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团圆(一更)
卫廷冷冷一笑:“呵,想得挺美。”
苏小小切着菜,眉梢一挑:“人家长得也挺美,对吧,大虎二虎小虎?”
三小只嗯嗯点头。
娘最美!
不接受反驳!
“小崽子……”卫廷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们怕是要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儿子了。
苏小小瞅了瞅灶膛,对卫廷道:“来得正好,添点儿柴火。”
卫廷拄着拐杖走进来,往小板凳上一座,将厚麻布搭在右腿上,抓过一把枯枝架上去,两端用力往下一压。
啪!
枯枝折断了。
乡下人都是这么折枯枝的,可若是让京城的人瞧见了,怕是得惊掉下巴。
少年成名的大杀神啊,折过敌人的脊骨,扼过敌军的咽喉,踩过万千枯骨,蹚过尸山血海,一双手浸染了无数浓稠血气。
此时,却心甘情愿地坐在一间破旧的灶屋,给人当起了乡野村夫。
“剥个玉米棒子。”苏小小说。
卫廷去洗了手,开始剥玉米棒子。
苏小小:“还要一桶水。”
卫廷又去打了水。
不是吧,这家伙今天这么听话?
苏小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讲真,他和苏老爹一天不消极怠工,她都感觉不正常。
“娘,饱了。”小虎吃不下了,举着半片瘦腊肉,眼巴巴地望着苏小小。
他把肥的部分吃了,因为肥的好啃,瘦的有点儿硬,他的小牙牙咬不动。
“呃,又要长肉了。”苏小小叹了口气,就着小虎递过来的小手吃掉了。
三人里只有大虎吃完了,二虎的也给了苏小小。
灶台上掉落的一点肉松也被苏小小吃掉了。
卫廷看着她与三个孩子相处的样子,眸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
明天就是除夕了,这是苏小小来古代过的第一个年,她很重视。
前世,黎女士与苏院士只有在年夜饭当日才会聚在一起,可惜即便如此,他们家也从来没有过年的气氛。
三人吃着保姆做的年夜饭,看着直播的春晚,守岁到十二点,再吃顿饺子或喝上一碗银耳羹,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
整个晚上,黎女士与苏院士的交流不超过十句话。
她作为家中唯一的小孩子,早几年还能叽叽喳喳,长大后就和他们一样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过年机器。
中午,苏小小煮了腊肉玉米饭,腊肉焖得很软,其咸香与玉米的清甜完美糅合在一起,加上又掺了少许糯米,吃起来糯叽叽的。
三个小豆丁喜欢极了!
一家子埋头干饭,一大锅腊肉饭眨眼见了底。
苏小小吃了个六分饱,减肥就只能吃这么点啦。
尽管她的六分饱……分量其实并不少。
她打算去煮点儿锅巴汤垫巴垫巴,揭开锅盖后,小胖身躯一震!
不是吧?
全干光了?
我做的是两顿的量啊!
你们是不是太能吃了?!
苏小小觉得自己必须加紧挣钱,不然挣的速度极有可能会赶不上一家子吃的速度。
下午,苏小小打算做点炸货。
她把堂屋的桌子洗得干干净净,撒上面粉。
她记得前世小时候去乡下姥姥家,姥姥是用门板当桌子,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干活儿,干得可快了。
如今这个家里人口不多,桌子便够用了。
苏小小把发酵好的面团拿过来,切成大小均匀的团团,擀成条,搓成五厘米大小的麻花。
苏二狗看会了,依葫芦画瓢,一口气搓了十个小麻花。
苏老爹与卫廷就没这天赋了,二人搓的不是麻花,是麻将。
苏小小炸毛:“我好不容易从面团擀成面条……你们又给搓成团了!”
“娘。”大虎举起自己搓的丑哒哒的小麻花。
苏小小看了一眼,说道:“孩子都比你们搓的好!”
苏小小给二人换了个技术含量低的活儿——做翻饺子。
将薄薄的面片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菱形,中间划上一刀,把菱形面片的一角从刀缝里穿过去,就是小时候姥姥给她做过的翻饺子了。
卫廷负责切与划,苏老爹负责穿。
别说,卫廷刀工是真好,干脆利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毫厘不差。
苏小小杏眼圆瞪,俯下身欣赏着卫廷割出来的艺术品,小声嘀咕道:“你练过啊?”
“嗯,练过。”
卫廷修长如玉的手指拿着刀,游刃有余地划出长度与角度完全一致的口子。
“杀人的时候不仅要找准要害……角度与深度差一分,都杀不死人。”
苏小小:“……”
二人对面的苏老爹卖力地穿面片,也是对右手的一种锻炼。
他右手越来越灵活了。
八成把握变成十成了。
苏小小相信,再来一两瓶药房的黑科技壮骨颗粒,绝对能彻底治愈!
苏小小把麻花与翻饺子拿去灶屋的油锅里炸至金黄酥脆,其中一半她放了芝麻,那酥油芝麻混合出来的香气,飘了大半个村子!
另外,苏小小也炸了几斤藕丸子与绿豆丸子,包了饺子与春卷。
她叫来苏二狗,给刘平与小吴氏送了些炸货与饺子过去。
老李头家以及刘婶子家也各送了一碗。
“对了,还有这个。”苏小小拿了几张窗花与福字,交给苏二狗。
早先不给小吴氏,是因为没分家,给了也会被大吴氏与二房抢走。
如今可没麻烦了。
苏二狗动作麻溜极了,冒着冰冷的风雪,跑得飕飕的!
——不愧是洗冷水澡长大的铁娃!
回来时,苏二狗手里多了两大篮子新鲜蔬菜与一麻袋个头饱满的板栗。
--
除夕这日,苏小小起得比做生意还早。
她要做团年饭。
别人家中午团年,早饭大多就不吃了,亦或者随便对付两口。
他们一家子可不行,必须干饭干到饱。
她给自己烙了红薯饼,配花生酱,给家里人煮了青菜鸡蛋面,配上炸好的藕丸子与绿豆丸子。
卫廷伤势的已无大碍,除了太过辛辣的不能吃,其余的不必太忌口。
然后苏小小就悲催地发现,这家伙自打不忌口后,食量也变大了。
家里的干饭人又多了一个!
……
苏小小做了红烧鲫鱼(鱼是苏二狗去河里捉的)、腊蹄髈炖莲藕(藕是苏二狗去鱼汤挖的)、野菜鸡蛋饼(野菜是苏二狗去后山挖的)。
也蒸了藕丸子、绿豆丸子与糯米珍珠丸子。
三小只最爱糯米珍珠丸子,连里头的小颗姜粒也照单全收了。
另有腊味合蒸——猪肝、香肠、排骨,并几样清炒小菜。
苏老爹真没料到有生之年能吃到如此丰盛的团年饭,要是妻子还在就好了。
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爷爷,吃排骨。”大虎夹了一块大排骨给他。
“吃肉肉。”二虎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
小虎的筷子没哥哥们用得好,他用自己的小勺子舀了一颗最心爱的珍珠丸子,笨拙地放进苏老爹碗里。
“猪猪丸几!”他奶声奶气地说。
苏老爹笑了,纠正道:“是珍珠丸子。”
小虎学道:“猪猪丸几。”
“珍、珠、丸、子!”苏老爹无比耐心地教。
“猪、猪、丸、几!”
小虎很卖力地学!
大虎吐舌头:“小虎真笨!”
小虎认真摆小手:“小斧不笨!”
二虎也道:“笨。”
小虎道:“不笨!”
二虎是棵墙头草:“嗯,不笨。”
大虎:“就笨!”
小虎:“就不笨!”
三个小家伙吵吵上了,主力军是大虎与小虎,二虎和稀泥。
“好啦好啦,别吵啦。”苏老爹的眼泪已经被三个小家伙吵回去了。
等他把三人哄住,寻思着继续伤心地缅怀一下妻子时,发现情绪都不连贯了!
“他们以前没这么吵。”卫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旁的苏小小说。
苏小小看了眼明面上不再争吵、却不断冲对方吐舌头做鬼脸的三小只,笑了笑,说道:“吵吗?不觉得呀。”
要是没他们叽叽喳喳,这个年该多冷清啊。
夜里,苏小小将自己做的大红灯笼拿了出来,让卫廷挂上去。
苏二狗不知从哪儿砍了一箩筐的竹子,在门前的空地上升了一堆柴火,把竹子挨个丢进去。
竹子烧得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似的。
三小只没见过爆竹,第一反应是害怕,呲溜溜地扑进苏小小怀里。
苏小小笑着道:“没事,是爆竹,很好玩儿的。”
说着,她自己也往火堆里丢了一个。
三小只见苏小小也玩,果真不害怕了。
“还要爆竹!还要爆竹!”
三人跑过去拉着苏二狗的手说。
“好嘞!”苏二狗道,“看着啊。”
“哎哎哎!你扔的那叫啥!我来!”苏老爹果断抢走了苏二狗的竹子。
77 爬床(二更)
苏二狗有点儿不情愿:“爹!我就砍了这么些,你别给我扔完了!”
“知道知道!”
苏承嘴里这么说,扔起来毫不手软,直把苏二狗肉痛得不要不要的!
“大虎二虎小虎,爷爷带你们扔!来!”苏承挨个抱起来,捉住他们软乎乎的小手,抓了竹子往里扔。
啪!
噼啪!
啪啪啪!
三小只听着自己炸出来的爆竹,兴奋得哇哇大叫!
“到小斧啦!到小斧啦!”小虎去摇苏老爹的大腿,强烈抗议哥哥们已经玩了两轮了!
怪只怪苏老爹分不清三个小家伙,时常抱错。
“好好好,到小虎了。”苏老爹放下大虎。
一转头,又抱成二虎了。
小虎拽紧小拳拳,朝后扑棱着小胳膊,抓狂地说道:“爷爷,我才是,小斧啦!”
卫廷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柔和,同时也有一丝复杂。
他们在这里很开心,可终有一日,他会带他们离开。
几人玩得忘乎所以,苏小小却悄咪咪地进了屋。
卫廷的屋。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
这原先是一间小库房,门闩早坏了,一直也没修,不过这会儿一家子全在外头放爆竹,应该不会过来。
卫廷的屋里有一杆大悬秤,从前苏老爹走镖时从镖局带回来的,原主用那杆秤称过,不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有二百斤。
大悬秤需要两个人抬大秤杆,一个人掌秤砣。
这难不倒苏小小。
她找出秤杆架在两个柜子上,挂上吊篮。
这篮子质量真好啊,二百斤也兜得住。
呃……这杆秤真的不是用来称猪的么?
苏小小把沉甸甸的秤砣挂好,先挂在二百斤的位置。
她减了一个月的肥,按理说是没二百斤了,可她穿着这么厚的衣裳与鞋子,怎么也得压个好几斤的秤。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的斤两与现代不一样,并不是一斤十两,而是一斤十六两,要不怎么说半斤八两呢?
至于具体的重量,历朝历代各有不同。
就拿这个架空的大周国来说,她曾用从药房带出来的量杯测过,这儿的一两是三十克,一斤就是四百八十克。
是以,严格说来,她是不到二百斤的。
“凭空减了八斤!我可真聪明!”
苏小小神气地扬起下巴,抖了抖自己的一身小肥肉,开始称重。
自己称自己可是门技术活儿,中途失败数次自不必提,万幸她算得上半个工科小能手,东搞搞、西搞搞,折腾得满头大汗后终于是把体重给称出来了。
一百八十五!
整整瘦了十五斤!
不对,还有衣裳!
压秤的时候,没有一件衣裳是无辜的!
苏小小果断扒了衣裳。
上称!
另一边,小虎困了,拉着卫廷的手四处找苏小小。
“娘,要娘。”
他奶声奶气地说。
大虎与二虎还在兴头上,与苏老爹、苏二狗放爆竹放得不可开交。
小虎先去了苏小小的屋。
“娘。”
又去了后面的灶屋。
“娘。”
“没有。”他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卫廷,“要娘。”
苏二狗与苏老爹的屋门开着,里头漆黑一片,显然是没人。
只有卫廷的屋门紧闭,门缝底下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
卫廷对小虎道:“你娘在我屋里。”
说完卫廷自己都惊了下,什么叫……在他屋里?
难不成住久了,他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娘!”小虎去推门,推不动。
他望向卫廷,“爹,开。”
这门有些旧了,门臼有点儿不灵活,小孩子推不动不代表卫廷也推不动。
苏小小刚把自己扒得只剩肚兜与裤衩,就听见小虎奶唧唧的声音。
“别别别——等会儿——”
她大叫!
奈何已经晚了。
门被卫廷推开了。
她这副样子,可不能让卫廷与小孩子看到,影响着实不大好!
情急之下,苏小小潜力激发,来了一波小胖纸的逆袭,嗖的窜到床边,拉开卫廷的被子,威武霸气地钻了进去!
轰——
竹床塌了——
小虎目瞪口呆。
卫廷看看地上七零八落的衣裳,再看看被苏小小压坏的床,以及躺在一片废墟之中,只裹着一床棉被,并且露出了两条白白嫩嫩小胖腿的某丫头。
“大半夜,你爬我床?”
苏小小:“……我可以解释。”
……
“……过程就是这样。”苏小小把自己称重的经过仔仔细细与卫廷说了。
当然,她是穿好了衣裳说的,小虎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卫廷不说话。
苏小小道:“你别不相信呀,你看!秤还在那儿呢!”
闹出这种大乌龙,说不尴尬是假的,只是谁能想到秤个重也能翻车?
“为何脱衣?”卫廷问。
“准啊!”苏小小道,“你们这些瘦子,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胖子的痛苦!”
对体重,她可是很严谨的!
苏小小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指望一个拥有人鱼线与八块腹肌的男人去理解她减肥道路上的曲折艰辛,怎么可能?
“我明白。”卫廷说。
“你真明白?”苏小小睁大眸子。
“嗯。”卫廷点头。
苏小小神色一松:“那今晚……就委屈你和二狗挤一挤,明天我把床修一下,要是修不了你就多忍耐几日,等过完年了去给买一张床回来。”
“闺女!女婿!爆竹放完啦!肚子好饿呀!”
苏老爹大步流星地找了过来,“咦?你俩在这儿呢,小虎睡啦?”
他看着闺女怀中的小豆丁,不自觉地降低了音量。
苏小小摸了摸小虎光洁的小额头:“刚睡下,大虎二虎还不困吗?”
苏老爹笑道:“玩儿着呢!又去砍竹子了!”
和苏二狗去的。
“你俩坐屋里干啥?”苏老爹感觉气氛怪怪的。
卫廷长叹一口气:“爹,大丫跑我屋里来,把我床弄塌了。”
苏小小道:“我……我是称重!”
称重称到床上去了?苏老爹一脸愕然地看看自家大胖闺女,又看看玉树临风的女婿,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他的大胖闺女,很有她娘当年的风范啊!
想当初,他一个毛小子,大婚之夜害羞得不敢看妻子,最后还是妻子三下五除二——
不不,必须是他,就是他!
——绝不承认自己是被推倒的那个!
苏小小一瞧他爹的神色,便知他想歪了。
“爹!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看向卫廷,凶巴巴地说道,“你和我爹解释清楚!”
