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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合璧

    神社内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因为激战而导致的连番震动,整个神社给人以摇摇欲坠之感,这让许多神官大感惶恐。

    他们不是没想过前去支援,只是刚到了石门位置,就被其内的滚滚剑气所逼退。石门后的空间被两道剑气所包围,这两道剑气如太极双鱼,首尾相接,循环转动,相生不绝。

    这正是齐玄素和张月鹿联手所用的“龙虎剑诀”。

    作为大成之法,当然不仅仅是联手合击那么简单,其剑气才是精华所在。

    两道汹涌剑气,一者好似大江,滚滚东去,一者好似长河,千古泛滥。

    大江为江,长河为河,并称江河。大江水清,长河水浊,江河共同孕育出中原天下,气魄甚大,而且此中的清浊之理,正是对应了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的天地之理,继而再从天地之中划分阴阳,阴阳转换,日升月落,继而四季轮转,又衍生出生死枯荣之理,包罗万象,大道尽在其中。

    这两道剑气衍化为一个黑白双鱼,分出太极阴阳,是为一符。

    一符又是一方世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阴阳开辟浑沦,清浊分明,以地水火风定住四方,六气充斥其中,化作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继而日升月落,四季轮转,变化不停。

    此方小世界已经是一方洞天的雏形,如果将其不断放大,便是一方洞天。

    “龙虎剑诀”所化剑气形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同心圆。

    大圆囊括了石门后的空间,将神官们阻挡于外。

    小圆则是渗入净阶神官体内,只局限于其体内,囊括其众多穴窍、经络、丹田,充斥每个角落,好似江河水充塞河道,断绝源头,又无出海之口,使活水变为死水。

    净阶神官也尝试过碾碎这两道剑气,可“龙虎剑诀”阴阳相合,缠缠绵绵,时隐时现,日隐而月现,月隐而日现,若是只消灭其中一道剑气,另外一道剑气则会以阴阳相补之道汲取外在气机重新衍化剑气,生生不灭。

    就见阳属剑气被毁,阴属剑气以阴阳相生之法又衍生出一道阳属剑气,阴属剑气被毁也是同理,不断往复,两道剑气首尾相连,好似一个阴阳双鱼,循环往生。

    非要将两道剑气同时消灭不可,要么就是以力破巧,消灭剑气的速度胜过衍生剑气的速度,如此也可以将其化解。

    只是净阶神官只是比两人高出一个境界,远谈不上以力破巧。

    阴阳双鱼好似一方磨盘,正向旋转,生生不息。若是逆向旋转,则由“聚”变为“散”,剑诀所构造的小世界立时颠倒乾坤。

    原本以张月鹿为主,齐玄素为辅,是为正向。

    在净阶神官意图神降时,两人骤然错位,变为以齐玄素为主,以张月鹿为辅,是为逆向。

    净阶神官整个人在刹那间随之颠倒,头朝下,脚朝上。

    或者在他看来,却是地在上,天在下。

    他身上燃烧起的熊熊神火也随之逆转,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又回归体内,好似江河倒流,又像大雨从人间重归天上。

    直到此时,净阶神官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龙虎剑诀”厉害所在。

    让两位谪仙人大费周章地各修一半,必须联手才能使用,又岂是等闲。

    趁此时机,齐玄素和张月鹿又齐齐攻来,张月鹿为主,齐玄素为辅,如苍龙吐珠之势,掠向净阶神官。

    净阶神官神降失败,无论愿意与否,也只能舍命一搏了。

    他将手中日轮高高举起,整个人连同日轮一起,化作烈阳。

    你们能凭借这剑气强行逆转神降仪式,总不能还能阻止我玉石俱焚。

    转眼之间,齐玄素和张月鹿的视线所及,只剩下炽热烈焰,以及无穷无尽的光明,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相较于繁复精密的神降仪式,自爆就要粗暴简单多了,更不讲道理。哪怕是境界修为不如对手,也能造成重大杀伤,算是越境而战的手段之一。

    两者之区别,就好似一条大河,神降是修渠引水,使其改道,而自爆就是直接掘开堤坝,造就千里泽国。

    齐、张二人毕竟比这净阶神官低了一个境界,可以逆转神降,却难以阻止净阶神官自爆,如果两人都是造化阶段的境界修为,或者由一位伪仙来用“龙虎剑诀”,那就差不多了。

    若是其他时候,遇到这种局面,不正面力敌,主动避开就是了。不过此时却不好避让,这位净阶神官并非自寻死路,而是死中求生。

    众所周知,神仙很难直接死去,拥有三重死亡,只要神力足够,神仙就能在神国中不断重生。中原的三大古仙就是死去的神仙重新归来。

    天门的神官极为类似道门的神仙传承,拥有类似的神异。

    此处神社乃是卑弥呼尊所建,类似一个神国雏形,拥有大量神力。

    净阶神官掌握着代表此地枢机的日轮,就等同是此处的临时主人。他在此时化作烈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已经死了,不过只是第一次死亡。若是齐玄素和张月鹿放任不管,他就能如凤凰涅槃一般在烈焰中获得重生。

    因为他死过一次,原本的身躯在烈焰中化作飞灰,反而是清除了体内盘踞的“龙虎剑气”。他有了防备之后,齐玄素和张月鹿再想故技重施就很难了。

    所以齐玄素和张月鹿不仅不能退,反而要趁着这个时机,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两人仍旧没有言语交流,同时全力催动手中的仙剑。

    正常情况下,仅凭齐玄素和张月鹿两人,万不能力敌一位造化天人的自爆,不过加上“青云”和“紫霞”之后就不一样了。

    双剑合璧,即是“天师雌雄剑”,乃是仙物,而且是发挥出正常威力的仙物。

    张月鹿手持“紫霞”,一剑指天,上方随之生出滚滚紫云,很快整个穹顶就变成一片深紫色,荡漾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剧烈涟漪,然后迅猛扩展出去。

    齐玄素手持“青云”,一剑指地,地面轰然共鸣颤动,一股青气自地下生出,仿佛一方青色大湖,烟波浩渺。

    紫云仿佛漩涡般转动,像一个巨大的漏斗般往地上延伸,青气上涌,仿佛聚沙成塔,不断拔高。

    两者大有连天接地之势,然后就见双剑如一紫一青两条长龙相互纠缠着冲霄而起。

    天地之间一片明澈,氤氲出无穷无尽的紫青二气,转眼间已经化作一片浩瀚海洋。

    一剑落于天,一剑起于地。

    两者相遇之后,终于是接天连地,化作一道青中透紫的巨大光柱。

    这道光柱甚至透过了神社。

    随着这根光柱现世,所有紫青二气悉数一收,尽数化为一道浩瀚璀璨如旭日东升的无量剑光。

    剑光又荡漾出无数如水波的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所过之处,所有火焰悉数熄灭,只剩下净阶神官所化的烈阳。

    剑光落于烈阳之上。

    烈阳立时被彻底压制,迟迟不能爆发开来。

    此并非齐玄素和张月鹿的力量,他们两人所有的力量都用于驾驭手中仙剑,这道剑光其实是“天师雌雄剑”本身的力量。

    这是仙物的力量。

    原本已经打算出手的甲申灵官看到穿透神社的紫青色光柱之后,停下动作,微感诧异:“竟然是‘‏‎‏‎‏​‎‏‎​‏‏‎‎‏‏天师雌雄剑’。”

    李朱玉平静道:“天师将此剑交给了张副堂主和齐副堂主。”

    甲申灵官感叹道:“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天师雌雄剑’现世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天师亲手斩杀叛徒张无恨。对了,我听说张无恨又重新出世了,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李朱玉不予置评。

    张家和李家的关系过于敏感,如今这个时候,若是不打算挑衅张家,还是不要多言。

    而且这件事在张家内部也是个禁忌,很少有人敢于提起,虽然天师亲手斩了张无恨也是被逼无奈,属于大义灭亲,但兄妹凶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甲申灵官也只是提了一句,转而说道:“既然有‘天师雌雄剑’,那我就没必要出手了。我倒是小觑了这两个年轻人。”

    李朱玉道:“掌军真人既然将两位副堂主派到此地,自有其道理。”

    甲申灵官没有说话。

    片刻后,那道透过了神社的紫青光柱开始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神社内,剑光缓缓消散。

    “当啷”一声,金色的日轮掉落在地。

    在下落的过程中,日轮迅速褪色,失去了所有的光泽,黯淡蒙尘。

    只见日轮,却不见净阶神官。

    齐玄素和张月鹿拄剑而立,难掩疲态。

    无量阶段号称无量,到了这阶段之后,天地二仙已经有了沟通天地之能,恢复速度极快,一般情况,根本不会出现真元真气枯竭不济的情况。可此时两人明显是损耗严重,近乎于虚脱,可见双剑合璧的负担之大。

    不过巨大的消耗换来的则是莫大的威力。

    此时已经不见烈阳,不见神火,甚至没留下半点余烬。

    反而是还有许多丝丝缕缕的紫青二色剑气还未完全散去,如烟似雾,弥漫四周。

    随着净阶神官身死,神社外面熊熊燃烧的火焰也随之熄灭,整个神社轰然坠向下方的久居城。

    与之同时,甲申灵官也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第九十四章 战后

    在此处神社彻底坠落回地底之前,齐玄素和张月鹿掠出了神社。

    在临走之前,齐玄素还顺手拿走了那个已经黯淡无光的金属日轮,这也算是多年养成的老习惯了,总是下意识地收集一些战利品。

    两人刚刚离开神社,已经熄灭了所有火焰的神社便落入了直通地底的空洞之中,也可以算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轰隆作响,烟尘四起。

    伴随着“太阳”落山,刚刚燃起希望的攘道浪士彻底绝望,除了极少数人还困兽犹斗之外,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斗志,几乎是坐以待毙。

    道门大军成功开进已经化作废墟的久居城内。

    久居城的攻守战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在高端战力方面,尊攘派几乎是全面溃败,身份尊贵的吉祥宫被俘,一位净阶神官、两位明阶神官、比叡山宗千战死,甲贺忍者猿飞正西不知所踪,其下的神宫武士、权正阶神官、正阶神官、普通神官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这仅仅是齐玄素和张月鹿两人做到的。

    可以说,两人双剑生生杀穿了久居城防线。

    仅此一战,便足以让两人名动凤麟洲。

    待到两人返回甲申灵官的指挥所,虽然甲申灵官碍于面子没有直接道歉,但还是委婉地表示英雄出少年,若论识人之明,他远不如掌军真人,他会亲自为两人向掌军真人请功。

    这也算是变相服输了。

    堂堂一品灵官主动放低了姿态,齐玄素和张月鹿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一页就此揭过。

    除了高端战力的全面溃败之外,尊攘派的底层军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道门这边如果不算丰臣相府的伤亡,那么主要是伤亡了五十名玄甲重骑和二百余名黑衣人。最大的消耗大约就是各种弹药了。没有钱,就只能用人命去填。有了钱,就能极大减小伤亡。

    攘道浪士们则近乎于全军覆没。四万大军,阵亡超过半数,之所以没有立刻溃退,并非攘道浪士们的意志如何坚定,主要原因是这并非传统的战场厮杀。

    若是在平原上摆开阵势打上一场,死人多少,是优是劣,放眼望去,都能有个大概判断。若是死人太多,局面过于劣势,只要有人率先逃跑,很容易形成大规模溃退。

    可这次并非正面拼杀,这四万大军分布于久居城各处,藏于各处掩体之中,根本无法察觉其他人的情况如何,只能听到头顶上的炮弹呼啸掠过,爆炸之声不绝于耳,目之所见,不过是头顶一线窄窄天空,反而无法盲从他人。

    再有就是,心理崩溃也需要时间,从战事开始到战事结束,时间并不算长,许多人还未到心理承受极限,就已经被魂飞九天。

    这也是与传统的战事大为不同的地方,少了许多循序渐进的过程,尤其是火器对冷兵器的情况,很容易被毫无征兆地一锤子打死,而不是过去那般一刀接一刀地钝刀子割肉。至于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造成了两万伤亡,道门的火炮密集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攘道浪士们的作战理念落后,或者说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此密集炮击。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要寻找掩体,但并不懂得分散,还是按照应对火铳的思路,常常是几十人上百人聚集一处,然后一发炮弹过去,同时升天。这才让道门取得了如此大的战果。

    换成是熟悉火器作战的西洋军队,肯定会分散布防,可能一炮只能打死一两个人,万不会有如此战果。

    还有超过万余人被这一战吓破了胆子,选择投降,成为俘虏。

    既然道门自诩文明,那么就不会干出坑杀降卒的事情,于是就地建立战俘营,由丰臣相府进行甄别和安置。其中背负血债的匪首人物,就地处决。被裹挟而无奈从匪的,可以立即释放,或者吸纳入相府大军之中,作为补充。不上不下的、暂时无法甄别查明的一众人等则被罚作劳役,负责清扫战场、埋葬尸体、清理废墟、修筑工事等等。

    还有部分散兵游勇趁乱逃走,人数不多,就由丰臣相府负责剿灭。

    道门大军不会在此地停留,甚至没来得及稍作休整,就已经出发,进入安浓郡的境内,在甲申灵官的指挥下,继续追击下逃亡的攘道派大军,并且与已经空降铃鹿山的甲辰灵官所部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力求在攘道大军进入三重郡之前将其彻底吃掉。

    这次二月攻势的收官之战,道门方面除了清微真人亲自挂帅总览全局之外,总共出动了三位一品灵官,分别是甲申灵官、甲辰灵官、丁未灵官,各领一军。其中丁未灵官所部以火铳部队搭配重步兵,擅长阵地战,担任阻击援军的任务。甲申灵官所部集中了大部分火炮,以攻坚为主。甲辰灵官所部则是集中了大部分玄甲重骑,以机动为主。

    至于飞舟,由行营统一调度。

    齐玄素和张月鹿并没有跟随大军前往安浓郡继续追击攘道派大军,而是留在了一志郡,负责善后事宜。

    说是善后事宜,自然不是让两人去甄别战俘,或者清理战场,主要还是吉祥宫这个特殊的俘虏。

    她既是伊势神宫的巫女,还是凤麟洲皇室的内亲王,若是利用好了,可以起到收拢人心的作用。

    甲申灵官明白这一点,不过他还要奔赴安浓郡继续追击攘道派,自是无暇顾及吉祥宫。

    李朱玉为此专门请示了清微真人,清微真人指示,让齐玄素和张月鹿押送吉祥宫前往吉田城,他很快就会亲临吉田城,并会召见吉祥宫。

    齐玄素和张月鹿便如话本中押解犯人充军的差人一般,带着吉祥宫上路了。

    自从张家确立了张月鹿的第三代领袖地位之后,张月鹿就陡然而富,转眼富家翁,再也不是那个与齐玄素一起紧巴巴的穷姑娘了。

    根据齐玄素观察,天师表面上只是给了一件须弥物,就是张月鹿腰间的锦囊,实际上锦囊里还有许多别的东西。只见张月鹿从腰间悬挂的锦囊中取出一艘小舟,舟首尾长约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许、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

    张月鹿将小舟抛向出,小舟迎风而涨,落地之时,已经与寻常舟船无异。

    《拾遗记》中曾有记载,祖龙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名曰“沦波舟”。

    三人一起登上小舟,张月鹿坐在船头,齐玄素坐在船尾,吉祥宫坐在两人中间,面朝张月鹿。

    船上无有舟子,小舟自行。

    先是陆地行舟,然后驶入不远处的一安河中。

    河上渔火,有人看到此情此景,刚想要上前近观,小舟已经是劈风破浪,消失无踪。

    小舟激射如箭,张月鹿坐在船头之上,任凭被激起的水雾扑面,却不能沾湿云衣分毫。

    不知不觉间,小舟行至河面正中,下方是一轮水中月,继而船下升起一个浪头,如一朵静止不动的祥云,将小舟整个托举起来,使得小舟停在浪头之巅。

    小舟头部微微上翘,就像是一片树叶,轻飘飘地飞起,然后整条小舟就这样离开了浪头,也离开了一安河,乘着夜色随风而起。

    小舟越来越高,从十丈之高到数十丈之高,再到百丈之高。

    今夜月圆,天地之间铺满月辉。

    舟上三人与小舟一同沐浴在静谧月色中,越来越高,下方的久居城变成了一点,一安河变成了一线,小舟仍是不停,继续向高空中的那轮明月飘荡而去,最终变成了高悬明月中的一个细微黑点,消失在月色之中。

    小舟凌空御风,往吉田城方向“驶”去。

    此时的吉祥宫可谓是万念俱灰,几次尝试自尽,都被张月鹿发现并制止,张月鹿干脆在吉祥宫的额头上贴了一道符,彻底封住她的修为,让她动弹不得,不过就是有些滑稽。

    除了老婆和老娘之外,齐玄素对其他女人并不上心,自然对这位吉祥宫也没什么惜香怜玉之情,由得张月鹿去处置她。

    他则拿出那个日轮,仔细研究,希望能够捡个便宜。

    这样的物事,一般都蕴含有大量的神力,对于他这种穷人家来说,是个极佳的补充手段,而且这个日轮明显也是一件半仙物。

    天亮时分,吉田城的城头上有相府足轻无意中看到有小船飘摇而来,消息顿时传遍,整个城头立时轰动,众多足轻都涌上城头制高点,拼命瞪大了眼睛,果真瞧见一男一女两名道门神仙人物与一个巫女乘舟御空而行,当小舟从城头的上方高空驶过之时,这些习惯了大嗓门呼喝的糙汉们,竟是无一人敢发声,只是痴痴抬头仰望仙人风姿,待到小船远去,又全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飞舟见得多了,不过压迫气息太重,终究是少了几分仙气。

    如此景象,才更符合世人心目中认为的仙人风采。

    那两位舟上神仙人物便是道门中的天才俊彦吗?

