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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搁置

    相较于齐玄素在南大陆的敌我矛盾,张月鹿所面临的是内部矛盾。

    我中有你,坏在这里。

    张月鹿既要对内改革,实现二次分配,又要保持经济,不能出现倒退,保证财税方面不出问题。她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多少人想要把她礼送出境,她不能授人以柄。

    最近这段时间里,张月鹿通过实践,对于在万象道宫学到的理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最开始的时候,可以通过对外开拓的方式,争取外部资金输入,完成把饼做大,进入有别于过去历朝历代的全新时代。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了,走到头了,就要在自己内部举债,来实现发展。

    这种对内债务不是横征暴敛,那太低级了,而是通过某种必须品让内部承接债务,可以是茶盐铁,也可以是房屋或者土地。在此过程中,必然会迎来一个飞速的发展期。可这种方式是不可持续的,在债务过高之后,就要将这个债务包袱甩掉,完成转型。

    第二步是实现债务外转,通过大宗产品贸易,消耗过剩的产能,同时戳破内部泡沫,实现破茧重生。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并且会伴随着剧烈的动荡。

    如果转型失败,内部债务加矛盾无法对外输出,巨大的债务压力会使得内部彻底失去扩债能力,所谓的发展也就会变成一潭死水,不后退就谢天谢地了,更不必说更进一步。如果遭遇一些变故,通过全面举债所发展的基础遭到破坏,也无力通过二次全面举债的方式进行挽救。

    如今道门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上,东方世界吃得差不多了,东婆娑洲正在打仗,罗娑洲不适合生存,是个矿区。西方世界是人间的地盘,打不进去。对外转移,就只剩下新大陆。

    以李家为首之人的想法是,把各种矛盾和压力全部对外转移,内部的泡沫不动,或者尽量少动,这样大家都好。

    张月鹿赞同对外转移,可也强调必须戳破内部的泡沫,实现更合理的二次分配,这才能真正完成转型,进入全新时代。

    如果只是对外转移,而不对内改变,就算吃下了新大陆,又能吃几年?一百年?还是两百年?道门做天下之主做个三四百年就不做了是吧?千年大计还是要有的。

    压力不会凭空消失,全部对外转移意味着全面对外掠夺,早晚要遭到反噬。

    这就是矛盾所在了。

    现在金阙就是将有争议的部分搁置不谈,全力对外。所以要加强对塔万廷的控制,清除部分古神带来的负面影响,确保稳定,这是齐玄素负责的部分;同时加强南大陆的建设,为日后早做准备,这是皇甫极负责的部分。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从这一点上来说,齐玄素和张月鹿是分工不同,齐玄素主攻对外,张月鹿主攻对内。

    如今张月鹿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一旦新政进入深水区,在不动用武力手段的情况下,正常手段根本推不动。

    就像一张四面包围的大网落在身上,动弹不得。

    齐玄素打王教鹤,这些人要么作壁上观,要么看准上面的风向,坚定站在齐玄素这一边。可一旦损害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损害了他们的自治权,他们是要拼命的。

    这些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个个通天,一些资格老的,都是在玉京有人脉的。就是找到金阙的参知真人、平章大真人,也不奇怪。

    岂不闻“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

    要不是张月鹿的背景够硬,有天师给她撑着,她早就被赶出婆罗洲了。

    哪里容得下她在这里张牙舞爪。

    可最近张家内部也出现了不同声音,说泡沫,也不是李家一家的泡沫,大家都从中得益。说分配,张家同样是大头。这把大火就这么烧着,真要是烧到了自家头上,这算什么?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无疑中给了张月鹿极大的压力。

    张月鹿只好妥协,一再强调,不是抄家,只是改良。

    说白了就是大家少吃一点,多分一点。这就好像一缸粮食,可以拿来吃,也可以拿来做种子,少吃一点,多拿去做种子,来年就能收获更多的粮食。从长远来看,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收益更大。

    可有的人就是不听,就是只顾眼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我就是要多吃多占多享受,我不吃不占,我的那份就被别人抢去了,岂不是亏了。

    这段时日以来,让张月鹿身心俱疲。

    正应了齐玄素的那句话:“我当然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我为什么不走?因为正确的道路太难了,我没有试错的机会,我怕走不通。”

    所以张月鹿不仅把小殷送走了,也没闲心联系齐玄素了。

    不过齐玄素同样很忙,也没时间陪张月鹿说话,两人正好是谁也不打扰谁。

    日落西沉,张月鹿忙完了一天的公务,从签押房中出来,准备去小酌几杯,然后再挑灯夜战,然后看到在外面站着一个老人,白发白须,一身白色常服,仙风道骨,慈眉善目。

    “阿翁?”张月鹿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天渊几次想要见你,都说你不在大真人府。”

    来者正是天师,微微一笑:“有些事情,火候不到,我去添柴,未免不美。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张月鹿便要请天师去客厅说话。

    天师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最近的境界修为如何?”

    张月鹿讷讷道:“最近……最近事情太多……”

    天师上下打量了张月鹿一眼:“境界修为是一切的根基,境界不够,就上不去,居其位谋其政,你走不到对应的位置,便做不了你想做的事情。”

    张月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能反驳天师。

    天师又道:“你是不能跟齐天渊相比的,你看他对修炼也不上心,你也跟着不上心,他有‘长生石之心’,借外物之力一步一重楼,你可就是止步不前了。”

    张月鹿还是无言以对。

    天师又道:“你用剑,你的剑道如何?”

    张月鹿老实回答道:“精通而已。‘慈航普度剑典’初入‘无字卷’,‘龙虎剑诀’初窥门径。”

    天师叹了一声:“若论用剑,我不如李国师,不过也勉强称得上‘擅长’二字,我便考你一考,如何?”

    张月鹿脸色凝重:“请阿翁赐教。”

    天师隔空折了一根竹枝,大约只有食指粗细。其实天师可以不用剑,只是要让张月鹿看清他的手中剑而已。

    “我不用双剑,只用单剑。你尽管来攻。”天师举起手中竹枝。

    张月鹿取出“紫霞”,又取出“无相纸”化作纸剑,代替“青云”。

    天师说道:“我不会伤你,也不会刻意压制境界修为,剑道之所以是道,便是离不开境界修为的支撑,以势压人也是一条道路。”

    张月鹿没有说话,纵身而起,双剑圈转,龙共虎。

    天师手中竹枝轻颤了一下,更胜流星飞电,在张月鹿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记。

    张月鹿的剑势顿时受阻,不得不向后退去,满脸惊疑不定。

    她甚至没有看清天师如何出手,只能看到一闪而逝的绿色残影,隐约察觉到天师用的是“龙虎剑诀”之“虎剑”,也就是齐玄素学的那一半,虎从风,速度极快。

    天师已经有所有留手,如果不是那根竹枝,张月鹿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如果天师手中的是“三五雌雄斩邪剑”,那么张月鹿的手掌已经断掉了。

    天师继续说道:“你所学之法并非玄圣整合的新法,而是过去的古法,术道一体,不分彼此。我此时用剑,既是术,也是道。”

    说罢,天师手中竹枝一点。

    一瞬间,张月鹿只觉得滚滚剑气扑面而来,其中蕴含雷霆之势,仿佛有一座雷池凭空生出,可偏偏又不伤周围分毫。

    甚至除了林元妙有所察觉之外,整个天福宫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无所知。

    微风拂过池塘水面,荡漾起点点涟漪。

    翠竹轻摇。

    鸟雀不曾四散惊飞,蛰虫不曾偃旗息鼓。

    张月鹿已经半跪在地上,拄着手中双剑,没有受伤,不过全身上下电光闪烁,麻痹不堪,动弹不得。

    天师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月鹿:“这就是你的‘五雷天心正法’?你凭什么跟齐玄素、李长歌相争?”

    张月鹿自然还是无言以对。

    天师问道:“能起来吗?”

    张月鹿强忍着各种不适,凭借意志,缓缓站起身来:“能!”

    天师又是一抽。

    张月鹿这次直接被打飞出去。

    堂堂道门三秀,在上上辈的三秀面前,也还是个孩子。

    张月鹿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来。

    天师来到张月鹿面前,只是随意将手中竹枝搭在张月鹿的肩膀上。

    张月鹿便感觉如同万钧重担在肩,又半跪下去。

    这一次,无论张月鹿如何挣扎,都是站不起来了。

    天师淡淡道:“青霄,再等一等吧。”

    “等到什么时候?”张月鹿抗声问道。

    天师道:“等到你可以在天地间伸一伸腿脚的时候。”

    张月鹿没有说话,又挣扎了一下,可压在她肩膀上的竹枝还是纹丝不动。

    天师叹了一声:“关于你在婆罗洲的新政,已经做了的那些,就不谈了,还没来得及做的那些,就暂且搁置。你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加强自己的境界修为,其他事情都可以暂且放一放,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

第三十六章 死者为大

    不管张月鹿怎么想,都不得不认可天师的说法了。

    没了天师的支持,她本就是寸步难行,如果有必要,天师也可以把她调走,由不得她不听话。

    其实张月鹿心里也明白,天师并非不教而诛,先给了她尝试的机会,并给予了足够的支持,若非天师撑腰,她都坐不稳这个首席副府主的位置。虽然她这些天来,的确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随着陷入僵局,这个成绩显然不能算是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这也是齐玄素没有贸然触碰这一块的原因,就他根基最薄弱,他的背后可没有三师撑腰,那时候也没拜师东华真人,真来这么一出,他承受不起。

    这就是寒门子弟的悲哀,没有试错的成本。

    世家子弟凭什么能成功,有人兜底,有试错的空间,做生意亏了五十万太平钱,家里的爹娘也能把账还了,还能接着做生意,最不济也做个富贵闲人。

    可换成寒门子弟呢?五十万太平钱不仅是一家人的身家性命,更是十辈子也还不完的债,一步走错,别说东山再起,顷刻间就是家破人亡。

    齐玄素就是面临这种困境,他是一步不敢走错。一旦走错,就算不会万劫不复,那也是大掌教无望了。

    天师将手中竹枝一抛,落地生根,竟然又变成了一棵新竹。

    没了肩头上的万钧重担,张月鹿深吸一口气,终于是得以站起身来。

    张月鹿整理仪容,向天师认错:“我自就任婆罗洲首席副府主以来,有负金阙所托,是我失职,我当自请处罚。”

    天师不可置否:“你的心是好的,可做事情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操切。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种断人财路的事情,必然要撕破脸面,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你现在有处置他们的能力吗?或者,你有强力压下反对声音的办法吗?如果没有,你现在撕破脸面就是操切。”

    张月鹿低头道:“是。”

    天师又道:“在这一点上,齐天渊要比你清醒,他知道他之所以能震动婆罗洲,是因为他背后有人想要震动婆罗洲。如果没有别人的支持,仅凭他一个人,又能震动谁?随便王教鹤或者陈书华出手,都能把他拿下了。”

    天师顿了一下:“好了,这些都不说了。有些事情,我会跟兰大真人去谈,你以后有什么修炼上的疑难,要多向兰大真人请教。”

    就在这时,柯青青快步走了进来,见到天师之后,明显愣了一下。

    柯青青不认得天师。

    道门不会把三师的画像印在邸报上,平日里想要见三师一面,可难了。就拿齐玄素来说,最近的一年,齐玄素就见过国师一面,还是在金阙议事的时候,如果不是必须由齐玄素去做那个汇报,齐玄素连这一面都见不上。至于天师和地师,齐玄素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

    齐玄素如此地位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上三师一面。

    对比来看,世家子弟的优势就更明显,这些高不可攀的人,寒门子弟见一面都难,更不会知道他们是什么性情,全都靠道听途说和猜测。世家子弟却是从小被这些人看着长大的,不能说天天见,最起码隔三差五能见一面。这怎么能比?

    张月鹿看了柯青青一眼:“有事?”

    柯青青低声道:“刘真人坐化了。”

    张月鹿挑了下眉。

    这位刘真人,算是婆罗洲地头蛇的代表人物之一,当然不能跟孙合玉相比,不管怎么说,孙合玉当年是堂堂掌府真人、参知真人,退下来后升了一品天真道士大真人。孙合玉当权的时候,这位刘真人只是三品幽逸道士,临近退隐山林的时候才提了一级,升了二品太乙道士,然后带着真人的头衔退了下来。

    这位刘真人回到家乡之后,虽然没了职务和权力,但当年的人脉还在,威望颇高,后来的道士们都是他的晚辈,多少要给老前辈一点面子。

    这些老道士家族联络有亲,在事实上拿到了地方的部分自治权,有了自治权,便会垄断一些行业。这些老道士家族的子弟未必出来做道士,但分布在各行各业,都不是等闲之辈,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覆盖地方。

    张月鹿想要推行新政,首先触碰的就是他们的利益,张月鹿也必须把这张地方利益大网给撕破,所以张月鹿与老道士们的矛盾很大。

    老道士先是上告,结果是兰大真人不管,虽然兰大真人也是老道士,但老道士和老道士不同,兰大真人还没退就是一品天真道士加平章大真人,就算大家年纪差不多,也不能说是一路人。

    这就好比齐玄素和程立雪,年龄相差不多,地位差距可太大了,有人要查程立雪,齐玄素也不会平白无故给程立雪出头。

    兰大真人不管,姚恕不好管,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姚恕并不想得罪张家和慈航一脉。最后一路闹到玉京,还是被慈航真人压了下来。

    老道士们也看出来了,张月鹿背靠着天师和慈航真人,走正常途径是行不通的。又开始组织人手闹事,他们在这里扎根多年,势力不小,互相串联之下拉起了上万人包围天福宫。这个时候,兰大真人就不能无动于衷了,这种突发事件属于掌府大真人的权责范畴。

    兰大真人派了一品灵官亲自出面,抓了几百居中联络的骨干势力,然后万余人一哄而散。

    兰大真人很不满意,道理也很简单。你们搞这一出,是给张月鹿上眼药?还是给整个道府上眼药?难道传扬出去,婆罗洲道府的脸上很有光吗。经过上次隐秘结社和陈书华的事情,已经有些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说他不管事。现在又来这一出,他的身后名还要不要了?

    掌府大真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兰大真人一声令下,好几个老道士就被拿下。要说老,兰大真人最老,谁能在他面前倚老卖老?

    老道士们老实了一段时间,不再正面起冲突,可是暗地里与张月鹿的过招也没停下。

    不过张月鹿还是逐渐取得了上风。这便是天师所说的,已经做了的,就不说了。天师本质上也认可张月鹿对地方势力的打压。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老道士突然死了,剩下的老道士自然要大做文章。

    柯青青轻声道:“首席,现在很多人都在说……”

    “说什么?”张月鹿问道。

    柯青青道:“都是胡说八道,首席不要往心里去。他们说……是首席逼死了刘真人。”

    张月鹿脸色不变,又问道:“还说什么了?”

    柯青青道:“说什么都是首席逼的,刘真人不想活了,所以才提前坐化。还有人说,一定要让道府给一个说法,还有人说,刘真人临死前留下了绝命诗,大骂首席。”

    张月鹿轻哼一声:“死者为大,闹者为先,人死账消。”

    柯青青道:“现在的气氛有点不对,所以我特意赶来向首席汇报。”

    张月鹿向外走去:“叫上老林,我们去看一眼。”

    这位刘真人也住在狮子城。

    “是。”柯青青应了一声,赶忙跟在张月鹿身后,临走前还不忘看了天师一眼。

    自始至终,张月鹿没有回避天师,没这个必要。天师也没有表达任何看法,云淡风轻。

    张月鹿赶到刘真人的府邸时候,府内府外已经素白一片,前来吊唁之人极多,若是平时,还没有这么多人。可是在这个时候,想要借题发挥之人太多,便形成了某种声势。

    张月鹿刚现身,一众人便围了过来,刘真人的女儿仗着自己的女人身份,大哭大闹:“你来干什么,你害得我们还不够?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柯青青上前一步,挡在张月鹿的前面:“首席听说了刘真人的事情,前来吊唁,你们不要胡搅蛮缠。”

    “哼,吊唁?”有人冷笑一声,“是看笑话吧,谁不知道,刘真人就是被你们给逼死的!”

    更有甚者,情绪激动,大吼一声,扑向张月鹿。

    张月鹿是首席副府主,真要在这里跟人动起手来,不好看,不好听,不好说。万幸关键时刻,林元妙出手拦住了此人。

    柯青青大声道:“我们是来吊唁的,你们要干什么?”

