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说书
常熟县，顾名思义，此县田产常大熟，是周围有名的鱼米之乡。
加之此县生产一种青墨，乃是文房上品，是故常有商旅来此，人流茂密。
陆离骑着一匹老黄马，随着官道上的行人，缓缓走进了城内。
今天似乎是某个节日。
城里道路两侧摆满了摊贩，一些外来的行脚商旅，也开始在城内一些空地抢占位置，摆好货物后立马大声吆喝起来。
有穿着青衫的书生摇着折扇，有穿着罗裙的小姐用轻纱遮着俏脸，也有衣着朴素的市民东看看西看看，嬉戏玩闹的孩童你追我逃。
“真是宁静祥和啊。”
陆离牵着老马，看着旁边那热闹的场面，只觉得有些恍然。
来到燕国之后。
他所闻所见，到处荒凉，不是妖魔横行，就是邪神作祟，几无太平之景。
而眼下的常熟县，城内繁华热闹，几乎让他以为回到了信阳县，回到了哪个安宁稳定的大夏。
“诸位且听我说，咱们上回讲到，陈校尉率军平了青山贼，还了常熟太平，然后受大王封拜，进建武将军……”
陆离在街上走着，前方聚了不少人，抬眼看去，却是一个白衣老叟在唾沫横飞，讲着一个叫陈元相的将军事迹。
他听了一下觉得有趣，于是也就站在旁边继续听了下去。
“且说陈校尉拜为将军之后，受命属理常熟政务军事，防备南方代军北上。
陈将军天纵奇才，施政宽容，治军严明。
三年时间，就内修政务，外修兵甲，由此常熟大治，百姓殷实，还练出了赫赫有名的太平军，陈将军也因此被称为太平将军。
说起来这三年中，也有几件奇事，比如两年前南边河中县，出了挖心妖，一月之内连做十数案，郡县不能治，引得当地人心惶惶。
地方府尊无奈之下，只得请陈将军出手相助。
于是将军带了百余太平亲卫……”
这个说书人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陈将军如何治那挖心妖，又如何安定地方的事情。
整个过程讲的惊心动魄，勾人心弦，引得众人忍不住跟着惊呼。
“最后，陈将军唤来雷霆，以剑引之，借雷霆剑气，终于诛灭了那只挖心妖。此后河中县再未听闻有人被挖心而死，由是安宁下来。”
说书人拿起案尺猛的一拍，结束了这段将军除妖的传奇故事。
叮铃铛啷。
一阵铜钱脆响，就有许多富裕的人给说书人打赏，乐的那老叟弯下腰来卖力去捡，仿佛迟了一下，这些钱就会飘走似的。
“陈将军好厉害。”
“那是自然，咱们常熟这两年能够过得这么好，都是将军的恩德。”
“那挖心妖太可怕了，还好不是咱们常熟的，不然不知要死多少人。”
旁边听书人一个个意犹未尽，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
“谁说咱们常熟没有妖怪了，你们忘了这几天的冒出来的那个食粪鬼吗？”
正当众人议论的时候，人群中忽地有一人大声喊道。
众人侧目过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素衣，丧服打扮的一个年轻人。
此时只见这个年轻人双目通红，看着那说书老叟，大声的质问道：“你这说书的这般夸陈将军，那你且说，这些日出现的那只食粪鬼，现在城里已经有那么多人遇害，为何不见将军将它除去。难道是奈何不了这恶鬼吗？常熟都不太平，这样他算什么太平将军？”
“小儿住口！”
“将军也是你能够胡乱编排的。”
“看你穿着丧服，家中应该有人逝世，还不收敛口德，莫要为家里惹祸。”
旁边人听到这年轻人的话，一个个脸色大变，立刻就有人呵斥。
一些胆小的，但是直接转身离去，不想掺合这麻烦事。
为尊者，不可非议。
这年轻人敢当众说太平将军的坏话，真是不知轻重，自找麻烦。
“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年轻人见到众人呵斥，非但不畏缩，反而还想继续说。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然后就见年轻人脸上出现一道红印，鼻中流出鲜血，一个年纪稍长些，和他面容有些相似，同样穿着丧服的男子跑了过来。
“住口，你这小儿是要给我唐家惹来祸事吗？”
他呵斥了一下年轻人，然后看下周围的群众，连忙躬身行礼，道歉说道：“诸位见谅，只因家中长兄病逝，我幼弟不懂事，悲痛之下胡言乱语，坏了诸位雅兴，唐文成在这里赔不是了。大家见谅，不要怪罪。”
说完。
唐文成就匆匆拉着年轻人离去。
“是唐家兄弟啊。”
“他们长兄前些天跟着孙禽衣去了枫山，结果一行五人遭遇厉鬼，死了四人，最后只剩下孙禽衣逃了回来，真是惨啊。”
“我呸。听说就是那孙禽衣招惹的恶鬼，最后却引得他人丧命，这个禽兽还真是恶事做绝，祸害不浅。”
“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其他几人都死了，那禽衣竟然还活着。”
“不过活了又怎么样？听闻那禽衣回来之后就重病卧床，现在每日溺便，自排自食，循环往复，还口中赞曰好吃、开心，只怕还不如死了呢。”
有人冷笑几声。
“算了算了，别再提了，今日是徐老爷诞辰，别说这些晦气事。”
“对对对，咱们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众人顿时散了，一些人觉得晦气，更是往城内城隍庙而去。
准备拜神祈福，求取平安。
陆离看着众人离去，目光深邃，眉头却是微微挑起。
“真是没想到，听个将军故事，最后又和鬼怪扯上关系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咚！
一声闷响，一小块白亮亮的碎银，就砸在了案桌上。
看见那一点银光，正在收拾家当的说书人，顿时一顿，先是看着碎银，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抬头看向了眼前之人。
“说书说的不错，这是赏你的。”
陆离握着七龙法扇，张开扇面扇了扇风，看着说书老叟，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客人快些将银子收回，财不可露白。老朽只是动些嘴皮，客人如果真的觉得是我说的好，给几枚铜钱即可，老朽不敢收这银子。”
出乎意料的，着说书老叟并没有去拿那银子，反而还让陆离把钱收回。
第二百四十章咄咄怪事
是他不想要银子吗？
当然不是。
只是说书老叟走南闯北，不仅说过无数故事，也亲身经历过无数故事。
正是因为见闻广博，所以他才清楚，有些钱可以拿，有些钱不能拿。
他只是说书而已。
赚些铜钱即可，眼前这块碎银，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劳务价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贪心拿了超出自己合理所得的财物，必然要从其他方面弥补回去。
而这弥补的代价，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你这老叟倒也不贪心，知道分寸。”
陆离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说书老叟，目光虽然温和，但不知缘何，平静的目光却给老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眼前非常人。’
说出老手，心中升起这种明悟，于是就越发不敢去拿银子了。
“不过这钱确实是赏你的，收起来吧。”陆离收回了视线，淡笑说道。
他的话就像是有某种力量。
尽管说书老叟心里并不想拿，但还是下意识的去伸手将银子捡起，将之收入了怀中。
收了钱，老叟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何事。
他倒也未哭未闹，只是苦笑一声。
“尊驾是有大本事的，老朽只是一个寻常说书人，何苦为难于我。”
陆离哈哈一笑：“我这哪来是为难你？只是你说书说的不错，刚刚听的不过瘾，想让你单独为我讲一场而已。”
“真是如此？”
说书老叟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如此。”
陆离点头，然后左右看了看，继而说道：“此间人声嘈杂，太过吵闹，你可知城内哪家酒楼茶点好？我们去酒楼一边饮茶，一边听你说书。”
“酒楼的话……当是唐家酒楼最好。”
老叟见陆离如此说，也就信了。
毕竟像他这种气质不凡的富贵人，没必要开他一个说书人的玩笑。
“那好，我们就去唐家酒楼了，你带路。”
跟着说书老叟，两人在街上走了一阵，很快就来到一家三层酒楼里。
找了间靠街的厢房，上过茶点，陆离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香扑鼻，回味无穷。
“先前我听众人说食粪鬼之事，对此很是好奇，徐老头你给我讲一讲这件事吧。”
看了眼窗外熙攘的人流，他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略有拘谨的说书人道。
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互道姓名，这个说书人叫徐轩，竟然和宁采臣一样，都是寿阳人士。
不过这个徐轩，常年在天水郡游走，到处说书为生，只是近些年常熟县富庶，听书的人多了，也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食粪鬼？”
听到那三字，徐轩眉头一跳，脸皮抽了抽，但还是说道：“所谓食粪鬼，乃是这些日子突然冒出了一头邪物，其具体为何，无人知晓。
老朽虽然消息灵通些，但也不清楚其中情形。
只能从一些传闻中，详细梳理，供先生思虑。错漏谬误之处，还望见怪。”
陆离淡然点头：“无妨，我只是想听些经过，你说吧。”
“那老朽就说了。”
徐轩面露回忆之色，然后慢慢说道：
“五日前，孙家公子孙君寿，与一些城内大户公子相约去枫山秋游。
然后在山中遇邪祟，同行者接连暴毙。
只遗下孙君寿仓皇逃回家中，但也一病不起，乃至于大小失禁。
此也就算了。
孙君寿所遗粪便，还自行掏入嘴中而食，吃后大笑道好吃、开心。
旁人阻止，其便大吵大闹，几欲自尽，于是也只能听之任之。
然而一切只是开始。
枫山四人的遇害，还有孙君寿的发疯，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那邪祟跟着孙君寿，也一同到了城内。
自五日前开始。
城中就接连有人遇害，死者口中皆含粪便，面露笑意，引得人心惶惶。
于是那邪祟也被称之为食粪鬼。
孙君寿此人，行为浪荡，平日多有为恶，引得邻里怨之。
是以坊间有人传闻，食粪鬼乃是孙君寿招惹，这才引出这许多事情，不知有多少人对其心生怨恨。
但因为没有证据，太平将军治下法治严明，县中诸人也奈何不了他。
索性孙君寿现在食粪度日，这倒也是生不如死，于是也有人乐得看热闹。
只是邪祟未除，受害者未止，这场祸端远未平息。”
徐轩说道此处，也忍不住面露惧色，心有戚戚。
他看了眼陆离，捏了捏怀中的那块碎银，咬咬牙，提醒道：“先生初来，还不知道那食粪鬼的凶戾，那真的是杀人无数。老朽已经准备搬离常熟，去其他地方避避风头。先生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他只是个寻常说书人，面对邪祟毫无抵御之力，也只能够搬离躲避了。
“枫山邪祟……”
陆离左手捏着茶杯，右手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脑海中开始分析着徐轩所讲之事。
毫无疑问。
此间一切诸事，都是从孙君寿他们枫山之行后开始的。
而且所有遇害者，皆食粪面笑而死。
‘这种死法，倒不像是单纯的索命害人，反倒是报复杀人。这么说来，孙君寿激怒邪祟，引发这一切事端的传闻，应当是真实无疑了。’
陆离也见识过不少妖魔鬼怪了。
他很清楚。
妖魔害人，无外乎掠夺精血魂魄，
所以对于它们来说，杀人掠魂或者吃人都可，没必要搞什么食粪笑脸而死。
粪便污秽。
便是妖魔也会觉得恶心，不是仇恨极大，谁会闲的没事干，搞这么一出。
‘莫非是孙君寿拉屎让这个邪祟吃了？’
陆离心中生出这种念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能。
毕竟这邪祟如此凶戾。
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凡人，在自己嘴里拉屎，他是喜欢这口吗？
但如果喜欢的话，也不会因此杀人了。