第九十五章 迎接

    小舟落在吉田城的神社之中。

    齐玄素收起金属日轮,率先走下小船。张月鹿则是抓住吉祥宫的手腕,轻轻一拉,吉祥宫此时修为被封,便身不由已地随着张月鹿离开小舟。

    然后就见小舟迅速缩小,被张月鹿收到腰间的“乾坤袋”中。

    许寇已经得到消息,迎了过来:“副堂主,齐副堂主。”

    许寇是张月鹿的直属手下,在称呼上直接省却了姓氏的区分,道门有许多个副堂主,许寇的头上只有一个副堂主,那就是张月鹿。

    张月鹿问道:“做好迎接掌军真人的准备了吗?”

    许寇回答道:“所有人手都已经派出去了,清扫街道,约束流民,都跟城里的各级官员、大户打好招呼了,让他们最近管好自己的家人和手下,不要闹事,我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不开眼,不要怪我事后不客气。”

    “再有三个时辰,城内和城外的小静湖就会进入一级保卫状态,掌军真人这次视察前线,要去很多地方,吉田城是第二站,掌军真人应该不会停留太久。”

    张月鹿扯了扯嘴角,显然对于这种面子工程有些不以为然,却也知道这是常情,未予置评,只是说道:“你看着办就是。”

    齐玄素也没有过问此事的意思,毕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不过清微真人抵达吉田城的时候,两人还是要去迎接就是了。

    张月鹿伸手一指吉祥宫,说道:“她是掌军真人点名要的要犯,给我找一个大些的房间,我们两人住在一起,由我亲自看管。”

    许寇点头应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道长大人?”

    齐玄素一怔,转头望去。

    浅井铛和丰臣千代从神社中走了出来。

    此时浅井铛换下了巫女服,换上了一身道童的服饰,应该是在丰臣千代的影响下已经归顺道门。这也在情理之中,她本就年纪不大,又是贵族小姐出身,而不是被天门从小收养的孤儿,加入天门的时间相当有限,对于天门的忠诚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丰臣千代的一番亲身说法,她离开天门加入道门并非难以理解之事。

    齐玄素并没有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是我。”

    “你、你不是播磨流的阴阳师吗?怎么会在这里?”浅井铛满脸惊讶,有些不敢置信。

    齐玄素坦然道:“那只是我的假身份,我并非播磨流的阴阳师,而是道门的三品幽逸道士,我也不叫道长,我姓齐,我叫齐玄素,你也可以称呼我的表字“天渊”。”

    浅井铛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齐玄素接着说道:“没错,我骗了你,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奉掌军真人的命令,穿过伊势,前往铃鹿山招安铃鹿御前,如今我已经完成任务。”

    浅井铛有些受伤。

    毕竟被人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

    齐玄素并没有过多安慰,也谈不上愧疚等情绪。

    早就说了,他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不会因为浅井铛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会另眼相待。

    毕竟齐玄素连张月鹿都骗过,直到前不久才完全坦白,只是张月鹿的内心过于强大,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是坚定了要改变齐玄素的决心。

    另一边,丰臣千代则是主动来到张月鹿身边,有些小心翼翼。

    毕竟这可是她仰慕已久的、传说中的张月鹿啊。

    张月鹿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拥趸已经习以为常,从最开始的并不适应逐渐变为从容应对。

    就在这时,吉祥宫怒视丰臣千代和浅井铛,斥道:“你们身为贵族,世受国恩,不思以死报国,却卖身投贼,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浅井铛毕竟年轻,被说得满面羞愧,低下头去。

    丰臣千代则是横眉冷对:“不要忘了,是你们派人刺杀了我的兄长,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国恩,那可真是天恩浩荡,我实在消受不起,我们早就势不两立了,我恨不得食尔等之肉。”

    吉祥宫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月鹿不欲多言,抓着吉祥宫的手腕向神社走去:“毋再多言,随我来。”

    吉祥宫挣脱不开,只能跟着张月鹿一起离开。

    有了吉祥宫这根蜡烛,齐玄素也不好跟过去与张月鹿腻歪一下,只好去自己的住处继续研究那个日轮。

    如此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的时候,清微真人到了。

    在此之前,清微真人先去了度会郡的山田城,在那里着重视察了后勤供应,吉田城是清微真人此行的第二站。

    齐玄素和张月鹿自然要去小静湖接船。

    从吉田城到小静湖,路已经被封了,沿途除了他们的车队,再没有其他行人,小静湖外围已经站满了黑衣人,全副武装,戒备森严。

    清微真人在秀京遇刺之后,大本营下达了严令,必须加强戒备,也就是仅次于大掌教出行的一级保卫,哪怕清微真人拥有长生仙人的实力。

    车队停下,就见前方有两列黑衣人组成了两道人墙,中间留出一线通道,齐玄素和张月鹿等人便沿着这条通道向前走,通道尽头设置了一道临时阵法,用于检测身份。

    过了阵法之后,才是进了小静湖的码头。这里则由道门灵官接管,除了灵官和道士之外,再没有一个“外人”。

    齐玄素和张月鹿是最后才到的,其余几位副堂主和一众主事早已等在这里。

    众人汇合后,一起站在码头等待。

    很快,一艘“应龙”轰然降落。

    磅礴的水气化作一场细密春雨,使得空气都湿润起来。

    舷梯放下之后,先下来的是一众灵官,最低也是三品灵官,算是清微真人的亲卫,下来后先环视四周,然后分列两旁左右,目视前方,气态森严。

    当年白帝还未发迹时见祖龙出巡,发出了一声感慨:“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齐玄素此时也是一般的感受。

    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当如此也。

    再然后,就是清微真人和一众随员了。

    齐玄素和张月鹿并非在场迎接之人中地位最高之人,却是身份最为特殊,所以两人走在最前面,主动迎了上去。清微真人自是当着众人的面,着重表扬了二人一番,说两人是屡立奇功。

    周围之人见此情景,心中大概有数。

    待到战事结束,齐副堂主和张副堂主大概又要挪动一下位置了。

    两人如此年纪,资历稍浅,若要升二品真人,似乎有些为时过早。不过职务上可以变动一下,比如说从副堂主变为次席副府主。

    从理论上说,副堂主和次席副府主是平级的,可从实际上来说,两者的权力相差极大,这也算是一种升迁。

    升为次席副府主,就要外放地方。

    张月鹿能去的地方并不难猜,主要是正一道的地盘。首选是吴州道府,所谓“南国无双地,西江第一家”,“南国”指的就是吴州,属于家门口。次选是江南道府,这是慈航一脉的家门口,十分靠近普陀岛。最次是岭南道府,岭南也属于正一道的势力范围,不过那里情况比较复杂,大小地头蛇、“天廷”、商行、西洋势力、海贼,盘根错节,并不容易出成绩,不利于升迁。

    齐玄素就不太好猜了,因为他既是全真道之人,又是张家女婿,似乎安排在全真道地盘或者正一道的地盘都行。

    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升次席副府主并非目的,而是过程。一开始的时候,两人并不会直接出任次席副府主,因为没有三品幽逸道士做次席副府主的先例,一般是先做代次席副府主,或者仅仅是做一个副府主,不过上头的次席副府主已经有了其他去处,然后站稳脚跟、熟悉情况,只要不出岔子,稍有成绩就顺理成章地把那个“代”字去掉,职务上去了,品级自然要跟着动一动,这样阻力就会小很多,可以解决二品太乙道士的品级问题。

    接下来就是首席、掌府、掌堂,也是从普通真人到参知真人的跨越。

    什么是前途无量?这就是前途无量。

    至于参知真人之后的路,那就不是谁能随意安排的了,更多是看命、看势、看运气。能不能做副掌教大真人、大掌教,看造化。

    清微真人与两人交谈之后,又与其他人一一交谈。

    接下来的一整天,齐玄素和张月鹿都陪在清微真人身边,马不停蹄,不断奔走。

    这种奔走对于齐玄素而言,颇为无趣,却不能避免。

    清微真人先是去临时化生堂分堂看望了伤员,表示慰问。又去临时搭建的棚户区看望流民,着重看了粥厂和粮仓,甚至还去看了战俘,其中就包括吉祥宫。吉祥宫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清微真人也不以为意,只是让人把吉祥宫带上“应龙”,准备押送到秀京行营看管起来。

    这一整天下来,几乎没有半分停歇。

    清微真人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讲话,或是激励,或是安抚,或是收买人心,或是了解情况,将吉田城内外都看了一遍,讲了无数的话,见了数不清的人,这也就是伪仙精力无限,换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只怕是根本坚持不下来。

    到了晚上,齐玄素和张月鹿又把清微真人送上“应龙”,才算告一段落。清微真人则远未到休息的时候,他还要赶赴下一站,继续视察。

第九十六章 围点打援

    甲辰灵官率领玄甲重骑从铃鹿山杀出,截断了攘道派的退路。双方在安浓郡、铃鹿郡、三重郡的交界之地展开大战,最终攘道派不敌,未能成功进入位于河曲郡境内背靠三重郡的神户城,而是退入了位于铃鹿郡境内并紧邻安浓郡的龟山城中。

    既然退路被截断,那么被甲申灵官所部追上也是迟早之事了。

    不过对于攘道派来说,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一路援军另辟蹊径,绕过了丁未灵官的阻击,通过海路在安浓郡的津城登陆,然后向龟山城奋力靠拢,意图解救龟山城之围。

    如此一来,这支援军刚好与进入安浓郡的甲申灵官所部迎面撞上,双方再次展开大战。

    因为是走海路,所以这支援军算是轻装上阵,且不说有没有重火器,就算有足够多的重火器,客观条件上也无法携带,遭遇甲申灵官所部之后,立时被摆开阵势的重炮群打得溃败。

    津城方向的退路被甲申灵官所部截断,河曲郡与安浓郡交界一线被甲辰灵官所部切断,这帮溃兵只能逃往龟山城方向。

    如此一来,原本的援军,虽然如愿与被困的攘道派大军会师一处,但也与城内守军一样,变成坐困愁城的笼中鸟。

    此时的龟山城内气氛极为压抑,几乎是人人带伤。

    哪怕是身为主帅的前田正雄,同样如此,他的整条右臂已经消失不见,这是拜甲辰灵官所赐,其实两人只是一个照面,然后他就丢了一条胳膊。差一点,他就要死在甲辰灵官的手中。

    道门的一品灵官,果然名不虚传。

    前田正雄没有料到道门的攻势如此迅猛,更没料到道门大军来得如此之快。他这边刚刚与西洋人谈完条件,正打算徐徐图之。结果转眼之间,道门大军已经杀到,让他的诸般雄心壮志都化作泡影。

    前田正雄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道门面前,就算做了攘夷大将军,也没什么意义。

    双方在正面战场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道门只用了不到五万人就能从武藏一路打到伊势,尊攘派仅仅是死伤人数,就已经快要追上道门大军的人数了。

    前田正雄从猿飞正西的口中得知了久居城的结果,整个城池被打成废墟,四万大军灰飞烟灭,伊势神宫的神官团上至净阶神官,下至普通神官,几乎是全军覆没。吉祥宫被俘,生死不明。比叡山宗千禅师被道门的一名年轻副堂主生生打死。

    两个名字让前田正雄感觉到比起丢失右臂更为难受的切肤之痛。

    齐玄素、张月鹿。

    根据情报,这是一对准道侣。

    前者出身全真道,原本寂寂无名,后来在第二次金陵府大案中声名鹊起,又深入参与到三道争斗之中,由此得到全真道的高层的青眼和信任,平步青云。不过也有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此人其实是全真道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这位大人物并不在明面上担任道门职务,却在暗地里拥有极为庞大的权势和能量,能够影响道门,正是因为他或者她的支持,齐玄素才能飞速晋升。

    后者则比前者的来头更大,是正一道张家出身,天师的孙女,若论地位,甚至高于吉祥宫。两人的结合是一场政治联姻,而非招婿。换而言之,两人是势均力敌的。

    道门把这些身份特殊的年轻人派上战场,主要是两个用意。第一,起到身先士卒的作用,这样才能激励士气,不能是平民的孩子在流血而权贵的孩子在享受。第二,就是合理地积攒战功,诸多功劳,战功最大,这是不争的事实,自古以来,封爵皆是因战功。道门虽然没有爵位,但战功会让两个年轻人迅速晋升。

    前田正雄问道:“有这两人的画像吗?”

    猿飞正西道:“我只与齐玄素打过照面,虽然伤到了他,但对于一名武夫而言,影响微乎其微。”

    前田正雄高声道:“取纸笔来!”

    很快,有随从送来了纸笔。

    绘图也是忍者的必备课程,无论是人像,还是地图,都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猿飞正西将画像交到前田正雄手中。

    前田正雄目光一凝:“这是……”

    他见过这个人,那个自称“道长”的播磨流阴阳师!