卫廷叹气:“唉,让我搬去你屋里,直说就是了,何必弄坏一张床?”
苏小小:“……!!”
啊啊啊!卫廷!我要杀了你!
78 同房 (一更)
卫廷搬进了苏小小的屋。
苏小小抱着熟睡的小虎跟在他身后,咬牙切齿的!
卫廷淡淡一笑:“那今晚,我睡外面?”
“哼!”苏小小不想理他。
苏小小把小虎轻轻地放进被窝,明明整个人气呼呼的,偏偏对待孩子时又有一股别样的温柔。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哪怕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可处着处着,有些东西就刻进了骨子里。
苏小小给小虎盖上棉被后,转身去收拾桌上剪了一半的窗花。
卫廷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
小虎一下子被捏醒了!
他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见到自家爹爹,眼底掠过一丝惊恐!
随后他唰的扭过头,看到苏小小在桌边忙活。
娘在,是娘的屋。
哦,那没事了。
小虎又安心地闭上眼睡了。
被儿子狠狠嫌弃了一把的卫廷,嘴角一抽:“小崽子!”
苏小小收着收着,又决定把剩下的几个剪了。
她在桌边坐下,一边剪窗花,一边得意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拿回令牌嘛!我向你保证,你拿不到的!哪怕你和我之间负距离,也休想知道令牌在哪里!”
“什么富距离?”卫廷问。
苏小小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就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最近的距离!”
她嘴里总蹦出自己没听过的词儿,起先卫廷以为是这一带的方言,后面他渐渐发现那些稀奇古怪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在说。
卫廷疑惑她的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和正常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对着一个听不懂的古人开车着实没意思。
苏小小转移话题:“你不睡?”
“你不也没睡?”卫廷反问。
苏小小哼道:“我剪窗花,守岁,怎么?你陪我呀?”
卫廷:“呵。”
卫廷心里怎么打算的,苏小小一清二楚,想把她熬睡了找令牌,做梦吧!
令牌在药房里,她自己都拿不到呢!
不过话说回来,卫廷会做到这一步,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家伙的底线呢?
还是说为了拿回令牌,他连自己也能搭进去呀?
对自己可真狠!
这样的人幸亏不是敌人!
有些人对敌人毫不心慈手软,对自己却不那么下得去手的。
当然,这也从侧面验证了那块令牌的重要性,苏小小不禁越发好奇了。
到底是个啥?
怎么卫廷和景弈都如此那么想要得到它?
它究竟是不是属于卫廷的东西?
如果是,景弈的行为就是在抢夺卫廷的?
哪天他俩对上了打起来,自己帮谁呀——
她的思绪渐渐发散跑偏了。
卫廷就看着她一会儿纳闷,一会儿苦大仇深,表情简直比小虎的还精彩。
“剪到手了!”
他冷声说道。
“我才不会!”苏小小无缝回神,继续咔嚓咔嚓剪窗花。
她不一会儿全剪完了,先拿了几张去苏老爹的屋,与苏老爹一块儿把窗花贴上了。
“姐!”
苏二狗回来了,他没砍着竹子,倒是一手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
苏二狗的表情委屈极了:“姐,他们太能睡了!”
前一秒,大虎与二虎还在雪地里,兴致勃勃嗷嗷儿叫。
下一秒,二人就冲苏二狗伸出小胳膊。
“舅舅,抱。”
他以为两个小家伙走累了,就顺手抱了下。
哪知一到他怀里,二人便小脑袋一歪,睡着了!
他竹子也没砍成,还抱着两个小秤砣走了一路,胳膊要断了,呜呜!
“不带这样的!是他们要去砍竹子的!”
今天,是憋屈的二狗子。
苏小小哈哈大笑。
苏二狗委屈地说道:“姐,你还笑!”
“好好好,不笑你了。”苏小小拍拍他肩膀,“哈哈哈哈哈哈!”
苏二狗:“……”
苏老爹把孩子接了过来,小家伙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儿咿咿呀呀,眉毛上扬,梦里也神气得紧呢。
苏老爹越看越喜欢。
他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很疼三个小家伙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对三个小家伙没那么抠搜了。
以前不舍得给三人买糖葫芦,如今舍得买……一串了。
三人吃一串。
给苏小小买就是她一个人吃三串!
天大地大,闺女最大!
苏老爹把孩子抱去了苏二狗的屋,顺带着把苏小小房里的小虎也抱了过去。
剩下的窗花交给苏二狗与卫廷去贴,苏小小则去灶屋煮宵夜。
瘦了这么多斤,要奖励自己一下嘛!
就……吃个花生酱蘸饺子得了。
呃不对,是饺子蘸花生酱。
苏小小做的是玉米面虾仁蒸饺,虾是从符大娘那儿顺回来的干虾仁,八到九成干,有一股淡淡的海盐风味,本地人有些吃不惯,因此卖的不大好。
苏小小却很喜欢。
她做的虾仁蒸饺皮儿薄馅儿多,蛋白质含量高,碳水含量低,十分适合减脂期食用。
也适合一家子干饭人。
“姐,没吃饱!”苏二狗说。
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属他食量最可怕。
“等着,马上了。”
苏小小把锅里的羊肉面片汤盛了出来。
三个大男人,一人一碗。
卫廷看到这碗羊肉面片汤,神色突然就怔了怔。
“姐,这是啥肉?”
“羊肉。”
苏小。
羊肉可难买了,要不是认识罗大壮,她压根儿买不到,就这也才买了三斤。
她把膻味处理得很干净,最大程度保留了羊肉的鲜味,另外她撒了一层淡淡的胡椒粉,辛而不辣,一口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苏二狗与苏老爹吃得满头大汗,停不下来。
卫廷看着自己碗里的羊肉面片汤,却久久没动筷子。
“你不吃啊?”苏小小问。
卫廷动了动嘴:“你……从哪里学的这道菜?”
“符大娘教的!”苏小小面不改色地说,“她脾气是臭了点儿,但是会做很多菜!我学了不少!”
苏二狗恍然大悟:“姐!难怪你厨艺变得这么好!”
真相,其实与项公子有点儿关系。
卫廷初来村里的口音与项公子的接近,既然项公子是京城人,苏小小便大胆猜测,或许卫廷也是打京城来的。
她向项公子打听了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其中就有这道除夕必备的羊肉面片汤。
看卫廷的反应,自己猜对了。
京城人啊,怎么被人追杀到这里来的呢?
卫廷喝了一口羊肉面片汤,恍惚间,竟真有一种回到府邸过年的错觉。
“姐,明天能再做羊肉汤吗?”苏二狗问。
“没问题。”
剩下的一斤半羊肉,本打算用来包饺子的,可既然二狗想吃羊肉汤,那就做汤!
“哎呀,吃得太痛快了!”苏老爹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谁再还敢说他闺女啥也不会的?就这厨艺,比当年他走南闯北走镖时碰见的各地名厨厉害多了!
卫廷也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是不是另一种错觉,她做的羊肉汤……让他吃出了一股家的味道。
夜半子时,守岁完毕,一家子回房歇息。
卫廷早先与苏小小分房,一是伤势太重,一个人便于养伤,第二个原因苏老爹一直没讲。
他担心女婿伤得这么重,万一是挂了……
咳咳,好吧,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女婿活得生龙活虎嘛!
东屋内,终于“同房”的小俩口一脸淡定地坐在床沿上。
“里面外面?”苏小小面无表情地问。
“随便。”卫廷面无表情地答。
“起夜的话,就睡外面,别吵到我。”
“我肾很好,不用。”
“那我睡外面!我起得早!”
苏小小拉开棉被,卫廷先她一步躺下,镇定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我睡外面。”
苏小小撇了撇嘴儿,脱掉鞋子,站起来,从他身上垮了过去!
卫廷:“……”
苏小小裹紧棉被,呼哧呼哧卷了几下,将自己卷成一个蚕宝宝,表情严肃地说道:“一人盖一床被子,冷了不许抢我的!”
卫廷淡淡说道:“管好你自己。”
这家伙……
苏小小冲他翻了个白眼!
“过去一点。”卫廷语气冰冷地说道。
苏小小又给了他一道死亡凝视,气呼呼地往里挪了挪,一直挪到贴紧墙壁。
但很快,她皱了皱眉,又呼哧呼哧地挪了回来,比方才的距离更近,几乎挤到了卫廷。
卫廷蹙眉:“你做什么?”
苏小小挑眉一笑:“我想过了,这是我的床,我爱睡哪里睡哪里!”
就挨着你,怎么啦!
有本事你打地铺呀!
同床共枕,四舍五入一下,她就算是把他睡了!
这副身体睡眠质量极高,卫廷正要开口噎她两句,就听见了她均匀而沉稳的呼吸。
“睡得那么快,你是小孩子吗……”
“真睡了?”
“苏大丫?”
苏小小猜的没错,卫廷其实就是为了令牌而来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伤没大碍了,很快就能彻底丢了拐杖,届时他就能带着孩子们离开。
可在自己离开之前,他得先拿回令牌。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屋内却并不让人感觉寒冷。
“啊——”
夜半尖叫。
卫廷瞬间惊醒,睁开一双冰冷如刀的眸子。
他居然在这个女人身边睡着了?
79 临盆 (二更)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烛台,由于除夕夜的缘故,睡前他们没灭蜡烛。
令卫廷惊讶的是,他睡前蜡烛就这么长,这会儿还是这么长。
也就是说,根本没过去多大会儿功夫——
这个女人是给他下了催眠药吗?让他睡得如此之快。
尖叫声仍在继续,有些远,卫廷是习武之人,才能断断续续听到一点。
他犹豫片刻,摇了摇苏小小的肩膀:“醒醒,出事了。”
苏小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早忘了身边躺着卫廷。
她一把将卫廷摁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他的脊背:“小虎,别闹……”
卫廷:“……”
幸亏反应快,及时闭气,没有被闷晕!
但也正因为没闷晕,切身地感受到了那一股柔软与馨香。
卫廷涨红了脸,赶忙拿开她的小胖胳膊,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老李头家……好像出事了!”
“你说啥?老李头家怎么了?”苏小小的瞌睡醒了大半。
“有人在叫。”卫廷说,“是惨叫。”
小苏家与老李头家,一个住村尾,一个住村头,属实是卫廷的耳力太逆天,否则哪怕换作是皇城的大内高手,也未必能在睡梦中被如此遥远的声音惊醒。
苏小小听不到。
可她并不怀疑卫廷是在诓她,或者听错了。
他们之间有抄不完的架,但也有不必言说的信任。
苏小小赶忙去穿衣裳。
事态紧急,她就顾不上逞姿态,直接从卫廷身上爬了过去。
那一抹少女馨香再一次钻入卫廷的鼻尖。
卫廷眸光一动,微微转过脸。
苏小小抓过棉衣,一转头,见卫廷也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干嘛?”她问。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卫廷说。
“你的腿能行吗?”
“无碍。”
苏小小没再拒绝。
卫廷仍是不大习惯乡下的这种盘结扣,每次都要扣半天。
苏小小穿好了,他仍皱着眉头与扣子较劲儿。
“我来!”
苏小小走上前,“胳膊抬起来!”
卫廷听话地抬起胳膊。
苏小小认真麻利地把他的扣子一一扣上,又顺手抓过腰带给他系上。
二人既没拜堂,也没圆房,可这一刻,破天荒地有些像一对真正的小俩口——妻子为丈夫整理衣冠。
苏小小的注意力全在老李头家,一时半会儿没注意到二人的举止有些过于亲密。
卫廷看着全心全意为他更衣的某个小胖丫头:“你……”
“走了!”苏小。
整理完毕,可以出门了!
卫廷闭了嘴。
苏小小把拐杖递给他,见他一副被人欠了钱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卫廷拄着拐杖,神色冰冷地出去了。
--
这个时辰,村子里的乡亲早已进入梦乡,除了老苏家有些动静,似乎还没睡。
二人老远便听见了女人的惨叫声以及小孩子伤心害怕的哭声。
“是秋妮。”
卫廷说。
他时常被苏承拉去找钱氏学种地,见过钱氏与老李头的孙子孙女,孙子三岁,叫栓子;孙女七岁,叫秋妮。
这会儿哇哇大哭的就是秋妮。
那个在惨叫的女人,不出意外就是秋妮与栓子的娘小赵氏了。
里正家就在隔壁,他与自家婆娘也被惊醒了,苏小小、卫廷赶到时,他也刚从被窝里出来,棉衣只扣了一半。
“大丫,卫小郎君?”
里正很意外。
从前里正与乡亲们一样,叫卫廷一声庭哥儿,后面见识了卫廷的才学,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称呼也跟着变了。
“里正。”卫廷也打了招呼。
“你们咋来了?”里正问。
卫廷道:“听见李家有动静,我们就过来瞧瞧了。”
住那么远也能听见?你俩啥耳朵啊!
他住隔壁也是这会儿才被吵醒的好么?
卫廷去敲门,刚一抬手,门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老李头。
老李了乍一见到门口杵着四个人,简直吓了一跳!
“哎哟!”
“李大爷,是我们。”苏小。
老李头抹了把被吓出来的冷汗,问道:“大丫?庭哥儿?里正?你们怎么来了?”
“嫂子出什么事了?”苏小小问。
一声嫂子,足见她没与老李头生分。
老李头抹了抹发红的眼眶:“下午栓子摔了一跤,她去接栓子,自己磕了一下……一开始还好好儿的……夜里就不大对了……”
里正脸色一变。
小赵氏怕是要临盆了!
他忙道:“那还不赶紧去请稳婆!”
问题就出在这里!
稳婆……没有了!
儿媳刚开始察觉肚子不大舒服时,天才黑,老李头就去请稳婆了。
稳婆来是来了,可刚进村子……就让人截胡了!
“谁呀?咱们村除了栓子和秋妮的娘,有别人要生孩子吗?”
他做里正的,他怎么不知道啊?
“老苏家?”苏小小问。
卫廷差不多也猜到了,方才他们一路走来,只有老苏家的人没睡,如果村里还有哪户人家在生孩子,只能是老苏家了。
里正想了想:“苏老爷子家没怀孕啊!”
“玉娘?”苏小小又问。
老李头再次点头。
玉娘是苏锦娘的姐姐,三年前嫁去外村,今年春天刚怀上,八月十五挺着肚子回了趟娘家探亲。
这件事,里正有印象。
“她回来过年了?”里正皱眉,“那她也不能抢你请来的稳婆。”
老苏家的名声在村里摆着,老李头也没料到苏玉娘会这么做。
老李头道:“稳婆倒是也来看了一眼的,说栓子他娘没发作,她先去玉娘那边,说是等栓子娘发作了她再过来……”
事实却是去了就请不过来了。
稳婆是何童生村子的,挨得近,自然知晓老苏家的状况,苏玉娘可是嫁给了浅水村里正的孙子,又有个在镇上当少奶奶的小姑子。
哪里是个小小的赵氏可比的?
“你杵在门口做啥!快去叫稳婆呀!”