“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他愈加觉得，这个食粪鬼的事件中充满了蹊跷，让自己猜不透。
暂且将其中的秘密放在一边，陆离抬头看向徐轩，出声问道：“你此前曾说过，此地建武将军陈元相曾经诛灭过挖心妖，他当是有降妖除魔之能。他既负责常熟军政要务，难道就放任这食粪鬼，在自己辖下为恶吗？”
这也是他心中的一个疑问。
第二百四十一章绝色尤物
先前徐轩所讲故事。
那陈元相能呼唤雷霆，斩出剑气，分明是有神通术法在身。
虽不明白这样一位人物，为何会做了凡人将军。
但眼下常熟县，可是这位太平将军的地盘，对方难道就任由食粪鬼为所欲为？
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的蹊跷了。
“先生为难老朽了。”
徐轩看着陆离的眼神，不由苦笑一声：“我只是一个说书人而已，平日里混迹市井，所以消息灵通些。
但太平将军何许人也？
一地镇抚，他老人家做什么事情，又哪里是我这种升斗小民能够知道的。
老朽唯一敢说的，那便是这些日子将军府确实没什么动静。
也不知道是陈将军在着手布置除鬼，还是不想理会这等事情。”
“这倒也是。”
陆离轻轻点头，眼前确实只是个说书人，对方知道太平将军的消息，那才是奇怪呢。
将此事揭过，他也不在多问食粪鬼之事，继而又道：“先前你说河中县那挖心妖，有些不够详细，再和我说一说吧。还有那太平将军其余一些斩妖除魔的事迹，也都说来我听。”
这个太平将军陈元相，如果真的和传闻中一样的话，那应当也是一位修为不俗的同道。
既然来到对方的地头上。
虽然不一定要去拜访，但多了解一些，总也没错的。
于是下来一些时间。
陆离一边喝着茶点，一边听着徐轩讲着陈元相的一些事迹。
随着徐轩的讲述，他对这个陈元相，也渐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印象。
河中县挖心妖，其实并不是这个太平将军除去的第一个妖魔。
在挖心妖之前，陈元相还接连诛灭了青山贼中的邪修，蒲元山黑尸王，西乡河水怪这些妖魔。
‘虽然不知这些妖魔实力如何，但陈元相能够接连镇压他们，保境安民，护佑一方，应当也是一位正道仙修。’
陆离心里这般想着，忽的若有感应，眉头微微一动，扭头看向了城内东北方向。
“神力？”
他的视线仿佛跨越的距离，看向了东北方那一座威严肃穆的庙宇。
这是常熟县城隍庙的位置，虽然不知道是为郡城隍，还是县城隍，但刚刚所感应到的，确实是神力无疑。
在妖魔为主的燕国，竟然还能碰到阴司之神，这还是陆离第一次。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听书的那伙人里，有人就说去拜城隍，而且那个城隍还姓徐，倒是和眼前这个说书的是本家。’
陆离抬头看了眼徐轩，眸中神光一闪而过，幽通法眼已经将这个老叟一切看破。
‘普通人？’
得到了这个结论，他将心头的猜测放下。
不怪陆离多疑。
实在是自己刚刚入城，就碰到一个说书的大谈妖魔鬼怪，而城内的城隍和说书的还是同一个姓，这一切实在是太过有些巧合了。
由不得他不去提防。
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故事讲的不错，我有些事情，就先走了，这些茶点你慢慢用吧。”
跟徐轩打了声招呼，陆离就转身离开了厢房。
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去城隍庙那边看一看。
不管如何。
作为第一个碰到的神灵，陆离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上一见，也正好从对方口中打探一点消息。
今日的庙会很是热闹。
常熟县多年太平，本地百姓富庶，仓禀实而知礼仪，饱暖而思**，在没有了饿死的生活压力下，附近的居民自然而然的开始有了精神需求。
于是乎，本来在燕国各地渐渐绝迹的庙会，在常熟这边也开始复兴起来。
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常熟这边的城隍庙前，同样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聚拢了大量的人流，不断有售卖各种小吃的摊贩在吆喝着。一些精巧的小物品，也被各种行商摆了出来。
一伙杂戏团在摆弄着戏法，引得不少人聚集，不时传来声声叫好。
广场中央还有一棵姻缘树，此时有不少富家小姐使唤着自己的丫鬟，在树上挂着根根红绳，满脸期待的低声祷告着。
庙祝也趁着这个热闹。
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卜签，就在庙门口的走廊上，给人算卦解惑。
陆离嘴角含笑，看着周围充满了烟火气的一幕，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不少。
‘这里百姓如此祥和，常熟城隍应该也是位正神，没有堕落邪化。’
他心里暗暗点头。
早在北上之时，就有消息传言，在燕国的阴司神灵，不是堕落腐化，就是在妖魔的打击下陨落崩灭。
仅剩的一些，也都是躲在燕国帝都，在燕国的一位神道大神，帝都城隍的庇佑下，苟延残喘。
所以先前感应到神力，陆离才会生出些许警惕。
怕就是怕这位城隍已经邪化。
此前她与永乐府陆判官有过接触，是亲眼看着对方如何堕落邪化的，深知香火之毒的可怕。
邪化的鬼神，不仅性情会大变，而且极易走上极端。
无论什么事情。
只要极端化，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而眼前百姓安乐，中正平和，并未受到城隍的影响，这便是本地城隍没有邪化的明证。
“进去见见这位刘城隍。”
放下心来，陆离迈动脚步，就朝着庙门走去。
人群熙攘。
他也不太着急，才走到庙阶上，忽的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一位穿着白色裙衣，容貌娇丽，身姿婀娜的少妇从庙门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庙门口还有两个穿着青衣的大汉迎了上去。
这并无什么奇怪，就像普通的富家夫人，来城隍庙祈福。
或许唯一令人瞩目的，便是那个少妇出众的容貌了。
只见那少妇走到庙祝那里，原本一直坐着的庙祝见她到来，立刻站了起来，面色恭敬，不敢多看来人的脸。
少妇从庙祝那里抽了一根签卦，让庙祝给她解卦。
似乎是得到了某种上上签，最后赏了一块碎银，少妇笑语晏晏的离开了。
陆离平静的看完这一幕。
然后迈动脚步，拾阶而上，与少妇一众错身而过。
一缕香风飘来。
浓郁的胭脂味，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体香，令人闻之心神动摇。
真是一个绝色尤物。
第二百四十二章泥潭浑水
陆离伸出手来，在空中微微一抓，似乎想要抓住那快要消散的香风。
已经走下台阶的那个少妇，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见陆离的动作，还有那轻嗅的鼻尖，不由轻笑一声，风情万种。
没有停留，收回了视线，少妇渐渐的离去了。
注视着少妇离去。
陆离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等到再也见不到婀娜的身影后，才低低叹了一声。
“妖气。”
他张开手。
掌心处一抹淡白色的气息，被法力束缚，左右冲突，竟然是一只白色狐狸。
‘在城隍庙里，竟然有一只狐妖堂而皇之的进出，这个城隍是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但选择无视，又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陆离再度扭头看向城隍庙，庄重威严的庙宇，庙门前一座鼎炉燃烧着，里面是无数香客供奉的香火。
耳畔依旧是那繁华的嘈杂，但在他的眼中，却是充满了讽刺。
沿阶而上，他走到了庙祝那里。
咚！
一声闷响，亮白的碎银落在了庙祝眼前。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耳中，这个中年庙祝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位蓝衣公子，相貌出众，气度不凡。
一边在脑海中不断回忆，这是哪家的公子，庙祝一边也跟着答道：“这位公子，莫是看上了那位夫人？若真是如此，我劝公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那位夫人不是公子能够想的。”
“别废话，我只想知道那女人是谁？”
陆离瞥了他一眼，平淡的眸子仿佛带着巨大的威慑，让庙祝心头一跳，生出慌乱。
庙祝心头暗惊，作为城隍得侍奉者，他远比常人知道更多的神异之事，立刻就知道眼前非凡人。
不敢欺瞒，他连忙道：“那位是建武将军的夫人。”
“建武将军？陈元相……”
陆离嘴中低语一句，再看了一眼旁边的庙宇，然后转身离去。
城隍的去见了。
在他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真是个怪人？”
看着陆离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庙祝擦了额头的一把汗，心头依旧有些发悸。
“城隍保佑，城隍保佑。”
他连忙朝着身后的城隍庙合手祈祷，等心安后，才想起刚刚自己说了何事，不免又有些心慌。
“那人不会真的对将军夫人动了什么歹意吧？不会的，不会的，将军夫人身边有将军府的高手护卫。而且作为将军夫人，身份尊贵，那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去做那等蠢事。”
庙祝心中有些心烦意乱，看着眼前聚拢的信众，那嘈杂声也没了先前的动听，顿时有些刺耳起来。
将摊子收起，他也没了做生意的兴致，回了庙宇内屋，准备睡上一觉。
只要睡着，那什么都不用烦恼了。
陆离走在街头。
比起庙会广场，街上虽然依旧有很多摊贩，来往的行人也很多，但热闹程度无疑下降许多。
“来碗凉皮。”
他递出三枚钱，然后从脸上带着笑意的摊贩手中接过一碗凉皮，就在旁边的桌凳上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虽然已经是入秋。
但剩下的暑意还会完全褪去，天地之中依旧残余着淡淡的酷热。
一碗黑黝黝的凉皮入喉，清凉爽口，虽然没有白糖等奢侈之物调味，但吃着那些微的苦涩感，依旧是难得的享受。
‘城隍，将军夫人，狐妖，陈元相……’
一勺凉皮递的口中，陆离一边咀嚼，一边在心里沉思。
‘看来这常熟县，并不像想的那么简单。
降妖除魔的太平将军，自己夫人竟然就是一只狐妖。
而守卫地方，保境安民的城隍，竟然坐视一只狐妖进入自己的神庙。
城隍和那个陈元相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们两个到底知不知道狐妖的真实身份？
知道了，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只是在城隍庙前呆了片刻，但陆离所收集到的信息，就已经带来了无数的困惑。
他本能的有预感。
这里面应该又是一个漩涡，一个牵扯极大，或许正在酝酿着什么的漩涡。
若是在大夏。
陆离哪怕明知有蹊跷，也大可上前以力破局。
以他五气朝元的修为，除非真人出手，否则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但现在是燕国。
这里的水太浑了，隐藏在暗中的危险也太多了，多到以他现在的修为，也仅仅是有了一点自保之力而已。
根本没有掀棋盘的实力。
“现在大夏仙神北上，燕地妖魔也必然会反抗，这里说不定就是其中的一个暗棋。”
陆离心中思忖，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些好。
“不能轻举妄动，先在暗中观察一下，现在不是出了什么食粪鬼吗？正好看一看这里的城隍，还有那太平将军，看一下这两个地头蛇，是怎么处理的？”
不管城隍和太平将军是什么关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这些天出现的食粪鬼，并不是以上两者的人，而是新加入的搅局者。
