。
道门以左为尊,这无疑昭示着齐玄素的地位仅次于姜大真人。原因也不复杂,这里是婆罗洲道府,齐玄素作为首席副府主,只要掌府真人王教鹤不在,那就是仅次于掌府大真人的二号人物,作为本地主人,天然优势。
齐玄素走向自己的位置,在他之下,还有几名道士,实力不俗,皆是造化天人,也是追缉小组的成员。
先前道府议事的时候,他们因为不是道府之人,所以未曾列席,平日里也深居简出,并不怎么露面,故而齐玄素与他们打交道并不算多。
齐玄素与众人互相致意。
待到齐玄素入座之后,又有几人陆续赶到。
姜大真人环视一周:“人到齐了,现在开始议事。”
由掌府大真人召开的议事,却把掌府真人王教鹤排除在外,那么议事的内容已经不问可知。
这次议事的主题正是围绕着陈书华展开。
这也是姜大真人来到婆罗洲的根本原因。
虽然风灾的提前来临导致了些许变数,但姜大真人还是成功推算出了通真宫运行轨迹。
接下来就是组织围杀了,毕竟陈书华的大脱胎换骨和“先天五太”的恢复时间都只有四十九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如果等到陈书华恢复鼎盛状态,那就很麻烦了。
正因如此,姜大真人才没有提前解决王教鹤的问题,委实是时间不等人,受限于各种规矩和程序,不能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直接把王教鹤拿下,收集证据、推进程序,是需要时间的。
姜大真人亲自制定了围杀计划,不过齐玄素、张月鹿等人并不在此列,让他们去参与围杀仙人,还是有点太为难他们了。虽然齐玄素经历过不少大场面,比如力压宣徽院老祖宗、激战伊奘诺尊、对峙清微真人、击败司命真君、奇袭吴光璧等等,但都是依靠外力,仅凭自身境界修为,齐玄素还
差得远呢。
有些外力手段,如“希瑞经”书页,用一次少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也没必要用在这方面。
再过二十年,那就差不多了。
所以齐玄素也就是一听,知道个大概,不必了解太细。
另外的道门三秀根本就没有参与议事。
姜大真人将计划阐述了一遍之后,说道:“金阙交付的差事要办好,可婆罗洲道府这边同样不能出什么乱子,毕竟我还兼了婆罗洲道府的掌府大真人,在这方面,就要有劳齐首席了。”
齐玄素沉声道:“请姜大真人放心。”
姜大真人再次环视一周:“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那么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关键是我们这位掌府真人王教鹤,这些年来,婆罗洲道府的种种乱象,恐怕都与婆罗洲道府的部分高层脱不开干系。前首席副府主陈书华已经叛逃了,与她搭档多年的掌府真人王教鹤有没有问题?我看不仅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我这次会抽调很多道府力量,几位灵官都会随行,我不在的时候,这位掌府真人会不会有所动作?不可不防。”
齐玄素道:“有关这一点,我也考虑过,
并且有所准备。”
姜大真人微微点头:“仅仅是有所准备还不够,要力求万无一失。”
这个时候,齐玄素便没有自己拿主意了,而是道:“请大真人示下。”
姜大真人道:“谈不上什么示下,你要注意这么几点。第一,是你个人的安危,正所谓身怀利刃则杀心自起,虽然我并不认为王教鹤是个意气用事之人,但谁也不敢十分肯定。他真要来个破釜沉舟,你还是很危险的。”
“第二点,要严防某些人投敌变节。这不是我危言耸听,前些天的时候,那个姓林的辅理不就差点跑到西婆娑洲去?万幸是抓回来了,要是没抓回来,我们婆罗洲道府算是现眼了。”
“如果仅仅是丢人现眼,那也是小事,我的这张老脸不值几个太平钱。可是因为新大陆的原因,最近圣廷十分活跃,小动作不断,如果在这个时候,一个参知真人,一个大真人,跑到了西洋圣廷那边,那就不是丢人现眼这么简单,是要金阙震动的。关键是,这会让道门非常被动。”
