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必要手段
虽然被命中了传统意义上的要害,但无论是五娘自己,还是齐玄素的兵解化身,哪有什么要害可言?所以五娘神念一转,伤口转眼间恢复如初。
这种恢复手段不同于武夫的血肉衍生,没有任何恢复过程可言,仿佛画面直接跳转回完好如初的状态。
这是各种化身独有的能力,比武夫的血肉衍生更有视觉震撼力。
龙睚眦刺杀过不少人,也算是见过世面,可真正触及这种高端层面还是首次,毕竟能够凝聚化身的存在,最低也得是造化阶段了。
因为南大陆的古神众多,也因为龙睚眦本身就疑似是古神的选民,所以接触最多、认知最深的就是神仙体系,这才误认为是神降化身。
不过也不能说这一击毫无影响,还是让五娘损耗了一些神力。
也就仅限于此了,少发几次天火就行了。..
就在此时,羽蛇神发出一声长啸,准备再次冲向五娘。空中的缤纷火雨从未停止,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羽蛇神的体表已经遍布焦痕,甚至还有黑烟升起。
但两只竖着的蛇瞳仍旧明亮,从中射出两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死死锁定五娘,恐惧的神威开始发散。只可惜它的目标是五娘,且不说五娘根本就不是人,五娘是见过大世面的,而且境界修为方面丝毫不逊于羽蛇神,如何会被动摇心神?
五娘无视恐惧神威,也不理会那个小刺客,继续给火云添砖加瓦。
从城中望去,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暗红颜色,深沉近黑,就好像传说中的末日景象,又像是地狱的天空。
突然之间,火雨一停,就见所有火焰化作一道火柱,从天而降。
这道火柱少说需要四人合抱,不过对于庞大的羽蛇神而言,就如一线,接触到羽蛇神之后,生生烧穿了羽蛇神的鳞片,贯穿了羽蛇神的庞大身体。
正在上升的羽蛇神被打断了势头,蛇口中吐出大量正在熊熊燃烧的鲜血,仿佛岩浆一般,然后颓然从空中坠落。羽蛇神在半空中仍旧振动双翼,想要托住下坠的身形,却是有心无力,最终还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大地震颤,庞大的蛇身重重摔落在神殿区。
羽蛇神落地的位置正是太阳神殿,整个神殿直接被自家的主神砸成了废墟,烟尘四起。在废墟之中,庞大的蛇首再次昂立起来,此时蛇瞳中的光芒终于是黯淡了几分,埋在废墟中的蛇身也忽明忽暗。
陪同玛努丹查一起过来的禁军首领和宫廷总管在羽蛇神坠落之前就逃到了远处,两人都看得出来,此时的羽蛇神已经是强弩之末,境界修为上没有明显差距,关键是羽蛇神缺少理智,就像野兽一样,完全凭借本能作战,对上经验老道的五娘,大部分时间都在单方面挨打,有此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难免有些惶恐,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他们两人守在神殿外面,也不知道皇帝和道门使者在里面具体谈了什么,怎么就动手了?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情况?
这哪里是和谈,分明是开战啊。
一名女官站在皇宫的宫墙上,远远眺望神殿区那边的情况。在她身边还有许多北衙禁军,将这名女官护卫在中间。看書菈
乌努拉图以明空女帝为偶像,也大肆启用女官,这名女官就是乌努拉图心腹亲信,所以一众北衙禁军才会如此恭敬。
看到羽蛇神落地,女官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说道:“真如皇后陛下所言,皇帝陛下果然请出了羽蛇神。”
塔万廷皇室在各种礼制上全面效仿中原。在祖龙和白帝时期,皇帝和皇太后被尊称为陛下,皇后没有尊称。到了大齐年间,皇后和皇太后统称为殿下,临朝摄政的皇太后可称陛下。再至大魏年间,皇后和皇太后俗称娘娘,官方正式称呼是皇后殿下,皇太后无论是否临朝称制,都尊称皇太后陛下。
大玄继承了大魏的制度,皇帝和皇太后尊称陛下,皇后和皇太子、公主、诸王尊称殿下。
按照道理来说,塔万廷效仿了大玄的制度,乌努拉图这位皇后应该是皇后殿下,可满朝上下却是尊称皇后陛下,自比临朝称制之皇太后,其用心可想而知。
女官接着说道:“现在看来,陛下多半不是那位齐真人的对手,城内又是这么多灵官,情况就变得复杂了。玛朗阿将军,你一定要严守宫门,不能有半分大意。玛朗阿将军?”
女官说了半天,却不见身旁的玛朗阿回答,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玛朗阿,发现玛朗阿满脸震惊,女官顺着玛朗阿的视线望去,然后看到了一艘“角龙”飞舟正朝这边飞来。
“角龙”只是缺少“应龙”的综合作战能力,论体积丝毫不逊于“应龙”,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当真是黑压压一片,压迫感十足,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角龙”上的那门“碎星”巨炮,炮口的口径达到了三尺,炮管长达十余丈,可以发射重达一万四千斤的“龙睛甲二”。
当年道门便是以“碎星”轰开了秀京的天守阁,迫使摄政关白签订城下之盟。
今天,“碎星”巨炮又来到了新帕依提提的上空。
此时胡恩阿汗就坐镇“角龙”的舰桥,代替齐玄素指挥“角龙”,毕竟胡恩阿汗也是西道门的客卿,有二品同道士出身,指挥灵官也说得过去。
此时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炮轰皇宫。
胡恩阿汗居高临下,俯瞰整个皇宫,冷笑道:“乌努拉图,你也有今天!”
有灵官请示胡恩阿汗,是否开炮。
胡恩阿汗道:“准备吧。”
随着胡恩阿汗的一声令下,“角龙”的主炮“碎星”开始调整角度,灵官们开始装填“龙睛甲三”——杀鸡焉用宰牛刀,现在还用不上“龙睛甲二”。
“角龙”上与之配套的各种阵法开始运转,以“角龙”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不断鲸吞周围的天地元气,继而又向火炮汇聚而去。
炮口深处氤氲出火红的光芒。
“准备完毕。”
灵官们的声音依次响起,最终传达至舰桥。
胡恩阿汗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道:“开炮。”
“碎星”怒吼。
整艘“角龙”都颤了一下,一圈气浪以“角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如同狂风,吹散浮云。
只见一颗耀眼的火焰流星,拖曳着长长尾痕,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弧线,正中皇宫的宫门。
不管有什么阵法禁制,全部被呼啸而至的“龙睛甲三”直接撕裂,不仅整个城门荡然无存,就连城楼都要被掀翻。
千钧一发之际,玛朗阿抓住女官的肩膀,带她逃离了城门楼。
其余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瞬间全灭。
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了许多小黑点,那是从“角龙”甲板上一跃而下的高品灵官,直接以空降的方式飞向皇宫。
随着宫门被“角龙”一炮轰开,在澹台盈和皇甫铸的指挥下,地面上的灵官部队和南衙禁军也发动了进攻。
“这……这是……”那女官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玛朗阿倒是还算清醒:“大势已去,谁能想到,他们竟然真敢动手。”
这就是齐玄素的命令,只要城内稍有异动,立刻动用必要之手段。
此时城内已经不是稍有异动了,而是大有异动了,胡恩阿汗等人自然是依令行事。
至于齐玄素,他此时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毕竟“奢比尸毒”可不是闹着玩的,号称专门对付仙人的剧毒,区区伪仙自然不在话下。..
七娘给的“奢比尸毒”被装在一个特殊材质的玉瓶之中,其本身已经逐渐脱离了物质的存在,既不是液体状,也不是固体粉末状,更像是一些游散的神力,有形无相,玄妙非常。
齐玄素只用了三分之一左右,就已经让那名刺客“***”。
这也是齐玄素的一贯传统,能用外力取胜,绝不讲究武德。
齐玄素又趁势给了一拳,打得神域崩碎。
接下来完全就是一边倒了,齐玄素一把抓住这名刺客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又抓住刺客那还算完好的兜帽,直接扯了下来。
没了兜帽,阴影消散,终于显露出刺客的真容。
此人的面庞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腐烂,左半边脸已经可以看到白骨,眼珠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这明显是神力影响的缘故,选民们的神力与正统巫祝不同,来自于神灵的赐予,未必完全适合自己,必然会造成一些特殊的影响。这些影响不能通过类似血肉衍生等手段恢复,想要不受影响,只能选择放弃神力。接受了神力,就必然要承受这种影响。
不过右半边脸还算完好,依稀能看出是个女人,相貌姣好。
至于齐玄素先前为什么没看出来,是因为刺客的身体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残存的皮肤又生鳞片,还有病灶和瘤子,根本看不出女性特征。
众所周知,乌图是个男人,就算乌图能骗得过一般人,还能骗得过西道门的诸位真人吗?这一点事实是毫无疑问的,而且乌图也不故意遮掩相貌。
齐玄素丢掉了兜帽:“你果然不是乌图。”
说罢,齐玄素将刺客狠狠摔在地上,又是一拳,将其头颅整个砸入地下。
第五十一章 借刀杀人
就连皇甫曦都知道,齐首席是讲平等的。
只是平等和尊重毫无关系。
比如某些大人物,会平等地蔑视所有人,也会平等地将普通人视作蝼蚁,绝不搞例外。
道门的平等并非是凭空捏造,而是来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句。
齐玄素当然讲平等,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敌人,尤其是想要杀他的敌人,不会因为这个敌人是个女人,就怜香惜玉了,那可不太平等。
一拳,一拳,又是一拳。
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朴实无华的武夫拳头。
起初的时候,刺客只是头颅被砸入地下,及至后来,刺客的整个上半身都陷入地下。
齐玄素一把抓住刺客的脖子,又将其扯了出来,问道:“名字?”
刺客没有任何回应。
齐玄素也不废话,又是朴实无华的拳头。
不断循环往复。
至于道门法度?这里是道门的疆域吗?
刺客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看着不必等到毒发身亡,就要死在齐玄素的拳下。琇書蛧
齐玄素的拳头可不是普通拳头,蕴含拳意,渗入体内之后,不仅伤及体魄,而且震动神魂,武夫对方士的克制可不是虚的。
只是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此人倒真是个硬骨头,愣是不开口。她的境界还要高于齐玄素,就算中了“奢比尸毒”,齐玄素也没办法进行搜魂,只能用这种原始方法。
既然拳头无功而返,那么齐玄素还有其他办法,直接“恶火”和“红莲业火”齐上阵,尤其是后者,算是巫祝克星,厉害非常。
这可是五娘这个火焰精灵都不会使用的火焰。
两种神通伺候一个人,福分小不了。
这一次,刺客终于撑不住了,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声音:“拉朵。”
“什么?”齐玄素并没有立刻停手。
刺客回应道:“我叫拉朵。”
齐玄素这才停下手段,让她稍微缓了一口气:“你是谁的选民?”
“给我一个痛快。”拉朵仿佛离开水的鱼,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徒劳挣扎,“杀了我。”
齐玄素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我的信誉一直很好。”
拉朵只是重复刚才的话语:“杀了我。”
齐玄素不再说话,手中又燃起“恶火”和“红莲业火”。
拉朵看到齐玄素手中的火焰,目光中露出恐惧。
被这两种火焰灼烧灵魂的滋味,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她不怕死,却也不想再承受这种痛苦。
齐玄素一直是有些戾气的,只是这股戾气被他深埋心底。他的敌人大多是道门中人,都是自己人,不能这么残暴,不仅不能这么残暴,还要适当地展现自己的宽容和仁慈。
这不是无用功,齐玄素如今的名声还算不错,最起码要比张月鹿好,这点适当的宽容可谓是功不可没,一般情况下,齐玄素都是做到了留一线,也没真正杀几个人。真要是赶尽杀绝,就算是对的,那最后也成了错的,真会影响风评继而影响仕途。
这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包括王教鹤在内,都没有真正对齐玄素动杀机,不管是不愿意,还是畏惧金阙的权威不敢这么做,总之是处在斗而不破的状态之中,自然是互相留有余地。
可在塔万廷,齐玄素不想再去仁慈了。塔万廷的这些人是真把他当刀用,都想借刀杀人,也是真想杀他,然后拿他的死去借道门的刀杀人。
没杀掉是一回事,不代表着不想杀。
这就属于反道分子,就不是自己人了,不必客气,也不必留手。
最终还是拉朵承受不住了,终于说道:“我是……”
只是她刚刚开口,她体内的神力突然***起来,继而她整个人也燃烧起来,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华神采,真正变成了一具尸体,然后在神力所化的火焰之中,缓缓消亡。
轻描淡写之间,一个古神的选民就这么死了,齐玄素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xь
这等手段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拉朵所侍奉的古神,因为拉朵的神力是她所侍奉的古神赐予,真正意义上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掌握了生杀大权。
这种掌握程度甚至比道门对灵官的掌控还要深,因为道门的神力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无主神力,需要“三十三天”去控制,灵官的神力也不是直接灌注体内,而是依托于灵官甲胄,所以道门最多是让灵官失去神力。古神却与赐予的神力息息相关,可以让自己的神力在选民体内造反,以此毁掉选民。
很显然,拉朵事败,被杀人灭口了。
这也是齐玄素最大的优势,这些人敢于刺杀齐玄素,不意味着他们敢挑衅道门的权威,而是要行栽赃之举,随着齐玄素逐渐接近真相,幕后之人也只好壁虎断尾,他们还是畏惧道门的。
齐玄素望着地上的灰烬,并没有如何气急败坏,就算拉朵不说,在确定拉朵不是乌图之后,他也已经猜到一个大概。
乌图是伊希切尔的选民,谁可以完美模仿伊希切尔的选民?恐怕就连库库尔坎都做不到,毕竟神职不一样。
涉及到死亡领域,的确有司命真君和死亡使徒塞缪尔可以做到这一点,不过司命真君并不涉足新大陆,死亡使徒塞缪尔倒是常年活动于此,可被隔绝在地狱,不同于神国依附于人间的古神们,地狱隔了一层,很难把神力渗透过来,也很难造就一个伪仙选民。
除了满月女神伊希切尔本人之外,就只剩下一个人,星月女神查克切尔。
虎爪老妪。
两人本是一体两面,后来分裂成两个独立的个体,神职相差不多,各自的选民自然也差不多。
如果拉朵是查克切尔的选民,受查克切尔的指使来刺杀齐玄素,那就说明古神内部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查克切尔妄图用假冒乌图刺杀齐玄素的方式把火引到伊希切尔的身上,让道门来打击伊希切尔。
这又与神鹰卫失踪之事联系起来。
神鹰卫失踪的时候,查克切尔曾现身,告诫澹台盈献祭失败引来了天神震怒,让澹台盈离开,查克切尔应该是站在所谓天神那一边的,而这个天神又与暗影之潮有关。
正是虫人们打断了部分献祭仪式,从胡恩庄园的发现来看,虫人与乌图是盟友,站在查克切尔的对立面,也就是伊希切尔这边。
乌努拉图同样是伊希切尔的人。
那么整件事就说得通了。
先是拉朵屠戮公主府,给齐玄素创造机会,借齐玄素的手去打击伊希切尔支持的乌努拉图。然后再寻找机会刺杀齐玄素,因为齐玄素是在打击乌努拉图的时候遇袭,所以乌努拉图是最大的嫌疑人,便可以借道门的手去打击乌努拉图背后的伊希切尔。
为此,他们还派出了两名刺客,一名在神殿区,一名在公主府,既然分不清哪个齐玄素才是真正的齐玄素,那就全部杀掉,确保万无一失。神殿区有羽蛇神,便派一个弱一点的刺客龙睚眦,公主府这边派了更强的拉朵。
这等心思不可谓不深。
只可惜没有实质证据,都只是齐玄素的推测,唯一的证人还被灭口了。
倒不是齐玄素打算跟查克切尔打官司,更不是要诉诸于法律。
而是齐玄素考虑到向上汇报的时候,可以有推测和猜测,也要准备一些实质证据作为支撑,合理的推测是建立在各种事实基础上的,不能全都是推测,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金阙误判,最后上面追责,齐玄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齐玄素把各种证据摆在桌面上,就算误判也算不到齐玄素的头上。
所以齐玄素才一再逼问拉朵。
现在拉朵被杀人灭口,齐玄素只能寄希望于其他几个方向了。xь
另一边,胡恩阿汗和澹台盈合兵一处,由皇甫铸留下维持局面,胡恩阿汗和澹台盈则带着灵官去捉拿乌努拉图。
毕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自然要顺势解决乌努拉图的问题,就算这里面确实有蹊跷,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一路上,许多北衙禁军还在抵抗,却不是高品灵官的对手,已经节节败退。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些灵官其实也算是禁军,不过是澹秀山的禁军,自然是高下立判。
更不必说还有胡恩阿汗一马当先,他可是真伪仙,要是不借助任何外力,还要在齐玄素之上。
很快,灵官们包围了乌努拉图的寝宫。
胡恩阿汗只觉得快意无比,这个背叛了查文的女人,终于要为她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北衙禁军总共两位协守副总兵官,一位跟随皇帝玛努丹查去了神殿区,另一位就是玛朗阿,此时正站在皇后寝宫的正门前,隔着众多人群,一眼看到了胡恩阿汗。
两人早有嫌隙,当初胡恩阿汗被闲置,玛朗阿也没少落井下石,却没想到反转来得如此之快,两人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此一时,彼一时。
就在这时,寝宫内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更像是一个骷髅,披着翻腾的黑色斗篷,手中握着长柄巨镰,偶尔露出黑色斗篷下的冰山一角,可以看到皱巴巴的有鳞皮肤覆盖着多瘤的病灶和漆黑的裂纹,甚至还有***的白骨,以及部分地方挂着枯萎的肌肉。
正是伊希切尔的选民,乌图。
第五十二章 奉天靖难
论境界,论修为,胡恩阿汗并不惧怕任何伪仙,就算对上伤愈归来的皇甫极,他也敢掰一掰手腕,也许会输,但一定不会死,所以哪怕是乌图直接现身,他仍旧没有退去的意思。
“乌图,你竟然还敢现身。”胡恩阿汗大喝一声。
乌图拄着长柄镰刀,声音低沉沙哑:“我有什么不敢现身的?”