那个孙君寿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
将食粪鬼从枫山那边引出来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引来了一位外来者。
“就借这个食粪鬼，来探一探常熟这里地头蛇的底细。”
嗦——
将陶碗抬起，把里面剩余的凉皮汤汁一饮而尽，陆离放下碗，起身离去。
他一路折返，又回到了唐家酒楼。
先前去逛庙会，陆离将自己那匹老马暂时寄放在酒楼，眼下自然不能直接走了。
酒楼不仅是用饭的地方，在背后其实还有几处院落，环境宁雅，虽然贵了些，但住的也更舒适。
想到自己的打算，而且酒楼消息灵通，陆离也就顺势住了下来。
闹腾半日。
眼下正好是中午，陆离虽然吃了一碗凉皮，但以他的肠胃，转瞬便可消化。
见酒楼人多。
他念头一转，也就在大厅寻了一个偏僻的位置，跟着一起用饭。
人多口杂，许多消息就在不经意的交谈间，泄露了出来。
“呜呜呜——”
陆离正在静静听着客人谈话，忽的酒楼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哭声。
他神色一动，扭头看去。
就见街道上一女子泪雨带花，此时正呜咽的哭泣，而她身后，也有两名差役打扮的人跟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骷髅手印
“又死人了。”
酒楼内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叹息一声。
“这已经是第几起了？”
“自从那孙禽衣把邪祟引入城后，城里已经有六人遇害了。”
“不，算上这个，应该有七个人了。”
“造孽呀！”
“难道就没有人能奈何那食粪鬼吗？将军不是说有降魔除妖的神通，为何坐视这恶鬼为祸？”
“嘘，慎言。”
乱七八糟的谈论声，不断的汇入耳中，陆离的神色也渐渐变化了。
看来那食粪鬼比他想的还要凶恶。
根据那徐轩所说。
枫山食粪鬼，是在五日前出现在城内的。
而才五天时间。
城中竟然就有七个人死去，这种恐怖的频率，足以说明食粪鬼的肆无忌惮。
想了想。
陆离匆匆扒了两口饭，将剩余的饭菜吃完，然后起身出了酒楼，跟着那哭泣的女子还有衙役，来到了一处院落。
此时院子附近已经聚拢了不少人。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周围街坊邻居，听到这边的动静早就跑了过来，聚在院子外议论纷纷，时不时的就朝院中指指点点。
看到衙门差役过来，周围聚了一圈的人连忙避开，让开了一条道路。
趁着这个混乱，陆离进入了人群，贴到了院墙边上，朝里面看去。
院子的院墙并不高，甚至都算不上墙，只是一圈篱笆而已。
他站在篱笆旁，里面一切都收入眼帘。
院子里除了先前去报官的那个女子外，还有一个老妇，和两个年约三五岁的孩童。
此时两个孩童被老妇抱在院角，瞪大着茫然无措的眼睛，好奇而又惶恐的看向房间。
两个衙役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他们就一脸晦气的抬着一具尸体，将它搬到了院子里。
“真是臭。”
一个衙役伸手挥了挥鼻子，厌恶的看了眼嘴里流着淡黄液体的尸体。
“看这死状，又是那食粪鬼害的。”
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衙役，虽然也是恶心，但还是强忍着，蹲下身来，在尸体上辨认一下，最后连忙起身。
“呕……呼呼……”
年长衙役连忙跑到旁边长出几口气，缓过来后，走到院门口那里，取来一个担架。
“确认无误了，把尸体抬回去吧。”
他将担架张开，平铺到地上，然后继续蹲下身，用手抓起了尸体的双脚。
另一个衙役虽然恶心，但没办法，差事这样，也只能扶起尸体肩膀，将之放到了担架上。
“真是的，不知道将军让我们收回这些尸体干什么？”
年轻衙役嘴里嘟囔着。
“好了，别说了，专心干事就成，说多了小心让人听了去，老爷打你板子。”
年长衙役瞪了他一眼，随后两人便抬着尸体，一路出了院落。
“让让，都让开，衙门办事，看那么多干嘛？你们想挨板子吗？”
两个衙役嚷嚷着，周围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看着衙役抬着尸体，渐行渐远，陆离并未离去。
转身进了院子。
院里先前报官的女子，此时正抱着两个孩子，伤心的痛哭着。
孩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见自己母亲哭，也跟着哭起来。旁边那个老妇也是潸然泪下。
陆离走进院里。
脚步声顿时惊动了正在哭泣的几人。
女子抬起头来，看着衣着不凡的陆离，眸中隐隐有些畏惧。
“这位公子，你来我家是有事吗？”她低声怯问。
家里失了男人，没了顶梁柱，就如同天塌了一样，实在硬气不起来。
“我对食粪鬼的事情很好奇，听说这里有人被鬼害了，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陆离淡然说道，见眼前女子脸上露出怒色，也不为意，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将之扔给了对方。
“这里有十两银子，就当我送的奠礼，屋内可以让我一看吗？”
女子连忙接住银子，看着从未见过的巨款，一时有些愣神。
等到听到陆离的询问，她握了握分量十足的银子，想到自己家中情况，便咬牙道：“公子随意观看，妾身并无芥蒂。”
实际上怎么可能没有芥蒂。
自己刚死了丈夫，就有人过来说要参观。
只是正因为死了丈夫，家里没了顶梁柱，少了最大的经济来源。
这十两银子。
对她们这个即将破碎的家来说，是能够救命的。
“打扰了。”
见女子同意，陆离轻轻点头，然后便迈步进了屋里。
刚进屋子，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对这种臭味他并不陌生，先前那具尸体上便有，这是粪便夹杂着尸臭，混合而成的腐臭气味。
房里的布局很简单。
一张床，一个茶几，两张凳子，除此外连个梳妆台也没有。
可以想见，这家人平日里生活应该很困苦。
不过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陆离的视线在房内游移，眸中幽光若隐若现，最后定在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床架，上面贴着一些草帘，草帘张开，便就是隔绝蚊虫的蚊帐了。
“鬼气……”
他走到床架那里，法眼一扫，床架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手印，手印上隐隐有一丝丝阴气流出。
不过手印有些奇怪。
并非正常的人手印，或者说比正常人手印纤瘦很多，而且看上去有点残缺。
“就像是一具骷髅留下的手印……”
看着这个鬼手印，陆离若有所思。
在房内继续看着，他又在地面上，还有床上接连发现了鬼手印，还有一些鬼脚印。
都比寻常人的要纤细，像是剥去了皮肉的骷髅，爬走时所留下的。
“害人的是骷髅吗？或者是骷髅精？又或者是残魂依附在骷髅上？”
陆离心里生出数个猜测，但没有直接下定论。
眼下并未见到正主，一切还只是猜测。
“不过这手印的主人，实力倒是不浅。”
他抬手从地上摄取了一缕阴气，阴气躁动着，在掌心中形成了一道模糊的人形。
仅从气息感应，那食粪鬼，应当有着凝聚三气的实力。
“不过总感觉这个实力有点虚，莫非它受了什么伤？”
心中生出这个念头。
陆离转身出了房门，朝那院内的女子点点头，他就离去了。
此间已经探查清楚，没必要多留了。
毕竟死者为大。
为了探查食粪鬼的底细，些许失礼还说得过去，但总不能做得太过。
第二百四十四章寻仇
一路回到酒楼。
这时大厅内的食客少了很多，陆离见此，也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
将房门关闭。
他坐在自己床上，开始炼化起灰气。
先前兰若一战，自己先后诛灭燕赤霞、树妖、还有聂小倩，前两者是五气朝元巅峰的妖魔，后者也是凝聚三气的鬼物。
他们死后给陆离提供的灰气，数量是极其庞大的。
尽管距离那一战过去了三天，但陆离所炼化的灰气还不到十一，距离彻底炼化还远得很。
所以这几天一有空闲，他就抽出功夫炼化灰气。
‘那陈元相果然在暗中有着动作。’
一边炼化着灰气，陆离一边回想着刚刚所见所闻。
那两个衙役去了死者家中，确认了死亡原因，最后将尸体带走。
而且走的时候还提起过，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要回收被食粪鬼害死的尸体。
整个常熟县城内，哪个称得上将军？
当然是太平将军陈元相了。
‘他收集被害者尸体，莫非是发现了那食粪鬼的破绽，或者能够通过这些尸体，达成某些目的？’
陆离心里生出猜测，但还是苦于线索太少，难以形成完整的推论。
“但不管如何，那食粪鬼的出现，确实已经搅乱了常熟的局势，只要继续下去，不管陈元相隐藏的有多深，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的。”
想到此处，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隐在暗处又如何？
那陈元相又怎么能够想到，在常熟县内的外来者，除了一个食粪鬼外，还有自己这个五气朝元的仙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就是这黄雀。
关键时候，这只黄雀是能够啄死螳螂，一把通吃的。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转瞬就到了第二日。
清晨。
陆离在院落里一边饮茶，一边用着早点。
虽然他已辟谷，但是对于口腹之欲，还是保留着这个爱好。
修炼成仙。
本就是为了逍遥享受，若是为了成仙而成仙，那便毫无意义了。
唐家酒楼的茶点很有特色，或者说有燕国的特色。
这边燕国特色的美食，不同于南边的大夏。
或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这边的食物也变得有些粗犷，但却不意味着难吃，而是有几分军旅沙场的豪迈。
简单来说就是分量足，口味重，不像南方夏国那么细腻。
“按照我这个进度，大致还要一月时间，就可以将灰气全部炼化了。”
兰若寺一战，陆离耗费的精力很多，夏侯轻衣更是折在了那里，就算还没死的岳玉泽也陷入了魔染，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但相应的。
收获也是极大。
以他预计，将灰气全都炼化之后，自己五气朝元便可圆满，下一步就是三花聚顶了。
真人之境指日可待。
“报仇！”
“报仇！”
陆离捏着一块花饼，正吃着，门外大厅忽然传来嘈杂声。
大清早的如此喧哗，搅人清静，他不由皱眉。
“怎么回事？”
陆离耳朵动了动，大厅那边隐约听到了孙禽衣这个词，令他神情一动。
所谓孙禽衣，其实说的就是孙君寿。
只不过孙君寿此人，行为浪荡不堪，经常为恶乡里，所以被乡人冠以禽衣之名。
此次食粪鬼之事。
根据自己的猜测，多半便是孙禽衣惹了出来的。
“去看看吧。”
或许会牵扯到食粪鬼，陆离也顾不上吃早餐了，起身出了院，就往前厅走去。
到了大厅，他才发现这里已经聚了数十人。
外围的都是些青衫壮汉，手中拿着棍棒，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而这些青衫壮汉中间，则聚着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一人陆离认识，正是此前在说书人那里对太平将军出言不逊的，那个唐家的小少爷。
此时就见这个唐小少爷满脸愤慨的说道。
“那孙禽衣突然邀我兄长去枫山，结果一行四人皆死，独他一人存活。我兄长不能白死，必须要找他寻个说法。”
旁边一个白发老者，此时也是潸然泪下：“说的不错。我儿命丧枫山，我吴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现在没了，祖宗香火也断绝了。我要那孙禽衣给我儿子偿命。”
四人中的那个女子也跟着哭泣：“我家夫君本不欲去的，怎奈孙禽衣以生意要挟，这才去了枫山。没想到此一别，天人永隔，我家没了顶梁柱，以后还怎么过活？哪怕从此不做孙家生意了，此事必不与他罢休。”