    不过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也是仗着法不责众和死者为大,纷纷围了上来。

    林元妙虽然境界高绝,但周围都是道门之人,总不能真就大开杀戒。

    所以说,天下事坏在这里。

    这些人纷纷叫嚣:“张月鹿,在刘真人灵前磕头赔罪!”

    “对!磕头赔罪!”

    “磕了头再走!”

    “张月鹿,你无非就是要把我们逼死了,拿我们的人头当踏脚石,好往上爬?对不对?”

    “就你这种人,也配当大掌教?我呸!”

    “齐首席怎么会娶你这样的女人?真是瞎了眼!”

    张月鹿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没有反驳,只是袖子下的拳头死死握紧了。

    林元妙轻声道:“青霄,我们还是先走吧。”

    先前被林元妙拦下的那人又把身上的鹤氅给脱了,挡住去路:“张月鹿,你还在吃奶的时候,老子就已经为道门出生入死了,就凭你,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杀了!”

第三十七章 收拾残局

    一瞬间,闹哄哄一片,也乱成了一片。

    这与前几次不同,齐玄素面对的情况是女神会等外部势力煽风点火,他当然可以调动灵官平乱。上一次是部分老道士派人在背后煽动民众,自己并没有亲自下场,兰大真人也可以让灵官把那些组织者给抓了,其余人自然就散了。

    现在这次是道士们亲自下场了,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高品道士,不是隐秘结社的妖人,张月鹿总不能调一队灵官把人给镇压了,或者让林元妙大打出手。她真要这么干了,就算她是对的,她的路也走到头了。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谁在喊打喊杀?”

    这个声音不大,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缓步走来。

    柯青青这样的八代弟子不认识老人,七代弟子也未必认识,可这些老道士里不乏六代弟子,当年总是见过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天师。”

    刚才还沸反盈天,瞬间雅雀无声,针落可闻。

    人群自行分开了一条道路,天师穿过道路,所过之处,两旁之人纷纷低下头去。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这场戏多半是唱不下去了。

    天师来到那个脱鹤氅之人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语气平缓:“五代大掌教定下了铁律,道士代表道门的脸面和形象,仪表要端庄。你这个样子,是给谁看?”

    此人敢跟张月鹿动手,也是挂了个真人名头,别管值钱不值钱,最起码是一号人物。

    刚才还嚣张无比甚至不把林元妙放在眼里,此时见了天师,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赶忙胡乱遮掩起敞开的衣裳。

    天师道:“在道门这么多年了,江湖习气还是改不掉,还不如万象道宫的道童。在这里摆功劳,摆资历,是不是没有你,道门就要亡了?”

    此人快把头低到肚子上了,不敢反驳半句。

    天师稍稍抬高了音量:“是也不是?”

    “自然、自然不是。”此人小声回答道。

    天师又环视其他人:“过去的时候,儒门之人闹事,要把至圣先师的牌位抬出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把太上道祖的牌位也抬出来?”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齐声道:“不敢。”

    天师看起来慈眉善目,可上了岁数的老人怕天师更胜过怕国师,毕竟天师是一剑斩了亲妹妹的人,心肠该有多狠?

    天师往里面灵堂走去,自然没有人去阻拦。

    张月鹿跟在天师的后面。

    来到灵堂,天师在灵前站了片刻,上身微微有了个前倾的幅度,然后拿过一只酒壶,在灵前祭酒。

    这个时候,刘真人的一众家属纷纷赶来答礼。

    一位副掌教大真人亲自立奠,又祭酒,这无疑是极大的光荣。

    不过一众人也明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们再要拿着这件事做文章,跟张月鹿过不去,那就是直接打天师的脸。

    后果自负。

    张月鹿动不了他们,天师动得了。

    说句难听的话,天师一个快要飞升的人,还真就不怕什么。

    天师放下酒壶,转过身来,望向跟在后面的众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待天师训示。

    天师环视一周:“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错,你们为道门出过力,立过功,可是道门也没有对不起你们,你们身上的道士品级,这些年的道士待遇,身份地位,境界修为,哪一样不是道门给你们的?功劳也好,苦劳也罢,道门可以说从没亏待半分。你们谁要是觉得道门待遇不公,现在就可以说出来,金阙立刻给一个明确说法。”

    这么多人没有半点声音。

    天师淡淡道:“说来说去,无非是‘贪心’二字,觉得道门给你们的不够,还想要更多。现在道门要把这些本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收回来,那就是要逼死你们了,还有人说什么道士不聊生。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道士们都不聊生了,底下的普通道民、百姓,还有海外各洲的子民,他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儒门的至圣先师说仁恕之道,太上道祖的第一德就是‘慈’,一道一德合起来便是仁慈。你们的仁慈到哪里去了?享受好处的时候,你们想不起他们。到了要给道府施加压力的时候,便想起他们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后面挑动百姓闹事,是也不是?”

    满堂寂静。

    天师道:“我这段时间巡视四方道府,除了凤麟洲道府百废待兴之外,还没有哪个道府像你们这般乌烟瘴气,是不是王教鹤余毒未清之故?赵合松!”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站了出来,颤颤巍巍道:“在。”

    天师看了他一眼:“我问你,八月十五中秋节发生的事情,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回禀天师,我并未参与此事,也不知此中内情。”赵合松脸色微变,低下头去。

    天师冷冷道:“你没有参与此事?负责居中联络召集人手的那个江湖人,不是你的干儿子吗?还有那些负责给你们‘运兵’的大船,不是你女婿调来的吗?关于这些,你都不知情吗?”

    赵合松顿时哑口无言。

    天师接着说道:“你的那个干儿子,倒是好大的威风,在整个南洋江湖也是有一号的人物,跟‘天廷’的人称兄道弟,这次闹事,他一声令下,就给你找来了八百人。当年司马家夺权,也不过才三千死士而已。”

    赵合松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还有你的女婿,是南洋有名的船商,虽然不是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股东,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十艘船里,就有一艘船是你女婿的。我听说你的女婿几十年前只是一个普通的贫家子弟,大考落榜,没有考上道士,却靠着一副好皮囊认识了你的女儿。自从做了你的女婿,忽然就有钱了,做起生意顺风顺水,短短几十年,便攒下了几百万的身家。我问你,这些钱是怎么来的?道门给你的例银,撑得起这么大的生意吗?”天师质问道。

    赵合松忍不住去擦额头上的冷汗。

    天师的语气寒意深重:“道祖的道理,玄圣的教诲,五代大掌教的规矩,看来你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亏你还是几十年的老道士,你不是经受了几十年的考验,你是做了几十年的害群之马。”

    只听“扑通”一声,赵合松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住地向天师叩头,却又说不出话来。

    天师神色冷淡:“道德仁慈岂是为尔等所设?除掉他的莲花冠,脱去他的鹤氅,交予风宪堂严加审查。”

    两名跟随天师来到婆罗洲的二品灵官大步走了进来,将这位老道士拖了出去。

    天师背负双手,再次环视四周。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天师最后道:“我奉劝诸位一句,引以为戒,好自为之。”

    满灵堂之人低声道:“谨遵天师教诲。”

    天师大步向外走去。

    张月鹿跟在天师的后面。

    她很明白,天师这是给她收拾残局,安抚了遗属,拔了刺头,张月鹿这边再退一步,以后安心闭门修炼,婆罗洲的局势就会平静下来。

    这便是天师的雷霆手段。

    不过张月鹿并不十分认可。

    祖孙二人走在前面,其他人都很有眼力地远远跟着。

    张月鹿忍不住道:“阿翁。”

    天师问道:“青霄,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张月鹿道:“请恕月鹿直言,这与儒门时代的青天大老爷有什么两样?法度如同虚设,还是指望出一个青天大老爷,然后才能行正道,若是没有青天大老爷呢?”

    天师对于张月鹿的说法并不意外:“无外乎是人治的问题,法是人所设,法要靠人维护,法要靠人审判、裁量、定夺,法还要靠人去执行,怎么能逃得出人治的窠臼?若是没有青天大老爷,自然就是不能行正道,所以道门才要一再强调道德,指望多出几个青天大老爷。”

    如此直白的言语,让张月鹿无言以对。

    天师继续说道:“不要再纠结什么体制问题了,制度与发展水平是分不开的,就拿道门金阙这一套来说,推举大掌教,还不世袭,拿到祖龙时代行得通吗?行不通的。你在祖龙时代高谈平等,也是行不通的。”

    “祖龙强推郡县制,二世而亡。白帝恢复了藩王封国制度,得四百年天下。是封国制度强于郡县制吗?不是。郡县制当然要好于封国制,可是不适合当时的发展水平,太过超前。最好的一定是适配基本情况的,而非最先进的。”

    “你想要解决制度问题,先要解决发展问题,人心思想的变化永远滞后于物质基础的变化。先有物质基础的发展,才能有人心思想的变革。只有后者,而没有前者,那是空中楼阁。制度好坏问题,人心上下问题,最后都是物质发展问题。儒门说得好,仓禀食而知荣辱。如今道门清流化,花圃道士多了,道德卫士多了,也从侧面说明物质基础的发展水平大大提高了。”

    张月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多谢阿翁教诲。”

第三十八章 声色为障

    早年儒门当家的时候,酷爱扶持傀儡皇帝,理由也很简单,容易更换。

    大晋时期,皇帝动辄发疯。大魏时期,皇帝动辄落水。只要不合儒门的意,换一个就是了。反正宗室子弟多的是,所以一般情况下,除了前两代皇帝还能有些自由,后面的皇帝尽是笼中鸟。

    不过这样也衍生出一个问题,既然要把皇帝当傀儡,那就不能给皇帝太高的境界修为,否则不好控制。可皇帝太弱,就要花费人力去保护他。毕竟过于频繁更换皇帝也不是个事情,会造成局势混乱。若是反对儒门之人不干别的,整天搞刺杀,也要让儒门头疼。

    其实当年道门的徐祖就干过这种事,刺杀儒门之人,刺杀道门之人,刺杀佛门之人,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所以到了道门时期,道门完全放开了对皇帝的管制,道门也将职务与境界修为强行挂钩。地位越高,境界修为越高,省去了很多用于护卫的人力。

    同时道门又组建灵官队伍,一旦出现类似徐祖这种搞刺杀的人,直接集中全部力量将其灭杀。巫罗击沉“应龙”,杀了道门真人,就差点被道门打死。陈书华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没经道门批准就私自成仙,也被打死。

    就算是徐祖本人,生在这个时代,也不敢再搞刺杀那一套,这种犯大忌的行为,道门真有可能出动数位仙人将其围攻致死。

    毕竟徐祖当年能够神出鬼没,一大优势是时值乱世,各种秩序趋于崩溃。如今世道,道门张口秩序,闭口稳定,可不是白说的,不要觉得找不到你。

    西道门又称“小道门”,道门摸着石头过河,西道门跟着道门过河,几乎是全面效仿道门的各种制度,所以西道门也不限制塔万廷皇帝,虽然不如大玄皇帝,但也不是庸人。

    如果胡恩阿汗所说为真,乌努拉图心怀不轨,想要谋害塔万廷皇帝玛努丹查,也不是轻易就能够做到的。

    历经一点波折,齐玄素终于来到了新帕依提提,不同于上次来时的低调,这次齐玄素十分高调,甚至有些官方性质。

    虽然道门设在新帕依提提的北辰堂分堂不适合落脚,但西道门有道观,不止一座,澹台盈早就安排好了,齐玄素想住哪座道观就住哪座道观,一天换一座都可以,西道门这边有专人接待,并通知了塔万廷。

    皇帝高度重视,帝后二人要在次日亲自设宴招待来自东方的天使。

    盛情难却,齐玄素自然要答应下来。

    正巧,皇甫极也在新帕依提提。

    他不是为了什么案子而来,纯粹是来这边洽谈一些合作事宜。听闻齐玄素也到了新帕依提提,便亲自登门邀请齐玄素出去逛逛,反正赴宴是明天的事情了。

    皇甫极见到齐玄素的第一句话就是:“天渊,你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出去玩上一遭,如何?”

    齐玄素问道:“玩什么?”

    皇甫极道:“玉京没有的好东西,狎妓。”

    齐玄素笑了:“皇甫道兄,你知道我升主事后的第一个差事是什么吗?就是帝京整风,专门扫这些的。”

    皇甫极道:“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就问你去不去吧?”

    齐玄素便打算拒绝。

    皇甫极又道:“天渊,你该不会是怕弟妹吧?这点胆量都没有?”

    这个激将法不高明,关键看谁来用,地位高的不管用,地位低的也不管用,就是这种地位相当的用出来,最管用。

    齐玄素道:“我怕她什么?我不仅不怕,我还敢直接告诉她。”

    “我知道,这叫报备一下。就跟多请示多汇报一样。”皇甫极揶揄道。

    齐玄素拿出经箓,联系了张月鹿:“青霄,我今天打算去一趟行院,你有意见吗?”

    张月鹿先被一帮老道士围攻,又被天师教育一顿,新政也半途而废,心里正烦呢,齐玄素这时候跟她说这种不着调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哪里会有好声气:“你爱去不去,跟我说什么?”

    齐玄素有点懵:“你没意见?”

    张月鹿道:“是你那位皇甫兄约你吧?我知道,就他有这个胆子。既然是应酬,我还能拦你不成?”

    在张月鹿的口气里,皇甫极已然被划归到狐朋狗友的行列之中。

    齐玄素轻咳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本想在皇甫极面前露露脸,结果差点把屁股露出来。

    张月鹿懒得再多说什么:“要是没别的事情,就这样。”然后结束了通话。

    皇甫极啧啧道:“早就听闻张弟妹脾气不好,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齐玄素沉默了半天,憋出一句话:“第一,不必叫张弟妹,直接叫弟妹就行,没其他弟妹。第二,其实她平时不这样……”

    皇甫极感叹道:“道门的女道士都是老虎,日子越好,女人越难伺候。我们西道门也快了,你看澹台大真人的大孙女,就是例子。”

    齐玄素摆手道:“不说废话了,去就去。五娘一起去吧?”

    话音落下,五娘现身,抬了抬下巴,很给齐玄素面子:“可以。”

    行院这种场所,不仅仅是为了那点事,也是一个社交场所。若是带了女伴前往,一般就是表明两个态度:要么是想玩点多人的、刺激的;要么是无意此事,只是别人盛情相约,不得不来。齐玄素邀请五娘一起去,自然是表达第二种态度——他是不得不去,不是为了女色去的。日后生出事端,五娘也是证人。

    皇甫极道:“天渊,你累不累啊。”

    齐玄素道:“习惯了就好。”

    皇甫极也不再说什么,道门就是这么个情况,齐玄素想要在道门混,就要守道门的规矩。

    皇甫极也不是只邀请了齐玄素一个人,还有他的部分随员,也都是他的心腹,绝对可靠。

    一行人出门,皇甫极已经让人安排了一个院子。

    这些风月场所,都很会营销手段,比如有意限制供应量,花魁的体力明明很充足,却非要说一晚只接待几个客人,就像西洋人卖钻石,明明有那么大的矿,每年放一点出来,确保其稀缺性和高价位。这么一搞,花魁就上档次了,身价就高。

    然后再搞一个“眼缘”的说法,合眼缘就能留下,不合眼缘就走。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很大。如果花魁单独留下了一人,其他人都走,是不是说明这个人比其他男人更优秀?其他客人成了帮着抬身价的。男人,尤其在女人面前,总是放不下好胜心,谁都想成为被花魁看中的男人,这时候能不能一亲芳泽,卖艺还是卖身,都已经无所谓了,要的是自己行而别的男人不行的这份满足感,这还不玩了命的追捧?