    道长就是道士的尊称。

    他派出的伊贺忍者死得不明不白。

    那支突然出现在铃鹿山的玄甲重骑。

    一切都讲得通了。

    只可惜他当时一念之差,放走了此人。

    前田正雄不由喟叹一声。

    此时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铃鹿山已经成为道门的桥头堡,他们被困在此地,当下急需解决的问题不是杀掉一两个道门高层人物,而是如何突围。久居城的前车之鉴说明一件事,时代变了,城池不再是固若金汤,除非是金陵府、西京府、帝京那样的雄城,否则一般的城池是会被火炮生生轰开的。放眼整个凤麟洲,只有秀京、平京等寥寥几座城能够与之相比,他们所在龟山城很难承受住道门的重炮覆盖。

    可问题是守城守不住,出城野战,又不是玄甲重骑的对手,打不过,甩不掉,逃不脱,竟是个死局。

    猿飞正西道:“局势已经很明显了,道门将我们围困在龟山城,已然形成围点之势,接下来就该是打援了,他们故意留了津城这个缺口,就是意在于此。让援军只能走津城这个点,就好像是添油战术,来一个杀一个,钝刀子割肉,慢慢放血。”

    前田正雄转身望向地图:“津城是港口,我们的援军可以通过海路从津城进入伊势,道门的东海水师不封锁港口,的确是有意为之。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希望所在,只要有一支骑兵从甲申灵官所部的侧后方袭杀,造成混乱,然后我们里应外合,不管北边的甲辰灵官所部,在短时间内对南边的甲申灵官所部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便可将围点打援变成中心开花。”

    忍者的本职之一就是刺探情报、测绘地形,服务于军事,所以猿飞正西也是知兵之人,说道:“眼下局势,必须要一支精锐援军火速驰援,可两位一品灵官都是沙场宿将,深谙兵法,我若是他们,必然在中途设伏,层层设防,以拖延为主,只要甲申灵官所部撑住一时片刻,拖到甲辰灵官所部赶到,我们会被玄甲重骑轻而易举地穿插分割,接下来便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前田正雄叹道:“围点打援本就是阳谋,我们已经无法可想,除非是放弃伊势。可是放弃了伊势,便彻底输了人心。现在那些中立的大名藩主都在关注着伊势,如果伊势守住,大败道门,那么这些藩主就会倒向我们,成为尊攘派的一员,道门毕竟人少,又是异地作战,局势就能拖住。可如果伊势失守沦陷,那么这些藩主会毫不犹豫地倒向道门,成为道门的马前卒,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势不可为。所以我们明知道是阳谋,也要硬闯过去。”

    猿飞正西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难怪都说兵事是政事的延续,观瞻、影响,半点也不能疏忽。”

    前田正雄道:“道门何尝不是如此?七代大掌教的位置仍旧空悬,裴东华是金阙首席参知真人,声势很大。若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裴东华有极大可能会成为第七代大掌教。李清微想要胜过裴东华,这次凤麟洲战事是关键,他们同样是不能输,不仅要赢,而且还要赢得干净利落。要知道,道门内部的许多少壮派已经喊出了三个月打穿凤麟洲的口号,若是赢得拖泥带水,也要被大为诟病。”

    猿飞正西道:“既然道门要求快,那我们就要求慢。”

    前田正雄身为攘道派的首脑人物,对于局势的把握还是远胜常人:“正是如此,我们的求胜之机就在这里。只要我们守住伊势,挫败道门,就能争取到凤麟洲的人心大势,使得偌大一个凤麟洲化作泥潭,让道门在其中举步维艰。我们不必求胜,只要拖上个一年半载,道门内部就会对李清微发起攻击,说他劳师远征,耗费钱财人力无数,却又作战不利,到那时候,别说七代大掌教的尊位,就是掌军真人的位置,也未必能够保住。”

    “李清微退了,再换其他人来,便没有李清微这样的影响力,未必能整合灵官府、天罡堂、丰臣相府、东海水师等各路势力,更不能保证秀京行营和齐州大本营同心同德。说不定秀京行营和齐州大本营还会意见相左,互相掣肘。在这种情况下,道门就是满万不可敌,也会不败而败。而我们,拖到道门觉得拿下凤麟洲的付出远大于收益时,他们自会撤兵,我们就能不胜而胜。”

    “兵事上的一时得失,不是关键,政事上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猿飞正西怔了好一会儿,喟然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前田正雄道:“到底是围点打援,还是中心开花,全然在于我们如何打,我们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

    猿飞正西点头道:“是。”

第九十七章 天象

    齐玄素在吉田城修整了几天,主要是修复手掌和研究日轮。

    他先前与那名净阶神官的法相对了一拳,整个手掌都碎裂,虽然血肉衍生能够修复筋骨血肉,但穴窍受损却没那么容易修复。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齐玄素大概弄明白了日轮的作用,根据日轮上的咒文翻译,日轮也可以叫作“太阳天”,以道门的标准来看,的确可以算是半仙物,不过局限很大。

    这也不难理解,道门有一件仙物名叫“三宝如意”,是名副其实的仙物,只有大掌教才能执掌,算是大掌教的信物,不过其主要作用是开启昆仑洞天的各种禁制,就像一把钥匙,真要是与人争斗,远不如“天师雌雄剑”这种仙物。“青雘珠”,能让伪仙发挥出长生仙人的实力,算是适合与人争斗的仙物,却必须青丘山血脉才能驾驭。

    “三宝如意”也好,“青雘珠”也罢,都属于局限很大的仙物。

    还有“昊天镜”、“镜花水月”等半仙物,拥有诸多奇妙作用,或是投影成像,或是万里传送,唯独不适合正面作战。

    “太阳天”也是如此,虽然是半仙物,但与“三宝如意”类似,除了质地坚硬和化作烈阳之外,主要起到钥匙的作用,也就是驾驭那个神社,不过神社受损严重,先是被“应龙”一炮击穿,然后又从高空坠落,一直跌入地底,多半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还有好消息,日轮中储存了大量的神力,足有三千刻之多。

    齐玄素在来凤麟洲之前,从道门补给了八百刻神力,神力总数达到三千刻左右,经过几番大战,齐玄素还剩下两千五百刻,若是汲取了日轮中的神力,最起码在半年内是不会缺乏神力了。

    齐玄素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汲笑纳了这些神力。

    结果就是他的法相再次异变。

    最早的时候,他汲取了太阴真君的神力,法相显化为一轮明月。后来因为神降的缘故,得到了紫光真君的神力,法相变为“星月法相”。现如今,齐玄素又汲取了卑弥呼尊的神力,算是把太阳、月亮、星辰全部凑齐了。

    齐玄素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的法相了,是叫“日月星辰法相”?还是叫“天象法相”?齐玄素觉得后者更恰切一些,毕竟天象的意思就是日月星辰在天幕上有规律运动之现象。

    三种天象也分别代表了三种神通,太阴真君的“太阴十三剑”就不必多说了,紫光真君的神通是“紫微斗数”。

    张月鹿也会“紫微斗数”,当初在遗山城,她就用过“紫微斗数”来占卜吉凶,不过与齐玄素的并不完全相同。

    早在大齐年间的道经、北斗经、南斗经,就有详尽记载紫微斗数命主星与身主星的排列方法,命主星、身主星是攸关劫数的重要关键,因而据以有了道门的“祈安礼斗”祈禳科仪。

    后来在流传过程中渐渐被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三卷本《紫微斗数》由正一道大天师辑成的典籍《续道藏》所收录。北派四卷本《紫微斗数》,直到大魏世宗年间才由当时的地师汇编而成。

    道门整合之后,不论是南派,还是北派,均被收录汇总。如今的“紫微斗数”便是在七卷《紫微斗数》的基础上改良而来。张月鹿学的就是这个版本,简而言之,是以人之命宫为根本,涉及到生辰八字等内容。

    而齐玄素的“紫微斗数”则是更为古老的版本,与星象为根本,可以自己观天象,也可以从身为众星之主的紫光真君那里得到启示,即由紫光真君代为观测天象,然后将结果告知。

    不过每次获得启示都需要耗费一定神力,可以理解为获得启示所需要的花费,也可以理解为向神灵献祭。

    齐玄素因为神力比较匮乏,从来没有用过。

    至于卑弥呼尊的神通,齐玄素不知该如何形容,毕竟异域神灵,与道门不是一个体系,没有可以直接对应的称呼

    中原史书《倭人传》记载:“乃共立一女子为王,名曰卑弥呼,事鬼道,能惑众,年已长大,无夫婿,有男弟佐治国。自为王以来,少有见者。以婢千人自侍,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出入。居处宫室楼观,城栅严设,常有人持兵守卫。”

    翻译过来,卑弥呼为女王,有道术,能服人,没有夫婿,由弟弟须佐之男治国,但是卑弥呼几乎从不现身人前,日常起居有千名婢女服侍,居所由大量的士兵严格把守。

    当时的凤麟洲实行“姬彦制”,即双重统治,类似于道门和朝廷。女王为“天子”,掌握神权,政权则由其弟掌握。

    根据史书记载来看,卑弥呼尊虽然象征太阳,擅长驾驭火焰和光明,但同样精通道术,卑弥呼神力的所承载的神通是一种驭火道术,十分类似“三昧真火”。

    “三昧”本是出自佛门梵语。后来佛道合流,道门也引用了佛门的说法,杂糅于丹道之中,于是有了“三昧真火”的说法。

    《指玄篇》有云:“吾有真火三焉: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聚焉而为火,散焉而为气,升降循环而有周天之道,又名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

    前者是修炼法门,后者是对敌手段,类似于张月鹿所学的最初版本“五雷天心正法”。

    都说水火相克,修成“三昧真火”之后,水不能克,若用水灭火,如火上浇油,甚至已经脱离了火的范畴,此等“三昧火”与张家的“五雷法”在同一个层次,只是雷法乃是万法之首,所以算是小胜一筹。

    对于齐玄素而言,是个意外之喜,唯一可惜的是,此法需要消耗神力,不好随意动用。

    至于齐玄素为何总能汲取不同神力得到神通,齐玄素推测是“长生石之心”的缘故。李长歌是另外一个极端,只用最纯正的道门神力,修成“天帝法相”,要知道“客栈”的“掌柜”只是修成了残缺不全的“天帝法相”。

    齐玄素也汲取了一部分道门纯正神力,却没有修成“天帝法相”,想来是道门神力务求纯正,关键在于一个“纯”字,若是有了其他神力,便注定修不成“天帝法相”。反之,修成了“天帝法相”,便不能再去奢求其他法相。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也是李长歌没有这些乱七八糟法相的缘故。

    李长歌一个“纯”字,齐玄素一个“博”字,主要是两人的条件不同。

    至于孰优孰劣,却是不好说。

    “星月法相”肯定不如“天帝法相”,“天象法相”也未必能比得过“天帝法相”。

    也许有朝一日,齐玄素再汲取几种乃至于十几种神力,从“天象法相”变成“万象法相”,就能与“天帝法相”分庭抗礼甚至是胜过“天帝法相”。

    不过齐玄素已经很满足了。

    除了“魔刀”和“龙虎剑诀”之外,他的武夫传承有“澹台拳意”,方士传承能联系鬼国洞天,散人传承有些“蝉蜕术”一类的小神通,不过到了天人层次之后,已经派不上太大的用场,比如“蝉蜕术”注定被“应劫假身”取代,“五气烟罗”也要被“庆云”替代。

    巫祝传承则有“天象法相”,三种神通,“太阴十三剑”、“紫微斗数”、“三昧真火”,算是齐玄素诸般传承中的佼佼者了,除了谪仙人传承之外,齐玄素最想把巫祝传承中提升到无量阶段的法天象地境,又称法象境。

    巫祝的上下限差距极大,若是法相品级够高,神力足够,巫祝甚至能与谪仙人掰一下手腕。若是法相品级不高,神力又不足,还不如散人。

    修整完毕之后,齐玄素便要继续奔赴战场。

    张月鹿这次不与他同行,因为如今的伊势境内分成了三处战场,也就是三位一品灵官所在的地方。张月鹿要去丁未灵官那边,齐玄素则要去甲辰灵官那边。

    两位灵官都算是老熟人了,尤其是甲辰灵官,是在五行山一战时就合作过的老交情了。

    本来按照清微真人的安排,三位灵官各自搭配一位副堂主,即丁未灵官搭配张月鹿,甲辰灵官搭配齐玄素,甲申灵官搭配李长歌,结果出了意外,只能由李朱玉暂时顶上,可李朱玉终究不是李长歌,所以最后还是得齐玄素和张月鹿救火。

    至于清微真人、掌府大真人、掌府真人、首席副府主、次席副府主等人为何不动,也不难猜,尊攘派的玉藻前、斋王、凤麟洲皇帝、本愿寺品如、三大宫司等人同样没有亲自下场,算是默契,等同是互相牵制,起到了兑子的效果。三大主神更是可以对等道门三师,不到生死存亡之际,根本不会出手。

    于是齐玄素、张月鹿等人就成了顶端战力,可以扭转战场局势。

第九十八章 三贵子

    齐玄素再次来到了铃鹿山,不同的是,上次他是偷偷摸摸过来,说偷偷摸摸也不大准确,到了安浓郡境内的时候,他就请出了万师傅,闹了个天翻地覆,也算是一路横行。

    这一次,齐玄素是堂而皇之地乘坐飞舟来到铃鹿山。因为道门已经完全掌握了制空权,尊攘派根本无力反抗。

    如今的铃鹿山大变模样,山脚位置的村镇已经被改造为军营,铃鹿御前还是在自己的神社里养伤,暂时无法离开铃鹿山。齐玄素先去拜访了铃鹿御前,顺带请教一些关于恶火的事情,铃鹿御前不愧是活了数百年的“老人”,对此还是知道一些内幕。

    神社的后院有一方人工垒砌的池塘,以鹅卵石为堤岸,正对着神社的外廊。

    外廊高出地面一尺左右,下方以木桩为支撑,上方有遮雨檐。

    两人坐在外廊上。

    齐玄素是中原人坐法,并不脱鞋,双脚置于地面,双手分别置于双膝,因为铃鹿御前上衣比较宽松且领口开得较大的缘故,齐玄素目不斜视,只是望着不远处的小池塘,端正严肃。

    铃鹿御前的坐姿就要随意豪放多了,既不是凤麟洲的跪坐,也不是盘坐,左腿盘着,右腿向上屈起,左手向后撑地,右腕搁置在屈起的右膝上,颇有几分江湖人的豪迈。毕竟是当年的大盗立乌帽子,许多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不因成为御前大人而改变。

    两人之间有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能让铃鹿御前亲自煮茶招待的客人,放眼整个凤麟洲都不多见。不过齐玄素算是异类,同样是伪仙的七娘还给他做过月饼呢。

    齐玄素将茶杯捧在手中,没有喝茶:“御前,青坊主说芙蓉山下方有恶火,卑弥呼尊同样象征火焰,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铃鹿御前喝了一口茶:“卑弥呼尊最早出现在一千五百年之前,与中原的第三代天师是同时期人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怎么说,张家都是齐玄素的未来岳家,所以齐玄素对于张家的历史还是比较熟悉。

    第三代天师,即是祖天师的孙子,也是唯三拥有特殊称呼的天师,世称系师。史书记载,这位系师的母亲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好养生、有少容、兼挟鬼道。关于卑弥呼的记载同样是“事鬼道”。在儒门的语境下,“鬼道”就是道术,乃是儒门作为胜利者对于失败者道门的一种蔑称,甚至初学道者被称之为“鬼卒”,所以齐玄素才会认定卑弥呼的驭火术其实也是道术,就是“三昧真火”。

    齐玄素道:“系师之功过是非,暂且不说,他之所以能割据蜀州,主要还是因为前面两位天师的遗泽。既然卑弥呼尊与系师是同时代的人物,那么意味着卑弥呼并非凤麟洲最早的神灵。在我看来,最早的时候,卑弥呼同样是凡人,不过她通过女王的身份积累了庞大的香火愿力,最终成为神灵,她的后代分别继承了她的神权和王权,也就是天门和皇室的由来。”

    铃鹿御前点头道:“正是如此,卑弥呼尊并非是凤麟洲的第一代神灵,在她之前还有两代神灵。第一代被称为别天神,共有五位。第二代被称为神世七代,共有七位。总共十二位,代表着天地万物的创造,其最后两位就是三大主神的父母。”

    “时至今日,第一代的别天神和第二代的神世七代都已经时过境迁,或是飞升离世,或是陨落身死。不过我猜测,这三代神灵的更替并非和平交接,而是经历了几场大战,有些神灵说不定是被镇压了。”

    齐玄素一怔。

    如果卑弥呼尊兄妹三人的父母也是神灵,那么卑弥呼尊就不是纯粹的凡人,类似于天师张无寿这样的神仙后人,天生就有远超普通人的资质,只要香火愿力足够,成为神灵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齐玄素没有贸然发表自己的看法,又问道:“卑弥呼尊是如何成为女王的?”

    铃鹿御前道:“中原有开天辟地的神话传说,凤麟洲也有类似的传说,不过没有中原那么大的气魄,只是说明了凤麟洲是如何形成的。据说当时的凤麟洲是漂浮在汪洋中,十分不稳定,于是众天神就诏示伊奘诺尊和伊奘冉尊去修固凤麟洲。二神站在天之浮桥上,将众神赐予的天之琼矛探入海中并搅动海水,再将矛提起,终于使得凤麟洲成型。”

    “再后来,这两位神灵结合,生下了诸神,不过如今的三大主神并非长女长子,反而是年纪最小的,被称为三贵子。后来在分封时,三贵子掌握了权力,卑弥呼尊成为凤麟洲的女王,履行大祭司之职责,掌握神权,而她的兄弟掌握政权军权,履行皇帝之职责。”

    齐玄素想了想:“这是他们成神之前的事情,在他们成神之后,他们从三贵子变为三大主神,那么他们的父亲去哪里了?”

    铃鹿御前笑了笑,不掩饰讥讽:“这就是神话传说虚伪的地方了,既然是父亲分封,那么父亲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飞升离世?总要有个说法。可天门的记载之中,却说退隐避世,从此就没了任何记载,甚至许多人都认为三大主神才是开创之神,浑然不知前面的十二位主神的存在。”

    齐玄素说道:“听起来像是一个篡位夺权的老套故事。”

    “神都是从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所用的手段还是老一套,没什么不同。”铃鹿御前放下手中茶杯,“无非是神世七代取代了第一代的五位别天神,神世七代的其他五人在陆续离世或者陨落之后,最年轻的伊奘诺尊和伊奘冉尊成为最终的胜者,伊奘冉尊因为意外身死,伊奘诺尊成为唯一的神,分封三贵子,让他们以神子的身份代替他统治凤麟洲。”

    “三贵子在统治凤麟洲的过程中,积攒了庞大的香火愿力,又有神仙的血脉,终是也成为神灵。然后伊奘诺尊就退隐了,三贵子变为三大主神,建立天门,皇室都是他们的后裔,天门宣扬三大主神才是至高之神,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们都靠边站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样的举动,与那些弑父杀兄的夺权之人又有什么不同呢?凤麟洲素来就有以下克上的传统,这个传统的源头又是来自于哪里?依我看来,用中原的话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齐玄素若有所思道:“御前的意思是,三贵子成神后,联手杀死伊奘诺尊,夺取了最高权力。可是我不明白,他们凭什么以下克上?”