齐玄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作为三十六位参知真人之一,王教鹤掌握了太多道门密辛,如果让他投奔圣廷,那么道门的许多部署就要推翻重来。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两大阵营对峙,肯定是虚虚实实,可一旦让圣廷掌握了道门的详细部署,也就无所谓虚实可言了,多年的布置,完全毁于一旦,必须打乱推倒重来,甚至会影响到新大陆的局势。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王教鹤投敌变节的后果十分严重,绝对不能让王教鹤跑了。
齐玄素轻声问道:“大真人,必要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对某些人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姜大真人看了齐玄素一眼,给出了肯定答复:“如果真有人出逃,那么我代表金阙,准许你不经审判直接击杀相关人等。空口无凭,稍后我会给你一份正式手令。”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者赐
在道门,有些小技巧,比如上面下达了一些不那么正确的命令,如果不想给上司背黑锅,那么最好还是留下一些凭证,口头命令肯定不如手令。
如果没有白纸黑字的手令,仅仅一句口头命令,事后上司不认账,出了事情是谁抵罪?反之,如果有白纸黑字的手令,出了事情,也是遵守命令行事的公罪。按照道门律法,公罪不究,只追究下达命令之人。
所以有没有这一纸手书,性质完全不同。
如果姜大真人只是这么一说,那么齐玄素还要在心里犯嘀咕,可姜大真人都没等齐玄素开口,直接主动给予手令,那就可以看出其决心之坚定。
如果王教鹤不跑,那么道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就算他罪大恶极,最起码会留下他的性命。不过家产、身份、权力、地位是肯定保不住了,而且会很狼狈,可能会身陷囹圄之中,镇魔井洞天,锁妖塔洞天,总有一个地方合适。因为王教鹤属于全真道,所以多半会在锁妖塔洞天中度过余生——除非王教鹤能在锁妖塔洞天中飞升离世。
可如果王教鹤想跑,那么就不必手下留情了,可以直接击杀。
虽然道门近些年来已经很少针对高品道士开杀戒,尤其是二品太乙道士以上,就更少了,但总归还是有的。
其实在玄圣和东皇时代,还是比较常见的,不仅仅是道门的真人一级,儒门的宗师、大宗师也不例外。毕竟那时候还在战时,跟儒门打完再跟佛门打,真要是犯下大错,甚至会军法从事。
到了如今太平时节,就不一样了。和光同尘,一团和气,很少会痛下杀手。
不过随着三道纷争加剧,情况又不一样了。
议事结束之后,齐玄素跟随姜大真人去了签押房。
姜大真人并非给齐玄素现写一张手令,而是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张手令,轻轻拍在桌子上,然后推到齐玄素的面前。
齐玄素接过这张手令扫了一眼,纸张十分特殊,光滑且有质感,类似于某种符箓,最上方是两个大大的金字“金阙”,正是金阙专用的特殊笺函。
下方是某种铅印的字体,大概意思就是授权清理叛徒,并且对叛徒的范围划分做出了详细解释。关键是两方印章和两个签字,一个是代表大掌教的轮值大真人,“李长庚”三个大字的笔锋如出鞘青锋,字中有剑意,久视有刺目之感。另一个是代表紫微堂和金阙的东华真人,“裴玄之”三个大字位于国师之下,笔力雄浑苍劲,自有玄妙,如同一道精妙符箓。
这让齐玄素想起了金阙给他的代理首席副府主任命书,笔迹分毫不差,他甚至怀疑这两份文书是同一时间发出的,只是一份由陆玉书带到了婆罗洲,另一份则交给了姜大真人。或者说,在陈书华叛逃之后,道门上层就考虑到了种种可能,并且对王教鹤宣判了死刑,最起码是仕途生命上的死刑。
齐玄素收好这份文书之后,姜大真人开口问道:“王教鹤是伪仙,甚至还牵涉到了孙合玉这位大真人,你都做了哪些准备?”