    这一套搞下来,知道的是花魁卖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招驸马。

    不过这一套也不是百试百灵,遇到权势就玩不转了。

    一般这行当都有大靠山,可也有靠山摆不平的情况。

    遇到这种情况,想干就乖乖听话,不想干立马滚蛋走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皇甫极就是如此,他发了话,哪管你什么规矩或者眼缘,立刻马上过来。

    这家行院的幕后老板据说是一位皇室中人,不过听到皇甫极的名字,愣是屁都没敢放一个,直接安排。

    这种行为当然是很不风雅的,也很煞风景。

    不过皇甫极本就是武人出身,不在意这个。对于他而言,能看到齐玄素难得吃瘪,在张月鹿那里碰壁,已经是值了,比什么花魁美人弹琴斗舞都要精彩。

    塔万廷的行院也很有意思,从外面看,就是传统的塔万廷建筑,可里面内有乾坤,走过前厅和一条穿过巨大水池的通道之后才到正厅。这里竟然是漏斗状,外圈位置最高,层层向下,最中心的位置也是最低的地方,负责表演的花魁便在此处,不过此时这里是空的,就如一个井口。

    众人分别坐下,皇甫极、齐玄素、五娘三人一桌,位于最高处,只是闲谈。

    忽然之间,响起中原的古筝和琵琶之声,齐玄素几人停下交谈,循声望去。

    就见在“漏斗”底部类似井口的位置升起了一块圆形平台,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缺,上面坐着两个女子,身着比较简单的衣物,一人抚琴,一人奏琵琶。

    齐玄素只觉得无趣。

    便在这时,又有一队女子依次走了进来,分别陪在客人身边,无论客人是男是女。

    这些女子便是陪酒之人,不过衣着比较保守,看起来就是单纯陪酒。

    齐玄素则是摆手拒绝了这份待遇,问道:“皇甫道兄,你不仅是请我听曲喝酒吧?”

    皇甫极放下手中酒杯:“果然瞒不过天渊道兄,其实是有人想要见你,又要掩人耳目,便托我帮个忙,我左思右想,便在此地设宴,以声色为障眼法。”

    话音落下,刚刚被齐玄素拒绝的那名女子坐在了齐玄素的身边。

    齐玄素这次没有拒绝,心中明白,这就是请皇甫极帮忙之人,其身份定然不俗,竟然是混在了这些风尘女子中与他见面。

    齐玄素看了那女子一眼:“不知尊驾何人?”

    女子轻声道:“我叫玛希,我的中原名字叫皇甫曦,见过齐真人。”

第三十九章 皇甫曦

    就这一句话,已经让齐玄素明白皇甫极为什么要帮忙了。

    皇甫家喜欢赐姓,能姓皇甫的人,除了自家人,就是关系十分密切之人。比如说皇甫铸,就以皇甫昭的干儿子自居,如今掌握着南衙禁军,不可小觑。

    皇甫曦,这个名字一听就与皇甫家关系匪浅,皇甫极亲自帮忙,也就说得过去了。

    齐玄素望向皇甫极。

    皇甫极道:“小曦是塔万廷的公主。”

    齐玄素恍然。

    玛希就是塔万廷皇帝玛努丹查的女儿。

    玛希柔声道:“齐真人叫我皇甫曦就是。”

    齐玄素没有如此称呼:“玛希公主,我们就不兜圈子了,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要掩人耳目,又请动皇甫道兄帮忙,想来是事关重大。”

    皇甫曦道:“不敢相瞒真人,我虽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但早就从旁人口中听闻过真人事迹,仰慕已久,只是缘悭一面。此次冒昧求见真人,实是有求于真人。”

    齐玄素不置可否:“有什么事情,皇甫道兄帮不了你吗?”

    皇甫极代为解释道:“天渊,你还真说对了,这个忙我帮不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金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我们两个各自负责一条线,你的任务是维持稳定,我的任务是打牢基础,我们两条线最好互不交叉,互不影响,这是原则问题。”

    齐玄素点了点头,心中大概有数,皇甫曦要说的事情可能与他正在查的几个案子有关,皇甫极虽然是绝圣堂的掌堂真人,但他基本不插手这边的事情,由齐玄素全面负责,皇甫曦也只能来找齐玄素。

    齐玄素再度望向身旁的女子,发现这个女子其实很漂亮,似乎有些中原人的血统,眉眼间颇有江南水乡女子的风韵。

    皇甫曦坐直了身体,与齐玄素离得很近,吐息可闻。

    齐玄素不得不又向后拉开距离,往五娘那边靠了靠——五娘毕竟年长,不是年轻小姑娘,关键五娘不是人。

    皇甫曦倒是大胆,轻笑一声:“难道齐真人还怕我这个小女子吗?”

    齐玄素没有像未经人事的少年那样举止无措,也没有羞红了脸,脸色平静,不予回答。

    皇甫极代为回答:“齐真人不怕女人,他怕张青霄。”

    皇甫曦好奇问道:“张青霄是谁?”

    皇甫极促狭道:“齐真人的道侣。”

    皇甫曦恍然。

    这位齐真人是个惧内之人。

    齐玄素无奈道:“你张弟妹的名声已经够吓人了,多少道门俊秀都要绕着走,不敢沾边,你就不要再给她添油加醋了。”

    齐玄素说的是实情,其实张月鹿很讲道理,不会无理取闹,也不怎么使用暴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名声总是会与强势霸道联系在一起。

    换成其他的道门仙子之流,总得有几个爱慕者追求者。可张月鹿这么大的名声,除了李、王二人,就没见过几个。从这方面来说,她的名声的确是有点吓人的。好不容易有齐玄素这个例外,再传出齐玄素惧内的说法,那张月鹿的名声算是彻底没法挽救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张月鹿。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行正道之人,自然就有一股浩然正气在身。如今道门之中,多的是法力诈术,尽是心思不纯之人,张月鹿虽然比不得圣人君子,但此心光明,正所谓理直则气壮,她说话行事之间自然有一股凛然之威,不外乎占着一个理字。

    处于权力最高处的人,无为则无不为。处于道德最高处的人,无畏则无不畏。

    所以在这个世上,不存在好处占尽又占据道德高地之人,两者都要,两者皆空,落得个伪君子下场。

    齐玄素选择要好处,守底线,不立道德牌坊,所以齐玄素升得最快。齐玄素去打王教鹤,就不说什么大局稳定和南洋百姓,他很清楚,就是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而已,议事辩论的时候可以高举大旗打击对手,私底下就没必要树牌坊了。

    张月鹿求道德,谈理想,所以没落得什么好处,只有满身狼狈。

    觉得张月鹿霸道,不外乎是觉得张月鹿不肯和光同尘,不通人情世故。

    皇甫极举起酒杯:“怨我,怨我,我罚酒三杯。”

    齐玄素不再说这些个人私事,转而道:“我们还是谈正事,不知皇甫姑娘求我何事?”

    皇甫曦道:“是有关乌努拉图意图谋反之事。”

    齐玄素不由一怔。

    他没记错的话,乌努拉图不是继后,用中原人的话来说,是原配发妻,早在玛努丹查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太子妃了。皇甫曦既然是公主,那就应该是乌努拉图的女儿才对,哪有女儿找外人状告母亲谋反的道理?

    皇甫极立刻出言解释道:“大丈夫三妻四妾。道门讲平等,皇室可不讲这个,皇帝自然是有妃子的。小曦并非乌努拉图之女。”

    齐玄素点头道:“倒是我以己推人了,总想着道门的规矩,忘记了皇室的特殊性。刚才我还在奇怪,皇甫姑娘似乎有中原血统,原来如此。”

    皇甫极道:“小曦的母亲的确是一位中原女子,很受皇帝的宠爱,不过并非西道门弟子,没有境界修为,已经病故多年,大约是移情之故,皇帝也很宠爱小曦,再加上小曦有中原血统,家父特意给她取名皇甫曦,也很支持她,所以小曦在朝堂上还是颇有影响力的。”

    齐玄素大概听明白了,公主党和皇后党。南衙禁军皇甫铸肯定是支持公主玛希,也就是皇甫曦,而北衙禁军的玛朗阿则是支持皇后乌努拉图。还有一位北衙禁军的统领,可能是效忠皇帝,也可能是中立,态度不明。

    从这一点上来看,塔万廷的皇帝远不如大玄皇帝,在大玄朝廷,无论是李家的皇后,还是公主、诸王,都不敢忤逆皇帝陛下,更不存在禁军支持谁的问题,大玄只有一个太阳。塔万廷这边的皇帝就有点管不住老婆女儿了,家庭地位存疑。齐玄素管不了张月鹿和七娘,管一管小殷还是不成问题的。

    “有关乌努拉图意图谋反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总觉得是捕风捉影,难道情况已经到了此等地步吗?”齐玄素道。

    皇甫曦道:“最近城内苍鹭会异动频频,我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贤者寻求启示,贤者只看到了苍白天空下高悬着一轮黑日。”

    齐玄素问道:“这位贤者是何许人也?”

    皇甫极道:“此人是个西洋人,擅长占卜和预言,因为牵扯进了圣廷的内部斗争之中,怕被杀人灭口,所以逃到了我们这边,请求我们庇护,西道门便把他安排在了新帕依提提。”

    齐玄素道:“每次暗影之潮,都会留下一轮黑色太阳,可我觉得这轮黑色太阳应该与乌努拉图无关才对,说不定双方还是敌对关系。”

    皇甫曦道:“当然不仅如此,真人应该知道,今日的塔万廷融合了三个帝国,分别是诺赫佩腾、纳瓦特尔、塔万廷。在西道门的推动下,塔万廷皇帝迎娶了纳瓦特尔的亡国公主,得到纳瓦特尔大部分军队的效忠,又改信诺赫佩腾的太阳神库库尔坎,接纳了诺赫佩腾的祭司力量。”

    齐玄素点头道:“我知道。”

    皇甫曦道:“乌努拉图宣称她有诺赫佩腾的皇室血统,她要求将她的姓氏加入皇室姓氏之中,这件事得到了部分古神的支持。”

    无论是西洋人,还是南大陆原住民,姓氏都很长,加一个姓氏进去,也不突兀。东方的姓氏则已经经过简化,姓和氏不分彼此了。

    齐玄素沉默了片刻:“先前有人告诉我,乌努拉图将明空女帝视作偶像,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只要熟读史书之人就会发现,这套手法与明空女帝上位是有点像的。

    在大齐年间,有一位僧人法明杜撰《大云经》四卷,经中称当时还是太后的明空女帝为弥勒出世,当为阎浮提主。所谓“阎浮提主”,就是指代人间帝王之意。武后下令颁行天下。

    接着侍御史傅游艺又邀集关中百姓近千人,搞出一份联名上书,呼吁武后登基为帝,改国号。武后驳回上书,却升了傅游艺的官。

    接下来百官宗室、各大士族,总计六万余人再次上书,强烈要求武后从傅游艺所请,武后既不恼怒也不恩准。

    再后来,武后就强迫自己的皇帝儿子上表,祈请武后赐姓为武,愿儿从母姓。武后下懿旨恩准,言自古帝王改姓则江山改号,群臣请天后登基,改国号。

    事情至此,武后图穷匕见,下旨改国号,亲自登基为帝,还给自己起名“明空”。

    后来道门对明空女帝持批判态度,不是因为明空女帝篡夺了李家的江山,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因为明空女帝在位期间,竟然敢崇佛贬道,是佛门的代表人物。在佛道相争期间,明空女帝的陵寝遭到了严重破坏,所有地上建筑被夷为平地,部分道门激进分子差点就要开棺戮尸。与之对应的,主持灭佛的三武一宗则被大加推崇。

第四十章 主要矛盾

    许多历史人物的评价要服务于现如今的局势风向。

    比如张月鹿想要搞新政,翻一翻史书,发现前朝大魏的江陵相公张肃卿不错,也是搞改革的,于是让人宣扬一下张肃卿,尽量不谈张肃卿的不足,着重宣扬张肃卿的功绩,为自己的改革和新政造势,于是张肃卿的风评大大好转。

    这就是一个例子。

    就算有些历史人物的评价不好改变,也可以冷藏,尽量不提。

    明空女帝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最开始的时候,道门还是很推崇这位女帝的,因为道门要祭出“平等”大旗打破儒门的礼教纲常,男女平等是个比较好的切入点,虽然明空女帝也没怎么讲平等,但好歹沾点边,于是在这个时期,明空女帝的风评还是很好的,关键有道门背书。

    这个时期,道门和佛门算是盟友,关系较好,所以明空女帝崇佛贬道、强迫道士剃头做和尚等历史问题,都是小问题,就不提了。谁提,谁就是破坏佛道关系,不识大局。

    后来儒门臣服,佛门成为道门的主要敌人。

    此时道门和儒门的矛盾变为次要矛盾,道门和佛门的矛盾变为主要矛盾,所以平等问题就不算什么了,崇佛贬道成了大是大非的问题。

    于是明空女帝的风评急转直下,从平等斗士变为反道分子。

    道门内部的激进分子带着儒门的激进分子,差点把明空女帝的陵墓给掀了。道门批判明空女帝崇佛贬道,对太上道祖不敬,是道门的敌人。儒门也跟着反攻倒算,把明空女帝主政时期的烂账翻了出来,内战猛如虎,外战败多胜少,丢了多少领土,除了女子皇帝的身份,还有什么?牝鸡司晨!

    时至今日,明空女帝在道门主导的评价体系中,仍旧是个反面人物。因为佛门还在,仍旧是道门的心腹大患。只要佛门一日不曾失去威胁,明空女帝就一日不能翻案。

    就算道门的女道士们如今已经有了很重的话语权,仍旧不敢过多触碰明空女帝的问题。道理很简单,佛道问题是道门内部最大的正确之一,谁碰谁死。谁要拿男女平等的小账去算佛道相争的大账,那就是自绝于道门。

    这就是抓主要矛盾。

    话再说回来,明空女帝崇佛贬道是事实吗?

    的确是事实。

    别的不说,明空女帝篡夺李家江山的开端,就是有一位僧人法明杜撰《大云经》四卷,经中称当时还是太后的明空女帝为弥勒出世,当为阎浮提主。

    这本质上是佛门的一次投机行为,迎合了明空女帝想要篡位的想法。而明空女帝也的确借助了佛门的力量压制了道门力量,最终成功篡位。

    在这一点上,李家也不会支持明空女帝。现在的李家虽然宣称是李氏皇族的后人,但属于明空女帝的直系后代肯定早就死干净了,现在的道门李家跟明空女帝很难说有什么亲缘关系。

    而且李家有一个大前提,首先是太上道祖的后裔,然后才是李氏皇族的后裔。或者说正是因为李氏皇族自称太上道祖的后人,将太上道祖追封为太上玄元皇帝,如今的李家才不得不跟着自称是李氏皇族的后人,太上道祖是大前提。

    明空女帝改了国号,尊奉自己的祖先,还给儿子改姓,这就是不尊太上道祖,整天把大圣祖挂在嘴边的李家还能认她吗?

    李家也抓主要矛盾,他们的各种法理宣称来自太上道祖和玄圣,而不是李氏皇族。

    不过佛门不是无私助人的大善人,早就标注好价格了。

    明空女帝刚一登基,就宣布“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将“二亲之所蓄用,两京之所旧居”全都布施给佛门,并表示要“击大法鼓,吹大法螺”,又“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为了建造安置佛像的“天堂”,“日役万人”,“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她礼迎于阗高僧来翻译《华严经》,并扶植创立华严宗,还给予禅宗北宗的神秀隆重待遇,“亲加跪礼,时时问道”。甚至迎佛骨,强迫道士剃头改信为和尚。

    总结而言,明空女帝和佛门各取所需。

    所以齐玄素一听就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乌努拉图要求将自己的姓氏加入皇室的姓氏,而在于乌努拉图得到了部分古神的支持。

    明空勾结佛门,打压道门,成功上位。然后回报佛门,让佛门成为三教之首。

    现在不过是换了一层皮,乌努拉图勾结古神,打算上位。如果让她上位,明空是怎么回报佛门的,乌努拉图就是怎么回报古神的。

    齐玄素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有实质证据吗?”