胡恩阿汗道:“玛希公主阖府上下,尽数死于死亡神力,难道与你无关吗?”
乌图底气十足:“当然与我无关,诸位选民之中,并非只有我一人拥有死亡神力。”
胡恩阿汗也是经验老道之人,不理会乌图所说是否真假,转而说道:“人面果树的事情呢?也与你无关吗?”
乌图没有说话了。
虽然人面果树的事情发生在胡恩庄园,但胡恩阿汗既然敢拿这件事说事,那就意味着胡恩阿汗不会再给兄弟胡恩查文遮掩,真要摊开来说,乌图是辨不清的,所以乌图只能沉默不语。
胡恩阿汗接着说道:“看在满月女神的面子上,我今日不与你计较,让开道路。”..o
乌图将手中镰刀横于身前:“若是我不让呢?”
胡恩阿汗冷冷道:“这是齐真人的命令,也是西道门的指示。你这是要对抗西道门?对抗道门?”
乌图说道:“我没有对抗西道门和道门,当初西道门立约,确定了皇室的地位,也对皇室安全做出了保证。你们今日所作所为,违背了当初的约定。”
胡恩阿汗道:“西道门的确承诺过,不过前提是皇室能尽到自己的职责,不搞对抗,皇室做到了吗?我们今天此来,便是拨乱反正,奉天靖难!”
天,就是道门。奉天就是尊奉道门的命令。
靖难,意思是平定变乱,清君侧,此时所指自然就是玛努丹查身旁的乌努拉图需要铲除。
至于玛努丹查,应该已经死在神殿区的变故之中,这当然与齐真人无关,而是北衙禁军统领和宫廷总管受乌努拉图的指使,暗中谋害皇帝,意图栽赃齐真人,这都是已经调查清楚了的事情,没什么好谈的。
说调查清楚了就是调查清楚了,谁要是再问,一律视为同党,下狱问罪。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拨乱反正,齐真人誉满塔万廷。太子虽然是皇甫大真人的学生,但他的母亲是乌努拉图,身负原罪,那自然是不能继承皇位的。无奈之下,只能由皇女玛希勉为其难地挑起万钧重担。同时玛希公主还是皇甫大真人的义女,日后直接使用皇甫曦这个名字也不是不行,然后再与皇甫家的子弟成婚,皇室说不定就要改姓皇甫了。
就在此时,未来的女皇陛下还是有点惊魂不定,她被齐玄素丢出了拉朵的神域,也是丢出了公主府——整个公主府都笼罩在神域之中。
按照道理来说,皇甫曦应该立刻逃走,去联系其他人支援齐玄素。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一个问题,根据齐真人的命令,其他人按照计划行事,恐怕是联系不上,也来不及救援。而且齐真人十分镇定,似乎早有预料,应该留有后手。如果她现在走了,齐真人出来后没有见到她,会不会给齐真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果出来的人不是齐真人,而是那个刺客,那她也没必要跑了,齐真人死了,对她而言,就是大势已去,她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
对于看重权力的人来说,政治上的生命结束,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就像重情之人,死了爱侣之后,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皇甫曦找了几个灵官过来,硬是守在公主府外没有离开,就是要赌上一把,赌最终从公主府里出来的人是齐玄素。
当齐玄素果真从公主府中走出来的时候,皇甫曦长长松了一口气。
齐玄素看到皇甫曦还守在这里,也是有点意外,虽然这个举动并不理智,但很讲人情。
“你怎么还守在这里?”齐玄素随口问道。
皇甫曦答非所问道:“胡恩将军他们已经攻入皇宫。”
齐玄素点了点头:“那我们也过去吧。”
皇甫曦应道:“是。”
齐玄素用出谪仙人的庆云神通,托举起两人,往皇宫方向飞去。
此时皇宫之中,胡恩阿汗并没有贸然与乌图动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
“角龙”已经开进了皇宫的范围,“碎星”巨炮正在调整角度。
乌图的脸色凝重起来。
“龙睛甲二”的威力不必多言,这是可以伤害到仙人的利器,道门诛杀凤麟洲的八岐大蛇时,便动用了“龙睛甲二”,虽然对于仙人而言,并不致命,但也不能完全无视。仙人尚且如此,伪仙对上“龙睛甲二”,结果就很难说了。
就在这时,乌努拉图终于现身了。
乌图竟是主动退至一旁,为乌努拉图让开了位置。
胡恩阿汗深深地看了乌努拉图一眼,语气低沉:“师妹,许久不见了。”
“大师兄,没想到你会领兵作乱。”乌努拉图还是保持着平日里的高姿态,眉眼凌厉,语气更是居高临下。
胡恩阿汗冷笑一声:“作乱?师妹,你看清楚了,此时围住你的不是南衙禁军,而是澹秀山的灵官,我何德何能,竟然能领着代表西道门的灵官作乱。难道澹台真人也是叛逆吗?”
乌努拉图道:“西道门和澹台真人受你的蒙骗,也是有的。你的兄弟查文不就欺骗了西道门吗?对西道门不忠诚,泄露情报给北方的蒸汽福音。有这样的兄弟,你这个兄长能干出什么事情也就可想而知。”
胡恩阿汗怒极反笑,森然道:“西道门诸位真人明鉴,查文已然伏诛,查文躲不过去,你也躲不过去。乌努拉图,休要狡辩,立刻束手就擒,是你唯一出路。”
乌图立刻挡在乌努拉图身前。
此时胡恩阿汗只剩下满腔恨意,这个女人竟能无情无义至此,还要拿查文说事,若不是乌图拦路,他就要手撕乌努拉图,看一看她的心肝是不是黑的。.b
便在双方剑拔弩张时,齐玄素和皇甫曦终于到了。
齐玄素按下云头,缓缓落地。
灵官们立刻让开一条道路,齐玄素走上前来,胡恩阿汗也顺势给齐玄素让开位置。
齐玄素先是看了乌图一眼,又把视线转向乌努拉图,话却是说给一众北衙禁军:“上司因公罪犯案,涉案下属如将官、士卒、书办、差役等,凡奉命执行者概不牵连,公罪不究。”
此言一出,众多北衙禁军立刻出现了一阵骚动。
北衙禁军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所思所想,看如今的形势,两位真人,天上的飞舟,众多灵官,这哪里是胡恩阿汗欺骗了西道门,分明就是西道门授意的。而且人家已经攻入了皇宫,眼看着大势已去,再负隅顽抗,也是死路一条。
齐玄素此时给出了承诺,自然是人心动摇,不愿意给皇后陪葬。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放下了手中兵器,兵器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然后就好像连锁反应一般,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刚才还在对峙的一众北衙禁军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已成土崩瓦解之势。
齐玄素道:“放下兵器之人立刻离开此地。”
然后齐玄素又向胡恩阿汗吩咐道:“通知皇甫铸,不要为难他们,把他们收编一处,全部听从皇甫铸的指挥,就说是我的意思。”
齐玄素的声音不低,故意要让一众北衙禁军听到。
胡恩阿汗自然是高声领命。
有了齐玄素的保证,一众北衙禁军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纷纷离开此地,不管玛朗阿如何呼喝,都无济于事。
这就是信誉好的优势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如果齐玄素过去干过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事情,那么此时再说这种话,就没有这么大的效果。
要做大掌教的人,要行正道,用阳谋,不要搞歪门邪道,不要用阴谋。..
北衙禁军一去,乌努拉图这边就显得孤苦伶仃了,抛开那些无关轻重的女官不谈,只剩下玛朗阿和乌图两人。
齐玄素身旁是胡恩阿汗和澹台盈、皇甫曦,后面还有一众灵官,上方更是蓄势待发的“角龙”。
就算乌图拥有伪仙阶段的实力,也没有半分胜算。
除非是古神降世,可齐玄素提前交代澹台盈准备“龙睛甲二”,防的就是神降化身。
乌图沉默不语,玛朗阿脸色苍白。
乌努拉图死死盯着齐玄素。
区区一个齐玄素,连伪仙都不是,仅靠他自己,如何能让新帕依提提变天?只怕是连皇宫大门都进不去。毕竟新帕依提提的守卫力量包括神殿祭司、北衙禁军、诸神选民、西道门高手,必要的时候,古神们还能神降化身,就算是伪仙,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攻入皇宫。
可齐玄素代表了道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各方守卫势力好像通通消失不见了,任由齐玄素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皇宫深处。
齐玄素缓缓开口道:“乌努拉图,我给了你十五日期限,你好像把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区区一个齐玄素,向你提出警告,你当然可以当作耳旁风,毕竟论起境界修为,齐玄素还不如你身旁的乌图。只是此时齐玄素代表了道门与你说话,你怎么还敢这般无动于衷?”
“你,是在藐视道门吗?”
第五十三章 满月
乌努拉图沉默着。
任谁也能看得出来,乌努拉图大势已去,她自己不会看不明白。
就在此时,一阵谁也不曾注意到的微风吹过,卷着一片落叶落在了乌努拉图的肩膀上。
齐玄素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虽然看不到具体的异常,但齐玄素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正在发生某种自然而又深刻的变化。
这就好像一个强大存在的到来,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周围的环境,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最终形成自然而然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极其细微的,就连胡恩阿汗都未必能感知到,可齐玄素还是感知到了,因为他有过类似的经历。
然而偏偏齐玄素又无法感知到那个强大存在的具体位置,这说明来者的境界远在自己之上,甚至也在胡恩阿汗之上,这是纯粹的感悟,对于某种规则的运用,那么来人的境界也可以确定了,应该是道门体系中的仙人一级。
最终,齐玄素的目光锁定了眼前的乌努拉图,他确定乌努拉图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就像当初紫光真君进入他的体内。
乌努拉图终于开口道:“齐真人,我可以与你单独谈谈吗?”
齐玄素已经大概明白了,深深地看了乌努拉图一眼:“当然可以。”.qgν
乌努拉图转身走入身后的寝宫。
玛朗阿有些手足无措,却被乌图拉了一下,随即有些明悟,跟随乌图退至一旁。
齐玄素也要向寝宫走去,胡恩阿汗、澹台盈、皇甫曦纷纷劝说齐玄素,不可冒险行事,千金之子戒垂堂。
齐玄素只说了一句话:“那不是乌努拉图,而是满月,杀死道门使者是重罪,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神们才是千金之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满月要动手,对她来说,进不进寝宫也无关紧要。”
其他人这才不再相劝,不过仍旧严阵以待,只要稍有不对,就会立刻动手。
齐玄素独自走进乌努拉图的寝宫。
说是寝宫,实则也分好几重,里面才是卧室,外面其实是个类似客厅的所在。
乌努拉图就站在这里,或者说附身于乌努拉图的满月女神伊希切尔就站在这里,背对寝宫大门,等待齐玄素。
齐玄素进来之后,整个环境开始发生变化,不见宫殿,周围变成了星空,脚下变成了海面,在海平线的尽头,一轮巨大的明月悄悄地探出了半张脸。
海上升明月。
这也是满月女神的神域,只要满月女神愿意,她的神域可以呈现多种变化,甚至是死后的亡者世界,关键在于月亮。
外面的人自然无从窥视探听两人的对话。
齐玄素主动开口道:“满月女神,我们又见面了。”
背对着齐玄素的伊希切尔转过身来,虽然她没用自己的本来面目,但乌努拉图本身就是绝色,此时眉头微皱,贝齿轻咬嘴唇,略带愁容,又略带委屈和失望,欲语还休,当真是我见犹怜。
只可惜齐玄素是铁石心肠,又有武夫身神镇压控制一切本能情绪,完全无动于衷。
美人虽好,却是镜花水月,也是红粉骷髅。
伊希切尔和乌努拉图的双重目光审视着齐玄素,似乎想要看透齐玄素的内心。
这也不奇怪,仙人一级的存在会什么神通手段都在情理之中,洞察人心并不算难事。
不过还是很可惜,齐玄素有一颗石之心,再厉害的法眼,也看不穿石头心脏里装着什么心事。
伊希切尔不由轻叹一声:“齐真人,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让我很失望。”
齐玄素道:“满月女神,我不是你的信徒,也不是你的仆人,我没有义务为你做什么,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站在道门的立场上。”
伊希切尔道:“我当然不敢奢求道门使者为我做什么,我失望的是道门使者竟然不相信我,竟然被人蒙蔽了。”
齐玄素道:“你是说查克切尔派人暗杀我意图把水搅浑的事情吗?”
“你知道?”伊希切尔似乎有些惊讶,“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将错就错?”
齐玄素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先回答一个问题,虫人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伊希切尔似乎早有预料:“齐真人,刀是没有善恶对错的,关键要看用刀的人。也许这些虫人很邪恶,可我会约束他们,并且把他们用在正途,比如说阻止暗影之潮,打断那些邪恶的献祭。”
齐玄素立刻问道:“那么人面果树的事情呢?用活人来炼化神力,虫人想要打通灵界通道,也是正途吗?”