姜大真人
微微一顿,玩笑道:“你总不会觉得你们四个小家伙能拦住两个老家伙吧?要是你们四个出了什么事情,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被另外三个老家伙给拆了。”
齐玄素斟酌言辞,说道:“当然不敢如此想,孙合玉身上有伤,我集合道府的剩余力量,以众击寡,又有这么多半仙物,足够拖住他了。至于王教鹤那边,我安排了一位伪仙。”
“就是那个从陈书华剑下逃得一命之人?”姜大真人来了几分兴趣。
姜大真人知道这个人,据说是天师那边的人,二品太乙道士,不是参知真人,归在上清宫的名下,身上挂着个辅理的
名头。
此人境界修为虽高,但来历不怎么清楚,不可能出任参知真人,也不好掌握大权,所以被派到了张月鹿的身边。
三道各有秘密,姜大真人不好太过深究,更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正是因为此人才让道门找到了陈书华的踪迹,还是有功的,所以姜大真人对林元妙的印象很深。
齐玄素点头道:“是他。虽然他是造化天人,但我手上有地师赐下的“希瑞经”书页,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跻身伪仙阶段。”
姜大真人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
紧接着姜大真人话锋一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暂借你一件物事。”
说罢,姜大真人将一柄如意放在了齐玄素的面前。
齐玄素看到如意,不由一震,脱口而出道:“三宝如意。”
齐玄素和张月鹿联手突袭吴光璧和李长歌,结果引来了金公祖师和姜大真人分别出手,当时姜大真人便是以这把如意打断了金公祖师的手指,所以齐玄素的印象格外深刻。
更关键的一点,“三宝如意”还是大掌教的信物。
这一刻,齐玄素有点浮想联翩。
姜大真人把大掌教信物交给他,是不是意味着姜大真人有所暗示?毕竟最近也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有望竞争八代大掌教什么的,要说齐玄素不曾动心,那是骗人。
不过齐玄素嘴上还是说道:“这……恐怕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姜大真人说道,“你现在是无量阶段的修为,驾驭仙物的确是难了点,不过你借助“希瑞经”的书页跻身造化阶段之后,就可以自如驾驭了。在诸多仙物之中,除了可以分成两件半仙物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三宝如意”已经是门槛最低的仙物了,换成其他的仙物,你未必能用。”
齐玄素赶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三宝如意”毕竟是大掌教信物,我贸然使用,恐怕不好吧?”
姜大真人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些儒门思想,道门不是儒门,大掌教也不是皇帝,不存在僭越的说法。这把“三宝如意”我也用过,我不是大掌教,难道要把我推出去砍头?”
齐玄素道:“大真人是紫霄宫的掌宫大真人,本就肩负着保管大掌教仙物的职责,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姜大真人一摆手道:“不必再说什么,谁也没说大掌教信物
就只有大掌教才能使用,当年玄圣在世的时候,这把“三宝如意”就一直在玄圣夫人的手中,玄圣基本不怎么用。”
玄圣夫人。
齐玄素有些怅然若失,说道:“姜大真人还要对付陈书华,少了这件仙物,会不会……”
姜大真人道:“大掌教仙物总共有四件,我也不能全用,而且杀一个陈书华,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仙物。”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玄素自然不能再推辞,只能接过这件仙物。
“三宝如意”乍一看去与普通如意没什么太大区别,齐玄素只是随手一拿,却吃了一惊。
因为太重了,感觉比齐玄素的那门“摘星”还要重。
可也只是感觉而已。
这种重,十分玄学。
如果“三宝如意”真有那么重,那么它应该压垮桌案,甚至让地面都承受不住,事实上无论桌面还是地面,这些死物都完好无损,说明“三宝如意”并没有那么重。
偏偏齐玄素入手的时候,感觉非常之重,甚至很难拿起来,就算能够勉强拿起来,也很难谈得上自如挥舞,想来是境界修为不够的缘故。难怪姜大真人说要到造化阶段
才能勉强使用。
姜大真人见此情景,干脆好人做到底,又取出了一只玉质指环送给齐玄素:“既然是仙物,那就不是寻常须弥物能够承载的,我看你的须弥物很是寻常,远不如另外三人,还是用我这个“玉龙环”吧。”
齐玄素接过指环,只见其通体碧绿玉质,被雕琢成龙形,首尾相交,构成一个圆环。
说起来,齐玄素的须弥物还是从风伯手中抢来的,风伯本身只是一个天人,出身“天廷”,不能与道门真人相提并论,算不得了不起的大人物,他的须弥物在当时的齐玄素看来,也许还算是个不错的物事,可现在看来只能说是平常,甚至不太符合齐玄素的身份。
不少人看到齐玄素用的须弥物,都免不得要夸赞一声“俭朴”。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过去的时候,齐玄素一直没怎么在意,可不得不说,的确是有些不够用了。“玉龙环”无论是稳定性,还是空间大小,都要好上数倍,放在外面,恐怕要数万太平钱才能拿下,只是对于执掌四件仙物的姜大真人来说,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而已。
