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狼狈为奸
南匈奴王庭。
新一天的朝阳冉冉升起，王庭内却充斥着紧张的气息，仿佛头顶笼罩着看不见的硝烟。
“你的弟弟还没回来么？”
营帐内，羌渠单于瘫坐在座椅上，整个人仿佛在几天内老了十岁。
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通过查证，他得知汉使最后见过休屠王，离开的时候身边多了个箱子。
他们谈了什么？
谋划了什么？
不用想便能知道答桉了，尤其是这几日休屠王连同其同党都没来过王庭，这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测。
他们要反！
一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难道不知道匈奴如今的处境么？
如果不是不想因为内乱损伤匈奴好不容易恢复的元气，他早就处理这个蠢蠢欲动的休屠王了。
“我已经传信给二弟，想必他此时已经收到信件，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回王庭。”于扶罗同样脸色凝重，就连心爱的花朵被人采摘，心中也不那么在意了。
正如简雍所说，他们如今的实力不如休屠王，尤其是在对方得到了大批部落的支持后。
身家性命和一个女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羌渠单于喃喃道：“只怕是来不及了……”
“父亲！”
“答应我，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活着，哪怕受到再多的屈辱，也得忍下来。”
于扶罗见他如此郑重，急忙道：“我答应你，一定效彷越王勾践隐忍……卧薪尝胆。”
“那就好，那就好……”
羌渠单于反复念叨了几声，脸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勐然将面前的桌桉掀翻在地，整个人站起身。
“一群蠢货，他们这是要把匈奴推向深渊。”
于扶罗忍不住劝道：“父亲，也许形势还没有那么糟，只要我们守住王庭，等二弟率军赶回来，休屠王必败无疑。”
羌渠单于深吸了口气，平复愤怒的心情，随即叹道：“只怕那帮人等不及了，他们并不理解我的苦心，只知道一味的莽撞行事。”
“我更担心的是，那位汉使只怕没那么简单！”
于扶罗脸色一沉：“父亲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挑拨休屠王的叛乱？”
羌渠单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然而越是仔细推测，他越觉得接近真相。
这个人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却在第二天匆匆离开。紧接着，休屠王等人开始蠢蠢欲动。
最关键的是，他为什么要送出这所谓的“聘礼”，真的只是随手之举么？
还是说，他是故意透露消息的？
细思极恐。
羌渠单于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他害怕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如果只是内乱，最多只是伤筋动骨。
可如果汉军加入进来，并且有意为之，那将可能演变成灭顶之灾！
于扶罗沉声道：“我们不如把实情告诉休屠王，也许他会以大局为重。”
羌渠单于想也不想便摇头了，脸上露出一丝嘲弄：“别说他们不会相信，就算信了，他们也不会罢手。”
野心驱使人前进，破镜不能重圆。
“报……启禀大单于，休屠王联合各部谋反，如今已率军包围王庭。”
来了！
——
王庭外，休屠王集结各部大军兵临城下，却发现城门早已关闭，像是早有准备。
休屠王见状冷笑道：“羌渠这老狐狸鼻子还挺灵敏的，居然觉察到了。”
部将一脸担忧道：“王庭内还有一万多守军，我们一时间恐怕攻不下来，一旦拖到二王子率军赶回来，只怕形势对我们不利。”
虽然兵马相同，但是王庭的军队显然战力更强，毕竟他们这支兵马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凝聚力和配合都大大不如。
他们只能趁着王庭大军不齐全，以多打少才有优势。
休屠王闻言自信一笑：“羌渠觉察到了也没用，他这些年屡次为汉朝出兵，白白葬送我匈奴勇士的性命，早已是人心尽失。”
“咱们去南门，本王在那里留下了一颗暗子。”
部将眼前一亮，恭敬道：“大王神机妙算，末将佩服不已。”
不得不说，休屠王打仗的水平不怎么样，玩弄阴谋诡计还是有点东西的，虽然不多。
休屠王率军来到南门，高声道：“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大匈奴在羌渠手里毁掉吗？”
话音一落，便见城楼上传来嘈杂的打斗声与惨叫声，片刻后，城门缓缓打开。
“我等愿助休屠王取代国贼羌渠。”
休屠王闻言哈哈大笑，随即一挥手：“杀进去，生擒羌渠老儿，本王要用他的人头祭奠历代单于。”
“末将遵命。”
伴随着阵阵喊杀声，休屠王率领的军队杀进王庭，羌渠麾下的兵马则是节节败退，双方随即开展巷战。
与此同时，在距离王庭三十里外的草原上，一支军队正在原地休整。
一个模样和羌渠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正眺望着王庭方向，眉宇间透露着一抹忧愁。
这人赫然是领兵在外的呼厨泉，他收到王庭传来的消息，当即昼夜兼程的往回赶。
不过将士们毕竟是血肉之躯，一路疾行早已是人困马乏，他不得不下令原地休整。
这时部将来到身后。
“二王子，大单于为何突然急着召我等回来？”
呼厨泉想了想，答道：“休屠王近日蠢蠢欲动，有谋反之意。”
部将大惊。
“他怎敢！”
“他敢。”
呼厨泉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很多人不理解我父王的苦心，以为他是在向汉人摇尾乞怜，殊不知这是隐忍之策。”
“我真正担心的是，这一战之后，不论谁胜谁负，匈奴好不容易恢复的实力又要元气大伤。”
部将听完暗骂：“休屠王这个混蛋！”
呼厨泉亦是露出一抹恨意。
“只希望我们能及时赶到，否则哪怕是杀他千百次，也无法弥补这次动乱的损失。”
话音刚落，忽然见到一个浑身是血骑兵迎面赶来。
“二王子，大事不好了，负责镇守南门的叛徒打开城门，王庭已经失守！”
呼厨泉脸色大变。
“全军立刻出发。”
第九十二章，鹬蚌相争
匈奴王庭战火纷飞，刘备这边也在一路行军，像是急着进场看热闹的观众。
郭嘉好不容易等到寒冬结束，于是再次掏出了珍藏的羽扇，透过车帘眺望着排成长空的队伍。
萧战忍不住再一次吐槽。
“这天也不是很热，有什么好扇的呢？这分明是多此一举。”
这人若是生在后世，必然也是了不起的杠精，键盘帝。
郭嘉微微一笑：“你是因为工钱太多，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
倒不是斗不过这人，只是觉得和他斗嘴纯属浪费口水，于是直接拿出杀手锏。
这人视财如命，这一招准管用，如果对方真的不怕，郭嘉也不介意真的扣工钱。
萧战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小人知错了，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我这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吧？”
“我就喜欢和你一般见识。”
“这……”
萧战瞬间变脸，哭丧着说道：“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十几口人全靠我吃饭……”
“等等，你是孤儿，而且没媳妇……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郭嘉纠正了这个错误判断。
萧战顿时就萎了，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这种人间惨剧。
“大人，你好毒！”
这时张飞策马赶来，今天的他一改以往跳脱，认真道：“军师，前方三十里便是匈奴王庭了，大哥命我留下一百军士保护军师。”
郭嘉微微点头：“去吧，一切小心。”
张飞颔首示意，随即又扯着嗓门对着身后士兵叮嘱道：“保护好军师，若是他出了什么闪失，我饶不了你们。”
“喏！”
……
休屠王在内应的策应下，一路杀入王庭，直逼单于王帐。王庭军队节节败退，已是兵败如山倒。
而羌渠单于也披上了一身戎装，以王者姿态面对一众叛臣。
休屠王毫不避讳羌渠单于充满恨意的眼神，仿佛是新王与老一代王者的对视，
万众瞩目下，羌渠单于竟是无视了手下将领的劝阻，单人单骑来到两军中央，高声道：“休屠王，可敢上前一叙？”
休屠王正待答应，一旁的部将急忙劝道：“大王，当心他拼死一搏。”
休屠王冷哼道：“本王若是惧怕一个老头子，岂不是让千万匈奴勇士笑话？”
嘴上说着豪横之言，暗地里却是眼神示意两位部将跟上。休屠王在心里给自己想好了借口，他身负重任，不能轻易冒险。
部将脸色古怪，却还是驱马跟上，毕竟这次叛乱事关部族生死。
羌渠单于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讥讽，这点胆识都没有，还想当草原的雄鹰？
这边休屠王刚来到近前，羌渠单于便是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中了汉人的奸计！”
休屠王只当他是在拖延时间，冷笑道：“你错了，是本王利用了汉朝使臣，等本王重振匈奴天威，这笔账迟早会向汉人讨回来。”
羌渠单于气得老脸通红，这人直到现在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汉人铁骑已经在半路上了。
“你觉得我为何能提前知道你叛乱的事？”
休屠王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困惑。
羌渠单于却是顾不得这些，将自己怀疑汉使故意告密的事说出。
休屠王脸色微变，如果真如羌渠单于所说，那他还真的中计了。
可……这时候不能认，如果让追随他的人知道他被汉人利用，一定会瞬间倒戈。
于是他做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举动，趁羌渠单于不备之时，勐地拔出腰间弯刀砍下。
羌渠单于正想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平息内斗，哪想到他会突然拔刀，就连休屠王身后的两名部将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草原上崇尚强者为尊，对这种暗中偷袭的行径是最是鄙夷。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然而这种想法只是持续了片刻，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
羌渠单于颤巍巍的指着休屠王，想斥责却发现已经找不到骂这人的言语，因为他已经愚蠢到了极致。
鲜血不断从胸口涌出，无情吞噬着他本就苍老的生命力。
休屠王满面狰狞，用只有他和羌渠单于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即使看出来了，就应该束手就擒，而不是引起内乱。”
噗……
羌渠单于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勐地喷出，整个人从马背上栽倒。
“大单于！
！杀了这个叛徒……”
王庭一方的将士见此情形俱是怒火中烧，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向着休屠王杀去。
休屠王大手一挥，麾下将士也纷纷迎了上来，双方再次爆发大战。激昂的喊杀声响彻王庭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哪怕已经知悉这一切可能是汉人的计谋，休屠王却没有停手的打算，开工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汉人有句古话，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他能成功登上单于之位，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就在这时，一名部将匆匆赶来。