伊希切尔沉默了片刻:“虫人们贪婪,需要食粮,这是不得已的行为,用中原话来说,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于虫人们意图打通前往灵界的通道,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在他们成功的最后关头,我会亲自出手阻止他们。让他们在成功的前一刻迎来希望的破灭,也是对他们的惩罚。”
齐玄素不置可否:“那我再问你,乌努拉图谋权篡位又是怎么回事?若非你的支持,她也不敢去谋求皇帝的位置。这会极大影响塔万廷的稳定。”
伊希切尔道:“皇室是库库尔坎的根基,想要推翻库库尔坎的统治,就必须要动摇作为根基的皇室,乌努拉图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齐真人要把乌努拉图拿下,反而是帮助了库库尔坎,亲者痛,仇者快,还望齐真人三思。”
齐玄素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库库尔坎只是按照当初的约定降下了一个化身,并无任何出格举动,也不能认定暗影之潮就与库库尔坎有关。倒是你,暗中操纵虫人、支持乌努拉图、建立苍鹭会,还要让我怎么相信你?说句难听的话,库库尔坎如何作恶,我没有看到,可你这位女神殿下如何破坏稳定,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话一出,整个神域都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伊希切尔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凭借她的力量,哪怕在人间不能发挥神仙的全部实力,仅仅是神降化身的力量,仍旧可以杀死齐玄素,可她不能这么干,因为那会带来极为
严重的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如果仅仅是惹不起,伊希切尔也不必如此,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堂堂神仙何必如此?关键是古神内部的争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她有求于齐玄素背后的道门,而齐玄素被道门授予了极大的自主权力,可以左右道门的态度,这就使得她不得不低头了。.bμν
所以她不仅要放低姿态,还要耐心回答齐玄素的一再逼问。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位满月女神也算是能屈能伸,是个厉害人物。
伊希切尔缓缓道:“血祭就是拿活人献祭,与殉葬一般,都是血腥野蛮的举动,与道门的文明理念不合。库库尔坎的血祭,将祭品的心脏取出,连同灵魂一起献给神灵,祭品的尸体沿着台阶滚落到金字塔脚下。职位较低的祭司把尸体的皮肤剥下,剩余的尸体会被分给贵族和信徒吃,手脚归祭司享用,齐真人在第一次来到新帕依提提暗访时,就已经见识了。”
“库库尔坎的神国中,因为血祭而积攒的火云,同样是齐真人亲眼所见,总不是我信口胡编。”
“还有作为库库尔坎支持者的查克切尔,她几次对齐真人不利,意图借助道门的力量来打击我,总不会是我暗中指使,难道齐真人要怀疑是我用的苦肉计吗?”
这话说得甚是诚恳,只可惜伊希切尔要维持女神的身份,不能梨花带雨,不然这番话的可信度还要更高。
齐玄素不能不认可了,却也不能就这么认可:“说来说去,就是你们两派人内斗,都想把道门当作攻击对手的手段。这是决不允许的。”
伊希切尔不能洞察齐玄素心中所想,就只能如凡人一样去揣摩齐玄素的心思,好在除了极少数的天生神灵,大部分神灵都是由人成神,也不算难。
伊希切尔道:“我愿意承认我的错误,也愿意弥补我的错误,只是不知该怎么弥补错误,还请齐真人明示。”
齐玄素忽然问道:“库库尔坎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不现身?”
伊希切尔反问道:“齐真人何出此言?”
齐玄素道:“库库尔坎降下了化身,却只有过去的力量,没有太阳的力量。而且库库尔坎的化身并无灵智,这是很不寻常的。”
伊希切尔道:“果然什么都无法瞒过齐真人,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库库尔坎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查克切尔对库库尔坎的消息进行了全面封锁,现在是查克切尔领导库库尔坎的属下与我敌对。”
齐玄素审视着伊希切尔:“满月殿下,我还能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齐真人。”伊希切尔在乌努拉图的脸上浮现出真诚又动人的笑容。
齐玄素道:“那好,我希望满月殿下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告知我有关库库尔坎的消息。”
伊希切尔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也希望齐真人能够留下乌努拉图的性命,毕竟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契合的容器,如果留着她,我也可以更方便地与齐真人沟通。”
齐玄素点头道:“好。”
第五十四章 皇太女
齐玄素独自从寝宫走出来的时候,乌图已经收到了神谕,向齐玄素恭敬行礼,然后缓缓向后退去,最终消失在一团阴影之中。
玛朗阿明白大势已去,也束手就擒。
齐玄素没管他们,示意胡恩阿汗过来——他要发挥道门真人特长,做一下思想工作。
“阿汗。”齐玄素选了一个比较亲切的称呼,虽然塔万廷的中原化程度很深,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字,只有皇甫极这样的人才会有字号一说,所以齐玄素也只能这么称呼了。
“真人。”胡恩阿汗沉声道,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对。
齐玄素道:“你这次干得很好,我会将你的功劳上报道门和西道门,等到事情结束之后,也会对你做出相应的安排。”
“多谢真人。”胡恩阿汗面露喜色,不是胡恩阿汗没有城府,而是在上司面前,他故意表现得没那么城府,有些上司总是喜欢那种看似直率又忠心的莽夫,历朝历代都不乏此类人物。
齐玄素道:“只是在乌努拉图的事情上,还希望你能顾全大局,暂且忍耐。”
胡恩阿汗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答应下来:“是。”
齐玄素又额外解释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是我故意拦你,而是满月女神保下了她,我也没有办法。”
齐玄素可不会替伊希切尔背这个锅,冤有头,债有主,他得让胡恩阿汗明白这个道理。
胡恩阿汗道:“乌努拉图敢于谋权篡位,就是因为满月女神在背后支持她,如今满月女神出面保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齐玄素抬手打断了他,又加重语气重复道:“暂且忍耐。”
胡恩阿汗一怔,随即有了某种明悟,神情舒缓下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乌努拉图就在寝宫之中,满月女神已经保证她不会逃走,暂且不必管她。”
齐玄素吩咐道:“关键是收尾的事情,由你酌情处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总要向朝野上下做个交代。”
胡恩阿汗道:“我会挑选几个民愤极大、地位够高的宫廷近臣,快审快判,一定审得明明白白,判得清清楚楚,杀得干干净净……”
“这些事情,你去处理,不必跟我说。”齐玄素却是不再听。
胡恩阿汗顿时明白自己犯了忌讳,这种事情能做不能说,上面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能把具体过程说给上司听?
胡恩阿汗赶忙补救道:“请真人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齐玄素又向澹台盈和皇甫曦走去:“澹台真人,有劳你指挥灵官协助胡恩将军维持皇宫的稳定,具体事宜会由胡恩将军处置,你不必操心。”
澹台盈心中有数,答应下来。
齐玄素又对皇甫曦道:“公主,你随我去神殿区。”
皇甫曦当然知道皇帝玛努丹查正在神殿区,也明白自己期盼的事情要有个结果了,竟是有些忐忑。
此时的神殿区一片狼藉,库库尔坎的神殿严重受损,伊希切尔的神殿部分受损,其他神殿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主要是因为五娘降下的天火,甚至不少地方还有余火未熄,黑色的烟气升腾。
使用了齐玄素相貌的五娘从天而降,落在羽蛇神的头顶上,此举引来了羽蛇神极大的愤怒,不断晃动头颅,想要把五娘给甩下去。
不过五娘仿佛脚下生根,颠颠又倒倒,就是不倒。
然后五娘凝聚出一把火焰大剑,双手握住剑柄,剑下朝下,猛地一刺,直接贯穿了羽蛇神的天灵。
羽蛇神已是强弩之末,只听哀叫一声,一直顽强昂立的蛇首也终于轰然倒地。
本就忽明忽暗的蛇身开
始崩解,化作无数光点,仿佛一场浩大的逆向光雨,回归天上。
皇帝玛努丹查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五娘的面前。
当初皇室改信,库库尔坎承诺保护皇室的安全,重点在于保护,而不是降下神降化身大杀一通,所以羽蛇神现世的时候,就把玛努丹查保护在体内,所以玛努丹查并没有死在太阳神殿的废墟之中。
此时羽蛇神被五娘击溃,一直藏于羽蛇神体内的玛努丹查便不得不现身了。
玛努丹查半跪于地,尝试着再次沟通库库尔坎,这次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绝望道:“我被抛弃了。”
太阳神殿的首席大祭司出现在玛努丹查的身旁,正要开口说话,五娘已经提前打断:“有什么话,等齐真人来了再说,不要跟我说。”
大祭司一头雾水,心说你不就是齐真人?却也不好多问,转而示意一直躲在远处旁观的禁军统领和宫廷总管过来。
太阳神殿是众神殿之首,太阳神殿的首席大祭司可以说是祭司中的祭司,众祭司之首,在新帕依提提的地位极高,修为深不可测,平日里也是威严深重,两人不敢反对,只得听命过来,一左一右地守在皇帝身旁左右。
没过多时,齐玄素便带着皇甫曦来到了神殿区。
虽然没有宦官扯着嗓子来一声“齐真人驾到”,但在场之人都有修为在身,很容易就察觉到了齐玄素的到来,均是神色一凛。
齐玄素收回兵解化身,五娘显出真身,变成星冠羽衣的女道士。
“逆女!”玛努丹查一眼就看到了皇甫曦,勃然大怒。
皇甫曦低垂眉眼:“陛下。”
玛努丹查还要说话,却被五娘打断。
五娘的手法向来粗暴,直接朝着玛努丹查一指:“闭嘴!”
然后玛努丹查就发现自己就张不开嘴了,也发不出声了。
虽然玛努丹查是个关键人物,但他显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从他对齐玄素动手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权力就注定被剥夺了。
首席大祭司的上身微微前倾,向齐玄素致意。
齐玄素来到这里,主要是宣布对玛努丹查的处理决定。这次就不用研究了,西道门那边已经默许齐玄素全权处置。
既然玛努丹查没死,那也不用找替死鬼,需要换一种方式。
齐玄素环视一周,缓缓开口道:“有些情况,我要说明一下。这次新帕依提提之变,事起肘腋之间,情形晦暗不明,诸位真人远在澹秀山,来不及商量,为塔万廷考虑,为西道门考虑,我不得不独断专行。如今皇宫之乱已经平定,逆贼伏诛。不过皇帝陛下病得很重,我看是无力行使皇帝职责了,不知大祭司以为然否?”
首席大祭司脸色微变:“齐真人……”
五娘的目光直接射了过来:“嗯?”
羽蛇神的前车之鉴不远,大祭司自然不敢跟五娘较劲,硬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看来大祭司是没有意见了。很好。”齐玄素微微点头,“既然皇帝陛下病重,无力处理朝政,皇后和太子失德,更不能担当大任,那么我的意见是,拟立公主玛希为皇太女,由太女监国。”
大祭司此时也知道大势已去,皇甫曦背后站着皇甫家,西道门必然是同意的,只好道:“太女监国,不知齐真人要如何安排皇帝陛下?”
齐玄素看了玛努丹查一眼:“依我看来,皇帝陛下恐怕是着了别人的魇镇,才会心智失常,行为怪悖。皇帝之过错,因心疾魇镇所致,所以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延医以药石治其病,一方面教诲以道德感其心,双管齐下。虽然神殿的地上部分毁了,但还有地下部分,干脆就让皇帝陛下在神殿这边安心休
养,我会派一队化生堂道士过来,为皇帝治病,在治病期间,要让皇帝多读一读道德经典,体会天理人情。”
大祭司哪里不明白,所谓的化生堂道士,名为治病,实则监视,可是也不能拒绝。
齐玄素接着说道:“倘能使皇帝病去身健,崇道向善,则不仅为皇室之福,也不失为塔万廷之福。”
齐玄素顿了一下:“可凡事总要两方面考虑,未虑胜先虑败。如果皇帝的病情好不了,那么国不可一日无君,就不得不请皇帝退处宽闲,居上皇之位,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由皇太女玛希继承皇位,出任女皇,担负起万钧重担。两难若能两顾,总是好的。”
皇甫曦低下头去,诚惶诚恐:“玛希德薄,如何能担当此等大任?还望齐真人三思。”
齐玄素道:“虽然没有正式研究,但我也曾询问皇甫真人、澹台真人、皇甫将军、胡恩将军、乌图神使等人的意见,他们多倾向于你。既然塔万廷要员们倡议于前,西道门诸真人主张于后,自然是人心所向,天命可知。汝亦何忍以一己之荣辱得失,拂天下之好恶?”
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皇甫曦没有搞出三辞三让,只是做了个姿态便应承下来:“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玛希自当惟公议是从,不负重托。”
齐玄素自从成为真人之后,狠下苦功弥补不足,文化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此时把话说得很漂亮,没有动手。不过从本质上来说,他此时做的事情跟殴帝三拳没什么区别,只是把“狗脚朕”换了个说法,没那么直白。
齐玄素最后说道:“皇帝陛下累了,送他去休息。”
大祭司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是。”
第五十五章 收尾
齐玄素第一次去塔万廷皇宫的时候,禁军们的态度不太友善,宫廷总管更是对齐玄素满腔怨气。可他们哪里能够想到,短短数天之间,齐玄素就打进了皇宫,并且当着他们的面,废掉了皇帝。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道门使者”这四个字的含金量,为什么道门使者被称为天使。
他们还是不读史,对中原的历史缺乏了解。
早在武帝年间,中原使者们便是如此,一个使者前往小国,地位还要在国王之上,动辄就以“不服王化”的理由斩杀国王。甚至还有使者干出了与王太后通女干、当庭斩杀国王、指着国王大骂等等事情。
若是国王敢把使者杀了,或者不听使者的,立刻灭其国。所以有一句名言:“大军已至,毋动,动则国灭。”
道门的实力远在武帝时期之上,虽然道门讲文明了,不搞不教而诛那一套,但道门使者的权力只会比当年的中原使者更大,而不会更小。齐玄素还是全权特使,在使者前加上了全权二字,这个位置本该是一位平章大真人的,现在给了齐玄素,其中的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有些人用老眼光看人,认为齐玄素是个首席副堂主,那就大错特错了。全权特使,代表道门,还真就是动则国灭。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被神殿的人带走,只剩下两人留在原地。
这两人也是不含糊,立刻就给齐玄素跪了,请求齐玄素饶命。
齐玄素根本不看他们,自然也不会理会他们。
大人物只会掌握大方向,不会管太过细致的小事。
皇甫曦很有眼力,收拢了玛努丹查带来的卫队,这些卫队效忠皇帝不假,可大祭司都已经默认皇帝被废的结果,他们自然也不会顽抗到底,立刻投奔了新主,父亲和女儿,效忠谁不是效忠?
皇甫曦立刻下令让卫队抓捕禁军统领和宫廷总管,严加审讯。
虽然这两人都修为不俗,但在大势面前,根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齐玄素又在原地等了片刻,伊希切尔神殿那边也有人过来。..
太阳神殿的首席大祭司是一位老者,满月神殿的首席大祭司则是一位***,论相貌,也不逊色乌努拉图太多,不过是另外一个风格,气质温婉,雍容端庄。似乎伊希切尔特别偏爱女性,尤其是美貌的女性。
这位满月大祭司向齐玄素行礼致意。
“不必多礼了。”齐玄素直接开门见山,“你们应该接到满月殿下的神谕了吧?”
“是的。”满月大祭司道,“请齐真人吩咐。”
齐玄素道:“你带人去皇宫把乌努拉图送到满月神殿,让她好好地修身养性,没有我和满月殿下的命令,不得随意外出。”
“是。”满月大祭司应道,带领一队女祭司往皇宫方向行去。
安排好帝后二人之后,齐玄素行走在神殿区。
因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此时的神殿区十分安静,再没有平日里的热闹,没有半个信徒,更没有血祭的盛况。
皇甫曦快走几步,跟上齐玄素,又落后半个身位。
权力只向权力的来源负责。对于皇甫曦而言,她的权力来源主要就是这位齐真人。
虽然齐玄素不喜欢培养女帝,但造化弄人,已经有两个女人经他之手,成为女王或者女皇。不过对于道门而言,这种程度的女帝也算不得什么,女子大掌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帝。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很难了。
局势逐渐明朗,七代是清微真人对东华真人,八代大概率是李长歌对齐玄素。
值得一提的是,清微真人和李长歌都已经迎娶或者准备迎娶大玄
的公主,而东华真人和齐玄素则倾向于联姻正一道慈航一脉。
齐玄素就不说了,他和张月鹿的事情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关键是东华真人。
齐玄素把陈剑仇留在了玉京,作为他的“留后院”,陈剑仇没有闲着,在几天前给齐玄素传来了一条消息。
有很多人向东华真人建议,虽然很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个,请东华真人与慈航真人结为道侣。
虽然东华真人和慈航真人年纪都不小了,放在普通人家,人生七十古来稀,甚至可以说没几年好活了,但放眼道门真人们的百年人生,甲子之龄也不过才刚过去了一半多一点,还有将近四十年的大好时光,怎么都不算晚。
这就不得不说齐玄素的前瞻性了,很早之前他就提出过这个想法,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第一好,张家会鼎力支持,因为张家面临一个难题,谁来接天师的班?张月鹿很优秀,毕竟差着一辈,要接班也不是现在,修为和资历都不够,不可能直接从首席副府主跳到副掌教大真人的位置上。现在天师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就是慈航真人,如果慈航真人败选,作为补偿,就更是如此。..