齐玄素这次没有过多客气谦让:“尊长赐,不敢辞,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底下的人送东西是大忌,容易成为把柄,上面的长辈送东西就算不得什么把柄了,毕竟没人会认为堂堂平章大真人还要巴结齐玄素。
姜大真人挥了挥手,示意齐玄素可以走了。
齐玄素将“玉龙环”戴在右手食指上,再将“三宝如意”收入“玉龙环”,向姜大真人行了一礼后,转身向外行去。
同时他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自己用了三张“希瑞经”书页,分别是对付杨娥、司命真君、吴光璧,张月鹿用了两张“希瑞经”书页,分别是对付吴光璧、孙合玉,如今手头只剩下两张书页,刚好和林元妙一人一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古老的传说
海浪拍打着礁石,碎裂成千层雪。
王教鹤和孙合玉并肩走在海堤上,不远处就是茫茫大海。
这段海岸因为地形复杂,礁石密布,所以没有船只往来,自然谈不上码头港口,人烟稀少,此时一眼望去,也只有这两人而已。
王教鹤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大海:“这海,我已经看了几十年,可从未像今天这般让人感怀。”
孙合玉也随之停下脚步,没有说话,白色的胡须微微颤动着。
“孙老。”王教鹤轻声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孙合玉终于开口道:“所以你让儋清去了狮子城,为的就是现在。”
王教鹤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管我最后的结局如何,他都能保住一条性命。还有钥真、钥平,同样能保住性命。”
孙合玉道:“我们两个都失算了,没有想到地师和裴玄之的决心如此之大,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要把我们置于死地,我们却还在想着什么涉险过关。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从一开始就错了,走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也在情理之中。”
王教鹤背负双手,感受着海风带来的咸湿气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坐以待毙,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那么齐玄素大概还要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来收集证据和推进程序,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仍旧能维持最后的体面,然后就是身陷囹圄,沦为阶下囚,也许道门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会杀我们,而是让我们在锁妖塔中度过余生。”
孙合玉的眉毛颤了一下。
锁妖塔洞天也好,镇魔井洞天也罢,不仅仅是囚禁那么简单,更是一种惩罚。洞天会汲取囚徒们的真气、真元、法力来维持洞天运转,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从这些洞天中飞升成功,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然,更大的还是落差,从呼风唤雨的土皇帝到被人踩在脚底的阶下囚,真是从天上跌落谷底,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所有才会有人选择一死了之。
这个一死了之,可以是自我了断,也可是殊死一搏。
王教鹤继续说道:“另一条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所。姜大真人在的时候,的确不好走,可如今姜大真人要对陈书华动手了,不仅姜大真人会离开大虞国,而且还会抽调道府的绝大部分力量。这就是我说的最后机会。”
“当然了,此举也有风险。本来齐玄素还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最后的收官,可我们只要一动,他就有了直接动手的理由,可以省去最后一两个月的时间。这就像一个得了头风病之人,如果什么也不做,也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如果用斧子把脑袋劈开,也许能使病情好转,也许会直接暴毙,连最后的一两个月也没有了,全看如何取舍。”
“孙老,应该何去何从,你想好
了吗?”
孙合玉陷入到沉默之中。
在他看来,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可又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孙合玉沉沉叹息一声,问道:“走到哪里去?”
王教鹤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去西边。”
孙合玉眯了眯眼:“西洋?”