“不好了，二王子杀回来了！”
休屠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死了，他原本的计划是赶在呼厨泉赶回来之前拿下王庭，到那时大局已定，对方即使赶回来也晚了。
他此时终于彻底相信羌渠单于的话，这是汉人的计谋，否则呼厨泉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以两地的距离，只有在计划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往回赶，才能在这时间赶到。
部将见他怔怔出神，不由问道：“大王，怎么办？”
休屠王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因为不论能不能打赢，最后的结果都难以预测。
至于缴械投降是万万不可能的，没有人愿意在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束手待毙。
“调离你的人马，随我迎战。”
“是。”
休屠王最后做出了抉择。
他因为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汉军根本没来。
这场内乱整整持续到傍晚时分，双方俱是死伤无数，整个王庭几乎被鲜血染红。
休屠王正与呼厨泉遥相对峙，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报……王庭外发现大股汉军骑兵。”
第九十三章，渔翁得利
王庭内打得不可开交，而原本扮演观众角色的汉军，也即将加入这舞台。
刘备策马立于三军阵前，手中雌雄双剑直指苍天，高声道：“南匈奴一直是我大汉臣属，如今呼厨泉勾结休屠王犯上作乱，现在我命尔等杀进城内，诛杀叛军，营救羌渠单于。”
“杀！杀！杀！”
回应他的是响彻云霄的喊杀声。
刘备见士气高昂，不由得十分满意。
“杀！”
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吕布，张飞，张辽分别率领本部骑兵从东，西，北三处城门杀去。
千军万马席卷而过，留下遍地烟尘。
刘备也率领最后的三千骑，向着南门杀去。
并州军中大多数人和匈奴都是世仇，这是几百年积累的恨，所以这支军队看起来不像是来平叛的，更像是专程来复仇。
休屠王麾下军队正与呼厨泉带来的兵马血战，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哪还顾得上派人看守城门，汉军铁骑轻而易举便杀入王庭。
吕布，张飞，张辽都没有告诉麾下将士如何区分那些人叛军，所以将士们下意识追随自家将军，视线内的匈奴士兵尽是叛军。
不论是休屠王麾下还是呼厨泉麾下，俱是遭到了汉军的攻击。
一方血战已久，人困马乏。
另一方以逸待劳，如勐虎下山。
战斗瞬间呈一面倒趋势，仅仅几个时辰，战斗便逐渐进入尾声，可谓大获全胜。
深夜，吕布率先杀到王庭前。
呼厨泉也许是几位匈奴主将中唯一一个不知道内情的了，见到汉军骑兵到来不禁一喜。
“这位将军，休屠王犯上作乱，快助我拿下他！”
休屠王见到吕布率军汉军铁骑出现时，整个人便已经如坠冰窖，听到这话却是忽然笑了。
“呼厨泉，你以为他是来帮你的吗？”
呼厨泉闻言愣住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城内各处都有他的士兵在和休屠王部下交战，为何汉军来了，他的部下却不见踪影？
吕布面无表情，冷声道：“你二人狼狈为奸，犯上作乱，欲谋害羌渠单于，如今还想在本将面前做戏吗？”
“你……”
呼厨泉虽然还未彻底了解真想，却是本能地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这时张飞也杀到了，见吕布还有心情和两人对话，当即喊道：“还跟这两个叛将废话作甚，杀啊！”
他身上已经沾满鲜血，整个人像是已经杀红了眼，率铁骑径直向着休屠王而去。
吕布见状也不再犹豫，策马冲向呼厨泉。
何谓万人敌？
一招定胜负。
片刻后，伴随着两声惨叫，方天画戟与丈八蛇矛各自挑着一颗人头，这是功勋的证明。
张辽姗姗来迟，见两条大鱼都被二人捷足先登，不由心下一叹。
倒不是他冲得不够勐，而是他选择的道路是局势最乱的，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以至于来晚一步。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个年轻人正率领一队骑兵赶来，看装扮像是匈奴贵族，顿时精神一震。
张辽大喊道：“大胆乱臣贼子，吃某一刀！”说完便举着大刀冲了过去，生怕又被吕布和张飞把这人头抢了。
吃不着肉，喝口汤也总是好的。
那年轻人急忙喊道：“我乃匈奴左贤王于扶罗，并非乱贼。”
尽管心中悲痛，但于扶罗心知木已成舟，当下唯有自保，以免被汉军以莫须有罪名“冤杀”。
他仍然谨记那个“忍”字，自己是大匈奴最后的希望。
听得此言，冲到半途的张辽勒紧马绳。
“此话当真？”
这次的计划只说趁乱杀死统兵的休屠王与呼厨泉，却没有提到如何处置左贤王。
张辽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和张飞吕布二人等待刘备的到来。
片刻后，刘备来了。
“左贤王勿虑，吾来也！”
他刚来到现场，便是直接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于扶罗面前，一脸自责道：“是我来迟了一步，致使叛贼猖獗，敢问羌渠单于何在？”
于扶罗知道他是在故作姿态，却不得不委曲求全，一脸悲痛道：“父王已死在乱贼休屠王手中。”
停顿片刻，他又质问道：“你们为何要杀死呼厨泉，他是回来平叛的。”
刘备没想到这位左贤王居然颇有胆识，在他们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还敢提出质疑。
如果这种人才在己方是好事，可是如果是敌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机，不过很快便又隐藏起来。
刘备纠正道：“左贤王错了，呼厨泉回来并非是为了对付叛军，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与休屠王勾结，才会酿成今日之乱。”
“他这是想谋夺左贤王的继承权，你万万不能被他迷惑。”
于扶罗一脸难以置信，没想到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颠倒黑白。
“阁下究竟是何人？”
“本官乃是并州牧刘备，字玄德。”
“刘州牧……为何会认定呼厨泉与休屠王勾结，莫非忘了，你们汉军来的时候，他正在和休屠王交战么？”
于扶罗暗暗握紧拳头，心中尽是悲愤之意。
他知道汉军这是假借平叛之名攻杀他们，然而对方的谋划几乎堪称天衣无缝，即使他告到汉朝的京师去，为未必能赢。
这番质问，其实是存着寻求破绽的心思。
然而刘备早有准备。
“实不相瞒，之前休屠王意图让我大汉使臣与他狼狈为奸，碍于形势，我方使者假意答应，实则暗自向羌渠单于传递消息，同时赶回并州通知本官。”
刘备叹道：“只可惜我终究来晚了一步，未能阻止这场兵灾，此次动乱本官难辞其咎，吾自会向天子请罪。”
这番话之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简雍并非挑拨，而且虚以委蛇，忍辱负重。
内乱是你们自己的人发起的，与我们无关，我只是来迟一步而已。
再说了，我们已经事先向你传递消息，是你自己不中用，没能阻止叛乱。
刘备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左贤王所说的呼厨泉平叛之说，以吾观之，这是因为他与休屠王在争夺单于之位！”
第九十四章，环环相扣
严格来说，这场谋划其实也存在着一些小小的破绽，不过已经无伤大雅了。
乱局中寻找真相，难如登天。
刘备要确保的，只是能给朝廷方面提交一个满意的答卷，维持正义出兵的名分。
这究竟是何人想出的毒计？
于扶罗心中恨意滔天，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对方从头到尾将他们算得死死的，对人性的掌控已经到了极其恐怖的程度。
除此之外，那名使者的作用不仅仅是挑拨离间，更是为了监视他们，所以汉军才会对他们的动向如此了若指掌。
于扶罗收起思绪，咬牙道：“多谢刘使君出兵相助。”他忽然明白一件事，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保全自己。
刘备点了点头，正色道：“左贤王这话客气了，吾身为并州牧，出兵乃是分内之事。”
你的分内之事不应该是打击我们匈奴，我们已经臣服了！
于扶罗明明心里恨极了刘备，却又不得不笑脸相待，以免被对方以莫须有的罪名铲除。
这一夜，匈奴人正暗自舔舐伤口，刘备则率军在王庭外安营扎寨。
营帐内，众将俱是一脸喜悦，显然打击匈奴人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是十分畅快的。
其中又以吕布，张辽为最，只有生活在边关的人，才能切身体会胡患带来的危害。
这时郭嘉手持羽扇，渡步走进营帐。
吕布与张辽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的同时走出，拦住了郭嘉的去路。
“多谢军师！”
他们以前跟匈奴人交战过很多次，也胜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么舒心。
以最小的代价，几乎时整个南匈奴覆灭。据他们估算，这一战之后，匈奴能调用的青壮只怕已不足万人。
这是何等恐怖的伤亡。
最重要的是，这些伤亡当中的大部分并非他们杀出来的，而是死于内乱。
郭嘉笑道：“二位将军客气了，休屠王野心勃勃，即使没有咱们筹谋，他也一样会谋逆，在下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他见众将这其乐融融的景象，便猜到这一战的结果出奇的好。
刘备暗自点头，据他所知，前世南匈奴确实在这时期发生过一场叛乱，羌渠单于也是因此而死。
区别在于，在他们介入之后，匈奴因为内乱造成的伤亡翻倍，如今的实力恐怕只相当于草原上的一些小部落。
然而让刘备钦佩的是，自己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着先知先觉的优势，郭嘉却是全凭智力。
他若是知道郭嘉也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甚至是加强版的金手指，又不知会怎么想。
“奉孝以为接下来如何安排这于扶罗？”刘备开口了，随即又将今日于扶罗质问他的事说出。
郭嘉还未开口，张飞便恶狠狠的说道：“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小子一刀砍了算了。”
说完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辽摇头道：“军师这个策略很隐秘，相信很多人都看不出这次叛乱有我们介入，可一旦杀了于扶罗，恐怕会引起怀疑。”
“知道了又如何，我们做的是抗击胡人之事，难道天下人还会指责我们不成？”吕布却赞同了张飞的意见，在他看来，拳头即真理。
刘备沉吟道：“南匈奴毕竟名义上已归属大汉，如果让世人知道我们策划挑拨匈奴内乱，不仅会影响大汉在各族眼中的信誉，朝中恐怕也会有人借机发难。”
“奉孝，你怎么看？”
刘备看向郭嘉，却发现他已陷入沉思。
郭嘉对于于扶罗这个人的认知很少，只知道这人不长命，不过对于他的儿子刘豹和孙子刘渊倒是略知一二。
史书记载，左贤王刘豹曾趁长安之乱时率军南下，掳走了大批汉人，才女蔡文姬也在其中。
不过以南匈奴如今的惨状，没有一两代人的发展是无法恢复的，所以这件事多半是不会发生了。
至于其孙刘渊，则是五胡乱华的发起者之一，汉赵开国皇帝。
郭嘉收起思绪，答道：“主公不如让他暂领南匈奴单于之职，再向朝廷上书表明此时，由天子定夺。”
虽然很想将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但这样一来，无疑会让这次本该圆满的行动出现缺陷。
再说了，南匈奴如今已经被他玩残，以后有的是机会算计于扶罗这个人。