    皇甫极道:“若是有证据,就不必麻烦你了。”

    齐玄素点头道:“也是,处理内部问题,涉及某些‘自己人’,总要讲个名正言顺,总要让人心服口服。”

    乌努拉图密谋夺权,夺的是塔万廷的权,不是在西道门内部搞政变,就像大玄的藩属国发生内斗,作为宗主国可以管,也可以不管,各有利弊。因为隔了一层,西道门还没到非常之时要用非常手段的地步,更愿意用一些正常途径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直接暴力镇压。毕竟暴力镇压固然简单,后患也多。

    这就是皇甫极为难的地方。

    然后齐玄素进入了短暂的沉思。

    对于齐玄素而言,事态的发展逐渐回到了他比较熟悉的领域,就是人与人斗的环节,而不是怪力乱神解谜团。

    人斗就离不开人性。

    现在的情况是,乌努拉图的确势大,不在于她的皇后身份,而在于她背后有古神的支持,这就与暗影之潮和苍鹭会联系起来了。

    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成型。

    库库尔坎应该是支持塔万廷皇室的,当初西道门促使三大帝国融合,明确指出了当今皇室改信库库尔坎,而不是定义模糊的太阳神。西道门在这里面的地位则类似过去的儒门,即儒门时代,皇帝信佛信道都可以,儒门不干涉皇帝的个人信仰,最后还得用儒门治理天下。库库尔坎作为既得利益者,没有理由要更换一个皇帝。

    现在有古神支持乌努拉图尝试夺权,那么这些支持乌努拉图的古神应该就是库库尔坎的反对者。

    古神的内斗扩大到了塔万廷。

    齐玄素不由思考一个问题,道门是否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渔翁得利?把这两部分古神全都搞定,该拿下的拿下,该团结的团结。

    先前金阙议事,因为东华真人一派的发力,算是明确了西道门对南大陆的主导地位,不过在接下来的议事中,东华真人这一派是退让了的,明确道门要加强对塔万廷的控制。

    这两者并不冲突,西道门和塔万廷并非一体,两者就好像凤麟洲道府和丰臣相府的关系。西道门在事实上扮演了道府的角色,只是这个道府的实力远超其他道府,并且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力,不需要完全听从金阙的命令,金阙也会尊重其意见。

    塔万廷自然是扮演了地方朝廷的角色,如大虞国、苇原国、扶南国等等,道门要求加强对塔万廷的掌控,西道门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还是那句话,到底是隔了一层。西道门要指望道门的扶持和援助,这些年也一直谈回归道门的事宜,必要时候是要退让的。不过西道门对这件事也不怎么上心,毕竟是自己地盘,不希望道门伸手太多。

    齐玄素收回思绪:“我们当然要从正常途径解决问题,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局势发展超出预料,不得不动用一些必要之手段,我们要做到知己知彼。”

    这话已经暗示得十分明白。

    什么叫局势发展超出预料?就是有人不讲规矩,打算直接掀桌子了。

    什么叫必要之手段?就是暴力镇压不讲规矩的人。

    既然要动用暴力手段,就像行军打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皇甫极没有答话了,他对塔万廷一直不怎么上心。在皇甫极这边,关注有轻重之分,首先是蒸汽福音,然后是古神,最后才是塔万廷。而在塔万廷内部,先是军中,然后才轮到皇室。

    皇甫极不怎么了解乌努拉图,也看不上乌努拉图,毕竟从他对皇甫曦的称呼上就能看出来,他一直将皇甫曦视作类似小妹妹的角色,乌努拉图跟皇甫曦有来有回,又能强到哪里去?所以在此前的一段时间里,皇甫极始终认为乌努拉图和皇甫曦是小孩子打闹。若非这次皇甫曦告诉他古神参与其中,他也不会出面帮这个忙。

    皇甫曦道:“我知道的也相当有限,不过有一点肯定,苍鹭会是支持乌努拉图的,乌努拉图暗中信奉月神伊希切尔。”

    齐玄素皱眉道:“西道门规定,皇室中人必须信奉库库尔坎,关于这件事,皇帝知道吗?”

    皇甫曦叹了口气:“陛下当然知道,只是乌努拉图说服了陛下,她说中原那边讲究阴阳调和,男为阳,女为阴;日为阳,月为阴;帝为阳,后为阴。所以应该是皇帝信奉太阳神,皇后信奉月神。陛下觉得很有道理,便答应了。”

    齐玄素道:“依我看,这位皇帝怕是昏了头。”

第四十一章 赴宴

    在齐玄素看来,这位皇帝真是昏了头,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都能答应吗?

    就好比是齐玄素做了大掌教,然后身为大掌教夫人的张月鹿跟齐玄素说,咱们调和一下,你仍旧信奉道门,我改信儒门,这样能更好地团结儒门,反正道门和儒门也是一家人。

    齐玄素就算脑袋让“步月”踹了,脑子让小殷吃了,也不可能答应。

    真要这么干了,无非两个下场:一个下场是齐玄素跟张月鹿切割,另一个下场是夫妻二人一起自绝于道门。

    齐玄素很想问,玛努丹查到底在想什么?皇后弄权,他不管。皇后改信,他也不管。皇后都已经密谋取代他了,他还对皇后百依百顺,好像一无所知,要靠女儿出来跟皇后争抢。

    离谱程度堪比胡恩查文为了乌努拉图决心毁灭塔万廷,最终把自己给毁灭了。

    其实齐玄素是很想说一点怪话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塔万廷竟然能同时培养出这么两位人才,真是一时瑜亮,堪比卧龙凤雏。

    塔万廷真是不养闲人。

    只是要注意影响,齐玄素这才强忍下了。

    齐玄素也很想知道,乌努拉图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胡恩查文和玛努丹查干出这种事情。

    还是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底色本质上不同,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利害出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冷静行事。

    有圣人无私无畏,也有疯子损人不利己。

    有些人就是齐玄素这种人无法理解的,在齐玄素等人看来是傻,在他们自己看来,也许是一种自我感动。

    所以胡恩查文最后说的那句话倒是很有意思,想不明白吧?想不明白就对了。

    世上之人本就各种各样,市侩又愚蠢的,歇斯底里的,愚不可及还自以为是,虚荣善妒的,自大成狂还浑然不知的,等等。

    不是所有人都在乎利益,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进退,的确是不能理解。

    皇甫曦苦笑一声:“我也不太明白。不过义父曾经评价过陛下,说他不爱江山爱美人。”

    皇甫曦的义父就是皇甫昭,这位皇甫真人的境界修为不如两位大真人,可很有识人之明,而且擅长培养后辈,不仅亲儿子皇甫极出类拔萃,义子义女也不少,都赐姓皇甫,不是等闲之辈。

    齐玄素道:“皇甫姑娘,我没有冒犯令堂的意思,既然皇帝如此爱美人,为何还有妃子?”

    皇甫曦无言以对,只能说道:“齐真人只能当面去问陛下了。”

    齐玄素道:“正好,我明天就要赴帝后的宴请。”

    皇甫曦道:“库斯科的事情,乌努拉图已经知道了,真人要小心。”

    齐玄素看了她一眼:“看来公主与胡恩将军的关系不错。”

    皇甫曦斟酌言辞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查文将军出事之后,阿汗将军就主动找到了我。”

    齐玄素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皇甫极忽然道:“要不,我们来次夜探皇宫?”

    五娘都听困了,听到这个一下子来了精神,第一个响应:“这个主意好。”

    齐玄素是唱反调的人:“不好吧?”

    皇甫极一挥手:“怕什么,又不是大玄皇宫,乌努拉图更不是紫极大真人。”

    齐玄素还是拒绝道:“不妥,还是等我见过皇帝和皇后再说。”

    皇甫极也不强求:“那就算了。我明天就要赶回新港,天机堂的图纸都已经定下了,我得回去坐镇。”

    五娘又没精神了。

    齐玄素打算起身:“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若是皇甫姑娘想要联系我,可以通过胡恩将军传话。”

    皇甫曦点头应下:“是。”

    齐玄素今晚的行院之行就此结束,齐玄素回去之后,又召集陆玉珏等北辰堂之人,让他们注意城内的局势变化,尤其是北衙禁军和苍鹭会。同时又知会还未来到新帕依提提的澹台盈和林不凡等人,让他们提前做好动用必要之手段的准备。

    除此之外,这次去见皇甫曦,齐玄素还是很有收获的,明确了一些问题:乌努拉图果真是苍鹭会的成员,背后有伊希切尔的支持。间接证实了齐玄素的许多猜测。

    那么许多事情就能连起来了。

    伊希切尔要推翻库库尔坎,一边是找到齐玄素,告库库尔坎的状,想要借助道门之手除掉库库尔坎。不过伊希切尔也没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道门身上,另一边也做了准备,那就是扶持早有野心的乌努拉图,意图釜底抽薪,削弱库库尔坎在皇室方面的根基。

    不过库库尔坎毕竟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伊希切尔还暗中组建了苍鹭会,她的选民乌图和乌努拉图自然也在其中。

    客观地说,库库尔坎还是代表了塔万廷正统,所以立志要毁灭塔万廷的胡恩查文也加入苍鹭会,是说得通的。

    那么乌图、胡恩查文与虫人合作,其实是苍鹭会与虫人合作。

    关键就在这里,与虫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虫人祖上也曾阔过,他们不会甘心做苍鹭会的打手,而是谋求打通灵界通道,沟通虫后。一个不慎,虫人很可能在南大陆送给道门和西道门一个大惊喜。

    这就是党争最恶劣的情况,为了党争,什么都不顾了,只顾着眼前能赢,不管会留下多少后患。

    所以齐玄素很反感乌努拉图的一系列行为,他先前就说过,女子皇帝也好,阴阳人皇帝也罢,关键要稳定。要靠能力,不要搞阴谋。现在乌努拉图这些人这么搞,埋下巨大的隐患,稳定无从谈起,齐玄素代表道门,怎么能容他们?

    库库尔坎怎么坏,齐玄素没看到。暗影之潮现在还存疑,不能肯定就是库库尔坎干的。

    可是乌努拉图等人怎么胡搞乱搞,齐玄素却是看到了。

    齐玄素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总不能说库库尔坎可怕丑陋,就是反动。你伊希切尔美丽漂亮,就是正义。哪有这样的道理。

    次日,齐玄素应邀赴宴,没有带其他人。

    正如皇甫极所说,塔万廷的皇宫不能与大玄皇宫相比,后者结合了地气龙脉,就是仙人来了,也不敢造次。在齐玄素看来,此处皇宫的规模与大虞国的宫廷相差不多,大约是受到了西道门的影响,还颇有大齐遗风。

    在女官的引领下,齐玄素进入皇宫,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卫士,颇有气势,看待齐玄素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齐玄素并不在意,他好歹是去过道门金阙的人,哪里在乎这些。他觉得这大概不会是皇帝的意思,很可能是皇后的意思,毕竟他在库斯科的动作是真正打草惊蛇了,皇后未必是示威,也有可能是试探,想要通过这种轻微冒犯举动来试探齐玄素的反应。

    齐玄素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很快,齐玄素见到了帝后二人。

    皇帝玛努丹查和皇后乌努拉图都是纯正的南洋原住民,不过中原化程度很深。

    皇室主要成员都是皇甫家族一手教导出来的,皇甫家族也是不偏不倚,无论皇室成员怎么内斗,只要不像乌努拉图这般越过底线,皇甫家族都不会过多插手,保持超然地位。

    乌努拉图则是西道门培养出来的,更是不必多说。

    玛努丹查没有太多的帝王威严,反而十分儒雅,像名士多过像皇帝,又带着几分道士气,颇为潇洒。这样的人,更符合世人想象中的风流王爷,而不是皇帝。

    至于乌努拉图,齐玄素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后的确称得上国色天香,比李天澜的夫人还要漂亮,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有摄人心魄之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暗中修炼某种神通法门所致。

    齐玄素有点理解胡恩查文为何那般不甘心,也有点理解玛努丹查为何这般爱美人不爱江山。

    此时帝后二人在宴厅门前等候齐玄素,给足了面子。

    到了这里,负责引路的女官退下,齐玄素上前分别与帝后二人见礼。

    帝后二人都擅长中原官话,交谈不是问题,客套寒暄之后,三人一起进了宴厅,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分而落座之后,玛努丹查举起酒杯,感谢道门对塔万廷的援助,还专门提及了齐玄素当初支持塔万廷的发言。齐玄素只是说了几句官方辞令,虽然蒸汽福音南下的时候,齐玄素代表道门发表了一番比较强硬的言辞,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乌努拉图没有说话,不过一直在观察齐玄素。

    齐玄素忽然望向乌努拉图:“我还没来新帕依提提,就已经听闻皇后大名。”

    乌努拉图一笑百媚生:“我却不知自己有如此名气,竟能入得齐真人法耳,不知真人是从何人口中听闻我的名字?”

    齐玄素道:“关于那人,其实皇后也不陌生,我听说皇后年轻时曾在西道门学道,此人也算是皇后的师兄,叫胡恩查文。”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皇帝玛努丹查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皇后乌努拉图仍是笑着,也不说话。

    齐玄素继续说道:“胡恩查文说,他之所以背叛西道门,背叛塔万廷,是因为一个人……”

    齐玄素直直地望向乌努拉图。

第四十二章 乙计划

    乌努拉图明知故问道:“齐真人所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我吧?”

    齐玄素最喜欢用的就是单刀直入加开门见山这一招,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效果,所以此时也不会回避:“胡恩查文在伏法时曾交代自己的犯罪动机,他说人生两大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他立誓要毁掉塔万廷。”

    玛努丹查将手中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放:“此等逆贼,死不足惜。”

    齐玄素接着说道:“当然,这等狂悖之语有碍皇后的清誉,所以我下令严禁外传,只有我、皇甫真人、胡恩将军知道。”

    “哪个胡恩将军?”玛努丹查问道。

    齐玄素道:“当然是提督新西京军务的胡恩阿汗将军,他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当然不会对外乱说。”

    乌努拉图举起酒杯道:“倒要谢过齐真人,我敬齐真人一杯。”

    齐玄素却是一抬手:“皇后先不忙谢我,我还有一事要请教皇后。”

    乌努拉图道:“请教不敢当,齐真人但问无妨。”

    齐玄素道:“都说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我想请问,胡恩查文所言,有几分可信度?”

    乌努拉图还没说话,玛努丹查已经是勃然变色:“齐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玄素道:“我的意思是实事求是。胡恩查文的案子,对外宣称是叛乱,实则是叛变,出卖内部机密,甚至可以说是近几十年来的第一大案,性质和影响十分恶劣,当然要搞清楚,搞明白,不能有半点含糊。”

    偌大一座宴厅,当然不是只有三人,还有负责服侍之人,大总管已经面露不豫之色,他从未见过如此傲慢无礼之人,西道门的人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

    不过他听说了,西道门的人同样要在这位道门使者面前低头,皇甫极这么高傲的人,也跟道门使者称兄道弟,据说这位使者在道门很有势力,西道门都不敢贸然得罪,所以他也只能忍着。

    玛努丹查道:“齐真人,你方才说了,毕竟关乎皇后清誉……”

    齐玄素打断道:“陛下!就算是平章大真人犯事,也要在金阙接受质询,如果此事真与皇后无关,那么皇后就更应该把事情说个明白,这样才是给皇后一个清白。若是一味遮遮掩掩,反而要让别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玛努丹查满是怒气,再无方才的潇洒,瞪着眼睛与齐玄素对视。

    很显然,在他看来,齐玄素简直是在羞辱他们夫妻二人,他作为一个好丈夫,他当然要为妻子遮风挡雨,这才叫男人的担当。

    齐玄素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齐玄素不否认自己这样做很无礼,他也料到玛努丹查会不快,但他觉得玛努丹查不会当场发作。

    其实齐玄素并不想与玛努丹查为难,只是在暗暗逼迫乌努拉图而已,待他把一些证据慢慢抛出来,玛努丹查的注意力就该转移到乌努拉图的身上,先前的那点不愉快也就无所谓了,说不定他还要感谢齐玄素。

    结果是齐玄素失算了,玛努丹查不按套路出牌,当场就发作了。

    乌努拉图根本不必接招,玛努丹查自己就跳出来给她挡下了。

    这种反应放在一个普通男人身上,当然是合情合理。掌握了至高权力的皇帝,也可以不容许臣子有半分冒犯。

    可齐玄素不是玛努丹查的臣子,而是天朝上邦的使者。玛努丹查也没有掌握最高权力,就算比傀儡皇帝强上一些,也没有想发脾气就发脾气的资格。

    不管怎么说,玛努丹查好歹是位于权力中心之人,这点城府都没有吗?

    齐玄素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皇帝,这种人怎么成为皇帝的?陈书祯也比他强上几十倍。

    难怪皇甫曦要来找齐玄素,她也知道自己亲爹不靠谱。

    难怪西道门对玛努丹查的评价是无为而治,对于西道门而言,这样的人的确是最好的皇帝。

    难怪乌努拉图动了做皇帝的心思,这种人都能做皇帝,那我也能。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走到这一步,齐玄素只得转变策略:“皇后,你怎么看?”