王教鹤道:“从西洋转道去新大陆。”
孙合玉轻声叹道:“蝼蚁尚且偷生。”
王教鹤说道:“西域佛门传说,在西域的西边,藏着一个神秘的王国,名叫“香巴拉”这个王国信奉佛主,是个人间极乐净土,据说未来末法来临之时,这里是最后的庇护所,能够带
着众生脱离苦难。其实你我都知道,这些说辞只是欺骗愚夫愚妇,所谓的“香巴拉”就是一个神国洞天,所谓的带着众生脱离苦难,也只是飞升离世而已。”
“无独有偶,圣廷也有类似的传说,说是十二使徒之一在西洋的东边建立了一个神秘国度,拥有青春不老泉。我们且不去讨论圣廷传说的真假虚实,据我所知,在新大陆同样有这样的地方。新大陆上本有一个大帝国,因为内战和西洋人的到来而灭亡,不过这个古老帝国还有一座城市没有被发现,新大陆的土著们将其视作圣城,据说那里金碧辉煌,西洋人称其为“黄金国”,土著们称之为“帕依提提”。”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帕依提提……”
孙合玉挑了下眉毛:“帕依提提只是一个传说而已,西洋人找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
王教鹤说道:“婆罗洲最大的寺庙吴哥寺,中原佛门将其称之为桑香佛舍,是整个婆罗洲最大的寺庙,如同一座佛城。虽然各种佛门典籍中都有关于吴哥寺的明确记载,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仅仅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一直隐藏在婆罗洲的洞天之中,直到几十年前才被发现。”
孙合玉没有反驳,因为发现桑香佛舍的时候,正是他担任掌府真人。
王教鹤看了眼孙合玉的表情,继续说道:“我通过女神会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
“难怪你忽然提起帕依提提。”孙合玉恍然道。
王教鹤从袖中抽出一张羊皮卷,递给孙合玉:“帕依提提的传说虽然古已有之,但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几年才又被重新提起。这归因于圣廷在七丘之城那浩如烟海的档案室中发现了女神会传教士安德雷斯的一封报告,这封报告成文于大魏神宗年间,安德雷斯正式提到了帕依提提的存在。这是有关报告的摹本。”
孙合玉接过羊皮卷,飞速地浏览了一遍:“安德雷斯在报告里说,一群皈依了圣廷的新大陆土著把女神圣像带进了帕依提提的宫廷,引发了神降,这有些不可信。据我所知,新大陆的古神信仰源远流长,他们信奉一种名为羽蛇神的古神,信仰不绝,神仙不死,我怀疑这些古神仍旧活在这个世上。古神们怎么会允许圣廷
把手伸到他们最后的保留地中?其实我还怀疑所谓的羽蛇神就是龙族,或者是某种龙族异种。你知道的,龙族受上天眷顾,它们本身并不受百年制约,能驻世几百年之久。”
王教鹤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即便抛开安德雷斯的报告书不谈,也有胡安家族等人留下的资料,帕依提提存在的可能性当真不低,安德雷斯的报告只是再一次证实了帕依提提存在的真实性。而且女神会怀疑安德雷斯,这位佩洛兹家族的祖先其实已经背叛了女神会,他在暗中与帕依提提的末代皇帝达成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约定。”
孙合玉一怔。
王教鹤继续说道:“这个新大陆的帝国已经崩溃了,这位末代皇帝带着帝国的神器躲藏到了帕依提提。”
孙合玉问道:“什么神器?”
王教鹤说道:“据说神器与古神库库尔坎和古神伊希切尔有关,只要得到它们,在帕依提提的库库尔坎金字塔上进行献祭,就能拥有神灵的力量,太阳也会毁灭,整个世界会陷入黑暗之中。当然,这只是吓唬凡夫俗子的话语,所谓的太阳毁灭、世界陷入黑暗,应该只是日食罢了。关键是在特定的地点进行献祭,便可拥有神灵的力量。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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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肃穆起来:“是飞升台。”
王教鹤道:“没错。传说紫霄宫前的飞升台能够让人飞升成仙,不过必须使用“三宝如意”才能开启飞升台。换一个角度来看,库库尔坎金字塔就是飞升台,库库尔坎和伊希切尔的神器便是“三宝如意”,两者在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飞升仪式。”
““三宝如意”是大掌教的信物,道门如日中天,自然没人敢来打“三宝如意”和飞升台的主意,甚至想要去到紫霄宫前都是千难万难,可帕依提提已经衰落了,曾经的帝国分崩离析,古神们因为内战而陨落,又有圣廷的入侵和破坏,远不能与道门相比,这就给了我们火中取栗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得到神器……”
孙合玉接口道:“就能霞举飞升。可是我们有两个人。”
王教鹤笑了:“孙老,谁说飞升台只能让一人飞升?你难道忘了,当年张祖和徐祖可是在飞升台上与巫阳一起联袂飞升的。”
孙合玉展颜笑道:“这倒是不错,末法就要来临,这人间也无甚留恋,倒不如飞升离世,去天上逍遥自在。”
两人同时陷入到沉默之中。
夕阳西下,整个海面都是血红一片,绚烂无比,也把两人染成红色,背影拖得老长。