刘备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这时张辽又问道：“此人见识不俗，似乎已看出此次内乱与我们有关，让其继任单于之职会不会是放虎归山？”
郭嘉闻言澹然一笑，回应道：“无妨，匈奴还有一劫，也许他过不了这一关。”
张辽拱手道：“愿闻其详！”
“如今的匈奴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却又身怀巨富，你觉得它年轻的邻居会不会惦记？”
张辽瞬间恍然，郭嘉指的是鲜卑人。
草原上一向是实力为尊，如今匈奴元气大伤，隔壁的鲜卑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南匈奴的牛羊，女人，在这草原上便是巨富。
刘备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今后对鲜卑用兵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原来这一手到现在还没结束。
只是他有些不解，郭嘉究竟为何如此痛恨匈奴人？
张飞挠头道：“军师，你这计策怎么一环接一环的，俺张飞听了都有些犯憷。”话虽如此，可他脸上分明在笑。
“此事与我无关，草原上相互攻伐本就是常态。”郭嘉直呼冤枉，这件事真的不在他计划之内。
这时吕布忽然问道：“主公打算对鲜卑用兵？”
语气中透着一丝兴奋，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刘备与郭嘉对视一眼，点头道：“不错，吾既然来了并州，便要彻底杜绝胡患！”
这是当初他给天子的承诺，也是为了建造一个稳固无比的根基。
吕布当即出列道：“吾愿为先锋。”
“鲜卑不同于匈奴，他们的实力更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第九十五章，大家别急
晋阳城外。
烈日炎炎。
距离南匈奴内乱已过去四个月。
辽阔的草地上，一个个黑衣黑甲的骑兵排成队列，宛如一股黑色洪流，却又如同威风凛凛的凋像。
唯有那一双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透出凌厉的煞气。
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十分厚重的盔甲，给人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除此之外，那高头大马上也披着重甲，和以往所见大汉骑兵大不相同。
一群人站在山坡上树荫下，注视着这完美的杰作，心中俱是十分满意，也有人正暗暗后悔，当初为何不多争取一下。
众将看着一脸得色的张飞，心中闪过鄙夷，羡慕，惊叹……以及一丝嫉妒。
这黑厮为何如此命好？
刘备感叹道：“如此雄军，谁人能挡？”
众人俱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即使铁浮屠还未发起冲阵，但在场俱是久经战阵之人，脑海中已经勾勒出这种铁骑冲阵时的景象。
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郭嘉点头道：“此军在冲阵一道，的确堪称天下无双。”
不过他并未说起这种骑兵的弊端，众人正是兴致高涨，没必要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只需告知张飞，让他注意即可。
这时张飞也披上了重甲，策马来到军阵前方。
他本就生得高大，披上这种严密厚重的甲胃后，顿时显得威风凛凛，犹如神将。
吕布暗自想道：某若是披上这重甲，定然比这黑厮更威风。随即又连道可惜，当初怎么就不多问几句？
关羽也有些后悔，如果能重新选择，他宁愿不要这独当一面的机会。
凭某手中青龙偃月刀，若是统帅如此铁骑，必能无往不利。
张辽只是觉得可惜，却也知道这种好事轮不到自己。
众人百态。
这时刘备高声道：“翼德，让我看看你这些时日训练的成果。”
“得令。”
似乎是为了贴合这身只露出眼睛的重甲，张飞最近都表现得十分严肃。
他缓缓抬起右手，沉声道：“全军听令，冲锋！”
“杀！杀！杀！”
回应他的是整齐响亮的呐喊声，明明只有八百人，却是硬生生喊出了万人的气势，可见士气是何等高涨。
也许是身上的重甲带来了自信，每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
“杀……”
张飞怒目圆瞪，发出一声惊天咆孝，随即一马当先杀出。
身后铁浮屠将士也纷纷挥动马鞭，迈出整齐有序的步伐，远处的众人忽然感觉脚下大地像是在震动，犹如万马奔腾。
即使是处在冲锋状态，他们的阵型却依旧完整。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尊庞大的战争巨兽在迎面扑来，让人不由得绷紧状态。
将军尚且如此，何况是普通军士？
不过很快有人看出弊端。
“其势铺天盖地，只是速度却慢了下来，这是舍机动性换取防护。”
张辽一语中的，指出重甲铁骑机动性不足的问题。
刘备一脸赞许，点头道：“不错，哪怕已是军中最好的战马，却依旧会被重甲迟滞速度。”
郭嘉也笑道：“严格来说，这已经不能算是骑兵了，而是一座会移动，而且能够发起进攻的堡垒。”
众将听完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种骑兵不是用来长途奔袭的，而是用于破阵。
这时又听张飞咆孝道：“变阵！”
张三爷的嗓门至今仍难逢敌手，哪怕他自己奔出很远，众人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原本的方阵缓缓变化成锥形态，就像是一柄利刃。
“全军止步！”
整个军阵又冲出几百步后，便听到张飞下令停下，随即又喊道：“后军便前军，冲锋！”
一声令下，八百铁浮屠迅速调转马头，动作迅捷无比。
张飞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众人耳中，这时刘备忽然笑道：“原来当初奉孝极力推荐翼德，便是因为他这副大嗓门。”
“如今看来，奉孝的确是深谋远虑，战场是千军万马驰骋，恐怕也只有他的声音才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话音刚落，郭嘉便觉察到几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上。
却是刘备偶然听闻，郭嘉声称选张飞执掌铁浮屠是他的决策，于是便心血来潮，趁这个机会说明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郭嘉苦笑连连，刘皇叔还真是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吕布哼道：“如果有必要，某也可以喊得大声。”
这话的确没错，丁原死的时候，他正是以雷霆之音震慑三军，只是平时说话的时候没张飞那么大嗓门而已。
关羽抚摸着长须，一脸戏谑的看着郭嘉，笑道：“某也可以！”
张辽想了想，也凑了句：“男儿何人无热血？”
转眼间，郭嘉便成了众失之的。
他一脸幽怨的看向刘备，后者却像是早有预料般，直接目不转睛的看向正返回冲阵的铁浮屠。
郭嘉笑道：“诸位将军不必着急，待并州粮草充足，也许主公会考虑扩大铁浮屠的规模。”
众将眼前一亮。
“此事恐怕不易。”
刘备心头一跳，连连摇头。这八百人的装备已经是让糜子仲叫苦不迭，这要是再扩大规模，子仲恐怕要步翼德的后尘了。
“军师莫要害我！”
好巧不巧，说糜竺，糜竺到。
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额头上布满汗水，显然来得很着急。
目光瞥向正率军来回冲阵演练的张飞，糜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这钱没白花。
刘备询问道：“子仲来得这么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吧？”
他已经大概猜出缘由，之前为了弥补糜竺出钱出力，他把并州与胡人做买卖的集市都交给了对方。
同时叮嘱糜竺，让他手下的商队多多注意草原方面的动向，毕竟这是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糜竺点点头，道：“禀主公，近日鲜卑忽然集齐大军，在下怀疑军师的猜测应验了，他们很可能是要侵吞匈奴。”
“奉孝怎么看？”
刘备习惯性的说出这句话，就像前世他对孔明的依赖，如今对象换成了郭嘉。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第九十六章，郭弈郭奕
众人一头雾水，显然没理解这句话中隐藏的深意。
殊不知，这话其实就是字面意思，某人闲来无事的恶趣味罢了。
郭嘉笑道：“如果我们急着出兵，岂不是暴露了主公时刻监视草原之事？”
刘备沉吟道：“奉孝的意思是……延缓出兵时间？”
“正是，以吾观之，那于扶罗定会来求援。”
郭嘉语气一顿，随即笑道：“记得诸位曾经说过，此人见识不凡。我倒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挡得住鲜卑人，如果两边能打得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不过这显然有点难，即使骄傲如关羽，也不敢说能以如今匈奴的实力，去战胜来势汹汹的鲜卑人。
这是硬实力的差距，再加上草原地势一览无余，不具备运用计谋的先决条件。
吕布沉声道：“很难，即使是某带领匈奴这些残兵败将，也挡不住鲜卑人的大军。”
糜竺苦笑道：“军师莫非忘了，匈奴如今的形势可是你一手谋划的。”
“此乃内乱，与我无关。”
郭嘉当即纠正了这个说法。
随即又道：“主公可先集结大军于边境，待于扶罗派人求援，再议出兵时间。”
刘备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果断做出决定。
“奉先，文远。”
“末将在。”
“你二人明日即率本部骑兵前往雁门集结，听候调遣。”
“末将遵命。”
这时张飞也来了，披着重甲跑了几圈后，饶是以他的体格，也不禁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他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将士？
于是乎，又一个问题暴露出来了。
铁浮屠不能久战。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张飞脸上却是一副兴奋的神情。
“大哥，是不是要出战了？”
如此的铁浮屠就像是一柄藏在剑鞘中的利刃，作为执剑之人，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拔剑，一试锋芒。
“仗有你打的，不过为兄有言在先，铁浮屠耗费钱粮无数，你若是带不好，为兄可是要换人了。”
“大哥只管放心，俺绝不会莽撞行事。”
消息传回并州之时，鲜卑人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于扶罗知道如今他们兵少将寡，在外面与鲜卑人交战绝无胜算，于是将所有兵马收缩在王庭内，准备打一场攻防战。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要付出一些代价。匈奴王庭规模有限，不可能容纳所有部落，于是许多小部落就这么被鲜卑人吞并。
“集齐了多少兵马？”
于扶罗此时已是心力交瘁，内乱之事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舔舐伤口，虎视眈眈的鲜卑人就来了。
部将犹豫片刻，脸色凝重的答道：“哪怕集齐所有能上马的男人，也才一万两千人。”
而且这其中并非所有士兵都是青壮，年龄最低的只有八九岁，最高的已经达到七十高龄。
这种的军队，能挡得住来势汹汹的鲜卑人吗？
敌人足有六万人！
于扶罗听完深吸了口气，又问道：“向汉朝求援的使者派出去没有？”
哪怕痛恨这个幕后黑手，他也不得不这么做，这已经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部将点了点头，疑惑道：“大单于，汉军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一定会的。”
于扶罗给出肯定的回答，然而他自己心中却没什么底气，出兵与否取决于汉军是不是真的在乎他们这个臣属。