    乌努拉图先是安抚了自己的丈夫,用手轻抚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道:“难道受害者也有罪吗?查文认为是我们夫妻对不起他,那只是查文一厢情愿的看法,在这件事中,我们夫妻也是受害者。”

    齐玄素道:“我没有要给谁定罪,我也没有说过类似‘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话。就算皇后有错,那也不是查文犯罪的理由,我没有为查文开脱的意思。我只是询问皇后对这件事的看法。”

    乌努拉图道:“我的看法是,一派胡言。”

    齐玄素问道:“皇后没有对查文许下什么诺言吧?”

    “当然没有。”乌努拉图斩钉截铁道,“胡恩查文丧心病狂,死有余辜,所言不足为信。”

    齐玄素点头道:“这样最好。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两位通报一下,同样是有关查文的。根据绝圣堂掌握的情况,胡恩查文是苍鹭会的成员,并且代表苍鹭会与虫人合作,图谋不轨。正如两位所言,胡恩查文是最大的叛国者,所以我们怀疑,苍鹭会和虫人也参与了阴谋颠覆塔万廷的有关活动。”

    玛努丹查压住了怒气,毕竟齐玄素是道门使者,不好得罪,问道:“虫人是什么?”

    齐玄素大概解释了虫人的来历。

    玛努丹查听完之后,立刻表态:“涉及胡恩查文,涉及虫人,苍鹭会必须严查到底。”

    乌努拉图能够利用皇帝来做挡箭牌,齐玄素也能。

    皇帝不是讨厌胡恩查文吗?齐玄素把胡恩查文和苍鹭会联系在一起,再加上谋反的嫌疑,皇帝自然要将苍鹭会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乌努拉图想劝都不好劝。

    齐玄素也不打算给乌努拉图机会,紧接着望向乌努拉图:“皇后以为呢?”

    乌努拉图沉默了片刻:“理应如此。”

    齐玄素道:“据我所知,苍鹭会最近在新帕依提提异动频频,而且很多宗室成员都牵涉其中。”

    乌努拉图反问道:“齐真人是怎么知道的?我和陛下一直在新帕依提提,却是从未听说此事。”

    齐玄素道:“我自有我的渠道,只是关乎西道门机密,不便告知皇后。”

    乌努拉图道:“不管怎么说,事关宗室成员,应该慎重。”

    齐玄素又望向玛努丹查:“皇帝也是这样认为?”

    玛努丹查看了妻子一眼:“理应如此。”

    齐玄素说道:“当然要慎重,我的意见是,调一部分西天罡堂的人手进入新帕依提提,维护新帕依提提的稳定,保护皇室和宗室的安全,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不等玛努丹查说话,乌努拉图已经开口:“不妥!南衙禁军和北衙禁军已经足够,就没必要再让西道门过多介入了,以免造成混乱。”

    齐玄素道:“如果北衙禁军和南衙禁军可以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捉拿苍鹭会的妖人,案情有重大进展,那么西道门可以不介入。可如果禁军们没有作为,为了塔万廷的安全和稳定,那么西道门就必须介入。”

    虽然齐玄素的甲计划因为玛努丹查的搅局已经失败,但齐玄素还有个临时的乙计划,先通过胡恩查文把苍鹭会的罪名给坐实,然后拿苍鹭会做文章,逼迫乌努拉图自己打自己。如果乌努拉图不肯自己打自己,那就贻人口实,齐玄素直接强势介入。这个计划略显简陋,是没办法的办法。

    乌努拉图还想说话,齐玄素直接提前打断:“这不仅仅是我的意见,也是西道门的意见。皇后可以不尊重我个人的意见,但必须尊重西道门集体的意见。”

    这是道门一贯的话术,比如你可以不赞同我的意见,我们也允许有不同意见,但一定要服从道府的决议,保留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这件事当然没上黄金阙进行讨论,可西道门一定会支持齐玄素,不会拆台,说这是西道门的决议,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乌努拉图无话可说。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都快要忍无可忍了。

    这个道士怎么能如此放肆?

    可是看到皇帝和皇后的态度,还是只能继续忍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塔万廷和西道门,谁不是在道门的屋檐下?

    齐玄素好像才是此地的主人,让人分外不爽,却偏偏没什么办法。

    这就是道门的道士。

    在塔万廷,已经是有所收敛了。换成是南洋诸国,齐玄素已经可以考虑换国主的事情了。

    待到宴席结束,齐玄素起身告辞:“多谢皇帝和皇后的招待,这次的接风宴,我很喜欢。”

    帝后二人已经没有送别齐玄素的兴致,只是让大总管代为相送,算是表达不满。

    齐玄素并不在意这点小小的怠慢,不过也适当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直接越过前面引路的宫廷总管,径直向外走去,视这些宫廷规矩于无物。

    大总管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紧接而来的又是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如果齐玄素仅仅是个天人,那么他今天必然走不出这座皇宫。可齐玄素不仅仅是个天人,在他背后站着强大的道门,只要想到那庞大的“应龙”舰队,他就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充满自豪。

第四十三章 傲慢

    其实齐玄素很不满,他没想到玛努丹查竟然会这么不晓事。

    换成普通人家,就是那种不知好歹的男人,你好心告诉他,他老婆打算卷钱跟小白脸跑路,他不但不信,反而冲你发脾气,认为你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这种人活该人财两空。

    齐玄素表达了对皇帝的不满。

    现在是塔万廷有求于道门,依赖道门的支援和扶持,而不是道门有求于塔万廷,所以塔万廷也不能如何。

    就在齐玄素快要走出宫门的时候,皇甫曦出现了,她不再是昨晚的风尘打扮,而是中原的公主服饰,雍容华贵。她表现得好像根本不认识齐玄素,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齐玄素,有些惊讶,有些陌生,有些好奇。

    齐玄素停下了脚步,那位宫廷总管也追了上来——别管他有多少不满,齐玄素背后的道门摆在那里,就得伺候好了,他没有发怒的资格。

    皇甫曦好奇问道:“这位是……”

    宫廷总管赶忙道:“公主,这位是道门使者齐真人。”

    然后宫廷总管又向齐玄素介绍皇甫曦:“齐真人,这位是……”

    齐玄素抬手打断道:“我听皇甫真人提起过,皇甫曦,对吧?”

    皇甫曦的演技堪称出神入化,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齐真人竟然知道我?”

    齐玄素也陪着她一起演戏:“皇甫道兄对公主的评价很高。”

    皇甫曦如同一个追捧偶像的小姑娘,眼中闪着光:“其实我早就听说过齐真人的大名,立名哥哥说过好多有关齐真人的事迹,齐真人曾经参与了凤麟洲的战事,又孤身入南洋,最终平定了南洋的叛乱,是个极了不起的人,立名哥哥还说齐真人未来有可能成为道门的大掌教。”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不知道的还以为皇甫曦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可谁又能想到,这位公主殿下其实是与皇后分庭抗礼的狠角色。

    “皇甫姑娘过誉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齐玄素嘴上这么说,其实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上面的时间久了,这样的话听多了,怎么会不好意思?反而是越听越顺耳了,接着说,听不够,远远不够。

    被吹捧久了,反而会听不进半点不赞同的声音,哪怕那些声音是对的。

    滋生傲慢。

    哪怕莫清第这种写书之人,听多了看书之人的夸赞声音,忽然看到一些批评声音,也是容忍不下的,也是要心态失衡的,甚至会傲慢自大地认为,你们这些看书的懂什么写书?我写了多少书,没有人比我更懂写书,说不得要阴阳怪气地反击回去。

    一个小小的写书人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些真正大权在握之人。

    权力对人心的异化是方方面面的,是防不胜防的。

    齐玄素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在这方面倒是不必强装,早已习惯了阿谀奉承。

    皇甫曦当然不是偶遇齐玄素,她就是故意来见齐玄素的,此时装作见到偶像的样子,双手捧着心口:“齐真人,你有时间吗?能否请齐真人屈尊指点一下我的修为?”

    宫廷总管面露难色。

    齐玄素点头道:“可以。”

    皇甫曦雀跃道:“多谢齐真人,这里不大方便,还请齐真人移驾我的府邸。”

    说罢,皇甫曦也不理会那宫廷总管,亲自为齐玄素引路,向外走去。

    宫廷总管张口结舌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狠狠跺了下脚,赶忙回去找皇后汇报了。

    要是让公主搭上了道门这条线,可就危险了。

    坐上皇甫曦的马车,齐玄素以眼神询问皇甫曦,方便说话吗?

    皇甫曦收起了刚才

    的小姑娘姿态,恭敬有加:“周围都是我的心腹,马车也特殊处理过,没有问题。”

    齐玄素道:“皇甫姑娘,恕我直言,你的亲生父亲可比你的义父差远了。”

    皇甫曦苦笑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昨晚提前去见齐真人,委实是……委实是……”

    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亲生父亲。

    齐玄素道:“今天我本想对乌努拉图发难,逼一逼她,结果令尊处处维护乌努拉图,甚至要跟我吹胡子瞪眼睛,打乱了我的计划。不得已,我只能绕了一下,关于苍鹭会的事情,限令乌努拉图在十五日内给我一个明确说法,十五日一到,我就要调遣西道门的人进驻新帕依提提,且看乌努拉图如何应对吧。”

    皇甫曦双手一拍:“真人此计甚妙,逼乌努拉图自己打自己,若她不从,真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遣人手,乌努拉图也要陷入被动之中。”

    然后皇甫曦又叹了一声:“只是我这位父亲,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西道门之所以选择我的父亲继承皇位,也正是看中了他的无为。”

    此无为显然非道祖的无为,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为,没有作为。

    齐玄素问了一句题外话:“既然皇帝与皇后关系这么好,为什么还要纳妃?”

    皇甫曦道:“作为子女,本不该随意评价父亲。既然齐真人问了,那我也只好回答。家父虽然秉性风流,用情不专,但当和每一个女子热恋之际,却也是一片至诚,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将肉割下来给对方。在他心中,众多女子个个是心肝宝贝,爱她们是真,都是一样的真诚。”

    齐玄素好半天没有说话。

    一个胡恩查文,为了一个女人立志要毁灭塔万廷,不惜毁了自己。

    一个玛努丹查,身为塔万廷的皇帝,显然对塔万廷的大权没什么兴趣,只想着男欢女爱。

    这样的虫豸,怎么能治理好塔万廷?

    不过这样的对手,的确是旗鼓相当。

    齐玄素最终开口道:“也罢,也罢,看来塔万廷的万钧重担要落在你的肩膀上了,你要与大臣们多通声气,和南衙的皇甫铸将军一起确保新帕依提提的稳定。”

    皇甫曦等的就是这句话,本就是跪坐在车厢中,此时便顺势盈盈下拜:“敢不从命。”

    齐玄素道:“我给了乌努拉图十五天的时间,她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有所动作,你要把她盯死了,同时注意自身的安全。”

    “是,多谢齐真人关心。”皇甫曦道。

    齐玄素留下了个兵解化身,与皇甫曦做戏做全套,本人中途下了马车。

    很快,齐玄素返回北辰堂的道观所在。

    齐玄素还要见一个人。

    这个人是玉京北辰堂总堂派来的,接替“老钱”的职位。虽然福音部的总部被皇甫极炸毁,但福音部也给北辰堂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整个北大陆的谍报体系被严重破坏,辅理被捕,现在要从头开始。

    虽然齐玄素不会亲自负责此事,但作为上司,总要见一见新任的辅理人选。.qgν

    齐玄素看过这个人卷宗,太平道沈家出身,名叫沈玉冰,要比齐玄素年长一些,与程立雪相差不多。如今已经是三品幽逸道士,天人修为,只要不跟齐玄素这些人比,那也是各种意义上的道门俊秀,熬个几十年,参知真人有望。

    齐玄素刚进道观,陆玉珏就迎了过来:“首席,小沈已经到了,正在等你。”

    齐玄素微微点头,直接往会客室走去。

    来到会客室,就见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子坐在这里,此人相貌极为英俊,嘴唇略薄,剑眉星目。女人中有冷美人,男人里自然

    也有这个风格的,八风不动,生人勿进,很多女人就喜好这一口。

    此人就是沈玉冰了。

    见齐玄素进来,沈玉冰站起身来:“首席好。”

    这三个字说得甚是冷硬,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齐玄素有点不大习惯,只是点了点头:“不必多礼。”

    至于第一印象,齐玄素觉得这位新任辅理有点过于漂亮了,干这一行的不是应该越普通越好吗?不过既然是总堂挑选的,齐玄素也不想多说什么。

    齐玄素先坐在沈玉冰的对面,然后示意沈玉冰也坐下。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这次去北大陆重建被破坏的谍报体系,会有很大的风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齐玄素道。

    沈玉冰冷着一张脸,看了齐玄素一眼,声音也仿佛带着几分寒意:“是。”

    齐玄素竟然隐隐感觉到了几分不屑。

    不管是恃才傲物,还是书生意气,都让齐玄素生出几分不满。

    一个小小的写书人听多了赞美言辞,都要容不下读者的批评声音,齐玄素这个堂堂首席,容得下如此轻侮吗?

    “你有什么计划?”齐玄素没有像玛努丹查那样当场发作,仍旧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沈玉冰从袖中取出一份计划条陈,交给齐玄素:“请首席阅览。”

    齐玄素大概翻了翻,从纸面上来说,没什么太大问题,关键就是执行。

    任何事情,最难的就是执行到位,比如说法度。

    法度能执行个十成十,那么距离大同世界就不远了。

    齐玄素问道:“关于这份计划,掌堂真人看过没有?”

    “掌堂真人已经看过了,掌堂真人认为很有可行性。”沈玉冰说道。

    齐玄素合上手中的条陈:“既然掌堂真人认可了,那我也没有不认可的道理,就这么执行吧,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去找陆辅理。”

    说罢,齐玄素将条陈还给沈玉冰:“预祝你成功完成任务。”

第四十四章 准备

    人有好恶,齐玄素也有好恶。他为什么对小殷好?没什么道理,就是因为小殷对他的脾气,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人间了,他愿意把自己的遗产包括人脉关系全都交给小殷,这有错吗?当然没有错。

    如果齐玄素极度讨厌某个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可以不把遗产交给她,同样没有错。

    齐玄素渴望亲情不假,可从来就不是那种哭着求子女看看爹爹的性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那么多同窗,为什么齐玄素偏偏跟莫清第来往频繁?因为两人关系好,对脾气。两人相交不牵涉利益,齐玄素从来没帮莫清第说什么话。

    可底下的人不是傻子,他们只要知道莫清第和齐真人关系好,不必齐真人发话,就会主动帮莫清第解决一些困难,没人会去为难他,更没人给他使绊子,有什么好事都会记着莫清第,拉他一把,而不是压他一下。这是齐玄素的错吗?当然不是。

    可如果反过来呢?齐玄素不喜欢莫清第,哪怕齐玄素从没有表示什么,也会有想要讨好齐玄素的人主动去收拾莫清第,就算不想讨好齐玄素的人,也会主动疏远莫清第,免得遭了齐真人的忌,殃及池鱼。这是齐玄素的错吗?当然也不是。

    权力大了,地位高了,就像一座山。

    山就在那里,阻挡了寒流,或者阻挡了暖流,导致环境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坏,是山的本意吗?能说山是对的或者错的吗?不能。

    山的存在就是意义,天然就有巨大的影响力。

    不管怎么说,齐玄素刚刚是而立之年,没修成老王八,好恶是不可避免的。

    沈玉冰似乎对齐玄素有些意见,齐玄素又不犯贱,自然不会喜欢他,这是人之常情。

    虽然齐玄素不会干出挟私报复的事情,但也懒得再说什么,没有热脸去贴冷屁股的道理,他是上司,不是下属,更没有这个道理了。

    沈玉冰要是干好了,齐玄素不会压他的功劳,也不会帮他说话。

    如果沈玉冰干坏了,那齐玄素也不会留情,一切按照规矩来,该罚就罚,该杀就杀。

    该怎样就是怎样,不使绊子,已经是高风亮节了。换成一些老派道士,恐怕就要穿小鞋了。

    说句人之常情的话,我不行的时候,你跟我阴阳怪气,现在我行了,你还跟我阴阳怪气,我不是白奋斗了?

    所以要对上司使脾气,当然可以。关键自己够硬,可以是背景硬,也可以是本事硬,总得硬一个。要是都软,那还是和光同尘比较好。

    现在就看沈玉冰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沈玉冰离开之后,陆玉珏走了进来:“首席。”

    齐玄素问道:“有事?”