陆离混迹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来回看着这伙人，都是些凡人。
‘应当不是受人指使，只是家中死了人，气不过，去寻孙君寿麻烦的。’
他将此事出自它人指使的可能排除了。
既如此。
陆离便也就继续看着热闹。
这四家苦主又骂了会孙禽衣，最后只听那唐家小少爷振臂一呼。
“如今我们四家聚在一起，现在就打上孙家门去，我倒要看一看，我们亲友都死了，那孙禽衣凭什么能活到现在？”
“没错！”
“城里那么多人被食粪鬼所害，都是当场就死了，那孙禽衣凭什么能一直活着，莫不是他与鬼物勾结，助那鬼物害人，才能活到现在？”
“走！”
随着唐小少爷的带领，一伙人就从酒楼鱼贯而出，再加上旁边跟着看热闹的，一行浩浩荡荡，竟有上百人之多。
这股声势闹得极大。
等到寻仇的人抵达孙家的时候，门口竟然来了十几个衙役，一个个都拿刀带剑，面露不善的看着前面涌来的人。
“唐少爷，吴老爷，刘夫人，赵公子，你们聚众来此，意欲何为？”
一个领头的捕头站了出来，朝着为首的四人拱拱手，面色凝重的问道。
“李捕头让开，我们这次只为寻那孙禽衣讨要说法，其他事与衙门无关。”
见到衙门的人来了，其余几人都有些畏惧，但那吴老爷却是毫不退缩，直接顶了上去。
“这可不成。”
李捕头神色有些难看，被人不给面子，他心里也有些窝火：“朝廷自有法度，岂能让你们在城内私下寻仇，若有冤屈，大可去衙门上诉，想寻私仇却是不行。”
“你少拿衙门压我。”
吴老爷冷哼一声，他独子已死，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你当我在县衙没人吗？便是将军府，也有我吴家的人在当差，识相的就离开，不然惹得我几家发怒，有你好受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第二只妖
“你要谁好受啊？”
一声冷淡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谁……”
吴老爷转过头，刚要发作，等见到来人，吐出的字瞬间卡在喉咙。
“林校尉。”
旁边的李捕头见到来者，连忙上去，脸上露出讨好。
唐小少爷这些人见到那个林校尉，尤其是对方身后，跟的十几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全都变了脸色，眸中露出畏惧。
“吴老爷，十几天没见，你倒是硬气不少，连国法都压不住了。”
林校尉上下打量了一下吴老爷，冷笑道：“怎么，你难道以为你那个在将军府站岗的侄儿，真有那么大本事，能护的住你吗？”
“这……这，是老朽老糊涂了，校尉大人见谅。”
被林校尉的视线盯着，原本还硬气的吴老爷，瞬间冷汗淋漓，随后给了自己一耳光，服了软。
对方乃是建武将军麾下的三校尉之一，手握一营大军，位高权重，不是他这种地方土豪能够惹得起的。
他现在只是丧子。
但如果惹怒了对方，那么等待自己的可就不仅仅是丧子之痛，还有灭族之危了。
“吴老爷知道就好。”
林校尉蔑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老头，然后转过头来，往旁边的唐少爷他们看去。
这些人被他一盯，全都忍不住后退几步。
“大家都有亲人死在枫山，这件事情将军大人已经知道了，正准备着手解决那食粪鬼，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林校尉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也是出声说道。
“真的吗？”
“将军大人真的准备降服那食粪鬼了？”
“我就知道太平将军，不会让我们这些小明白白怨死的。”
周围那些死者亲眷听到，全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更远处一些人，也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那食粪鬼害人愈演愈烈，城内也是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被盯上的。
眼下太平将军终于出手，想到以往事迹，他们总算安心许多。
“自然都是真的。”
林校尉环顾一圈，然后沉声说道：
“现在此事已被我将军府接手，你们还不快些散去，休要聚众闹事，不然军法处置。”
说完。
追随而来的士兵便配合着衙役，把聚在孙府门前的人都赶走了。
唐少爷他们见事不可为，而且将军府也给了一个承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带人离去了。
随着这些闹事的和看热闹的人离去，孙府门前，很快就只剩下那些衙役和林校尉他们。
这时孙府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只见一个白发老者匆匆走了出来，他面容憔悴，须发杂乱，看上去几天没有打理过了。
“老朽见过林校尉，多谢校尉大人为我孙府解围。”
这是孙君寿的父亲，现任孙家家主。
林校尉看着孙家主，面色同样冷淡：“孙家主不用多礼，我此来也不只是为了解围的。听闻令子从枫山回来，一直重病到如今，事关食粪鬼，所以将军让我来你府上看一看情况。”
孙家主听闻此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校尉请随老朽来，我儿现卧病在床，无法动弹，还望见谅。”
他已经试过许多办法。
找了不少名医，也请了一些法师，但依旧无法治好自家儿子。
太平将军素来以除魔降妖闻名，林校尉作为其麾下大将，往日也有些神异传闻，有对方来看，说不得就能治好自己儿子。
将那些兵士还有衙役留在门外，林校尉带着李捕头，就随孙家主一起进了院门。
孙府门前的广场上。
一干衙役和兵士守着，周围见不到半点行人。
‘又是一个妖。’
一阵微风吹来，陆离走到原先那个林校尉站的位置，摄取来了一缕气息。
他施了隐身法，以如今的境界，哪怕是那个林校尉，原先都无法看破隐身神通。
张开手心。
一只蟾蜍的身影若隐若现。
和先前的将军夫人一样，这个林校尉，同样也是一只妖。
‘真是有意思，夫人是妖，手下也是妖，这个太平将军，难不成也是一只妖？’
陆离嘴角微勾，然后迈步进入了院内。
那些守在门口的兵士衙役，只觉一阵微风飘过，根本察觉不到有人经过。
孙府很大。
或者说这些乡绅土豪的宅院都很大。
走过几条走廊，穿过院落，陆离追着林校尉的气息，来到了后院一处花园内的小阁里。
阁楼上。
“这枚玉佩你们是哪里来的？”
林校尉手中捏着一枚青玉，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孙家主。
“这是老朽十年前出门行商，偶遇一个道士，因为和那道士谈得来，被其所赠的。”
孙家主看着青玉，如实答道。
说真的。
这枚青玉的灵异，他早就清楚了。
若非是寻不到赠玉的道士，自己早就想去请那道士相救。
可惜自己与道士也只是偶遇，十年前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听闻过对方的消息。
“十年前？道士？”
林校尉眉头皱起。
十年前，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
当时燕国初乱，虽然妖魔渐起，但乱象还不明显。
那个时候燕国本土，确实还有一些有本事的仙道修士，以及神道神灵。
不像现在。
不管是仙修，还是神灵，都在妖魔的打压之下，不是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就是投敌了。
“你儿子命好，多亏了这块青玉护佑，才挡住了那邪祟的毒害。”
林校尉将手中青玉扔回床上，然后伸手挥了挥，这种粪便恶臭，即便是他是妖也觉得恶心。
“不过也就这样了，毕竟只是死物，青玉里面的守护之力已经差不多耗尽了，再过两三日，应当就挡不住那食粪鬼，你可以给你儿子准备后事了。”
这青玉虽然好。
但往年里，便已经给孙家父子挡过不少灾，现在更是被食粪恶鬼不断消磨，再好的宝物也撑不住了。
林校尉自然看不上。
“啊！”
听到林校尉的话，孙老爷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直接就跪了下来。
“校尉大人救命啊！我孙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君寿他要是死了，我家香火就断了。若是校尉愿意出手相救，我孙家家财尽皆奉上，只求校尉就我儿一命。”
第二百四十六章巨大的诱惑
“我为什么要救他？”
林校尉看着鼻涕横流的孙老爷，冷笑着说道：“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吴家他们都死了四个人，吴老爷的儿子不是独苗吗？他都死了儿子，你儿子为什么不能死？至于家财，你以为本校尉看得上吗？”
如果是寻常校尉。
或许听到孙老爷的话会心动一下。
但他可是妖。
对于妖来说，凡俗财物，又算得上什么？
招之即来而已。
冷冷的看了一眼孙老爷，林校尉转身出了小阁。
看着林校尉毫不停留的背影，孙老爷瘫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眸中满是绝望。
“完了，完了……”
他嘴里不断念叨着。
“老爷？”
“老爷你怎么了？”
外面的仆人这时终于敢进来，见到孙老爷这副模样，一个个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搀扶着离开了阁楼。
又过去一会儿。
没人看着，留下来照顾孙君寿的一个丫鬟，此时也跑到了外面。
‘真是臭啊……’
陆离站在孙君寿床边，看着眼前身上被粪便涂满的病人，眉头略略一挑。
这里比起昨日看到那个死者，还要更臭些，怪不得门外那个丫鬟，会跑到外面去偷懒。
不是不尽心，实在是真的臭啊。
不过些许臭味算不得什么，更别说自己能够屏蔽五感了。
‘这是……’
陆离捡起了那块青玉，握在手中看了看，感应着其内气息，眉头微微一皱。
‘好熟悉的气息，似乎是……’
这块青玉内遗留的气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李妙元。
手中这块青玉，竟是出自他之手。
想想也是正常，若非真人所遗之玉，那有如此威能，能阻挡一个凝聚三气的邪祟数日之久，护着一个凡人苟活至今。
“不过李前辈为何会来燕国？而且还与这孙家家主扯上了联系？”
握着青玉，陆离脸色有些变幻不定，犹豫了会，他将青玉放回，直接转身离去。
见到青玉给他的震动，实在是比发现这边太平将军和妖孽勾结，而且城隍似乎也与之混为一伙的吃惊，还要更大些。
‘李前辈和孙家主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真的和那孙家主说的，只是一面之缘，就赠玉相送。’
陆离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扯了。
那块青玉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能够没有任何法力催动的情况下，自行抵御一个三气恶鬼的袭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至宝了，好不好？
这么一种宝贝，是会随手送人的吗？
‘莫非孙家先辈有恩于李前辈，所以李前辈成道之后前来报答？又或者他们干脆就是李前辈的血裔？’
陆离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又不敢确定。
‘那我要不要帮孙家？’
按照他原本的念头，自然是任孙禽衣自生自灭的。
虽然没有与对方打过交道，但从这些日子听到的传闻来看，孙禽衣就不是个好人。
这次的祸端也是对方自己惹来了。
结果不但自己倒霉，还牵连了十余人丧命，简直就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想及自己和李妙元的关系，陆离犹豫了下，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了，还是作壁上观吧。’
以李妙元的性情，若真是知道孙禽衣的所做所为，只怕别说救了，动手清理门户都是可能。
而且以真人的感应。
自己所赠青玉残破至此，肯定是早有感知的。
可直到如今，都没看到李妙元过来，足以见得对方并不关心孙家。