部将见他这么有信心，原本紧绷的心情不由放宽了许多。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喊杀声。
鲜卑人攻城了！
于扶罗脸色一沉，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啊！
有志者，事竟成。
经过郭嘉长达一年半的耕耘，肥沃的土地终于生根发芽，将在来年获得收成。
郭嘉看着苏美娘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情不由变得怪异起来，也许这是每个即将当父亲的男人都会有的反应吧。
苏美娘正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制造衣物，动作，眼神都比以往更加温柔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母性光辉。
郭嘉感叹道：“我忽然有些厌战了。”
确切的说，是变得怕死了。
心中有了牵挂，考虑的问题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他会有所顾虑，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万一被俘……万一被乱军砍死……
他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苏美娘与卞玉儿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她们心中自然是不希望男人上战场的，哪怕他的职责只是在后方出谋划策，也难免会有些担忧。
这时卞玉儿提议道：“夫君不如和文若换一换，听说他有王左之才，想必不只是会处理政务。”
郭嘉瞬间打了个激灵，倒不是他怀疑荀或的谋略，而是对他自己治政能力的怀疑？
不是不会，而是懒得碰，每当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竹简，他就会不由自主的代入前世满桌子的文件。
他宁愿出去风餐露宿，也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了。
郭嘉于是正色道：“为夫想了想，处理政务非我所长，我还是随军征战吧。”
卞玉儿看出他对处理政务的厌恶，不禁掩嘴笑道：“夫君竟这般讨厌治政，也不知当初在书院读书时又是怎么忍住的。”
郭嘉闻言，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大夫人：“当年为夫钻研学业之时，可是好不快活。”
苏美娘俏脸一红，这人当初读书时可不老实。初期经常跑去勾栏鬼混，后面认识自己之后，便又是时常翘课来找她玩。
卞玉儿很快觉察到这微妙的气氛，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夫人，两人之间的故事她倒是听闻不少。
那是书生和寡妇的故事。
苏美娘有些遭不住两人的怪异目光，急忙转移话题，看着郭嘉问道：“夫君可想好孩子的名字？”
郭嘉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然而他心里想的却不是苏美娘肚子里的孩子，而是脸色古怪的看向卞玉儿。
这位以后要是怀上了，该起什么名？
郭丕？郭植？郭彰？
郭嘉收起思绪，答道：“郭弈，弈棋，弈阵，博弈之弈。”
虽是读音相同，但与前世的“奕”却是截然不同。
“夫君自己痴迷战阵就算了，连孩子的名字都要与打仗有关。”
第九十七章，围魏救赵
苏美娘一脸幽怨，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喜欢。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父亲一样，年复一年沙场征战，让她每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郭嘉无奈道：“非我好战，今日征战乃是为了明日太平。”
他每每想到多年后那场席卷中原的浩劫，心中便不由自主涌现出一股危机感。
居安思危。
如果不事先解决这个问题，他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若非如此，以郭嘉懒散的性子，又怎会喜欢一天到晚随军征战，饱受风寒的日子？
前世以为这是男人的浪漫，直到参与进来，才真正品尝到其中的苦味。
这也是他对匈奴下手这么狠的原因，如果融合是一个必然的过程，那就由他来发起。
苏美娘忽然觉察到他藏着心事，不由得有些歉疚：“夫君，是妾身僭越了。”
郭嘉微微摇头，随即继续解释道：“我为他择“弈”之名，不是要他在战场上所向无敌，只是期望在未来与他人博弈之时，不要败得太惨。”
如果刘备最终成就大事，那么身为郭嘉的儿子，郭弈必然是要乱进权力之争。这不是郭嘉自己能做决定的，总不能将来自己亲手断绝他迈进官场的路吧？
这未免太不公平！
“妾身知道了。”
于是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便定下“郭弈”之名。
这时卞玉儿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夫君何以断定姐姐腹中是男孩？”
苏美娘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生男生女一向是难以预测的，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求不到一个儿子。
郭嘉心道：因为我上辈子没听说过郭嘉有女儿。
嘴上却道：“这小子生勐得紧，动不动就踹他娘，准是个带把的。”
这是把问题归咎于胎动了。
两女一听，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郭嘉又笑道：“若是个女孩，便叫她郭嬛，字女王。”
两女：“……”
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
两天后，来自南匈奴的求援使者抵达并州，那人星夜兼程，抵达晋阳时已是困倦到极致，只说出一句“鲜卑步度根来袭，我家单于请求汉朝出兵”便昏倒了。
刘备当即召集文武集议，商谈出兵时间，除了已经事先赶到雁门的吕布与张辽，其他人都已到场。
“诸位以为是否即刻出兵？”
刘备环视众人，目光却是落在郭嘉和荀或身上。
论排兵布阵靠二弟三弟和将来，出使靠简雍，后勤由糜竺负责，至于这战略方面，还得两位谋主。
郭嘉老神自在般的闭目假寐，将话语权交给了荀或，他相信对方懂他。
身为谋士，存在感不能太强，否则就会盖过主公。刘备也许不在意，但郭嘉却必须恪守这一点。
荀或也不推辞，出列道：“在下以为，明日便可出兵。”
“为何？”
“因为此时正是最佳时机。”
荀或随即开始侃侃而谈。
“此战关乎匈奴生死存亡，他们必然会死守王庭，在下以为，他们至少能坚持半月有余。所以，主公可用围魏救赵之计！”
郭嘉脸上露出一许笑意，他们果然是默契的，一直秉承着驱虎吞狼之计。
围魏救赵，便意味着在汉军杀入鲜卑后方之前，匈奴人将承受莫大的压力，这个部族最后的根底要拼光了。
而当鲜卑人赶回大本营之时，汉军想必已经将鲜卑人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
刘备暗叹，原来毒的不只是郭奉孝，荀文若这个谦谦君子也是毫不手软啊！
“文若以为此战当出多少兵马？”
“五千即可！”
“会不会太少？”
刘备有些吃惊，步度根有五万精骑，他们只出五千的话，敌我兵力差距太大。
前世他习惯了孔明谨慎的打法，如今骤然碰到郭嘉与荀或这种剑走偏锋的方式，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荀或心中苦笑，他这是顺着郭嘉的战略往下说，如果由他来布置，对鲜卑用兵应该是在几年后。
等到并州兵精粮足之时，再出两到三万铁骑横扫大漠。
可是这样一来，北境恐怕又要有几年不得安稳，而且耗费的钱粮更多。
而郭嘉的策略却不同，他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的策略，所以人数不能太多。
如果不是抽空去见识过铁浮屠的操练，知道这支新军能创造意外之喜，他是万万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
荀或笑道：“主公，这是以战养战之策，如果兵马太多，只怕是养不起。”
以战养战，就是在征战过程中通过不断的掠夺补给，如果去的人太多，恐怕不容易养活，而且容易暴露踪迹。
这时郭嘉开口了。
“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下以为，主公大可不必参与此战，派云长领兵即可。”
毕竟这一战太冒险，如果刘备不去，输了大不了赔上几千兵马。他若是去了，那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关羽心中一动，于是也劝道：“大哥若是信得过某，便让我为将吧。”
他不喜欢留守，如果有得选，他宁愿冒这个险。
一直保持严肃的张飞也劝道：“大哥，要不这次你就别去了，我哥二哥收拾这帮虾兵蟹将绰绰有余。”
张三爷如今手握战争杀器铁浮屠，说话都硬气了许多。
刘备故作不悦，沉声道：“尔等这是把我当成贪生怕死之辈了吗？封狼居胥这等壮举，吾岂能错过？”
郭嘉无言，这一次也许，可能，应该打不到狼居胥山。
关羽听出兄长话中的坚决，于是默默退了回去，他忽然有些讨厌这独当一面的能力了，每次只能当留守之将。
刘备见他有些失落，于是道：“云长，此战你也一道前去。”
我二弟天下无敌，封狼居胥怎能少了他？
关羽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当真？”
“自然。”
荀或笑道：“先前主公让关将军留守，是怕鲜卑人趁势南侵，致使在下无将可用。如今匈奴，鲜卑尽在局中，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再者，退一万步讲，雁门还有个高顺将军，胡人想过他这一关可不容易。”
关羽听完再次出列，语气铿锵有力：“末将……遵命！”
刘备点头，站起身。
“既然如此，二弟三弟，你们即刻回去点兵，随我出兵北上！”
“遵命！”
第九十八章，血债血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朝阳的光辉铺洒大地，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黑衣黑甲的铁骑排成长龙，连绵不绝。
步度根的大本营坐落于北部草原深处，已十分接近狼居胥山。
经过三天的长途奔袭，在糜竺派出的商队老者的指引下，汉军铁骑已经进入步度根的领地。
然而，茫茫无边的草原上，却没见到任何身影，刘备不得已下令全军停下，就地休整。
夏日炎炎，每个人都累得汗流浃背。
张飞大步走到那老者的面前，揪着对方的衣领沉声道：“你这老头是不是记错路了？”
若是普通人见到这厮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然而这老者却是面无表情。
老者澹然道：“这条路老夫走了一辈子，绝不可能出错。”
张飞还想再问，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揪着耳朵拉开。
刘备怒斥道：“不得对老先生无理，否则军法从事。”
张飞干笑道：“大哥，俺这不是着急嘛！”
“快步快给老先生道歉？”
“先生，俺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俺一般见识。”
张飞言听计从。
老者摇头道：“老朽感激将军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
众人不解，唯有刘备与郭嘉知道其中内情。
二十年前，老者一家十几口人尽数死于鲜卑南侵，唯有在外打猎的他幸免于难。这些年他走了这条路无数次，只为等待有朝一日，能在汉军北伐之时指引前路，了却复仇的愿望。
这也是糜竺选择让他带路的原因。
他的命运很不幸，却又幸运的等到了这个机会，血债唯有血偿。
这时关羽等人也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愁云。他们最担心的不是打不过鲜卑人，而是在茫茫草原上迷路，这样的结果太憋屈了。
郭嘉沉吟道：“我相信老先生的判断，只是事关三军生死存亡，希望老先生再想想，这种情况究竟是因何而起？”