是钱氏的声音。
“我先去了!”老李头对三人说完,冒着风雪去了小苏家。
老李头回来得很快,满脸的焦急沮丧。
“玉娘也在生,稳婆走不开……”
苏小道:“李大爷,让我瞧瞧吧。”
“你?”老李头错愕地看向苏小小。
尽管他明白,苏大丫长本事了,不是从前好吃懒做的小恶霸了,可给人接生……恐怕还是不行的!
卫廷道:“李大爷,你让大丫试试,大丫懂医术的。”
里正与老李头异口同声:“你……懂医术?”
为了救人,行医的小马甲穿不住了。
苏小小正色道:“我在镇上结识了一位郎中,他教了我一些岐黄之术。”
里正道:“大丫,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没闹着玩儿,不信你们问卫廷,我是懂医术的!对吧,相公?”她望向一旁的卫廷。
卫廷到底没拆她的台,点了点头,说:“大丫的医术可与我见过的许多名医比肩。”
这家伙……是在夸她吗?
开天辟地头一回呀。
苏小小挺直了腰杆儿!
里正对读书人是十分尊敬的,卫廷写得一手好字,出的一手好对联,在他心里,这就是书香门第之后。
卫廷的话,他是信的。
可小赵氏毕竟是李家媳妇儿——
“老李……”他转头望向向一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老李头。
老李头陷入巨大的纠结。
他这把岁数了,哪里不明白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次?
他也希望自己能去相信卫廷与大丫,可屋里头躺着的是他儿媳,是他两个孙儿的亲娘。
万一出了啥岔子,两个娃就成没娘的孩子了!
苏小小理解他的纠结,换做是自己,恐怕也没法儿去相信一个作恶多年的小恶霸,居然能给人接生孩子。
偏偏这与在锦记不同,她不能来硬的。
她轻叹一声,耐心说道:“李大爷,左右你是请不到第二个稳婆了,不如让我试试。”
“让大丫试试吧。”卫廷说道,“大丫是姑娘家,让她进去帮个忙,不接生,照顾一下秋妮也是好的。”
这话有如一块敲门砖,一下子让老李头心底的防线松动了。
是啊,儿子在灶屋劈柴烧水,屋里只有钱氏,她又要照顾临盆的儿媳,又要哄哭闹的孙女,早心乱如麻了!
苏小小暗暗点头,别看卫廷是习武之人,脑子却并不笨,今天的话术,她学到了!
老李头将苏小小带去了儿媳的屋。
卫廷与里正留在堂屋等候。
“会逢凶化吉的吧?”里正忐忑地问。
卫廷没说话。
就算苏大丫医术高明,可生孩子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大虎他们的娘要不是为了生下他们,也不至于——
“不行!”
钱氏的声音打断了卫廷的思绪。
卫廷与里正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钱氏出了屋子,将苏小小挡在门口,对老李头说道:“让你去找稳婆!你瞧你找了啥!她就一小丫头!让她给春秀接生,你疯了吗!”
老李头讪讪。
苏小小叹气。
唉,卫廷的话你是听了个寂寞吗?一对上钱大娘就满盘交了底,前面几句真的可以省略的!
这下好了,连进都进不去,要怎么给小赵氏接生啊?
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钱大娘对小苏家已经有了一点改观,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把儿媳的命交到苏胖丫手里。
苏胖丫至多是个改邪归正的小恶霸,接生?不可能的!
苏小小现学了卫廷的话术:“钱大娘,我不干别的,就进去看看秋妮,顺带和嫂子说几句话,嫂子这会儿可不能睡过去啊。”
钱氏的心咯噔一下,没错,女人生孩子,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苏小小握紧小胖拳头:“你看我这么凶,往哪儿一站,她指定不瞌睡了,吓也把孩子吓出来!”
钱氏:“……”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订阅、月票、打赏。
稍后还有一更。
80 接生 (加更)
把孩子吓出来是不可能的,不过钱氏也看出苏胖丫是真心来帮忙的了。
自家男人说到底就是个一辈子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而她也仅仅是个没见识的村妇,出了这档子事,又哪里真的稳得住呢?
早慌得六神无主了!
她真的要相信苏胖丫吗?
论起对苏胖丫的信任,老李头更胜一筹,毕竟他曾亲眼见证苏胖丫为了守住他与乡亲们的年货,有多拼命地与歹人周旋。
钱氏更多是觉得这家子不似从前那般混球,隐隐有改良的趋势。
说到底,她对从前的小苏家阴影太深,内心深处无法将儿媳的命交到一个小恶霸的手上。
“别添乱了,你回去吧。”
她最终做了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小勇他爹,你去灶屋烧水,让儿子去一趟镇上,看能不能从医馆请个大夫来!”
里正开口了:“大夫也不擅长接生啊!”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夫是给人治病的,稳婆才是给人接生的!
钱氏指着苏胖丫道:“那她是稳婆吗?你们怎么就敢让她进来了?”
“娘——娘——”
里屋传来秋妮的哭喊。
钱氏面色一变,转身掀了帘子进屋!
老李头与里正的脚也往前迈了一步,这是本能想去帮忙的反应,可他俩是男人,不能去看一个女人生孩子,只得又生生忍住。
苏小小直接进了屋!
她来到床边,看了眼冷汗涔涔、面色发白的小赵氏,上手抓住她手腕给她把了脉。
“你进来做什么!”钱氏呵斥。
苏小小道:“她多久没进食了?”
“什么?”钱氏一时没听清。
苏小小换了个说辞:“我是问,她多久没吃东西了?”
钱氏怔怔道:“有、有一会儿了,在桌子上把腰磕了下,就再没吃过东西。”
疼啊,身子难受,根本吃不下。
苏小小立刻道:“去给她熬一碗糖水!”
她说罢,从小背篓里拿出了急救包,拉开拉链,取了一副无菌手套戴上。
她行起医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严谨严肃的气场。
钱氏涌上喉头的“你给老娘滚出去,别添乱”,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
这样的苏胖丫无疑是陌生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可又不是那种欺凌的架势。
“最好加两个荷包蛋!”苏小小补充。
钱氏愣愣地去了。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啥会听苏胖丫的话。
苏小小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秋妮道:“别担心,你娘只是饿坏了,一会儿吃点东西就能有力气了。秋妮先去帮奶奶拿鸡蛋好不好?”
秋妮含着泪点头:“嗯!”
她乖乖去拿鸡蛋。
苏小小先拿干净的纱布擦了小赵氏脸颊与脖子上的汗珠。
“羊水破了吧?”
她轻声问。
小赵氏虚弱地点点头。
苏小小的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胎位是正的,刚刚给你把脉,脉象也很好,你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自己。你这个不是难产,就算我不来,你自己也能生的。”
从临床上来讲,小赵氏的胎儿已经足月,现在生下来也不算早产。
小赵氏之所以生得艰难,一是女人生孩子就没不难的。
第二,她傍晚磕了下,夜里就发作了,她便以为自己是动胎气的缘故,这一胎或许要不保了。
紧张、心理压力过大,吃也吃不下,导致她体力耗尽,血糖过低。
苏小小轻言细语地说:“生孩子是需要力气的,你得吃,知道吗?”
小赵氏更咽点头。
苏胖丫的眼神与声音太温柔,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小赵氏没念过书,肚子里没墨水,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总之她就是很想哭。
不是那种难过的哭。
这是苏胖丫呀。
她应该害怕的。
可为什么……她的心反而落回了实处?
钱氏煮了一碗糖水蛋过来,喂儿媳吃下。
说来也怪呀,她不过是去煮了一碗糖水蛋的功夫,儿媳妇儿咋就没哭没喊了?
好像一下子就不担心生不出来了,吃起东西也卖力,晚上她咋说她也不吃的——
钱氏古怪地看了苏胖丫一眼。
难道……是这丫头的功劳?
小赵氏吃完糖水蛋,总算是有力气生孩子了。
她的宫口开到最大后,苏小小将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她每一次的宫缩:“准备好了吗?一会儿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
小赵氏点头。
宫缩来了。
苏小小道:“吸气。很好,用力!”
一旁的钱氏看得一愣一愣的,她自己生过孩子,也见儿媳生过,就算她不大懂其中的门道,可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稳婆似乎也是这么给女人接生的。
苏胖丫是真懂!
一段日子不作妖,苏胖丫是偷摸着去学当稳婆了吗?
屋外,老李头父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堂屋一个劲儿地打转。
“娘,春秀生了没啊?”李小勇问。
钱氏呵道:“别吵吵!一边儿去!你当是包饺子呢!说生就生的!”
李小勇悻悻地闭上嘴。
里正看似不言不语、稳坐如钟,事实上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堂屋里唯一淡定的只剩卫廷了。
是卫小郎君漠不关心吗?不对,真不关心也不会跟着大丫一道过来。
卫小郎君丝毫不慌,定是对大丫的医术怀有信心。
既如此,他也该多信信大丫才是。
里正想多了,卫廷只是觉得自己想多了也没用,又帮不上里头什么忙,不如安安静静地等消息,至少不去帮倒忙。
小赵氏的生产到了最后阶段。
她死死抓着苏小小的手,拼尽了一个母亲最后一丝力气。
事实证明,小赵氏起先的确是自己吓了自己,苏小小来给她接生后,其过程非常顺利。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所有人的心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苏小小将包裹好,抱到小赵氏怀中,“你真勇敢。”
小赵氏眼圈红红的。
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从来没人这般夸过她,至多是你可真会生啊,苏胖丫夸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好像……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81 奖励(一更)
老李头在门外等急了:“老婆子你快抱出来让我看一下!春秀没事儿吧!”
“我没事。”小赵氏这点儿声音,外头可听不见。
“春秀!”李小勇叫她。
小赵氏想应,属实没力气了。
“春秀啊,累坏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钱氏看着儿媳这样,老实说也是有些心疼的,“我先把孩子抱出去,你好生歇息。”
“多谢娘。”小赵氏虚弱地说。
钱氏抱起刚出生的小婴儿:“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该多谢你,又给家里添丁了!好了,别说话了,你睡会儿。”
小赵氏微微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非常关键,得观察产妇的心率与血压,以及有无产后大出血的状况。
这又称第四产程。
苏小小留在房中。
见苏小小没走,钱氏这回不吭声了,她把孩子抱到门口,刚要打帘子又回过头来。
“胖丫,多谢你了。”
今儿若不是苏胖丫,春秀这一胎是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的。
说春秀是吓坏了也好,说他们全家都慌神了也罢,总之是苏胖丫来了之后,春秀的情况才出现转机的。
她不会因为苏胖丫说小赵氏自己也能顺产的话,就认为功劳不是苏胖丫的。
这次的事,她记在心里了。
苏小小摆摆手:“大恩不言谢!”
卫廷嘴角一抽,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哪儿有自己说大恩不言谢的?
很快,卫廷就知道苏小小不是用错了句子,她是真顺坡上驴。
苏小小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想感激我的话,开春后,我爹和我相公就拜托啦,钱大娘一定要教会他们种地呀!”
钱氏抱着小孙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栽了!
……
苏小小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此时天都快亮了。
小赵氏早已安稳地睡了过去,她的情况非常稳定。
苏小小也终于可以回去了。
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身体僵硬地走出来。
这真不是一副能熬夜的身体,她不知掐了自己多少下,腿都掐肿了……
里正在得知母子平安后就先回去了,堂屋只剩下卫廷、老李头与李小勇。
老李头见苏小小出来,赶紧说道:“大丫,吃了饭再回去吧!你钱大娘去做了!”
“就快好了!”灶屋,钱大娘大声道,生怕苏胖丫就这么走了。
累了一宿,好歹留人吃顿饭啊!
苏小小没吭声。
老李头怔怔地看着她:“大丫,大丫?”
苏小小面朝下,嘭的一声栽倒了!
“大丫!”老李头脸色大变!
卫廷反应快,抓起李小勇抱过来的褥子扔了过去!
苏小小摔在了软乎乎的褥子上。
老李头与李小勇齐齐松一口气!
老天爷啊,吓死了!
差一点儿苏胖丫就要脸着地了!
长这么胖,已经很惨了,若是再摔破相,就当真没法儿活了!
老李头惊恐不已:“大丫怎么了!大丫!大丫!”
卫廷杵着拐杖走过来,探了探苏小小的鼻息,对老李头与李小勇道:“无碍,她睡着了。”
老李头:“……”
李小勇:“……”
卫廷是见识过她秒睡的本事的,已经十分淡定了。
他把拐杖放到一边。
老李头忙道:“小勇,赶紧和卫小郎君一起把胖丫抬屋里去!”
“好!”李小勇过来帮忙。
卫廷道:“不必了,我带她回去。”
说着,他将苏小小扶起来,转身将人背在了自己背上。
看着卫廷居然把苏胖丫给背起来了,父子二人简直惊呆了!
“抱歉,弄脏你们家褥子了。”卫廷说。
老李头瞬间回神,诚惶诚恐地说道:“这话就见外了!今儿多亏了大丫!”
弄脏一床褥子算啥,把他家拆了也行啊!
卫廷背着苏小小走了。
李小勇道:“爹,我没看花眼吧?卫小郎君的腿不是瘸了吗?咋还能背得动胖丫?”
老李头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儿:“哎呀!瞧我这脑子,紧张一宿都浆糊了!赶紧去帮忙啊!还有卫小郎君的拐杖!”
李小勇拿着拐杖追出去门去。
卫廷让他帮忙把拐杖送到家即可,人就不劳烦他了。
男女有别,李小勇倒也没坚持。
何况就算他想背,也背不动二百斤的苏胖丫呀。
卫小郎君太厉害了!
卫廷将苏小小背回了东屋。
苏小小呼呼大睡,不带醒的。
卫廷就没这般幸运了。
令牌没到手不说,好不容易快痊愈的腿再一次承重过度。
看着没心没肺的某个小胖丫头,卫廷咬牙捏紧拳头。
离开的计划……又得延后了!
--
苏小小并不知卫廷的咬牙切齿。
她今晚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啊,比做花生酱那一晚熬得狠多了。
不过,她的辛苦并不是没有回报的。
她又进入药房了!
这一次,她来到的是药房的休息室,干净整洁的桌面上放着一瓶她从前没见过的药。
“复合维生素?”
这应该是给她的。
她最近减肥,除了大量的体力劳动外,饮食上的摄入也少了,确实容易缺乏各项营养素。
苏小小狐疑地捏了捏自己的小双下巴。
“以前进来都没有这样的,难道……是给我的奖励?”
“奖励我给小赵氏接生了?还是奖励我这段日子努力减肥了?”
“总不会是奖励我把卫廷睡了叭……”
睡一张床也是睡了!不接受反驳!
算了,管它是为什么呢,有就是好的!
自从见证了黑科技壮骨颗粒的功效后,苏小小可不敢再小觑这些看似普通的保健品了。
何况在严重缺乏水果的冬季,维生素确实是个好东西呀。
就不知小孩子能不能吃,能的话,她想给三小只也分一点呢——
苏小小收好维生素,顿了顿,忽然长叹一口气:“可是只补充维生素不够呀,我每天干这么多活,消耗很大的,最近夜里总感觉小腿有点儿抽筋……也不知是不是缺钙了……我得找点儿钙片!”