要知道现在仙神北上，李妙元肯定也在其中，对方是在燕国的。
‘但也有一种可能，李妙元来了，只是隐在暗中，跟我一样，做着另一只黄雀。’
想及此处。
陆离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萌头神通感应着，除了孙府之外，并没有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
‘不行，我还是有些大意了。’
他脸色沉下来，脚步匆匆的回了酒楼后院。
此间事随着李妙元遗留的青玉，变得有些难以预料起来。
如果青玉是随手所赠，那么一切也就是寻常，就是太平将军和几个妖怪与城隍之间，关系复杂而已。
如果青玉是李妙元刻意所赠，对方早就推算到今日之事，那就不简单了。
这就是真人布局，一个牵扯不慎，连命都要折在这里。
先前燕赤霞和树妖来个百世之局，就让陆离疲于奔命，最后还搭上了夏侯轻衣和岳玉泽。
它们两个妖魔可还不是真人呢？
李妙元却是货真价实的真人，他亲自布局，对手必然也同样是同一层级的妖魔。
牵扯其中。
哪怕陆离五气朝元，也不敢说能独善其身。
“最多就是用土遁之法逃走，远离此处了。”
陆离心中升起了焦虑。
青玉里的发现，打破了他原本掌控一切的信心，对于自己能不能做那只在后黄雀，也没了这种心思。
“必须得提升实力了。”
想到此。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琥珀，绿色荧光涌出，正是树妖精华。
眼下陆离要提升实力，也就两条途径。
一为炼化灰气，若是能够将灰气全部炼化，立刻就能跃升到五气圆满的境界，也就是五气朝元修士中最强的批次。
但那需要的时间太久。
陆离哪怕全力炼化，也还要一个月时间。
现在随着食粪鬼的动作越来越快，巨大的变故很快就会发生，根本不可能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那么也就只剩下第二条了。
晋升符种。
符种晋升之后，各种神通威力会进一步加强。同时在符种之内，也可以绘刻更多的神通。
不过这条路同样需要很多的时间。
上次陆离就花费了一月，眼下要容纳新的材料，土水木三种属性融合，架构更为复杂，说不定时间还要更长。
“时不我待呀！”
陆离不由感慨一声。
其实如果他不理会此间之事，直接转身离去的话，那么什么布局什么危险，通通也害不了他。
只是风险往往伴随着机会。
就以眼下的常熟县城来看，城内所发现的几只妖魔鬼怪，就已经是极大的一笔收获了。
而随着棋局的渐渐展开，最后会浮现出来的妖魔必然也会更多。
这都是巨大的诱惑。
让他恋栈此处，舍不得离去的诱惑。
第二百四十七章山村邪气
陆离终究还是没有离去。
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当天下午就搬出了酒楼，一路往城外而去。
城中是漩涡。
这里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停留在这里，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既然想做黄雀，自然得隐蔽些。
常熟县很富庶，城外有不少村庄，如同棋子般分布在县城周围。
这一天。
陆离骑着老黄马，进了一座村落。
这是枫山脚下的一座小山村，约莫有二十余户，全都聚集在半山腰处。
“应该就是这里了。”
驻马在村口，他拉了拉缰绳，目光在山村，以及山村之后的枫山眺望。
枫叶映红，遍布了整座山峰，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着了火一样。
“吁！”
催马往村里走去，还未到村口，陆离就被拦了下来。
“你是谁？来我们村子干嘛？”
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三五个年轻人，一个个拿着猎刀和猎弓，一脸警惕地看向陆离。
山村偏僻，往日里就少有人来，眼下正遇天黑，值此妖魔乱世，不得不让人心生戒备。
村中多猎户，都是勇悍之辈。
陆离看着眼前这些村民，知道自己如果一个回答不好，对方说不得就会立刻搭弓射箭了。
此前已经有过经验了。
而这也很正常。
穷山恶水出刁民，信不信如果陆离显出疲弱，对方立马就敢杀人越货。
要知道如今的燕国，可还是乱世啊。
乱世可没有什么法度的。
陆离正欲开口说话，忽地心头一阵悸动，萌头神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眼中闪过一缕幽芒，法眼一照，眼前天地顿时变了。
原本想说的话，临到头来也改了。
“我乃东海散修，一路游历至此，见这里邪气滋生，恐有妖孽出，所以特来查看情况，准备除此祸端。”
陆离毫不在意那些村民戒备的神情，他抖了抖袖袍，沉声说道。
对付这种山村野民，寻常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要么以武力压服，要么以神鬼吓之。
果不其然。
见到陆离这出尘的气质，还有那淡然的态度，以及那惊人的语言，眼前的村民有好几人脸色变了变。
“休得胡言。”
领头的中年汉子脸色先是一变，随后便阴沉下去，张口呵斥道：“我枫山村百年太平无事，人丁兴旺，哪有什么邪祟。我们村子不欢迎外人，劝你速速离去，否则刀箭无眼。”
他虽然看起来声色俱厉，但却也没有立刻动手。
眼前之人看上去像个斯文书生，但一个书生敢独自一人，大摇大摆的在山野晃荡。
而且被刀箭指着，也不慌不惧，明显是有底气在身的。
心有忌惮，所以只是呵斥，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是吗？”
看着色厉内荏的中年汉子，陆离笑了笑，隔空伸手一抓，掌心摊开，一缕黑色气息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此又是何物？”
他淡淡的说道。
实际上，陆离也是刚刚发现这些邪气的，并非捏造出来，骗这些村民的。
“这？”
“那是什么？”
前方几个年轻人看到那黑色气体，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有些更是忍不住后退两步。
噗！
一道火焰凭空升起，转瞬间将那黑色气体燃烧干净。
“啊……”
随着黑色气体的消失，众人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惨叫。
“看到了吗？”
陆离淡淡的看着面前的村民，平静的说道：“这里已经被邪气渗透了，你们久居此处，时间长了，邪气入体，到时候引来邪祟，药石无救，必死无疑。”
他的话犹如惊雷。
再加上先前凭空摄取黑气，与凭空生火的手段。
这些村民们顿时从心里面就信了，听到自己村子有邪祟，一个个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仙……仙师……”
中年壮汉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再也无法保持镇静，有些慌乱的说道：“这……这邪祟在我们村里，该……该怎么将它除去？”
不是他胆小。
实在是燕国这些年到处都闹妖魔鬼怪，一些地方遭了邪祟以后的惨状，也随着行商的消息传了出来。
他们村子虽然偏，但每年也有那么一些日子，有行商来收山货，自然也听闻一二。
正是知道的多，才会感到害怕。
“邪祟具体在哪里？这个还弄不清楚，你先带我进村，我到处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个邪祟，将之设法出去。”
陆离眉头略皱，他也是刚来，甚至来到山村前都没想过，这里能够发现邪气。
如今整座山村都被邪气侵蚀，以他的幽通法眼，一时之间竟然也无法看出，村里邪气的源头在哪里。
“啊！”
中年壮汉愣了愣，然后连忙让两边人让开道路：“仙师快快请进。”
“嗯。”
陆离轻轻点头，甩了甩缰绳，身下老马就向前踏动马蹄。
一边走着，他也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几个村民。
‘真是奇怪？’
先后看了好几遍，陆离心中生出了困惑。
‘这座村庄明显被邪气侵蚀的非常严重了，这些村民久居此处，竟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在他的法眼之内。
整座村庄都被一种黑色的邪气笼罩着。
不管是村屋建筑，还是水源植被，都被邪气渗透到了根里面。
可这些村民。
每日里居住在村庄里，喝着这里的水，吃着这方田地种出的粮食，身上的邪气却微乎其微，就连影响身体生个感冒都做不到。
‘这里面有蹊跷。’
陆离心里生出了无数的猜想，脸上却毫无变化，随着中年壮汉的带领，进入了村里面。
村子不大。
二十来处院落，一条主干道连着，外围建着两米高的夯土墙。
有外人入村，顿时引起了整座村子人的注意，他们好奇的看着陆离，眸中有着惊异与害怕，也不敢出来询问，只是躲在院墙后看着。
中年壮汉将陆离引到了一处村中唯一的青瓦房前，此时门前已经站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大伯。”
壮汉向着老者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陆离介绍道：“仙师，这是我们吴家村的族长。”
像这种乡下小村。
一般都是聚族而居，村长就是族长，同样也是村里的话事人。
事关邪祟，这等大事必须要有族长拿主意才行。
第二百四十八章吴氏祠堂
这个老族长看了一眼陆离，然后连忙行礼。
“老朽吴松，见过仙师。”
先前已经有人回来通禀消息，吴松也知道了陆离的来意，还有村外展现的神秘手段。
最最重要的。
是陆离已经五气朝元，虽以收敛了异象，但那种飘渺出尘的气质，还是掩饰不住的。
再加上他的相貌，任谁看到了，也知道眼前非凡人。
吴松自然不敢怠慢。
“东海散修陆离，见过吴族长。”
陆离略略抬了抬手，行了一礼，而后沉声说道：“陆某所来之意，族长应当知晓了，不知意下如何？”
“东海？”
听到这个地名，吴松略有些困惑，但很快就不去多想，面色沉重的说道：“我村生出邪气，陆仙师愿意相助，自然无有不可。不知陆仙师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东海之名，乃是取自陆离来到这方世界，所临的第一个地方东海县。
不过此中含义，就没必要和吴松解释了。
陆离直接忽略了对方的困惑，平淡说道：“先带我到处看看，总要先找出邪气源头再说。”
“那便如此吧。”
吴松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旁边的壮汉，吩咐道：“吴安，你便带着仙师，在村里各处转转，不管仙师去哪里，都不能阻止，如果有族人不愿意，你来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说。”
“好，我知道了，大伯。”
这个叫吴安的壮汉点了点头，随后朝陆离说道：“仙师随我来。”
因为村里就一条主干道，两边各自十余栋房屋，想要将之走遍，倒是非常简单。
吴松这个族长的房子，就在主干道的中心，方才陆离是从村南进来，南边走过的时候已经看了一下，所以这次便往村北而去。
走了没多久，村北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站在北村口处，陆离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陆仙师？”
看他的模样，一直带路的吴安，顿时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
陆离摆了摆手。
将整条村道走过一遍之后，他便已经发现，村子越是向北，这股邪气就越深。
而村北是什么地方？
他抬眼看向远处，火红的枫树林映入眼帘，正是枫山。
视线在枫山那边游移，等到掠过一处的时候，不由顿住了。
“那是何处？”
陆离指着前方不远处，靠着山脚的一座建筑。
“哪里？”
吴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有些紧张的说道：“那是我族里的宗祠，陆仙师，难道宗祠有什么问题吗？”
在这种宗法的社会。
宗族观念极强，祖宗大于天。
若是祸及先祖，那么他们这些子孙辈的，那是万死难辞其咎。
同样的。
祖先有什么变故，同样也会累及后代。
