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年号
大晋朝廷在内忧外患中完成了重熙皇帝的葬礼,随着山陵大门被数不清的土石封住,一个帝王的时代正式终结。
无论荣耀还是磨难,生者的世界再与重熙皇帝无关。先帝庙号经众臣评议为世宗,辛焯心中虽有不快,但又不想在未登基前与大臣发生摩擦,索性便忍辱默认了。
随着重熙皇帝的葬礼结束,大晋即将迎来一位新的辛姓皇帝。朝廷重臣们来不及休息,仅隔了一天,便纷纷进入皇宫,与辛焯商量起登基的各项事宜。
早先被辛焯以先帝未入土为由,搁置的几个备选年号,这次也必须定下来了。
皇宫偏殿内,朝廷三品以上大员聚集一堂,众上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意。
所有人一致公认通过他们的不懈努力,已将前朝的阴霾一扫而空,大晋即将迎来新的时代。
辛焯并未让君臣久等,在孙喜的引领下,于众臣的朝贺声中升座。卢丞相从恍惚中打起精神,对孙喜鞠躬道:“殿下登基在即,臣等已选定了几个年号,需殿下今日拿个主意。礼部那边会按殿下选好的新年号做出相应的安排,关于大典需要的礼器才能加紧操办。”辛焯难掩脸上开心的表情,踌躇满志的说道:“那就请老丞相当着众位大臣面,把那几个备选的年号宣读一下吧,孤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卢丞相听到辛焯已开始自称为孤,知道辛焯已做好了登基的准备,于是再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众臣宣读起几个备选的年号。
“经朝廷各位重臣与饱学之士共同商议,已经为新朝选出三个备选年号,大家安静听一下......三个备选年号为,崇宁,崇祯,宣统。年号之事事关国运,各位不可不慎,如果有什么异议,当下就提出来,好让殿下垂询。”,卢丞相说完便站到一边,似乎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肖华飞在辛焯的授意下,有幸参加了这次朝会。原本商讨年号这种大事与他这个武班人员无关,肖华飞也只想带着耳朵来走个过场。
不过当三个年号说出来后,肖华飞心里却感到一阵别扭。这三个年号在他曾经的记忆中可没有一个能用的,备选的每一个年号均是末代之君所用的年号。
虽说眼前的大晋与肖华飞前世的历史脉络并无关联,但这三个备选年号,听到耳朵里,就是显着那么不吉利。
卢丞相有一句话说得对,年号事关国运,这要是选了三个亡国的年号,大晋未来还能好吗?
肖华飞的前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愿相信一个年号就能影响大晋的风调雨顺。
但亲身经历过穿越后,谁又敢不把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当回事呢。
肖华飞抬头看了眼周围,那些朝廷重臣们正摇头晃脑的品评着三个年号,不过还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或是明言意属哪一个。
辛焯端坐在椅子上,同时在心中品评着三个备选年号,以他现在的心态,对宣统这个年号尤为中意。
重熙皇帝在临死前才钦定了辛焯为传人,要知道在他上面,可是曾有过两位高一辈的长辈存在。
无论从法理与人情上,谷王与齐王,要比辛焯更加合适做大晋的皇帝陛下。
就连辛焯自己也从没幻想过,在父王与齐王叔活着时,能有机会继承皇位。
所以宣统二字,即应和着辛焯登基,宣布天下大统之意,又暗含谷王一脉成功上位的隐喻。
比较迎合辛焯当下的所思所想,算是辛焯另一种战胜齐王的宣示。当然这个话不能辛焯自己说出来,还要等着大臣们表达完意见后,他再一锤定音。
辛焯在努力习惯着上位者的心态,就是凡事不能自己第一个说出来,要假装是听了朝臣的建议后,才做出的决定。
这样的话,有锅可以大家一起背,而不是有了错处,全怪到他这个未来皇帝头上。
肖华飞此刻很想站出来,想建议是不是再加几个年号的备选。如果真要是从这个三个年号中选一个,做为辛焯新朝的年号,那边关这仗打不打的,未必有现实意义了。
肖华飞曾经非常熟悉修补匠这种工作,但若是朝廷已烂到了骨头里,修不修补还有什么用。
不多时群臣开始对三个年号提出了自己的议见,其中支持选崇宁二字为年号的人数最多。
重熙一朝,朝政混乱已久,显然大臣们对于安宁的日子十分期待。当然也有支持选崇祯二字为年号的大臣,希望辛焯登基后能崇尚贞德,为天下臣民表率,不断加强自我修养,那样自然天下太平。
支持崇祯二字的一这派主要以礼部那些书呆子为主,他们是否真心信奉圣人之言,这个没人知道,但这群人一向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教育别人。
现在他们最想教育的人就是辛焯,只要这位新皇帝能听信圣人之言行事,那礼部这帮人的好日子便来了。
前任重熙皇帝一向只信自己,凡大事全是自己躲在后宫里拿主意,虽然在嘴上没有诋毁过圣人,但内心却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劝谏。
大臣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说出各自选择的理由,殿内越发嘈杂,吵得辛焯多少有些头大。
卢丞相在这个问题上采取开放的态度,无论谁说了什么,他都点头微笑,似乎新朝的事已与他无关。
殿下每个人发言的大臣,均能引经据典,支持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又能旁征博引,挑出别人的错处。
辛焯眼见支持宣统二字的人越来越少,心里有些发急,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压住嘈杂的君臣。
“各位臣公均是学富五车之士,你们每个人的想法都很好,孤眼下已经明了。但选定年号毕竟不是哪几个人的事,孤也想听听其他没说话之人的意见,不知各位爱卿以为如何?”,辛焯实在不想听他们吵下去,只能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众文臣面面相觑,这话味怎么如此熟悉,有些重熙皇帝的味道。在以前重熙皇帝一旦对文官的决议有什么不满时,便会找几个挺皇派出来唱反调,虽然嘴里说是偏听则暗,实则就是对文官这面的办法有了意见。
文臣的目光集中到未曾发表意见的卢丞相身上,希望这位老丞相能站好最后一班岗,帮助文官们重新拿回朝议的话语权。
这可不是某一个文官的心愿,而所有文官的共同期盼。朝廷议事,就该文由官们摆出一或二的选择,当然这些个选择其实早有固定答案。
文官们有能力,有信心,让皇帝选择他们认为对的那个答案。而今辛焯显然又要学着先帝打破这种君臣默契,这个文官们最怕见到的场景。
卢丞相心中一叹,他所有的雄心壮志已随着重熙皇帝的驾崩而消散,一代人有一代人该做的事。
老丞相这个称呼是辛焯随口叫的吗?是因为仅仅是出于对卢丞相的尊重吗?
卢丞相自己有感觉,这是辛焯在暗中提醒他,老了,就该退下去。新朝就该有新朝的气象,一切旧有的势力终将告别历史的舞台。
现在君臣间还能维持相敬如宾的面子,要是卢丞相看不破辛焯的心思,那结局只能以惨淡收场。
现在卢丞相已不想为老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态。
卢丞相不看那些文官,而是对辛焯行礼道:“殿下说的是,既然是议事,那殿内的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老臣没有异议。”辛焯嘴角带上一丝笑意,连连点头道:“既然老丞相也同意孤的想法,那是最好不过了,那就让还没发言的大臣们说说吧。”
“肖爱卿,孤听说你虽然是个武官,但也是个读书人,不如你就说说你对这三个年号的看法。”,辛焯不等群臣反应,直接点了肖华飞的名,希望他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肖华飞让辛焯说得有些脸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在大晋也算不上是个读书人。
他心里虽然瞧不起文官,但可不敢看不起读书人这三个字。肖华飞打心底认为眼前这些文官与自己,均配不上读书人这三个字。
但辛焯既然点名,他便不能再装傻了,只能出班行礼道:“臣下以为这三个年号均不好,是不是能让大家再选出几个年号备选,寻常人家娶媳妇还三挑四选呢,像咱们大晋选年号这种大事,就不能多找出几个吉祥的词多看看?”