    陆玉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首席,你不要跟小沈一般见识。”

    看来陆玉珏也知道沈玉冰的性子,毕竟李、陆、沈作为太平道三大家族,一向是联络有亲,说不定还沾亲带故。

    齐玄素当然不能接这个话茬,以免留下话柄:“什么叫一般见识?我和他素昧平生,刚刚才见了第一面,也就是一次普通的会面,难道我还能对他有什么看法?”

    陆玉珏道:“小沈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从小就性情乖僻,不能与人好好相处,我怕他冒犯了首席。”

    “没有冒犯,就算冒犯了我,也无关紧要,因为我们道门是讲法治的。”齐玄素道,“只要沈辅理能成功重建被破坏的北大陆谍报体系,我的态度和意见都不重要。如果沈辅理有负总堂所托,道门法典和北辰堂规矩俱在,那么我的态度和意见同样不重要。”

    陆玉珏苦笑了一声,明白了齐玄素的态度。

    道门讲法治还是讲人治,见仁见智。

    道门平等还是不平等,同样见仁见智。

    只是面子上,不能说得那么明白,求上得中。在追求上,还是要比实际高一点的。

    想要得到表面的平等,目标必须定为真正的平等。如果把目标定为表面的平等,那么肯定得不到表面的平等。

    齐玄素之所以是这种态度,与他在北辰堂首席这个位置上干不长也有一定关系,这个位置早晚是李长歌的,沈玉冰有什么问题,那也是李长歌的问题。也许沈玉冰在李长歌面前就会柔顺了。

    如果齐玄素要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多年,那他肯定会有些动作,要么把沈玉冰这个性子给拧过来,让他听话,不要跟自己闹意气,要么直接把沈玉冰调走。毕竟齐玄素与沈玉冰的关系不是类似王教鹤与齐玄素的关系,而是类似清微真人与齐玄素的关系,还轮不到沈玉冰来制衡齐玄素。

    齐玄素就冒犯了清微真人一次,还是被天师和地师推上去的。

    齐玄素摆了摆手:“好了,沈辅理的个人问题就不说了。你是北辰堂的老人,虽然你们都是辅理,但你作为前辈,要多看顾几分,免得年轻人贪功冒进。老钱的一个失误,葬送了多少性命?那可都是我们的道友,不是纸面上的数字,我不希望这次重建北大陆谍报网络再死人了。”

    “是。”陆玉珏正色道。

    就在这时,有人前来通报,澹台首席到了。

    齐玄素道:“快请进来。”

    齐玄素是昨天到的,澹台盈只是晚了一天。

    陆玉珏顺势退了出去。

    澹台盈来到齐玄素的签押房,齐玄素起身相迎:“澹台道友,辛苦了。”

    “不辛苦。”澹台盈道,“根据齐首席的要求,西道门调集了三千灵官,正逐次前往新帕依提提周围的京畿地带。”

    因为南大陆的神力大部分都供应古神,所以西天罡堂麾下几乎没有灵官。虽然西道门没能像道门那样组建大规模的灵官部队,但还是组建了一支规模较小的灵官部队,由澹秀山直接掌管。

    这三千灵官便是来自澹秀山。正因如此,不是西天罡堂的林不凡负责统领灵官,而是澹台盈负责统领灵官。

    再有一点,齐玄素对林不凡还是怀有几分戒心的,澹台盈更为可靠。虽然齐玄素不喜欢世家论、根正论、血统论,但有时候不可否认,这些家族与国休戚与共,许多时候忠诚还是能够保证的。

    齐玄素道:“灵官到位之后,只要城中稍有异动,由南衙禁军的皇甫铸配合,立刻进驻新帕依提提,确保城中百姓的安全。”

    南衙禁军负责城防,只要皇甫铸点头,灵官们就能开进新帕依提提。北衙禁军负责宫防,则是另外一回事。

    澹台盈点头道:“是。”

    齐玄素道:“当年玄圣曾经说,有些人习惯了高高在上,对脚下的苍生没有半点悲悯。他们指点江山,他们纵横天下,他们高谈阔论,他们以天地为棋局,以万物为棋子,相互博弈,要逆天而行,要胜天半子。”

    “他们对弈落子,他们指点江山,他们轻描淡写,他们无动于衷,他们神情自若,他们谈笑风生,他们微微一笑,他们相视一笑,他们一声善哉。”

    “他们说戚戚焉,他们说大局先,他们说无可奈何,他们说也有苦衷,他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说苦一苦百姓,他们说利在千秋,他们说全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玄圣十分讨厌这种下棋论,所以玄圣要把这些高高在上的下棋人打落云端。这次由暗影之潮引发的一系列变故,其背后有很明显的‘下棋人’痕迹,可以确认,有部分古神在幕后推波助澜,要以南大陆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下大棋,这是不符合道门理念的。”

    “我们继承了玄圣的遗志,也要秉持这种理念,如果有古神出手,威胁到城中百姓的安危,破坏稳定的大局,就要行必要之手段。不管那个古神是什么身份,是否与西道门交好,都要予以坚决打击,挫败其阴谋,使其付出代价。关于这一点,澹台首席,我希望你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决心。如果你做不到,我不强求,我可以亲自处置。”

    澹台盈听完齐玄素的话语后,沉默了片刻,神色坚毅道:“请齐首席放心,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决心,一定以城中百姓为先,不存其他私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会申请调用‘龙睛甲二’,以备不时之需。”

    齐玄素道:“好,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个要求是快,一个要求是密。”

    澹台盈道:“好的,我立刻着手安排。”

    “有劳澹台首席。”齐玄素道,“你也注意与澹秀山保持联络,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向澹台大真人、宫大真人、皇甫大真人汇报。”

    皇甫昭和皇甫极都是皇甫真人,有时候为了区分,私底下也会将皇甫昭称为皇甫大真人,不算犯忌讳。

    澹台盈应道:“是。”

    澹台盈离开之后,齐玄素又联系胡恩阿汗:“胡恩将军吗,我是齐玄素。”

    “齐真人好。”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按照齐真人的要求,已经封锁了胡恩庄园,并且与西道门的道友们协调过了,切实加强了库斯科和新西京的防卫工作,必要时候可以全面戒严,确保稳定为先,不会生乱。”

    “很好,你要严加防范虫人作乱的问题,同时你继续派人寻找蓝云宗的线索,这里可能是虫人们的大本营。”

    “好的,齐真人,我这就安排。”

    “就这样,随时联系。”

第四十五章 又见刺客

    齐玄素给乌努拉图留出了十五天的时间,不是说齐玄素就空等十五天的时间,有大虞国的前车之鉴,齐玄素这次要先下手为强。

    澹台盈负责新帕依提提这边,胡恩阿汗确保新西京和库斯科的稳定,这是塔万廷最大的三个城市,不同于边境的军事重镇,是最繁华的地方。新港建立之后,可能会赶超库斯科,那边也不必担心,有皇甫极亲自坐镇呢。

    至于其他一些军事重镇,还未解除战争状态,大军驻扎,蒸汽福音来了都未必能拿下,乱不起来的。

    十五天期限一到,就是雷霆一击,彻底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是再逼一逼乌努拉图那么简单。

    换而言之,这十五天是齐玄素给的一个机会,如果乌努拉图肯收手,那齐玄素也可以放她一马。

    若是十五天后仍不收手,也怪不得齐玄素。

    到那时候,乌努拉图涉嫌谋反,破坏稳定,依法定罪处置。如果哪个古神敢出手干扰,即请道门对该古神进行惩戒。如果皇帝玛努丹查因此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那就换一个足够理智的皇帝。

    不就是女子皇帝吗?当然可以,皇甫曦怎么样?

    道门一向讲平等。只要绝对拥护道门,服从道门的领导,阴阳人皇帝也不是不行。

    皇甫曦在车厢里向齐玄素盈盈一拜,可谓真心诚意,不是因为齐玄素的魅力,而是因为权力的魅力。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爹能做皇帝,娘想要做皇帝,不如我亲自做皇帝。

    做了皇帝,什么男人没有?明空女帝七十岁高龄,还有男宠呢。

    不过解决了乌努拉图,也不意味着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还有暗影之潮的问题,根据绝圣堂的汇报,最近仍旧发生了一些零星的暗影之潮事件,都暂且搁置了。

    只是事态往往不会按照齐玄素的计划发展。

    到了第五天,虽然齐玄素一再要求隐秘,但如此大的动作,还是难以做到完全不走漏风声,更不必说,西道门内部应该也有通风报信之人,所以塔万廷方面还是知道了。

    大概是乌努拉图知道了这个消息,又告知玛努丹查,毕竟玛努丹查才是名义上的皇帝,所以玛努丹查派人来质问齐玄素,究竟要干什么?是不是要搞政变?

    说实话,齐玄素的一番动作还真有点把玛努丹查给吓到了,一个道门使者,一声令下,就有变天之势。西道门默许,古神们好似神隐。他们当然不是惧怕一个使者,而是畏惧其背后的道门。

    甚至塔万廷内部都暗流涌动。

    以公主皇甫曦为首的大臣们,在皇甫铸的支持下,也是动作频繁。此等举动,无疑是因为皇甫曦有了底气,有了撑腰之人,谁是撑腰之人,自然就是齐玄素。

    整个新帕依提提的气氛骤然紧张。

    齐玄素回复玛努丹查的使者:这是维护塔万廷稳定的必要措施,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多想。同时齐玄素也提醒皇帝和皇后,十五天之限,只剩下十天了,如果还不能尽快抓

    ..捕苍鹭会的有关人等,西道门的灵官肯定会进驻新帕依提提——你们看着办。

    当天夜里,皇甫曦便遭遇刺杀,她的公主府几乎被灭满门,她因为外出密会刚刚赶到新帕依提提的胡恩阿汗,侥幸躲过一劫。那刺客甚至一路追来,要赶尽杀绝,结果对上了胡恩阿汗,不管怎么说,胡恩阿汗乃是老牌伪仙,不容小觑,两人立时斗在一处。

    胡恩阿汗在齐玄素面前总是十分谦卑,可不意味着他是个无能之辈。

    两人一路战至城墙边缘,撞碎了大半截城墙,来到城外,两人仍旧激斗不止,逸散余波向着四周扩散开来,飞沙走石,好似是陆地蛟龙正在肆意作孽。

    胡恩阿汗一拳将刺客整个人打得横飞出去,如流星一般砸向城墙,已经出现一个巨大豁口的城墙又是传来一阵震人耳膜的破碎声响,仿佛是被人从中拦腰斩断,支离破碎,触目惊心。

    在一片尘埃升腾之间,刺客的身形再次站起,一身衣衫竟是没有太多破损,只是多了些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刺客并非人仙传承,而是巫祝传承,此时已经显现法身,漆黑一片,仿佛吞噬所有光明。

    胡恩阿汗得势不饶人,飞掠而至,不过这一次却未能建功,被刺客伸手阻住之后,变成胡恩阿汗向后倒飞出去,轰然落地,烟尘四起。

    这一番你来我往,如同两尊上古荒兽正在肉搏厮杀,气势浩大,破坏力十足,偏偏两人除了稍许狼狈之外,远谈不上受伤严重。..

    胡恩阿汗强行止住退势,深呼吸一气,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依次亮起,正合周天小圆满之数,转瞬间,胡恩阿汗已经是丈余之高,仿佛传说中的昆仑神人,正是人仙真身。

    刺客如奔雷冲出,在身后拖曳出一连串来不及消散的残影,一拳直击胡恩阿汗的面门。

    胡恩阿汗虽然身形变得巨大,但是灵活丝毫不受影响,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挡下了这一拳。

    只是刺客的一拳远超胡恩阿汗的意料之外,胡恩阿汗虽然身形仍是不倒,但整个人却毫无还手之力地一气退出近百丈距离。

    在胡恩阿汗所退的一线之上,尘埃四起,一片雨林被他分为两半,好在此时双方已经身处城外,若是还在城内,不知多少无辜之人遭殃。

    刺客再次扑杀而至,攻势带出无数残影。

    胡恩阿汗毫不退让,与刺客正面对攻。

    两人每次交手,都会使得地面轰然一震,若是此时有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地面上的细小石子竟然在不住跳动,甚至有细微裂痕如蛇形蔓延,似地动之先兆。

    足足数百招之后,刺客似是神力不济,终于有了一个停顿,给了胡恩阿汗可乘之机。

    胡恩阿汗心中一喜,倾力一拳迅猛打出,体内三百六十五尊身神齐齐出拳,天地震荡,几乎有移山之势。

    刺客被这一拳打得倒飞出去,在数十丈外轰然坠地,身形不受控制地在地面上不断弹跳滑行,最后撞入一座丘陵之中。在这一拳之后,胡恩阿汗仍旧维持着人仙真身的高大姿态,他心知肚明,仅仅是这一拳,还不足以将这个刺客如何。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寂之后,小丘骤然破碎,一时间落石如雨。

    刺客在烟尘之中缓缓起身,胸口露出一个深有三寸的拳印,使得他的整个胸膛都彻底凹陷进去,触目惊心。而在这拳印之间充斥着三百六十五道细微难见的拳意,好似在他的胸上生生压上了一块巨石。

    只是刺客并不在意,因为这个拳印正在迅速变淡,终是消失不见。

    刺客掸了下身上的尘埃,一跃而起,然后居高临下地一脚踏落。

    胡恩阿汗双臂交错,挡在头顶。

    然后他直接被这一脚踩踏得半截身躯都陷入地面。

    刺客顺势一脚前踢,胡恩阿汗生生在地面上犁出一条长达数丈的深沟。

    胡恩阿汗怒喝一声,跃出沟壑,重新踏足地面。

    刺客一拳又至,迸如炸雷。

    并非武夫拳意,而是神力加持,是为神拳。

    神仙传承中也不乏擅长近战的神仙,比如武圣人,同样是神仙,便不以法术见长,而是擅长兵刃和近战。

    同时也有神域展开,灰白一片,雾气蒙蒙,仿佛幽冥地府。死亡气息大盛,全面压制胡恩阿汗的气血。

    在刺客的连绵攻势下,胡恩阿汗步步倒退,气血摇晃。真身之上,坑坑洼洼,皆是死亡神力腐蚀所致。

    刺客如影随形,又是一拳,直撞胡恩阿汗的面门。

    胡恩阿汗顿时双脚离地,不过未等其落地,刺客便以肩膀狠狠撞在胡恩阿汗的身上。

    胡恩阿汗如遭雷击,颤抖不休。

    不过刺客仍是不曾停手,继续出手,使得胡恩阿汗只能一退再退。

    只是胡恩阿汗的武夫体魄同样不可小觑,号称见神不坏,身神未损,伤势再重也只是皮外伤。

    胡恩阿汗在硬抗了近百拳之后,终于抓住机会,一拳打出。

    人仙传承的最强手段,震荡虚空。

    一瞬间,神域崩碎,法身扭曲,刺客遭受重创,只得选择退走。

    胡恩阿汗也是气血大损,不敢深追,将皇甫曦送到了北辰堂的道观,连夜见到了齐玄素。

    齐玄素听完胡恩阿汗的汇报之后,问道:“胡恩将军,你可看出那刺客的来历?”

    胡恩阿汗沉声道:“我不敢断言,只能说是猜测。”

    齐玄素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这名刺客使用神力,明显不是真人遇到的龙睚眦。”胡恩阿汗轻声道,“我觉得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选民乌图。”

    齐玄素想了想:“看来乌努拉图终于是沉不住气了,也是决心已定了。她不会收手,要跟我斗到底了,她自恃有古神的支持,要跟我掰一掰手腕。”

    澹台盈问道:“齐首席,是否让灵官现在就进京?”