不管是哪种说法，总而言之，如果真的是宗祠出了问题，那就是捅破天了。
“还不确定。”
陆离看了一眼紧张的吴安，安抚的说道：“先带我过去看一看吧。”
“好……好……”
吴安并没有放松下来，心里带着惶恐和焦急，引着陆离来到了宗祠那里。
吴家的宗祠建的颇为气派，青砖绿瓦，门前还铺了一层石板，难以想象，以一个穷困的小山村想要弄出这些，花费了多大的精力和代价？
宗祠建在枫山脚下，周围自然也都是枫树环绕。
‘果然是这里。’
陆离站在宗祠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里面，在法眼之下，浓郁到凝成实质的邪气，从宗祠里面不断的弥散出来。
邪气的源头，就是出自这里。
将视线从祠堂那里收回，他在门前撇了一圈，门口一座小香炉里，三株黄香正在燃烧着，袅袅烟雾飘起。
陆离扭头看向吴安问道：“这里有人上香吗？”
吴安此时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虽然眼前的仙师没有说，但他已经隐隐猜到，问题真的是出自宗祠。
事关先祖，他不敢怠慢，连忙道：“是的，我大伯……也就是族长，每日里都会来这里上一炷香，这是族里一直传下的规矩。”
“一直的规矩？”
陆离眉头挑了挑，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走吧，可以回去了。”
再撇了眼面前的祠堂，他没有进去的意思，直接转身离去。
吴安见到，在原地停了停，他看了看宗祠，昏暗的光线下，里面摆着的祖先牌位隐约可见。
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惊觉的左右看了看。
恍惚间。
黑暗的宗祠里，仿佛有一道灰白的身影飘过。
等他再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那股被人盯着的感觉，却越加的浓郁了。
“鬼？还是祖先？”
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汗毛根根竖立，吴安不敢多呆，打了个寒噤，逃命似的跑了。
“仙师等等我。”
他大声喊了几句，朝着陆离追去。
此时陆离已经走出去数百步了，吴安小跑了一会，才终于追上。
“吴兄不烧几炷香吗？”
陆离看着吴安，见对方那慌乱的模样，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不……不了。”
吴安回想刚刚的所见所觉，又打了一个哆嗦，他看着陆离，就想要将先前的发现告诉仙师。
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还是先前说的。
宗祠事关重大，不仅涉及到祖先英名，而且还关系到族中气运。
他虽然在村里有些地位，但到底还不是族长，贸然非议祖宗，这个罪名自己可吃不起。
‘还是和大伯商量过再说。’
吴安心里这般想到，随即又回忆起刚刚所见，此时站在陆离身边，倒也安心不少，此时便就心头一动：‘若刚刚真的是祖先显灵，莫非是在提示我什么？’
他看了看眼前的仙师。
祖先早不出现，等这位仙师离去之后再出现，莫非是不想见仙师？
心头杂绪纷多，带着重重心事，两人又回了村。
将陆离又引回了吴松家里。
村子都很破旧，很多村民家中没有余屋住客，也只有族长家中，有多余的客房，而且条件还算不错。
陆仙师自然也就被安排住在了这里。
吃过一顿虽然有肉有菜，但谈不上好吃的晚饭之后，各自便就散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深夜人动
随着夜幕降临，这座小村庄已经被黑暗笼罩。
这里只是穷苦的山村，没有什么夜生活，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熄灯睡觉，除了些许的呢喃声，再无任何动静。
陆离于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子的布局很简单，一张黄木床，一个小茶几，还有一个小衣橱，其余别无其他。
“这个村子果然不简单。”
陆离坐在床上，回想着刚刚所见一幕，心里有些沉重。
自从前些日子，离开县城后。
他便一直在县城周围的村庄游走，不断的打探着消息。
常熟县毫无疑问是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那带着一伙妖怪隐藏在人类之中，甚至还做起了将军的陈元相，还有那不知是否和妖物勾结的城隍。
还有不知是否是真人布局的孙家。
还有从枫山走出，不知起源的食粪鬼。
这全都是秘密。
但不管隐藏的多隐秘，只要在世间留存出现，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陆离在做的，就是找出这些蛛丝马迹。
成果也是喜人的。
在县城周围的村落晃荡了一圈之后，他偶然听到了一则传闻。
一则百年前，枫山尸妖的传闻。
这是很偏僻的传闻了。
陆离走遍数十个村落，也只在一个同样靠近枫山的山村，在里面一个老人口中偶然听闻。
百年前。
当时枫山还没有这漫山的枫树，当时山里出了一只尸妖，到处杀害人命。
最后来了一位仙人，招来漫天雷火，将那尸妖炼死，最终平了妖患。
从那之后。
被烧的光秃秃的山上，就出现了一株株树苗，长大之后就成了漫山的枫树林，这座山，此后也就改名为枫山。
当时听到这消息。
陆离本能的就感觉那食粪鬼，多半就与百年前，那位仙人诛灭尸妖有关联。
奈何追问下去，那老人也说不出更多了。
他也只能沿着枫山，在各个村落晃荡，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然后今日便找来了吴家村。
‘这村子里的邪气，和我先前所见的那食粪鬼的阴气，有种同源的感觉，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其中肯定有关联。’
陆离张开双手，两个掌心显出一缕气息，一缕化为骷髅状，一缕则是纯粹的邪气。
其实两缕气息靠近，顿时生出异状。
不管是骷髅，还是邪气，都试图接近对方。
‘食粪鬼应当不是邪气的源头，论起品质，邪气远胜于骷髅阴气。看上去，应该是骷髅阴气衍化至邪气，是被邪气感染异变的存在。’
左手握起，陆离收起了骷髅阴气，视线停留在邪气上面。
实际上，这股阴气并不仅仅只是演化了食粪鬼这么简单。
萌头神通感应阴气。
一股心悸感，瞬间遍及全身，让陆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真人……’
他心里生出感悟。
这里的邪气，出自一位真人层级的存在。
正是发现了此点。
所以先前在祠堂的时候，陆离才没有贸然进入里面。
那里是邪气的源头。
事关真人，这已经是可以危及到他性命的危险了。
‘这吴氏一族，将祠堂建在了邪气源头之上，还有那每日三炷香的族规，还有隐藏在里面的那个存在……’
吴安能够感应到祠堂里面有东西，陆离身俱萌头还有幽通两大神通，自然比他看得更清楚。
这个可疑存在，也是他先前没有踏进祠堂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些因素联系到一起，我怎么感觉，祠堂反倒有些像一个封镇之地，封印着邪气，不让其出来。’
村庄就建在邪气源头附近，除了庄里住的人外，一切都被邪气所感染。
而吴氏宗族的人，却毫无妨碍。
这其中必然有着缘由。
‘或许是吴氏先祖的护佑，那个可疑存在，莫非是他，他是吴氏的某一代祖先？’
陆离不得不生出联想。
或许正是那个可疑的存在，庇护了吴氏宗族的人，不受邪气侵蚀。
‘而那庇护的媒介，就是每日的三炷香。’
祠堂门口的三炷香，能够引起陆离的注意，自然不是简单之物。
当时在他法眼之内。
燃烧的香火一分为二，一股飘入了祠堂，没入黑暗之间。一股则飘向了村庄，消散于无形。
其中作用为何，他暂时还弄不清楚。
但与所推测的，应当差不离。
“或许弄清楚吴氏祠堂的秘密，便可拨开常熟迷雾的一角，从中寻到我的机会。”
陆离心中生出这种明悟。
正想着。
门外院中传来响动。
他扭头看去，虽然隔着窗墙，但并不能阻碍他感知到外面的动静。
主屋那边。
一人走入院内，脚步声轻轻的，似乎并不想闹出动静。
不一会儿，院里动静就消失了。
而村道里，只有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出现，风传来了几声细微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谈论。
而后谈论声消失。
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听其方向，似乎是往北而去。
“终于忍不住了吗？”
陆离收回了感应，嘴角渐渐浮现出笑意。
先前吴安的神色变化，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之所以不去多问，就是不想打草惊蛇，同时也有引蛇出洞的念头。
自己是个外来者。
对于吴氏一族这边隐藏着的秘密，哪怕有再多猜测，也是比不上他们自己清楚。
或许吴安这些人，也和自己一样，不清楚祠堂的秘密。
但作为族长。
吴松作为吴氏一族最核心之人，对方绝对是清楚祠堂所隐藏的秘密的。
直接去逼问，吴松未必会说，就算说了，或许也会引出某种不妙的变化。
毕竟在吴氏宗祠里面。
可是还存在着一个未知的东西，那个东西似乎就是吴氏的先祖。
对方能够镇守邪气源头，必然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手段的。
陆离或许不惧对方。
但如果因为自己的举动，引得吴氏先祖出手，最后导致封印出了变故，放出了那邪气的源头。
这后果不堪设想。
陆离只是想要在常熟乱局之中捞一把好处，可不是想在柴火上再添一把火。
邪气源头好放出，但放出之后，怎么收拾这个祸乱，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所以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还是稳妥些吧。
第二百五十章吴氏先祖
夜幕之下。
黑暗中，几点灯火晃动着。
吴家村往北的山路上，昏黄火光照耀，映出了几个人的身影。
若是陆离见到，就会发现，这正是先前和自己吃过酒饭，相谈甚欢的吴松吴安，还有其他几名吴家村的男人。
“大伯，这大晚上的，咱们跑去祠堂干什么？”
“是啊，大晚上的野兽多，那些狼崽子都跑出来了。”
“我前两天去城里，听说那里边在闹枫山食粪鬼，就是从枫山这边跑出去的。”
同行的一些人开始议论起来。
“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实跟着就行。”
吴安拍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脑袋，呵斥了几句，目光看向了一旁提着灯笼，神色凝重的吴松。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相比起这些人的担忧，今天下午，他可是亲眼见过祠堂的诡异的。
可同样是因为他将祠堂的诡异，告知了大伯吴松，才有了今晚的行动。
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咬着牙也要将这滩浑水给趟了。
“都嚷嚷什么？”
吴松视线环视的一圈周围的族中后辈，看着他们都缩了缩脑袋，然后脸色阴沉道：“只不过去宗祠看一看，哪来这么多怨气，有祖宗保佑，豺狼虎豹也伤不了我们。”
他是族长，又是众人的长辈，往日里就积威甚重，此时一发怒，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行了，大伯，他们也就是发发牢骚，我们快点去祠堂吧，别弄得太晚了。”
这是吴安出来打圆场。
“哼。”
吴松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吓吓这些晚辈而已，也借着台阶下了。
“走。”
经过这事之后，也再没人敢发牢骚了。
一些人就这样打着火把灯笼，走在田间的小路，过了小片刻，就来到了山里的祠堂。
夜晚的枫山很是清冷。
黑暗笼罩了这片火红的山脉，在清冷的月色下，一片片红红的枫叶，就仿佛一个个亮着红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外来者。