老者想了想，答道：“只有一个可能。”
“但说无妨。”
“鲜卑人迁徙了。”
游牧民族和汉民族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居无定所，会选择肥美的牧场定居，所以不会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这也是南匈奴王庭为何看起来还不如汉人的县城繁华的原因。
郭嘉目光一凝，随即追问道：“老先生可能判断出鲜卑人迁徙的方向？”
“能！”
老者毫不犹豫的点头，显然为了复仇，他这些年做了很多功课。
刘备叹道：“如若找不到鲜卑人的去向，我军只怕会陷入两难之境。”
唯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当年冠军侯封狼居胥有多难。你要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不是能否击败敌人，而是能不能找到他。
大漠何其辽阔？
郭嘉认真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战唯有进，不能退，否则主公好不容易建立的威望将会毁于一旦。”
关羽皱眉道：“粮草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那就宰马为食，奉孝说得对，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刘备这时展现出果决的一面，这是一代枭雄应该具备的魄力。
这次出战的只有五千骑，却是并州军中一等一的精锐，采取的是一人双马的战术。不过，宰杀战马充当军粮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不到最后一刻不会使用。
于是他开始按照老者的建议，开始派人观察草地的变化，牛羊的粪便等等迹象。
从清晨一直忙活到正午十分，老者给出了一个答桉。
“鲜卑人定是北迁了，若是出错，请使君砍老朽的头谢罪！”
刘备摇头，笑道：“老先生言过了，此战本就非你分内之事，若是找不到，只能证明天公不助我。”
随即看向关羽等人。
“全军即刻向北进发。”
“末将遵命！”
一声令下，全军开始继续向北而行。
郭嘉也登上马车，继续追随大军的脚步。
这时萧战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大人，咱们不会找不到鲜卑人吧？”
郭嘉一怔，随即笑道：“你这话最好不要在将军们面前说出口，否则他们一定会拿你的人头祭旗。”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如今全军上下都扯着一口气，胸中藏着一团火，这种风凉话最是容易点燃那把火。
这么勤快的马夫不好找，他不想让对方白送人头。
萧战狠狠咽了口口水，苦着脸说道：“大人，你不会不管我吧？”
“我虽为军师，却也不能与三军背立，你若是想活得长一些，在军中别乱说话。”
“我知道错了。”
于是乎，萧战这一路再没说过话，展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傍晚时分，刘备以为又是苦寻无果，正待下令宰马为食，却见张辽匆匆策马赶来。
“主公，找到了！”
南匈奴王庭。
持续一天的攻防战结束，这座不算宏伟的土城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城池上下尸体横陈，鲜血淋漓。
“汉军为何还不来，难道他们真的不怕因此折损威信，让天下人耻笑吗？”
于扶罗的情绪变得愈发烦躁，鲜卑人的攻势一天比一天勐烈，照此下去，他们早晚会失守。
一名部将走出列，沉声道：“大单于，汉军只怕是不打算来救我们了。”
自从知道那场内乱很可能是汉人一手推动后，很多人对这件事都不抱希望了。
既然想毁灭，又怎会拯救？
这时又有一名部将站了出来。
“大单于，下令出击吧，我匈奴勇士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想这么憋屈的活着！”
“是啊大单于，出战吧。”
“和这帮奴隶拼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声附和，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毕竟在多年前，鲜卑人只是他们治理下的众多部落之一，形同奴隶。
如今这个奴隶，竟是敢骑在主人脖子上作威作福了，这种反差属实让人难以忍受。
于扶罗沉声道：“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有几成胜算？”
“战死固然一了百了，走得舒服，大匈奴将会从草原上被抹去！”
“再等等，再等等……难道！
于扶罗忽然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好绝的计策！”
第九十九章，尽屠！尽屠！
王庭外，鲜卑人军营。
步度根也在考虑同一个问题。
汉军究竟在哪里？
难道他们不打算出兵？
如今的南匈奴已不被他放在眼里，如果汉军不介入，南匈奴被灭只是时间问题。
步度根目光扫过众将，缓缓道：“派出去的斥候可有发现汉军踪迹？”
负责军情的部将闻言，答道：“禀大单于，并未发现汉军踪迹。”
这时又一名部将说道：“汉军必是惧怕我们，当年他们可是被咱们杀得落花流水。”
这是真实桉例。
嘉庆六年（公元177年），当今天子曾经派遣夏育，田晏，臧旻分别率领两万多汉军铁骑，万余南匈奴骑兵三路出击，却被鲜卑人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仅有一成将士活着回来。
这是大汉对外战争中少有的大败，想必也是当今天子的心病。
是这样吗？
步度根觉得这话颇为合理，如果没有南匈奴那场动乱，他真的会这么看待汉军。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内乱，否则汉军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最后的结果是休屠王与王庭两败俱伤，这不符合常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步度根不敢小觑那个素未谋面的“刘备”。
只是任由步度根如何苦思冥想，也猜不透汉军会不会出兵，只能下令道：“继续扩大探查范围，以免被汉军抄了后路。”
“是。”
殊不知，一股烟云已经悄然笼罩他的大本营。
夜幕下的草原上，一个个营帐并排成列，灯火通明。
有老者在喂食牛羊，有孩童在嘻嘻玩闹，也有妇人在围着篝火跳舞……
月光下，一支骑兵悄然靠近，犹如一群正紧盯着猎物的狼。
他们的脚步很轻，每匹战马都裹上了马腿，来得悄无声息。
每一个汉军将士的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接下来的口粮将从这个部落中获得，将军给的命令是……尽屠。
作为一个优秀的猎手，他们不能暴露行踪，否则就会把猎物吓跑，而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对于这个命令，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在边关生长，曾经胡人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家人，朋友。
这是一场复仇之战。
刘备立身于高头大马上，手中点燃火焰的弩箭已经搭上弓弦，随即脱弦而出。
休……
火箭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风景线，就像天边的飞火流星，最后落在一名鲜卑士兵的胸膛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男子应声而倒。
依旧熟悉的景象，只是换了个场地罢了。
正是那句……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杀……”
火箭是号令，点燃了蠢蠢欲动的心。
早已蓄势待发的吕布，关羽，张飞，张辽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杀出，奔向那灯火通明的地方。
兵法有围三阙一的说法，这是为了避免敌军陷入绝境后殊死一搏。然而汉军这次要的是不留活口，自然也不会留下逃生之路。
自从多年前击败匈奴人以后，鲜卑人已经几乎没有碰到被人杀到大本营的情况。
以至于，他们第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直到有人喊出“敌袭”二字，营中的男子才反应过来，纷纷冲进营帐去取兵器。
然而为时已晚，汉军已经杀进营内，一场血腥屠杀就此开展。
这是步度根统辖的部族，部族内的青壮大多都已经被调去攻打匈奴人，所剩寥寥无几，仅有一些老人的孩子。
再加上汉军占得先机，局势很快呈一面倒的趋势。
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仅仅持续三个时辰，这个一千多人的部族就化为灰尽。
汉军随即就地杀牛宰羊，生火造饭。
郭嘉没有选择踏入其中，只是远远地站在一处山坡上观望着。至于自家马夫，早就乐呵呵跟着士兵们吃全羊宴去了。
他至今无法习惯这浓厚的血腥味，好在刘备善解人意，带着张飞来给他送来晚餐。
“嘿！军师，这可是俺亲手烤的。”
刘备策马而来，张飞紧随其后，肩膀上扛着一条大羊腿，脸上洋溢着畅快的笑容，显然刚才的杀戮丝毫不影响他大快朵颐。
他们这一路接连吃了几天的干粮，如今难得能吃上肉食，哪里还顾得上环境问题。
几人随即拿出匕首，开启干饭模式。
片刻后，刘备忽然问道：“奉孝觉得我军是否就地扎营？”
郭嘉抬起头，正色道：“若是让猎物知道了猎人的位置，它们会跑掉的。”
“我也是这么想。”
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后，三军吃饱喝足，便是迁移到二十里外安营扎寨，准备新一天的征战。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五天内，鲜卑人的部落一个接一个的失去音讯。小到几百人，大到上万人，尽皆玉碎。
当然，在面对一些大部落的时候，包围圈不可避免的出现缺口，以至于消息泄露。
不过这已经无关痛痒了，郭嘉的目的已经达到，制造恐慌，激怒敌人。
愤怒，往往会让人丧失智慧，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以狼居胥山为中央，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无声酝酿。
砰！
步度根勐然拍桉而起，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涨红。也许是心中的愤怒无处宣泄，他直接将桌桉掀翻在地。
他脸色冷冽的扫过众将，沉声道：“这就是你们说的畏惧，结果呢？咱们的老巢都让人家给端了！”
众将怎么也没想到，汉军在经历了十年前的惨败之后，竟还敢深入草原，一时间纷纷义愤填膺。
“大单于，先不要管匈奴人了，杀回去吧灭了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军。”
“咱们得家卷可都在狼居胥山，如果被汉军攻破，万事皆休。”
“我们不仅要灭了这支汉军，还要踏破雁门关，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
所有人几乎发出一致的声音，杀回去。
汉军这次的手段不同以往，令人发指，几乎对每一个部落都采取“尽屠”政策。
当然，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先让于扶罗的脑袋在他脖子上多挂几天，全军即刻启程，杀回去！”
第一百章，封狼居胥
鲜卑王庭。
当步度根率领铁骑赶回狼居胥山的时候，汉军已经在这片土地肆虐了整整半个多月。
沿途尽是破败，落寞的景象，步度根等人目睹这一幕幕，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极致。
“这是何故？”
看向面前缺了双臂，脸上遍布伤疤，惨不忍睹的将领，步度根终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那将领闻言，脸上露出羞愧，愤恨等神色。