可张家打心底里不想把天师之位让出去,不想再出一个异姓天师,可又不能不考虑慈航真人的心情,怎么办呢?如果慈航真人能够成为大掌教夫人,那就两难自解了。论地位,大掌教夫人丝毫不逊于副掌教大真人,在大掌教不能理事的时候,大掌教夫人就是代理大掌教。这也是道门平等的体现,算是祖宗之法了。如此能加强正一道的团结。
第二好,慈航真人也是有众多支持者的,许多女真人都选择支持慈航真人,如果慈航真人与东华真人结为道侣,夫妻一体,这部分票肯定会转投给东华真人,各种意义上团结了正一道和全真道,再加上大掌教一脉,那几乎可以确定东华真人能够压倒清微真人,成为第七代大掌教,毕竟大玄皇室没有投票推选大掌教的权力。
第三好,对于两位当事人而言,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论家世,无论是苏家还是裴家,都是仅次于三大世家的家世,门当户对。论地位,两人都是排名前三的参知真人,旗鼓相对。论境界修为,都是仙人修为,不分伯仲。无论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东华真人未娶,慈航真人未嫁,都是初婚,谁都不吃亏,更不存在孩子的问题,两人的心爱弟子还提前做了个铺垫,这就是亲上加亲。
这么多的好处,也不怪这么多人有心促成此事。尤其是天师的几位同辈人,也就是张家大宗的老祖宗,很是热心,为了把天师之位留在张家,已经顾不得身份了,屈尊做起媒人。
关键是东华真人和慈航真人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但也没有一口回绝,态度暧昧。
这也是有先例的,当年武帝之所以能上位,与他娶了表姐得到姑姑的支持,有很大的关系。武帝的兄长之所以失败,也与其母拒绝长公主的联姻有一定关系。
如果东华真人和慈航真人拒绝了张家的好意,那么张家诸老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很难说了。恐怕天师都无法掌控,毕竟天师在人间的日子不多了,他没有时间重建一个权力体系,就不可能推翻现在的权力体系,这就导致天师的权威丧失。
这也不是天师一个人的问题,国师和地师同样如此,随着三师飞升之期临近,两代人交接,三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稳,号称铁板一块的李家开始内斗,东华真人忤逆了地师的意思用齐玄素代替姚裴,张家这边就更不必说了,幺蛾子最多。
如果张家为了自家利益临阵跳反,一意孤行继续推举慈航真人,很可能会让清微真人捡个大便宜。所以东华真人和慈航真人迫于压力,不敢在这个时
候贸然拒绝,甚至很有可能进行联姻。
在这一点上,清微真人是没法比的,谁让他已经娶妻了呢。
齐玄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由感慨万千,这要真成了,以后是叫岳母呢?还是叫师母呢?亦或是称职务,直接叫“夫人”?大掌教夫人的夫人。
大掌教是第一道士,大掌教夫人就是第一夫人。
谁是第二道士?严格来说是大玄皇帝。
齐玄素收回思绪,向跟在身旁的皇甫曦交代道:“你回去之后拟一份名单,把一些不稳定的因素清理一下,注意甄别,只要肯交权,就不要为难他们。主要是以稳定为先,具体细节,你自己把握。”
“是。”皇甫曦应道。
这算是她的第一份答卷,一定要答好。
齐玄素继续漫步在神殿区内,环顾各个神殿。
皇甫曦也没急着离去,仍旧跟在齐玄素的身后,只是在心中默默打着腹稿。太子的人,皇后的人,遍布朝野上下,不可能全都除掉,如果肯反正,还是能留下一部分。
齐玄素忽然问道:“我想借着废掉皇帝皇后的机会,由塔万廷以正式法令的形式废除血祭,过去的事情不追究,法令颁布之后,谁要再进行血祭,仍不收手,就要进行惩处,你觉得如何?”
皇甫曦愣了一下,赶忙回答道:“此乃善政,堪比废除活人殉葬,功德无量。只是部分神殿和他们背后的古神,恐怕不会满意。尤其是……尤其是库库尔坎。”
齐玄素叹了一声,又望向一座座金字塔神殿:“是啊,古神不会满意。”
第五十六章 无奈之举
齐玄素最终还是决定暂缓施行,所谓善政,往往要触犯既得利益者,而既得利益者又往往是当权者。
如果只是一句话就能做到,那么齐玄素根本没必要询问皇甫曦的意见,直接下令就是了,正因为齐玄素知道此中的困难,所以也没有强求,从善如流。
这让皇甫曦松了一口气。她刚刚上位,位置不稳,贸然推行这种法令,古神们未必敢直接针对在幕后推动此事的齐玄素,却一定敢针对具体办事的人,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皇后乌努拉图作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伊希切尔亲自出面,齐玄素迫于压力,达成了妥协,所以齐玄素暂时不再去追究乌图、苍鹭会、虫人的事情,都说秋后算账,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齐玄素也没有正式废掉乌努拉图的皇后名号,而是搁置不谈。如果要废掉乌努拉图,那就要给她定罪。如果定罪,就要有一个处置意见,这就不好留下乌努拉图。
所以齐玄素只好也让乌努拉图病了,一个去太阳神殿养病,一个人去满月神殿养病。
齐玄素在新帕依提提的大动作很快就传回了玉京,不管玉京方面的众多声音对齐玄素是褒是贬,影响摆在这里,免不了要谈论齐玄素。一时之间,齐玄素人虽然不在玉京,但风头无量。
从道门三秀加齐玄素,到道门四秀,再到如今齐玄素一人压过道门三秀,这个历程也着实让人感叹。
现在看来,齐玄素越来越有一番气象了。
不过道门三秀也没有闲着。
张月鹿就不说了,她在婆罗洲的这场耻辱性大败,已经成为齐玄素颠覆塔万廷皇室之前的最大话题,一向直性子的唐大真人直言不讳道:“这完全就是胡搞乱搞嘛。”
在天师的干预下,张月鹿最近正在闭门谢客,很是低调。对比齐玄素的高调,已经有人开始大胆地下结论,张月鹿干脆安心做大掌教夫人算了,不要再去争夺大掌教之位了,夫妻联手,肯定能赢过另外两个单打独斗的。
张月鹿对于这些言论充耳不闻,如天师交代的那般,开始认真巩固境界修为。天师给她定下了一个目标,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不贪功冒进,稳扎稳打,能够在四十岁之前跻身伪仙境界。这不算过分,西道门祖师澹台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仙人了。
不过那些老人们也没敢落井下石,毕竟天师都亲自出面了,已经有一位老真人遭了天师的重拳。
另一边,李长歌则进入了飞速提拔模式,李长歌先是担任凤麟洲道府的次席副府主,然后又被调往帝京道府担任首席副府主。原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周教宪则被平调到罗娑洲道府担任首席副府主,与叶青霜搭班子。
从一般人的视角来看,帝京道府首席副府主这个位置,多少有点鸡肋,因为这个道府的实权太小,首先是头上压着一座大玄朝廷,别的道府都是压制当地朝廷,比如婆罗洲道府随意处置各个小国的国主,这里是反了过来,道府要看朝廷的脸色。
然后旁边还有个强势的齐州道府,为了内海,愣是把渤海府给抢走了,名义上是代管,难道帝京道府管不了吗?帝京道府左边管不了帝京,右边丢了渤海府,就好像一个大活人丢了两个腰子。
在这个地方做首席副府主,实权不大,对于诸位真人来说,算是半个流放之地。比如石冰云这种犯了错误仕途无望之人,就被安排到这个地方。
齐玄素上次过来,主要是因为五行山的事情,而且是借调,不能一概而论。.bμν
不过对于李长歌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
首先,李家与皇室关系密切,李长歌准备迎娶公主,朝廷的压力并不存在。其次,齐州道府也是李家的,就算李长歌硬要管渤海府的事情,齐州道府那边不仅不会说什么,反而会帮着李长歌解释,本来就只是齐州道府代管,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想要过问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当然,只限于这位特定的首席副府主。
再有,帝京道府的掌府真人李若水也是李家人,肯定不会为难李长歌。最后,李家安排李长歌出任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不在于权力大小,而是解决级别问题。别管帝京道府的权力是大是小,从品级上来说,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和婆罗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没有任何区别,都能晋升上三堂的首席副堂主。
有些人此生止步于首席副府主这一级,所以十分看重含权量。可对于李长歌这种志在大掌教的人来说,都是台阶而已,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关键是晋升的节奏不能乱。
其实李家已经加快了节奏,李长歌本不该这么快晋升首席副府主,也不该成为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因为帝京道府这个地方很难出成绩。可齐玄素的一路高歌猛进,逼得李家不能再去按部就班。
这样做当然是有副作用的,虽然李长歌勉强跟上了齐玄素的步伐,但看两人的履历,就会有很大的差别。齐玄素做首席副府主的时候,拿下了王教鹤、孙合玉、陈书华,还有众多婆罗洲道府高层,涤荡污泥浊水,拨云见日。后来又重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主持对外军售,完成了金阙的任务,稳住了道门的财政,在抵御风灾等民生方面也有一定的表现,可谓是文武双全。
李长歌在帝京道府能干什么?是拿下李若水和石冰云?还是古仙们在大玄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闹事?其履历必然乏善可陈。
日后齐玄素和李长歌对决,这就会成为李长歌的劣势。
齐玄素也有话说,在凤麟洲的时候,我是八代弟子战功第一人,孤身深入敌境,招揽铃鹿山,你那时候在接受审查。做首席副府主的时候,我整顿婆罗洲,单枪匹马稳住局势,撑到了姜大真人前来,后又重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发展贸易,文武双全,你那时候在帝京道府碌碌无为。做北辰堂首席副堂主的时候,我纵横新大陆,外击蒸汽福音,内压反动古神,你就算做了北辰堂的首席副堂主,也是吃我的残羹剩饭。你除了出身比我强之外,拿什么跟我比?
这就没法比了。所以李长歌此时晋升飞快,看似很爽,实则留下了巨大隐患,日后要遭反噬的。
李家知道这一点,可是也没办法。想要不留隐患,让李长歌慢慢晋升,结果很可能就是齐玄素都做到掌府真人了,李长歌也许还在首席副府主的位置上,说不定齐玄素还会成为李长歌的上司,这就更没办法比了。
李长歌就任帝京道府的首席副府主之后,并不经常留在帝京,这里有大玄朝廷,又有一位掌府真人和一位次席副府主,哪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处理,难道没事就整顿风气吗?
李长歌在或不在帝京,也没有太大影响。
当然,李长歌也没有闲着,他和张月鹿一样,需要提升境界修为。
这也是李长歌的唯一破局办法,履历不够,境界来凑。不过两人都有“长生石之心”,一般情况下根本拉不开差距,这就需要一些其他外力。
所以李长歌去了青丘山。
一直有传言说,青丘山中还有一位狐仙。
因为妖物修炼比之人类艰难百倍,而且跻身长生阶段时还会有一次小天劫,所以它们的百年之期并非从出生之日算起,而是类似于一劫仙人的情况,从跻身长生阶段开始算起,再加上之前的寿元,所以经常会有几百年的妖物存世。
青丘山狐族的族长通常是由女子担任,又称主母。
每个戊戌年的小年夜,都是青丘山狐族的盛事。
干支历的干支纪年法中一个循环的第三十五年称“戊戌年”,每六十年一个循环,也就是说一甲子中只有一个戊戌年,若是错过,就要再等一个甲子。
今年刚好是戊戌年,李长歌受邀参加这次盛会。
清微真人上次参加盛事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转眼之间,清微真人也是花甲老人了。清微真人这次没有参加,因为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所谓的盛事其实就是选拔客卿。人族乃是天地万物之灵长,天地之主角,便是龙族等神兽也不能与人族争锋,故而青丘山很早就有请人族担任客卿的惯例,东皇就曾担任青丘山的客卿。
每次选拔客卿,青丘山狐族都会选择一位最优秀的女子,通过“青雘珠“与客卿双修,在此期间,双方都会修为大进。同时双方也会彼此相恋,结下情丝。最后,若是能够斩断情丝,便算过了情关,有望跻身长生阶段。.qgν
至于如何斩断情丝,就是杀了相恋之人,吸取他的修为,或是被相恋之人杀了,将修为送给他,总之是两人互相成就,只能剩下一人。
后来东皇废除了这个制度,不再斩情丝,也不再双修,变为一个单纯的仪式。
第五十七章 青丘山洞天
青丘山位于基山往东三百里的无人知晓之处,而基山原名“箕山”,“箕”本星宿名,山仅土丘,上应星光云。后有仙人在此隐居,尝鼻息吹尘成穴,日中趺坐,顶露金光。有疾者聆其清谈,辄沉疴若失。若叩其术,但云吐纳采炼。虽有口诀,其实静能生悟,无他缪巧也。后不知所终。
基山位于齐州安德府的陵县境内,与临邑县交界。而安德府与直隶各府县交界,南面隔长河与北海府相望,距离帝京城八百余里。
到了基山之后,还见不到青丘山,因为青丘山和灵山一样,都是存在于洞天之中,拥有多个出入口。
李长歌在一众李家人的陪同下,来到已经积雪的基山,沿着山路拾级而上。
走不多时,山路上生起白雾,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白雾渐渐淡去,一行人来到了另外一条山路之上,周围风景大变,不再是白雪皑皑和满目荒芜,而是碧绿一片,温暖和煦。
这便是青丘山洞天了。
乍一看,青丘山洞天似乎没有太多出奇之处,最起码没有灵山洞天那么震撼人心。
不过这里只是一条支脉,距离主山还有一段距离。
眺望青丘山的主峰,在重重云雾中若隐若现,其山巅好似小荷才露尖尖角,有五彩光华绽放,那正是青丘山的圣地所在。
李长生抬手一指:“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永言这般年纪,如今也是垂垂老矣了。此番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李长歌眺望着光华绽放之处,沉默不语。
清微真人正式跻身仙人之后,就把“青雘珠”还给了青丘山洞天。
对于仙人而言,这件仙物仍旧有用,却没那么大的作用,远不如“叩天门”、“素王”、“三五雌雄斩邪剑”等仙物。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青雘珠”是道门的仙物,但也仅仅只是名义上而已,“青雘珠”的使用条件太过苛刻,如何处置,基本还是以青丘山狐族自己的意见为主。
李长歌此来,便是要提前接手“青雘珠”。
国师之所以选择李长歌作为李家的第三代家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青丘山血脉,依靠“长生石之心”和“青雘珠”双管齐下,实现境界修为的绝对领先,然后凭借境界上的领先,实现职务上的领先,堂堂仙人总不能是个首席副府主吧,李长歌又不是陈书华,他可是正宗道门嫡系,出身高贵,境界修为是越高越好,不存在任何限制。
如此一步快步步快,张月鹿四十岁还是伪仙,李长歌四十岁就是仙人,拉开巨大的领先优势,二十年的碾压。
至于清微真人为什么没有发挥这个优势,主要是因为没必要。一是没有“长生石之心”,仅仅是“青雘珠”,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二是三师不放权,他们三个若非临近飞升,在人间的时日无多,压根就没打算推举新的大掌教,反而是三个人轮流过足了大掌教的瘾。在这种情况下,上限被锁死了,快一步慢一步根本没有意义,都做不了大掌教,还不如稳扎稳打,按部就班。
现在要重新恢复大掌教,情况不一样了,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一概而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齐玄素横空出世,不仅让李长歌没了领先优势,反而还要追赶齐玄素。
想到此处,李长歌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此时距离盛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自有狐族的长老前来迎接李家的一众贵客,陪同他们游览青丘山。
一般情况下,李家人也很少会来到青丘山。在李家这次的众多来人中,有老也有少,老的有经验,曾经来过青丘山洞天,年轻的主要就是跟着见见世面,与狐族接触一下。
待到黄昏时分,盛会马上就要开始,李家一行人动身前往青丘山的主峰,一路上可以看到众多狐族也从各个方向前往主峰,无论男女,皆是身着锦衣华服,头戴花环香冠,一派节日气氛,就好似人间的过年一般。
在青丘山主峰的山腰位置,有好大一块平坦空地,能够容纳数千人而不显拥挤,此时众多狐族便聚集在此,各处升起篝火,有狐族的年轻男女吹奏乐器,继而围着火堆欢快起舞,年老的狐族则是围坐旁边,一边饮酒,一边看着这些年轻晚辈们载歌载舞,甚至还有许多未能化成人形的小狐狸,也参与进来。