    铃鹿御前平静道:“其实没什么不明白的,我举个例子,你们中原有一个儿皇帝,自己力量不足,又想做皇帝,就向外求,割让幽云十六府,每年进贡大批财物,以儿国自称,最终他如愿被册封为皇帝。此中道理,古今中外皆同。”

    不得不说,铃鹿御前是熟读史书之人,举的这个例子恰到好处。

    齐玄素叹道:“想要反抗亲爹,取代亲爹,自己又力量不足,那就要认一个干爹。那么这个干爹是谁?肯定不是道门,当时的道门已经被儒门击败,失去了正统地位,正一道割据蜀州,很快投降。太平道谋划了黄巾大起义,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结果仍是被镇压。儒门此时的大部分精力除了内斗之外,就是镇压道门,至多嘴上支持,不可能真正插手凤麟洲的事情。”

    铃鹿御前道:“不错,卑弥呼尊在还是人间女王的时候,就想过求助于当时是中原正统的儒门,不过儒门正忙于内斗,只是册封了卑弥呼一个空名头,并没有实质的支持,这件事在中原的史书上是有过记载的。既然不是儒门,也不是道门,那么还能是谁呢?总不能是鞭长难及的圣廷吧。”

    齐玄素怔了怔:“三教之中,除了儒门和道门,那就只能是佛门了。难道说卑弥呼尊得到了佛门的帮助?”

    铃鹿御前道:“佛门传入凤麟洲的时间很早,我知道在大齐年间有佛门高僧六次东渡,可当时的背景是凤麟洲佛门杂乱无章,请中原高僧东渡,以学习其戒律。由此可见,佛门传入凤麟洲的时间还在大齐之前。”

    “另外,在尊王派兴起之前,有过很长时间的‘神佛习合’,也就是神道的各种神灵与佛门诸佛菩萨一一对应,两者是一体两面。在当时,卑弥呼尊被视为是大日如来在凤麟洲的化身。”

    齐玄素道:“如此就说得通了。在佛门的支持下,三贵子击败了父亲伊奘诺尊,成为三大主神,三贵子之首的卑弥呼尊自认为大日如来的化身,佛门也顺利传入凤麟洲,一度成为凤麟洲的国教,这与儿皇帝认父皇帝并割让燕云十六府有异曲同工之妙。”

    齐玄素又转回了先前话题:“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么芙蓉山下方所镇压的恶神……”

    铃鹿御前淡淡道:“都说女儿肖父,卑弥呼尊擅长驾驭火焰,她的这种神通是从谁那里传承来的?”

第九十九章 两面夹击

    齐玄素问道:“如果伊奘诺尊与卑弥呼尊的火焰是一脉相承,那么为何伊奘诺尊的火焰变为充斥着浓重阴气的恶火,而卑弥呼尊的火焰却代表了光明?”

    铃鹿御前回答道:“因为外力不同。芙蓉山是一座活火山,古老传说,在芙蓉山的下方有一道巨大的阴阳缝隙,连通幽冥,无尽的阴气从中涌出,神灵被阴气侵蚀之后,金身朽坏、神国腐败,神火也会变为恶火。卑弥呼尊则皈依了佛门,自认为大日如来的化身,也得到了佛门的光明之意。”

    佛家有横三世佛,分别是: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王佛,左右肋侍分别是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中央婆娑世界释迦如来佛祖,左右肋侍分别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左右肋侍分别是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其中阿弥陀佛又被称作“无量光”,佛门的光明之意便是由此而来。

    很显然,卑弥呼的神职分别来自于大日如来和无量光,也就是太阳和光明。

    铃鹿御前接着说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凤麟洲都处于神佛习合的状态之中,凤麟洲诸神彻底沦为佛门的附庸,成为佛门的护法。直到儒门的理学兴起,天门与理学相结合,强调尊皇忠君,才使得天门脱离佛门的掌控开始独立,后来天门又吸收了圣廷的教义,开始鼓吹凤麟洲为天下中心,逐渐成为凤麟洲的国教,凤麟洲皇帝既是各地藩主共同拥戴的君主,又是天门的教主。”

    齐玄素道:“三大主神先是依靠佛门击败伊奘诺尊,然后又趁着儒门击败佛门的东风,逐渐摆脱佛门的控制,历经千年,终于能当家做主。”

    铃鹿御前笑道:“可惜刚刚走了佛门,接着来了道门,于是尊王之后又要攘道。”

    齐玄素诚心道:“多谢御前解惑。”

    铃鹿御前道:“我记得在多年之前,大概是道门刚刚入主凤麟洲的时候,就调查过这些陈年旧事,还专门派人实地勘察了芙蓉山。”

    齐玄素道:“时间相隔太久,换了那么多任掌府真人和掌府大真人,许多当事人早就不在人世,自然不能像御前这样记得清楚。我相信凤麟洲道府一定有相关的记载,却不知道它们被搁置在哪个故纸堆里。”

    铃鹿御前问道:“道门一向以组织严密而著称,难道没有专职管理档案之人吗?”

    齐玄素道:“这类档案属于绝密,当年的凤麟洲道府登记造册之后进行了封存,只有一个编号和大概分类,若是知道编号,自然很快就能找出来,若是连编号都忘记了,那就只能由有资格查看绝密档案的人亲自去找了。大家都知道这份档案就在那里,只要想找肯定能找得出来,可现在的情况并不紧急,当务之急是凤麟洲战事。我想,真人们暂时应该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铃鹿御前笑了一声:“看来当初建立档案的时候,就多少有些例行公事的意思。”

    “一个机构,一个组织,随着时间的流逝,难免陷入到僵化之中,就像从活力十足的少年变为行将朽木的老人,道门也不能免俗。”齐玄素并不为道门避讳。

    铃鹿御前道:“可就算如此,道门已经胜过天门无数了。短短一旬不见,你就从道门的逍遥阶段跻身到无量阶段,这应该是你立下大功的奖赏?说实话,我很震惊,所谓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仿佛变成了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话,传说道门能够以人力造就神灵,看来半点不虚,这也让我对道门充满信心,最后的胜者一定会是道门。”

    齐玄素起身准备告辞:“再次谢过御前帮我解惑,我还要赶赴前线,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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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送。”铃鹿御前没有起身。她留在铃鹿山,既是养伤,也能防范尊攘派奇袭铃鹿山。

    齐玄素离开铃鹿御前的神社,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应该就是道观了。

    齐玄素没去山下的军营,而是直接以“凤翼”腾空而起。玄甲重骑的机动性再好,也快不过当空飞掠,齐玄素想要找到甲辰灵官率领的重骑部队并不算难。

    甲辰灵官虽然也可以当空飞行,但此时却是坐在马上,在身后是黑压压的重骑兵,马蹄声连成一片,大地为之颤抖。

    两千余玄甲重骑正在驰援甲申灵官所部的途中,就像一把利刃,正准备从斜后方杀出,将攘道派大军切割得七零八落。

    不是甲辰灵官没有料到龟山城中的攘道派要来一出中心开花,而是欲擒故纵,若是他紧紧贴着甲申灵官,龟山城里的攘道派就不敢出来了,所以他必须拉开一定的距离。这就好像两人交手,想骗对方上当,要先卖个破绽。

    另一边,同样有一支倭人骑军正在冲锋,前方则是黑衣人的防线。

    相较于面对丁未灵官所部的倭人骑兵,这些骑兵似乎更为可悲。

    前者只是顶着火铳的齐射进行冲锋,而后者则是顶着火炮的轰鸣进行冲锋。

    在火炮面前,几乎不存在未能击穿护甲的情况,哪怕是玄甲重骑,正面挨上一炮,也承受不住。

    火炮不断轰鸣,一炮过去,便要有三到四骑连人带马飞上半空,甚至不能保持肢体的完整,几乎没有幸理。

    从上空俯瞰,无数断肢残骸伴随着大朵大朵的烟尘硝烟起了又落。

    若是有不走运的,直接被正面击中,那就是炸成一团血雾,真正的尸骨无存。

    不过尊攘派也是下了血本,冲在最前面的是五名天人,血气连接一体,就像长枪的枪尖,只要枪尖能够突破,那么后面的枪杆也跟着穿透过去。

    骑兵距离火炮的阵地越来越近,火炮不能垂直角度发射,逐渐失去作用。

    到了这个时候,便轮到火铳部队出手,除了标准的长铳之外,黑衣人还携带了重型“迅雷铳”,这种火铳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连发,连绵不绝,需要两个人操纵,一人专门开铳,一人随时装填弹药,缺点是容易过热,长时间连续发射的情况下,铳管甚至都会融化,使用特定弹丸,威力较小,不能穿透重甲或者护体罡气,不过用来射马却是足够了。

    十余架迅雷铳组成交叉火力,射人先射马。

    落地的骑兵,要么被自己人踩死,要么被长铳一一点杀。

    这只是一支偏师。

    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放弃火炮阵地,退到第二道防线。

    层层阻击。

    在前田正雄的大军离开龟山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兵贵神速,倭人没时间带走这些火炮,甚至连摧毁这些火炮的时间都不会有,他们必须在最快时间内凿穿防线,与前田正雄所部一起对甲申灵官所部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只要稍慢一步,前田正雄所部就会变成被两面夹击的那一方。

    甲申灵官站在一处高地上,眺望着正从北边漫涌而来的漆黑一线。

    血气冲天。

    这些攘道派大军之所以一败再败,主要是兵器不如道门,又缺乏组织,容易各自为战,可要论起悍勇,丝毫不输道门大军,甚至犹有胜之。

    这些攘道浪士绝大部分都是抱丹阶段的后天之人,最底层的小头目是昆仑阶段的先天之人,下层头领是玉虚阶段之人,中层头领是归真阶段之人,将领就是天人了。

    这样一支浩浩荡荡数万人的大军,其血气之盛,全盛时已然到了逼近人仙的地步,就算屡遭打击,损兵折将,仍是可以媲美伪仙武夫。甲申灵官这样的一品灵官固然能杀个七进七出,可绝谈不上以一己之力覆灭一支大军。

    没办法,军伍的血气压制会让很多手段都用不出来,或者是大为削弱,尤其是灵官这种极为依赖神力的特殊传承,更是被全面压制。

    其他几大传承中,上至谪仙人,下至散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压制,区别只是在于所受影响的大小,反而是武夫受到的影响最小,近乎于不受影响,所以沙场万人敌多是武夫。不过武夫手段比较单一,换而言之,杀人效率比较低下,一拳打死十几人也远不如谪仙人、炼气士、方士、巫祝的大规模法术。

    在长生仙人不亲自下场的情况下,能够击败大军的最好办法还是对等的军队,沙场争胜并没有演变为伪仙和天人们阵前单挑的舞台。

    李朱玉站在甲申灵官的身旁:“副掌军,前田正雄这次是全线压上了,应该不会有假。”

    每逢战时,道门诸道士、灵官都会有临时职务,比如清微真人的掌军一职,便是一个非常设的临时职务。再比如齐玄素,他的临时职务是赞画,掌参预谋画,又称参谋,有些类似于战时秘书,直接并且只受掌军真人的指挥。

    三位一品灵官的临时职务便是副掌军灵官,辅佐掌军真人。具体来说,掌军真人总揽大局,具体指挥作战由副掌军负责。一位掌军真人搭配三位副掌军,其架构在一定程度上参考了一位大掌教搭配三位副掌教。

    甲申灵官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敌我兵力对比接近三比一,若是将战线拉开如常山之蛇,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倒不如集结一处,握成一个拳头。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

第一百章 战剑豪

    齐玄素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甲辰灵官所部,反而先一步来到甲申灵官所部和前田正雄所部的正面战场。

    不过影响不大,殊途同归,就算齐玄素先找到了甲辰灵官所部,也是跟随着一起驰援此处战场而已,现在只是齐玄素先一步抵达此地。

    齐玄素从大军上空掠过,作为一名天人武夫,而且是无量阶段的武夫,军阵的浓郁血气并没有让齐玄素感到太多不适,只是身神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可他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其他几个传承,包括谪仙人在内,都受到了压制。

    最大的影响是,他无法开启连接鬼国洞天的“阴阳门”。

    这是极致的真实对于虚假的压制。

    关于末法时代,七娘说过,最有可能幸存下来的传承就是武夫,毕竟最为真实,不过凝聚身神是不可能了,反而可能与炼气士合流,也就是练硬气功的武夫,透着一股荒诞的意味。可那点硬气功甚至无法外放形成护体真气,没了身神的武夫体魄也谈不上不坏,根本扛不住火铳。

    巫祝和方士也会合流,沦为看风水望气的术士,靠着各种外物道具捉鬼破邪,其本身不具备捉鬼的法力,或者说法力低微到忽略不计。若是信的人多,可能会积攒一点香火愿力,平日里以骗术为主,以幻术为辅。到那时候,也不是请神仙下凡了,而是请一些“大仙”附身,这些所谓的“大仙”,其实就是成了气候的妖物,如狐妖、蛇妖等等。

    至于谪仙人,必然是第一个灭绝的,没有任何疑问。

    天塌下来的时候,肯定是站在最高处的先死。

    就在此时,一道刀气自下方冲霄而起,直逼齐玄素。

    齐玄素心中一惊,振翼侧身躲开。

    然后就见一人从下方军阵中一掠而起,身着青色羽织,手中长刀足有三尺二寸,乃是凤麟洲名刀“备前长船长光”,又名“物干焯”,好似一根晾衣杆。

    虽然齐玄素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但已经多次见过此人的画像,正是攘道浪士首领之一、曾经行刺过清微真人的剑豪桂善幸。

    在攘道派的生死存亡之际,桂善幸也终于回到了伊势,来到前田正雄的大军之中。

    齐玄素先是惊惧,毕竟来人是一位对标道门伪仙的剑豪,绝非他能力敌。不过齐玄素很快就发现,桂善幸伤势未愈,远没有伪仙的实力。

    寻常人自然看不出伪仙的深浅,齐玄素就不同了,见过的伪仙太多,七娘、清微真人、东华真人、慈航真人就不多说了,还有三位一品灵官、巫罗化身、司命真君化身,以及五行山大战的时候,出场的各路伪仙,包括璇玑星主、张无恨、“东主”、宣徽院老祖、西洋圣骑士等等,他是见过这些人出手的。更重要的一点,在紫光真君的附身之下,他自己也体验过一次伪仙。

    这就是眼界。

    见的世面多了,就不会被人轻易蒙住、唬住。

    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清微真人本身只是伪仙阶段的境界修为,但按照道门内部的说法,他是可以跻身长生的,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就胜过大多数伪仙了,很多人至死都会被挡在长生的门槛之外,看似一步之遥,可这一步怎么也跨不过去,这便是两者的差距。

    再有就是,清微真人只要持有“青雘珠”,就能够媲美长生仙人,清微真人留下的剑伤,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痊愈。

    一般而言,长生仙人造成的伤势,不是几天或几个月就能恢复,若是不得其法,甚至会变成永久不可逆的伤势,伴随一生,十分可怖。

    在齐玄素看来,桂善幸重伤未愈,至多只能发挥出造化阶段的实力。

    那就有得打。

    可惜张月鹿不在,若是张月鹿也来到此地,两人再次双剑合璧,那么明年的今日就是桂善幸的忌日。

    只有齐玄素一人,不敢妄言取胜,可也不会三招两式就败下阵来。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齐玄素也不必取胜,只要拖住桂善幸,等到甲辰灵官率领的玄甲重骑赶到,那就大局可定。

    血气冲天,并非夸张,而是一个十分准确的形容词。下方军阵的血气不断上涌,冲散云彩,两人位于军阵上方,同时受到血气的压制。

    齐玄素的武夫传承还好,桂善幸作为对标炼气士的剑豪,被进一步削弱,几乎与普通的造化阶段无异,两人的实力被再一次拉近。

    这让齐玄素想起了迪斯温,什么坟头上起舞的公爵,名头是挺唬人,本来实力也的确当得起这个名头,哪怕是现在的齐玄素,也未必就是全盛时期的迪斯温的对手。只可惜当时的迪斯温被圣廷重伤,实力十不存一,又被张月鹿、亚瑟等人联手围攻,还喝下了“黑血”,最终死在齐玄素的手中。