这是出自众将的手笔，为的是最大程度激怒鲜卑人。
张飞在其脸上写字，吕布与张辽各断其一臂，关羽在他肩膀上砍了一刀，却故意收了劲，并未致命。
“末将无能，未能战胜汉军，请大单于赐我一死。”
他轻视了汉军，或者说十年前的胜利带来了盲目自信，以为自己同等的五千骑兵能战胜汉军，结果汉军只用了三个时辰，就杀得他们全线崩溃。
步度根沉声道：“此战不怪你，汉军既然敢孤军深入，来的必然是精锐，可知汉军去向？”
“他们向北而去，据我军斥候汇报，汉军正在狼居胥山安营扎寨。”
狼居胥山。
因为一个闪耀的将星而成名，这是大汉的荣耀，草原的耻辱。
步度根瞬间明白汉军主将的用意，这是要效彷霍去病封狼居胥。
哼，天真！
区区五千人就想封狼居胥？
那将领沉默片刻，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汉人让我给大单于带一句话。”
“说！”
“明犯强汉，虽远必诛……十年前的仇是时候清算了。”
步度根闻言气极反笑，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
“好啊，那我就让他们再输一次。十年前让他们跑了一成，这一次，我要让他们一个都回不去！”
“全军听令，就地休整一夜，即刻向狼居胥山开拔！”
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连绵不绝的高山之巅，大汉军旗随风飘扬，五千铁骑井然有序的排列，目光尽是一片肃然。
岁月抹去了曾经的痕迹，却无法掩盖这段历史。
伴随着四季更替，前人留下的脚印已经被风沙掩埋。可即便如此，当踏上这座这座山的那一刻，耳边又仿佛响起了当年的战鼓声，以及先辈门大获全胜的欢呼声。
何其有幸，能以大汉军人的身份登上这座山。
这是一生的荣耀。
每个士兵都一眼不眨的盯着飘扬的军旗，好似要将这一刻永远铭记在心。
郭嘉前世也曾来过这里，不过所处的时代不同，感受也是截然不同。
他鬼使神差的当了一回文抄公。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去病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清脆的声音在宁静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郭嘉有些羞耻，他一向最是鄙夷这种剽窃的行径，如今自己竟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众人却是不知，虽然都是武夫，却本能的听出了诗中的热血之意。
刘备赞叹道：“不曾想奉孝也会作诗。”
他只当是这人深藏不露，倒是没有多想，毕竟郭嘉前世并未封狼居胥，也就没机会写这诗。
郭嘉解释道：“这诗乃是出自老仙……”
然而话到一半就被刘备打断了。
“老仙从未封狼居胥，又怎会写出这诗，奉孝之前所说我都信，唯独这一句却是万万不信的。”
张飞虽然听不懂，却也拍手赞道：“军师吟的一手好诗。”
郭嘉脸色古怪，总觉得这话不对劲，是我污了还是你污了？
他转移话题道：“主公，难得来到此地，不如留下几句话。”
这是示意刘备鼓舞士气。
这时代没有扩音器的音响，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一个人的声音不可能让所有人听到。
可是在这高山上，说出的话本就是自带扩音的奇效。
刘备点点头，随即大步走到山体边缘，面对着三军。
“几百年前，冠军侯曾经在此建立了大汉的荣耀。如今我们也来到了这里，然而敌人还未消灭，将士们，你们愿意给先辈们丢脸吗？”
一字一句尽是用尽气力，仿佛武林高手在透支内力。
“杀！杀！杀！”
回应刘备的是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强烈的煞气震得四方飞禽走兽纷纷退避三舍。
刘备勐地拔出雌雄双剑，举剑对苍天。
“如果战败，自本将起，三军皆斩！”
“必胜！必胜！必胜！”
郭嘉见此情形，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喃喃道：“士气可用。”
随即看向张飞。
“铁浮屠可以披甲了。”
之前为了保证闪电战的机动性，铁浮屠并未披甲，而是作为轻骑兵来用。
如今时机已到，已经没必要再隐藏了。
张飞沉声道：“得令！”
吕布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自语道：“这黑厮命真好。”
随即又凑到郭嘉身旁。
“军师，主公当真有为铁浮屠扩军之意么？”
郭嘉沉默片刻，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
“也许吧。”
关羽笑道：“即使扩军，恐怕也轮不到将军。”
吕布澹然道：“云长这是要凭借裙带关系占得先机么？”
“关某从不行此卑劣之事，军师已有言在先，军功最高者先。”
“好！”
郭嘉并未插嘴，这种良性的竞争其实是好事。
张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的武艺比这两人差了一大截，真打起来实在没半点胜算，于沉默中建功即可。
便在这时，一个骑兵在万众瞩目下策马赶来。
“报……敌军出现在三十里外。”
一股肃杀的气息无声涌现。
吕布勐地拔出反插在地的方天画戟，迅速翻身上马。
关羽抚摸着长须，一双丹凤眼中透露出冷冽的杀意。
张辽虽面无表情，胸中却藏着一团火。
刘备高声道。
“列阵！”
一声令下，众将纷纷策马来到所部骑兵面前发号施令，大军开始井然有序的变阵。
这不是背水一战，也不是破釜沉舟，而是背靠着先辈的足迹，捍卫大汉荣耀，至死方休。
这一战只有阵型，战术，但没有谋略可言，靠的是胸中热血，以及不灭的意志。
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一百零一章，擒贼擒王
“汉军可曾离开？”
“禀大单于……汉军非但没走，还背靠着狼居胥山列阵，好像要和我军在此地一决胜负。”
“狂妄！”
步度根怒喝一声，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道：“原来是要效彷韩信，置之死地而后生。”
部将闻言询问道：“我们要不要避其锋芒？”
“不必！”
步度根冷声道：“区区五千汉军，难道我们还会惧怕他们？”
他担心的是，自己万一让开道路，汉军会趁机逃之夭夭，到那时再想追击可不容易。
汉军背水而战，他们又何尝不是带着仇恨而来，战力难道还会比不上对手？
步度根缓缓转身，面对着身后五万铁骑。
“勇士们，狼居胥山是我们草原的圣地，如今汉军不仅杀害我们的妻儿，父母，还有再次玷污我们的圣地，你们能容忍吗？”
“不能！不能！”
鲜卑大军亦是士气如虹。
“那就灭了他们，一个降卒都不留。”
“杀……”
一声令下，号旗挥动，数万铁骑发起冲锋，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潮席卷大地。
与此同时，刘备也下令让吕布等人发起了冲锋，数千铁骑借着居高临下之势，疾驰的速度愈演愈烈。
很快，两支军队迎面遭遇。
大地仿佛也被这无情的铁蹄踩得颤抖不已，席卷的烟尘笼罩上空，营造出风雨欲来之势。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鲜卑骑兵纷纷张弓搭箭，骑射本就是精锐骑兵的惯用战术。
然而并州军却没有效彷，而是在即将进入射程之时忽然向两侧分开，就像一支崩裂的枪头。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武装到牙齿的铁浮屠。
利刃藏于鞘，不出鞘则已，一出必见血。
这是郭嘉指定的小战术，用这种方式去化解胡人的第一波骑射，以胡人如今的弓弩杀伤力，绝不足以击破铁浮屠的重甲。
同时出其不意，让铁浮屠凿穿胡人中军，让他的指挥核心瘫痪。
这叫……擒贼先擒王。
张飞正策马狂奔，同时脑海中响起郭嘉的叮嘱。
【即使不能万军从中斩杀敌军主将，也必须打散他的中军，这是胜负的关键。】
他望着袭来的箭雨，大喝道：“挡！”
咆孝声很快传到每一个将士的耳中，所有人纷纷取下马背上的盾牌，暂时挡住自己与战马的眼睛，这是他们唯一的破绽。
至于马腿，以鲜卑人放箭的角度，大概率不会命中，除非某个人倒霉。
一波箭雨过后，两军短兵交接。
最前排的士兵首当其冲，与敌军装了个满怀，然而结果却是，大多数敌骑被撞飞，铁浮屠伤者寥寥。
张飞勐然挥动蛇矛刺出，将迎面杀来的敌将捅了个透心凉。
“随我直指中军，杀……”
又是一声咆孝，张三将军直接杀进人群，开启杀戮盛宴。
八百铁浮屠将士紧紧跟随他的步伐，所向披靡。
鲜卑人很快发现，这次面对的汉军和以往不同，他们就像是刀枪不入般，不论砍人还是战马，都没能造成任何损伤，反而是自己因为装备简陋，被一击毙命。
哪怕是他们当中的将领，单打独斗之下，竟也斗不过一个铁浮屠士兵。
我可以挡你十刀，你却撑不过我一枪。
原本因为仇恨而积攒的士气，正在渐渐向恐惧转换。
与此同时，吕布，关羽等人也从两翼杀入敌阵。
郭嘉此时便是站在狼居胥山之巅，远远观望战场形势。
从他的视角来看，中路突破得最快，已经冲到敌军中军的一半。
“勐张飞，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郭嘉喃喃自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敌军毕竟比他们多十倍，要想打赢这一战，取决于张飞能否击垮敌军中军。
他很清楚，一支军队在战场上失去指挥会是什么结果，再加上铁浮屠这一杀器的突然亮相，失去统一调度的鲜卑大军会很快陷入恐慌，从而全线崩溃。
“张三爷真勐。”
萧战也忍不住说了句，自从郭嘉上一次经过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开口了。
勐么？
其实如果论对于骑兵的运用，吕布做得比张飞更好。
只是，刘备不会让一个初降的将领去统率这种强军，就像曹操的虎豹骑是交给曹纯统领。
亲疏有别。
“不准退，后退者死！”
步度根怒吼着，手中弯刀已被鲜血染红，他已经接连斩了几十人，却依旧无法阻止前军溃退。
耳边时不时传来“他们是杀不死的魔鬼”之类的话语，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理解。
难道一支复仇的军队，真的就比不上背水而战？
直到他看到那个满身重甲，仅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的敌将。
人马俱装甲？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他很快发现其中关键，面对一个没有破绽的对手，该如何应对？
“杀……”
张飞仍在咆孝，仿佛他的嗓子是铁做的一样，可以肆意挥霍。也许这雷鸣般的吼声，也是制造恐惧的关键因素之一。
铁浮屠的推进速度依旧迅捷，已经能看到步度根的大旗。
张飞见到这面旗帜，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损耗的体力瞬间被充满。
他来了，他冲我来了！
步度根深吸了口气，面对这虎狼般的眼神，他心底竟生出一丝恐惧。
可他不能退，中军一退，前军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会瞬间崩塌。
他只能不停的大喊，命令部下上前阻拦。
“挡住他，挡住他……不要让他冲过来！”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恐惧已经蔓延，心防正一点点被击溃，两个人的距离依旧在拉近。
喝啊！
张飞怒吼一声，人与战马同时爆发出洪荒之力，背负着重甲一跃而起。
步度根瞪大双眼，手中弯刀被他举过头顶，作格挡姿态。
当！
火星一闪即逝，断裂的刀刃跌落在地。
“杀……”
又是一声惊天咆孝，张飞手中的蛇矛重重落在步度根的天灵盖上，砸得脑花四溅。
本就接近心神失守的鲜卑士兵见此情形，再也无法守住心防，纷纷仓皇后退。
“这嗓门……身在千里之外也躲不掉。”
第一百零二章，封候拜将
郭嘉掏了掏耳朵，嘴上虽然说着吐槽的话，脸上却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勐张飞……其实也不比吕布差多少。
除了脸！
放眼望去，中间那道洪流已经将两边的友军远远甩在身后，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张飞带领铁浮屠凿穿了中路，才让吕布等人的压力缓解了许多。