“你这就是一派胡言,肖大人身为一个武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听人说你只是秀才出身,本来就读书不精,像选年号这种大事,还是不要胡言乱语为好,免得一笑大方!”,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对着肖华飞发出了狠狠一击。
肖华飞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向笑呵呵的老好人,兵部侍郎赵宏锦,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第一次文斗
赵宏锦一改往日和善的形象,第一个跳出来指责肖华飞的提议。别说肖华飞有些发懵,就连在场的文官也觉得赵宏锦今天天的行事,有些突兀。
卢丞相看了眼赵宏锦,想着要不要劝一下,毕竟刚才辛焯已经讲了,今天无论文臣或是武将均可以畅所欲言。
赵宏锦现在指责肖华飞等于剥夺了武臣们说话的权力,这就有些过分了。
可卢丞相用眼角余光注意到,辛焯已经明显开启了看戏的状态,脸上不但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一脸雀跃。
一个个都不省心,不甘寂寞啊!这就是年轻啊!卢丞相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闭目养起神来,索性让肖赵二人斗下去。
肖华飞不愿让赵宏锦的气势压住,否则日后往剑北关行军时,这老头肯定更加蹬鼻子上脸。
“赵侍郎此言何意?刚才丞相大人与殿下均已明言,殿内所有臣子均可发言议事,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还是说赵大人对肖某有什么不可明言的情绪?你那侄子......”,肖华飞这是第一次在议事时还嘴,正式与文官集团撕破了脸。
赵宏锦不想让肖华飞把话说完,直接抢话道:“这是在商议国家大事,小肖指挥使管好你们影龙卫的事就好。你这是在影龙卫里作威作福惯了,殿下不追究,老夫也不愿多问,不过你读书少,不懂朝廷规矩,看在冯克明的面子上,本官才不得不出面,劝上你两句。以前冯克明在这种事情上可不曾多言,甚至先帝多次让他上朝,他都告病不愿意来。老夫身为你的长辈,劝你先退下吧。刚才老夫不过是就事论事,你也别和老夫扯什么父子、叔侄之类的废话,上了殿便只有君臣,别提那些有的没的私人关系。”肖华飞让赵宏锦说得直眨眼,这老家伙果然是个高手啊,不但暗指肖华飞在影龙卫只手遮天,还把替赵千里出气的事,撇了个干净。
这话一半是胁迫肖华飞就范,一半是告诉辛焯,你这位影龙卫指挥使可不太听摆弄。
肖华飞气得暗自咬牙,一口一个别提私人关系,他还在那里装肖华飞的大辈。
真是叔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啊!肖华飞把腰挺的更直,歪着头对赵宏锦说道:“好!咱们今天不谈私人关系,那赵大人也别倚老卖老,你和冯都尉的私人交情,压不到本指挥使头上。本指挥使做是大晋的官,可不是你赵家的子侄,别拿训儿子的态度与本官说话。想训儿子找赵千里去,把他叫回家,关上门,你们一家人慢慢聊,本官和你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本官现在正式向赵大人请教,刚才丞相大人与殿下已有明言,今日关于选定年号的事,在场诸臣可以畅所欲言,是也不是。还是说你赵大人才是大晋的主人,而我们这帮下臣都要看你赵家的脸色行事?你老就是放个屁,我们这些人都要跪着接着,说你放得香?赵大人脸怎么红了,你可别生气,本官不像你们赵家叔侄,我读书少,实在说不出别的比喻。”肖华飞就像一个刺猬,每一句话全带着刺,彻底不给赵宏锦留一点面子。
当然有些事在京城里未必是秘密,有一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大臣,已经看向赵宏锦窃笑不已。
赵宏锦因为赵千里的事,今天其实有些失了方寸,自从进殿见到肖华飞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赵千里那个差事,他可是费了大力气,不但给宫中某位内侍使了大笔银子,还到辛焯面前求了半天。
没想肖华飞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给他侄子发配管了后勤。有哪一任影龙卫副指挥使是管后勤的?
没有!一个都没有!副指挥使一向是影龙卫操办实务的差事,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比正指挥使还要管用。
毕竟不是什么事都需要一把手处理的,有一个副指挥使横在影龙卫与文官集团之间,这中间的好处不言自明。
加上赵宏锦的官场地位,赵宏锦相信用了不三年,赵千里便可把肖华飞架空。
那时的赵家可以脚踩朝堂与影龙卫两块阵地,何愁赵家不兴?但这一切美好的谋划,全让肖华飞从中破坏了,昨天的事已经表明,只要有肖华飞在影龙卫一天,那赵千里绝对出不了头。
断人官途财路,如杀人父母,赵宏锦怎能不恨。不过赵宏锦还是小看了肖华飞,他没有预计到今天肖华飞敢于强势反抗,这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滑头小子有些不一样。
甚至说肖华飞今天就像换了个人,难道这是要挑明了?以后大家就在官场见生死了?
赵宏锦心中狐疑,但嘴上没停,喷着吐沫星子说道:“好,好,好!本来老夫看你一后辈,出言提醒两句是有心回护,但没想小肖大人不领情。也罢,索性老夫今日就把话说透,以前在东阳关忍着你,是给冯克明面子,看在.....”肖华飞心底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打断对方呛声道:“赵大人咱们同殿称臣,你别一口一个老夫的,你跟谁俩装大辈呢?你千万别看老指挥使的面子,赵大人你记着,本官现在才是钦命的影龙卫的指挥使。本官上一个职位受命于先帝,如今的职位受命于殿下,跟你赵家可无关。若你在依老卖老,小心本官今天可就翻脸了,你不是喜欢在殿上动手吗?别说我欺负你,本官让你半只手!”肖华飞觉得今天这事可不怪自己,赵宏锦一口一个看在冯克明的面子上,这就有些骂人了。
肖华飞上位的确是有冯克明的功劳,但也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而且肖华飞上位和他赵家有什么关系。
赵宏锦话里的意思,就像肖华飞能当上这个指挥使,赵家跟着使了多大力气一样。
肖华飞已打定主意,既然赵宏锦想给他自己脸上抹粉,那肖华飞非要反着来,非把赵宏锦的脸皮拔下来不可。
有一点肖华飞其实猜中了,赵宏锦刚才的确想用手中的笏板砸肖华飞这个不知尊老的臭小子来着。
不过赵宏锦认真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年纪和体力,才把冲过去挥手砸肖华飞的冲动压下去。
要说赵宏锦年青时也是练过的,但拳怕少壮,真要是在肖华飞那吃了亏,脸就有些丢大了。
这时卫晋安站到肖华飞与赵宏锦中间,先是对肖华飞劝道:“肖大人火气不要那么大,殿下还在上边坐着,你俩有什么私怨先放一边,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咱们都好好说话。”然后卫晋安又转头对赵宏锦说道:“赵侍郎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朝廷上让人说话,死不了人。不是本官说你,赵侍郎今天可有失长者宽仁之风了,肖大人今年还不到双十,你都多大了,和一个年轻人斗嘴,你也不怕羞。”这回轮到赵宏锦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卫晋安这话说得分明是在帮肖华飞啊。
一口一个私怨,宽仁的,这不是等于变向在告诉辛焯,今天二人斗嘴与公事无关嘛!
赵宏锦是千防万防,没防住顶头上司给自己背后捅刀。等卫晋安敲打过赵宏锦后,肖华飞脸上瞬间挂下一丝羞涩,抢先对辛焯与卫晋安分别施了一礼,口中略带愧疚道:“臣请殿下恕罪,卫尚书说得对,臣与赵大人的私事,不该借着朝议时闹起来。大殿乃时商议朝廷大事的地方,不该成为臣等发泄私怨的场合,臣请罚俸禄十年,并自愿交罚银一千两,以时时提醒臣自己,不要忘了朝廷法度。”卫晋安点头笑道:“肖大人虚怀若谷,果有古人之风。”辛焯本不想罚肖华飞什么银子俸禄的,这场热闹他还没看够,多少有些意尤未尽。
但辛焯看了眼卢丞相,见卢丞相微微点头后,当下便说道:“肖卿以后记得凡事控制点情绪,当然你是武将,脾气大点也能理解。不过罚你十年俸禄有些多了,这样吧,既然你主动认罚,那孤就格外开恩,罚你一年俸禄,外加五百两纹银,就不再多加惩处了,记住下回不许再犯了。”肖华飞连忙谢恩称是。
辛焯处置完肖华飞,却不再多说,也不让在大臣们继续议事,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赵宏锦身上。
殿中众臣见辛焯死盯着赵宏锦不放,心中已经了然,肖华飞已经受罚了,那挑起事端的赵宏锦还和没事人一样站着,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宏锦感觉到殿上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他身上,马上觉得如芒在背一般。
可就这么认输,肖华飞没丢面子,可他赵宏锦便丢了面子啊。现在京里谁不知道,肖家家大业大,别说这小子自从到京还没领过俸禄,就说人家的家底,也不会再乎区区五百两银子啊。
赵宏锦当然也不在乎五百两银,但家中夫人可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出身,要是让他夫人知道,赵宏锦因为赵千里被朝廷罚了五百两,那回家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家里那个母老虎要是不把赵家祖祠烧了,都算赵宏锦祖先有灵。卫晋安轻咳了一声,看着一脸为难的赵宏锦说道:“宏锦啊,咱俩一部快十年了,你要是为难,老夫可以借你一千两银子。事情毕竟是你挑起来的,肖大人已经认罚,你跟着不交点,说不过去吧。”赵宏锦眼睛一翻,心中骂道,凭什么老子要陪那小子一起认罚?
这世上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当家难
赵宏锦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与家中夫人说这五百两罚银的事情,一时间便没了言语,二人的纷争暂时告一段落。
此时殿内众人看向肖华飞的目光,有了不少变化,有一些心思机敏的人,不再拿他当一个幸进之辈来看待。
而是把他看成一个目无尊卑又胆大妄为之人,心中对肖华飞的警惕又高了几分。
肖华飞也知道自己这次会得罪不少守旧的官员,但是有些事他已不得不争,就算在年号这事上他不发声,早晚也会在别的事情上和这些固步自封的老派人物起冲突。
有时麻烦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就算假装缩头乌龟,和光同尘,人家一样会扒开你的乌龟壳,再踩上一万只脚。
肖华飞自认没有受虐的体质,但从到了大晋这个世界,他一直在使自己和言行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要求,不想自己显得那么另类。
如今他经过许多磨难,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才坐上影龙卫主官的一把交椅。
肖华飞承认当中既是贵人扶持,但也是他用自家小命换来的。今天赵宏锦当着满朝大员的面敢借题发挥,倚老卖老,就是还在拿肖华飞当一个晚生后辈来看,而不是把肖华飞当成同殿为臣的同僚。
就像赵宏锦说的那样,他以前和冯克明关系极好,但为什么到了肖华飞这里就可以颐指气使?