王教鹤缓缓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取道西洋,去往新大陆,寻找传说中的帕依提提,然后再找到古神们的神器,最终在库库尔坎金字塔上进行仪式。”
孙合玉深吸了一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飞升证道,得大逍遥。”
王教鹤轻声道:“前提是,我们能够安然离开婆罗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收网
在道门高层的竞争中,努力可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不是说努力不重要,而是说努力是最基本的前提,没有人轻轻松松就能成为大掌教。哪怕是李长歌、姚裴这样的天之骄子,同样不能例外。你们不努力,还有齐玄素和张月鹿,有的是人努力。
用西洋人的话来说就是过度化竞争,又称“内卷”。
当然,这并不恰当,面对至高权力,怎样的竞争都很难说是过度。
齐玄素当然很努力,他基本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他上次和张月鹿去看戏还是在几年前,那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七品道士。
东华真人之所以赏识齐玄素,有很多方面。其中之一,就是齐玄素耐得住这份枯燥,他白天处理各种事务,晚上修炼或者阅读学习,基本没什么娱乐的时间,不贪图享乐,这是颇为难得的。
子时已经过了,齐玄素仍旧坐在书案后,手中拿了一份卷宗,脸色十分凝重。
这是前不久通过“讯符阵”从狮子城送来的最新案卷,李朱玉亲笔,标注绝密。
案卷的第一页只写了“林青城卷”四个大字。林青城就是王教鹰的秘书,他的案卷,那么意味着他终于招了。
秘书落网,那么秘书对应的服务对象多半也逃不掉,齐玄素和陈剑仇这种情况终究是少数。
这意味着齐玄素可以准备拘捕王教鹰了。
随着王教雁和王教鹰全部被捕,王教鹤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齐玄素放下这份卷宗,又拿起第二份卷宗,这份卷宗的第一页则写了“吴婄蓉卷”四个大字。
这种案子就像堤坝,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么全面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朱玉办事还是得力的。
齐玄素看完两份卷宗之后,将卷宗合起,齐玄素最后拿起了一封金阙的最新密报,通过《玄圣想尔注》翻译了一遍。
齐玄素闭上双眼,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开始思考。
吴婄蓉也招认了,不出所料,吴婄蓉的背后主使果然是郭永俨,也就是王教鹤的现任秘书。
如果王教鹤不是参知真人,而是个普通真人,那么凭借现在这些证据,完全可以将他拿下。可王教鹤是参知真人,那就要更严密一些,或者说,得做成一个铁案,让人挑不出错处。
其实走到这一步,哪怕是参知真人,处境也很艰难了。家人和秘书相继落网或者马上落网,如果是齐玄素处在王教鹤位置上,大概就相当于七娘、张月鹿、小殷、陈剑仇、陆玉婷、韩永丰等人全都被抓了,甚至东华真人也被打倒了,只剩下他还在外面,怎么看都是迟早的事情。
金阙的密报则是同意了姜大真人的计划。
齐玄素下意识地开始在脑海中用念头推演两人相斗。
正是他和王教鹤。
只是结果并不好,无论他用了怎样的外力手段,在巨大的境界差距下,还是不敌王教鹤。
交手百余招之后,王教鹤的一只手朝着齐玄素的面门抓来,越来越大。
齐玄素猛地一震,本能地睁开双眼,王教鹤的幻象顿时消失不
见。
齐玄素定了下神,发现书案上的“传音阵”响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联系自己,一定是熟悉自己的人,而且一定有急事。
齐玄素打开了“传音阵”,说道:“是我,什么事?”
夜很静,“传音阵”那边的声音很清晰:“首席,王教鹰有异动。”
这个声音正是天罡堂分堂的辅理,齐玄素委托他和一位二品灵官严密监视王教鹰的动向。
齐玄素依然很平静:“不要急,慢慢说。”
天罡堂分堂辅理说道:“是。王教鹰打算离开王家大宅,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临时离开,而是想要出城。”
齐玄素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是他一个人?还是带着家眷?”
天罡堂分堂辅理回答道:“王教鹰只是带了道侣和儿子,没有带其他随从。对了,王教鹰的儿子并非他的道侣所出,而是他和一个外室所生,不过他并没有带着这个外室。”
“知道了,你们继续监视,随时汇报。”齐玄素没有立刻做出决断,不管怎么说,王教鹰还是排名第三的副府主,仅次于次席副府主,贸然动他,影响太大。
齐玄素结束对话之后,又看了眼怀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初,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开启了“传音阵”,说道:“给我转接玉京紫微堂。”
因为是首席副府主的特殊渠道,所以很快便接通了。
齐玄素说道:“宫秘书吗?是,我是齐玄素……什么齐真人,还是叫我的表字天渊就行……也别天渊真人,就是天渊……真人休息了吗……对,是有些事情要报告真人……是,时间很晚了,不过情况有些复杂。嗯,好的,有劳了。”
很快,“传音阵”中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是天渊吗?”