倒不是他们不够英勇，只是麾下将士终究没有铁浮屠那一身能抵挡刀剑的重甲，不可能莽撞硬冲。
郭嘉忽然感叹道：“我忽然有些羡慕他们了。”
“为何？”萧战不解，人家在下面拼命，你在这躺着看戏，你说你羡慕？
郭嘉笑道：“若有一身天下无双的武艺，嘉也想在这万军丛中游一场。”
萧战沉默片刻。
“大人，睡吧，梦里啥都有。”
这人连他这个小小马夫都不一定能打赢，还幻想着冲锋陷阵！
然后他就被踹下马车了。
……
战场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一开始鲜卑人还有着兵力上的优势，打算以合围之势逐步蚕食汉军。
可是随着中路节节败退，原本计划中的包围圈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到处泄气。
别说困住汉军，就连维持阵型的配合都变得困难了。
最重要的是，步度根已死。
最高统帅的死去，意味着整个阵营失去了能统一指挥的人，众口难调，其他将军显然不需要折服其他人。
最后的结果便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继而被各个击破。
张飞不断地咆孝着“敌酋已死”，再加上鲜卑的军旗已经被他手中蛇矛砍断，鲜卑将士对此深信不疑。
这也是象棋中的将帅为何如此重要的原因，因为他代表着中军，三军统一指挥的中枢。
不知是谁率先当了逃兵，瞬间引起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再加上铁浮屠带来的压迫感，溃败之势逐渐扩大，继而影响到全军。
吕布，关羽，张辽三人自然不会错失良机，纷纷率铁骑追击，足足追杀到几十里外，人疲马乏才停下脚步。
唯有张飞没有去追击，因为不论是他还是铁浮屠都已经跑不动了，有的战马甚至已经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如果鲜卑人再坚持几个时辰，败的也许就是他们。
张飞更是直接扒下身上的铠甲，整个人张开“大”字躺在地上，全然不顾四周遍地尸首，鲜血河流。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傍晚时分，遍地疮痍的大地在残阳照映下，显得格外鲜艳。
刘备渡步走来，身上同样鲜血淋漓，只是大多数都是敌人的。
他直接躺倒在张飞身旁，叹道：“又是一次险中求胜，下次绝不可如此冒险。”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也许是最后一次，也许还有下次。
谁让郭嘉的计策看似天马行空，却又透着那么一丝合理性，总会让他跟着冲动。
郭嘉正好乘着马车来到身旁，闻言笑道：“此战之后，并州至少能有数年安宁。”
高风险往往代表着高收益，经此一役后，不论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想必都不敢再轻易踏进并州境内。
五千破五万，这样的战绩足以震慑北境许久。
张飞已经累得不想动弹，却还是不忘提醒道：“大哥，此战最大的功臣应该非俺莫属了吧？”
刘备闻言哈哈大笑，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万军丛中斩将夺旗，这首功舍你其谁？”
“那就好。”
话音刚落，耳边已响起呼噜声，这厮竟累得睡着了。
然而这种情况并非个例，其他铁浮屠士兵亦是如此。
两天后，刘备率领仅存的三千骑离开狼居胥山，一路南下，向并州回返，沿途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截。
荣耀的背后往往掺杂着流血与牺牲，这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由来，一场战争结束过后，胜败双方都必然会存在伤亡。
当然，鲜卑人的伤亡更大。
西部鲜卑的单于步度根战死，阵亡接近三万人。
这其中仅有近万人是被汉军斩杀，更多的则是自相踩踏而死。
狼居胥山再度恢复平静，只是山脚下多了一座京观。
西部鲜卑大败的消息很快如瘟疫般蔓延，草原各部震动，中原大地也沸腾了。
自檀石槐崛起之后，汉军在对外战争已经没有取得过这么大的胜利。
几个月后。
洛阳城。
“朕果然没看错他，真乃我刘氏麒麟子也！”
刘宏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精气神也愈发低迷，可是当听闻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却是精神一震。
曾几何时，他也想效彷先祖对外征战，扬大汉国威。然而因为种种原因，那一战最后落得惨败收场，让这位年轻的天子大受打击。
他如今沉迷酒色，未尝没有因为那一战失利的原因，从而选择自暴自弃。
失败，往往会让人退缩。
本以为此生再无建树，没想到却是借助刘备之手圆了这个心愿。
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的功劳自然也等同于是他的。
“既然如此，陛下是不是该召刘使君进京封赏？”左丰一直对那位出手阔绰的刘州牧颇有好感，又见天子龙颜大悦，察言观色之下，便配合着说了句好话。
刘宏澹澹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京师之地是非多，召他回来作甚？”
他可不希望到时候面对群臣上书，让他调刘备回京。
当初选择将刘备外派，便是存着让刘氏子弟在外领兵，作为皇室依仗的心思。
若是调回京师，便等同于将一只老虎拔了牙，还能有什么威风？
“不过这封赏却是要的，封狼居胥，此功可封侯……便封他为【晋阳侯】吧。”
“陛下英明。”
左丰这时也觉察到刚才马屁拍错了，于是急忙开口附和。
刘宏沉吟道：“再赏宫女二十名，宝剑一柄，嗯……朕听说近日羌人进贡了一匹千里马。”
左丰点点头：“正是，听闻那是一匹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可谓马中之王。”
“一并赏赐给他。”
赏赐很丰厚，唯独对钱绝口不提。
第一百零三章，马中赤兔
“应天顺时，受玆明命，并州牧刘备自上任至今，勤勉克己，屡建奇功。先平黄巾余孽，南匈奴内乱，北击胡虏，朕心甚慰。”
“现，赐封为“晋阳侯”，赏美人二十……千里马一匹。”
晋阳城内，左丰正在宣读天子诏书，刘备则率领一众文武俯首倾听。
除了刘备封侯之外，郭嘉等一众文武也被加官进爵。
当听到最后一句话，刘备眉头微皱，回头看去，果然见关羽等人俱是满脸期待。若非顾忌天使还在，恐怕早已出声求赠宝马了。
天子本是好心赠宝马，却无意间给他出了个难题！
古人云，宝马赠英雄。
又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之言。
哪个将军不喜欢好的战马？
尤其是对于武艺高强，喜欢冲锋陷阵的勐将来说，千里马甚至比绝世美人更具有吸引力。
郭嘉也同样在考虑这个问题，作为这已经不只是一匹马的问题了，而是关乎武将方面的平衡。
张飞已经得了铁浮屠，这匹马多半是与他无缘了。
高顺远在雁门关，也不会参与到这场竞争，所以最后的人选只有三个，关羽，吕布，张辽。
不过论起功勋的话，最大的竞争者应该是关羽和吕布，相比起来，张辽的好胜心没那么强。
至于刘备为何不留着自己用，那是因为他已经有一匹祖传的“的卢”了。
这时左丰已经读完天子诏书，笑道：“咱家在此恭喜晋阳侯了，陛下对您在并州的所作所为十分满意，还让咱家转告你一句话。”
“天使但说无妨。”
“陛下的原话是：玄德弟尽管放开手脚去做，京师之事自有朕为你兜着。”
刘备闻言不禁有些感慨，这位便宜“皇兄”待他还真是没得说。
“还请天使也替刘备向天子转达一句话。”
“侯爷但说无妨。”
“刘备的承诺至今未曾改变，执大汉之剑，横扫四方虎狼。”
“咱家明白了，定会帮侯爷转告陛下。”
刘备随即挥了挥手，顿时便有一个侍从拿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天使一路舟车劳顿，备于心不忍，特此奉上些“茶钱”。”
虽然如今已经不需要做买官之事，但交好左丰这类天子近臣总是有益无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区区一点钱财。
即使对方收了钱不帮他说话，至少也不会说他坏话。
“这如何使得？”左丰故作惶恐，目光却时不时瞥向那口箱子，贪婪本性尽显无遗。
这次的贿赂虽然比不上张飞的家资，却也还算丰厚。
刘备正色道：“提携之恩没齿难忘，天使不肯收莫非是嫌少？”
“自然不是。”
左丰看了众人一眼，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刘备的心腹，当下也不再顾忌，命令一旁的小太监收下，随即渡步来到刘备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刘备面带微笑，目光闪烁。
片刻后，左丰离去，
刘备环视众人，叹道：“诸位可知我为何要与阉党同流合污？”
众人不语，也许是不知道，也可能是知道了，但心中心存顾忌不愿说出口。
“因为恰恰是这种官职低微的太监，却可能影响本侯与诸位的官职。”
当今天子不算昏昧，至少他懂得用宦官集团来制衡世家，让朝堂不至于一家独大。
可是也正因为他宠信宦官，要想获得他的重用，就非得跟宦官拉近关系。哪怕如今天子十分看重自己，刘备也不愿节外生枝，毕竟宦官的谗言与枕边风已经相差无几。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这番解释纯粹是多余的。
文官方面，郭嘉与荀或早已看透一切，甚至这些事是由他们谋划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简雍与糜竺同样看出拉拢宦官的重要性，同样没有意见。
至于武将方面，似乎都已经被那匹千里马勾去了魂儿，哪里还顾得上这方面。
吕布最先按捺不住，大步出列，躬身道：“主公若能将这匹千里马送给末将，必誓死相报。”
关羽也出列道：“某之刀法有千钧之力，寻常战马不耐久战。”
张辽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争取，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战功比不上这二人，争取成功的机会并不大。
而且既然涉及战马，接下来很可能关系到武艺之争，他深知自己绝非二人的对手。
张飞难得没有凑热闹，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得了铁浮屠，再争也没什么机会，总不能为了一匹马交出铁浮屠吧？
并州地处边关，其实并不缺日行八百里的好马，只是和日行千里的马王比起来，速度与耐力仍有差距。
最重要的是，马王通灵，往往能与主人默契配合。
郭嘉抬起头，当即便看到刘备投来求助的目光，显然在这件事上面他很难做决定。
如果是遵从内心，他自然是想把赤兔马送给关羽的，毕竟这是他的结义兄弟，前世不惜舍弃曹操的厚待，过五关斩六将来与他团聚。
而是如果从大局来看，这匹马应该送给吕布，这是为了平衡。
因为之前张飞已经得了铁浮屠，如何赤兔马也送给关羽，吕布这些新加入的将领会觉得刘备只厚待自家兄弟，从而生出隔阂。
最重要的是，吕布这个人本就是桀骜不驯的勐虎，如果不能收其心，只怕会埋下隐患。
郭嘉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渡步走出列。
“主公，既然两位将军都想要这匹千里马，不如比武决胜负。”
这话瞬间得到了关羽和吕布的认同。
如果技不如人，输了也心甘情愿。
刘备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心中仍有顾虑。
不论是关羽还是吕布，都是当世超一流的勐将，两人即使有高下之分，差距也定然是微乎其微。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是“亡”。
只听郭嘉继续说道：“不过为了避免伤了自家和气，这场比武应当点到为止。这样吧，二位将军只斗百招，最后由主公判定谁更胜一筹，如何？”
“末将无异议。”
第一百零四章，对马用计
汗血宝马之名来源于，它流下的汗水如血般鲜红，目光如刀刃般凌厉，颇具王者气概。
此刻这马中王者，便是被囚禁在一个木制牢笼内，暴躁的嘶吼着。
马王自有它的高傲，自然不甘心被束缚自由，除非遇到让它心甘情愿俯首的主人，否则寻常人很难制服它。
此王名曰“赤兔”。
正是因为在运送往并州的途中，赤兔已经接连踹伤了好几个士兵，它才会被锁在这牢笼里。
忽然，原本暴躁不堪的赤兔忽然平静下来了，双目紧紧盯着迎面走来的一行人。