是谁给了赵宏锦勇气?茹姐吗?在赵锦发难之时,肖华飞便已做好打算,不能再当一个小透明,那样不但自己会被人无视,并且他所珍视的一切,也会被这些老家伙踩在脚底下。
卫晋安打着圆场说道:“既然肖大人对新朝年号有更好的想法,可以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至于用还是不用,当然还是由殿下做主。”肖华飞礼貌的对卫晋安笑了一下,然后才对着辛焯朗声说道:“历朝皇帝选取新年号,不但是为朝廷未来的施政方向定下调子,也是为天下臣民选择一个努力的方向。臣下认为新年号的择字当通俗易懂,让百姓们念起来朗朗上口,又兼顾吉庆祝愿之意。”卫晋安狡猾的问道:“那肖大人认为我大晋新朝的施政方向该是什么呢?又有哪些字词可以选取呢?”辛焯听到此处,马上打起精神,想听听肖华飞如何回答。
肖华飞心中一笑,这种僭越人臣之道的坑,他可不想踩。卫晋安刚才看起来是帮了肖华飞一把,成功的把赵宏锦按了下去,可人家背底里到底怎么想,肖华飞可看不猜透。
有时对你坏的人,未必能真伤害到你,但是对你好的人,也未必安着好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大晋的权力中心,满殿的人精,全是当面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高手。
肖华飞不敢小心大意,于是腼腆一笑,对着辛焯行礼道:“大晋未来以何种方针为施政基调,当然是按殿下的意思行事,下臣可不敢胡言乱语。不如请殿下当着臣等的面分说一二,希望将来的大晋变成何种模样,然后咱们照着殿下的意思,再选出可用的字词可好?”辛焯对肖华飞的言辞相当满意,当下有些喜上眉梢,听得连连点头。
肖华飞这三言两语,的确说中了辛焯的心思。赵宏锦在边上小声的骂了一声,
“女干臣!”肖华飞白了赵宏锦一眼,未加理会,其他人也像没听到一样,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辛焯身上。
大家也想听一下,辛焯对于未来的大晋有何规划,这样他们也好在本部内投其所好,在自己最大权限内,谋取更大的利益。
比如辛焯说要大兴科举,那礼部与工部可就肥了,朝中权柄渐涨不说,单是各县校舍的翻新与各州府考场的维护,礼部与工部就有大笔的银钱入账。
大晋再穷,也不能穷了读书人不是。要是辛焯想要振兴武备,那兵部有油水就会多起来,武将们想要升官,就要多走走兵部长官的门路。
除了归任勉的脸色有些发苦外,其余各部的***,全部两眼放光。辛焯看着下面热切的目光,心中不免踌躇满志,对于当了皇帝以后要干什么,辛焯其实真有规划。
这个问题辛焯其实正经想过好久,不过因为他尚未登基,并没有哪个朝中重臣询问过他对于未来施政的想法。
“孤......”,辛焯清了下嗓子,看了眼卢丞相,才正色说道:“肖卿问得很好,不过孤尚且年幼,对于朝政了解的可能不太多,新朝的朝政大事,自然还要交给各位爱卿处理。孤现在要是说了什么,会不会影响各位爱卿的日常施政啊?”下面众臣暗自点头,看来头顶这位是个要脸的,比起先帝,至少知道打个马虎眼和大家客气一下。
这个时候卢丞相不好再装睡了,向着辛焯欠身道:“大晋是辛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今天传到殿下这里,实是众望所归。我等均是大晋的忠臣,只要殿下所命对大晋有好处,臣等自然责无旁贷的鼎力支持,就算殿下的想法中有些许疏漏,自然也由臣等补齐。殿下不管对新朝施政有什么打算,都可以和臣等讲,臣等洗耳恭听。”肖华飞先一步行礼,带着众臣躬身齐道:“还请殿下示下,臣等洗耳恭听......”辛焯欣慰的看了肖华飞一眼,对着众臣说道:“孤,心中有件事叫人寝食难安,那便是先帝葬礼上的寒酸场面,想我大晋幅员万里之遥,不说富有四海,但也有亿兆臣民在治下。不知众卿,能否告诉孤,何以每岁国库入不敷出?就连为先帝治丧都拿不出银子来。孤想不明白,为何江南欠的税款三年未绝?已欠了快上千万两?难道江南已是年年大灾,民不聊生,还是说江南各州已不是大晋的江南吗?”卢丞相赶忙颤巍巍的下跪,口中悲切的请罪道:“是老臣无能,愧对先帝,请殿下降罪。”众臣也跟着丞相大人一起跪道,
“臣等无能,请殿下降罪......”肖华飞本不想跪,江南交不交税,与国库是否空虚,这可不是他肖华飞该背的锅。
可左右一看,殿内已没站着的大臣,他也只能跟着跪倒请罪。辛焯忙让孙喜把卢丞相搀扶起来,却没有让下面跪着的众臣起身。
众臣包括肖华飞在内,自然不能自己起来,大家只好跪在地上继续听辛焯训话。
“孤以为,朝廷和小门小户的百姓家一样,如果百姓家中没有存粮则百事难兴。”,辛焯的目光变得高远,眼中似乎已看到了大晋成千上万的百姓人家,
“同样如果朝廷的库房子里连老鼠都养不住,还谈什么宏图大志。”归仁勉不管别人怎么想,直接高举双手,重重伏下了身子,口中高呼道:“殿下圣明,先帝啊!你看到了吗,你给大晋留下了一位英明之主啊~!”众臣,
“......”臭不要脸!辛焯这番话,怕是狠狠打动了归任勉的心房,他此时看着辛焯就像看到了黑夜里的明灯一般。
归任勉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可他不在乎,不就是读书人羞与谈钱吗?
可这些人哪个有他难,全大晋几乎所有的官,只知道管他伸手要钱。难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是地里长出来的吗?要是地里真能长出银子,归任勉真不介意去刮地皮,哪怕青天再高上五尺,他也愿意去刮。
在归仁勉眼中,殿中这些同僚,全是一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败家子。
归任勉的大声称颂,给了辛焯不少信心,他再次提起声音说道:“想必各位爱卿也知道,孤从小并未如先祖一样过过苦日子,并不是一个贪图财货的人,但我们大晋朝廷不能再这么穷下去了!孤登基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江南派出清税使,彻查江南各州府库,看看到底是江南有天灾,还是有人与朝廷离心离德,听调不听宣!”辛焯最后一句话,让殿中所有人的心头一震,这种震荡可不是因为鼓舞而振奋,而是深深的害怕与担心。
卢丞相深深看了肖华飞一眼,看得肖华飞一愣。肖华飞无奈的向着卢丞相轻耸了下肩膀,表示自己很无辜,他本来就是想让辛焯喊几句高大上的口号,把百姓为重几个字擦拭的亮眼些,然后顺便提出自己想到的年号。
谁知辛焯不知是不是没看破朝臣的心思,还是真觉得朝廷的财政到了破碎的边缘,死咬着税赋的事不松嘴,想要彻查江南。
肖华飞觉得朝会在他的搅合下,离着正确的方向越来越远,难道新朝的年号,直接叫清欠?
或是文化点,起个仁靖?道光?仁德?反正都有向百姓收银子,天下光溜溜的谐音.....卢丞相见肖华飞不肯吭声,只能轻咳一声,把辛焯从银图大志中拉了回来。
“殿下的话,直击国朝要害,实乃金玉良言,老臣拜服。”,不管心里怎么想,卢丞相还是老成的先捧了一句。
辛焯开心的点头道:“孤就觉得老丞相会和孤想得一样。那我们就君臣同心,等孤登基后,就立即下旨......”卢丞相尴尬的轻声道:“这个先不急,老臣已记下了,殿下先等等,眼下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君君臣臣
开会跑题一向是大晋的优良传统,辛焯在被群臣吹捧几句后,成功地忘记了登基之前想低调的策略,对着江南的欠税开起了炮。
相比于年号,国库没钱才是这个小皇帝心里最烦的事。要是年号起好,有用的话,辛焯甚至想起一个丰盈点的年号,但在场众人全明白,这样不会使国库就会充盈起来。
卢丞相不想让辛焯再说下去,江南文风鼎盛,朝廷每届科场的取士名额,大半已被江南望族把持。
远的不说,单说这殿内,就有超过一半的江南各府出身的官员,甚至包括几部的尚书、侍郎。
辛焯此举可谓是要刨这些人的祖坟,卢丞相不想让辛焯在未登基前,就面临江南群臣的合力反扑。
果然没等卢丞相说服辛焯,礼部新任左侍郎鲍国安首先站了出来,他向着辛焯深施一礼后,侃侃而谈道:“殿下所说的江南欠税,我大晋历朝皆有,这并不是先帝在位时的特例。”鲍国安左右瞥一眼,见众人目光已聚到他身上,继续说道:“江南各州府,一直是我大晋的缴税大户,国朝将近七成的赋税要靠江南来完成,百姓早已不堪重负。加上江南这几年时有洪灾发生,偶有欠税一时没有交齐,也是情有可原,朝廷要理解江南官员们的难处。地方官员一方面要开库救灾,安置灾民,一方面还要恢复农耕,尽力完税,已是身心皆疲。臣请殿下今日先把年号之事定下来,此事才是朝廷三五日内的当务之急,至于江南的事只是小事,这个急不得。等殿下登基后,当敬天奉祖,重用贤臣,恢复国朝初年的旧制。那天下自然可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江南百姓缓上几年后,自然可以把欠税缴纳上来,以解国库之困。”辛焯没想到,他的第一条施政想法,便遭到了两位朝廷重臣的抵触。
当下有些不知所措,把目光投向殿下的众臣,却发现除了肖华飞,其余哪个人与他都说不上多亲近。
但就是加上肖华飞,辛焯也觉得自己未必稳赢。朝廷议事可不是战场上的打打杀杀,辛焯明白,单凭一个肖华飞,他还没能力挑战群臣的众口一词。
江南清税的事,还是要得到群臣的支持才行。辛焯明显没有他皇爷爷对于议事节奏的那种掌控力,此时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否则身为未来皇帝的辛焯,只能撸起胳膊亲自上阵单挑群臣了,而且还是只输没赢。
现在这些臣子,基本还是重熙皇帝留下的旧臣,能在朝堂上有资格说话的,基本不站在辛焯一边。
辛焯开始发愁,眼前这些文官当中谁能替他出下头,帮他说两句公道话,然后大家打个哈哈,今天就算过去了。
至于江南清税的事,可以从长计议,或者......过几年再说。出乎辛焯的预料,在群臣良久的沉默后,最终还是有人替辛焯出头了。
出头之人不是肖华飞,对于这个难题,肖华飞不太想碰,而且他马上就要去剑北关。