    齐玄素道:“这次他们屠戮公主府,正好给了我们口实,不必再等十五天期限了,立刻让灵官分批进入新帕依提提,确保新帕依提提的稳定。”

    澹台盈领命而去。

第四十六章 谈判

    经过五天的准备,灵官们已在城外集结完毕,只待一声令下就可进入城中。

    皇甫铸是齐玄素这边的人,早就表态要坚决拥护西道门的领导,所以南衙禁军根本不会阻拦,新帕依提提基本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除此之外,因为澹台盈的申请,澹秀山方面也派出了一艘飞舟。这艘飞舟的规格要远高于普通的战舰“紫蛟”,却又要低于道门的主力战舰“应龙”。这种飞舟没有“应龙”的综合作战能力,主要就是用于发射“龙睛”系列和投放“凤眼”系列,算是一个大号的可移动炮台,取名为“角龙”。

    飞舟此时悬停于城外,稍有变故,便可炮打新帕依提提,让下棋人尝一尝“龙睛甲二”的滋味。

    看其还能不能微微一笑,还能不能戚戚焉大局先。

    三千灵官入京,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不要觉得三千人太少,这可不是普通的三千甲士。

    西道门无力像道门那样建立几乎覆盖整个道门疆域的庞大灵官部队,所以西道门和道门的灵官理念也大不相同。

    道门将灵官分为九品,是为了适用于不同的情况,比如帝京整顿风气,用得着出动高品灵官吗?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这个时候低品灵官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又比如凤麟洲战事时的灵官天降,空降敌城之中,四面皆敌,那就不能是低品灵官了,必须是高品灵官才能站得住脚,然后内外夹攻。

    西道门的灵官数量有限,必然是贵精不贵多,好钢用在刀刃上,组建一支灵活机动的精锐灵官队伍,专门应付各种突发事件。所以这些灵官全部是高品灵官,即最低也是四品灵官。

    这样一支灵官队伍,既可以进攻数倍于己的普通敌人,也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围攻境界修为更高的少量敌人。

    关键灵官们会配备各种火器,每次出动时还会有飞舟配合,比拼的不是神通,而是体系作战。

    入城时,三千灵官皆披黑色的甲胄,步伐整齐划一,踩踏大地,脚步声仿佛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就算是普通百姓也知道城中出事了。

    平心而论,塔万廷皇室的整体实力还要在凤麟洲皇室之上。

    凤麟洲战事的时候,以天门和三贵子为首的一帮神神鬼鬼,着实让道门费了一番手脚,最后就连国师都亲自下场。关键在于凤麟洲那边心齐,尊王攘道几乎成了共识。

    反观塔万廷这边,处在天门位置的西道门,不仅没有庇护皇室,反而全力支持齐玄素。处在三贵子位置的古神们,分成了两个派系,还在内斗,情况不明,也没有下场。这就成了一个孤零零的皇室面对齐玄素。

    实力再强,发挥不出来,那也白搭。塔万廷是三个帝国在外部圣廷的压力下,由西道门强行缝合在一起,许多隐患早就埋下了。这里面西道门的态度至关重要。同样的道理,如果天门不支持尊王攘道,那么凤麟洲的皇室也闹不出什么动静。

    也许有人问了,西道门咋不敢跟道门干一架呢?凤麟洲也干了,西道门还不如凤麟洲吗?主要是西道门的北边还有个蒸汽福音,虎视眈眈。别说跟道门干一架了,道门断了援助,西道门就要捉襟见肘,道门也不愿意看到蒸汽福音独霸新大陆,所以西道门和道门只能互相博弈,却不能撕破脸皮。这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道门投入这么多,不仅仅是因为道友情谊,也是要回报的,现在差不多到了收获的时候。所以道门要进一步经营南大陆,道门和西道门五五分成,或者三七分成,都可以谈。

    这就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和一个坚实的基础,前者由齐玄素负责,后者由皇甫极负责。故而齐玄素不仅仅是北辰堂首席,更是全权使者,代表了道门,拥有极大的自***。

    西道门感激齐玄素在金阙的仗义执言,愿意支持齐玄素的一系列举动,要人给人,要政策有政策,不惜亲自下场。若没有西道门的默许和支持,胡恩阿汗如何能调动新西京和库斯科的军队?

    所以在多种情况的作用下,齐玄素这个道门使者才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齐玄素作为“幕后黑手”,没有露面。不过皇甫曦在皇甫铸和大批神鹰卫的护卫下,代表皇室欢迎西道门灵官入京平乱,维持稳定。

    皇甫铸还组织了不少普通百姓出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造成一种民众竭诚欢迎的声势,传达出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境界。

    不过城中权贵都知道,皇甫曦也好,皇甫铸也好,都只是台前的皮影,幕后操纵皮影唱戏的是齐玄素。

    偏偏他们还不能反对,毕竟皇甫曦的公主府被杀了个干净,皇甫曦也差点遭难,齐玄素给出十五天期限,案情的确有了重大进展,不过是负面进展,西道门提前介入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皇甫铸让人贴出安民告示,让百姓们不要惊慌,灵官们此来是为了保证新帕依提提的稳定,捉拿苍鹭会妖人,不过还是提示百姓们尽量减少外出。

    同时皇甫铸也发出警告,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图谋不轨,将启用特别戡乱之法,可不经审判,当场击杀。

    几乎就在灵官进京的同时,皇宫也封闭了,北衙禁军全面戒备。

    不过齐玄素没有强攻皇宫,那有点太难看了,齐玄素还是想要继续施加压力。

    一般情况下,发动宫变在于一个快字,迅雷不及掩耳,在各方反应过来之前,形成既定事实,然后以事实倒逼其他人认可,到了这时候,最大的忌讳就是犹犹豫豫,不能一鼓作气。

    可齐玄素的情况不一样,他不是行险一搏,甚至不能算是宫变,他的背后站着道门和西道门,他是携大势而来,更像是兵临城下,尽在掌握之中,就没必要这么急了,甚至他可以等一下,观察各方的反应。

    毕竟齐玄素的主要目标还是古神们,就算他现在血洗了整个皇室,也无法实质影响到古神们,还得继续查下去。

    玛努丹查果然承受不住压力,派出使者邀请齐玄素前往皇宫商议切实解决苍鹭会问题的有关事宜,实际上就是谈判。

    皇甫曦第一个表示反对:“中原有句俗语,叫作狗急跳墙,乌努拉图如今已经无路可走,恐怕会不利于齐真人,真人万万不可上了他们的恶当。”.z

    她故意没提父亲玛努丹查,免得自己陷入道德困境之中,矛头全部指向了乌努拉图。

    胡恩阿汗也表示支持:“昨天我就想说了,那刺客把公主府上下屠戮一空,说是立威恐吓也行,理解为故意拱火也行,颇为蹊跷。我怕还有第三方势力在这里面推波助澜,就算皇帝没有这个意思,恐怕也有其他人想要火中取粟,不可不防。”

    澹台盈、陆玉珏等人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这次的皇宫谈判其实是个陷阱。真要有诚意谈,不要在皇宫里谈,去西道门的道宫谈。

    齐玄素的信誉有目共睹,哪怕是道门的政敌,他只要许诺放过就是真放过了,还不至于在这里毁信。倒是塔万廷皇室的信誉,也就那么回事吧,先把公主府的事情解释清楚再说。

    齐玄素没有力排众议,也没有完全听从众人的意见,提出了折中的方案,把谈判的地点选择在神殿区的库库尔坎神殿之中,在库库尔坎的见证下,齐玄素与玛努丹查亲自谈。

    新帕依提提的神殿区较为独立,既不归北衙禁军管,也不归南衙禁军管,各大神殿都有护卫,如果用大齐王朝的西京类比,那就相当于东宫六卫率,属于自治。所以此时也成了一块相对中立的区域。

    澹台盈立刻明白了齐玄素的用意,齐玄素还是从整体大局出发,要把这一系列事情联系起来,以此试探库库尔坎方面的反应,看他是忠是女干。所以她也不再反对,转为支持齐玄素的意见。

    最终齐玄素决定,让使者回去答复玛努丹查,去太阳神殿谈判——商议切实解决苍鹭会问题的有关事宜。

    如果玛努丹查不同意,城外的“角龙”一声炮响,会为塔万廷带来什么,就不好说了。

    道门废不掉大玄皇帝,还废不掉塔万廷皇帝吗?

    这是齐玄素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玛努丹查方面在沉默了一天的时间后,同意在神殿区的太阳神殿与齐玄素见面,在库库尔坎的见证下,共同解决现在的新帕依提提危局。

    齐玄素也防了一手,他的本尊还未跻身伪仙阶段,还是存在被人击杀的可能,西方大秦国凯撒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所以齐玄素没有亲身犯险,而是以“七禽五火扇”显化兵解化身,这便是实打实的伪仙阶段修为。

    当年徐祖杀戮最重,最擅长杀人,伪仙阶段的玄圣都被徐祖一击毙命,后来还是巫阳用长生不死之药将玄圣复活。

    可就连徐祖用出“太易法诀”都没能留下五娘,可见仙物的坚固,五娘保命的本事就是仙人级别,齐玄素当初也是靠着五娘在北大陆搅动风雨,此时在西道门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不必为五娘担心。

第四十七章 陛下何故谋反

    齐玄素再次来到神殿区,甚至没带随行人员,显得底气十足。

    齐玄素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年去铃鹿山,去黄泉国,哪次不是孤身一人,还怕你这个。国师深入伊势神宫的时候,也没带什么随从,就是一人一剑而已。

    澹台盈和胡恩阿汗等人都留在了外面,负责指挥灵官,严阵以待,以防不测。主要防备有人想要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另一边,玛努丹查的阵仗就要大了,禁军首领和宫廷总管陪同,还有许多其他护卫。不过乌努拉图和她的心腹玛朗阿并没有现身。

    太阳神殿的首席大祭司作为此地主人,亲自迎接两人。

    在神殿大门前,大祭司站在中间,背对大门,左右各伸出一只手,做出开怀的姿势。齐玄素和玛努丹查一左一右,侧对大门,相对而立。

    “陛下。”齐玄素用了一个尊称,只是从齐玄素的嘴中说出来显得有些讥讽,“我们又见面了。”

    玛努丹查的脸色很严肃:“齐真人的手段,我领教了。”

    “朕”是中原皇帝的习惯,塔万廷没有这个习惯。不过如今的久视皇帝也不大喜欢这个自称,关键是当年的一句“狗脚朕”,再加上殴帝三拳,算是把这个自称的神圣性给消解得七七八八。

    这都是道门干的好事。

    玄圣没有女儿,不过有个妹妹,在某些方面,与小殷颇有几分相似,就是她亲自操刀干的这事。

    齐玄素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定,难道陛下就不担心女儿的安危?”

    不提皇甫曦还好,一提皇甫曦,玛努丹查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她还是我的女儿吗?她是皇甫家的女儿吧。”

    齐玄素道:“不管是谁的女儿,都不是刺杀她的理由。整个公主府被屠戮殆尽,那是多少性命?用中原的话来说,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尚且如此,那些远离新帕依提提的地方,又是什么境况?这样的问题不解决,能行吗?”

    玛努丹查平时不怎么处理政事,都交给乌努拉图,在辩论方面如何能与各种议事中历练出来的齐玄素相比,三言两语便被齐玄素堵得无话可说。

    还是太阳神殿的大祭司会打圆场,适时地请两人进神殿说话。

    齐玄素做了个“请”的动作,与玛努丹查并肩走入神殿之中。

    当初库库尔坎许下诺言,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庇护塔万廷的皇室,作为塔万廷皇室改信库库尔坎的回报。

    按照道理来说,玛努丹查来到太阳神殿,应该就像回家一样,可此时却好像齐玄素才是此地主人。

    因为库库尔坎的主要神职变为了太阳神,所以整座神殿风格已经看不出过去羽蛇神的风格,金碧辉煌,仿佛金色的阳光在闪耀。.c0

    神殿大厅的地面是巨大的金色太阳图案,在神殿尽头,是一轮挂在墙壁上的太阳标志,有些类似圣廷的三角标志,没有具体形象。看来库库尔坎有意摆脱过去的羽蛇神形象,这是他的根基,也是他的局限,库库尔坎这是想要寻求超脱,破后而立。

    其实道门同样如此,正式场合就是太极的标志,玄圣也明令不许给他立像,不过总有人忍不住想要建造点奇观,玄圣不行,太上道祖可没说过不行,于是道门中人十分热衷给太上道祖立像,越建越大。..o

    齐玄素走在神殿地面的巨大太阳图案上面,竟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仰头望去,仿佛有人正在冥冥之中俯瞰着自己。

    此时此刻,神殿中除了首席大祭司、齐玄素、玛努丹查之外,再无他人,其他人都退出了神殿。

    齐玄素收回视线,继续往神殿的深处走去。在那个太阳标志的下方,摆放着一桌两椅,显然只有齐玄素和玛努丹查才能入座,也就是谈判的地点。

    说是谈判,其实谈什么呢?难道让齐玄素退兵?齐玄素不会答应。其实就是再给玛努丹查一次机会,你愿意站在道门这边,幡然悔悟,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齐玄素了,也不要说齐玄素不教而诛。

    不是不让你们活,但是要适可而止,又享受富贵,又不肯拥护道门,哪有这样的好事?

    只是玛努丹查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坐在齐玄素的对面,虽然放下了架子,但并没有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所在。

    “齐真人,何至于如此?”玛努丹查苦口婆心道,“我们夫妻并未得罪过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齐玄素道:“皇帝陛下,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是得罪我个人的问题,你们没有得罪我,你们的款待我很满意,这是关系到大局的问题,我还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站在道门这一边,顾全大局。”

    玛努丹查问道:“什么是大局?”

    齐玄素道:“我不喜欢下棋论,所以在我这里,大局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代指,也不是一个借口。大局就是稳定的局势,良好的环境,坚实的基础,为日后的发展和建设早做准备。而现在,有些人搞出暗影之潮,与虫人勾结,用活人培养人面果树,苍鹭会暗中结社,图谋不轨,这就是打破稳定的局势,破坏良好的环境,动摇坚实的基础,这就是不顾大局。我要把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一一消灭,我希望皇帝陛下可以站在我这边,也是站在西道门和道门这边,推动塔万廷整体的和平与稳定,争取早日走上发展与建设的富强道路。不知我这样说,皇帝陛下听懂了没有?”

    一般在道门,不必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大局”二字就能概括了,可齐玄素发现这位皇帝陛下是真不懂,只能掰开了揉碎了慢慢说。

    玛努丹查道:“你要消灭不稳定的因素,我没有拦着,我也是拥护道门和西道门的。”

    齐玄素道:“那就请皇帝陛下把皇后交给我,我可以保证……”

    “不行!”玛努丹查想也没想就拒绝道,“皇后不能交给你,这是我的底线。”

    齐玄素直接起身道:“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动用必要之手段,还请陛下理解。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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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恐惧

    在神殿区的众多神殿之中,以库库尔坎的神殿最为高大,象征着库库尔坎在诸神中的地位最高,如鹤立鸡群。

    此时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在库库尔坎的金字塔神殿外,环绕着一条巨大的羽蛇,蜿蜒而上,蛇尾在神殿的最低处,蛇首位于神殿的最高处,蛇身像藤蔓一样盘旋缠绕着金字塔的外壁,巨大的蛇瞳正冷冷地俯瞰整个神殿区。其背后的羽翼展开,如同乌云蔽日,投下巨大阴影。

    无论怎么看,都是库库尔坎显圣了。

    紧接着又有一只好似凤凰的火鸟升空,还要高出盘踞神殿的羽蛇神,同样展开双翼,天空顿时染上了火红颜色,天空中的云层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羽蛇神不再俯瞰下方,蛇瞳的视线上移,望向空中的火鸟。

    寻常人触碰到羽蛇神的视线,立时就会化作一尊石像,灵魂都要封锁在石像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不过火鸟完全不受影响,再次挥动翅膀,空中绚烂的火烧云不断下压,距离高昂的蛇首越来越近。

    下一刻,无数赤光和火焰如雨点一般从火烧云中落下,仿佛一场流星火雨,轰然降临人间。此火并非普通火焰,而是太阳真火,每道火焰划空,都会留下一道扭曲的尾痕,残留着点点火星。看書菈

    火焰落在库库尔坎的身上,立时炸裂开来,将羽蛇烧灼得皮开肉绽。

    正在与羽蛇神激斗之人是齐玄素的兵解化身,或者说五娘,齐玄素的本尊根本没去神殿区。如今的齐玄素也是旁人眼中的大人物了,就算他想以身犯险,旁边的人也要像话本中的那样,狠狠劝诫,主公不可。

    其中的道理并不复杂,齐玄素身上牵涉了许多人的根本利益。胡恩阿汗指望着齐玄素帮他起复,重新得到西道门的信任,回到权力中心。皇甫曦指望着齐玄素帮她成为第二个陈剑秋,虽然远隔万里,但她也听说了大虞国的事情,齐首席是讲平等的。还有澹台盈、陆玉珏等人,就算他们不指望齐玄素提拔,可齐玄素真要出事,他们是要担干系的。

    不过齐玄素也没有听从其他人的意见登上城外的“角龙”,那就有点过了。

    齐玄素来到了皇甫曦的公主府,此时府中的尸体已经被简单收殓了,不过因为尸体太多,所以还是暂时停放在公主府中。

    在皇甫曦的陪同下,齐玄素一具尸体一具尸体依次看过。皇甫曦还是有些悲伤的,毕竟都是朝夕相处之人,包括一些亲近人,不过作为“皇太女”,或者说未来的女皇,她又不能过多表现自己的软弱。

    齐玄素在一具尸体前驻足片刻,说道:“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性,残留着死亡神力的痕迹,这与胡恩将军的猜测就对上了。只是真有这个必要吗?又要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又故意用自己的标志性手段杀人,那前面的藏头露尾岂不是成了无用之功?”