“钙片呀,钙片。”
她东张西望地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来到了熟悉的药柜前。
“咦?钙片呢?”
她装模作样地找呀找,突然间,她唰的抓起一瓶壮骨颗粒!
果不其然,她又被“轰”出来了——
可是壮骨颗粒已经到手啦!
苏小小仰天大笑:“哈哈哈!”
------题外话------
弱弱地求一波月票~
82 母子(二更)
卫廷是被苏小小的魔性笑声惊醒的。
他第一反应是这丫头大半夜抽的什么疯?
不对,天已经亮了。
第二反应是,他居然又在这丫头身边睡着了?
这可不像他。
哪怕与三个小家伙一起,他也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不敢让自己彻底睡过去。
他自然不是要防着三个小家伙,而是要防备别人来伤害他们。
总之,他是一个戒备心十足的人。
在一个女人身边接连两次进入深眠,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卫廷,你真好!”
苏小小转过身来,自然而然地给了卫廷一个侧躺的熊抱!
卫廷身子一僵。
这干卫廷什么事呢?纯粹是苏小小太开心了,找不到庆祝的方式,所幸拿卫廷当了个免费的人形抱枕罢了。
然后,苏小小再一次睡着了。
均匀的小呼噜声传来,卫廷眉头微皱:“苏大丫,你别得寸进尺!把你的手拿开!”
“呼呼~”
“你听见没有!”
“呼呼~”
卫廷皱着眉,把她软乎乎的小胖胳膊拿开。
她又搭了上来。
他拿开。
她搭上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卫廷睡着了。
……
苏小小一觉醒来,已是正午。
她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将手伸到床内侧的褥子下。
她从药房出来后,将壮骨颗粒与复合维生素塞在这里了。
在。
不是瞎做梦,是真进去了!
美好的一天,从薅药房的羊毛开始!
心情真舒畅呀!
卫廷比苏小小醒得早,堂屋里传来他和三个小豆丁说话的声音,还有苏老爹与苏二狗的。
一家子都起了。
也是,中午了,不起也该饿得睡不着了。
苏小小先是研究了一下那瓶复合维生素,是软糖质地的,不建议三岁以下服用。
也就说三小只不能吃了。
另外,瓶身注明了女士专用,苏老爹与苏二狗也没法儿吃。
看来的确是给她的。
苏小小按瓶身标注的剂量拿了两粒橙色软糖吃了。
酸酸甜甜,还挺好吃。
--
老李头来了一趟小苏家,提着一篮子红鸡蛋,并说了苏小小为小赵氏接生的事。
听说是和镇上的郎中学的医术,苏老爹没有丝毫怀疑。
苏二狗则是一脸的恍然大悟:“是符郎中吧?难怪每次去那里,我姐都和他单独说好一会儿的话,是符郎中在教我姐医术呀!”
苏老爹与有荣焉:“我闺女就是这么厉害!”
只有卫廷一言不发。
苏大丫明明是去镇上做生意之后才认识符郎中的,可在做生意前,她就已经在给他治腿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她的医术并非符郎中所传授。
她为何要撒谎?
甚至……为何连亲爹与亲弟弟也瞒着?
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卫廷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对苏小小好奇起来。
--
苏小小一出来,三个小豆丁便啥也不要了,齐刷刷地扑进她怀里。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二狗舅舅的床上,感觉一觉白睡啦!
一定是臭爹爹干的!
把他们抱走,自己躺娘亲床上去了!
哼!
不理臭爹爹了!
坏!
苏小小安抚地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
摸摸不够,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三人的小嘴儿瘪得不要不要的,只差没掉金豆豆了!
苏小小噗嗤一声笑了。
人与人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啊,三个小家伙委屈坏了,可为什么她觉得他们这副样子好好玩?
……
小赵氏生了个儿子的喜讯一大早便传遍了整个村子,母子平安,乡亲们都挺恭喜的。
而另一边的苏玉娘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截胡了小赵氏的稳婆,不像小赵氏发作后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按理,她该比小赵氏生得更顺利才是。
谁曾想,生是生了,一个小闺女。
孩子没大碍,她却不大妙。
生到半夜生不出来,稳婆给下了一剂催产药,不知是不是剂量下得太大了,生完之后苏玉娘便虚弱了。
紧接着苏玉娘流血不在,稳婆直接吓得跑了,可怜苏玉娘独自一人在产房疼得死去活来。
苏玉娘回娘家的事儿没惊动村里,可架不住老苏家有小婴孩的哭声与苏玉娘的惨叫声。
隔壁就住着最爱八卦的周氏,周氏一知道,全村都知道了。
里正上老苏家了解了情况,回来时碰见在家门口给栓子喂饭的钱氏。
钱氏问道:“玉娘是个啥情况?”
里正倒是没什么隐瞒地说了:“……估摸着是稳婆把药下猛了。”
钱氏听到这里,不知该后怕还是该庆幸。
这稳婆下手没个轻重,若昨儿苏玉娘没将她截胡走,遭殃的岂不是自家儿媳了?
里正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想的更多一点。
如果昨日苏玉娘没抢小赵氏的稳婆,苏大丫听见她生孩子的动静,应该也会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那样的话,苏玉娘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里正沉思片刻,转身去了小苏家。
苏小小在灶屋吃东西,三小只陪着她。
里正道明来意:“……大丫,你可以去看看玉娘吗?”
苏小小啃着玉米棒子的动作一顿,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是没什么意见呐,不过,你确定苏玉娘愿意让我看吗?”
里正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有你这句话就成,我去一趟老苏家!”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向苏小小,“大丫,你真的变了,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欣慰的!”
……
里正冒着厚厚的风雪来到老苏家,可令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苏玉娘竟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终于明白苏大丫为何会问他——你确定苏玉娘愿意让我看吗?
苏玉娘当真不愿意啊!
“大丫竟是连这个都猜到了……聪明了好多……”
其实这并不难猜,李家与苏小小关系不差,昨儿半夜不也差点儿没让她给小赵氏接生吗?
她与老苏家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人家会信她才是怪了。
加上苏玉娘可是嫁去了“大户人家”,心气儿高着呢,都不必提中间横着的苏锦娘——
但有些话,苏小小心里明白,嘴上却不能说,得让里正自个儿去碰壁。
否则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可以当恶霸,但她不给老苏家的名声当垫脚石!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83 转变(三更)
堂屋内,里正与苏老爷子面对面坐着。
大抵是担忧孙女苏玉娘,苏老爷子的神色很是疲倦。
老苏家为何在村子里颇有声望,乃是三十年前,青州闹过一次大饥荒,多少灾民吃不上饭,饿殍遍野,甚至相传多地曾易子而食。
杏花村也遭灾了,是苏老爷子的爹去镇上典当了老苏家的祖传玉佩,高价买回粮食接济了全村乡亲,才没让大家伙儿饿死。
后来苏老爷子的爹去世,全村都戴了孝。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没有苏老爷子的爹,就没他们如今这一村子的乡亲。
因着这层关系,哪怕自己是里正,哪怕与苏老爷子同辈,他也十分敬重对方。
加上岁数上,他也确实比苏老爷子小了近十岁。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大丫跟镇上的郎中学过,本事厉害着呢!昨夜栓子他娘就是大丫给接生的!母子平安!”
苏老爷子道:“我听说,卫小郎君也给里正写了一副对联,就在里正门口贴着,里正这是瞧不上陈秀才的?”
里正闻言有点儿懵,咋的就扯到对联上头了?不是在讲给玉娘治病的事吗?
很快里正回过味来了。
陈秀才的对联是看在老苏家的面子上送过来的,他挂卫廷写的,等于是落了老苏家的颜面。
他还真没琢磨那么多,是他婆娘觉得陈秀才与黄氏在小苏家闹得太难看,晦气,不想贴陈秀才写的,与老苏家无关。
里正低声一叹:“苏大哥,你认为我是收了大丫的好处,才来帮大丫说话的吗?大丫给玉娘治病,好的玉娘,又不是大丫。”
苏老爷子冷哼道:“她治了玉娘,以后十里八乡,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找她?”
里正知道苏老爷子是个大善人,骨子里嫉恶如仇,很是不屑与苏承那一家子恶霸打上交道。
“大丫不是这种人。”里正道,“她懂事多了,又是做生意,又是和人学本事,转变真的很大,你信得过我,就让大丫过来给玉娘瞧瞧。”
“我才不要那个胖子给我治病!”
里屋传来苏玉娘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疼得死去活来的,就快丢下孩子去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让苏胖丫那种人给她治病的!
里正糊涂了,她可没糊涂!
小苏家的人除了好吃懒做便是四处讹钱,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胖丫这是见讹不着了,又想来骗的?
她苏玉娘是这么蠢的人吗!
苏胖丫给小赵氏接生,八成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小赵氏是生过两胎的人了,第三胎闭着眼自己也能生,用得着稳婆?
“哎哟——”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苏玉娘捏紧褥子,几乎昏死过去。
“别说话了!”守在床前的方氏急得眼泪直冒,“你省点儿力气不成吗!”
苏玉娘忍住剧烈的腹痛,冷汗涔涔地说道:“我……我不管……我不要苏胖丫过来……”
她底下的棉絮垫子又让血水浸透了,方氏一边抹泪,一边去自己屋给她找新的垫子。
苏锦娘低声开了口:“姐,要不……我上小苏家看看,苏胖丫若真是在骗人,我试探几句应当能试探出来。”
苏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拉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苏锦娘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再吭声。
屋外,里正有些尴尬。
苏老爷子道:“你回去吧,我已经让玉娘大哥去镇上的荣恩堂请大夫了。”
里正大吃一惊:“荣恩堂?镇上的医馆?那儿的诊金可不便宜!”
尤其是出诊,比堂诊贵了不知多少倍!
苏老爷子道:“玉娘不差这点银子。”
里正愣了愣。
是啊,他怎么忘了,玉娘嫁的是十里八乡最富庶的村子——浅水村,相公是浅水村里正的亲孙子!
条件自然是不差的。
想到了什么,里正又道:“可大年初一,医馆没开张,就算有银子,怕是也请不到大夫啊!”
苏老爷子与有荣焉地说道:“玉娘的小姑子嫁去了镇上,夫家在镇上还算得脸,几个大夫还是认识的。”
里正不由感慨,玉娘命可真好啊。
苏老爷子把话讲到这个份儿上,里正不便再多劝了。
他虽相信苏大丫,却也不敢说苏大丫的医术比荣恩堂的大夫更高明。
老苏家的人能请来荣恩堂的大夫,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里正起身离开。
苏老爷子让苏锦娘拿了一盒玉娘带回来的茶叶给他。
里正推辞不收。
苏老爷道:“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你心里记着我们老苏家,我明白的,拿去吧,玉娘带回来不少,家里还有很多。”
里正心里原本还有一些疑惑,譬如玉娘为何一个人回娘家了,她相公呢?
这会儿倒是有点问不出口了。
他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小苏家。
苏大丫刚给三个小家伙换了新衣裳,又玩了三轮亲亲抱抱举高高,可算是让三小只满足了。
苏老爷在后院不知捯饬啥,用小刀又刻又刮的。
“爹,你在做什么?”苏小小走了过去。
苏老爹哦了一声,说道:“给大虎他们做几个弹弓。”
苏小小在他爹身边蹲下,看着地上的木头:“他们这么小,能玩弹弓吗?”
苏老爹叹气:“牛蛋今早拿了个弹弓过来,三人眼馋得不行。”
牛蛋与三小只的日常就是炫耀来炫耀去,你方唱罢我登场。
牛蛋吃的比不过,就比玩儿的。
他是七岁的大孩子了,当然比两岁半的小奶包会玩。
苏小小心道,你可真惯着他们,哪天他们和卫廷一块儿走了,看你找谁哭去。
苏老爹道:“外头冷,你进屋烤火去!”
苏小小就道:“你也进屋里做。”
苏老爹一边削木头,一边道:“屋里太暗了。”
今儿下雪,关上门,没光线,开着门,又冻着屋子里的人。
苏小小看着苏老爹那双冻得发紫的手,说道:“爹,我来做吧,我做这个比你在行。”
苏承问道:“你几时会做这个了?”
苏小小面不改色道:“我和二狗小时候,爹你不是给我们做过吗?我全记在脑子里了!不信一会儿我做一个给你瞧瞧!”
------题外话------
小可爱们,月票可不可以投给小小呀?
84 身世(一更)
她是认真的,她真会做。
苏老爹却觉着闺女是心疼他,不想他在外挨饿受冻,才把活儿给揽过去了。
他的大胖闺女,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胖丫头!
苏小小看着自家亲爹眼眶里逐渐汹涌的泪意,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老爹,你又要哭啦?
你忍住啊!
别忘了你是个恶霸!
“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给你!”
苏小小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了用瓷瓶换装过的壮骨颗粒!
苏老爹的泪意果真戛然而止,睁大眼,愣愣地看着苏小小递过来的瓷瓶,问道:“这是啥?”
苏小小说道:“就是你吃过的伤药,上回就买了,一直忘了拿出来。”
苏老爹接了过来,左看右看:“哦,这回换了个瓶子啊?”
这种瓷瓶的密封性更好,是符郎中给她的。
“和以前的吃法一样吗?”苏老爹问。
“一样的,一天一次,一次六颗,睡前服用。”苏小小说,“吃完这一瓶,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如果可以,再来最后一瓶巩固一下疗效,就更万无一失了。
听了苏小小的话,苏老爹的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一抹亮色。
若在一个月前,他是不信自己的手能彻底痊愈的,可自打见证了这种颗粒的药效后,他也开始对自己的伤势抱有信心了。
他很期待,自己能重新抓起二百斤大刀的那一日!
苏承小心翼翼地收下药瓶,突然心生感慨:“哎呀,过了一个年,你和二狗大了一岁,爹也老了一岁!”
苏小小一脸无语:“爹,你才三十六!很年轻的好不好?”
古人成亲早,苏老爹十八岁就娶了陈氏,二十岁得了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原主。
原主一个月前刚满十六。
苏老爹长得帅,个子高,又是练家子,身板儿也不差,这要是搁前世,妥妥迷倒万千少女的帅大叔!
也就是在古代二十当爹,三十当爷,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叫老了。
苏小小道:“爹,你没发觉自己的精气神更好了吗?”
苏老爹活动了一下筋骨,若有所思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
苏小小:开什么玩笑,早睡早起身体好,孩子都知道!
苏老爹帅气地摸摸头:“闺女,你说我是不是越年轻啦?”
苏小小:“眼角的皱纹儿还是有的。”
苏老爹:“……”
--
苏老爹将苏小小叫去了自个儿屋,样子有些神神秘秘的。
“爹,你干嘛?”苏小小问。
苏老爹打开箱子,在里头翻找了半日。
“啊,找到了!差点儿以为弄不见了!”
他满头大汗地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个陈旧的桃木盒子。
他把盒子递到苏小小面前:“打开。”
苏小小接了过来,手一沉,她说道:“盒子看着不大,却挺沉的,质量不错啊。”
苏老爹笑着催促:“快打开!”