清税不是肖华心中的当务之急,如果大晋守不住剑北关,那以后谁来征江南的赋税,还不好说呢。
肖华飞此时心中只惦记着前往边关的各项准备,就算想管江南的事,他也管不过来了。
再说朝廷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官,江南地区人口众多,那里的裙带关系只会比北方更盘根错节,清税的差事必定难上加难。
清税是内务,并不是对外战争,不能只管杀光敌对者就能办成。肖华飞笃定这差事办来办去,十之八九费心费力还不落好。
肖华飞打心底就没想接辛焯这个茬,虽然别人以为他是辛焯的宠臣,但肖华飞并不认为自己是,可不是啥倒霉差事都想往身上揽。
第一个站出来替辛焯说话的是归仁勉,这位户部尚书的老家是京畿地区,算是北方系的官员领头羊之一。
归任勉向辛焯施礼后,马上转身对着鲍国安开炮,用略带挖苦的语气道:“鲍大人当了礼部侍郎以后就是不一样啊,这还没当上礼部尚书,话说起来就一套一套的,挺有李春阳的风范啊。咱们先不说你提的那什么恢复旧制的事,全是老黄历了,国朝一百多年,除了你鲍侍郎没几个人提过。但你是真不知朝廷目前的情况,还是昧着良心替你背后那些江南士绅开脱啊?相信满朝官员只要不傻,心里便有数吧。本尚书比不了你们礼部的那些大老爷们,贵部全是清贵之人,拿着各自老家乡里的孝敬,整天就会吟诗作画,向来不问朝廷吃用之物从哪来的!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守着脑袋里那些书袋子过日子的神仙日子,本尚书很是羡慕啊。不过你们能这么闲云野鹤地混日子,可老夫却不行!朝廷各部各衙门,天下万千官员,全在伸手冲老夫要银子!老夫每日去了官衙便如坐针毡,屁股都没法挨到椅子上坐踏实喽。今天老夫把话撂这儿,除非你能把江南的欠税给老夫弄来,就摆在这金殿上,否则老夫可说不出,你讲的那些风凉话。”归仁勉今天可是火力全开,一点不给江南那些同僚们留面子。
屁股决定脑袋,说的就是这些朝廷重臣。人家归仁勉是北方官,家族全在京畿地区发展,自然不用给江南这些同僚留什么面子。
再一个归仁勉也是有苦说不出,江南欠国库的税银已高达千万两,这笔银子真能收上来,朝廷的财政状况必然大有改善,他归仁勉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身为户部尚书,归仁勉实在过够了受夹板气的日子,不但各部明着骂他,辛焯那边也暗自恼他。
对归仁勉来说,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受到的压迫越久,反抗越激烈。
归仁勉今天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把心里那些苦,一股脑冲着鲍国安发泄了出来。
鲍国安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家伙,耐心听归仁勉说完,不带痕迹地擦去了脸上的唾沫星子,才对着归仁勉说道:“归尚书说完了?”归仁勉并不答话,反而挑衅地看着鲍国安,抄起袖子,做好了接招准备。
鲍国安整了下官帽,以无法挑剔的礼仪对着辛焯施礼道:“臣并不否认归尚书所讲有些道理,但我们礼部也不是朝廷的闲散衙门,归尚书一口一个闲人似乎不妥。礼部向来为六部里最为清贵的衙门,哪人有给我们供奉。再说礼部也不是白吃饭的衙门,至国朝初年,我部便为大晋培养了不少人才,别的不说,就说卢丞相也是礼部官员出身吧。”卢丞相轻咳一声,并不接话,似乎不想参与到这场纷争之中。
鲍国安心中一下明了,马上转移话题道:“臣方才所言,并无私心,也无针对其他同僚之意,一心是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着想。江南士绅向来忠与先帝,忠与殿下,是我大晋天下安稳的基石。殿下方才所言,若是传了出去,会让天下臣民与朝廷离心离德,不可不慎。所以臣才出言劝慰一二,并非心里向着谁。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不过是请殿下不可轻言离心离德之语,免得像归尚书一样,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辛焯听到此处神情一窒,知道是让鲍国安抓到了话柄,马上解释道:“孤并无此意,鲍侍郎说的是,天下臣民均是孤的子民,孤待他们一视同仁,并无远近亲疏之意。刚才不过是孤担心大晋的江山安稳,心里有些急躁了。”肖华飞听到此处不由皱起眉头,替辛焯暗叹了一声,这就是中了鲍国安的计了。
上位者不是不能说错话,人非完人,哪能无错呢。但在朝会这种重大的场合,辛焯的认错,便等于给了鲍国安乘胜追击的机会。
刚才辛焯本该让归仁勉下场替他接招,辛焯只管看戏当裁判就好,而不是急于撇清他话里的些许不当,由辛焯亲自下场解释。
如此主客异位,辛焯便把自己搞被动了。归仁勉或许管账不行,但嘴皮子上的战斗力,还是可堪一用的。
要知道大晋这些文官,可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他们敢当着皇帝的面动武,也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街。
反正大晋有不杀文官的传统,早就把这些家伙惯得胆肥气壮!面对天赐的搏名的机会,鲍国安当然越战越勇,一个侍郎的官职,在他眼中从不算什么。
他当官的目标一直是那一人之下的位置。将由辛焯带领的新朝,可不是重熙朝时的一言堂,鲍国安早就为自己规划好了上位的阶梯。
搏名望,树旗杆,就是鲍国安此时要做的事。
“殿下此言,颇有太祖遗风,臣下拜服。”,鲍国安先是捧了辛焯一句,然后却说道:“不过殿下也该知道,江南这几年实在灾情严重,受灾州府不说十室九空,但也是哀鸿遍野,百姓丁口减损的厉害。臣请殿下为江南百姓生计考虑,不如就减免了江南这几年的欠税。如此一来,江南百姓必日日称颂殿下的恩德,努力平复灾情。等江南百姓休养个三年五载后,必能为朝廷上缴更多的赋税。我大晋也能恢复无为而治的上古盛世。”听到这里肖华飞有些忍不住了,这鲍国安一口一个无为而治,上古盛世,听着就是那么高大上。
但这全是屁话啊!对灾区免税是必须的,可是前面的欠税未必能和灾情扯上关系吧。
按照影龙卫的密报,江南是有灾情,但远没有地上州府上报的那么严重。
上千万两的欠税,肯定不是沿江几个州府受到灾情影响那么简单。这是有系统,有目的欠税,说白了就是地方官府搞出来的庞大亏空。
现在单凭收刮百姓补不齐了,只能硬扛着,借夸大灾情混淆事非。而且肖华飞恍惚记得,重熙皇帝在位时已对受灾各府免了当年的钱粮,如今鲍国安又提加免,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完全是在借题发挥,颠倒黑白,拿朝廷的银子,替他自己买名望。如果今天让鲍国安计划得逞,受益的绝不是朝廷,更不是辛焯,而是鲍国安个人。
江南官员与士绅会无比拥带这位替他们说话的礼部侍郎,让他在民间的声望短时间内盖过卢丞相,以及上面那位已经不知所措的辛焯。
大晋的这群进士官,果然没一个简单的,更加不是什么好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好材料
辛焯起先很是生气鲍国安的借题发挥,但他从卢丞相与肖华飞的态度中品得出来,二人并不想辛焯,过于严厉处置这位新任的礼部侍郎。
辛焯坐在椅子上仔细考虑了一下,把皮球抛给了卢丞相,
“老丞相觉得肖华飞说得可对,换成以前皇爷爷在位时,今天的事该如何处置?”鲍国安吓得身子一颤,他心里明白,今天这件事要是换成重熙皇帝在位时,恐怕会把他发配去海外哪座小岛上当宣威使了。
卢丞相深深看了鲍国安,沉吟片刻后说道:“殿下,老臣同意肖大人的看法。我大晋立国已久,历任先帝尚没有因为议事时,别人说错过什么而降罪的。不过今天鲍侍郎所言确有不妥之处,虽说不降罪,但是略施薄惩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否则就像林尚书所言,咱们大晋的官以后就只会空谈而不重实务了。”卢丞相把头转向肖华飞,出言询问道:“肖大人既然为鲍侍郎求了情,那一事不劳二主,你说朝廷该如何处罚鲍侍郎?”肖华飞心中腹诽不已,明明是卢丞相有些话不好出口,不想得罪辛焯,便借着他的嘴说出来。
但这话转了一圈,再回到了卢丞相嘴里,就变就成了肖华飞主动为鲍国安求情了。
现在还要他来提出处置意见,这不是把他推到江南官员的对立面了吗?
果然殿内这些老狐狸没一个好东西,只会把年轻人当枪使。肖华飞看了眼鲍侍郞,又看了眼气乎乎的归仁勉,心中灵机一动,
“卢大人说得对,朝廷就该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来做事,不如就把鲍侍郎平级借调到户部,帮助归尚书管理几天账目支用如何?”卢丞相与辛焯相视一眼,心中同时有了笑意,肖华飞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就是有些缺德啊。
归仁勉旁若无人地对户部两位侍郎说道:“二位也学学人家肖大人,这知冷知热的,知道咱们户部的差事不好干。再说二位管着钱粮支用也是累了,不如从明天开始,咱们老哥三就把这摊烂账交给鲍侍郎打理吧。人家鲍大人可是饱读诗书的当朝大家,想必能从一堆烂账里找出银子来吧。”归仁勉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完,他身边的两位副手全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马上就到了京中官员发饷的日子,本来归仁勉还在为了如何应付那些暴怒的官员而发愁,这回真是瞌睡来枕头,辛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背锅人选啊。
京中官场早就传出了风声,因为西北战事,朝廷至少要停发两个月的俸禄,这还叫大家怎么活?