    皇甫曦轻声道:“真人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冒充乌图推波助澜?”

    “不排除这个可能。”齐玄素收回视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还差一步。”

    皇甫曦不由问道:“哪一步?”

    “冒充乌图把我杀了,栽赃到底,借刀杀人。”齐玄素说道,“乌努拉图丧心病狂,屠戮公主府不算,还要刺杀道门使者,最终道门雷霆一怒,涤荡污泥浊水,罪犯伏法,齐玄素千古。”

    话音落下,齐玄素转头望去。

    空荡荡的公主府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就站在不远处,冰寒的目光落在齐玄素的身上,牢牢锁定了齐玄素,让他无法脱身。

    此人身着黑袍,戴着兜帽,在兜帽的下方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影,哪怕是武夫真瞳都无法看穿,只能看到两点猩红光芒。

    齐玄素也不惊惧,只是示意皇甫曦退下。

    皇甫曦心中大骇,不敢反对,却发现整座府邸已经被隔绝了内外,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巫祝的道果境——神域。

    正是胡恩阿汗遭遇刺客时面对的死亡神域,可以侵蚀压制人仙真身。

    换而言之,就是此人屠戮了皇甫曦的公主府,又与胡恩阿汗大战一场,被胡恩阿汗以武夫的破碎虚空境逼退。

    现在他又找上了齐玄素,其用意昭然若揭。

    齐玄素可以清晰感知到那道冰冷目光中浸润的浓郁杀机。齐玄素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玄学上的冰寒意味正在他的体内蔓延,如果他心生恐惧,信以为真,那么这股冰寒意味就会化作真实,浸透他的全身上下,由内而外地冻结他,让他动弹不得。

    显然这股寒意与真实的寒气没什么关系,而是与恐惧大有关系。

    不过这种有关恐惧的手段,总要有心算无心,打一个出其不意,才能发挥最大效果。齐玄素因为“归藏灯”的提示,有了防备,能够发挥的作用便相当有限。

    话说回来,齐玄素毕竟还不是伪仙,又没了兵解化身和五娘,实力较之正牌伪仙还是差了几分。用伪仙来刺杀齐玄素,是说得过去的。

    早就说过,塔万廷的实力还要在凤麟洲之上,凤麟洲都能有八剑豪,个个都有伪仙的修为,塔万廷的伪仙只多不少。

    齐玄素境界不如此人,干脆不展开神域,就算强行展开,也会被对面的神域直接覆盖。

    所以齐玄素用的是人仙真身,化作丈六之高,周身气焰有若实质,抵御死亡神域的侵蚀。

    紧接着齐玄素一拳打出,震荡虚空,哪怕是神域,也要依托空间的存在,此时空间扭曲,本没有破绽可言的神域也出现了一线缝隙。

    齐玄素隔空抓过皇甫曦,通过这一线缝隙将她丢出了神域,免得她死于死亡神域之中。

    那名刺客也没有放任齐玄素随意作为,趁此时机,他的身形一掠,近至齐玄素的面前,一拳打出。

    这个拳头上没有附着丝毫拳意,而是充斥着死亡神力,哪怕是人仙真身挨上一拳,也要气血受损,血肉枯萎。

    齐玄素没有硬接,凭借“魔刀”本能躲开。..

    神域中的死亡属性骤然一变。

    死亡这个大领域中又细分许多个不同分支,或者和其他领域关联,比如杀戮、月亮、亡者世界等等,亡者世界又要细分为亡魂和尸骸,而亡魂又是灵魂领域的分支。

    这种例子极多,比如太阳往往与火焰、光明相关联,生命往往与草木、水有关。

    所以神仙的体系就像一张交织的大网,区别在于侧重点。

    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以恐惧也算是死亡领域的分支之一。

    刺客的目光未能生效,便凭借更高一筹的境界修为,通过神域压制,强行让齐玄素的心中生出恐惧。看書菈

    一时间,齐玄素只觉得幻象纷呈,心神晃动,难以自持。就好似普通人被鬼魅迷惑,心中恐惧越大,幻觉越多,幻觉又加大恐惧,放大破绽,使得各种幻觉越发逼真,再次放大恐惧,如此不断循环。

    齐玄素虽然受到了“大恐怖”的影响,导致心神恍惚,但“魔刀”本就是凭借本能出手,意停手不停,继续出拳。

    齐玄素的拳头不但势大力沉,而且快如惊雷,一拳打实之后,劲力顿时如海啸山崩一般爆发开来。

    刺客展开三丈法身,直接硬抗齐玄素的拳头,同时抬起一掌,朝着齐玄素当头拍下。

    齐玄素还是凭借“魔刀”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退出数十丈,躲过了这一掌。

    只听轰然一声,虽然刺客的手掌没有真正触及地面,但漫天烟尘四起,弥漫四周,夹杂着凌厉气机的碎石四溅,在落地后砸出无数细小坑洼。烟尘散去之后,地面上出现一方半亩大小的巨大掌印。

    一击不中,刺客五指虚握,滚滚神力如水银倾泻般化作一把镰刀,刀刃上凝聚月华的光芒,远远望去,好似一轮弯月。

    齐玄素收起人仙真身,拔出“清净菩提”,一闪而逝。

    “天地任我行”。

    齐玄素与刺客错身而过,出现在刺客的身后。

    刺客屹立不倒,缓缓转身,然后就见他的黑袍上出现了一线裂缝,有尸气溢出,接着裂缝越来越多,涌出的尸气也越来越多,最终黑袍上的所有的裂缝连接成一片,仿佛一张蛛网,尸气滚滚,使得黑袍化作无数碎片从刺客的身上簌簌落下。

    刺客的身形由三丈法身变回常人高度,身上只剩下些许黑袍碎片,不过兜帽还算完整,他裸露在外的身体与乌图十分相似,仿佛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难怪会让胡恩阿汗看错,一身浓郁尸气没了阻挡,冲天而起,所过之处,就连泥土、石头等死物,也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黑之色。

    下一刻,刺客借助神域地利,直接挪移出现在齐玄素的面前,手中镰刀与齐玄素的“清净菩提”一碰一绞,纠缠一处。

    齐玄素空着的左手自虚空中扯出一柄无形无相之剑,若非五指虚握,有着明显的持剑动作,几乎不能确定他手中有一把剑。

    此剑取材于天地,用之为天地,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正是“道子剑”。

    齐玄素将“道子剑”向刺客的胸膛狠狠刺去。

第四十九章 双战

    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公主府这里的异象,一是因为这个以死亡和恐惧为主的神域比较隐蔽,二是因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神殿区的大战吸引了。

    此时神殿区上方的天幕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羽蛇神也不再是缠绕着金字塔,而是飞上了天空,巨大的身躯缓缓游动,投下的阴影覆盖了小半个神殿区。

    这固然不是库库尔坎的本体降世,可就算是神降化身,其神威也不可小觑。

    不过五娘也不是好惹的,天空中的火云再次凝聚,落下的不再是火雨,而是大团大团的天火。虽然羽蛇神的体型整体上看细而长,但是羽翼宽广,更容易命中,五娘就专门盯着羽翼去烧,她倒要看看,没了羽翼的羽蛇神,还算不算羽蛇神。

    羽蛇神也不坐以待毙,羽翼震动,激射出无数狂风,朝着五娘绞杀而去。

    在夺取太阳神的神职之前,库库尔坎的主要神职就是风神,此时驾驭狂风之力,同样威力惊人。

    齐玄素任由五娘主导身体,他只是冷眼旁观,毕竟本尊那边还在激战,他不可能一心二用,两边同时作战。

    不过齐玄素也没有完全不管这边,他倒是很好奇,库库尔坎降下的羽蛇神化身为什么不用太阳的神职?反而是回归了风神的神职。虽然狂风仍旧凌厉,但终究不如太阳,毕竟这里可是太阳神殿,地上画的,墙上挂的,都是太阳,不是羽蛇神。

    除此之外,齐玄素还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羽蛇神化身没有太多神智。

    在世的神仙们都会面临一个问题,祈祷的人太多,别说回应了,整天聆听这些声音,就很烦人了。所以神仙们大多会设置一个类似分身的存在,没有感情和理智,只是按照既定的方式自动回应信徒,专门处理这些事情。

    比如紫光真君,肯定不止齐玄素一个人向她寻求启示,她懒得一一应付,就在神国中设置分身,她本人只是接待齐玄素这种比较重要的大客户,一般的小客户就由分身处置了。

    所以有些神仙已经进入第一次死亡的沉睡之中,仍旧能够回应信徒,就是因为神国还在,其设置的分身还在。

    此时羽蛇神给齐玄素的感觉就像是这种分身,没有太多的理智和感情,只是被设置了固定的行动规律,十分机械地应对各种情况。

    就好像库库尔坎立誓之后,专门设置了一个分身用来守护塔万廷的皇室,然后本尊就不管不问了。一旦出事了,分身立刻降世,也不管对手什么来头,是不是西道门之人或者道门之人,反正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别管最后的结果怎样,就问你有没有遵守誓言吧。

    便在这时,羽蛇神张口吐出一道粗大风柱,横贯天际,直奔五娘而来。

    五娘化作人形,手持宝扇,奋力一挥。

    虽然此扇名为“七禽五火扇”,但扇子本就与风有关,要不怎么说是煽风点火。

    五娘凭借仙物本体的威力,生生将这道风柱偏离了方向,最终落在了伊希切尔的神殿上,直接轰塌了小半个金字塔。

    五娘毕竟是仙物本体所生,由她自己驾驭自己,定然能发挥出十足威力,不存在伪仙无法发挥仙物全部威力的说法。

    作为神殿主人的伊希切尔恩,没有半点动静,没有直接显化人间干预此战,显然不想插手其中。

    五娘的身形拔高,原本就是普通羽扇大小的“七禽五火扇”不断变大,转眼间已经比人还高,如同旌旗一般,需要双手挥动。

    五娘双手抱住宝扇,疯狂挥动。

    整个天空都仿佛燃烧起来,天火如雨,没有止境一般,而且火焰也是五彩缤纷,各有各的玄妙,极难防备。

    羽蛇神也逐渐将身体收缩,当空盘成蛇阵,不过羽翼仍旧是展开,在熊熊天火中,不断煽动狂风,与火焰融合一处,化作一个个火龙卷。

    万幸双方交战的地点位于神殿区,这里基本没有平民,只有众多神殿,否则就真是死伤惨重了。

    然后羽蛇神如蛇一般激射而起,直奔煽动天火的五娘而去,蛇口大张,似是要将五娘一口吞下。

    转眼之间,羽蛇神的庞大身躯已经攻入五娘凝聚的漫天火云之中,所过之处,火云退散。

    五娘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羽蛇神将自己一口吞下,整个人化作七种不同的神鸟,四散而走,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身所在。

    另一边,就在齐玄素以“道子剑”刺中刺客的瞬间,刺客也展开了法相,巨大无比,却仍旧是腐烂尸体的模样,让齐玄素差点以为是看到了万师傅。

    原本的穿心一剑,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刺客伸手一抄。

    齐玄素立足之地的四周,有五根长短不一的立柱轰然升起,正是五根手指。

    一只巨大的腐烂手掌破土而出,将齐玄素托在掌心,然后五指合拢,要将齐玄素紧紧握住。

    齐玄素自然不肯让他如愿,用出方士传承的“纵地金光”,化作一道金光,从指缝间溜走,堪堪躲过了这一抓。

    刺客顺势握拳,如一座小小的山峰,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响,朝齐玄素狠狠砸下。拳头还未落到齐玄素的身上,仅仅是尸气就对齐玄素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制,丝毫不逊于万师傅的一拳。

    这一拳可谓是摧山拔岳了。

    齐玄素还是没有硬接,再次以“纵地金光”闪开,一拳落地,地面裂开无数沟壑。

    刺客的第二拳转瞬又至,齐玄素这次没有躲闪,再次凝聚“道子剑”。

    一剑对上一拳。

    前者渺小如芥子,后者硕大如山岳。

    不过一点破一面,法相轰然倒退,不仅拳头被凿穿,而且无数裂痕蔓延开来,甚至整条手臂都有崩溃的趋势。

    刺客毫不吝啬神力,立刻重新凝聚手臂,又打出一拳。

    拳至中途,神域发挥地利的效果,涟漪阵阵,凭空出现一道门户,拳头径直没入其中。

    与此同时,在齐玄素的头顶上方同样凭空生出一道完全相同的门户,刺客的拳头穿过门户,从天而落。

    齐玄素用出“立地无影”,身形虚化,仿佛只是一个影像,这一拳丝毫不能影响到他。

    拳头轰然落地,巨大气浪轰然炸开。

    齐玄素手中出现“青云”,趁此时机,如一道横雷掠向刺客。

    “青云”正中刺客的法相,然后一击就走。

    巨大法相随即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齐玄素,不过刚至中途,便突然凝滞,在法相内部出现了奇怪的五彩气息,迅速扩散,使得这一指如何也点不出去。

    紧接着,法相竟是开始崩碎,显出了刺客的本尊。不过其本尊上还是残留着那些五彩气息,四散游走,这名伪仙阶段的刺客不住颤抖,踉跄后退,甚至神域都变得不稳定。

    齐玄素的境界修为不如对手,又少了仙物和兵解化身,想要胜过对手实在难以做到,只能动用一些外力手段了。

    当初在灵山洞天,七娘拿走了“照骨镜”,给了齐玄素两样物事,分别是佛陀舍利和“奢比尸毒”。

    无论是“道子剑”,还是其他手段,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就是最后的“青云”一剑。

    没有双剑合璧,就凭齐玄素的剑道修为,很难伤到对手,不过他在“青云”上淬了“奢比尸毒”,毕竟“青云”算是仙物,不怕“奢比尸毒”的腐蚀,总不能给五娘或者“归藏灯”淬毒,齐玄素实在想不出怎么用后两者去接触对手,而且五娘也不乐意。

    其实齐玄素很早之前就这么干了,也不是为了针对这个刺客,主要是为了以备不测,所以齐玄素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青云”了。

    不同于仿制“奢比尸毒”呈现出的阴影形态,真正的“奢比尸毒”呈现出五彩颜色。哪怕是仙人中了此毒,也十分危险,这就不得不提巫阳了,当年开明六巫反目成仇,其他五位大巫给巫阳下了此毒,让巫阳这位一劫仙人修为大损,险些身死。

    大巫尚且如此,伪仙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会当场毙命,但也时日无多,而且在此过程中,修为会大受限制。

    正是趁你病要你命,齐玄素立刻再出一拳,震荡虚空。

    与此同时,神殿区上空,羽蛇神一口落空,七只火焰神鸟重新合为一处,化作使用齐玄素外貌的五娘。

    五娘正要再次召唤火焰,后心忽然一点刺痛,然后一截剑尖已经穿透了五娘的胸口,火焰四溅。

    这一剑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选在了五娘重新现身的关键时刻而发,就连五娘都未能躲过。

    五娘和旁观的齐玄素一起低头看了眼胸口位置露出的一截剑尖。

    成功暗算五娘之人没有丝毫停留,拔剑后退。

    与五娘共享感官的齐玄素已经认出了此人,正是龙睚眦。

    龙睚眦拉开距离之后,皱着眉头,盯着五娘身上的伤口,似乎很是不解。

    那伤口没有流血,从中外泄的只有近乎凝结成实质的火焰,伤口内部也没有内脏,只有五种颜色不同的火焰流转不休。

    龙睚眦自忖已经吸取上次刺杀失败的经验,万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这是……神降化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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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棋,苍生作子,而齐玄素便是那过了河的卒子,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过河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河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过河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