“哦。”苏小小打开早已染上厚重岁月痕迹的桃木盒,一股尘封的桃木香气扑鼻而来,隐约带着一丝十分清冽的冷香。
奇怪又好闻。
苏小小的目光落进锦盒,只见里头躺着一块质地莹润的翡翠玉佩。
黎女士前世极爱收藏翡翠,苏小小虽不曾刻意研究,但也多少懂一些。
这块玉佩的种水很老,堪称帝王级翡翠,若是做成镯子与珠串,价值不可估量。
翡翠是要养的,苏小小时常看见黎女士给自己的翡翠们泡水。
哼,黎女士都没给她泡过澡!
她不是黎女士亲生的,翡翠才是吧!
思绪跑远了,说回翡翠。
苏老爹俨然没这心思,就那么随意地扔去压箱底了,玉佩缺水严重,都没什么光泽了。
也亏得种水够老,若是换成嫩种翡翠,只怕早出现绺裂了。
“爹,这块玉佩哪儿来的?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传家宝。”苏老爹说,“以后就是你的了。”
苏小小愣了愣:“咱家……还有传家宝?”
她爹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吗?
孤儿是中听的说法,外头那些乡亲是叫乞儿与放牛娃的。
“现在它是了!”苏老爹说。
苏小小:“……”
苏小小问道:“爹,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不我买的,应该……是捡的。”苏老爹回忆说。
苏小小纳闷道:“什么叫应该啊?”
苏老爹解释道:“就是我也不记得了,打记事起,我身上就有这块玉佩。它看着像是能值几个钱的样子,我就想着要是哪天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它拿去当了!”
值几个钱?
你是不是对几个有什么误解?这块翡翠卖出去,能养活大几个村子了好么?
她爹啥运气啊,这种宝贝也能捡到?
苏小小仔细端详着玉佩的形状,对她爹道:“爹,这块玉佩看起来只有一半?”
“一半?”苏老爹喃喃道,“我捡了块残玉?”
苏小小赶忙摇头:“我的意思是,它是一块对佩,这是左边的一块,右边应当还有一块,合起来正巧拼成一个完整的形状。”
苏老爹道:“我就只捡了这个。”
苏小小端详着玉佩,问道:“爹,你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吗?”
苏老爹摇头:“不记得了。”
他是三十年前闹饥荒时,流落到杨柳村的,那会儿他才六岁,记忆模糊得差不多了。
苏小小也听说过一些当年的事,杨柳村的灾情比杏花村更严重,杏花村是有老苏家的人救济,杨柳村是真饿死了几十口人的。
苏小小问道:“当时不是快饿死了吗?怎么没用它去换点吃的?”
苏老爹想了想:“可能当时小吧,没想到。”
其实好几次他快过不下去了,都没卖掉这块玉佩,硬生生咬牙挺过去了。
为啥就是没卖呢?
他也说不上来。
……
苏小小收好玉佩回到东屋时,卫廷也在。
她刚想问你怎么在我屋里,话到唇边记起这家伙的床塌了,已经名正言顺地搬来与她同居了!
卫廷正坐在床边,借着窗户纸透进来的光亮,欣赏着桌上的一副对联。
欣赏是苏小小美化后的形容,但其实,这家伙的眼神更像是审视,无比挑剔的审视。
“你翻我东西!”苏小小说。
卫廷淡淡说道:“掉地上了,我捡起来而已。”
说着,顿了顿,又道,“谁写的?”
苏小小神气地说道:“一个朋友!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写的差?”
项公子的墨宝,连沈院长也想收藏的,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呵。”卫廷不屑地嗤了一声。
“瞧不上就别看!”苏小小抓过对联,卷起来放回锦盒,收入柜子。
卫廷望着紧闭的柜门,眼神一点点冰冷了下来。
三小只在家里关不住,大雪天也要往外跑,苏二狗去村里遛娃。
苏老爹则回房补觉。
苏小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院儿,抓起小刀,认认真真地给三小只做弹弓。
她做是会做,就是这刀吧,有点儿钝。
“给。”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住一把匕首递了过来。
苏小小的目光顺着这只玉雕般精致的手,一路上移到他俊美无双的脸上,心道,这家伙真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啊。
棚子下,阴影处,堪称死亡打光,一不小心就成了一张菜色脸,他却硬生生扛住了。
他初来那会儿,肌肤是淡淡的小麦色。
在家养了一个月的伤,除了偶尔几次被苏老爹叫去学种地,其余基本没晒太阳,倒是养出了一丝玉润的白皙。
与女气是不沾边的,他整个人英气十足,杀气也十足。
“谢了。”
苏小小接过匕首。
她不止一次见卫廷擦这把匕首,看上去十分锋利的样子,她眼馋许久了。
今日总算摸到了。
第一感觉是沉。
苏小小一点点、十分具有仪式感地拔掉刀鞘。
卫廷淡淡提醒道:“很锋利,你当心点。”
苏小小歪头一笑:“你担心我啊?”
卫廷呵呵道:“我是怕你弄脏了我的匕首!”
苏小小得意地歪了歪脑袋:“那你可以不要给我呀,我不管,你就是关心我!”
卫廷不理她了。
苏小小开始削树杈,一刀下去,她直接惊艳了。
“哇!好快的刀!”
这莫非就是传言中的削铁如泥?
苏小小又试了几刀,顺手得不得了。
“卫廷,你这是什么匕首啊?”
“喜欢?”卫廷道。
“嗯!”苏小小诚实道。
卫廷淡道:“把令牌还给我,这把匕首,送给你。”
我丢!
敢情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苏小小就差没给他来一刀了。
本以为他是良心发现,见她给他儿子做弹弓做得吃力,于是贡献自己的匕首,以助她一臂之力。
呵,果然不能把男人想得太好!
……
却说三小只奔出家门后,开始在雪地里呼呼地跑,他们人小,跑着跑着就跑不见了。
苏二狗把三小只从厚厚的积雪里刨出来,叹道:“你说你们,人还没雪高,非要出来玩!”
三人不管,就要玩!
忽然,他们被一阵婴孩的哭声吸引。
三人齐齐循声望去。
“怎么了?”苏二狗问。
大虎道:“舅舅,有人哭。”
“有吗?”苏二狗道,“没听见啊。”
“有。”二虎说。
“嗯啊!”小虎也听见了。
苏二狗抓抓脑袋:“你们听错了吧?哪儿有人哭?”
三人一个抓他的左手,一个抓他的右手,一个推他的屁股墩子,把他往老苏家的方向推着走。
待到近了,苏二狗果真听见婴孩儿的啼哭了。
苏二狗直挠头:“你们三个啥耳朵呀?这么老远也能听见?”
里头嗷嗷大哭的是苏玉娘的孩子。
苏玉娘遭了大罪了,从夜里生完孩子到现在,腹痛不止不说,还没有奶水。
孩子饿得哇哇大哭。
苏玉娘闹心极了,偏偏让大哥去镇上找小姑子一家请大夫,请到现在也没回来。
隔壁的周氏上李家去瞅了瞅,回来对苏玉娘说,小赵氏开奶了,奶水多到不行,孩子吃不完。
这话犹如一把刀子扎进了苏玉娘的心里。
为了顺利产子,苏玉娘截胡了小赵氏的稳婆,结果,生了个闺女不说,还把自个儿弄成了这样。
这叫什么事儿?
苏玉娘是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小赵氏的。
最后还是方氏看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去了一趟李家。
不论小赵氏怎么看苏玉娘,孩子是无辜的,小赵氏把孩子抱过来喂了。
这段日子,苏小小隔三差五给李家送肉,老李头与钱氏没舍得吃,全给了小赵氏与两个孙儿,小赵氏的身体养得不错,奶水很是充盈。
苏玉娘的闺女吃饱喝足,总算是甜甜地睡了过去。
方氏感激不已,可一想到玉娘的作为,又有些尴尬与讪讪:“我……我一会儿再抱过来喂。”
钱氏进了屋,说道:“放这儿吧,大雪天的,没足月的孩子也不怕冻着了?等玉娘开了奶,你再把孩子抱回去。”
方氏一想也唯有如此了。
“一会儿我让锦娘过来。”
小赵氏可以帮忙喂奶,可换尿布什么的,就不好麻烦人家了。
方氏走后,钱氏将煮好的糖水蛋递给儿媳:“不生气了?”
小赵氏摇头:“不生气了,我还得感激玉娘把稳婆抢走了,不然遭罪的可是我了。”
钱氏轻咳一声:“这话可不许在外头说。”
小赵氏笑道:“我知道的,娘!”
钱氏是好婆婆,小赵氏是真心拿她当亲娘看的,所以心里想啥就说啥了,对着外人她不会的。
一直到傍晚,苏锦娘与苏玉娘的大哥才总算把大夫请回来了。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夫。
“这么年轻,靠谱儿吗?”方氏小声问儿子。
苏大郎道:“卢大夫碰巧出去了,于是让我找了张大夫。”
真相是,玉娘小姑子夫家的身份压根儿没那般好使,人家卢大夫懒得出诊,于是让自己的徒弟过来了。
这徒弟还没出师,只学了个半吊子,加之玉娘是女子,他为其诊病多有不便,只把了脉便胡乱把药方给开了。
苏大郎又一刻不停地赶去镇上抓药。
大年初一荣恩堂是没开张的,所幸他去镇上找大夫时,看见有家小药铺开着门。
苏大郎去那儿抓了药。
谁也没料到的是,一碗汤药下去,苏玉娘非但没能好转,反而血流不止,胸闷不已,当场晕了过去!
方氏抱着昏死过去的女儿,尖叫出声:“玉娘——”
老苏家的人彻底慌了。
苏大郎见妹妹竟然变成这样,一把上前揪住了张大夫的衣襟,怒不可遏地说道:“你这个庸医!我打死你!”
张大夫脸一白,正色道:“我怎么就是庸医了!我可是荣恩堂的大夫!分明是你抓的药不对!”
苏大郎咬牙道:“我是按你给的方子抓的!”
张大夫梗着脖子道:“那……那就是药材不好!许多药过了期,或是以次充好!吃下去形同毒药!你是在哪里抓的药!”
苏大郎道:“一个姓符的郎中家里。”
------题外话------
肥肥的一章哦
85 神医(二更)
“大丫!大丫不好了!你赶紧跟我过去瞧瞧吧!”
里正赶到老苏家时,苏小小正与卫廷坐在后院给三个小豆丁做弹弓。
二人嘴上斗得厉害,干起活儿来倒是挺有默契。
不是里正这一嗓子,苏小小都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与这家伙真是小俩口似的。
“里正。”苏小小放下手中的压脉管站起身。
卫廷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板凳挪开,以免她磕到,又顺手将快掉在地上的压脉管拿起来,不让她踩到。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平平无奇,无形着又透着难以言说的默契。
卫廷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干嘛对这个女人这么体贴?
他又将挪走的板凳放回了原处。
苏小小一脚踩下去,差点儿绊倒!
“卫廷!”
苏小小炸毛!
卫廷一脸高冷:“哼。”
里正讪讪一笑,与卫廷点头打了招呼:“你们俩在忙呢?”
苏小小道:“哦,闲来无事,给孩子们做点小玩意。是苏玉娘出事了吗?”
能让里正在这个时辰慌慌张张找上门的,怕是没第二件事了。
里正把苏玉娘的情况说了:“打起来了!要闹出人命了!”
也不知说的是苏玉娘的命,还是那个张大夫的命。
--
苏小小与里正赶到老苏家时,双方正为苏玉娘的症结争执不下。
“我花了五两银子请你出诊!你就这么给我妹妹治病的!”
“那还不是你们延误了治疗时机!再者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我的方子没错!是你们抓的药不对!谁让你在小铺子抓药的!还姓符的郎中!我听都没听说过!像那些小铺子卖的全是假药!要不就是为了节约成本少以次充好!你自己上了当,反过来讹我!你们讲不讲道理了!”
“好一个卖的全是假药、以次充好,难道你们荣恩堂卖的就全是真药、好药了?”
伴随着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苏小小气场强大地走了进来。
老苏家的人见到她很是意外,再看看她身边的里正,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苏家的人心中不悦,出了这等事,里正竟然还叫个外人过来看热闹。
张大夫见来的是个胖村姑,压根儿就不掩饰眼底的轻蔑了。
“你又是哪来冒出来的?我们荣恩堂卖的药当然是好药了!今儿若是去荣恩堂抓药,也不会出这等岔子!”
苏老爷子皱眉道:“里正,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我不是说过,不需要小苏家的人上门吗?”
老苏家是正道的光,他们小苏家就好比那邪魔外道,苏老爷子一贯是瞧不上他们一家三口的。
原主会怎么应对她不管,苏小小不受他这个气!
苏小小淡淡一笑:“要不是里正亲自登门,你们老苏家的人就算跪着去求我,我也不爱来!”
苏老爷子脸色一沉:“苏胖丫!”
苏小小道:“我是给里正面子,人命关天,不在意你孙女儿的死活,就继续和我磨!”
“你又不懂医术。”苏锦娘嘀咕。
“把苏玉娘喝过的药渣端来!”苏小小道。
苏锦娘柳眉一蹙:“苏胖丫,你使唤我?”
“我来我来!”里正也知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他直接闻着药味儿去了灶屋,把还有些烫手的药罐子端了出来。
“呼呼!”
他将药罐子搁在桌上,忙用烫得发红的手指去捏自己冰冰凉凉的耳朵。
苏小小俯身闻了闻,眉头一皱。
苏锦娘冷声道:“装得还挺像。”
方氏从苏玉娘屋里出来,对苏锦娘道:“不是让你在李家照顾孩子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锦娘道:“我和钱大娘说好了,孩子她帮忙带会儿。”
苏小小把帕子捏住发烫的药罐,将药渣倒了出来。
“油灯给我。”
她说。
里正忙递过一盏油灯给她。
苏老爷子瞪了里正一眼。
里正轻咳一声。
苏小小用帕子包住手指,扒拉着桌上的药材,对张大夫说道:“苏玉娘刚生完孩子,虚不受补,你居然给她开这么猛的补药,还用上了当归!当归是活血的!你有没有点常识了!”
张大夫被她说的脸色一白!
这的确是个大补的方子,也的确是加了当归。
这个胖村姑……她真懂岐黄之术!
这家人脑子有毛病啊?村里有大夫,还跑去镇上请?
害他白白背上半条人命!
苏小小也不与他掰扯了:“苏玉娘人呢?”
方氏早被苏小小的气场震慑了,下意识地往里指了指。
苏小小打了帘子进屋。
“苏胖丫,你不许对我姐胡来——”
苏锦娘也跟了进来。
苏小小掀开被子瞧了瞧,又捏住苏玉娘的手腕为苏玉娘把脉,顺带着用另一只手摸了苏玉娘的额温。
要说苏玉娘也是倒霉,先是截胡了一个不靠谱的稳婆,紧接着又遇上一个啥也不懂的半吊子庸医。
苏小小自荷包里取出一副崭新的银针。
这副银针本是为苏老爹准备的,然而自从有了药房的黑科技壮骨颗粒,苏小小觉得不针灸,苏老爹的手也可以痊愈。
苏锦娘冷声道:“你要对我姐做什么!我警告你苏胖丫!这可我家!你敢伤害我姐——”
聒噪!