吴家众人来到枫山脚下。
感受着这种冷寂，还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一个个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打寒颤。
走到祠堂门口。
原先的三炷香，此时早就烧尽了。
吴松走到香炉前，从旁边一人手上接过三炷香，点燃了，插在了香炉里。
“先祖保佑，先祖保佑，先祖保佑。”
吴松跪了下来，朝着香炉磕了三个头，嘴中念叨着。
其余同族人看到，一个个也没犹豫，很是熟练地跟着跪下磕头，一起喊着先祖保佑。
三个磕头之后，吴松站了起来，然后我看了看周围跟来的人，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谁也不能进祠堂，围着族法伺候。”
他语气很是冰冷，众人看他那郑重的态度，一个个也都跟着点头。
“知道了，族长。”
吴松看了众人一圈，见大家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点了点头，随后迈步走入了祠堂。
吴安看着自己大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祠堂的黑暗里，心里忍不住打鼓。
‘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想到了今天下午的时候，在祠堂里见到的那个灰白人影，虽然那个影子很可能就是先祖。
‘但就算是先祖，那也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那可是鬼呀？鬼这种东西……’
吴安心里恐惧的想着，忽的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遍及身上，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眼前祠堂里似乎有一道灰白的眸子，淡淡的瞥了自己一眼，随后一闪而逝。
“你们看到什么东西了吗？在祠堂里面。”
他朝着左右的人看看，出声问道。
“没有啊？”
“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哪有什么东西？”
“是啊，里面那么黑，族长进去也不怕摔到。”
“是不是族长？”
左右人各自看了看，又认真盯了下祠堂，里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是吗？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吴安看着黑暗一片，不见任何踪影的祠堂，心头渐渐发寒，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
黑暗一片，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任何声音。
吴松走进了祠堂，他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之内。
他走着。
人在黑暗的环境中，会发自本能的恐惧。
但吴松没有。
他已经熟悉了这种黑暗，往日的数十年，自己不知走过多少次这里。
不用光线照亮，吴松几步就走到了祠堂中间，这里有一个黑色蒲团，他跪了下去。
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根小线香。
这根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又白又细，仿佛一根长过头的银针。
拿出火折子，星星火光出现，点燃了线香，他插在了蒲团前的一个小炉里。
“先祖，后辈子孙吴松求见。”
吴松声音低沉，在蒲团上朝着面前的排位磕了一个头。
线香燃烧着，生出的淡淡烟雾。
这烟雾不是白色的，而是火红色，这种火红，竟然和外面的枫叶一模一样。
随着红色烟雾生出，渺渺明明，不知飘向何处。
呼——
祠堂里顿时亮了。
火红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黑暗的祠堂，照亮的里面的情景。
吴松下意识的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骤然从黑暗中转亮，令他的眼睛有些刺痛，稍稍缓了一下，他放下手，重新睁开了眼。
面前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身影漂浮，悬在半空，看其模样，约在四十余岁，长须长发，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道袍。
吴安猜的不错。
祠堂里确实有着吴氏祖先，今日白天看着他的那个目光，正是来自于此。
“先祖。”
吴松看到这道身影，连忙又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
身影抬手一拂，就将吴松托起，然后沉声说道：“你是为了今日来祠堂的那人而来吧？”
“是的。”
吴松点了点头，对于先祖知道来意，并不奇怪，而是说道：“那人似乎有些本事，发现了我吴氏一族的秘密，现在说要为我吴家村除去邪气。
他应当是有着神通的，族中有人曾看到他摄取邪气，并且御使火焰，不是凡人。
我吴家村谨遵祖训，从未有修道之士，都是些肉体凡人。
若是那人强来，该如何应对？”
吴松这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第二百五十一章人鬼夜话
估计整个吴家村的人都没有想到。
自己的族长，对于村里面的邪气，其实心知肚明，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且为了某种理由，还在进行着隐瞒。
而那理由也很显然，就是眼前这个先祖。
“他确实不是凡人。”
眼前飘着的吴家先祖，在空中游走一圈，而后飘到了吴松的身旁。
凑着他的耳朵说道：“今日我隔着祠堂，认真的打量了那个人，竟然隐隐给我一种威胁感。
这很不简单。
我已经是凝聚四气的修为，他能够给我威胁感，至少也是和我同境界，乃至更强的存在。
你没有惹怒对方是正确的。
或许他也正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心有忌惮，所以才没有对你们做什么。”
吴松听着自家先祖的话，不免也暗暗吃惊：“这该如何是好？那人已经发现了邪气，必然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若是追查下去，迟早会暴露出此间之事。”
虽然今日已经稳住了陆离，但吴松心头根本没有放松。
陆离摆明了是冲着吴家村的邪气而来。
在没有搞清楚邪气源头之前，怎么都不像会离开的样子。
如果真的像先祖说的那样，来人实力那么厉害，他们一些凡人又能够如何抵抗。
“你不用担心。”
吴家先祖飘离了吴松身旁，又飞到了空中，俯视着他说道：“我会去找那人的，不会让事情牵连到你们。”
闻言，吴松心中松了口气，但不免有些担忧：“可是先祖都说那人厉害，您去找他会不会有危险？”
“应当不会。”
吴家先祖摇了摇头：“我看那人一身清气，应是仙家无疑，不适邪魔之辈。我去寻他，只要不带着恶意，耐心解释，应该可以解开误会。而且……”
说到这里，吴家先祖顿了顿。
“而且我这些年镇守邪气，已经愈发力不从心。
要不然。
也不会让邪气滋生在村庄附近。
虽然你们有我护佑，没有受到邪气侵蚀，但邪气还是开始泄露了。
还有前些日子，似乎枫山那边，另一处邪气镇守之处，也出了问题。
封印已经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来一位仙修道友，是祸是福，犹未可知……”
说着说着，吴家先祖便叹息一声，陷入了沉默。
良久。
他重新开口：“你回去吧，今夜你们来此，那位道友应当已经知道了。我稍后便去会一会他。”
“啊——”
吴松听闻此言，不由心中一惊：“他既然发现了，那为何……”
吴家先祖摇头笑道：“不然你以为自己一个凡人，在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作，真的能够瞒得过一个修士吗？估计那位道友没有阻止，也是等我去寻他吧。”
这些后辈，因为自己的祖训，这百年来，都未有修行仙法。
虽然有自己的教导。
对于仙神之事也了解许多，但终究还是浅薄了些。
“那我就先告辞了，外面那些兔崽子，只怕也等得急了。”
听了先祖的解释，吴松放下心来，又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这是有着红色光亮。
他走的也更稳当了些，很快就出了祠堂。
“大伯。”
“族长。”
见到吴松出来，在外面等候许久的吴氏众人，纷纷聚了上来。
“我刚刚已经供奉过了先祖，先祖会保佑我们村子的，那些邪气起不了什么乱子。”
吴松看了眼关切的众人，中气十足的说道。
今晚这次行动。
其实就是因为陆离说村子里有邪气，传了开来，弄得有些人心惶惶。
所以他便干脆以祈求先祖保佑，让村子不受邪气滋扰为名，带着人来这祠堂，求问先祖，商量对策。
“真的吗？”
“有先祖保佑，肯定是真的。”
“那是，虽然今天来的那位陆先生说有邪气，或许真的有，但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也是平安无事吗？这不是先祖护佑，是什么？”
“对对。”
旁边的无视众人议论者，都感觉精神有些振奋。
今日邪气的说法，实在是让他们心中有些惶惶，此时见族长已经祈求先祖庇佑，这就安心了许多。
在这个蒙昧的时代。
乡人们对于各种鬼神之说，其实是深信不疑的。
而且更不用说，所谓的蒙昧，所谓的鬼神，酒真的是蒙昧，真的是虚假吗？
要知道。
陆离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在世仙人。
“走了，有先祖护佑，必然无恙，我们回村。”
见众多后辈已经不再害怕，吴松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招呼一声，就领头往回走。
众人跟上。
吴安落在身后，手中举着火把，又忍不住回望了一下祠堂。
里面漆黑黑一片。
先前的红光仿佛被某种力量隔绝，只有在祠堂里面，或者只有点燃了那柱线香的人，才能够看到。
而在祠堂外的人，祠堂里面就是黑的，黑的看不到任何光线的黑暗。
仿佛又一道眸光看来，原先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吴安打了个哆嗦，抬着火把，连忙追上前面的人群，火把上的油脂被大火烧得噼啪作响，给了他一点点安全感。
祠堂，大门后。
吴阳看着渐行渐远的后辈，忍不住叹息一声。
“师尊啊，弟子可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尊。
想起了百年前，自己和师弟随着师尊来这枫山，一同与那尸妖大战的场景。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师尊和师弟却已经不在了。
“另一处封印之地出了变故，那边是师弟负责的，难道师弟已经……”
吴阳想到自己的现状，师弟比他修为还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师弟恐怕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
“去见一见那位道友吧。”
他想到了今日见到的那位仙修，对方的到来，或许是一个转机。
“不然等我也坚持不住了，那尸妖，只怕也要重见天日了。”
声音渺渺，渐渐消散在祠堂之内。
眼前已经没了那道青色身影。
吴家村，族长宅邸。
陆离手中握着那枚树妖琥珀，往内渡入法力，神识不断的解析着其间构造。
对于应对乱局的两种办法。
他选择了双管齐下。
一边炼化着灰气，另一边也开始构造着新符种的晋升。
不过土水木三种属性的构架，还是复杂很多，如今过去数天，依旧没有弄出眉目。
第二百五十二章枫山往事
当真正开始做之后，陆离才发现，自己原先估算的一月时间，还是有些过于高估自己了。