一些家境差些的官员,心里全憋着口气,打算等到放俸日,一起去户部衙门闹事呢。
归仁勉看向鲍国安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原本他还为了过几天的事头疼,这回有这么一个喜欢耍嘴皮子的家伙顶在前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辛焯微微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高大沉稳一些,然后才对众臣说道:“孤虽然没有皇爷爷圣明,但也不愿做阻塞言路之君。但诸位身为朝廷重臣,拿着朝廷的俸禄,便要知晓朝廷的难处。所提政议当对朝廷与百姓有益,而不是只从书中照搬两句漂亮话来卖直取名。孤这次采纳肖卿的意思.....鲍国安从即日起,以侍郞职到户部挂职,至于在户部该做些什么,全部听从归尚书安排。各位须记着,你们均是我大晋的股肱重臣,孤希望诸位今后能牢记本分,不忘为国为民的本心,为大晋再立新功。”归仁勉当先行礼称颂道:“殿下圣明,臣等拜服。”其余人也反应了过来,马上跟着一起拍起辛焯的马屁来。
鲍国安这次算是逃过一劫,不过他心中明白,礼部尚书那个位置离他已经越来越远了。
而且到了户部,归仁勉这老家伙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毕竟刚刚狠狠地把人家得罪过。
现在鲍国安只求能在户部挂职时能活下去就行了,希望归仁勉多少有些长者之风,千万别把他一棍子打死。
至于辞官,鲍国安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考虑。寒窗苦读近二十年,除了做官这个差事,他也不会做别的事。
无论是生意还是经营农庄,他什么也不懂,也不愿意懂。不去当官,还能干什么呢。
再说世间所有的营生,哪有做官来的爽利。只要一日为官,手中便有权,就有人会想方设法的靠近他,求他办事,给他银子花。
当官真是一个福及子孙,吃喝不愁的世间最好营生。大晋的朝会没有几次不闹腾点事情出来的,经过鲍国安闹过后,百官的心思终于回到了敲定年号这件事上。
肖华飞再次随着众人提出了自己认为不错的几个年号,不过他提的永乐,贞观等年号,被饱读诗书的文官们怼了个狗血淋头。
有人说永乐就是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的意思,把贞观更说成了对前朝带有诋毁之意。
肖华飞那点有限的古文学识,用来与人骂架,搅浑水还成。但真论起引经据典,十个肖华飞也不如这些打小认真学习圣人之言的文官。
等被这些文官驳了个体无完肤后,肖华飞索性闭起了嘴,就看着这群文官们在那表演。
最终在辛焯与卢丞相的引导下,众官员一致决定,定承统为辛焯的新朝年号。
肖华飞觉得承统二字虽然听着一般,但多少映射了辛焯内心的一些想法,无论如何也比一开始的崇祯,宣统要强上不少。
经百官将近一整天的商议,承统便成了辛焯新朝的正式年号,不日将快马通传整个大晋。
等肖华飞出退议事殿,太阳已经偏西。夕阳仅剩的余晖,慵懒地洒在琉璃瓦上,让人看了只想快点回家吃饭。
可能是百官顾忌肖华飞的身份,文官们有些刻意的与他保持着距离,任由肖华飞形单影只地往宫外独行。
不多时一顶肩舆从后面追上来,卢丞相苍老的声音从肖华飞身后传来,
“小肖大人等等老夫,走慢些......”肖华飞不用回头便知道谁在叫他,有心不应,但想想还是转过了身,对着肩舆上的卢丞相拱手施礼道:“老丞相这是要回府吗?家里马车来了吗?要不要下官送您一程。”卢丞相让抬着肩舆的小太监停下,和声细语地把小太监们打发走。
等附近的御道上只剩二人在场后,卢丞相才用手点着肖华飞笑道:“你这小子怎么阴阳怪气的,怕不是在生老夫的气吧。”肖华飞腼腆的笑道:“下官听不懂老丞相在说什么,下官在姚安乡下时,附近的乡老常夸赞下官尊老爱幼,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卢丞相潇洒地一拢衣袖,把双手负在身后,自顾自地向前边走边说道:“你的底细老夫全知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来陪老夫走几步吧,殿上站久了身子麻,需要活动下身子骨。”肖华飞不管心里怎么想,马上很狗腿地颠着小碎步赶了过去,抬手虚扶着卢丞相,
“老丞相要是有什么吩咐,往下官那下个条子就行,何必劳烦您老人家和我一起走路呢。”卢丞相拿袖子打开肖华飞虚抬着的双手,继续向前走着,玩味的打趣说道:“老夫可不敢让你搀着,你肖大人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可不是当年的小秀才了啊,眼下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是为民做主的清官,敢打敢杀的汉子。听说你还有个什么尚书杀手的江湖雅号,老夫一介老朽,哪敢不敬着你啊?别哪天你不高兴,再带人抄了老夫的丞相府。”肖华飞听着卢丞相话里并没有几分真怪罪的意思,倒是打趣的成分居多些,心里便不怎么害怕,于是面带尴尬的解释道:“老丞相这话让下官没法接啊,您不是不知道,下官对几位尚书做的那些事,可没有一件是下官主动干的啊。所谓上指下派,下官就是一个听命行事的苦力,先帝有命让我赶鸡,我还敢去抓鸭吗?再说老丞相要怪,这事可得怪我们老指挥使冯都尉,要不我哪天陪您去城外皇庄找他理论去?要说我们老指挥使也是的,把京里这堆烂摊子,全交给下官这么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处置,你说他是不是有点不长心。”卢丞相被气得一乐,伸出手指弹了肖华飞脑壳一下,然后板着脸说道:“我看就是冯克明给你惯坏了,”,卢丞相停下脚步,凝神上下打量了肖华飞一圈,撇嘴道,
“老夫怎么没看出来你哪好,先帝在时就宠着你,现在就连殿下愿意也听你的......听老夫的你找人看看你家祖坟,是不是在直冒青烟。”卢丞相手指弹来时,肖华飞本能的想要缩脖子,但看对方并无多少恶意后,索性便不躲,任由卢丞相弹了个正着。
等肖华飞脑壳挨完这下,才揉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回道:“要说先帝看人还是很准的,下官觉得可能是怹们老几位,一致觉得下官是个忠心为国的好人吧,是个可造之材。”卢丞相气得用手指捏住肖华飞的脸皮,用力地拉了一下,口中喃喃道:“这脸皮是**有点厚,是个做官的好材料!”
第三百四十六章 王老虎受伤
卢丞相扯肖华飞脸皮有些用力,痛的肖华飞直咧嘴。肖华飞心里有些搞不清卢丞相这么做到底是出于善意,还是仅仅就是为了敲打于他。
“您老这手劲可是不小,看着可不像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幸亏小子我这脸皮弹性不小,要不按照您老这个扯法,下官明天可没法见人了。”,肖华飞赶紧捂着腮帮子,一边揉着,一边嘴里陪着笑。
卢丞相冷哼了一声,整理了下衣袖,重新背回双手,然后才正色说道:“你是不是以为赵宏锦是个好欺负的?跟他比,你的确是显得太嫩了。你有没有想过,今天赵宏锦就是让你在群臣面前,显得嚣张跋扈,而故意让你一局?你要知道,赵宏锦也算得上是三朝老臣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他侄子那事,还不至于让他在殿上那么生气,但他今天的表现明显有些不正常了。年轻人不要有点阳光就灿烂,有点风雨就发芽。老夫在殿上面对百官发难之时,尚且时时绷着一根心弦,何况是你个官场新丁。照你这种脾气,小心以后人家挖个坑,都不用推你,你就上赶着跳进去。”肖华飞让卢丞相几句提点,说得心里不敢有一点脾气了。
到底还是人家老丞相的眼力高,直接就看明白了赵宏锦另有所图。肖华飞继续虚扶着卢丞相一步一步向宫外走着,就像一个跟班的小太监,可他脑海中的思考却一刻未停,在不断回忆着赵宏锦今天的反常言行。
卢丞相安静走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这么半天了,还没想明白?要是出宫前你还没想清楚,就算冯克明瞎了眼。要是你连这点事都看不破,那咱们以后各人顾各人。老夫虽然答应冯克明帮着你点,但可没说要把整锅饭喂给你吃。”肖华飞微微点头,然后在卢丞相耳边说道:“军权?”卢丞相听后眼睛一亮,有些满意的捻着颌下白须道:“算他冯克明还有点眼力,你这朽木倒还有些见识。”
“既然你已想明白,那老夫就不再多说了,此去剑北关千里之遥,你又只是将到及冠之年,殿下就算再没有见识,可他总不可能真让你出去领军胡为的。赵宏锦在兵部呆了好些年,是个知晓兵事的干臣,殿下怎么想,老夫不去猜。但老夫想告诉你,凡事不可和殿上一样独断专行,最好听听人家的意见。咱们大晋现在的家底薄了,经不起折腾,赵宏锦表露出来的,可能就是他这一路上的态度。老夫有担心,你为主将,他为监军,若是你二人不和,这仗还能打吗?”卢丞相看向肖华飞的目光中,少了戏谑,多了几分郑重。
此时肖华飞已跟着卢丞相来到宫外,从午门看向宫外,京中四处灯火璀璨,好一派人世间的烟火气。
肖华飞身后的宫门已缓缓关闭,皇城落锁了。卢丞相的管家已迎了上来,冲着肖华飞与卢丞相施了一礼,然后轻手轻脚的从肖华飞的手中搀过卢丞相。
卢丞相没有在肖华飞嘴里听到想要听到的答案,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失望,给肖华飞留下一句好知为之后,便在管家的搀扶下,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肖华飞对着卢丞相的背影施了一礼,他是打心里尊敬这位老人,但却无法给出老人想要的答案。
这也许是肖华飞知道卢丞相已经要告老,不愿意给老丞相一个面子。也许就是不想和这些德勋老臣一样,一心只想当个裱糊匠。
在肖华飞的心里,奉行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不是和合之道。国家也好,民族也罢,若失去了锐意进取的精神,那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一味偏安一隅,因循守旧,是得不到周围恶邻尊重的。送给豺狼一条猪腿,可能把豺狼安抚片刻,但是狼总是吃肉的,只要不把它打服,那家里的猪圈,全送给饿狼以后,这些狼便要吃人了。