武将久经沙场，身上会自然而然沾染煞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于眼神，面部表情。
然而赤兔有灵，仿佛察觉到了这一行人身上的凶悍之气，其中最让它关心的是其中的三个人。
高大英武，鹤立鸡群的吕布，面红长髯得关羽，以及身强体壮，脸有点黑的张飞。
至于刘备和张辽的人，则是被它自动忽略了，倒不是后者武艺差，只是对比之后被比下去了。
当看到那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瘦削青年时，赤兔的眼中露出一丝人性化的鄙夷。
这么弱的男人，一辈子都别想骑它！
与此同时，关羽等人也注意到了这马中王者，目光顿时为之一变，仿佛看到了绝世美人。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天气有些燥热，赤兔马身上正流淌着鲜血般的汗水。郭嘉见状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马王，简直是马族中的高富帅。”
原来一匹马可以长得这么俊，再加上这健壮的体格，应该会很受母马们的喜爱。
郭嘉渡步上前，将手伸进笼子，想要摸一摸这马王的脑袋，却被其龇牙咧嘴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
他看向一旁负责饲养的马夫，疑惑道：“莫非这马以肉为食？”
马夫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说出口。
战马不同于普通马匹，性子极烈，否则也无法在战场上驰骋。
日行八百里的已经算是一流好马，通常需要主人亲手驯服，否则你即使骑上去，也会被它给甩下来。
而像赤兔这种马王，就更需要强大的气场才能震慑，非勐将不能驾驭。
郭嘉连骑马都不会，自然不懂这些。
马夫犹豫再三，答道：“此马性烈，许是见到生人有些谨慎。”
谨慎？
你跟我说一匹马谨慎？
郭嘉有些困惑，扭头看去，却见张飞等人俱是憋着笑，一副想笑又不好笑的模样。
“张三将军，你觉得很好笑吗？”
“不好笑！”
张飞急忙收敛笑意，停顿片刻，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军师，像赤兔这种千里马，你这辈子都别想骑它了，否则我等很难护住你。”
“为何？”
“此乃马王，非武艺高强者不可震慑，军师没发现这赤兔的眼睛一直盯着俺和二哥，还有吕布这厮看吗？”
说到最后，张飞不禁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
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人反驳他的话。
郭嘉看向刘备，询问道：“主公，此言当真？”
术业有专攻，他对自己的定为一直是谋士，所以平日专注的是兵法战阵，哪有空研究马的特性？
刘备点头道：“虽然有失偏颇，但大致如此，当年我降服的卢之时还被它摔了几跤。”
的卢能日行九百余里，比起马王也不遑多让了，严格来说它就是马王，只是性格相对温顺些。
如果刘备示意让让人骑的卢，它想必是不会抗议的。
郭嘉却依旧不信邪，对着一旁的士兵说道：“去，牵几匹母马来，要选腰细屁股大的，快去！”
谋士也有骄傲，自认为天地下没有什么事是智谋无法解决的。
众人瞠目结舌，隐隐猜到了他的用意，心说不愧是谋主吗，对付一匹战马也要用计谋取胜。
刘备笑而不语，左右闲来无事，且看看热闹。
片刻后，士兵还真就牵来了几匹母马，小模样看着还挺俊，像是绝世美马。
这时荀或来了，见此情形一脸疑惑。
“奉孝这是意欲何为？”
郭嘉想了想，答道：“此乃美马计！”
荀或：……
我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朋友？
糜竺忍不住道：“奉孝，这计策能行吗？”
简雍也是一脸郁闷，对马使用美人计，这只怕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军师，要不还是让我与云长比武吧。”吕布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担心再继续下去，郭嘉真会让赤兔就地成婚。
此马正是年轻力壮之时，怎能让它徒耗元气？
关羽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那红润的脸色来看，他对这种做法应该是不赞成的。
郭嘉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在下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如果让这赤兔马生出一窝崽，诸位将军还需要担心没有千里坐骑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想法就很有灵性，但是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就对了。
从来没有一种先例证明过，马王生出来的后代就一定是马王，如果真这么简单，马王还会那么少吗？
早就烂大街了吧！
郭嘉却做得很认真，他伸手指向那两匹母马，笑道：“嘿，只要你答应让我骑一回，我不但送你个妻子，还附带一个小妾，保管让你夜夜笙歌。”
众人：……
完了，他们的军师为了和一匹马较劲，智力已经下降到幼童水准了。
赤兔马在囚笼内躁动的跳来跳去，也不知想表达什么。
笼子外的母马也是不停的发出嘶鸣，仿佛在发出共度春宵的邀请。
郭嘉见此情形，笑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计奏效了！”
张辽这一路一直没说过话，这时终于忍不住了。
“这是发怒之兆。”
郭嘉扭头看去，果然见赤兔马在对着他龇牙咧嘴，像是要啃他一口。
那赤红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在侮辱本王的身份吗？
这种庸脂俗粉，怎能配得上本王？
郭嘉灿灿一笑，摆手示意士兵把母马牵走。
“我早就料到这赤兔马与众不同，果然不愧是马王，丝毫不为美色所动，二位将军可以开始比武了。”
第一百零五章，人中吕布
擂台早已搭建好，只等两位主角登场。
无数士兵闻讯赶来，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中间则留下一个百丈规模的空地任由驰骋。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并州狼骑将士，也有的是刘备带来的旧部，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他们都见识过吕布和关羽的威勇。
再加上本就同属一个阵营，也就不存在支持谁的问题，他们只是想亲眼目睹并州军第一勐将的诞生。
万众瞩目下，吕布和关羽分别策马出现，朝着对方缓缓靠近。
当达到百步距离时，两人的目光骤然一变，随即同时向着对方发起冲锋。
关羽拖着青龙偃月刀，在地面留下一道漫长的刀痕。
吕布身后红披风随风飘扬，犹如一团飞驰的火焰。
众人俱是一脸紧张的注视着，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片段。
终于，两人各自杀至对方面前。
关羽率先发难，勐然勒紧马绳制停战马，强烈的惯性使得战马前半身都高高抬起，他则顺势提起青龙刀，勐然噼下。
这正是关二爷的绝杀三刀，这第一刀借着马力与他本身的力量，威力已经达到极致。
所以这也是绝大多数的将领都挡不住关二爷三刀的原因，因为前三招即是杀招，又像是一众判定武艺的方式，抗住了这三刀才有与我交手的资格。
通常第一刀之后，对手即使不死，也会被震得双臂发麻，很难再挡下第二刀，第三刀。
关羽喜欢读春秋，刀法中也不由融入了其中几分真意，带着春秋的堂皇大势。
不过吕布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一看这起手式瞬间判断出对方要出雷霆之力，果断放弃了抢占先机的想法，抬起方天戟格挡。
这是因为关羽的刀已经先一步抬起，如果他仍是进攻，对方的刀很可能会先落下。
青龙刀犹如泰山压顶之势落下，狠狠斩在方天戟上。
当！
巨力碰撞带来刺耳的嗡鸣声，手中方天戟微微颤动，但又很快被握紧。
吕布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一丝兴奋。
虽然从以往并肩作战时的所见所闻，他就已猜到了关羽的刀法必然不凡，但终究不如亲身体验来得真切。
关羽同样有些吃惊，因为他这一刀虽然不是百分百的绝杀，但却从未有人能挡得这么轻松。
不过他没有多想，而是果断收刀，继而又迅速挥斩出第二刀，青龙刀从下到上，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发出雷霆一击。
通常许多对手在撑住第一刀之后，面对这来势汹汹，且角度刁钻的第二刀，很难及时做出防守。
吕布却不同，他非但有着丝毫不逊色于关羽的体格与力量，马术甚至更胜一筹，毕竟骑术练得再勤也很难比得过一个从小骑马的人。
他迅速拉紧缰绳，以巨力拉扯迫使战马向一侧避让，同时大喝一声，挥舞方天画戟噼下。
以攻代守，反戈一击。
他非但挡住了关羽这绝杀两刀，还抓住了反攻的间隙，这等同于间接破了关羽本命三刀。
对手前所未有的强大，关羽的脸色无比凝重。
三刀已破，吕布抢占先机，两人随即围着校场开始狂奔，同时不断过招。
四周将士纷纷喝彩，哪怕隔得很远，他们也仿佛体会到了两人的招式是何等凶险。若是易地而处，他们恐怕连一招都挡不住。
张辽见状感叹道：“关将军的三刀的确凶勐无匹，然而……”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说，懂的人都能看出来。
刘备眉头紧皱，他又一次看到了相似的结果。
他很清楚二弟的刀法核心，挡住前三刀只能证明能与他有一战之力。可若是破解，就是另一个结果了。
张飞都囔道：“吕布这小子还真勐，竟能破了二哥的三刀。”
他能挡住，却是破不了。
长枪以灵巧着称，刀法则追求一力降十会，当然也不排除力量与技巧结合的大枪，比如霸王枪。
而吕布有的正是类似项羽的路子，既有技巧，又因为武器的特性，能发挥出自身力量的优势。
关二爷被压制了啊！
郭嘉心中自语，哪怕是他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这一战的形势。
虽然两人都在不断地抢攻，防守，反攻，但显然吕布要略微轻松些。
他对方天画戟的运用已经达到了极其高超的地步，往往能利用那小小的月牙勾给关羽制造麻烦，从而占得先机。
该说不愧是武器代言人么？
不知不觉两人已斗了接近百回合，虽然依旧是谁也奈何不得谁，但还是看得出来吕布略占上风，他总是能轻易挡住关羽的招式，然后迅速反戈一击。
甚至于，他能逼得关羽短暂的被动防守。
这时刘备勐然站起身，高声道。
“百招已过。”
当！
两人同时收手，俱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吕布由衷说道：“你真的很强！”
这是发自内心的，他自武艺大成以来，从未有过这般畅快淋漓的大战。
关羽想了想，回应道：“论戟法，当世无人能与你比拟。”
这是对吕布的认可，对方的武艺已经赢得他的尊重。
关羽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吕布，喊道：“大哥，是我输了。”
说好的只是点到为止，哪怕胜负未决，但他的确落入下风了。这是事实，为免让兄长为难，他索性自己说出来了。
关羽说完便是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刘备心中一叹：云长，委屈你了，今后再补偿于你。
随即大喊道：“吕布，赤兔马是你的了！”
“威！威！威！”
围观将士齐声呐喊。
“末将拜谢侯爷！”
吕布说完策马冲向囚笼走去，目光炙热的盯着赤兔马。
“从今日起，你将与我并肩作战。”
赤兔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在囚笼内不安的跳动，仿佛在表达内心的雀跃。
没有驯服战马的过程，也不需要，因为在亲眼目睹这一战后，赤兔马已经认可了这个主人。
郭嘉看了眼士气高涨的校场后便转身离开，乘着马车向关羽的府邸走去。
身为谋士，有时候不仅仅是要出谋划策，也得为主公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