    今日之桂善幸,与当初的迪斯温,其性质是一样的。

    若是他们直接死在清微真人或者圣廷的手中,还能说是力战而死,不失一个体面。可当时没死,后来再死在“宵小”的手中,那就不那么体面。

    不过话虽如此,齐玄素也不敢大意,第一时间取出“青云”。

    桂善幸脚踏虚空,如履平地,又似水上漂,落足之处荡漾起一圈圈涟漪,手中“物干焯”朝着齐玄素当头劈下。

    大道至简,剑招精妙固然重要,可此时桂善幸却是打了一力降十会的主意。

    齐玄素自知正面硬拼绝非造化之人的对手,还是要出奇制胜,手中“青云”只是一挡,凭借“青云”本身的锋芒对敌。

    “物干焯”是名刀不假,可“青云”却是仙物的一部分,还是稍胜半筹,其本身之剑气抵消了桂善幸的刀气。

    齐玄素背后“凤翼”振动,趁势欺身而近。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桂善幸的“物干焯”如同晾衣杆,必然要拉开距离才能发挥到极致,齐玄素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贴身近战,发挥武夫的优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桂善幸不肯让齐玄素如愿,身形向后飘忽而退,速度比齐玄素的“凤翼”还快,极尽轻灵之能事,甚至就连齐玄素紧随而至的“龙尾”也未能扫到他分毫。

    齐玄素曾见吉祥宫用过这一招,名作“飞燕”,桂善幸作为吉祥宫的剑术老师,造诣远高于吉祥宫,让齐玄素无功而返。

    而且就在这一退之间,两人已经离开了军阵的范围,不再受到血气的影响,齐玄素干脆收敛血气,以炼气士的“御剑术”驾驭“青云”,使其离手飞掠,然后显化为“天象法身”。

    李长歌的天帝法身只是面容模糊,齐玄素的天象法身因为杂糅太多的缘故,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胸口一轮太阳,背后一轮明月,周围群星闪烁。

    齐玄素又取出“太阳天”,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一件半仙物,除了作为钥匙枢机的主要作用外,也可以作为法器媒介,注入神力后,立时生出滚滚“太阳真火”,朝着桂善幸席卷去。

    “太阳真火”不同于“三昧真火”,后者唯心,较为中庸,既可以对敌,也可以炼丹,全看如何使用,对敌时以攻击神魂体魄为主,对于死物的杀伤力有限,克制谪仙人的庆云。前者则更为极端,是完全的对敌手段,炽热高温,焚山煮海,又带有强烈的光明属性,破除一切阴邪之物,被谪仙人的庆云克制。

    桂善幸的应对就只有一刀而已。

    一刀分焰浪。

    滚滚火焰向两侧扩散,仿佛一大片绚烂的火烧云。

    便在这时,一道剑光在火烧云的掩护之下,飞掠而至,直指桂善幸的眉心。

    所谓剑仙百里之外斩人首级,所凭借的就是一手御剑本领。

    桂善幸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刀,使得“青云”刹那之间调转方向,朝着齐玄素掠来。

    秘剑燕返。

    齐玄素身化月光,躲开这一剑,然后重新凝聚人形,伸手握住“青云”。

    他的确不擅长用剑,不过展开法身之后,他就是剑道大家了。

    “太阴十三剑”的精髓,在于每一剑之间都有玄之又玄的联系,一剑加一剑的威力要大于两剑,故而所练“太阴十三剑”的剑式越多,威力越大,不过与之相对,“太阴十三剑”的自主剑意也就越盛,在“太阴十三剑”威力达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剑主难以掌控“太阴十三剑”而被侵蚀神智化作剑奴的时候。

    不过依靠法相得来的“太阴十三剑”并没有此等隐忧。

    齐玄素一剑“风卷残云扫”,剑气如风。

    桂善幸面对滚滚而来的剑风,出刀如蛟龙,快若奔雷,将剑气悉数斩断,不留分毫。

    紧接着桂善幸一刀横扫,如同裹挟风雷,隐隐带出风雷之声。

    齐玄素毫不退让,同样是一剑扫出,风雷缭绕,云气自生。

    虽然都是风雷,但大不相同,桂善幸是凭借高深的修为出刀呼啸如雷霆,齐玄素却是以“太阴十三剑”所孕育的真实风雷。

    两者相击,桂善幸只觉得持刀双手骤然一麻,而且这股麻痹感觉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就像是一条电龙,沿着他体内的经脉肆意流淌。

    这便是“太阴十三剑”的玄妙存在,处处暗藏玄机,剑术为辅,神通为主。

第一百零一章 太阴十三剑

    桂善幸的皮肤下好像有一条小蛇在蜿蜒游动,他毕竟还有造化阶段的实力,立刻阻断相应经脉,使得这条电龙无法继续游动,将其化解,然后横刀斩出。

    齐玄素不动如山,手中“青云”画圆,剑势变作“阴阳两极生”,如阴阳太极,不但化解了桂善幸的一刀,而且顺势变为“倒逆气云错”。

    “倒逆气云错”的精髓,就在于以进是退,用曲为伸,出剑如回,化明而晦,气机倒错。

    这是个奇招,初见之人,若非一力降十会,哪怕是宗师人物,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就想出破解之法。

    一时之间,桂善幸竟是不知该如何破解。

    齐玄素趁此时机,短暂闭眼之后,猛地睁开双眼。

    “众生入我眼”。

    只见齐玄素的双眼中有光华涌动,继而玄光一闪。

    桂善幸脸色微变,心口位置随之爆开一朵血花,血流不止。

    不过他并未如何惊怒,只是冷静出刀,如梨花雨,交错穿插,眼花缭乱,瞬间便是数十刀,只可惜在齐玄素的神道法身、见神不坏、“青冥甲”、“五气烟罗”等层层防护之下,始终未能真正伤及齐玄素的根本。

    桂善幸也不着急,只是继续出刀,如果说齐玄素的剑意是层层递增,越来越高,那么桂善幸便是越来越快,很快已经看不到刀身,只能看到无数光影交织,交织成网,慢慢蚕食笼罩齐玄素的周围空间。

    齐玄素也不坐以待毙,任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挺剑直直朝着桂善幸刺去。

    寻常情况下,齐玄素如此一刺,桂善幸只须以手中长刀顺势一绞,齐玄素的手臂登时就要断了,只是方才桂善幸已经见识过齐玄素重塑躯体的本事,甚至断他一条手臂实在无关痛痒,倒不如以攻对攻,毕竟他的“物干焯”要长于“青云”,正是一寸长一寸强。

    就见刀影骤然一收,桂善幸一刀抵住齐玄素的心口,“物干焯”猛地前压。

    齐玄素依仗“长生石”与之针锋相对,背后“凤翼”疯狂振动,几乎出现残影。

    又凭空出现九根纵横交错的漆黑“九幽锁”,仿佛扎根于虚空之中,另一端分别缠绕在齐玄素的四肢、腰部等位置,瞬间绷直,帮助将齐玄素稳固身形。

    不退。

    “物干焯”的刀身随之弯曲。

    桂善幸手腕一抖,绷直“物干焯”,借力向后退去,脚步虚踏,踩出一连串涟漪,好似层层莲花绽放盛开。

    不等止住退势,桂善幸再次用出“秘剑飞燕”,倏忽来到齐玄素的身后,因为“物干焯”太长,只能一掌拍在后腰位置。

    五指如剑。

    剑豪的五指破开了法身、“青冥甲”和“五气烟罗”,刺入齐玄素的体内,仿佛是五颗钉子死死楔入其中。

    若不是齐玄素有无量武夫的体魄,仅仅是这一爪,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齐玄素化作一道月光,四散而走,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型,伤势迅速愈合。

    不过桂善幸的五指钉入齐玄素的后腰,虽然未能伤及根本,但下丹田传来的痛楚却是实打实的。

    饶是齐玄素这个久经伤痛之人,也有点难以忍受。

    当然,桂善幸的伤痛更甚于齐玄素,心脉被“众生入我眼”所伤,当时固然麻木一片,但随着时间推移,心窝的痛楚也如无数蛇虫噬咬着桂善幸,使得桂善幸心中杀机更浓。

    齐玄素松开“青云”,使其自行悬空盘旋。

    下一刻,齐玄素的身形向前掠出,速度之快,甚至留下一道残影,比缩地成寸还要快上三分,瞬间来到桂善幸的面前。

    桂善幸神色平静,伸出未曾持刀的左手,轻描淡写地抓住齐玄素的手腕,刀气如江河倒灌,涌入齐玄素体内。

    齐玄素只觉得手掌和手臂的经脉寸寸碎裂,同时血肉筋骨也仿佛被利刃切割,在肌肤上爆开无数血线,凌迟刑罚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造化阶段的实力,不必如何玄妙,只是最简单直白的运用,凭借刀气之利,也能伤人。

    齐玄素浑身颤抖,整条手臂尽去,不过仍旧可见星星点点连接成线,构成一条手臂的轮廓,那是凝练了身神的穴窍,只要穴窍没有被毁去,重塑体魄并非什么难事。到了武夫的后期境界,血肉已经无关紧要,关键在于穴窍。只要穴窍未曾受损,就能不断重生肢体。只要重新排列穴窍的顺序组合,便能千变万化。

    齐玄素拼着失去一条手臂,将全身真元血气汇聚于另外一手,一拳打在桂善幸的脸上。

    两人各自分开,齐玄素以穴窍构建成的手臂轮廓为基础,重塑手臂。

    桂善幸的脸庞凹陷下去,虽然没有伤及根本,但已经破相,因为没有武夫的神通,一时半刻之间无法复原。

    齐玄素方才想尝试近战,不过他发现并不占便宜,因为他也不是一辈子浸淫拳法的武道宗师,而桂善幸对于刀气的运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手中的长刀,大约便是所谓的“无刀”境界,反而是让齐玄素吃了个小亏。

    于是齐玄素又握住了自行悬空的“青云”。

    桂善幸用手调整了下自己被打歪的鼻子,将它扳正,然后双手握住“物干焯”,朝齐玄素攻来。

    齐玄素不再尝试各种奇招,直接以“太阴十三剑”中的“剑心太玄意”对敌。

    “剑心太玄意”在“太阴十三剑”中位列第十二剑,极为玄妙,号称集天下剑术之大成者,最终化成剑意,只要领悟其剑意,则天下剑招尽在心中,千变万化,可信手拈来。

    这一式,类似于直接向紫光真君寻求启示,自己看不懂星象没关系,紫光真君看得懂,然后再告诉你。齐玄素本身不会用剑,可以消耗神力沟通太阴真君留下的神国广寒宫,通过“借剑”在短时间内成为剑道宗师。

    一时之间,桂善幸已然不能在招数胜过齐玄素,两人竟是不分伯仲,只能不断变招,不求招数上胜出,而是在心思算计上胜过一筹,就好似沙场上的回马枪,招式未必如何精妙,关键在于出其不意。

    桂善幸毕竟年长齐玄素几十岁,若论江湖经验更在齐玄素这个自诩的老江湖之上,很快便抓住机会,一刀刺向齐玄素的后心。

    就在此时,齐玄素的满头青丝自行披散落下,仿佛一张披风,又好似一面大盾,将齐玄素的后背遮挡得严严实实,任由“物干焯”一刀落下,竟是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此乃“青墨三千甲”。

    也并非齐玄素早有预料,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刚好挡下这一刀,而是“魔刀”神异的功劳。

    “魔刀”配合“剑心太玄意”,使得齐玄素好似一个旁观之人,不必想,不必做,意随身动,身随剑动。

    齐玄素顺势连出三剑,不仅是“剑心太玄意”,还融汇了前面几式,风雷大作,逼得桂善幸向后连退。

    若非桂善幸的境界修为要远高于齐玄素,可以一力降十会,就要被这三剑伤及体魄。

    再有就是,齐玄素先前以“众生入我眼”的瞳中剑刺在桂善幸的胸口,看似无甚大碍,实则大有影响。如果将桂善幸看作是一方湖泊,那么齐玄素的一剑就是在湖堤上凿开了一个口子,使得湖水通过这个缺口不断涌出,初时也许不觉如何,可时间一长,湖泊之水便会流散殆尽,所以桂善幸此时已经略有消耗,不能再去徐徐图之。

    桂善幸一掠而出。

    齐玄素以“青云”在身前画圆,瞬间在他身前出现了数十个剑光圆圈,大小相套,层叠相交。桂善幸一刀劈在这些圆圈之上,只是使得圆圈摇而不散,动而不溃,如同抽刀断水,纵能斩断一时,却不能长久。

    反而是桂善幸被重重叠叠的剑势一震,不得不向后退去。

    然后就见齐玄素剑上所幻的圆圈越来越多,过不多时,他全身已隐在无数剑光所画的圆圈之中,圆圈一个未消,另一个复而生出,。

    这时桂善幸已经瞧不出其中的空隙,似有千百柄长剑护住了齐玄素的全身。齐玄素以“剑心太玄意”纯采守势,不见破绽,这座剑光所组成的剑阵却能移动,千百个剑光圆圈犹如浪潮一般,缓缓涌来。此时的齐玄素并非一招一招的相攻,而是以七小剑组成一大剑,七大剑成一剑阵,剑阵守则是四十九剑齐守,剑阵攻则是四十九剑齐攻,以守为攻,浑然天成。

    面对齐玄素一人一剑凭借纯粹剑术结成的剑阵,桂善幸又是倾力一刀狠狠劈在如浪潮的无数圆圈上,结果剑阵未散,反倒使得桂善幸不住向后退去,一身青色羽织剧烈震荡,发丝齐齐往后飘荡,在半空中踩踏出一连串的涟漪。

    “剑心太玄意”千变万化,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固然是玄妙绝伦,就是对上堂堂剑豪也丝毫不虚,只是消耗极大,转眼间已经耗去了三百刻神力,就算齐玄素身怀五千五百刻神力,也经不起如此挥霍。

第一百零二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太阴十三剑”有两个版本,最早版本是太阴真君的初始版本,通行版本是被地师徐无鬼改良后的版本。太阴真君被道门招安之后,吸纳了徐无鬼的改良版本,使得两个版本无限趋同。

    齐玄素的“太阴十三剑”得来固然容易,却比不得自行修炼而来的“太阴十三剑”那般收放自如、信手拈来。每每使用,要先开启法身,正常状态之下是无法使用的,其本质上还是借用,与请神上身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必须开启法身才能使用,那么很难培养剑奴,自然也无法使用必须由十三尊剑奴配合的“太阴剑阵”。

    除了必须开启法身之外,其局限颇大,正常修炼“太阴十三剑”,若是天纵奇才,甚至能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可借用来的手段,框架已经固定,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这就好比是一座房子,若是自己买的,自然想怎么改建就怎么改建。可如果是租的,便不成了,必须问过房东的意见才成。所谓借用,其实就是租房子。

    既然是借用,那就没有白用的道理,所以需要支付大量的神力或者香火愿力。平心而论,神力可比真元、真气金贵多了,后者能在短时间内依靠自身迅速恢复,能向内求,前者却要向外求,就像太平钱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平钱是世俗的通用货币,神力就是仙人们的通用货币。

    齐玄素这次赶赴战场,也才从道门这里得了八百刻神力而已。

    很显然,根据道门的评估标准,八百刻神力足够支持一个逍遥阶段的天人作战很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将近四百刻神力付之流水,齐玄素也只得暂时一收“剑心太玄意”,不再结成剑阵,改用“倒逆气云错”,在“剑心太玄意”的作用下,又融汇了“大衍灵刀”的部分特性。

    不同于一般剑招的劈砍撩刺,“倒逆气云错”多是走诡异扭曲的曲线,从不走直线。

    所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若是剑路走曲线,虽然多了变化,但速度要大打折扣。可违背常理的是,“倒逆气云错”虽然剑速不算极快,剑路又全走曲线,却偏偏每一剑都会比桂善幸后发先至,似乎空间也被扭曲,一切远近的概念,全被颠倒,正是“大衍灵刀”的神异。

    不仅如此,“倒逆气云错”剑招错乱颠倒,变化不定,甚至自相矛盾,以进是退,用曲为伸,出剑如回,化明而晦,始终倒错,看似破绽百出,但其中偏偏蕴含叵测变数与凶险陷阱,让人无从预料防备。