人家想要你的家产,你却和人家谈友好,这何其荒谬。口号喊的再响,换不来和平的发展空间,不如把觊觎家里猪圈的群狼打退。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才是肖华飞没有回答卢丞相问话的根本原因。
二人是内外根本理念上的冲突,与官位无关、与亲疏无关。午门外,吴苟道也带人迎了过来,等卢丞相的马车消失在肖华飞视线后,吴丞相在肖华飞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肖华飞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上马车前吩咐道:“让九娘马上到家里来,这事必须给我个说法。”时间不长,肖华飞的马车直接进了家门。
肖华飞从马车下来后,直接去往王老虎的房间,刚一推开王老虎的房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白酒味。
肖华飞不用多闻,也知道这是自家用来给伤口消毒用的高度白酒。张信对肖华飞点了下头,但手下没停,正用白酒给王老虎擦拭着腹部一道伤口。
王老虎此时脸色很差,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对肖华飞说道:“没事,不过是小伤,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姑爷你.....你别怪如烟姑娘,这事和她无关。”肖华飞脸色比王老虎好不到哪去,但看王老虎有伤在身,只能点头道:“你好好养伤,一会等张信把创口清干净后,用丝线缝好。这几天要注意换药,万一感染了就是大事。”张信接口道:“少爷放心,刚才我已探过伤口了,老虎运气不错,这刀应该没伤到脏器,只要挺过创口发热,用不了一个月就好了。”肖华飞压中心中的火气,对吴苟道问道:“大夫找了吗?怎么还不来。”吴苟道连忙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那大夫刚才出诊了,兄弟们已派人去四处找了。”肖华飞见王老虎没有性命之忧,暂时放下心,对张信道:“别心疼诊金,不行再多请几名大夫过来,实在不行我明天去宫里请御医。”王老虎咬牙忍着伤口痛疼,强撑着说道:“这,这是小伤,姑爷不用替我担心,是我小瞧了那娘们,没想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娘们会下这么狠的手。”肖华飞对事情了解的不够清楚,不知该对王老虎说些什么,好言安慰几句后,便退了房间。
肖华飞等回到正厅,才对吴苟道冷声问道:“九娘还没到吗,还有那个如烟?王老虎到底怎么受得伤,她俩得给我一个交待。”吴苟道不关心如烟如何,但不能不替九娘说几句话,
“昨天九娘还给我传过消息,说是老虎这几天一直和如烟腻在一起,九娘也给他俩行了方便。不过如烟好像有些看不上咱们老虎,两人就是一起喝过两回茶,听说老虎连人家手都没摸过。大人要我说,这事怪不得九娘,你那日也说过咱们不能强迫人家姑娘,否则九娘肯定还是有办法撮合他俩的。”肖华飞一拍桌子,气乎乎说道:“我啥时说过咱们可以欺男霸女了,他俩成不成的事看缘份,这个我不管!我就是想知道老虎咋受的伤,人留那时还好好的,这才多久不见,小命就差点没了。万一老虎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向舅兄与岳父交待!”这时厅外的侍卫向吴苟道使了个眼色,吴苟道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对肖华飞说道:“大人,九娘和如烟到了,是不是让她们进厅来。”肖华飞稳定了下情绪,长长呼出一口气,吩咐道:“让如烟去看着王老虎,先让九娘进来吧。”等九娘进到厅里时,肖华飞有脸色已恢复了平静,还特意让吴苟道给九娘端了一杯茶。
可九娘却不敢自顾自坐下喝茶,而是揣着小心站到肖华飞身边,不好意思的欠身道:“老虎兄弟出了这事全是属下的错,与如烟无关,还请大人不要为难那孩子。”肖华飞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个笑脸,
“先坐下说吧,我知道你不会故意害自家人,不过老虎到底是因何所伤,又是何人所为,你总得给我一个交待吧。至于那个如烟,我说实话,这里面要是没她的事,我必然不会深究,不过她既然看不上老虎,强扭的瓜不甜,那我肖家也就不高攀她了。等这事了了,你给她找个好人家,从此不要让她出现在老虎的面前。我虽然不欺负人,但也不能随便谁都到我脸上踩俩脚吧。你和狗子也别多心,我看你俩其实和老虎是一样的,没有远近亲疏之分。咱们一起从姚安出来,我便真心把你们当成自家人,今天这事落在你们身上,我也会这么办。”肖华飞的一番话说得九娘眼眶有些发红。
九娘知道肖华飞不会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来哄骗她,出于对眼前这位小男人的了解,九娘自认还能得清话里的真假。
但肖华飞越是这样,九娘越觉得愧对肖华飞的信任。王老虎这回是捡回了一条命,如果王老虎真出事,九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肖华飞交待。
吴苟道马上在旁帮腔道:“九娘有什么就说什么,大人已经明说了,不会为难如烟那个小丫头的。至于老虎那边,我不说你也知道,他就是没心没肺的糙汉子。从来不会记什么仇。咱们眼下的要务是要快些抓住凶手,看看这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原由
九娘简明地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原来王老虎这两天一直有事没事就在逸闲阁陪着如烟,不过如烟好像对王老虎没什么意思,虽然言谈上很客气,但九娘还是明显能感到二人间的疏远。
因为肖华飞事前有话,不可强迫如烟嫁给王老虎,所以九娘也就没有管太多,只是尽可能让两个人多相处。
事有不巧,今天上午阁里时来了一位生客,说是以前和王家的公子一起见过如烟。
回去后便对如烟不能忘怀,今日特来找九娘替如烟赎身,九娘当然不能同意,便推脱说有事不在,让如烟自己去打发这位客人。
王老虎可能是知道后心有不甘,便偷偷藏在隔壁偷听。哪知那个客人对如烟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说是已准备好银子,想要给如烟赎身。
王老虎偷看到那名客人果然比他要长得好上太多,便想着如果如烟喜欢俊俏的后生,他就成人之美,悄悄退出好了。
不过王老虎刚想走掉时,如烟却婉绝了那名客人的要求,而且听二人谈话,如烟好像并不记得见过这名客人。
王老虎心生疑虑,便留了下来。谁知那名客人见如烟不从,就改了说辞,说是不赎身也行,但必须到他家唱几首曲子,顺便帮他招待几名贵客。
如烟根本不认识此人,虽然这人模样长得不错,但如烟哪敢跟他回家,便果断拒绝。
那客人见如烟不从,便动手拉扯起如烟。王老虎见二人在房中发生争执,哪能眼看别人欺负如烟,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
那客人见到王老虎冲进屋子,以为王老虎是逸闲阁的护院,扔给他五两银子想把王老虎打发走。
王老虎哪肯因为区区五两银子就让人把如烟带走,于是二人便吵了起来。
王老虎顾忌九娘的面子,没想在逸闲阁内动手,不想那客人却抽冷子动了刀,上来就给王老虎的肚子上来了一下。
然后王老虎马上回了一掌,打在那客人胸口,当场给那人打得吐了血。
那客人见不敌王老虎,又怕逸闲阁的护院来围攻,扔下如烟便跑了。王老虎怕如烟有事,便没有追赶此人。
九娘听到信就马上赶了过去,想要给王老虎请医生处理伤口。可王老虎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回家,甚至不让逸闲阁派马相送,最后在九娘派人护送下硬带着伤回了肖家。
吴苟道听完了九娘讲的经过,犹豫着替九娘解释道:“想来是王大哥怕大人怪罪,所以第一时间回了家,这事与九娘还有如烟的关系真不大,全是那个客人的错,大人还是消消气吧。属下这就派人全城查找此人,一定把这人找出来,给王大哥出气。属下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咱们影龙卫的头上动土。”肖华飞脸色渐渐缓和,对九娘温和说道:“坐吧,事情说清楚了就好。这事像狗子说的,同你关系不大。刚才我已看过老虎的伤,应该要不了命,躺上几天就好了。不过那名客人到底是什么底细,你就半点不知道?要是没有个方向,京城可太大了,百万人中想找一个人,恐怕没那么简单。”九娘欠身坐下,不过没敢坐实,肖华飞现在的官威日重,每次隔了许久再见,都让九娘越来越觉得看不清肖华飞的心思。
九娘有些尴尬的回道:“大人恕罪,属下第一时间并未见到此人,事后属下也问过如烟。但如烟一口咬定说并未见过此人,不过如烟略通丹青,属下已让她一会便把那人的样子画出来。”吴苟道听到后,高兴的以拳击掌,对肖华飞说道:“不想如烟还有这本事,有了画影图形,找出这人是迟早的事,大人,剩下的事就交给属下好了。”肖华飞缓慢搓着手指,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刚才没听到老虎说,这人怕是个女扮男装的狠角色。本官有些疑惑,京城里啥时出这么一号人物,你说她身为一个女子吧,动刀捅人毫不含糊,然后还能硬挺着负伤逃走。这人怕是不简单,没你想的那么好找。”九娘皱眉接口道:“听如烟说那人长得眉眼含春,手指也十分软腻,看来大人说得对,这客人真就是个女子假扮的。”肖华飞玩味地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刚才你不是也说老虎打了这人胸口一掌吗,还给她打吐了血。这人是女的,可是老虎刚才对我说的,本官可不清楚。”吴苟道喃喃道:“女子......这人会不会是江湖中的女杀手,或许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是受人所托,想要来找如烟的麻烦?”肖华飞想起一事,随口对九娘问道:“那如烟有几名恩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有没有非要得到她不可的那种人?”九娘仔细回想半天,摇头道:“如烟现在不是很红,她是清倌人不假,但属下没想强迫她挣多少银子。不过总会有些想纳妾的人缠着她,这个大人懂的。”肖华飞马上摇头道:“咱们以后在我家只说正事,那个......过几天我夫人就到了,本官的秉性你是了解的,一向坐怀不乱,咳,咳,以后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懂,真不懂!”九娘见肖华飞开起了玩笑,也终于放下心结,本来她在来的路上,还在担心肖华飞怪罪她,没照看好王老虎。