除此之外,不少在道门任职的狐族道士也专门请假回来,参与盛事。
千余年一直如此。
在这个广场周围,还有三个悬空平台。
这些平台呈圆形,下方并无根基支撑,而是有违常理地悬于空中,就好似空中楼阁。其高度与山腰齐平,以拱桥与山腰的空地相连,表面光滑平整,铺设石板,周围设有雕栏,是一个极佳的观景之地。
过去的时候,这是争夺客卿的比武场地,自从东皇废除了客卿制度之后,这三个平台就成了单纯的观景地,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青丘山。
时辰一到,狐族长老们依次现身,男女皆有,有的是中年人模样,无论男女,都是美姿容,或温和儒雅,或潇洒不羁,或雍容端庄,或妖娆妩媚。也有白发的苍苍的老人模样,同样是仙风道骨,就没有一个丑的。
不过那位传说中的狐仙——青丘山之主,并没有现身。
在诸位狐族长老的带领下,大小狐族们开始了拜月大典,李家人只是在周围三个平台上远远旁观,并不参与其中。
当空一轮明月悄然出现,洒落光辉。
此月非月神,就是纯粹的月亮,与太阴真君无关,与一切月神都没有关系。
待到拜月大典结束之后,一位***来到李家人的面前,请他们前往青丘山的圣地。
若是从远处眺望,只能看到青丘山主峰的峰顶霞光万道,看不清圣地到底是何形貌。
其实青丘山的峰顶与主峰山体是分开的,好似被仙人一剑从中斩断,峰顶部分自行悬空,与主体部分上下相隔十丈左右的距离。除此之外,又有九条虚幻狐尾将整个峰顶层层环绕,肉眼可见的各色华彩在九条狐尾中缓缓流动,使得九条狐尾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这便是远观时各色霞光的由来。
仔细看去,九条虚幻的狐尾并非死物,而是荡漾涟漪,如有灵性一般。透过似虚似幻的狐尾,依稀可见峰顶之上有亭台楼阁,云气飘渺,奇花异草,宛若仙家胜景。
这便是青丘山的圣地。
李家人站在一座悬空平台上,然后这座平台脱离了连接的桥梁,向上飞去。
许多第一次来此的年轻人望向被九条狐尾牢牢封锁的圣地,神色各异,有惊叹,也有好奇。
平台所过之处,原本紧密合拢的狐尾缓缓散开,好似一朵莲花绽放,原本被狐尾包裹其中的圣地也终于显露真容。
圣地的正中位置是一方莲池,池水清澈透明,一眼可见池底,池水正中位置有一朵盛开的五色莲花,荧光点点,“青雘珠”便在莲花的花心之中。
在莲池四周四方各有一座宫殿。
正北方的宫殿名为苍梧殿,是过去的客卿居处。当年东皇便曾经在此居住,同时此殿也是平时修炼场所,有汇聚天地元气的妙用,在此殿中修炼一日,胜过在其他灵山秀水之地修炼十日。
与之相对的正南方的玄海殿,是会客所在,圣地并非半步不得入,只要得到其中主人的邀请,无论是青丘山洞天内的狐族,还是外来之人,都可以进入其中。清微真人前来归还“青雘珠”的时候,狐族便在此处接待清微真人。
再就是正东方向的青丘殿和正西方向的珍珑殿。前者供奉有青丘山的历代祖先。后者则是存放宝物的所在,包括历代客卿、青丘山之主的遗物,以及青丘山狐族从其他地方搜罗而来的珍奇异宝,相当于大真人府的玄武殿。
除此之外,在四座宫殿之间还有四座高台,分别位于东北、东南、西北、西南方位。
东北方位的高台名为观星台,在此台之上,可以透过洞天的遮挡,观看洞天之外的真实星辰变化,以此来望气占卜。
西北方位的高台名为渡劫台。因为狐族不同于人族,跻身长生阶段时就要渡过一次小天劫,类似人族的脱胎换骨,所以这是用来抵御小天劫的,而非仙人的天劫。
东南方位的高台名为羽化台,与飞升台、社稷坛有着差不多的作用,可以简化飞升的仪式步骤。
西南方位的高台名为落花台,此处的风景最好,月色最佳,可以在此抚琴、读书、饮酒、下棋,更是谈情说爱、互诉衷肠的好去处。
所谓斩情丝,得先有情丝才行。
就在此时,从苍梧殿中走出一名女子,青丝如瀑,白衣胜雪,仿佛集千般妩媚和万种风情于一身,一股微不可查却又动人心魄的气息扑面而至,沁人心脾。让人不知不觉间便要陷于其中,不能自已。
更神奇的是,竟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模糊一片,又能在看她之人的心底中呈现出自己认为的最美模样。
第五十八章 双修法
女子正是青丘山之主。
虽然东皇废除了客卿制度,但培养客卿的体系还在。东皇废除客卿本质上是让李家垄断了青丘山的客卿职位。
以前是青丘山挑选客卿,实行竞争上位的制度,如今则变成了李家钦定,由李家推举人选,然后再由青丘山认可。这有点像大魏的内阁票拟和司礼监批红,一个拥有建议权,一个拥有决定权。
所以现在就是国师选一个人,派到青丘山。青丘山之主见过之后,认可就留下,不认可就退回去,然后李家再推举新的人选。不过以国师的眼界,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毕竟能被国师推荐的,不会是寻常人等。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分歧太大,青丘山之主也不会拂了国师的面子。
双方的分歧一般就在青丘山血脉上面。
这次李家的推举人选便是李长歌,李家三代之主、小国师、八代大掌教的有力竞争者,青丘山就更不会拒绝了。
“苏夫人。”李长歌已经从回神,主动行礼。
此苏夫人非彼苏夫人,这位苏夫人与慈航真人苏元仪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不是一个种族。现在也没有人把慈航真人称作“夫人”,都是苏真人。不过凡事无绝对,如果慈航真人能够成为大掌教夫人,那就要改称夫人了,而且道门只能有一位苏夫人。
不要小看了大掌教夫人这个职位,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而且权力不存在真空,就必然要放权。道门又不存在宦官,那么大掌教夫人必然会得到大掌教分享的权力,成为大掌教权力的延伸和补充。
所以大掌教夫人的定位不是普通皇后,而是明空女帝时期的天后,可谓是二圣临朝。得罪了大掌教夫人,都不必大掌教夫人吹枕头风,大掌教夫人自己就能处置了。
道门历史上最为有名的大掌教夫人就是玄圣夫人,玄圣是毫无疑问的强势大掌教,说一不二,玄圣夫人又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不过玄圣曾有过一段长期闭关的经历,于是玄圣夫人不得不成为道门历史上权势最大的大掌教夫人。
如果慈航真人能够成为大掌教夫人,那么有望成为仅次于玄圣夫人的实权大掌教夫人。
女子作为狐仙,天生自带顶尖的媚术,就算是女子见到了她,也要口干舌燥,心中不断生出各种旖旎画面,在不知不觉之间便沉浸其中,甚至全身各处都要变得酥软了,浑无半点力气,禁不住面红耳赤,再无半分镇定。
不过李长歌并不受影响。
齐玄素有铁石心肠,李长歌同样有铁石心肠,两人只是在后续发展上有所不同,在这方面是相同的。
女子一双秋水长眸盈盈生波,上下打量着李长歌,似是要将这个年轻男子全身上下和里里外外都看个通透才肯罢休,继而朱唇轻启,声音仿佛天籁:“久闻小国师大名了。”
“不敢当。”李长歌不卑不亢。
女子微微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不管怎么说,李长歌拥有青丘山血脉,说是自家人是没有错的。
以李长歌的身份,当然没必要进行什么考核了,更不存在竞争,除非齐玄素从新大陆回来,跑到青丘山跟李长歌竞争,其他人也竞争不过李长歌。
唯一的问题是李长歌现在还未跻身伪仙阶段,理论上存在使用“青雘珠”的可能,但不可能直接拥有仙人的实力,而且容纳“青雘珠”也十分勉强。所以国师的意思是让李长歌在青丘山洞天停留一段时间,在青丘山之主的帮助下,容纳“青雘珠”,先拥有顶级伪仙的实力。
青丘山之主也不废话,伸手一指池塘正中的“青雘珠”:“清微真人将此宝还回来之后,就一直放置于此处,请恕我直言,以小国师的境界修为,还不足以将‘青雘珠"容纳体内。”
李长歌道:“所以才要请苏夫人助我一臂之力。”
苏夫人向那名***道:“胡夫人,由你代我招待诸位贵客,我想与小国师单独谈一谈。”
胡夫人道:“是。”
然后美妇笑眼盈盈地向李家众人道:“诸位贵客,请移步随我去玄海殿。”
李家众人以李长生为首,李长生明白他们的任务就到这里了,接下来就是苏夫人和李长歌的事情,应道:“上次见夫人的时候,夫人是二八少女,我也还是个年轻人,如今再见,却是红颜对白发,不知是否还有下次相见之期。”
胡夫人微笑道:“道兄这是哪里话,只要道兄肯来,难道青丘山还会将道兄拒之门外吗?”
李长生感叹道:“多事之秋,俗人比不得夫人这般逍遥,只怕没有下次了。不过这次过来,要好好品尝下青丘山的好茶。”
“请。”胡夫人侧身伸手,做出“请”的动作,雪白的皓腕探出衣袖。
在胡夫人和李家众人离开之后,苏夫人则领着李长歌去了落花台。
两人相对而坐,苏夫人道:“清微真人当年取走‘青雘珠"的时候,已经是伪仙修为,根基牢固,仙人有望,所以‘青雘珠"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对于清微真人而言,取走并容纳‘青雘珠"也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我去援手。只是小国师与清微真人的情况不大一样,小国师如今只是造化阶段,差了一筹。国师前不久与我谈起此事,我并不赞同,因为此举颇有拔苗助长之嫌,只是国师执意如此,我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李长歌道:“国师也曾询问我的意见,我没有拒绝,不知夫人是否关注道门近况,我有一位竞争对手,姑且称之为竞争对手吧,论境界修为,我们算是伯仲之间,不过论履历,我是一步慢则步步皆慢,若不想被人家落下太多,只能如此。”
苏夫人饶有兴致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小国师有李家鼎力支持,竟然有人能与小国师相抗衡,不知是何许人物?”
李长歌道:“此人名叫齐玄素,全真道出身,是东华真人的弟子,姚家的义子,张家的女婿。”
“原来如此。”苏夫人点了点头,“难怪能把小国师逼到如此地步,原来是全真道和正一道联手推出来跟小国师打擂台的人物,也是大掌教有望。”
李长歌没有多谈齐玄素,问道:“不知夫人要如何助我?”
苏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国师可曾成亲?”
李长歌不由一怔,如实回答道:“只是定亲,未曾成亲。”
苏夫人道:“如此说来,小国师还是童子之身?”
李长歌并不羞赧,坦然道:“正是。”
一般道门中人总会面对两难抉择,境界修为低的时候,不好破了童子身,那样会有碍修为。等到修为高了,不在乎破不破童子身的时候,多半是很难有子嗣了,也不在乎那点男女之欲了,毕竟这只是身体上的欲望,只要能够完全掌控自身,最容易戒除这种低级欲望,难戒的是心中的欲望,比如权力的欲望。所以许多道门之人干脆是终身不娶,在道门顶层的六人之中,只有清微真人成亲了,其余五人都是孤身一人。
也正因如此,李长歌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显得他洁身自好。
苏夫人道:“小国师可能要吃一点亏。”
李长歌又是一怔:“此话怎讲?”
妖仙的百年之期是从跻身仙人阶段开始算起,再加上跻身仙人阶段之前的时间,苏夫人少说也要一百岁开外了,比国师还要年长。
虽然苏夫人表面看起来年轻,但年纪摆在这里,除了故意作态,早就没了所谓的羞涩情绪,坦然道:“双修之法。”
李长歌并不十分吃惊,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关键是双修的对象。
苏夫人接着说道:“东皇废除了斩情丝之法,再加上小国师已经定亲,所以我们青丘山不会给小国师安排一位道侣,而且普通道侣也没办法解决小国师的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长歌哪里还不明白,迟疑道:“难道夫人……”
苏夫人道:“我亲自与小国师双修,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叫老牛吃嫩草,小国师不会觉得吃亏吧?”
李长歌正色道:“不会。”
为了权力,可以不近女色。为了权力,也可以近女色。关键是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再者说了,苏夫人的容貌俨然已经超出人间女子的范畴,又是仙人之体,若是在人间走上一圈,不知多少人要将苏夫人视作女神仙子,一辈子都要念念不忘。无论怎么看,李长歌都不能吃亏。
当然,以李长歌的骄傲,也做不出过于谄媚的姿态,说什么这是我的荣幸之类,世家子与寒门子弟不同,有时候就算是死,也要讲究个体面。
“那就好。”苏夫人道,“正常来说,‘青雘珠"只要随身携带就行了,比如清微真人就是如此,不过小国师想要提前驾驭‘青雘珠",就需要一点特别手段,倒也不复杂,你我正常双修,我将‘青雘珠"含入口中,然后在关键时刻,以口对口,送入你的口中,我再助你将其吞入腹中,如此容纳。”
李长歌听明白了:“口含明珠。”
第五十九章 准备
不过现在还不能立刻双修,李长歌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长歌都要住在青丘山洞天,不会返回帝京道府。
这也是帝京道府首席副府主的优势,权责一体,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也就没那么多事情,消失几个月都不影响道府的正常运转。就算道府不运转了,作为大玄朝廷的核心所在,朝廷也会料理好一切。
换成婆罗洲道府,就万万不行了。就算张月鹿不搞新政了,可正常的贸易还要维持,抵御风灾,打击海盗、走私、奴隶贸易等等,都不能停下,仍旧是事务繁杂,张月鹿也不可能完全放手不管。
所以张月鹿必须留在婆罗洲,不能回到大真人府闭关修炼。.bμν
至于齐玄素这种大忙人,权力几乎要大上天,与之对应的是没有半点空闲,别说消失几个月,就是消失几天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虽然说离开了齐玄素,南大陆还是南大陆,但那些正在推进的事情,很可能就要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李家众人成功把李长歌送到青丘山洞天见到了青丘山之主,这就好似交接完毕,也没有停留太长时间,游览了青丘山,喝了茶,便告辞离去,可以找国师复命。
苏夫人给李长歌指派了两名侍女,都是狐族,还是一对孪生姐妹。在男女之事上,狐族专情也滥情,比较开放,苏夫人也暗示李长歌若是有意,可以做点什么,不过李长歌谢绝好意,他不是那种见色起意之人。
苏夫人暂时离开了此处圣地,她平时住在苍梧殿中,现在她把苍梧殿让给了李长歌,便要另觅他处,总不能两人同处一室,真如夫妻一般。
两人的双修就是露水姻缘,当不得真。若是真要搞出一些有的没的,比如动了真情,作为少年人的李长歌沉溺于脂粉陷阱,无法自拔,国师就要找苏夫人讨个说法了。
毕竟人生百年,六十岁是正当壮年,七十岁还是年富力强,八十岁才是略显老态,不过仍是老骥伏枥,所以李长歌这个年纪勉强还能算是少年人。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苏夫人便会回到圣地,与李长歌双修,帮助李长歌容纳“青雘珠”。
苏夫人离开之后,李长歌站在水池旁,望着光华流转的“青雘珠”,沉默了许久。
直到两名侍女来到李长歌的身后,齐声道:“公子。”
李长歌这才回神,竟然对“公子”这个称呼感到有些陌生。这些年来,自家人都叫他“小国师”,“公子”更多用来称呼李天贞,至于外人,道门自己人称职务,道门以外的人也跟着叫“小国师”。
李长歌转过身来,看了两女一眼。不得不承认,天姿国色,无论哪一个都是顶尖的美人,还是一对,可谓世间少有。而且姐妹两人也有不同,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冰火两重天。
无奈李长歌志不在此,齐玄素能为了前途不近女色,他也不比齐玄素差,同样能做到,关键两人都是铁石心肠。
李长歌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往青丘殿走去,两名侍女赶忙跟在后面。
青丘殿供奉了历代青丘山之主和客卿的画像。
不过李长歌进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太上道祖、玄圣、东皇的画像。
这就是青丘山的忠诚。
按照李长歌的性子,本打算看一看就算了,可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供奉大圣祖、圣祖、老祖宗,那么李长歌就不得不恭敬行礼了。
太上道祖和玄圣就不说了,这两位是李家各种名义宣称的重要法理来源。而东皇则是李家继李祖之后的中兴之祖。毕竟当年玄圣对李家持打压态度,玄圣十分反对世袭,所以在信任李家的同时,又严防李家势大把道门变成了李家的道门,这个时候是谁在支
撑李家呢?主要就是东皇,现在李家的重要成员也多是东皇的后人,这是实实在在的真老祖宗。
李长歌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在青丘山拜自家祖宗,既然开了这个头,干脆也向一众青丘山之主行礼,毕竟是有求于青丘山。
这也让李长歌不得不怀疑,青丘山的这帮狐狸们就是故意这么设计的,毕竟只有李家人才会来到这里,张家人、姚家人可来不了,故意在这里放李家祖宗的画像,就是要拿捏一下李家。你们李家不是傲慢吗,傲不起来了吧?