苏小小顺手就将她摁坐在了椅子上,与此同时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给我老实坐着!不然打死你!”
打死你,这是苏胖丫时常挂在嘴巴的话,她可不只是随随便便说说而已,苏胖丫是真会揍人的。
苏锦娘一下子被苏小小凌厉的眼神与气场震住了。
苏小小用银针刺了苏玉娘的几处穴道。
苏锦娘是想喊的,哪知苏玉娘奇迹般地醒过来了。
苏玉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
“你别动。”苏小小严肃地说,“我要给你按肚子,可能有些不舒服,你忍忍。”
她初步推断,苏玉娘是宫缩乏力,无法排出子宫内的淤血才导致血流不止,至于说她腹中绞痛,乃是肠胃不适引起的。
根本就不是多大的问题,要不是这庸医乱开药,苏玉娘也不至于昏死过去。
苏小小给苏玉娘按摩促进宫缩,见效很快。
不多会儿,苏玉娘便感觉自己好多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胖丫。
老实说,若不是自己没力气,方才在苏胖丫碰她的一霎,她就已经把人轰出去了。
她怔怔道:“苏胖丫你……”
苏小小抽回手:“我刚刚怎么按的,你可记住了?每隔一个时辰,让你家人给你按摩一次。你暂时不用吃什么药,饮食上清淡些,也能缓解你肠胃不适的症状。我列个方子,你照上面吃。”
苏玉娘惊讶得一个字也说不出话。
“你家有纸笔吗?”苏小小淡淡地问。
苏玉娘瞪了妹妹一眼:“还不赶紧去拿!”
被姐姐呵斥了,苏锦娘不悦地蹙了蹙眉。
方氏也早进屋了,她与苏玉娘,也对苏胖丫露的一手震惊不已。
不过眼下不是震惊这个的时候,她对苏锦娘道:“没听见你姐的话吗?去拿呀!”
苏锦娘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我听见玉娘的声音了,她醒了吧?”苏大郎拉住苏锦娘。
“一会儿你自己问去!”苏锦娘沉着脸甩开哥哥的手,去堂屋的案桌上取了笔墨,回屋冷冷地往桌上一搁。
苏小小提笔写了一份食谱。
她对苏玉娘道:“你肠胃不适,饮食上要清淡,不要盲目催奶,你先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苏玉娘听了这话,神色就是一顿。
“方子是好方子,药也是好药,只是不对苏玉娘的症。”苏小着,看了气虚体弱的方氏一眼,“手给我。”
“啊?”方氏一怔。
苏玉娘道:“娘,胖丫是想为你把脉!”
“啊,把脉,把脉好!”方氏把手递给了苏小小,讪讪笑道,“胖丫真好啊,还给我也把个脉呢。”
苏小小为方氏切完脉,点点头正色道:“你气血两亏,倒是正好可以吃。”
“听见没有!我的方子是好方子——你们家的人可以吃……啊——”
屋外,张大夫话未说完,被苏大郎一拳闷在地上了。
他们与张大夫之间如何收场,苏小小就懒得过问了。
她回到床前,看向仍处在巨大错愕中的苏玉娘,伸出自己的小胖手。
苏玉娘不明所以:“什么?”
苏小小勾勾手,理直气壮地说道:“诊金呐!我白给你治病的吗?从我家走到你家,我这也算是出诊了!大年初一,诊金翻倍!唔,你和你娘两个人,四倍!”
苏玉娘:“……”
方氏:“……”
------题外话------
月票快破千啦!看今天能不能破!
86 变美(一更)
苏玉娘当然是要砍砍价的。
苏小小最终带着五两银子的高额诊金雄赳赳地回去了。
除了苏玉娘,老苏家的人脸色皆不大好看。
要知道,他们给张大夫的也才二两。
张大夫可是荣恩堂的大夫,也是从镇上过来的,苏胖丫算啥?一个村儿的小丫头,走了那几步也能叫出诊?
可苏玉娘说:“我苏玉娘的命难道不值这几两银子?”
苏玉娘把诊金结了,方氏的那一份也没让老苏家出。
闺女出嫁后便不再是自家人,有些账算得明明白白,这一点让人寒心又无奈,想到苏小小也成亲了,与娘家却没任何隔阂,苏玉娘打心底感到羡慕。
方氏端了一碗熬好的红糖小米粥进屋,这是按苏胖丫留的方子熬的,红糖没放太多。
苏玉娘正在看苏胖丫写的食宿,食谱上其实就几个字,还歪歪斜斜的,做法主要是苏胖丫口述的。
她严重怀疑苏胖丫只是想名正言顺扼诊金。
她嫁去浅水村,家里有读书人,她勉强跟着认了几个字,却不会写。
苏胖丫竟然会写了。
苏锦娘眉头紧皱,上回苏胖丫念对联已经很让村里人刮目相看了,要是让村里人知道她还会写字……
苏胖丫怎么就会写字了?
苏锦娘心里堵得慌。
方氏的反应倒是没太大,苏胖丫长了那么多本事,再长点儿也不奇怪了。
真正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一般生完孩子不该多喝红糖水吗?苏胖丫却说,糖吃多了并不好。
“只放了一勺糖,你看淡不淡。”方氏舀了一勺喂苏玉娘。
苏玉娘吃了一口,味道还行:“我自己来吧。”
“真不加点儿糖?”方氏问。
“胖丫不是说了只放一勺糖吗?”苏玉娘闷头把一碗红糖小米粥喝了,按苏胖丫要求的火候与剂量熬煮的,没那么齁甜,很适合她如今的胃口。
方氏回忆起方才的事,仍有些不可置信:“你说胖丫是咋了?变了那么多。”
“不是说她嫁了个好相公吗?”苏玉娘把空碗递给她娘,拿帕子擦了擦嘴。
才嫁去“大户人家”几日,规矩便已与从前待字闺中时不大一样了。
苏玉娘道:“人家相公会教,她乐意学,世上哪儿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苏锦娘嘀咕道:“姐,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苏玉娘瞪她道:“我刚刚还差点儿死了!”
苏锦娘噎了噎。
苏玉娘一开始瞧不上苏胖丫,死活不让苏胖丫来为自己治病,是因为苏胖丫恶贯满盈名声差,她小时候还和苏胖丫打过架,她输了毋庸置疑。
她是领教过苏胖丫的恶的。
可方才,她也切身体会到了苏胖丫的善。
那个丫头,当真转了性子,也当真有了本事。
她苏玉娘拿得起放得下!
她和苏胖丫结下的梁子过去了,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对苏胖丫抱有成见。
至于说苏二狗与苏老爹,她暂时保留原先的看法,就是俩恶霸!
苏玉娘不冷不热地看向自家妹妹:“让你去看孩子,你怎么老待在家里?”
方氏叹气:“算了,一会儿我去,锦娘在家照顾你。”
说罢,方氏端着空碗出去了。
苏锦娘默不作声地在床边坐下。
“姐。”
“有话就说。”
苏玉娘累得很,想睡了。
苏锦娘低声道:“你能不能……和爷爷说一声,别让我嫁给陈秀才?”
苏玉娘道:“怎么?秀才还配不上你?”
苏锦娘抱怨道:“你是不知道,小年那天,陈家人在村里……闹得有多难看。”
苏玉娘冷声道:“难看这门亲事也应下了!”
苏锦娘咬了咬唇瓣:“我不想嫁那么远,就在……咱们村子挺好的,还能多回来孝敬爷奶和爹娘。”
苏玉娘毫不客气地说道:“苏锦娘,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明白,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帮你!”
苏锦娘委屈:“你是我姐姐,你为什么不帮我?”
苏玉娘睨了她一眼:“我怕遭雷劈!”
苏锦娘捏紧了手指。
堂屋,里正打算离开了,他将苏胖丫上上下下夸赞了一番,苏老爷子全程一言不发。
就算苏玉娘看不见她爷爷的脸色,也猜得出她爷爷心里仍是不待见小苏家的。
老人家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可以理解。
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隐觉得,爷爷对小苏家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排斥。
--
却说苏小小挣到今年的第一笔诊金后,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回了家。
一家人全坐在堂屋等她,三小只也乖乖哒!
苏小小把挣来的元宝放桌上一放。
三小只:“哇!”
好大的小钱钱!
苏承睁大眸子:“闺女,你是讹了个大的呀?”
“没有!”苏小小严肃脸,“是诊金!老苏家给的!说好的咱家不讹钱了!我怎么可能还去讹嘛?”
苏二狗问道:“姐,你怎么给苏玉娘治的?”
苏小小道:“针灸,理疗,食疗。”
卫廷:“说人话。”
苏小小摊手:“就是用银针扎了几下,肚子上按几下,再叮嘱她多吃点容易克化的食物。”
苏承、苏二狗、卫廷:“……”
这样就要了五两银子,你确定不是讹吗?
这时,小虎走了过来,捂住小屁股,一脸委屈地对苏小:“娘,屁屁痛痛。”
苏小小把他抱到腿上:“今天拉臭臭了吗?”
小虎摇头。
苏小小轻轻掰开他的小嘴儿,看了看他的牙龈。
嗯,上火了。
苏小小就道:“你是不是又偷吃花生酱了?”
三个小家伙里,小虎最贪吃。
小虎萌萌哒地眨了眨眼,呲溜溜地从苏小小腿上滑下来:“屁屁,不痛了。”
不痛才怪了。
苏小小去灶屋煮了一碗鱼腥草茶给小虎降火。
鱼腥草又叫折耳根,是沈川小年那日送来的,把它的叶子摘了便是她前世吃过的折耳根。
她凉拌过两回,可惜家里人都不大吃得惯。
小虎也喝不惯,嫌弃地直吐舌头。
他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抬起小手往外一指。
“娘,爷爷叫我。”
说罢,他放下手里的小碗,吭哧吭哧地溜了!
苏小小好气又好笑,把小虎没喝完的鱼腥草茶一口闷了。
--
苏小小回房时,卫廷已经在屋里了,刚脱去棉衣,看样子准备就寝。
他身上并没有太夸张的腱子肉,可一身紧实的肌理,充满力量的腰身,无一不彰显着他的极品身材。
苏小小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了一番,小小满足了一下这副身体的花痴本能,随后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打来一盆清水,把苏老爹给自己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卫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被苏小小捕捉到了。
苏小小显摆道:“我们家的传家宝!”
卫廷仰头望了望贫瘠的屋子,那模样仿佛在说:就你们家这条件,还能有传家宝?
苏小小把水盆端了过去:“哼,给你长长见识!喏!”
卫廷只扫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块真翡翠。
“这是对玉。”他说。
苏小小道:“厉害呀,挺识货!”
卫廷不咸不淡地说道:“对玉又不罕见。”
罕见的是做对玉的料子,这丫头口中的传家宝,倒真是一块上等的翡翠。
“劫来的?”卫廷道。
苏小小理直气壮地说道:“都说了是传家宝了!祖传的!”
这种翡翠在市面上极其罕见,若真是祖传的,那得是多显赫的人家?
卫廷自是不信她的话,不过,他也没太将一块翡翠放在心上。
他更多的是惦记自己的令牌。
他将东屋里里外外找遍了,就是不见令牌的踪影。
这丫头,究竟是把令牌藏哪儿了?
“卫廷!你动我肚兜了!”苏小小准备去洗澡了,拉开衣柜就发现了端倪。
卫廷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有。”
苏小小抓起肚兜,扭头凶巴巴地瞪向他:“我肚兜的花是朝南的!现在朝北了!”
“你记错了。”卫廷的睫羽微微一颤,在被窝里躺平,无比正经地说,“我就是没有。”
苏小小眯了眯眼,大步流星走过来,探出手在他的胸肌上摸了一把!
卫廷大吃一惊:“你摸我?”
“我没有!”
苏小小坏坏一笑,以牙还牙地说道,“就、是、没、有!”
……
不知不觉,春节就在在苏二狗与三小只的鸡飞狗跳、苏小小与卫廷的斗智斗勇中过去了大半。
苏小小的生意是年后开张,但不能真等到年过完了再做事,许多东西提前就得准备妥当。
初十这日,小吴氏带着刘平上门了。
是苏小小叫他俩过来的,是要商议开工的事,原本苏小小有些担心年没过完便让人做事,会引人反感。
殊不知小俩口高兴极了。
自打分家后,他们比从前轻松了,同时,也闲多了。
闲得发慌的滋味可不好受,一听要开工,二人别提多积极了。
苏小小把人请进堂屋,拿了点心招待他俩。
刘平第一次上小苏家,尽管听小吴氏讲过不少小苏家改头换面的话,可彼时的印象太深刻,他仍是有些局促。
“刘大哥,喝茶。”苏小小倒了杯热茶给他。
“诶诶诶,不忙,不忙!”他起身双手去接。
苏小小笑了笑:“刘大哥不必见外,以后要常来的。”
“啊,是是。”刘平讪讪坐下,紧张得喝了一口茶,烫得灵魂都出窍了!
“大丫。”小吴氏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小小,“你是不是瘦了?”
苏小小眨眨眼:“你看出来了?”
小吴氏点头,端详着苏小小道:“你的脸……好像小了一圈。”
不是好像,是就是!
上回称重的乌龙过后,苏小小又找机会称了一次的,除去衣裳,一百八!
足足瘦了二十斤呢!
只不过,她基数太大,加上前期掉的多是水分,外表的变化并不算太大,卫廷是第一个发现她瘦了的,小吴氏是第二个。
“你气色也更好了,脸……”说到这里,小吴氏竟然壮胆伸手,在苏小小的脸上捏了捏。
这可把一旁的刘平吓得不轻!
媳妇儿!
咱别犯傻呀!
你捏的可是苏家小恶霸!
她一个大耳刮子呼过来,咱俩都得趴下!
小吴氏喃喃道:“好像也细腻多了。”
不是小吴氏从前捏过有对比,而是原先苏小小的皮肤是肉眼可见的粗糙,肤色还不均匀。
苏小小照镜子觉着自己是个小胖美人,那是由于古代都是铜镜,要么就是照水缸,那哪儿能看出肤色呀?
肤质细腻了,她每天洗脸时倒是感觉出来了。
规范饮食,少糖少油,是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皮肤状态的,可细滑成这样就不全是减肥能做到的了。
难道……是药房的复合维生素发挥了隐藏功效?
87 出名(二更)
那之后她尝试过几次进入药房,均以失败告终,她严重怀疑是因为自己使诈薅了壮骨颗粒,让药房气抖冷了。
卫庭令牌还在里头呢。
上次过后,她就意识到令牌可能是个烫手山芋,谁拿谁倒霉,可惜她这会儿取不出来了——
刘平如今是拿苏胖丫当了自家大恩人的,得知今日要过来,他特地去后山的水塘里捕了几条野生鲫鱼。
大的一斤多,小的也有半斤。
大冬天的能捕到这么肥美的鲫鱼,不得不说刘平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鱼。”三小只蹲在后院看水盆里的鱼,梅子姐妹也在。
苏二狗逗他们:“小鱼可不可爱?”
“可爱。”小梅子说。
大虎吸溜了一下口水:“红烧。”
二虎:“油炸。”
小虎:“炖汤汤。”
小梅子:三个弟弟好可怕!