王老虎毕竟是肖华飞亲到不能再亲的亲信,从肖华飞在黄石寨全身而退,这王老虎便像肖华飞的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
当然还有一个叫李雷的,这王、李二人与肖华飞的关系,九娘不用亲口问肖华飞,也能知道二人在这个小团队中的重要性。
九娘自知身为女子,除非与肖华飞发生点什么,否则论起远近亲疏,是无法与吴苟道与李雷,王老虎相比的。
这要是王老虎在逸闲阁中个三长两短,九娘真担心肖华飞会迁怒在她身上。
九娘现在过的可是安稳舒心的日子,肖华飞对她从来没有过非分的要求,从不指手划脚,逸闲阁中的一切大小事务,全凭九娘自己做主。
九娘现在可是银子也有,日子过得也安心,还不用看别人脸色,她的确怕失过现在的生活。
九娘妩媚的笑道:“那大人先同狗子商议接下来怎么办,属下去看看老虎兄弟,然后把如烟留在大人这里几天。您家里也没个细致的女人,照顾起人来也不方便,就让她呆在这里替大人照顾老虎兄弟好了。”
“不行......那个,本官的意思是说,我就要去漠北了,家里留个陌生女人不方便。这样吧,你把王老虎接你们逸闲楼去,既然他是在那受的伤,就让他那养着,然后让如烟帮我照看他几天。至于这榆木脑袋笨蛋伤好以后,去不去剑北关与我汇合,随他自己心意。你就只管照顾到他伤好就成了。”,肖华飞想起杜兰英可能就要到京了,马上改了主意。
九娘不怀好意的笑道:“那一切全凭大人吩咐,属下告退。”等九娘走了以后,肖华飞犹豫着向吴苟道问道:“九娘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笑话本官。”吴苟道强忍着笑意,摇头道:“属下没看出来,属下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红袖她俩该怎么办,大人可要想好了。听派过去的老妈子说,红袖夫人的肚子可是一天天见大,大人总不能让你的骨血生在外面吧。”
“咳...咳...咳。”,肖华飞毫无征兆的剧烈咳嗽起来,吴苟道赶忙跑过来,轻轻的帮着肖华飞拍背。
“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要不要一会等老虎兄弟看过医生,叫他再给你看看?”,吴苟道有些明知故问。
肖华飞喘匀了气,朝着吴苟道的额头拍了一下,清了下嗓子骂道:“你俩这是和本官太熟了是吧,一个个就知道笑话本官,本官真要让夫人挠个满脸花,你们面子上难道就好看了?”吴苟道讪笑道:“属下和大人可是一伙的,心里只装着大人,不过是想提醒大人,您家夫人可是快到了,听沿途护卫的兄弟传信,估计再有三五天,夫人就该到京城了。”肖华飞在身上瞎掏了几下,可惜摸了个空,干咂吧下嘴轻叹道:“人年少时就不该过早成婚,等本官将来能在朝廷上说得算了,就规定咱们大晋一定要晚婚晚育。”
“属下严重支持大人的决定,不如就先从属下做起吧,属下这辈子就不成亲了,等这次从剑北关回来,也搬到逸闲阁里去长住。”,吴苟道把心中的梦想脱口而出。
肖华飞没好气骂道:“你个渣男,这事儿跟你有屁关系,等你跟本官回来后,我让夫人赶快找十个八个媒婆,第一个把你嫁出去。省着天天在本官家中白吃白喝,没事还净惹本官生气。”吴苟道挠挠鬓角,有些不甘的说道:“大人这是怕了自家夫人,也想让兄弟们过得和你一样啊?要属下说,成亲有什么好的啊,又要挣银子养家,搞不好还要养老婆的一大家子。哪有一个独来独往活得自在。”
第三百四十八章 查找
吴苟道虽然清楚肖华飞不是喜欢迁怒的人,但还是想要为九娘遮掩一二,索性就陪着肖华飞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起来。
九娘出去约有半个时辰,再次重新回到肖家正厅,这时九娘的手里,已经拿着一幅刚画好的人像。
肖华飞从九娘手中接过人像,发现画上是一个顶多有二十岁上下的男装人像。
在如烟的,此人眉眼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妩媚之意,想来其人原本就是女子无疑了。
肖华飞弹了下画纸,随手递给吴苟道,
“暂时拿着画像查找吧,不过我不是抱太大希望,要是男子还好说,可一个女子,人家藏在哪个宅子中,你还能挨家挨户去搜不成。那样不但人找不到,反而京城的无聊文官们,能用妙笔把殿下的案头堆满,信不信百分之百全是弹劾本官扰民的奏疏。”吴苟道呲牙道:“就算难找也要找啊,咱们老虎兄弟总不能让人白捅一刀吧。这个仇若是不报,以后大人怎么在京中立足。”肖华飞无所谓说道:“你想多了,脸面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本官一向不太在乎面子这种事。现在主要是查清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咱们,明面上是通过针对如烟而想弄死王老虎,而实际上呢?”吴苟道眉头深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人觉得是有人想要对付你,所以先从你身边人下手?”肖华飞轻轻呼出一口气,
“谁知道呢,反正本官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是很稳当,人家可能几十年才能达到的高度,让本官短时间内做到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心生嫉妒呢?咱们猜不透阴暗者的卑劣想法,现在只能千日防贼了。”九娘等二人讨论完,才出言提醒道:“大人是不是忘了,那人见如烟前说过的话?”肖华飞仔细回想下,脱口问道:“你是说那人提过曾和王家那个败家子一起到过逸闲阁......可是过后你不是问过如烟吗?如烟说她根本未曾见过此人。会不会是凶手假托王公子的名义,使得一个障眼法,否则如烟未必会见她。我猜那王文喜也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吧,有人假借他的名气当招牌,并不奇怪,所以未曾多想。”九娘道:“属下的确问过如烟,她并不认识此人。但属下斗胆猜测,对方敢假借与王文喜相熟,可能不是空穴来风。否则她怎么不假借张三,李四等别的贵公子名义?”吴苟道补充道:“但这人应该与王文喜并不太熟,她还不知道我们已把那对母子收押起来了。要不然她不会故意提及王文喜,以免引起咱们的注意。”
“你俩说的都有道理,这样吧,狗子明天去把这画像拿给王文喜看一下。眼下也没太好的办法,全当瞎猫去找耗子。”,肖华飞打了个哈欠,做了总结发言。
世上没什么事比开会更累了,肖华飞今天已在宫里站了一天,现在实在打不起精神再谈下去了。
吴苟道护送九娘离开,同行的还有躺在马车里的王老虎。九娘没管如烟高兴还是不高兴,硬让如烟陪在王老虎所在的马车里,随车照顾。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吴苟道兴奋地跑到肖华飞的卧房门前,看到肖华飞的房门紧闭,知道肖华飞还没起床。
吴苟道站到门旁,先是整理了下衣服,然后俯在门口听了听,然后对着房门轻轻敲了三下。
房间里并没有肖华飞应答声传出来。吴苟道一拍脑袋,转身向着后院花园方向走去,穿过一道月亮门,果然见到肖华飞正在空地上辗转腾挪,打着叫不出名字的拳法。
“好拳法!大人这拳劲威猛,腾挪间脚下生风,一看练就是有名师指点的上乘功夫,寻常三五个汉子,应该近不了大人的身。”,吴苟道根本不管有没有看明白,直接送上了一记洪亮的马屁。
肖华飞听到吴苟道的话,差点练岔了气,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收了架势,算是打完了一套拳。
张信赶紧把准备好的热毛巾递给肖华飞,肖华飞一边擦脸一边对吴苟道揶揄道:“一晚没见,你小子这嘴皮子功夫可是见长啊,照你这个夸法,你看看本大人何时能够白日飞升啊。”吴苟道一缩脖子,厚着脸皮笑道:“属下说的每句话可都是肺腑之言,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问张大哥。”肖华飞知道自己的斤两,眼下他的功夫,用杜金的话说,打过什么三流高手都不要想,至多能在三流高手下逃得一命。
那还得抡起两条大长腿,死命快跑,千万别让人堵到死胡同里才行。杜金的话,肖华飞是相信的,毕竟学的拳法都是杜家家传的,人家说的肯定对。
肖华飞带着吴苟道来到书房,吴苟道展开昨晚的人像,
“大人让你猜对了,那姓王的果然认识这个女人。”肖华飞翻着白眼说道:“我昨天可什么也没猜,要说对,也是人家九娘说对了。别乱拍马屁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吴苟道指着人像说道:“属下昨夜去了秘牢,把人像给了王家母子观看。他俩均指认,此女是王尚书的一个小妾,不过这女子的来路好像不正。王尚书也没像旁人提过,所以那对母子并不知道此女的确切消息。”肖华飞拿着人像又细瞧了瞧,随口问道:“那这女子的名字,他们总该知道吧,那王文喜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爹有如此妩媚的小妾,他会不打听?他娘也不问?”吴苟道观察着肖华飞的脸色,有些纠结的说道:“王家母子说那小妾,名叫,叫杜鹃。”