李长歌离开青丘殿之后,又把其他地方逛了一遍。
珍珑殿里琳琅满目,不过李长歌作为李家未来家主,是见过大世面的,也不觉得如何,日后他能调动的资源只多不少,所以只是看过就算。
玄海殿是会客之所,没什么稀奇。
落花台已经去过,渡劫台是专供狐族使用,对于人族而言,基本没什么作用。
至于羽化台,倒是人族也能使用,可没这个必要。且不说李长歌距离飞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就是能够飞升,也不会飞升,最起码要等到百年期满再说。
然后是摘星台,这里可以夜观星象,也可以观看洞天外的情况,不过李长歌不擅长此道,没有过多研究。
最后李长歌来到了苍梧殿,这是过去的客卿居处,也是现在的狐族主母居处。
这里的空间很大,也被分成许多个单独的房间,中间的便是苏夫人居处,除了必要的双修,李长歌并不想在苏夫人的锦绣大床上睡觉,所以选了左边的房间,右边则是两名侍女的住处——就算没有李长歌,她们也负责照料苏夫人的日常起居。
其中那名热情的侍女询问道:“公子,是否要更衣?”
李长歌点了点头:“那就更衣吧。”
苏夫人留下李长歌,当然不是让他小住几日放松心情,所谓的提前准备并不复杂,先饵药,也就是服用青丘山准备的特殊丹药,然后脱下衣物,到外面的莲花池子里浸泡,增益体魄。
如此往复,最开始的时候效果会十分明显,然后效力会逐渐减弱,等到彻底失去效力之后,就是准备完成了,便可与苏夫人进行双修。
很快,在两名女子的服侍下,李长歌脱去了衣物,服用了一枚带着淡淡清香的丹丸后,走向莲花池水。
也许有人要问,不尴尬吗?
其实不尴尬。王公贵族,无论是出恭,还是沐浴,都要有人服侍,半点不会尴尬,盖因不把人当人,而是当作器物。
世家子们同样如此,对待器物怎么会尴尬?
这是齐玄素没法比的,他是真会尴尬,所以他一般都是亲力亲为。
池水看似很浅,实则别有玄机。
很快,李长歌整个人都沉入池水之中,消失不见,只剩下水面上点点未散的涟漪。
这一边,李长歌货真价实地享受美女服侍,那一边的齐玄素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如此也就罢了,还又多出一些风言风语。
齐玄素冤啊,吃肉挨打那也就罢了,没什么可说的,可他天天吃素,还要挨打,旁边有个满口流油,偏偏不挨打,这上哪说理去?
随着皇甫曦上位,最近又有传言,说皇甫曦之所以得到齐真人的支持,是因为皇甫曦向齐玄素献身了。
起因是不知谁把皇甫曦伪装成风尘女子去见齐玄素的事情给泄露出去了。
然后便谣言满天飞。
在西方,有一个关于艳后和凯撒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米西尔,就是被库库尔坎窃取了太阳神职的那个米西尔。
艳后和自己的兄弟争夺权力,大打出手,适逢西洋大秦的皇帝来到
米西尔,对王位之争进行调停。艳后得到消息,乘船于夜间潜入皇帝行宫,以毛毯裹身,由人抬到皇帝的房门前,将自己进献给了皇帝,成为皇帝的情妇,由此得到皇帝的支持,打败了自己的兄弟,成为米西尔的女王。
后来艳后前往当时还是大秦国首都的圣座,受到皇帝的盛情款待,差一点就要成为皇后,结果因为皇帝遇刺而失败。
不过艳后又勾搭上了皇帝的继任者,据说艳后乘坐紫帆银桨的镀金大船去见皇帝的继任者,艳后打扮成爱神的样子,侧卧在薄如蝉翼的纱帐之中,又成功征服了这个武夫。
不知是谁把这个故事改了一下,直接套在皇甫曦的身上,说皇甫曦去见齐玄素的时候也是以毛毯裹身,浑身赤裸,把自己进献给了齐玄素。在掀开毛毯的刹那,齐玄素大为震惊,为之倾倒,于是皇甫曦成了齐玄素的情妇。
齐玄素为了讨情妇的欢心,不惜干出类似烽火戏诸侯的举动,与皇甫曦密谋之后,悍然废掉皇帝和皇后,扶持皇甫曦上位。
普通人对这种涉及男女之事的流言最是上心,而且深信不疑。
这个传言让齐玄素颇为恼怒,他倒不是怕张月鹿误会,张月鹿不会误会。关键是这个传言可能会让道门的某些人借机大做文章,影响他的前途,尤其是在他快要晋升参知真人的阶段,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同时齐玄素也意识到,塔万廷并没有随着乌努拉图倒台而稳定,还是有一股暗流涌动,想要消解齐玄素一系列行为的正当性和合法性。
于是齐玄素下令让绝圣堂在暗中严查这些谣言的来源。
第六十章 观察哨
乌努拉图倒了之后,苍鹭会可没有倒,乌图还在,虫人还在,毕竟有伊希切尔给他们撑腰。
齐玄素的第一怀疑对象就是苍鹭会。
不过经过绝圣堂的仔细调查,发现谣言竟是来自西道门内部。
于是澹台盈便把这件事告知了皇甫极,毕竟起因就是泄密导致的,最大的嫌疑人也是皇甫极身边的人。
皇甫极知道此事之后,大为恼怒,虽然他不是当事人,但与他有关,有一种我不杀伯仁可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觉。如果真因为此事而导致齐玄素晋升参知真人出现什么问题,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齐玄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皇甫极不是天子,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的发怒也不容小觑,很快就把泄密之人给揪了出来。
结果很戏剧化,此人是在一次醉酒后无意中说漏嘴,并非有意泄密。毕竟在酒桌上,总要有些谈资,要么指点江山大谈国事,要么就说男女那点破事。
偏偏这件事既跟江山国事有关系,又与男女沾边,别管两人之间有没有男女之事,就问你两个当事人是不是男人和女人吧。
皇甫曦秘密去见齐玄素的事情就这么被流传出去,酒桌上的人听到之后,又演绎了一下,继续外传。关于这类大人物的私生活问题,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题材,最后就变成了塔万廷版本的艳后故事。
皇甫极直接把那个酒后误事的属下降了三级留用,其余乱传谣言之人停职降级,最轻也是记大过处分。
其实皇甫极也明白,这只是查清了谣言的源头,也就是泄密的部分。这些谣言起初只是在西道门内部流传,谁把这些谣言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行广泛传播,使其不再局限于西道门,现在还不得而知,肯定另有其人。
不过一个谣言扩大之后,再想去查,真的很难。毕竟有很多人会自发地主动传播。这就好像一辆下山的矿车,只需要在最开始的时候推一把就够了,剩下的全凭惯性。而且西道门不比道门,对于内部的掌控没有那么严密,所以绝圣堂能做的就是阻止谣言的进一步扩大。
虽然根据第一定律,越是官方否认越可信,这种绝圣堂亲自下场的行为会导致一些人对塔万廷版本的艳后故事深信不疑,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塔万廷的人信或不信,又影响不到齐玄素晋升参知真人,只要道门的人不信就够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齐玄素也不能不认可了。
不过绝圣堂在排查谣言源头的过程中,还有意外收获,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西道门叛徒,此人被蒸汽福音的福音部策反。
竟然还有外部势力干涉,那就好说了,一切责任都在蒸汽福音。琇書網
齐玄素当然不会信这套说辞,外部势力的确存在,也的确图谋不轨,可是不能把所有问题全部归咎于外部势力。可齐玄素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比较体面的说法,矛盾向外转移总比矛盾在内部炸了要好。
这个叛徒也进行了谣言的传播,不过与福音部的任务无关,完全就是个人兴趣使然,跟着瞎起哄。.Ь
结果出事之后,别人只是降级记过,他直接进了幽狱。
整件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离谱”二字,西道门的人在酒桌上吹牛泄密已经够离谱,福音部的女干细因为乱嚼舌根子导致自己暴露更离谱。南北双方不愧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不过福音部也有话说,“猿神”的暴露导致我们多年的布置毁于一旦,稍微有点能力的都被抓了,只剩下这种货色了,将就着用吧,有总比没有强。
绝圣堂大约是为了掩饰尴尬,顺势就开始打击外部势力,主要就是从这个福音部女干细着手。这个很不专业的女干细都不用上手段,全都招了,只求少判几年。
根据他的交代,蒸汽福音在新帕依提提附近建立了一个隐秘观察哨,就藏在雨林群山之中,毕竟南大陆地广人稀,又多雨林山地,小股部队渗透进来之后,还真不好找。
这个女干细也不知道具***置,只知道有这么个观察哨的存在。
绝圣堂的名字就表明了他们防范圣廷更甚于防范内部矛盾,所以绝圣堂立刻开展了大规模的搜山行动,势要找出那个蒸汽福音的观察哨。
苦心不负有心人,毕竟是在自家地盘上,绝圣堂终于在一座陵墓附近发现了这个观察哨的有关踪迹。
澹台盈这次决定亲自上阵,拿下这个观察哨。同时也报告了齐玄素,毕竟澹台盈现在归齐玄素指挥,这是银阙决定的事情,澹台盈还是要尊重一下上司的。
齐玄素最近刚好在处理北辰堂重建北大陆谍报体系的事情,他倒是想放手不管,可清微真人不给他这个机会,前几天刚刚联系了他,让他把握好大方向,尽到首席副堂主的职责,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要唯他是问。
齐玄素便不得不管了,所以齐玄素连续几天召开议事,讨论这方面的事情。现在澹台盈要拿下蒸汽福音的观察哨,齐玄素因为重建北大陆谍报体系的缘故,现在对蒸汽福音的事情同样很感兴趣,便与澹台盈一同前去。
正好三千灵官和“角龙”还没撤走,澹台盈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直接调动了一千灵官和“角龙”去“剿匪”。
若是龟缩不出,便用“角龙”来上一炮。
此时澹台盈和齐玄素没有亲自下场,而是站在“角龙”的甲板上,居高临下俯瞰下方的山地雨林,灵官们已经分三路朝着陵墓所在方向移动。因为这座陵墓是建造在悬崖之上,而非地下,所以包围起来相对容易,不必担心有太多的密道。
躲藏在陵墓内的教士和圣殿骑士们也已经有所察觉,准备殊死一搏。
这个观察哨是蒸汽福音用于观察新帕依提提动向而专门设置,也是各种情报的中转站,比如齐玄素入京并废黜帝后二人的情报,就在第一时间通过这个观察哨发往了北大陆的圣安东尼奥传教所。所以观察哨内的配置并不低,为首的教士是一位都主教,相当于道门内部的三品幽逸道士。
此时的陵墓内部,这位都主教站在墓主人的石棺上,高举着手中的圣典,正在进行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次布道:“凡有血气的人尽都如草,他一切的荣美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谢,惟有我主之道永存。”
圣殿骑士不同于圣骑士,他们更类似道门的灵官。
众多圣殿骑士单膝跪地,右手按住胸口,聆听教士的布道。
教士的目光扫过,高声问道:“骑士们,你们可有为了我主奉献一切的决心,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骑士齐声回答道:“为了捍卫主的光辉,哪怕是下一刻就回归主的怀抱,也无所畏惧,这是我们无上的荣耀。”
教士满意地点头,继续翻动手中的圣典:“我将代表圣廷——我主在人间最为虔诚的仆人,赐予你们战胜邪恶异教徒的神圣之力。”
来自圣约克圣弗朗西斯大教堂的神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接降临在这座南大陆的陵墓之中。
众多圣殿骑士沐浴在这“神恩”之中,实力暴涨。
教士又最后告诫这些意志坚定、信仰虔诚的圣殿骑士:“我主无上意志是无所不能的,眼前的困难险阻都是无上意志对你们的考验,只要你们的信仰足够虔诚,足够坚定,那么你们手中的剑就能斩断一切荆棘。”
教士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已经超出正常的激励范畴,倒像是魔鬼的低语,正在诱导别人进入无底深渊。
众圣殿骑士满是狂热。
当灵官们逼近陵墓入口的时候,这些被加持了神术的圣殿骑士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展开了近乎于自杀的抵抗。
在狂热的加持下,这些圣殿骑士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实力,他们的灵魂都在燃烧,灵魂当然是有价值的,而且是一种硬通货,古神们进行血祭要的就是灵魂,地狱使徒们进行各种欺骗交易要的也是灵魂。圣殿骑士们此时燃烧灵魂,自然换来了远超平时的实力。
就算再怎么狂热的信徒,也要追求一个死后灵魂回归无上意志的怀抱,这种燃烧灵魂的行为肯定不是出自他们的本意,倒像是被煽动蛊惑。
那位负责加持的教士趁乱从陵墓的另一个出口逃遁。
他自有一番辩解:只有活着,才能更好地传播无上意志的荣光,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只是几百灵官的包围圈,还真有可能让他逃了,可这次澹台盈足足调动了上千灵官,所以这名教士刚刚离开陵墓,就遇到了灵官们的火力压制。
虽然大部分灵官都无法飞行,但他们都配备了火器。不过这名教士对此也有预料,在他身周出现了一个好似蛋壳的光罩,将他整个人都保护其中,竟要顶着各种弹丸强行突围。
澹台盈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决定亲自出手,直接从“角龙”的甲板上一跃而下,掠向那名教士。
第六十一章 收割灵魂
这些圣殿骑士神勇无比,不过人数处于绝对劣势,面对灵官们的攻势,最终还是走向灭亡。只是灵官们也没能生擒他们,毕竟这帮圣殿骑士已经把灵魂烧了,就连搜魂的手段都没法使用。
绝圣堂当然希望抓住活口,得到更多的信息,现在看来,只能指望抓住那个为首的教士了。
澹台盈是澹台家的异类,并非武夫,而是炼气士,伸手一抓,真气化作一只大手,直奔教士而去。
这名教士也不是等闲之辈,依靠戒指上附带的“闪烁”法术渡过了澹台盈的一抓,效果类似道门的“星转斗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比澹台盈更快,掠向那个教士。
出手之人正是齐玄素。
齐玄素不想横生枝节,若是让澹台盈与此人纠缠,万一不慎放跑此人,他也免不得要出手,倒不如他直接出手,确保万无一失。
齐玄素大喝一声,比起佛门的狮子吼更胜一筹,仿佛春雷乍响,以齐玄素为中心,向四面发散出去。
教士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念头变得极为凝滞,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正是武夫的血吼。
澹台盈身为炼气士,虽然也未能幸免,但炼气士的体魄仅次于武夫,再加上齐玄素并不是针对她,所以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只是觉得心神震荡,气血浮动。
这名教士偏向于巫祝,自然被武夫克制。
再加上境界的差距,当齐玄素爆发出所有血气,发出第二次血吼的时候,这名教士只觉得自己面前出现了一轮烈日,白茫茫一片,周身上下都是灼烧之感,就连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分辨了。
此时齐玄素的一喝之威,更胜第一次血吼,使得方圆数里的范围之内,充斥了武夫血气和至阳意念,在这个范围之内,越是注重体魄气血,受到的影响就越小,越是注重神魂念头,受到的压制就越大。
趁此时机,齐玄素再次出手,五指虚张,朝着被暂时封闭了六感的教士抓摄而去,
这名教士虽然无法感知到齐玄素的动作,但也知道自己陷入了莫大的危机,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圣徽。
一瞬间,光芒大盛。
一道光柱从天而落,将教士笼罩其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天国的钟声,宏大庄严,似乎在宣告什么。
一个身影在光柱中缓缓浮现,只见它有着金色的卷发,蔚蓝色的眼眸,身披华美的甲胄,装饰了各种宝石,背后是白色的羽翼,头上还悬浮着一个金色的光环。
这正是后来改良后的使徒形象,因为使徒们的本来面目太过可怕,不利于传播信仰,所以圣廷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化。传入中原的时候,西洋教士将无上意志比作天帝,把这些改良后的使徒称为天使。
改良后的天使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背后羽翼和头上的光环,就像狐妖和人的区别就是身后的尾巴。
此乃天使降临。
不过只是一个化身,与使徒本尊差得远了,齐玄素自己就能解决。
这名教士并不指望天使能击退强敌,他选择与天使合为一体,瞬间光芒大盛,再无一处阴影藏身之所,处处光明,处处是天国。更让旁人的心头莫名生出无比压力,凝滞迟缓。
齐玄素脸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五指握拳,身神显现,可见手掌密密麻麻的穴窍中有一尊尊面貌与齐玄素一般无二的金色神灵,继而全身上下各处穴窍中的身神开始依次浮现,使得他整个人辉煌璀璨,好似一尊真正的神灵。
下一刻,齐玄素一拳击出,只闻如同雷鸣的爆裂声依次从他指、腕、肘、肩膀处的关节中响起,晶莹如玉的拳头以极小的幅度疯狂震颤,以至于出现重重残影,陡然又
归于一处。
随着齐玄素出拳,他体密内如繁星的众多身神一同出拳,使得这一拳竟是有了万人之势,好似沙场杀伐,滚滚血气奔涌,拳意汇聚一点,拳劲震荡虚空,生生层层涟漪,所过之处,所有的光明随之扭曲破灭。
这是齐玄素的倾力一拳。
面对这一拳,天使化身只是坚持了片刻时间,随即便如同砂砾堆砌成的泥塑木偶,分崩离析。
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化身而已,对于使徒而言,只要神力足够,完全可以量产。
教士当空坠落,不过他的手中还死死握着那枚圣徽,正因为这枚圣徽的存在,他才能召唤天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天使。
由此看来,这名教士的身份倒是不俗,而且这个圣徽也一定是好东西。
这并不奇怪,齐玄素作为道门的重要人物,不是也到北大陆的圣约克走了一趟吗?只是齐玄素没有被圣廷抓住而已。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强烈的死亡气息凭空出现,这个黑影披着黑色的斗篷,黑雾滚滚,兜帽下方只有空洞的黑暗。
巨大的黑影几乎与高山齐平,右手拄着长柄镰刀,左手拿着巨大的天平。
死亡使徒塞缪尔。
人人都会死亡是最大的公平,所以死亡使徒兼具公平的神职。
塞缪尔挥动巨镰,斩向教士。..