大人们继续在堂屋谈事。
“没见叔和卫小郎君。”刘平说道。
既然上门了,怎么也得和二人打声招呼,他是憨了点,可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苏小小道:“哦,我爹和卫廷去地里摘菜了。”
刘平暗暗感慨,这一家子变化真大呀,连恶霸头子苏老爹都下地摘菜了。
苏小小接着道:“今天叫你们过来是商议干活儿的事。”
刘平忙道:“梅子她娘和我说过了,我啥活儿都能干!真的!”
苏小小乐了:“好,那我先和你说一下我们目前具体有那几项生意,小吴姐应当和你提过卤肉生意与点心生意了。”
刘平道:“啊,提过,说你做的特别好吃,我也尝了……确实好吃!”
小苏家过年那会儿给他们送了炸的丸子与小食,另外也有腊、卤肉与点心。
他绝不是为了奉承苏胖丫才这么说的,他是当真觉得特别好吃!
看得出刘平头一回上恶霸家的门,还是有些紧张的。
这个不急,日后相处多了,总能慢慢适应的。
苏小小道:“开过年后,卤肉与点心的生意会继续做,另外,还增加了一项咸蛋的生意。”
“咸、咸蛋?”
小吴氏小声道:“就给你吃的那个鸭蛋!你说蛋黄很好吃!”
“啊啊啊!那个啊!”刘平无比钦佩地看向苏胖丫,“大丫,你还能把鸭蛋做成那样,你太能耐了!”
谁说刘平憨的?这夸起人来不是挺实在?
苏小小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能耐,只是在不同的方面罢了。目前我们的生意处在刚起步的阶段,人手不太够,做的事情就比较杂,也比较多。不过刘大哥你放心,工钱上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刘平郑重道:“大丫,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要不是你,我俩别说分家了,怕是骂都被村里人骂死了。你一句话,我刘平把脑袋涂在地上都行!”
苏小小问道:“你说的是肝脑涂地?”
刘平愣了愣:“啊,当徒弟也行!”
苏小小笑翻了。
刘平咋也这么好玩儿?
关于几个人的分工,苏小小心里已经有了清晰明确的计划,小吴氏仍是负责从前的工作,不同的是,她与刘家分了家,不必再躲躲藏藏的,工时可以拉长。
当然了,是在合理的时间范围内,她不会压榨员工的。
工时拉长后,产量就能跟上,不论卤肉生意也好,点心生意也罢,甚至给锦记供货,都会比从前轻松很多。
而刘平的主要任务是产品运输。
如果做得好,日后她可以创办属于自己的物流。
一个小镇的生意可满足不了她,她的目标是整个青州、甚至整个大周!
嗯……吹牛皮为时过早,先解决眼下的难题。
“以后要运送的货物有很多,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代步的工具。”苏小道。
“你是指牛车?”刘平问。
苏小小摇头:“牛车太慢了。”
还没送两趟货,天黑了。
刘平在外给人做苦力,见过的车辆不少,他寻思道:“快一点儿的就是驴车与骡车,再不就是马车,马车就太贵了。”
苏小小暂时也没考虑马车。
她手里算上挣来的诊金,虽有了一笔看上去还算可观的银子,可马的价钱她是大致了解过的,一匹中等的西南马能卖到七十两到八十两不等。
单是一匹马就能掏空她腰包了,更别说还有板车呢。
“板车我会做。”刘平挠挠头,“我从前给人当过几年木工。”
苏小小眼睛一亮,她捡到宝了不是?
刘平又道:“今儿初十,码头开市早,那儿有个马市,我去打听一下?”
苏小小惊讶:“咱们镇还有码头?”
刘平道:“是隔壁镇的,隶属官府驿站,与咱们镇相邻,顺着官道走,不算远,脚程快的话,半个多时辰就能到了。”
官府的驿站,难怪开市早了。
严格说来,驿站是不关门的,除夕夜也有官兵值守,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各地出现紧急军情与险情。
苏小小道:“我和你一起去。”
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古代的马市看看。
“娘!”
三小只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这段日子,苏小小一直在家里,三小只习惯了她的陪伴,越发黏她黏得不行,简直一刻也离不开。
“大虎要去。”
“二虎也去。”
“还有小斧。”
面对三个动不动就撒娇卖萌的小家伙,苏小小白瞎了前世修炼出来的一副铁石心肠。
“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她试图吓退他们。
小虎伸出小手,认真说道:“不怕,可以九(走),小斧会九(走)。”
苏小小噗嗤笑了,好好好,你九,你自己九!
小吴氏提醒丈夫:“去找李大爷借一下牛车。”
刘平看了苏小小一眼,应道:“诶,好!我这就去!”
老李头一听是苏小小要去镇上,二话不说把自家牛车拉了出来。
刘平要给钱,老李头瞪了他一眼:“干啥呀你?大丫用我的牛车,用你给什么钱!”
刘平讪讪一笑,把牛车拉走了。
“姐!我也去!”苏二狗道。
苏小小小胖手一挥:“行,都上牛车吧!”
小吴氏就不去镇上了,她留下来腌咸蛋。
一家子雄赳赳地出了门。
苏小小步行,她要减肥。
村里人看着刘平赶着老李头的牛车,与小苏家的人出门,并没有觉得太惊讶。
刘平欠了苏胖丫的债,导致两口子卖身为奴的事儿,早在村里传遍了。
与此一道传开的,还有除夕夜那晚,苏胖丫为小赵氏接生的事。
苏小小是不去村里串门与八卦的,不然她就会知道自己究竟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突然转了性子就罢了,还改邪归正做上生意了。
做生意就算了,小小年纪竟然还在村里当上稳婆了!
“什么稳婆呀?胖丫可不止会接生!玉娘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她生完后差点儿去见了阎王!是苏胖丫把人鬼门关拉回来的!”
“真的假的?你别是在说笑吧!”
“不信你们自个儿上老苏家问!”
真有人上门问了,老苏家的人是不大想记苏胖丫的功劳的,苏玉娘实在,实打实承认了就是苏胖把自己治好的。
一时间,苏胖丫在村子里名声大噪!
88 买马(一更)
这回可不是恶名。
乡亲们很好奇,苏胖丫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开窍?
听说她大婚当日摔了一跤——
村里的大娘大婶儿们:他们要不要回去也把自己孩子摔一摔呀……
苏小小不知乡亲们的想法,她坦荡地接受了一波乡亲们的注目礼。
主要也是习惯了,原主从小胖到大,得到的异样眼神太多了,她不会在乎,也不会去细细分辨。
倘若她今日细细瞧了,就会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与以往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因为少了几分恶意,也是不自觉地被她焕然一新的样子所吸引。
人还是那个人,胖也还是很胖,然而不知为何,乡亲们就是觉得苏胖丫看上去顺眼多了。
好像……变白了,雪地里反射的雪光与头顶炫目的日光打在她糯叽叽的脸蛋上,皮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样。
另外,几个眼尖儿的婶子发现她的脸蛋有点儿不同了,从前就是个大圆饼子,如今下颌缘处有了一点线条,是可可爱爱的小圆脸了!
“胖丫……变好看了。”
正在老苏家门口晾衣裳的方氏说。
苏锦娘一边摊开衣裳,一边低声道:“胖死了,哪里就好看了?”
屋内的苏玉娘优哉游哉地接过话:“你可别说,她就是胖,五官真不差,她瘦下来,比你标致多了!”
苏锦娘气得将衣裳重重挂在了晾衣绳上!
雪早几日就没下了,今日天气晴好,风不大,坐在牛车上暖洋洋的,三小只享受地眯起眼,神气得不得了!
刘平看着他们开开心心的小样子,就知道他们在小苏家过得极好。
同样是给人做后娘,大吴氏蛇蝎心肠,总被人当作恶霸的苏胖丫却胜似他们的亲娘。
想到这里,刘平不自觉地流露了羡慕的眼神。
而苏小小恰巧扭头看了过来,不经意就对上了刘平的眼神。
刘平心里咯噔一下。
苏小小眯眼:我怎么感觉你想给我做儿子?
……
一个时辰后,三大三小抵达了刘平口中的马市。
说是马市,其实就是码头边上搭建的几个旧棚子,里头关着一些等待贩卖的牲口。
才初十,马市来来往往的人就不少了。
大胖村姑加小团子三胞胎的回头率百分之百,行人纷纷朝他们望了过来。
苏小小对牛车上的三小只道:“看紧舅舅,别让舅舅走丢了知道吗?”
三小只认真点头,唰的抓住了苏二狗的袖子,他们一定会看劳舅舅的!
刘平对苏小小道:“那个最大的棚子里是官府的驿马,除了驿马不卖,别的可以随意挑选。”
六人在马市里溜达了一圈,老实说,除了官府的驿马膘肥体壮,其余的马儿不是老马就是病马,价钱还贵到离谱。
“五十两?这是一匹老马呀!”刘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卖马的贩子,“你别欺负我不懂行情啊,我在这儿干过两年,这种老马,一般只卖个二三十两的。”
贩子慢悠悠地说道:“小道消息:西南要打仗了,马儿紧缺,这马老是老了点儿,能拉货,你嫌贵,改天军营就拖走了,想买也买不着了!真想要,四十五两,不能再少了!”
苏小小摇摇头,带着刘平走了。
她不管小道消息准不准确,她都不打算花全部的家当买一匹用不了几年的老马。
斜对面的一个老贩子冲苏小小嚷道:“姑娘!你是拉货还是出行啊?拉货的话看看骡子吧!我这儿全是上等的马骡,吃得少,力气大,四到十岁的都有!”
刘平道:“胡说!马骡吃很多的!驴骡食量才小!”
骡子是马与驴的后代,母马生的叫马骡,更接近于马,母驴生的叫驴骡,更接近于驴。
驴骡的有优点食量小、耐力强、寿命长,可以使役到二十岁左右。
马骡则是力气大、奔跑速度快,而且比较聪明,缺点就是脾气暴躁、不易驯服,寿命也比驴骡短,差不多十五岁就会丧失役使能力。
“一般大家还是愿意买马骡的,能干活儿,比马儿的力气还大,又不像马儿那么难养,吃的虽比驴骡多,但比马儿少。”
刘平接着道,“年轻又健壮的马骡,价钱一般在五到十两,最贵不超过十五两,驴骡的话大概三到八两。各地行情不一样,咱们这儿就是这个价了。有些地方骡子不值钱。”
苏小小觉得雇刘平是雇对了,刘平弥补了她的知识盲区,不然让她自己来挑,一准是两眼瞎。
“刘平!”
一个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十分健硕的男人健步如飞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刘平定睛一瞧:“海哥!”
他对苏小小道:“我以前在他手下干过活儿,他算是这儿的一个工头。”
苏小小哦了一声。
海哥来到二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刘平肩膀:“两年不见了,你小子去哪儿了?这位是——”
“我东家。”刘平介绍苏小小。
一听眼前这个村姑打扮的年轻小丫头,居然是刘平的东家,海哥显而易见地惊讶了一把。
“我姓苏。”苏小。
三小只在牛车上坐不住,拉着苏二狗去转悠了,这会儿四人不在身边。
对方笑道:“原来是苏姑娘,失敬失敬,我姓黄,苏姑娘叫我一声海子就好。”
苏小小微微笑了笑:“不介意的话,我也叫你一声海哥?”
黄海笑道:“好,好!”
他又看向刘平,“我刚接了个大活儿,正想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想找你回来做事,倒是我来晚了。”
刘平干活卖力,任劳任怨,就没那个工头不喜欢他的。
刘平憨憨地笑了笑。
黄海不为难他,温和地说道:“我方才见你们似乎在选牲口?是自己用吗?拉货还是拉人?”
“主要是拉货。”苏小。
黄海四下看了看,说道:“好货在里头,你们跟我来!”
他转身带路。
刘平凑过来,小声道:“海哥人挺靠谱的,要不咱去瞧瞧?”
苏小小:“好。”
二人跟着黄海去了最边上的一个棚子,卖主正是方才的老贩子。
黄海道:“杨伯,自己人。”
老贩子瞅了二人一眼:“马骡还是驴骡?”
“马骡。”苏小。
老贩子离开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骡子。
“上等马骡,二十两,不二价!”
这是一匹四岁的马骡,不论年龄还是身体素质都没得挑。
黄海笑道:“杨伯,二十两太贵了!说了是自己人!”
老贩子哼道:“不是你带来的人,低于二十五两我不卖!”
黄海想了想,对苏小小与刘平道:“最近西南一带不太平,各处都在传要打仗了,牲口的价钱往上涨了不少。以往一匹上等的骡子,也就卖个十两八两,最贵不过十五两。要不你们等几日,我瞧着西南是打不起来的,风头过去了,兴许牲口的价钱就降下来了。”
那谁能保证风头多久才能过去?
苏小小是等着用,耽搁一天,就少做一天生意。
苏小小看向老贩子道:“五两。”
黄海一噎!
姑娘你是真敢砍啊!
人家是砍个零头,你是砍得只剩零头哇!
老贩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险些抓起扫帚把苏小小赶出去!
“你带的什么人!是不是诚心买牲口的!”老贩子对着劈头盖脸黄海一通骂。
黄海能怎么着啊?他活了三十几年,也是头一回见此等奇葩呀。
老贩子气鼓鼓地道:“二十三两!少一个子儿……不卖!”
苏小小伸出一只小胖手:“五两。”
老贩子:“……!!”
我刀呢!
黄海望向一旁的刘平,你找的啥东家呀?确定不后悔么?投靠我还来得及——
刘平的额头也是一个劲儿地冒冷汗呀。
不愧是杏花村小恶霸,这价砍的——
他就怕,苏胖丫砍价不成,直接上板砖拍人家——
老贩子浑身发抖:“二、二十两!”
苏小小:“五两。”
老贩子横臂一指:“五两只能买头驴!”
苏小小摊手道:“五两在我们乡下都能买头牛了,你啥驴啊?仙驴啊?还卖五两!”
老贩子捂住老心口,姓黄的,你下次再把这种客人带过来,老子特么的就和你绝交!
黄海清了清嗓子,讪讪地笑道:“要不这样,杨伯,你卖我个面子,这骡子,就十……”
话未说完,苏小小的小胖手一翻:“十两!”
老贩子怒急攻心:“十五两!”
黄海:我准备砍到十八两来着、
老贩子说完就后悔了,他刚刚说了啥?十、十五两?他是让这胖丫头气糊涂了吧?
苏小小嘿嘿一笑,准备掏腰包了。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三小只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抓住她的袖子:“娘。”
黄海与老贩子傻眼了。
这小丫头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三小只把她拉去了另一个棚子,是官家的马棚。
三人指了指里头一只新出生的孱弱小马驹。
那是一头早产的小马驹,两天出生的,母马受了重伤,生完没多久就咽气了。
小马驹没有吃的,已经饿了两天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再这么下去,用了不了几日,它就会活活饿死。
没有母马的小马是活不下去的,因此驿站的官兵没怎么费心思照顾它。
三人看着失去娘亲的小马,眼底充满了深深的同情。
“想要那匹小马?”苏小小问。
三人点头点头。
苏小小摸摸他们的小脑袋,他们才两岁半,懵懵懂懂的年纪,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对一匹小孤马产生如今强烈的同情。
三小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无人照顾的小马驹。
刘平小声道:“不、不用这么惯着孩子的,回头买两颗糖哄哄就行了。”
“真的想带它回家吗?”苏小小再向三人确定了一次。
三人认真点头。
驿站的官马是不卖的,哪怕只是一头小马驹,不过此马驹情况特殊,母马已死,又没有别的产后母马可以哺育它。
黄海出面与官兵交涉:“你留着,它也是死了,你们就当它死了行不行?”