    凤麟洲这些年固步自封,尊古贬今,好些个天人,空有一身境界,可是对敌手段却乏善可陈。这么多年以来,剑豪们斗来斗去,不外乎是那么几个流派,有什么招数早就各自烂熟于心,遇到外来的新招,难免无从应对。

    反观“太阴十三剑”,出自太阴真君和徐祖两位仙人之手,其中之玄妙,纵然桂善幸是一位伪仙,也难以勘破。

    若非桂善幸的境界修为高出齐玄素一筹,每每总能以力破巧,早就要伤在齐玄素的剑下。

    桂善幸心中大恨,若非他被清微真人击败,重伤难愈,以致于境界修为大跌,只有全盛时的三分之一左右,又如何会迟迟拿不下一个小辈。

    只是此时再去后悔已是无用,他只得用出自己的另一绝技,秘剑逆燕。

    桂善幸挥刀力斩,如困兽之斗,似逆风翱翔的飞燕。左右疾斩,前后乱劈,乱而无序,出其不意,一连八刀向四面八方斩出,刀刀生风,交织成网,呼啸起风雷。

    不管怎么说,桂善幸毕竟是凤麟洲的天才刀客,就算受困于凤麟洲的环境,也有其独到之处。而且他作为攘道派的领袖人物,并非公卿世家出身,独自行走江湖,也曾经历无数生死之战,虽然处于下风,却并未有任何溃败之相。

    刀剑不断相击,齐玄素固然是不落下风,可神力消耗却让齐玄素大感肉痛,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只剩下五千刻神力了。

    换而言之,齐玄素入凤麟洲作战以来,已经消耗了一千刻神力。

    随着齐玄素的地位越来越高,权势越来越大,对于太平钱看得比较淡了,够用就行。可对神力的需求却是大大增加,一千刻神力并非一千太平钱那么简单,正所谓一刻香火一两金,大约三刻香火愿力能够凝练一刻神力,一千刻神力便是三千无忧钱左右,也就是三万太平钱。

    齐玄素已经花去了三万太平钱,其中差不多有两万太平钱挥霍在了眼前的桂善幸身上,如何能不心疼。

    若是他能杀了桂善幸,一个“天字功”自然是能够弥补回来,而且大赚特赚,就算与张月鹿平分功劳,也是肉烂在自家锅里。关键是仅凭他一个人杀不死桂善幸,顶破天就是势均力敌,这就像把钱往水里丢,只能听到一个响。

    无独有偶,桂善幸也越发心焦。

    这次前田正雄突围,桂善幸本要带头冲锋,凭借自身修为强行突破防线,中途见到齐玄素当空掠过,他自忖境界修为,本以为就算自己重伤未愈,也能凭借高出此人的一个境界很快将其斩落刀下,结果却陷入缠斗之中,迟迟分不出胜负。

    可是兵贵神速,大军不能停也不能等,这就打乱了最初的计划安排。

    若是突围失败,那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桂善幸如何能不急?

    这场狭路相逢打得两人都十分难受。一个眼看着时间流逝,战机转瞬即逝;一个眼看着神力不断消耗,如同烧钱。

    可两人偏偏又不能退。

    齐玄素知道,能够拖住桂善幸,便是大功一件,可以让甲申灵官那边减轻许多压力,就算再心疼,该花的太平钱还是得花。

    桂善幸也知道,就算他不管齐玄素,齐玄素也不会置身之外,必然会驰援甲申灵官,早晚都要对上的,他被羁绊在此地,不全是做无用之功。

    两道人影交错,来往交错。

    齐玄素手段尽出,右手持“青云”,施展“太阴十三剑”,左手持“太阳天”,催动“太阳真火”。与之同时,他还偶尔使用“三昧真火”。再加上维持法身,哪个不要消耗神力。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巫祝只要神力足够就是对上谪仙人也丝毫不虚了,不得不承认,借助外力就是不讲道理。

    桂善幸始终以手中长刀应对,靠着高出一筹的境界修为,与齐玄素斗了个旗鼓相当,有来有往,一时间谁也没能占据上风。

    就在齐玄素又消耗了三百刻神力之后,他期待已久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响,一支黑色的骑军出现在天地一线的尽头。

    正是甲辰灵官率领的玄甲铁骑。

    这支铁骑没有讲究什么步兵与骑兵协同作战,完全舍弃了步兵、炮兵、铳兵,只保留骑兵,以换取无与伦比的机动性,仅次于道门的飞舟部队。

    当玄甲重骑全速前进时,其速度之快,还要超出前田正雄的预料。

    甲辰灵官已经看到了正在空中激战的两人。

    随着四支大军先后进入战场,整个战场的血气也越来越浓重,甲辰灵官已经感受到战场对自己的压制。

    战场对于各类传承的压制可以分为甲、乙、丙、丁四个层级。

    其中武夫受到的影响最弱,处于丁一级。其次是谪仙人、炼气士、散人等以“气”为核心的传承,处于丙一级。然后就是巫祝、灵官这种依赖神力的传承,处于乙一级。受到影响最严重的是方士,法术难以奏效,神魂无法出窍,必须要联合施法才能扭转,类似一杯水不易蒸发的道理,单独作战几乎跌落两个境界以上,处于甲一级。

    如果桂善幸处于巅峰状态,只是受到丙级影响,而甲辰灵官受到乙级影响,那么甲辰灵官还真不是桂善幸的对手。

    不过如今的桂善幸重伤未愈,又被齐玄素从正面缠住,甲辰灵官想要取其性命就不算难事了。

    甲辰灵官仍旧端坐马背,从须弥物中取出一张半人高的漆黑长弓和一根漆黑长箭。

    “兀那贼人听真,我道门宽容大量,若是你迷途知返,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若是你执迷不悟,诛尔之人,道门灵官甲辰是也!”

    话音落下,甲辰灵官弯弓搭箭,遥遥对准了桂善幸。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神力开始汇聚,整根箭矢先是镀上了一道金边,继而变得透明,无穷金光充斥其中,使得箭矢仿佛是黄金铸就,箭尖位置更如寒星一般耀眼逼人。

    桂善幸自然不会投降,只是不顾消耗地加紧攻势,刀光灿烂辉煌到极点,刀光掩盖之下的刀锋也是森冷凌厉到极致!

    一时之间,齐玄素竟是完全落入下风之中,只能再用“剑心太玄意”护住自身。

    很显然,桂善幸打定主意要先摆脱齐玄素的纠缠,再来应对甲辰灵官。

    甲辰灵官见此情景,也不客气,松开弓弦。

    这一箭好似省略了飞行的过程,直接跨越空间,刚刚离弦,就已经来到桂善幸的身前,让这位剑豪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闪。

    桂善幸在仓促之间只能用手中长刀将这一箭略微偏移了方向,使得这一箭未能穿心而过,而是从他小腹射了过去。

    不过这一箭的恐怖威力还是使得桂善幸的小腹变成一个前后贯通的空洞,去势不止,又一路撕开漫天血气,直至消失在天际尽头。

第一百零三章 蜻蜓切

    桂善幸的小腹位置空空如也。

    这一箭,射穿了他的下丹田气海。

    这也让他暂时动弹不得。

    齐玄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凤翼”振动,瞬间掠至桂善幸的背后,手中“青云”刺入他的后心位置。

    这一剑的位置刚好呼应了先前的“众生入我眼”。

    桂善幸周身真气迅速溃散,缓缓低头,看到胸口露出的一截青色剑尖。

    他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想过自己会陨落在此地,更没想到会死在这样一个远不如自己的小辈手中。

    齐玄素猛地抽剑,然后反手一掌拍在桂善幸的头顶。

    桂善幸当空坠落,看其轨迹,刚好落在玄甲重骑奔行的路线上。

    一马当先的甲辰灵官已经收起了大弓,换成一根漆黑的骑枪,足有丈余之长。

    甲辰灵官的坐骑当然也不是凡物,不仅蛟龙血脉最为浓郁,体魄强健堪比归真阶段的武夫,而且其身上的披甲等同四品灵官甲胄,可以灌注神力。

    ‏‎‏‎‏​‎‏‎​‏‏‎‎‏‏在甲辰灵官的加持下,一人一骑越来越快,逐渐与身后大队骑兵拉开一段距离。

    最终,甲辰灵官分毫不差地冲到了桂善幸坠落的下方,然后单手举起手中的骑枪,刚好将下落的剑豪挑在了枪尖上。

    甲辰灵官大笑一声,高举骑枪挑着桂善幸,坐骑仍旧向前奔驰。

    桂善幸毕竟是一位伪仙,远未死去,被枪尖抵着胸口,不断有鲜血洒下,四肢无力下垂,脸庞朝下,双眼盯着全身披甲看不清真容的甲辰灵官。

    甲辰灵官仰头望向桂善幸,面甲的双眼位置发出幽深玄光:“桂善幸,如果让那些攘道浪士看到你现在这般光景,那会是什么反应?”

    桂善幸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甲辰灵官又道:“桂善幸,你这一身境界修为来之不易,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可惜?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桂善幸勉强抬起手中“物干焯”,艰难地朝着甲辰灵官劈下。

    自然伤不到甲辰灵官。

    不过这就是他的回答。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甲辰灵官手腕一抖,枪尖刺穿了桂善幸的胸口,从枪挑桂善幸变成把桂善幸串在枪身上。

    如此一来,桂善幸的胸口算是被贯穿了两次,先是被齐玄素从后向前贯穿一次,接着又被甲辰灵官从前向后贯穿一次。

    心脏碎得不能再碎。

    中丹田和下丹田都被损毁,也许对于武夫和方士来说不算致命,可对于类似于炼气士的剑豪来说是致命的。

    甲辰灵官不管其他,继续纵马狂奔。

    很快,前田正雄的大军已经可以遥遥看到脱离了大部队独自奔行的甲辰灵官,以及被他串在骑枪上的桂善幸。

    前田正雄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失算。

    甲辰灵官的重骑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虽然甲辰灵官脱离了大部队,但这也意味着玄甲重骑已经距离不远。

    由此看来,先前交战时,甲辰灵官有意控制重骑的速度,成功让前田正雄误判了玄甲重骑到来的时间。

    不过此时再去后悔已经晚了,最重要的是暂且拖住甲辰灵官,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与援军会师。

    就在这时,有一骑脱离攘道浪士的军阵,朝着甲辰灵官冲来。

    两人都是脱离了本阵,在短时间内形成了阵前单挑的环境。

    甲辰灵官枪尖上的神力化作火焰,将桂善幸的身体烧成飞灰,然后随着战马急速奔行带起的强风消散于天地之间,那把如晾衣杆的“物干焯”也随之落地,斜斜插在地面上,微微颤抖,似乎在诉说着悲情与孤寂。

    在甲辰灵官的视线中,来人身着当世具足,头戴月牙兜,手持大枪。

    此乃凤麟洲第一名枪“蜻蜓切”。

    枪杆长约两丈,枪头中间刻有梵文铭文,传闻曾有蜻蜓立在枪尖上,却被切成两半,故而得名“蜻蜓切”。

    它的前任主人是本多家藩主,当年德川家叛乱,意图取代丰臣家。本多家作为德川家的家臣,也跟随起兵。

    在决定胜负的大阪之战,代表德川军的本多家对上了代表丰臣军的毛利家。

    大战开始时,本多军率先向毛利军射击,由于丰臣军在军火方面处于劣势,火铳严重不足,毛利藩主并没有依照惯例开铳还击,而是把受到正面射击的右军向后撤,把铁炮队集中到左军并迂回前进,全军成偃月阵形,当左军靠近到本多军约三十余丈处时,才下令齐射,大破本多家。

    紧接着,毛利藩主一声令下,变阵为鹤翼之阵,如疾风割草一般把本多军冲得大乱,多名本多家臣战死,本多军连连后退,反而把后面的阵形也冲乱了。

    本多藩主不得不亲自上阵,虽然身边的士兵纷纷败退,本多藩主依然一步不退,奋力作战。只是寡不敌众,最终被团团包围,身受二十多处创伤,虽又血战杀死十余高手,终于被取了首级,而他所持的那柄“蜻蛉切”也从此不知去向。

    没想到会出现在此地。

    来人并不姓本多,而是名叫雨森云光。

    以下级武士为主体的攘道浪士共有十三名首领,雨森云光也是其中之一。

    迄今为止,已经有四位首领现身,分别是桂善幸、前田正雄、吉田义卿、雨森云光。

    这四名首领各有所长,前田正雄擅长领军,吉田义卿是谋主,桂善幸境界修为最高,雨森云光则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雨森云光手持“蜻蜓切”直奔甲辰灵官而来。

    若是在其他地方,仅仅是造化阶段的雨森云光必然不是甲辰灵官的对手,可在战场之上,他却有信心与甲辰灵官一战。

    因为从传承上来说,雨森云光是纯正的武士,也就是武夫,受到的影响最小,甚至在特定情况下,还会得到战阵加持。而甲辰灵官则要受到战场血气的压制,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如此一来,两人的实力竟是趋于持平。

    黑色骑枪与“蜻蜓切”撞击在一起,声音如雷鸣一般。

    雨森云光十岁第一次握枪,十五岁出师,二十岁就已经横行伊势,少有敌手。此后二十余年,他成为攘道浪士的一员,多次与丰臣相府作战,枪下亡魂无数,就连他手中的“蜻蜓切”也是从丰臣相府的将领手中夺来。

    二十年之前的雨森云光,用的是江湖枪术,虚虚实实,变化万千。而在二十年之后的雨森云光,经历了战场的厮杀洗礼之后,枪术返璞归真,摒弃了那些花哨无用的招数,深谙兵法的风林火山之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劫掠如火,不动如山,一身凶勇之气堪称举世无双。

    可以说,雨森云光的半生是极致于手中长枪。

    反观甲辰灵官,以及所有的一品灵官,他们可以被称之为兵器大师,因为要针对各种地形、不同环境,所以要准备不同的兵器,是真正的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从火器到奇门,均有涉猎研究,但不会专精某一种兵器,单纯以枪术而言,自是要稍逊一筹。

    两人在马上以长枪交手十余招之后,雨森云光便以“蜻蜓切”绞住了甲辰灵官的长枪。

    “撒手!”

    雨森云光大喝一声。

    甲辰灵官手中骑枪应声而飞。

    雨森云光手中“蜻蜓切”顺势横扫。

    甲辰灵官猛地后仰,后背紧贴马背,让过这记横扫。

    不过雨森云光对于手中长枪的运用已经臻至化境,在横扫的中途视惯性于无物,说停就停。枪停时,枪头刚好位于甲辰灵官的面门上方,然后猛地砸下。

    甲辰灵官以包裹着玄甲的右手五指握住枪头,左手一扬,三把闪烁着神力光华的飞刀直奔雨森云光的面门而去。

    雨森云光不敢大意,只得侧身躲过,手中大枪的劲力随之一泄,也无力继续下压,只得顺势抽枪。

    甲辰灵官丢了骑枪,又从须弥物中取出两把大锤。不同于丁未灵官的双手长柄大锤,甲辰灵官的双锤算是短柄,大约三尺之长,锤头稍小,不过就算如此,锤头也有成年男子的躯干大小,十分骇人。

    严格说起来,灵官们与张月鹿一样的路数,所会的兵刃又何止十八种,只不过张月鹿是靠着“无相纸”千变万化,而灵官则是携带各种只有灵官才能发挥威力的兵刃。

    甲辰灵官挥舞双锤再度迎上雨森云光的“蜻蜓切”,巨大的锤头堪比半个盾牌,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

    另一边,齐玄素从空中掠下,将桂善幸的“物干焯”收入囊中。

    这是一把名刀,等同于半仙物。

    不过与齐玄素并不契合,虽然齐玄素擅长用刀,但他所用的多是短刀,短刀与这种好似晾衣杆的长刀相较,几乎就是两种兵器,两者之间的差别甚至比普通刀剑的差别更大。

    齐玄素自然用不顺手,他打算用这把“物干焯”和先前得到的“太阳天”兑换一把属于自己的半仙物,毕竟“青云”是天师借给他的,以后要还的。

    不过这其中也牵涉到一个问题,“太阳天”有张月鹿的一半,“物干焯”有甲辰灵官的一半,他想要拿下这两件半仙物,免不得要在功劳上进行让步,具体如何操作,还要沟通商量。

第906章 第一百零四章 跳死猢狲

    在兵器、组织度的绝对差距面前,人数上的优势,以及个人的武勇,并不能扭转战局。

    前田正雄很快就知道久居城为什么会打成全军覆没的结局。

    在重火器面前,归真阶段以下的先天之人都很难幸存下来,那些后天之人就更不必说了,对于士气的打击之严重,丝毫不逊于他们面对玄甲重骑时的情况。

    武夫军阵的血气象征着极致的真实,专门克制各种唯心、虚假的手段,也对阴气、怨气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不过火器却是最为真实的死物,同样是至阳至刚,武夫的血气不能对其生效,哪怕军阵的血气已经凝聚到人仙的程度上,面对重炮也无法起到阻隔作用。反而是被武夫血气克制的唯心手段能够无视火器,比如谪仙人的庆云。

    数万武士漫山遍野地朝着甲申灵官早就布置好的防线进行冲锋时,就好似无数的活靶子,只要随意收割就是了。

    炮声轰隆,连绵不绝。

    甲申灵官仍旧站在制高点上,以千里镜观察战场。

    旁边的李朱玉道:“甲辰副掌军率领的玄甲重骑马上就会进入战场,前田正雄赌输了。”

    “从他押定离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输了。”甲辰灵官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如果仅仅是兵器上的差距,也未必不能弥补。可这些攘道浪士只是些乌合之众,空有血勇之气,却各自为战,不懂配合,不成组织,就算没有火器的差距,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李朱玉取出一份公文:“掌军真人谕令,取得胜利之后,接受攘道派的投降,注意甄别,区别对待。”

    甲申灵官对于这个命令并不意外,这是齐州大本营和秀京行营早就定好的基调,要留下一个得人心的凤麟洲。

    “我知道了。”甲申灵官语气没有起伏,“前提是他们能活到投降的时候。”

    李朱玉沉默了片刻,她的掌中一直托着一个罗盘样式的“讯符阵”,因为战场上的血气、死气混乱,严重阻碍“子母符”的发挥,所以还是使用更为可靠的“讯符阵”传递消息。

    “刚刚得到消息,桂善幸死了。”李朱玉忽然说道。

    没有戴面甲的甲申灵官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细微变化:“怎么死的?”