这柄巨镰只是虚影,所过之处,无声无息,掠过教士后,教士的身体毫发无损,可这名教士的眼神已经瞬间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在巨镰的锋刃上,挂着一个虚幻的人影,痛苦扭曲,不断挣扎,正是教士的灵魂。
地狱使徒也是使徒,对于他们而言,圣廷教士的灵魂是最好的补品,虽然地狱使徒不能直接捕猎圣廷教士,但他们作为曾经的使徒,十分擅长诱惑那些内心已经腐朽堕落的教士们,并与这些教士签订契约。
这名教士就是与希瑞拉签订了契约,所以才获得了蛊惑人心的力量,让那些圣殿骑士甘愿燃烧自己的灵魂送死,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个等级的客户必然会得到重点关注,就像齐玄素在紫光真君那边得到的待遇。现在眼看着这名教士要落入西道门的手中,塞缪尔代表地狱使徒提前收割灵魂,进行破产清算,免得血本无归。若是这名教士被押送到了澹秀山,难道他还要在两位仙人的眼皮子底下收割灵魂吗?
地狱使徒们也是有分工的,各司其职,擅长蛊惑人心的希瑞拉主要负责发展业务,诱惑别人签订契约,塞缪尔负责收割灵魂,主抓善后和追债。
虽然地狱与人间隔了一层,地狱使徒很难像普通神灵那样显化人间,但有契约的引导,塞缪尔最终还是成功现身。
齐玄素自然不能坐视塞缪尔如此作为。
如果是死亡使徒塞缪尔的本尊在此,那么齐玄素肯定不是对手,可只是一个化身而已,便没有这样的道理,齐玄素还是能斗上一斗,如果出动五娘,那必定能够获胜。
就凭地狱与人间存在的巨大限制,塞缪尔能发挥的实力也相当有限。
只见塞缪尔兜帽下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两点红芒,就像两只猩红的眼眸,刚好对上了齐玄素的双眼。
一瞬间,齐玄素感觉到巨大的恐惧汹涌而至,正是属于死亡使徒的恐惧神职。
这也是南大陆的一大特点,无论是古神,还是地狱使徒,都与死亡、恐惧、杀戮有关。
虽然这个黑影只是塞缪尔的化身,但也不可小觑。齐玄素只觉得各种杂念丛生,恐惧的情绪如惊涛骇浪一般,不断冲击心神。似要唤醒齐玄素内心最深层次的恐惧,轻则陷入无边的自我内耗之中,重则直
接心神崩溃。
不过齐玄素已经有了经验,“清净菩提”直接出现在手中,清净之意自生,帮助齐玄素抵御铺天盖地的恐惧冲击。这也就是齐玄素,换成其他人,哪怕有“清净菩提”在手,也抵挡不住。
齐玄素去势不停,已经逼近了塞缪尔。
只见塞缪尔举起了手中的天平,一股玄妙的牵引之力将齐玄素吸至天平右边的托盘上。
只见原本保持平衡的天平立刻倾斜,齐玄素所在的托盘下沉,另一边空无一物的托盘高高翘起。
然后塞缪尔又将一根羽毛放在那个空无一物的托盘上。..
齐玄素脚下的托盘开始上升,先是恢复平衡,最终高高翘起。
一根羽毛竟然比齐玄素还要沉重。
随着天平的失衡,齐玄素感觉自己的神魂要离体而出。
齐玄素心中大惊,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立刻把神魂缩入“长生石之心”中,任凭塞缪尔如何吸摄,都奈何不得齐玄素。
塞缪尔的这门神通——姑且称之为神通,显然不能一直维持下去,待到效力一过,齐玄素重获自由,也不犹豫,立刻放五娘。
只见五娘现身之后,立刻燃起熊熊火焰,将塞缪尔的虚影完全吞噬。
齐玄素则趁此时机,掠向那柄巨镰,从巨镰的锋刃上救下了正在不断挣扎的教士灵魂。
“我记住你了!”
“你会付出代价的!”
塞缪尔发出不甘的怒吼,在五娘的火焰中缓缓消失不见。
那根用来称量齐玄素的羽毛缓缓飘落下来,被五娘伸手接住。
五娘端详着这根羽毛:“这似乎是库库尔坎的羽毛。”
第六十二章 张五月
利弊从来结伴而行。齐玄素没有家族,坏处是缺少根基,没有容错,没有兜底,好处就是人际关系过于简单,别人很难打着齐玄素的旗号给齐玄素惹麻烦。
毕竟大家都知道齐玄素是万象道宫出身,各种意义上的孤身一人,你说你是齐玄素的亲戚,也没人信。至于姚家、张家,的确跟齐玄素有关系,可这两家也没必要用齐玄素的名号了,自家名号更好用。
张月鹿就不一样了,张家是她的助力,也是她的束缚。
就在最近,张月鹿刚刚知道了一件事。
狮子城作为整个南洋最大的贸易中转地,拥有最大的港口,每天都有大量的货船在此停靠装卸。港区内自然也存在各种用于运输货物的车辆,以前都是谁家的货用谁家的车,最近港口方面出了一个规定,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只能使用指定的车辆。..
这个指定车辆则由一家新兴公司负责提供。
规定是谢教峰直接批准下发的。
当时张月鹿正跟一帮老道友斗法,整日焦头烂额,十分狼狈,实在没有精力顾及这种小事。直到天师勒令她闭门谢客,她有了精力和时间去回头看,才发现这件事。
从本质上来说,这件事与控制一个菜市场的进货渠道没什么区别,可背后的利益、牵涉的势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垄断一个菜市场,只需要摆平基层官吏和菜贩就够了。而垄断一个港口的运输车辆,牵涉的利益各方可不是无权无势的菜贩,那些富商巨贾哪个没有背景靠山?这其中就包括“天廷”和南洋联合贸易公司,都是庞然大物。涉及的官方层面也绝不是普通小吏,而是副府主一级,能让这些人配合,能量背景又怎么会小了?
至于利益,那就更不必说了。海贸是天大的肥肉,只要沾手,就是一层油水,更不必说是垄断式的沾手。
张月鹿立刻叫来了谢教峰,问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利益勾连?
谢教峰大呼冤枉,辩称自己一个如意钱都没拿。
张月鹿自然不信,威胁谢教峰再不说实话就要让北辰堂分堂调查此事。
最终谢教峰支支吾吾说出了真相,这家公司名义上的老板是个狮子城商人,不算什么,谢教峰都不拿正眼看他,可真正的幕后老板另有其人,姓张,名叫张五月。
张月鹿听到这个名字,就感觉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闷棍,说不出话来。
张五月的父亲与张月鹿的父亲是亲兄弟。
两人的关系之近,可想而知。
张五月的年纪要比张月鹿小上许多,在张月鹿的记忆中,张五月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见了她之后总会笑着迎上来喊“姐姐”,小时候也总跟在她的后面,姐姐长,姐姐短。
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开起公司了?就搞起这一套了?
就算她后来回家的时间少了,可每次见到五月,还是和当年没什么两样,一样喊她姐,一样亲近,偶尔还会调侃她,什么时候把齐首席变成真姐夫。
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月鹿和张五月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张五月出面了,谢教峰这样的人精自然心领神会,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就算事后上面责怪下来,也不过是一句“胡闹”罢了——胡闹!张五月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下不为例。
张月鹿只觉得身心俱疲,无力地挥了挥手,让谢教峰退下。
柯青青看出了张月鹿不对,来到张月鹿身旁,轻声询问道:“首席?”
张月鹿揉了揉脸,强自振作:“我没事。帮我联系张五月。”
柯青青应了一声,接通“传音阵”:“我是柯青青,张首席
要找张五月……好……你们尽快。”
片刻后,柯青青对张月鹿道:“首席,接通了。”
张月鹿将“传音阵”拖到自己面前:“天中。”
“天中”是张五月的表字。
“姐,你找我?”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张月鹿道:“我听说你最近到南洋了,怎么不来见我?”
张五月有了片刻的沉默,随即笑道:“姐,你这么忙,我不是不敢打扰你嘛,所以就没惊动你。你要兴师问罪啊?”
张月鹿道:“我现在不忙了,你也不来见我?”
“天师他老人家前脚刚走,我不能后脚赶着往铳口上撞啊。”张五月嬉皮笑脸道,“姐,你得体谅我这个弟弟的难处。我可不能跟你比,你不怕家法,我是真怕。”
柯青青看到张月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张月鹿的语气仍旧平静:“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心情不好,想跟你说说话。”
“怎么,跟姐夫吵架了?姐,你是不是听说有关姐夫的传言了?什么塔万廷的公主半夜裹着毯子见他,最近这些年这种谣言还少吗?要我说,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能当真。”张五月语气轻松,略带几分调侃,“还是被天师训斥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没事,尽管跟我说。”
张月鹿仍旧保持着语气层面的平静:“我在天福宫等你。”
然后张月鹿便结束了通话。
柯青青站在张月鹿身旁,看着她。
张月鹿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的这个弟弟,真是长大了,也学会用心思了。”
柯青青斟酌言辞,小心翼翼道:“是人都会长大,恐怕只有小殷姑娘才不会长大。”..
张月鹿叹了口气:“所以大家喜欢小殷,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天福宫,正是张五月。
柯青青已经等候多时,平心而论,如果不知内情,她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不错,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大男孩,朝气蓬勃,与齐首席很是不同。有些时候,柯青青觉得齐首席身上的暮气过于重了,齐首席有暮气、有戾气、有锐气,唯独没有朝气。
张五月见到柯青青,很是自来熟:“柯姐姐好。”
柯青青很想说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可终究没有那样的底气,勉强应了下来:“张公子,首席正在等你,请随我来。”
说罢,柯青青在前面引路,张五月快走几步,与柯青青并肩而行:“柯姐姐,你给我透个风,我姐找我到底什么事?也好让我心中有底。”
柯青青道:“张公子,首席就是心情不好,想要找人说话。”
张五月想了想,又问道:“柯姐姐,我姐是最近几天才心情不好?还是一直都心情不好?”
柯青青半真半假道:“不瞒张公子,自从天师他老人家来了之后,首席就再没有过笑脸。齐首席也是,不知道宽慰首席几句,甚至没主动联系过首席。”
张五月笑道:“姐夫恐怕是没时间吧,偌大个南大陆,比南洋还大,事情自然是千头万绪。我听说南大陆最近在修建新港,那可是大买卖。”
柯青青心中一凛,随即笑道:“的确是大买卖。”
在柯青青的引领下,张五月来到了张月鹿的签押房。
张月鹿就坐在书案后,正在看卷宗。
张五月进来后,张月鹿头都没抬。
柯青青轻声道:“首席,张公子到了。”
张月鹿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望向张五月:“来了。”
“姐。”张五月十分乖巧。
张月鹿放下手中的卷宗,示意张五
月坐下说话。
张五月已经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对劲,慢慢地坐下了。
张月鹿道:“天中,自从我去了玉京之后,我们之间见面的次数少了,我对你的关心也少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张五月心中一凛,还是回答道:“姐,你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资质驽钝,比不了你,道士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能挂个道士的虚名,从商创业。”
“创业。”张月鹿面无表情,“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也是海贸这方面的。”张五月开始含糊其辞。
张月鹿看了他一眼:“具体些。”
张五月硬着头皮道:“就是在港口那边混口饭吃,不算什么大买卖,比起姐夫差远了。”
“扯齐天渊干什么?他可不做生意。”张月鹿语气微冷,“至于大买卖,什么才叫大买卖,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吗?我提醒你,王教鹤的前车之鉴不远。”
“我当然不敢走王教鹤的老路。”张五月顺着张月鹿的话说道,“有时候想想,这买卖,做到多大才算大啊。”..
张月鹿道:“据我所知,你的买卖就不小,别人的车不能进港口区,必须用你的车,有这回事吗?”
张五月沉默了。
柯青青将一杯茶放在张五月旁边的小茶几上。
张五月伸手扶了下茶杯,轻声道:“谢谢柯姐姐。”
柯青青只是微微一笑,又退了下去。
张五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烧心烧肺,他却面不改色,轻声道:“要不是姐和姐夫都做过婆罗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我如今兴许还在上清府瞎混呢,当然了,留在家乡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南洋对我来说,可以更加海阔天空。”
张月鹿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打着我的旗号,让谢教峰出台了那个规定?”
张五月这次没有辩解什么,只是抬头望向张月鹿,喊了一声:“姐!”