三种属性不同的宝物，想要将之融洽的合为一体，并且形成一个稳定的架构，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现在才起了一个头，连个雏形都算不上，最后想要设计出一份完整的构造，只怕一个月都不止啊。”
陆离收起了琥珀，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分析琥珀，进行架构，这个过程是极耗心神的。
即便他已五气朝元，神魂大增，但依旧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思路。
沿着这个思路，接下来只要不断开阔尝试，总能实验出一个合心意的架构。
将此事放下。
陆离闭上双眼，开始炼化灰气。
这是他这段时间的日常规律。
先构架符种，等星辰消耗之后，就炼化灰气，一边修炼提升修为，一边回复心神。
如此循环往复，最大化的利用时间。
‘如今灰气已经炼化了十一，总算稳固了五气朝元的境界，接下来继续稳步前进，等到全部炼化，五气也可圆满了。’
修炼的感觉是很让人沉醉的。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深夜。
陆离依旧在炼化着灰气，感受着体内储存的大量灰气，在不断炼化，自身修为在不断的攀升着。
原本消耗的心神渐渐恢复，他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忽的。
炼化灰气的过程顿住了。
“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陆离慢慢张开眼，眸中闪过一缕幽光，视线看向了房间一角。
一道青色身影缓缓出现。
“红枫谷吴阳，见过道友。”
吴家先祖现出身形，看了眼面前的陆离，然后行礼道。
“红枫谷？”
陆离听着这个有点像仙门的名字，心里微微一动，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
他起身下床，施施然的回礼道：“东海散修陆离，见过吴道友。”
‘散修？’
听到陆离的介绍，吴阳心中同样微微一惊，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主动开口道：“听闻陆道友来此，那是为了此间邪气而来？”
“正是。”
陆离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然后直接问道：“今日我去祠堂，在那里乃是一切邪气之源头，道友居于此处，当是知道邪气缘由的吧？”
吴阳面色平静道：“不错，其实吴某躲在那祠堂，就是为了封镇那些邪气，不让其泄露出来。至今已有百年矣。”
“百年？”
陆离心里暗暗点头，这倒是与自己听闻的枫山传说对上了，他看着吴阳道：“道友既然是为了封镇邪气，如今邪气已经弥散出村庄，想来封印应当出了问题吧？”
吴阳叹了口气：“正是，道友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我如今已经是魂魄之躯，沦为鬼类。”
陆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百年前。枫山有尸妖王出世，我红枫谷乃燕国西北仙门之首，肩负安民守土之责，自然不能容忍妖孽为患。
我师乃是红枫谷掌教，诛灭尸妖王，自当义不容辞。
那时我与师弟张洪清追随师尊，一同来到这枫山。
尸妖王凶悍，哪怕我师尊已经是真人，依旧难以遏制。
最后不得不设法，将尸妖王重创，封印在枫山，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师尊也黯然陨落于此。”
说到这里，吴阳面色黯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继续说道：“师尊死前，吩咐我与师弟镇守封印镇眼，不让尸妖王出世，于是我与师弟便常驻枫山。
只是当时之战，师弟便身受重创，在师尊去后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应师弟要求，我将之葬在枫山之腰，让师弟残魂看守那处阵眼。
师弟时候，我也感时日无多，便将血脉子嗣迁移至此处，建了这座祠堂，同样以鬼身镇守封印。
如此一直过了近百年，也没充什么变故。”
陆离静静听着。
虽然吴阳说得简单，但他能够想象得到。
昔年他们师徒三人，为了封印那头尸妖王，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到最后全都命丧枫山，甚至死后连魂魄也不得安宁，依旧为了封印尸妖王，流干了最后一丝魂力。
“道友师徒为苍生封印尸王，此情此义，令人敬仰。”
他最后只能朝吴阳深施一礼。
“景仰什么？现在邪气已经泄露，我已经辜负了师命，有何面目去见师尊？”
吴阳苦笑着摇了摇头：“初时我与师弟有门内照应，应对封印尚且没出什么变故。
但自从十年前，门内就再没人来与我们联系。
没了援助，以我和师弟的残魂之躯，渐渐也难以应付不断破损的封印。
到了三年前。
我与师弟的联系也断了。
而我困于封印之地周围，无法远离太远，也不知道师弟情况如何了。
前些日，我感应到另一处阵眼，已经出了变故，再无人镇守。
那是师弟负责的阵眼，只怕他已经……”
吴阳语气落寞。
他们师徒三人，师尊百年前神魂陨落，现在连师弟的残魂也出了变故，只怕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前些日？”
陆离听到这个时间，再联想到如今出现在常熟县的食粪鬼，心里一动，想了想也不隐瞒，直接说道：“这些日来，常熟县内出了一食粪鬼，传闻其是从枫山而来，喜欢杀人前让人食自身之粪便，如今在城内已经杀了诸多人。不知此是否岳道友师弟？”
吴阳听到陆离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那食粪鬼是何日出现的？”
陆离算了算时间，然后答道：“应在十一日前。”
“十一日前……”
吴阳听到这个时间，面露苦笑：“这和我感应封印出现变故的时间吻合，应当就是我师弟张洪清了。”
虽是在笑，但他心中却极为苦涩。
自己师弟一生为了降妖除魔，最后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性命。
但死后残魂，如今却也沦为了妖魔之类。
‘不过就算是我，又能坚持多久呢？’
邪气污秽，能引人堕落。
别看吴阳现在还算正常，但现在抵御邪气的侵蚀，也渐渐力不从心了。
不知哪一日，他怕也会彻底堕落邪化，沦为邪魔恶鬼。
第二百五十三章请求
‘果然如此。’
陆离心中不由点头，得到了吴阳的亲口证实，原本的一些疑惑也就解开了。
此前他就摄取过食粪鬼的气息，从中感应到这个邪祟的虚弱。
若食粪鬼真是吴阳师弟张洪清，其一直镇守阵眼，等于在不断的放血衰落，魂力消耗太多。
有那虚弱之感，也就不奇怪了。
陆离心中正想着，却听眼前吴阳郑重说道：“陆道友，吴某有一事相求，还望道友答应。”
陆离怔了怔，却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道友有何事？”
“我师弟一生英名，死后绝不容亵渎，如今他虽沦为邪魔，但绝非师弟所愿，当是受那邪气侵蚀的缘故。”
吴阳神情略有些激动，压抑着情绪说道：“所以我想请陆道友，将我那师弟如今的残魂除灭，让其得以安息。
不然任其为祸人间，我想师弟的灵魂也会不得安宁，还望道友成全。
日后若是我也坚持不住了，也请道友将我诛灭。
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化为邪祟，荼毒苍生。”
他说完深施一礼，朝着陆离拜下。
“道友快快请起。”
陆离面色动容，眼前的吴阳让他想起了岳玉泽，两者有着相同的品格，都是能够为了苍生舍弃性命的人。
眼下岳玉泽生死未知，这个吴阳却已经是残魂之体了。
他叹息一声：“吴道友放心，我定会让令师弟之魂得以安息！至于道友，还是等那一日来了再说吧。”
那食粪鬼，也就是昔日的张洪清。
即使吴阳不说，陆离也是决意要除去的。
不仅仅是为了获得灰气，更是因为食粪鬼已经在事实上祸害人间了。
他离去常熟县城时，食粪鬼才出世七日，却已经害去了十一条人命。
眼下又过去几日，不知又多了多少冤魂。
若是以往自己能力不足时，或许会选择退避，但眼下既已五气朝元，见到了自然不能放过。
“多谢道友。”
听到陆离答应，吴阳这才起身，神情略有感激。
“不必谢我。”
陆离摇了摇头，心中略有些可惜，但随即想到一事，面色也有些沉重，出声问道：“道友先前说枫山之中镇压着尸妖王。如今道友师弟已经化为邪祟，其所在的那处阵眼，也就无人镇守。若是如此，那尸妖王岂非就要出世了？”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吴阳的师尊，也就是昔日红枫谷的掌教，那可是真人修为。
可此等人物，最后也不得不以陨落为代价，才封印了尸妖王。
如今百年过去。
虽不知尸妖王经过封印，实力现今如何了？
但其若是出世，绝对会兴起腥风血雨。
眼下大夏仙神北上，此时妖魔阵营中，如果多出一位尸妖王，或许就会生出难以意料的变故。
吴阳也深知其中的厉害，他看了眼陆离，有些欲言又止。
实际上。
若是眼前陆道友愿意去镇守阵眼的话，有这位至少凝聚四气的仙修，那尸妖王在自己没有邪化前，自然没有出头之日。
可这种话又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看守封印这种事情，与坐牢又有何异？
‘我已做了百年之牢，陆道友只是个局外人，有怎能够让他也受此煎熬，况且对方也未必愿意答应。’
吴阳心中叹息，脸上确实强撑着露出一丝微笑，出声说道：“关于此事，吴某已经有了计较，只是还需劳烦道友一次。”
陆离惊异道：“道友有何法子？”
吴阳沉默一会，脸上露出了追忆和担忧的神情，复杂说道：“封印尸妖王，乃是我红枫谷之职责。
但十年前我已联系不上红枫谷，不知其中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所以吴某想请道友走一趟。
带我去红枫谷传递消息，将此间之事，说与宗门。
其等若是知晓，必然会派人来接替师弟，继续镇守阵眼。”
听到吴阳说的办法，陆离微微一愣，诧异问道：“道友难道不知眼下时局吗？”
“眼下时局？”
吴阳听到这个说法，有些愣了：“眼下不就是燕国进入乱世，但那也只是凡人争端，于神道或许有碍，还能影响到仙门不成？”
阴司神道受限于香火，所以凡人的兴衰对他们影响很大。
但仙门修持己身，一生实力来自于自己，只要天地灵气不断绝，那么实力并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凡人兴衰，于仙修根本毫无影响。
“看来道友是真的不知。”
陆离看着吴阳神情不似作假，再联想到对方困在枫山祠堂，他的那些后裔又是些凡人，能将乱世的消息传递给他，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更进一步的仙魔博弈，这等修行界的隐秘事，凡人又从何能够得知。
他心中了然，看着面露困惑的吴阳，解释道：“自从十年前开始，随着燕国大乱，各地妖魔渐渐滋生，原本这也不算什么。
然而这时有大能布局，引外来妖魔入局燕国，似要以此为支点，意欲搅动我东华部洲南部平稳的局势。
如今诸多妖魔踏足燕国，燕国已成妖魔之土。
道友所在红枫谷，乃是燕国西北仙门之首。
那些妖魔来了燕国，红枫谷首当其冲，只怕……”
说到这里，陆离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所谓射人先射马，破军先斩将。
妖魔欲要统治燕国，势必先将燕国的本土势力打压一遍。
红枫谷作为仙门魁首，在妖魔哪里就如同眼中钉，肉中刺，是一定要拔除的。
而十年前，红枫谷突然与吴阳这边断了联系，甚至连传递消息都做不到。
这意味着什么？
“宗门与我失联，消息也未曾传来，这本就不符合常理，师弟尚在时，我二人相商，原本便就猜测出了什么变故。”
吴阳听出了陆离话中的意思，他颤抖着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如果真的妖魔入侵燕国，我红枫谷……”
他已说不下去了。
短短时间之内。
吴阳接连听到自家师弟化为邪祟，还有红枫谷可能覆灭的消息。
这等打击，对于一个久困于封印之地，未来毫无希望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