    “桂善幸被掌军真人打成重伤之后,一直未能痊愈,修为大损,被齐副堂主与甲辰副掌军联手击杀。”李朱玉回答道。

    甲申灵官放下手中一直举着的千里镜,轻声道:“又是这位齐副堂主?”

    李朱玉道:“是他,我早就说过,副掌军不应小觑此人,纵然不谈他背后之人,仅就他本人而言,也还是有些能力的。张家贵女愿意下嫁于他,掌军真人和小国师也很欣赏他,更不必说慈航真人和东华真人,甚至国师和天师都亲自接见过他。”

    甲申灵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倒是奇了,他作为全真道之人,被全真道一手提拔扶持起来,反而是唯独地师没见过他?”

    李朱玉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感到奇怪,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地师的确是露面最少之人,我见过天师,也见过国师,唯独没见过地师。”

    甲申灵官眉头皱起,陷入到沉默之中。

    另一边,齐玄素刚刚捡起“物干焯”没过多久,玄甲重骑就到了。

    他们自然认得齐玄素的打扮,并没有对齐玄素发起进攻。

    齐玄素再次振翅而起,从空中跟随着玄甲重骑一起奔赴战场。

    从上空俯瞰战场,玄甲重骑就像一把黑色利刃,横插向前田大军的腰腹位置。

    前田正雄本就没有十足把握,最多是五成把握,所以才用了一个“赌”字。可是误判玄甲重骑的行军速度,又接连遭遇变数,桂善幸身死,使得这个五成把握被进一步压缩。

    到了如今,前田正雄还能有两成胜算就算不错了。

    作为主帅,前田正雄在千里镜里看到攘道浪士如潮水一般地向对面阵地冲击,一片片地倒下、飞起,顷刻后又像退潮般地退下,地上躺满了尸体。

    前田正雄作为领军大将,自然知道这场战事打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多少胜算。

    事实上,在开战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从兵法上来说,为虑胜先虑败。

    立足于战场来说,战术上的成功并不能掩盖战略上的失败。

    大的方向和想法没有错,以拖待变,等到道门内部发生变化,便是摆脱道门控制的时候。只是选择开战的时机错了,道门正处于即将发生变化还未发生变化的时候,此时的道门内部还存在共识,比如一致对外。如果等到道门内部正式决裂,他们可能只要面对一道的压力,甚至道门会直接放弃凤麟洲,可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要面对整个道门的压力,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尊王攘道。

    因为尊攘派内部的派系太多,激进派和温和派,尊王的皇室公卿和攘道的浪士,根本就是两个群体,代表着不同的利益和立场,却因为共同的敌人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其中错综复杂,就连前田正雄都说不明白了。

    不过前田正雄一直有个怀疑,道门在尊攘派内部埋有暗线。

    或者说,有些尊攘派高层早就在暗中投靠了道门,所谓的尊王攘道其实一直在道门的注视之下。

    也可以说,道门因为自己的利益考虑,通过早就埋伏好的暗线提前引爆了尊王攘道。

    就好似一场汹涌洪水,还未积蓄到摧毁大堤的警戒水线,道门就已经开闸泄洪,自然不成气候。

    这也在情理之中,人过一百,形形色色,尊攘派内部没有几个叛徒才是咄咄怪事,更何况凤麟洲向来以慕强而闻名。

    这让前田正雄想起了中原的一副对联:“千年事屡换天下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冈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頫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小小泼猴,终是跳不出佛祖的五指山吗?”前田正雄忍不住苦笑自语。

    怀有这种悲观情绪的并非前田正雄一人,他的一名随从已经在低声轻诵:“一期荣华一杯酒,四十九年一睡间。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

    那名曾经与齐玄素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神官也在场,脸色平静。

    那日吾作拉着冒充播磨流阴阳师的齐玄素入伙,其首领就是这名年轻神官,名叫浅井义心。

    他主张通过刺杀来改变局势,反对与西洋人合作,是激进派。

    前田正雄忽然道:“浅井君。”

    浅井义心望向前田正雄:“正雄大人。”

    “我想跟那边谈一谈。”前田正雄缓缓说道。

    浅井义心面露茫然之色:“哪边?”

    前田正雄挥手摒退了左右,盯着浅井义心的双眼:“到了这时候,浅井君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浅井义心脸色微微变化,没有说话。

    前田正雄继续说道:“你们浅井家祖上是近江国的大名,一向与丰臣家联络有亲,当年浅井家的两位御前分别嫁给太阁大人和德川家主,两头下注。太阁大人死后,淀殿浅井御前生下的秀赖殿下成为摄政关白,淀殿则作为秀赖殿下的监护人介入政治,掌握了丰臣家的实权,用中原人的话来说,这叫太后垂帘。”

    前田正雄微微一顿:“据我所知,浅井君与新任摄政关白秀茂殿下是儿时的好友。以浅井君与丰臣家的关系,在那边应该有许多朋友吧?”

    浅井义心还是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反驳。

    这就是默认了。

    前田正雄轻声道:“我写了一封信,没有落成文字,想要请浅井君转述给清微真人。”

    浅井义心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可以默记。”

    前田正雄来回踱步,外面的隆隆炮声也无法彻底压住他的嗓音:“清微真人钧鉴。”

    浅井义心有些诧异,“钧鉴”是一个专门用于尊长的提称语,表明对方身份地位在自己之上,再加上前田正雄不再称呼“李清微”,而是改称“清微真人”,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前田正雄不看浅井义心的反应,继续说道:“正雄自诩志士,本不当怀二心。然以今日事势论之:以一隅之地当中原天朝百万之师,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凤麟洲上下,无有智愚,皆知其不可。神宫皇室,偏怀浅戆,自负其能,辄欲以卵敌石;兼之擅作威福,排除异己,见死而不救。若是再战,不过图造杀孽。伏闻真人诚心待物,虚怀纳士,兼有好生之德,正雄愿率众归降,泣血拜白,万勿见疑。”

    浅井义心低声道:“记下了。”

    前田正雄深吸了一口气:“那就拜托浅井君了。”

    在浅井义心转身离开之后,前田正雄长长叹息一声,低吟道:“我如朝露降人间,和风樱花随春谢。四十九年一朝梦,一期荣华一杯酒。”

第907章 第一百零五章 内政与捷报

    伊势战事正酣的时候,清微真人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巡视,返回秀京行营。

    对于主帅而言,他只负责战略方面的安排,具体指挥,则会交由专业人士负责,他不插手,若非必要,也不会过问。

    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也是一种气魄。

    清微真人返回秀京行营当然不是躲清静的,他有一些关于内政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

    毕竟以武力镇压凤麟洲叛乱只是开始,后续的治理同样重要。

    道门的疆域要大于大玄朝廷的疆域,其宗旨一直是统而不治,即让专业的官僚去做专业的事情,并不熟悉民政的道士们不会插手。

    具体框架表现为道门在上,其下分为几个朝廷。最大的当然是大玄朝廷,这也是核心地域、道门支柱,位于道门正下方,是道门的根基所在,素有“下道门”之称,与玉京“上道门”相对应,不可与其他一概而论。

    然后是位于旁支的婆罗洲、东婆娑洲、辽北、西域、草原、凤麟洲等地,各有小国,各有小朝廷,尊奉道门。这些小朝廷们也有朝代更替,新的统治者往往会第一时间请求道门加封,以此表示正统。同时这些小国也会向大玄称臣,进入大玄的朝贡体系,不过大玄朝廷并不会插手干涉这些小国内政,任由其自治。

    凤麟洲这边便是丰臣相府。

    所以清微真人要为丰臣相府日后更好地统治凤麟洲进行铺路。

    在沈玉卿的引领下,柳生宗正走进了清微真人的中军大帐。

    同是剑豪,刺杀清微真人的桂善幸已经兵败身死,尸骨无存。而交好清微真人的柳生宗正则光明正大地出入秀京行营,已然成为座上宾。

    落座之后,清微真人道:“我这次请石舟斋过来,既是公事,也是私事,算是公私兼顾。”

    “不知是什么事?”柳生宗正不卑不亢。

    事实上,两人相交,并非纯粹的上级和下属,而是近似于半个朋友的关系,这与柳生宗正和丰臣秀茂相交类似。这也是柳生家族对于自己的定位,不过问政事,维持比较超然的半个局外人身份。

    清微真人道:“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我记得秀茂不是还没有婚配,摄政关白又一向有迎娶皇室公主的习俗,上次秀继成婚,还是由首席老中井伊直定进行交涉。”

    “是。”柳生宗正道,“在交涉与讨论之后,富贵宫允诺下嫁,秀继殿下送上贡品,派人奏请富贵宫下嫁,然后使者参内谢恩,又在桂宫邸参拜,给富贵宫献上结纳用品,进行了纳采的仪式。隔年富贵宫嫁入秀京,两人的感情相当融洽,在历代关白中,关白和御台所之间的感情如此和谐恩爱也是少有的,因为一般御台所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存在,甚至被称为‘关白家的摆饰品’,秀继殿下除了御台所富贵宫以外并无任何侧室。在秀继殿下身死之后,富贵宫成为寡妇,同年落饰出家。”

    “我今日请石舟斋过来,就是为了秀茂的婚事,我想请石舟斋来做这个中人,或者说媒人。”清微真人道。

    柳生宗正问道:“真人想让我出使平京?”

    “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清微真人摆手道,“石舟斋应该知道吉祥宫玉子吧?”

    柳生宗正道:“有所耳闻,听说她被封为内亲王后,有望成为下任斋王。”

    “就在前不久,张副堂主将吉祥宫请到了行营做客。”清微真人终于是道破天机,“让秀茂迎娶吉祥宫,石舟斋以为如何?”

    柳生宗正略微思索,抚掌道:“如此甚好。我同意做这个中人。不过仅仅是我一个中人还不够。”

    清微真人问道:“那依照石舟斋的意思,还需要谁?”

    柳生宗正道:“富贵宫是吉祥宫的姐姐,请富贵宫去游说吉祥宫,由我来向秀茂说明情况。”

    清微真人沉思片刻,点头表示应允:“一事不劳二主,请富贵宫出面的事情,也一并请石舟斋代劳。”

    “分内之事。”柳生宗正应道。

    便在这时,沈玉卿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份公文。

    柳生宗正适时起身:“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行告辞。”

    “我就不送了。”清微真人象征性地起身。

    柳生宗正离开后,沈玉卿将公文放在书案上,禀报道:“真人,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桂善幸死了。”

    清微真人并不意外,只是问道:“怎么死的?”

    “被齐副堂主和甲辰灵官联手击杀于伊势战场。”沈玉卿回答道。

    “护送新任关白,招安铃鹿御前,攻破久居城,如今又杀了桂善幸,齐天渊倒是从不让我失望。”清微真人笑了笑,“不出意外,这次凤麟洲战事结束,就不是齐副堂主了。”

    清微真人又问道:“第二件事呢?”

    沈玉卿道:“我们的内线送来了前田正雄的信。”

    清微真人直接拿过那封公函,飞快地扫了一眼,略微沉吟后,吩咐道:“将这封信转给甲申灵官,能否受降、如何受降由他根据具体情况斟酌决定。我的意见是,前田正雄此人对于日后清扫蛰伏各地的残余攘道浪士势力大有帮助,一定要予以保全。”

    沈玉卿领命而去。

    其实到了这一步,伊势战事已见分晓,几乎不存在诈降一说。

    次日,新任关白丰臣秀茂、上任关白的御台所富贵宫、柳生宗正一起造访行营。

    道门讲究平等,尤其是男女之间,必须要正确,高层女道士必须要保持一定比例。纵览所有的道府、道宫、道堂,除了慈航真人、李若水等极少数人之外,很少有女子是第一号人物,仍旧是男子占据主导,不过副职中一定会有女道士,这就是道门的平等。

    由此又延伸出道门另外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越是女子,越是会在表面上得到尊重。

    经常可以见到男道士被骂得狗血喷头,可女道士很少会遇到这种情况。比如一个男道士,在招待上司的时候,要毕恭毕敬,可他的道侣就能不那么讲究规矩,甚至全无顾忌,而上司也绝不会计较,更不会表现出任何轻慢。

    这就是道门内部的平等正确。

    掌握着道门大权的男道士们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平等。

    因为他们已经是天下间真正掌握着绝对权力的人,再去展示优越已经没有意思了,那是一朝得志的暴发户才会做的事情。他们要的是平衡和形象,自己的属下,耳提面命,痛斥怒骂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对于弱者,就没有展现权力和威严的必要了,反而要展示自己的亲民低姿态。

    这是女子在道门内的优势。

    不管品级多高的道士,都会对普通女道士报以比较温和的姿态。哪怕是当年的五代大掌教,对待底下的真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可见到他们的道侣后,还是会言语温和。这是普通男道士绝难享受到的待遇。

    有利就有弊,弊端就是女子通常只在表面上得到尊重,但很难得到真正的尊重。

    道理也很简单,这种低姿态实际上是把女子当作弱者看待。‏‎‏‎‏​‎‏‎​‏‏‎‎‏‏提倡平等,展现平等,本质上偏偏是不平等,就像大人哄小孩,是一种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无视和敷衍,只是把表面文章做足。

    一方面,女子可以轻易获得较高的地位,得到普通男子难以获得的平等待遇。可另一方面,这种待遇只是一个形式,并不被认真对待,获得平等对话的机会不意味着拥有了话语权。真正到了争夺权力时,反而成了劣势。最简单的例子,迄今为止,道门没有出过一位女子大掌教,哪怕是被评价为暗弱的六代大掌教仍旧是男子。

    张月鹿对此深恶痛绝,那么多的女道士心心念念要支持张月鹿登上大掌教尊位,其根本也是来源于此。

    清微真人作为道门“三储君”之一,自然是深谙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所以他接见三人时,对于富贵宫的态度十分尊敬,并不以所谓的“上皇”姿态自居,而是将富贵宫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以朋友的姿态交谈,这让柳生宗正和丰臣秀茂甚是惊讶。

    凤麟洲仍旧处在夫为妻纲的老一套框架中,只是听说道门的平等,理解还停留在女道士也能做大官的肤浅表面,却不能理解深层次的各种不成文规矩。富贵宫本人自然是受宠若惊,本来还有些犹豫挣扎,此时倒是下定了决心,要帮助清微真人说服吉祥宫,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

    而丰臣秀茂本人,也同意迎娶吉祥宫成为自己的御台所,并邀请清微真人做自己的证婚人。

    清微真人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一番谈话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沈玉卿走了进来,轻声道:“真人,捷报。”

    清微真人云淡风轻:“什么消息?”