第六十三章 孤家寡人
张五月的目光对上了张月鹿的目光。
在张月鹿的眼中,张五月没有看到痛心疾首,也没有看到勃然大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张五月不由一阵心虚。
“难怪那些老家伙不服,我的兄弟背着我搞这些,我还去跟那些老家伙说什么新政,人家怎么可能服气?当然要跟我拼命了。”张月鹿不再看张五月,“换成是我,同样要不服气,凭什么你张月鹿的兄弟可以,我们就不可以?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皆然。”
张五月忍不住道:“姐,我可没干违法的勾当,谢副府主那是为了加强港区的管理,整顿港区内存在的一些乱象,所以出台了这个规定,便于管理,合情合理合法,谁也挑不出不是。”
“我知道,法律条文有的是漏洞可以钻,姑且算你合法,可是当真合情合理吗?”张月鹿质问道,“就算合情合理,为什么是你?”
张五月无辜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举贤不避亲,总不能因为我是你的弟弟,我就不能在南洋做买卖了。”
张月鹿一拍桌子:“好一个举贤不避亲,你做了几年的生意?难道比那些做了几十年买卖的人还要贤?”
张五月也有了几分委屈不满:“姐,你和姐夫同样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首席,姐夫甚至马上就升参知真人,许多七代弟子都是你们二人的属下,这不是更能说明能力高低不在于年纪的长幼吗?难道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
张月鹿还真没料到张五月如此能言善辩,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张五月又道:“姐,我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不说咱们张家,就说他们李家,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而且可比我过分多了,不知挣了多少太平钱。李天贞在帝京一出手就是一万太平钱,你弟弟我一个月也就赚这么一点,连人家的皮毛都比不了。”
张月鹿冷声道:“既然这么羡慕李家,那你干脆去做李家人好了!”
张五月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这是张家的大忌,可不敢乱说。
张月鹿道:“你知道一个二品太乙道士一年的例银是多少吗?加上补贴,顶天也就是一万太平钱左右,你现在张口就是一万太平钱,一个月能顶一个二品太乙道士的一年,还安安稳稳,不担半点风险,你说你资质驽钝,走不通道士这条路,那么我问你,资质驽钝的你凭什么赚这个太平钱?”
这次轮到张五月哑口无言。
张月鹿接着说道:“李家人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不能跟他们学。你作为我的弟弟,不能这么干。”
张五月忍不住道:“姐,你要做青天大老爷,我不拦着你,你和姐夫要登顶道门,我也只有欢喜的份,没有给你们拖后腿的道理,可你也不能眼看着我这个兄弟挨饿受穷吧。”
“挨饿?受穷?”张月鹿抬高了嗓音,“这么大的张家还缺你一口吃的不成?”
张五月道:“倒是没有缺我一口吃的,可我们是小宗,比不得大宗子弟,没有进项,道士品级不高,每月就那么点例银,够干什么的?就是找个相好,也要被瞧不起。”
张月鹿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张五月低声道:“去年的时候,我认识了个姑娘,起初的时候,一切都好。虽然我不争气,但好歹姓张,这个姓氏挺能唬人,又有个威风八面的姐姐和姐夫,算是跟着沾光,谁都要高看我一眼。”
“可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每次出去,总要有些花销吧,还有一些面子上的事情,也都要太平钱。到了这个时候,我就露馅了,我没钱,只是个花架子。”
“她跟我说,她不要什么聘礼,但是不想跟我在上清镇住老房子,也不想以后和公婆挤在一起,她想要在玉京上三坊有自己的房子,不然……”
张月鹿打断道:“不然就要离你而去,是吧?”
张五月点了点头。
张月鹿没有作声。
反而是柯青青开口道:“张公子,我也是女人,对于这些手段还是略知一二的。听你的描述,我猜那位姑娘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吧?世家女子哪有谈这些的。就说我们张首席和齐首席相识的时候,齐首席可是一穷二白,身上的太平钱加起来都未必能凑够一张大票,就是现在,齐首席身上也是不带钱的,张首席可从没提过这些事情。”
张五月一怔。
柯青青是帝京道府出身,那里多的是人情世故,接着说道:“女人找男人,除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就是找个比自己强的,别看平等喊了这么多年,可还是老一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平等的口号喊得比谁都响,利益是分毫不让。所谓的不要聘礼,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把戏罢了。今日小舍,为日后大得。”
“老话说了,终日奔波只为饥,方得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思娇容美貌妻。人的欲望总是一步一步上升的。那位姑娘起初找你是为了什么?大约是看中了你的家世,她对你的期望很高,只要嫁给你,她就是张家人,也是张首席和齐首席的弟媳,可谓跨越阶层,进入道门上层了。”
“可她后来发现,张家分大宗小宗,小宗子弟并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地位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高。于是她产生了不满,觉得自己是屈就了,认为自己被你骗了,于是开始变脸,对你提出各种要求,在她看来,这都是补偿。所以她理直气壮,觉得理所应当。”
“还有就是女人之间的竞争同样激烈,本质上就是一场以虚荣为名的金钱竞赛,别人有三百太平钱一双的鞋子,自己也要有,别人的道侣送了一件雪白狐裘,自己的道侣也要送。张公子尚且年轻,没有积蓄,不能满足她这方面的需求,也是原因。”
“至于所谓的离你而去,不过是一种试探和威胁罢了。今天你退让妥协了,明天她再闹,难道你还要妥协吗?妥协只会让她更瞧不起你,若是毫无底线地一退再退,今天是买房子,明天是不是就要把房子记到她的名下?后天是不是还要让你去求齐首席和张首席再给她安排一个职务?只要你办不到,就离你而去?”
“恕我直言,这位姑娘恐怕不想离开张公子,她只是想要拿捏张公子,要让张公子顺着她、捧着她、哄着她、惯着她。在我看来,张公子毕竟是张首席的兄弟,已经是这位姑娘能找到的最好人选了,她不会轻易放手的。张公子听我一句劝,她若是再提分开的事情,不妨直接答应下来,说不定就是她主动挽回张公子了。”
张五月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微笑道:“多谢柯姐姐指点迷津。”
张月鹿开口道:“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立刻把你的那个什么公司关掉,然后找一个正经差事,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张五月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张月鹿自然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过还是问道:“天中,你有没有意见?”
张五月猛然高声道:“我当然有意见。姐,你信不信,就算没有我的事情,那帮老家伙还是会跟你对着干,就算我们张家全都上街讨饭去,他们该争的还是要争。不是我拖了你的后腿。姐!”
张月鹿平静道:“我信。”
“既然你信,那么我的生意为什么不能做?”张五月激动起来,“姐,就算没有女人的事情,难道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一辈子就这样了?钱是英雄胆,我不敢奢求权力,只求几分无关轻重的英雄胆,难道也有错吗?”
张月鹿沉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没有不让你赚钱,我只是让你行正道。”
张五月一改平日的恭顺模样,竟是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姐,你如今发达了,入了天师他老人家的法眼,大真人府每年都要拨给你十万太平钱,供你和姐夫花销,不要都不行。这些钱光明正大,你当然可以站在干岸上,高谈道德,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不行,我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话一说出来,就有点撕破脸皮了。
张月鹿闭上了双眼:“我不否认这一点,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同样只有道士例银,过得很拮据,我那时候也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
张五月停下了笑声:“姐,我若有你这样的前程,我也忍得住。很可惜,我同样没有。”
张月鹿叹息一声,语气转冷:“我只给你三天期限,言尽于此,你看着办。”
张五月冷冷道:“既然婆罗洲道府首席副府主张真人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照办。”
张月鹿睁开眼:“天中!”
张五月惨然一笑:“张青天大义灭亲,依法惩治纨绔子,誉满狮子城,这是最好的结局。”
“张月鹿,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兄弟,你早晚成为孤家寡人。”
说罢,张五月直接转身离去。
张月鹿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黯然无语。
柯青青想要相送张五月,又停下脚步,朝张月鹿望去。
她发现这位从来都是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上司竟然在无声流泪。
第六十四章 道侣齐玄素
齐玄素从塞缪尔的锋刃下救下了教士的灵魂,西道门那边没有把这个灵魂再塞回去,而是直接搜魂了。
根据搜魂可知,这个观察哨已经建立了三年左右,传递了大量的情报。这名教士来自蒸汽福音,与杀戮使徒希瑞拉签订了契约,获得了地狱使徒的能力,这也是死亡使徒塞缪尔出现的原因。
这个观察哨虽然是新帕依提提情报的中转站,但福音部也考虑了观察哨暴露的可能,所以观察哨并不掌握新帕依提提女干细的具体名单。
也就是说,福音部并不会向这些女干细下达具体任务,搜集什么情报,全看女干细自己的选择,然后把情报送到指点地点,再由观察哨派人去取。
福音部那边评估情报价值,给出不同的奖励,这些奖励会由福音部打入一些商会账户,而不必经观察哨之手。
虽然南北双方冲突不断,但也有贸易方面的交流,由此衍生了一些手眼通天的商会。这些商会跨越南北,属于灰色地带,北辰堂的暗子斯特劳尼在明面上就有这些商会的背景。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澹台盈大失所望,不过澹台盈还是能通过情报内容来锁定大概范围,然后进行排查。比如有关钱的情报,那么大概与财务方面的人有关,以此类推。
齐玄素也没能从这次突袭中得到有关北大陆的情报,不过库库尔坎的羽毛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之喜,这说明库库尔坎可能与地狱使徒存在某种联系,可能是盟友关系,也可能是交易关系。可以通过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就在这个时候,陈剑仇联系了齐玄素,把婆罗洲的事情告诉了齐玄素。
以张月鹿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把这些事情告诉齐玄素,再加上齐玄素很忙,也没时间去过问,所以齐玄素并不知情。最终还是柯青青看不过去,做出了一个违背张月鹿的决定。
如今齐玄素远在南大陆,柯青青没有“云中信”,联系不上齐玄素,不过陈剑仇作为齐玄素的秘书,自然可以联系齐玄素。所以柯青青先把这些事情告诉了陈剑仇,再由陈剑仇转告。
齐玄素知道之后,自然要安慰一下张月鹿,尽到一个道侣的职责。
张月鹿也没有“云中信”,却有“上洞经箓”,可以绑定多个联系人,而且没有距离限制。新
经箓对话并非只有声音,而是可以看到对方的影像。
连通经箓之后,齐玄素看到了张月鹿。
张月鹿显然不习惯强装笑颜,所以她只能保持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齐玄素已经知道底细,自然不会被她骗了,故意道:“怎么一脸苦大仇深?谁惹你了?”
“没有人惹我。”张月鹿顿了一下,“我也没有一脸苦大仇深。”
齐玄素左看一眼,再右看一眼,又不说话,让张月鹿很不自在,忍不住道:“你看什么呢?”
齐玄素道:“你在我面前还硬撑什么?”
张月鹿板起脸:“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齐玄素道:“我听说天师去了婆罗洲,把你的新政停了,有这回事吗?”张月鹿语气平淡:“有这回事,你要看我的笑话?”
“什么叫看你的笑话。”齐玄素道,“我是想要劝你,老人家脑筋陈旧,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等我们上了位,就把他们那一套全给改了,他们也没办法。这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终究还是我们的。”
张月鹿淡淡道:“你好大的口气,说改就改,那可是祖宗之法。”
齐玄素道:“祖宗之法多了,哪能全都一成不变。等我做了大掌教,说改就改,谁敢反对就发配到罗娑洲挖矿去,到时候我封你为大掌教夫人兼正一道大真人,想怎么推行新政就怎么推行新政,我亲自给你保驾护航,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张月鹿脸色稍缓:“听你的口气,好像大掌教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就算我争不过你,还有李长歌和姚裴。”
齐玄素笑道:“他们两个,不足道哉。若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副掌教大真人之位,一个做国师,一个做地师,再加上你这个天师,岂不是刚刚好?”
张月鹿哼了一声:“道门三秀不过土鸡瓦狗是吧?你才是唯一天命主角是吧?”
齐玄素见张月鹿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不再死气沉沉,再接再厉道:“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道门三秀代表了道门上层世家,而我则代表了广大底层道士,所以人心所向,天命所归。”
张月鹿忍不住道:“真不要脸。”
齐玄素道:“你别管我要不要脸,你就说我这积极乐观的精神值不值得你学习吧,新政停了就停了,一时的挫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张月鹿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齐玄素此时若在张月鹿的身边,肯定要顺势有点身体上的动作,轻则拉住手,重则揽入怀中,可此时远隔何止万里,实在没有那个条件,只能继续动用话语的功夫:“看你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天师叫停新政的事情而伤心,是因为天中的事情吗?”
张月鹿抬起眼:“是青青跟你说的?”
齐玄素道:“我好歹在婆罗洲待了三年,自有消息渠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知道了。”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处理。”张月鹿道,“已经没事了。”
齐玄素故意试探她:“敢惹你生气,我看那小子是不想活了,你顾及亲戚情分,不好下重手。这件事交给我,由我出面跟道府方面打个招呼,让谢教峰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帮你出气。我再给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陈书文和‘天廷"的刘桂打个招呼,让他在南洋寸步难行。怎么样?”..o
张月鹿赶忙道:“天渊,你先别激动,天中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还不敢跟我打擂台,说到底,他就是个半大孩子,好歹喊你一声……姐夫,哪里经得住你这么吓唬。”
齐玄素这下就明白了,张月鹿就像父母家长一样,孩子闹脾气了,高喊着不认姐姐,可她再怎么伤心,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不能也赌气喊着不认这个弟弟了。可她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确差点意思,处理不好,就自己生闷气,一直憋着。
张月鹿这种性子,要不是遇到了齐玄素,憋上个几十年,等到变成老婆婆,说不定已经心理扭曲变形,可就有点吓人了。
当然,若是齐玄素没遇到张月鹿,他也可能一条路走到黑,只有黑,没有白。
齐玄素笑道:“你啊,口是心非。自己伤心难过,可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能说断就断了。我知道你的难处,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也不吓唬他,我保证让五月这小子乖乖承认错误,然后给你道歉。”
张月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齐玄素道:“那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只要他认我这个姐夫,我就能拿捏他。说到底,年轻人犯了错,你又做事太直,让他觉得你不念多年的姐弟情分……”
张月鹿打断道:“我已经顾念情分了,只是让他把公司关掉了事,要是我不念情分,我就要以扰乱道府决策的罪名把他抓起来。”
齐玄素忍不住叹息一声:“水至清则无鱼,你真要这么做了,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这是行不通的。天中这小子有句话没说错,李家好些人也这么干,你自己也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把他抓起来,不是不行,前提是让他心服口服,比如也把李家人全都抓了。”
张月鹿低声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只是让他把公司关掉,不要跟李家人学。”
齐玄素道:“好了,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也很难讨论出一个对错,只要涉及人情、人性这些跟‘人"沾边的东西,就无法得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认可的答案,我们两个也不例外。不过遇到这种事情,我认为道门的阴阳调和之道就很好,也有人说了,夫妻要互补,既然你这么刚,那么我就柔一点。”
张月鹿白了他一眼:“恶人都是我来做,好人全是你来当。”
齐玄素道:“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刚才我要做恶人,让天中这小子在南洋地界混不下去,是你不乐意的,那怪得了谁?”.o
张月鹿一时间哑口无言。
齐玄素话锋一转:“现在高兴了吧?”
张月鹿下意识地板起脸:“高兴什么?我本来也没有不高兴。”
齐玄素很想笑,不过要照顾张月鹿的面子,还是忍住了:“既然没有不高兴,那就笑一个给我看看。”
张月鹿故作冷淡:“笑什么笑?你说笑就笑?我现在不想笑。”
齐玄素道:“我都帮你解决天中的问题了,你作为报答笑一个,难道很过分吗?”
张月鹿还是板着脸:“我可没求你,是你主动找我的。”
齐玄素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若是我不主动找你,依你的性子,等我从新大陆回来之后,你也不会跟我说这件事。道侣本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你却不跟我说,还要等着我主动找你,是不信任我吗?罪加一等,笑一个已经不够了,必须笑两个才行。”
张月鹿道:“我不管了,这件事你去处理,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修炼上,不要打扰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