官兵道:“不行的,不合规矩。”
黄海道:“它死了就合规矩了?你们官府的人办事咋就这么轴呢?”
最后,还是黄海找到曾经欠过他一份人情的老驿丞,让人通融了一把,按退役老马的价钱卖给了苏小小。
他帮忙是帮忙了,可他捂住眼没眼看呐。
四十两,买了一个刚出生的小马驹,压根儿就养不活的。
这根本是把钱打了水漂嘛!
苏小小让苏二狗找驿站要了些干草铺上牛车,把孱弱的小马驹抱上去。
由于买了小马驹,她身上只剩下五两银子了。
她默默来到老贩子的马棚:“那个,驴,你还卖吗?”
老贩子:“……”
“五两!”
苏小小掏空荷包:“我只有三两了。”
一刻钟后。
一行六人带着一只病歪歪的小马驹,以及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离开了马市。
刘平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买个牲口能买成这样。
完全偏离了最初的计划!
刘平一边赶着牛车,一边讪讪地自我安慰道:“驴……驴子好啊,吃得少,耐力强,能拉磨、能拉货,性情还温顺……”
话音刚落,就见身边那头性情温顺的毛驴,唰的尥起蹶子,无比暴躁地踢翻了马市入口的牌子!
刘平:“……”
89 炫耀(二更)
一行六人回了村。
村口围了一大波乡亲,这阵仗直把刘平吓了一跳,以为村里是出了啥大事。
他正要跳下牛车,找个乡亲问问,乡亲们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苏二狗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
嗯?啥情况?打架吗?
吴家婶子问道:“胖丫,听说你去镇上买马了,你买的马呢?”
苏小小:噫?我啥时候说了?
她转头看向苏二狗。
苏二狗拨浪鼓似的摇头,摇得腮帮子都在颤抖!
她看向三小只。
三小只也摇头摇头!
牛蛋赖床了,他们去炫耀没得逞!
她又唰的看向刘平!
刘平虎躯一震:“没有没有,我去找老李头借牛车只说要去镇上一趟,没说是干啥的!”
这时,苏老爹背着双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
“让让,让让,都让让。”
他拿腔拿调地说。
乡亲们哗啦啦地让出一条道来。
苏老爹见到牛车旁的苏小小,瞬间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来。
一天没见大胖闺女了,真是分外想念呀!
他挑眉道:“闺女!你买的马呢?给乡亲们长长见识!”
苏小小:“……”
事情得从苏老爹与卫廷摘完菜回到家说起,苏小小带着弟弟与三小只出去了,小吴氏在后院儿腌咸蛋。
苏老爹问了闺女的去向,小吴氏的原话是:“大丫想买牲口,和刘平去了隔壁镇的马市,二狗和孩子们也去了。”
苏老爹听到的是:闺女……想买……马。
其余字眼被他选择性过滤了!
如此重要的喜事,自然要拿出来显摆显摆了!
——所以家里的几个孩子爱显摆不是没有缘由的,根源找到了。
苏小小这会儿不知该说些啥好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驴呀?不会是你的吧胖丫?你不是去买马了吗?你是不是让人忽悠了?”
说话的是周氏。
“胖丫不会连马和驴都分不清吧?”
“说不准呐……胖丫从前……”
“咳咳!”
苏老爹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众人这才想起他们面对的是苏家三霸,最近苏家三霸不常出来讹钱了,让他们渐渐放松了些许警惕。
乡亲们不再叽歪,眼神却依旧是充满了惊疑的。
苏老爹快步来到苏小小身边,压低音量问道:“闺女,你不会真把驴子当了马儿了吧?”
苏小小坦荡地说道:“没有啊,我知道那是驴。”
苏老爹一怔:“你不去买马了吗?咋买头驴回来了?”
“马啊?有啊。”苏小。
苏老爹眼底光彩重聚!
他冲乡亲们得意地扬起下巴:“听见了没?我闺女说了!她买了马了!”
说着,又看向苏小小,“闺女,马呢?”
苏小小道:“这儿呢。”
苏老爹问道:“哪儿啊?”
乡亲们也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往牛车后张望。
苏小小看了看萌萌哒的三小只,探出手,轻轻揭开了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大棉被。
棉被下,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马驹,眼神好似都无法聚焦了。
苏老爹整个人傻掉了!
果然验证了一句话:装逼遭雷劈啊!
周氏乐了:“这是刚出生的马崽子吧?哎哟胖丫,你咋买了个这玩儿回来了?养不活的!”
吴家婶子也摇头叹气:“是啊,瞅着就快不行了。”
孙家媳妇儿道:“胖丫,搞了半天,你还是给人当了冤大头啊!这少说得十几两银子吧!”
苏二狗开口道:“什么十几两啊!瞧不起谁呢!我姐花了四十两!”
“四十两……买了个养不活的小马崽子?”周氏简直要笑岔气了。
又是做生意,又是给人接生治病,乡亲们全在说,苏胖丫长本事了,可照今日这一出来看,分明还是那个啥也不懂的蠢丫头!
乡亲们的想法与周氏的差不多,也觉得苏胖丫的银子花的一文不值。
早上还扬眉吐气的小苏家,又一次沦为了村里的笑柄。
小吴氏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暗暗掐了刘平一把,低声道:“你怎么帮大丫选马的?咋选了个马崽子?”
刘平心里直呼冤枉,他劝过的,大丫执意要买,他也没辙不是吗?
毕竟他又打不过大丫。
苏小小对周氏道:“周婶子放心,我保证把它养得肥肥壮壮的!”
别人养不活一个小马崽,不代表她也不能!
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她怎么可能掏银子把它买下来?
“行了行了,散了,都散了!”苏老爹驱散了乡亲们。
乡亲们走是走了,却没一个相信苏小小能将马崽子养活的。
--
周氏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上老苏家把苏胖丫的蠢笨行径八卦给了方氏母女。
几个女人坐在苏玉娘房中。
苏玉娘在喂孩子。
她按苏胖丫的食谱调理几日后,元气恢复不少,奶水也有了,只是不太多。
白天会抱去老李头家请小赵氏帮忙喂几次,晚上她自己喂。
苏锦娘道:“这个天气,马崽子是养不活的,可惜那四十两银子了。”
嘴里说着可惜,语气却分明是幸灾乐祸。
“她才做了一个月的生意,就挣了四十两……”方氏的关注点不在那匹马上。
苏玉娘难得没替苏胖丫说话,因为就连她都认为,苏胖丫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
成年马价钱昂贵,动辄七八十两银子,这还只是普通的品种,好的骏马千金难求。
四十两买匹马回来看似便宜,可那毕竟是个养不活的小马崽。
周氏难掩嘲讽与落井下石:“说是要买来拉货的!我看她怕是把本钱也一并赔进去了!姑娘家就该在家待着!谁像她成天抛头露面,还学男人做生意!这下好了,全赔了!”
苏玉娘皱了皱眉。
“娘。”她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想睡了。”
方氏道:“啊,行,那我们先出去了。”
--
刘平赶着牛车,将苏小小一行人送到了小苏家。
老李头与里正也过来了。
他俩没在村口瞧热闹,主要是为了顾及苏小小颜面,可这会儿没了旁人,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大丫,你咋买了个马崽子?”里正问道。
三小只扬起小脑袋,巴巴儿地看向苏小小。
------题外话------
小马驹:新人驾到,求个月票~
90 齐心(一更)
是他们想把小马带回家的,可是一路上,大家都对小马指指点点。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做错事情了。
“娘。”
三人不安的小眼神,令人心疼。
苏小小安抚地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乖,小马很好,娘很喜欢。”
顿了顿,苏小小觉得这么说可能不够,又补了一句。
“像喜欢你们一样喜欢小马。”
三人赶忙拨浪鼓似的摇头!
要最喜欢大虎二虎小虎!
苏小小看懂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好好,最喜欢大虎二虎小虎。”
她说着,把三人挨个儿抱了下来,“去找爹爹,爷爷和舅舅会把小马抱进去的。”
三人乖乖地去了。
苏小小对里正客气地说道:“喜欢,就买了。”
里正又不傻,叹了口气道:“是几个孩子喜欢吧?唉,你这也太惯着了。”
他和刘平的想法差不多,亲生的也没这般惯着的,孩子若是哭闹、不依不饶,打几下就是了,哪儿有真宠到这份儿上的?
观念不同,苏小小没与里正辩解。
何况三小只不是一味索取的孩子,就算她今天不买,他们也绝不会哭闹。
但他们幼小的心灵,可能永远都有一道无法填补的遗憾。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缺失是幼年是无法重来的。
她希望她可以守护他们心底至纯至净的那一抹良善。
老李头揭开棉被,在小马驹的身上一阵摸索检查。
他是村里唯一养了牛的,虽说没养过马,可到底比常人多了些经验。
他皱眉道:“是早产的马崽子吧?”
“什么?”里正大吃一惊,一个没断奶的马崽子就罢了,竟然还是早产的?难怪看着这么虚弱、这么小!
“这、这还有的活吗?”他问老李头。
老李头摇摇头:“马崽子出生的头俩月是要吃奶的,再不济也得吃上一个月,没有奶水的马崽子养不大,一口奶也没吃过的,就更不行了。”
“哎哟,天爷!”里正想到这是大丫花了四十两银子买来的,他都替大丫肉痛上了。
“能找别的马喂它吗?”他问老李头。
老李头叹道:“那也得找得着。”
大冬天少有马儿产崽,这个马驹子要不是早产,也该是到下月开春才出生的。
何况这里是乡下,根本没有谁家养了马。
里正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同情地看了眼大丫,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苏小小心中明白,里正与老李头不是来奚落她的,是真心替她着想。
她认真地说道:“里正,李大爷,你们放心吧,我养得活的。”
具体怎么养,她就没说了。
二人自然是不信的,可说的越多,只会让她越难过,二人明面上宽慰了几句,便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苏老爹的心在滴血。
可女儿买的小马,哭着也要养下去。
他委屈巴巴地去收拾猪圈,家里没养猪,猪圈是当柴房用的,以后就给小马睡。
估摸着也睡不了几日。
他要不……还是先去后头林子里挖个坑?
苏二狗不懂养马,不知小马崽子是养不活的,反正他姐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卫廷杵着拐杖走了出来,他看了眼被苏二狗抱去猪圈……如今该叫马厩了……的小马,又看向昂首阔步走进屋的苏小小。
正要开口。
苏小小伸出小胖手,比了个停的手势:“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给我咽回去!”
卫廷嗤了声,冷冷地去灶屋了。
行,她不让他说的,别后悔。
别看苏老爹平日里种地和做流水线消极怠工,收拾起马厩却来毫不含糊。
没办法,这种脏活儿,他可不舍得让女儿动手。
收拾完,他出了一身汗。
天底下所有父母疼孩子的心大抵是相通的,苏小小可以为了三小只买马,苏老爹也能为了女儿毫无怨言地折腾。
哪怕几天后他就得亲手把这匹马给埋了。
好不容易将马厩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卫廷走了过来,说道:“爹,刚出生的小马驹怕冷,这里是敞开的,风雪大,会冻坏的。”
苏老爹神情痛苦:“你不早说?”
苏二狗抱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小马驹道:“爹,不养在后院,养在哪儿啊?”
家里的四间屋字,就只有卫廷原先的那间空着。
卫廷又道:“还需要准备一些草,以新鲜麦草最佳,没有麦草的话,枯草也可。”
苏老爹把家里的枯草全搬来也不够,又去老李头家借了些。
“刘平,你懂木工活儿,正巧,你帮我一下竹床……”
苏小小来到小东屋的门口,话才说到一半,嗓子眼儿卡住了。
“姐,让一下!”
苏二狗搬着竹床的残骸打屋子里走出来,扔到后院,抡起斧子,咔的一声劈了!
“嘿,能烧个好几天哩!”
苏二狗很满意。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对刘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必麻烦你了。”
……
小马崽的住处有了着落,接下来是如何喂养它。
虽然猜到米汤不太行,苏小小仍是熬了一碗试试。
果然,小马崽完全没兴趣。
那就只能弄点奶给它喝了。
家里的三个大男人正在给小马崽整理枯草,苏小小眨眨眼,悄咪咪地回了小东屋。
她得想法子进一趟药房。
令人意外的是,她这回进入得异常顺利!
呃……有点儿受宠若惊呢。
苏小小不敢耽搁,药房的触发机制太奇怪了,她怕自己手脚慢一点,就啥也拿不着了。
她先抓起桌上的令牌,这个是无论如何也得带出去的。
随后她来到了新生儿科的专区。
值得一提的是,路过骨科专区时,她老老实实地没去薅壮骨颗粒。
她在第二个排找到了奶粉专柜。
苏小小选了三罐基地研发的羊初乳奶粉,拿了一个十字嘴的奶瓶。
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试探着又拿了一个。
见自己没被踢出去,她唰唰又拿了俩!
等她出了药房,回到小东屋时,怀里多了三大罐奶粉与四个可可爱爱的小奶瓶!
她开开心心去冲奶粉,一摸荷包。
麻蛋!
令牌被药房扣下了!
果然,薅羊毛是要付出代价的!
--
夜里,苏玉娘十岁的弟弟上门找苏小小:“我大姐不舒服了,让你过去给她瞧瞧。”
苏小小去了。
苏玉娘舒服得很,气色红润,脉象也没任何异常。
苏小小收回手:“不是挺好的吗?”
苏玉娘没接话,而是问道:“你怎么想的,银子多的没处花吗?”
苏小小笑了笑:“是啊,这得多谢你贡献的五两诊金呢。”
苏玉娘瞪了她一眼:“你的马,我找人给你卖出去,四十两是卖不了,看十两二十两能不能脱手。”
苏小小没料到苏玉娘会与她说这个。
同是苏家的女儿,苏玉娘倒是比苏锦娘实心眼儿多了。
苏小小笑道:“不是说养不活吗?谁会买?”
苏玉娘给身边的孩子掖了掖被角:“总有些人傻钱多,还自以为是的。”
苏小小:……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马,自己养。”
想到什么,她又说道:“苏玉娘,小时候我和你干过架是不是?”
苏玉娘睨了睨她:“怎么?还想干一架?”
苏小小摆摆手:“你坐月子我就不欺负你了!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打赢!行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说着,她冲苏玉娘伸出手。
这是……握手言和?
苏玉娘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苏小小的小胖手上。
苏小小皱眉:“干嘛?”
苏玉娘睫羽一颤:“你干嘛?”
“今天的诊金呐!”苏小小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给你把脉啦!”
苏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