齐玄素的脸色肃穆了:“真人,是我。抱歉,这么晚了还要打搅你。”
东华真人说道:“没有关系,金阙的密报你收到了吗?”
齐玄素道:“已经收到了,有关围杀陈书华的事情,我相信姜大真人不会失手。”
东华真人说道:“如何杀陈书华不归我们管,如何以最小的代价除掉陈书华这个叛徒,是姜大真人的事情。我们当前是要稳定住婆罗洲道府的局势,尤其是防止出现外逃、投敌、变节等情形的出现。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是。”齐玄素答道,翻开一本自己整理的卷宗,“林青城和吴婄蓉都已经被突破了,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可以确定婆罗洲道府第三副府主王教鹰和掌府真人王教鹰的秘书郭永俨均是牵扯其中,而且王教鹰有外逃的迹象,我已经安排人严密监视。”
东华真人有了片刻的沉默。
齐玄素自然不能催促,只能等待。
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东华真人的声音很快又传来了:“不能让王教鹰逃了,如果让王教鹰逃了,那么影响会十分恶劣。至于王教鹤那边,会不会因此打草惊蛇,亦或是其他的反应,你有什么看法?”
齐玄素心思急转,斟酌着回答道:“我认为,其实谈不上什么打草惊蛇,早在我们拿下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
时候,王教鹤就已经被惊了。王教鹤又没能通过我的秘书扳倒我,在此之后,他应该基本放弃了所有的侥幸心理。我想,王教鹤已经有了决断,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再影响或者改变他的决定。”
“传音阵”那边的东华真人紧接着问道:“在你看来,王教鹤的决断是什么?”
齐玄素道:“王教鹤大概率不会坐以待毙,可他也无法殊死一搏,杀了我齐玄素,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我认为王教鹤会选择外逃。眼下,姜大真人明天就会离开升龙府,届时道府空虚,正是王教鹤外逃的天赐良机。唯一的难点是,只要王教鹤没有真正外逃,我们就不能提前动作,只能严密监视。只有等到王教鹤将外逃的决定付诸于行,才能动手。”
东华真人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要考虑,不能马虎大意,哪怕是放走了王教鹤,你也不能出事,不要搞拼命那一套。一个沦为丧家之犬的王教鹤,不值得这么做。”
齐玄
素没有说话,以沉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动。
不管东华真人是做个样子,还是发自真心,都真真切切表达了对齐玄素的关切,齐玄素必须要有所回应。只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并非齐玄素的风格,齐玄素的感情总是内敛的,如果太做作,反而显得假了,也要让东华真人看轻了。
就算抛开功利因素不谈,齐玄素同样是有所动容的,人缺什么就要什么,很多人说,齐玄素的格局不大,其实这里面存在一个明显的问题,齐玄素的成长过程中明显缺少一位父亲角色,师父齐浩然死得太早,后来的七娘明显只是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虽然七娘手腕凌厉狠辣,没有把齐玄素教导成一个吃胭脂的脂粉公子,但男人和女人毕竟不一样,而且七娘身上也确实没有明显的格局可言,毕竟天天跟齐玄素计较几个太平钱,再谈格局,根本就不挨着。
反倒是东华真人,让齐玄素真正知道了,一个大人物应该是怎么样的。很多时候,齐玄素也是在模仿东华真人。
在一定程度上,如果说七娘满足了齐玄素对于母亲的想象,那么东华真人就满足了齐玄素对于父亲的想象。
当然,道门多是没有子女之人,所以才有师徒如父子的说法,东华真人和七娘是不是把齐玄素当儿子看待,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东华真人肯定已经有了决断,却还要征询齐玄素的意见,多少带了些考校的意思,这也是一种不教之教。
片刻的沉默后,齐玄素打破了沉默:“多谢真人关心,我会注意的。”
东华真人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齐玄素道:“我想要立刻抓捕王教鹰和郭永俨,如果王教鹤敢出逃,那就代表金阙除掉他,我有这个信心。”
“很好。”东华真人的语气中透出了欣慰,“年轻人就该如此,敢想敢做,我支持你的想法。”
对话结束了。
齐玄素对门外道:“雠正。”
陈剑仇快步走了进来。
齐玄素低声而严峻地说道:“通知徐次席和姚副堂主,可以收网了,天亮之前,我要在幽狱见到王教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