    沈玉卿清了清嗓子:“伊势方面传来消息,前田正雄临阵倒戈,率部投降,两位副掌军全歼攘道派援军一万八千余人。攘道浪士首领桂善幸、雨森云光授首伏诛,可谓是大获全胜。”

    清微真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只要再拿下三重郡,二月攻势就可以顺利收官了。”

第908章 第一百零六章 职务

    三重郡是伊势神宫所在,也是整个伊势的核心,只有拿下了三重郡,才算是拿下了整个伊势。

    道门的二月攻势进入了收官阶段,时间也马上就要来到三月。

    道门自正月正式决定对凤麟洲用兵,到二月攻势马上结束,差不多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大概不能如许多人所预想的那般三个月内结束战事,但进度之快,进展之顺利,还是让大部分道门之人感到满意。

    在大多数道门之人看来,胜利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关键要赢得漂亮,打出天朝上邦的威风。

    迄今为止,清微真人做得还算不错。

    古往今来,帝王想要整肃内部,往往要先对外发动战争并取得胜利,获得足够的威望之后,再转而对内,如此方能压服反对声音。

    所以很多时候,凤麟洲战场的局势也会影响到玉京的局势。

    最直观的表现,关于张拘全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

    经查明,原江南道府副府主张拘全确系畏罪自杀,与他人无关。

    这意味着李长歌洗脱了杀人的嫌疑。

    不过针对李长歌的审查还未结束,因为他还要面临渎职的指控,在他的看管之下,犯人成功自杀,一个失职的罪名是摆脱不掉的。

    负责具体审查的还是姚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道取得了平衡。

    清微真人作为掌军真人指挥了凤麟洲战事,得利最大,不过李长歌却被羁绊在江南,别说捞取战功,不被记过降职就是万幸。姚裴虽然与李长歌兑子,同样没有参与凤麟洲战事,但姚裴是查案,不是被审查,查案也是有功劳的。更何况,齐玄素同样是全真道的人,正在驰骋疆场,屡立战功。

    至于正一道,不必多说,主要就是张月鹿得利。显而易见,在结束凤麟洲战事之后,张月鹿会继续保持三秀之首的领先态势,甚至还会进一步扩大这种优势。不仅是境界修为最高,也是职务品级最高,甚至有可能是第一个晋升真人。不出意外,张月鹿很快就会外放地方道府,成为次席副府主。

    道府很忌讳一人乾纲独断,十分重视议事。上有金阙议事,下有道府的府主议事,即掌府真人、首席副府主、次席副府主、以及其他副府主的联合议事,所有的重大决策都要经过府主议事。一般而言,只要掌府真人、首席副府主、次席副府主的意见达成一致,就基本可以形成决议。

    从这一点上来说,掌府真人、首席副府主、次席副府主呈三足鼎立之势,是一地道府中的真正实权人物。

    如果将一座道府的高层分为三个层级,那么掌府真人位于第一层级,首席副府主和次席副府主位于第二层级,其余副府主位于第三层级。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首席副府主或者次席副府主也可以进入第一层级,与不擅长权力平衡的掌府真人分庭抗礼;亦或是第三副府主进入到第二层级,成为第四足。

    所谓特殊情况,一看掌府真人是否暗弱,二看其他副府主是否根基深厚。比如吴州道府,就算空降一个异姓掌府真人过来,张家之人只是作为首席副府主,因为地头蛇的优势,也能将掌府真人架空。齐州是同样的道理,所以这几个特殊道府默认一直姓张或姓李。

    张拘全死了,张家谈不上如何伤心。

    因为李家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最大的让步就是关于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之位。

    江南道府是要讲平衡的,首席副府主白英琼是正一道出身,次席副府主李天澜是太平道出身,现任掌府真人徐仇已经很老了,德高望重,类似一个摆设,是全真道出身。

    这就很微妙了,张拘成想要出任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那么同样是正一道出身的白英琼就要动一动,换成一位全真道的真人,还要给掌府真人的徐仇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位都是自己人,也不曾犯错,所以必须是礼送出境,给两人安排一个各方面都能满意的职位,而不是把两人一脚踢走。

    天师打算让白英琼这位首席副府主去做一地道宫的代掌宫真人。

    是不是升了?也没升,因为代掌宫真人不在参知真人的行列,能否去掉“代”字还存在变数,而且按照堂、府、宫的排列,道宫要比道府低上一些,更何况江南道府又是首屈一指的大道府,从江南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到普通道宫的代掌宫真人,只要不升参知真人,差不多算是平调,甚至权势上还略微折损。

    但首席副府主毕竟属于千年老二,做了代掌宫真人,却是一把手,只要上面关系硬,干上几年,不出差错,有些成绩,把“代”字去掉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作为掌宫真人,再去升为一地掌府就比较顺理成章了。这也属于曲线升迁的一条路。

    当然,这种升迁还存在一个过渡的情况,即某位掌府真人升任掌堂真人,极有可能在首席副堂主这个位置过渡一下。

    就拿首席副堂主来说,假如是从次席副府主升上来的首席副堂主,几乎没有可能直接升为掌堂真人,还要再去其他的堂、府绕几个圈子。若是由掌府真人调任的首席副堂主,升为掌堂真人,几乎没有疑问,这就是区别所在。

    徐仇是六代弟子,年纪大了,飞升无望,对于这些权力、俗务看得很淡,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退隐山林。在掌府真人任上的时候,不怎么管事,遇到大事就上报金阙,府主议事也是应付了事,以和稀泥为主,只求无功无过,平日里痴迷各种延年益寿的功法和丹药,争取多活两年,所以被打上了“昏聩”的标签。

    这次调动,正好让他准备养老。

    至于如何养老,升平章大真人是肯定不可能了,不过还能升普通大真人。

    平章大真人要求严格,整个道门也才七位平章大真人。

    所谓大真人,就要宽松许多了,主要是照顾某些参知真人,因为位置实在有限,辛苦了一辈子也没能升上一品天真道士,又德高望重,最后让他们以一品天真道士的身份退隐,算是道门的怜悯和关怀。

    这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首先必须是从参知真人的位置上退下来,算是鼓励老家伙们给年轻人们让位,普通真人肯定没戏。其次人缘要好,人缘好了,才能德高望重,人缘不好,天天被人骂,一身的是非,那就很难说了。

    徐仇身为掌府真人,自然是参知真人,又天天和稀泥,人缘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升任大真人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这类大真人被戏称为白板大真人,地位低于参知真人,略微高于普通真人。为了区分平章大真人,一般只在正式文件中写作“大真人,”日常都是读作“老真人”,他们资历肯定够老,只是能力未必够高。

    平章大真人们仍旧拥有金阙议事的权力,并且身兼重要职务,比如掌府大真人或者掌宫大真人,大真人们则没有议事权力,也不担任具体职务,只是清贵而已。

    道门上层可以分为五级。

    最高是掌教大真人,其次是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再次是人数不固定的平章大真人,然后是三十六位参知真人,最后是人数不固定的普通真人。

    这里有一个前提,这五个级别必须配合职务来划分,因为副掌教大真人与平章大真人的区别就是副掌教的职务,抛开职务不谈,副掌教大真人也是平章大真人,所以已经没有职务的大真人并不在九品十二级之中。其余没有职务的道士同样不在九品十二级之中,包括游方道士、退隐山林的普通真人等等。

    现在摆在徐仇面前的路就很分明了,以他的年纪,几乎不存在更进一步的可能,下次金阙和紫微堂调整职务的时候,他肯定要退下来。之后的走向有几个,一是调到其他地方做掌府真人,一是就地退隐山林,升掌堂的可能非常之小,甚至别说是升掌堂,就是继续担任掌府的可能,都不是太大。

    早退晚退都是退,早退下来还能混个一品天真道士的待遇,算是对他提前让位的补偿。等到了时间再退下来,可能就是普通真人的待遇了。所以徐仇也想得开,不如趁早退下来,换一个一品天真道士的名头,总比那些混了一辈子还是二品太乙道士的人要好。以后也能拿一拿前辈尊长的架子,你别管权力大小,一品天真道士的品级是真的,仅次于大掌教和皇帝的超品。

    正因为这其中牵涉到了如此复杂的人事调动,哪怕是天师亲自掌盘,也不敢说肯定能成,最后也是因为张拘全的事情,张无量亲自赶赴凤麟洲与清微真人密谈,两家达成妥协,再加上全真道是盟友,这才促成了此事。

    张拘成出任掌府真人之后,雷小环会代表全真道出任江南道府的首席副府主,继续维持三道的平衡态势。

第一百零七章 后天谪仙人

    在金陵府城外有一座临湖的别院,人迹罕至。

    这座别院是风宪堂名下的产业,设置有各种阵法,专门用于软禁某些身份特殊的高品道士,进行隔离审查。

    李长歌被审查的这段时间里就住在此地,除了不能随意离开别院之外,并不限制自由,他可以在别院中随意走动,也可以读书、抚琴、写字、作画等等,毕竟谁都不觉得小国师会想不开自尽。

    如今这座别院由姚裴掌握,为了使姚裴能够名正言顺地查案,她的职务被调整为风宪堂的副堂主,从万寿重阳宫的辅理变为风宪堂的副堂主,属于平调,并不需要额外功勋。

    姚裴今天照例来到别院之中,手中拿着一份有关凤麟洲战况的捷报。

    负责守卫此地的灵官验证身份之后,姚裴很快便见到了李长歌。

    虽然李长歌被审查,但并没有狼狈之态,仍旧保持了小国师应有的风度。

    两人隔桌对坐,姚裴将手中的捷报放在桌上,然后推到李长歌的面前。

    李长歌拿起看了,没有说话。

    “有什么感想?”姚裴比之过去多了几分人气。

    李长歌答非所问道:“姚道友,当初在五行山,若是我没有打伤你,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该在凤麟洲战场建功立业了?”

    “也许。”姚裴没有给出肯定答案,“我若没有修养一段时间,就不会错过凤麟洲战事,此时负责审查你的就是别人了。”

    李长歌放下手中的捷报:“张拘全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仅仅是一个失察之罪,最多只能再羁押我七天的时间。”

    姚裴道:“‘羁押’二字,有些言重了。我们只是请你在指定的时间和指点的地点,配合我们的调查。”

    “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再去咬文嚼字就没什么意思了。”李长歌向后靠在椅背上,“姚道友,你今天来见我,特意带了一份凤麟洲的战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言。”

    姚裴道:“张青霄与齐天渊在凤麟洲战场上屡立战功,你却要在这里配合调查,你就不想提早返回凤麟洲战场吗?”

    李长歌并不掩饰:“当然想,姚道友要放我一马?”

    姚裴道:“放你一马也是放我自己一马,正如你所言,仅凭一个过失致使犯人自杀的失察之罪,最多只能再留你七天,而且无法将你定罪,应该只是记过或者记大过。我作为这里的主事人,我有权限将剩余的七天时间缩短为两天或者一天,让你提前返回凤麟洲,我也可以从这里脱身,说不定我们还会同乘一船。”

    “我在五行山打伤了姚道友,姚道友总不会以德报怨,不妨开出条件。”李长歌笑了笑。

    姚裴道:“既然你提到了上次的五行山一战,那我就直言了。我很好奇,后天谪仙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你可以不回答,我不强求。”

    “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李长歌道,“后天谪仙人是外丹派的最高成就,关键是‘长生石之心’,这都是已经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你大概想知道,后天谪仙人与先天谪仙人的异同。”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后天谪仙人与先天谪仙人不是一码事,如果两者是一回事,那么也没有必要强分先天和后天了。”

    “众所周知,之所以会有散人这个传承,是当年造物工程意图以人力批量造就谪仙人失败的产物,所以想要成为谪仙人,必须走散人传承,这是根本所在。”

    “散人传承的境界高低决定了其他传承的上限,就拿我来说,我的散人传承是天人逍遥阶段,那么我其他传承的上限也是逍遥阶段。”

    姚裴当然可以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后天谪仙人,不过终究不如拥有“长生石之心”之人的亲身感受更有说服力。

    姚裴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比如说你的武夫传承只有归真阶段,而你的散人传承是逍遥阶段,那么你使用武夫传承时,是归真阶段?还是逍遥阶段?”

    李长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逍遥阶段,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散人传承才是根本核心所在,也可以视其为主传承,其他传承的威力都是以散人传承的境界为准。所以,哪怕我的武夫传承只是归真阶段,也能发挥出逍遥阶段的实力。”

    “不过要注意,如果武夫传承只是归真阶段,那么我可以发挥出逍遥阶段的血气拳意,却没有见神不坏的神异,必须武夫传承也达到逍遥阶段之后,才能获得对应的见神不坏神异,后面的千变万化境也是同样的道理。”

    “话说回来,这种使五仙传承全部对标散人境界的神异,是得到谪仙人传承小五气朝元境之后才有的,五仙传承齐全,得以互相转化,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在此之前,各传承是各自为战,不能对标主传承散人。”

    “若是我所料不错,如今齐天渊已经集齐五仙传承,也有了如此神异。”

    姚裴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散人传承的境界才是你的根本境界,其他传承的高低只是影响到各种神通、神异。”

    李长歌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因为散人传承是唯一不能直接通过‘玄玉’获得提升的传承。”

    “直接?”姚裴疑问道。

    李长歌解释道:“因为散人还是间接受益于‘玄玉’。‘玄玉’会直接提升其他传承的境界,因为散人杂糅了所有传承的特点,所以任何一个传承的境界提升都会影响到散人传承,继而推动散人传承的境界提升。最后表现为,吸收‘玄玉’,境界修为获得提高。”

    姚裴又问道:“以李家的实力,‘玄玉’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你为何不跻身无量阶段?”

    “因为需要消化。”李长歌道,“我是同时吸收五块‘玄玉’,同时消化五块‘玄玉’,五仙传承齐头并进,难免会慢一些,在五块‘玄玉’全部消化完毕之前,我无法吸收更多‘玄玉’,自然也无法跻身无量阶段。齐天渊是一块‘玄玉’接着一块‘玄玉’吸收,五仙传承参差不齐,且始终留有一些余地,消化更快,能够不断吸收‘玄玉’,所以他比我更早跻身无量阶段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待到我消化完五块‘玄玉’之后,会同时获得五个空位,又能同时吸收五块‘玄玉’,在那个时候,我便会反超齐天渊。”

    “原来如此。”姚裴对于后天谪仙人已经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

    她最后问道:“如此看来,后天谪仙人可比先天谪仙人强出太多了。”

    李长歌淡然道:“后天谪仙人毕竟是人力造就,能得到什么,不能得到什么,早就被框死了,不似先天谪仙人那般拥有无限可能。后天谪仙人看似得到了五仙之一的谪仙人传承,可仅仅是得到了真元、庆云、‘应劫假身’这些神通。先天谪仙人的关键是在于这些神通吗?关键在于先天谪仙人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别人学一门大成之法都吃力,你们却能学两门,甚至还能自创功法。”

    “你大概觉得我所学甚多,其实并非如此,我的手段要么是来自于法身法相,要么是以‘太平青领经’化用。我想齐天渊也相差不多,真正能学成的大成之法没有多少,就算他跻身了无量阶段,至多就是修成两门大成之法,与炼气士、武夫之流没什么区别。”

    “而你和张青霄呢,且不说你,就说同样已经跻身了无量阶段的张青霄,大概已经学了四门大成之法:慈航一脉的‘慈航普度剑典’,张家的‘五雷天心正法’,地师的‘逍遥六虚劫’,再加上失传已久的‘龙虎剑诀’。”

    “更关键的一点,外力终有穷尽之时,后天谪仙人是一条断头路,跻身长生阶段之后,‘玄玉’彻底失去作用,世间也无长生不死之药,很难再有寸进。可先天谪仙人到了此时却是大有可为,是所有传承中最有希望渡过一次天劫之人。”

    姚裴点了点头:“多谢答疑解惑。”

    李长歌忽然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已经跻身了无量阶段?”

    姚裴并不隐瞒:“因祸得福。用西洋人的话来说,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强大。”

    “这是大巫血脉的特殊所在?”李长歌问道。

    姚裴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李长歌叹了一声:“如此说来,我倒是成了咱们四人中的末尾。”

    姚裴道:“对于你来说,这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那就借姚道友吉言。”李长歌笑道,“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姚裴从须弥物中取出一份早已经写好的结案陈词,放在桌上,按着封皮推到李长歌的面前:“你看一看,若是没有异议,就签字画押,然后便可以离开了。”

    “姚道友办事就是利落。”李长歌微微一笑,翻开卷宗,逐字逐句地看过之后,取过笔墨,写下“李长歌”三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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