“是鸟儿的名字,还是花的名字?”,肖华飞下意识问道。吴苟道不好意思的摇头道:“这个他俩也不知道,他俩只听王尚书的夫人这么叫过那女人名字,但具体是哪个字,他俩也不知道。”肖华飞看着画像,反复念了几遍杜鹃二字,然后轻叹道:“算了,不纠结了。知道名字也没用,既然是王家的小妾,想来也没从王家出过几次门,不会有多少人在外面见过她。”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明查还是暗访?还请大人示下。”,吴苟道见肖华飞说起正事,不再开玩笑,正色请示道。
肖华飞心里没抱多大希望,估计王老虎这刀恐怕要白挨了,揉着眉头吩咐道,
“两边同步来吧,这人像不用改动,拿我的牌子连同画像送到顺天府去,请府君在城内通缉此女。至于咱们这边,你让街上的暗桩人手留一份画像,看看有没有长相差不多的人出现。通知各府的暗桩留意哪家是不是新进了丫鬟或者妾室,此女对官宦人家较熟,未必不会再藏到官员的家里去。”吴苟道提醒道:“顺天府那里会不会给大人面子,前天大人可是弄死了人家的小舅子,属下这次去怕是会碰钉子吧。”肖华飞搓了搓拇指,嘴里嘶了一下,
“这事倒是忘了,算了不找他,没有张屠户,还有金屠户。你去找我那亲大哥金朋义,让他通过五城兵马司的关系发海捕文书。再说我也没指望一下就能找到这女人,就是吓一吓她,让她不敢再轻易出手。等咱们从剑北关回来,再慢慢想办法收拾这人。”吴苟道刚把大拇指竖起来,便被肖华飞一把按住,
“你可收了神通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是把本官夸出花来,有谁能听到?以后没有外人在时,不要再替本官吹捧了。”吴苟道连连点头,自认明白了肖华飞的心思,大人这是在告诉他,等有外人时,可以使劲替大人吹嘘。
肖华飞对天发誓,他内心可不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吴苟道会往这个方向理解。
“衙门里有什么事吗?”,肖华飞处理完杜鹃的事,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随口问道。
吴苟道欠身轻笑道:“刑部那位韩侍郎一早就到了咱们衙门,任属下怎么劝,他就是赖在大人的公房不走,说是有事和大人商量。不知大人想不想见他,反正属下说大人正在查一桩惊天大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衙门。”肖华飞无奈苦笑道:“你怎么敢和刑部侍郎说什么惊天大案,你就不怕他,出了咱的门儿,就四处宣扬京城又有人谋逆了?以后说话长点脑子,没事时多吃点核桃。”吴苟道才反应过来姓韩某人是干什么的,这位打骨子里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啊。
别的衙门或是官员可能还不想大晋出什么案子,可刑部不同啊。案子越大,刑部的官员才越高兴,刑部的人全指望着有大案子升官发财呢。
肖华飞见吴苟道表情十分尴尬,不忍再怪罪,只能安慰道:“算了,你说出的话也收不回来了,等本官一会见到他再说吧,总有理由能应付过去的。”吴苟道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属下嘴大,随口乱说习惯了,给大人添麻烦了。”
“算了,本官知道他来干什么,一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等在后面呢。”,肖华飞已经猜到韩严守急着找他干什么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黑锅你来背
肖华飞来到自家公房门外时,听见里面韩严守正冲着给他倒茶的力士吐槽,
“你们肖大人就这么给朝廷当差的?本官一大早上就来等他,现在已这般光景,怎么他还来公房坐班?他是不是在故意身着本官,知道自己在朝议时说错了话,所以不敢见本官!”肖华飞站在门外让韩侍郎,气得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换上一张笑脸,推门走进公房。
韩严守见肖华飞进来,好像忘记了刚才讽刺过肖华飞,也换上张笑脸,坐在椅子上拱手道:“肖指挥来得早啊,本官今天冒昧来访,有事要和肖指挥商量,呵呵......本官没打扰到你吧。”肖华飞对韩严守笑着虚拱了下手,走到自己的椅子上撩袍坐好,也不急着答话,等接过吴苟道递过来的茶,细细品了一口后才回道:“我们影龙卫可比不得刑部衙门的门槛那么高,当然也没有刑部那么忙,韩大人自然何时想来,就能来。哪怕以后韩大人以后想久居影龙卫也是可以的,那样您啥时想见本指挥使,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儿。”韩严守听到肖华飞的话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嘴上并不服气,
“本官一向秉公执法,两袖清风,可没有什么事需要来影龙卫常住的,这里还是留给肖大人和那些犯官们消遣吧。”肖华飞整理了下衣袖,双手相扣支在桌案上,像审犯人那样问道:“韩侍郎一早便来找本官,想来是有要事吧,本官公务繁忙,您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我影龙卫一向奉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这个就不用本指挥使再多说了吧。”韩严守听到肖华飞的话气的明显一愣,然后有些恼羞成怒地板着脸回道:“肖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本官当成犯人来审吗?本官今天来可是同你聊公事的!”肖华飞假模假样的一拍额头,抱歉说道:“哎呦——你看本官这脑子,审问那些贪官审习惯了。韩大人是不知道那些贪官都是贱骨头,不跟他们板着脸说话就不老实,就喜欢当着本官摆老资格。你说他们都进了影龙卫了,还拿自己当什么狗屁官啊。我们影龙卫还一句话,想必韩老哥也听过吧,叫挨打站直,装登打死。呃,扯远了,还请韩侍郎恕罪,您了要是有什么公务,就请直说吧。”韩严守哪能听不出肖华飞话里的嘲讽之意,不过他还是对得起自家进士出身的身份,没跟肖华飞纠缠下去。
他今天多少有点要求人的意思,所以不得不把姿态放得低些。韩严守平复了下情绪,缓缓说道:“殿下登基在即,刑部已按照朝议时的决议,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名义,把刑部与顺天府一些罪行不大的犯人放了。”肖华飞情绪明显有波动,有些生硬地问道:“本官记得朝议时,可是说过几天才会放那些犯人啊,怎么刑部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再说丞相大人那边也说过,这事需要刑部与影龙卫共同参与才行,贵部怎么不同本官打招呼就把人放了?”韩严守在语气上毫不退让,梗着脖子说道:“这个怪本官吗?王尚书新丧,部里没有主事的人,不管什么破事全找到本官头上,你当本官想背这黑锅?要说这事的源头还要怪在你肖大人头上才是。”肖华飞眨了眨眼,心想这姓韩的扣大帽子的功夫可以啊,明明是他在朝会上首提议罪银的事,怎么就把黑锅扣到自己头上了。
难道这就是大家说的,官字两个口,上下全有理?肖华飞道:“韩大人这么说可就有失公允了吧,本官年纪可不大,记性还好用。韩大人不会不记得,在殿下面前提放人换银子正是您老吧。”韩严守一甩袖子,
“是本官提的又怎么了,可是本官所讲之事,全是为朝廷考虑,这里面可没半点私心。话说回来,就算我们刑部把这些银子收上来,不也是要给你肖大人支援剑北关用的么?你敢说这事,你就没一点责任?”肖华飞实在懒得与韩严守玩逻辑悖论,身子靠在椅背上直接说道:“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了。那些作女干犯科的犯人,你不通知本官就把人放了,还和本官说这些有什么用?韩大人就说说,今日来本官衙门干什么吧。难道还想把我影龙卫牢里的贪官也一并放了换银子?”韩严守眼珠一转,接口道:“本官来这里倒不是为了这个,不过要是肖大人肯考虑此事,你我可以共同上书朝廷,你要知道那些贪官家里可能藏着不少银子......”肖华飞气极反笑,挥手打断韩严守说下去,
“韩大人要是没什么正事,就请回吧。那些贪官的家财,我影龙卫自会查抄,就不劳刑部跟着费心了。”其实韩严守特别羡慕影龙卫可以查抄贪官这件差事,这不比他们从寻常犯人身上扣出的那点碎银子强多了。
所谓窃勾者诛,不过如此。平心而论,要不是韩严守是正经进士官儿,他真想和肖华飞换一换。
齐府那里到底藏了多少家财,只怕只有肖华飞一个人清楚,至于肖华飞交到宫里那些,京城里只要不傻文官,全知道那不过是小小的一部分罢了。
不过文官却没人敢说肖华飞贪墨了齐家的赃银,因为文官们不敢承认,身为吏部、户部双尚书的齐府,能够贪得那么多的金银。
无他,因为齐家也是文官,还是文官中曾被当成明灯的存在。把齐家的事挑明,就等于在所有文官脸上抹黑。
到时辛焯会不会以为文官们都是贪的,都是家财巨万的,那就太可怕了。
大家以后还如何的在朝会时,正气凛然的指点江山呢,还怎么教化黎民百姓安贫乐道呢。
有些盖子不能掀开,不敢掀开,一旦打开就会臭不可闻,还是说一套做一套来得爽利。
肖华飞十分反感韩严守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可是眼下他还没有韩严守贪赃枉法的证据,否则早就给辛焯上一本,把此人请回影龙卫喝茶了。
韩严守丝毫不见尴尬,
“肖大人既然不同意,那就当本官没说过,其实本官今日来是有事想要求肖大人帮忙的。”肖华飞只管低头喝着茶,不愿再和对方废话。
“前几日刑部会同顺天府,共放出犯人二百三十六名,其中有一百多人只交了部分银子。因为有些犯人需交的银两过于庞大,只能先把本人先放回去,方便他们自己去处置家产筹集银两。原本说好咱们放人回去只给三天时间,由犯人筹银三天内送到刑部。可眼下这一百多人里,只有十来人把约定好的银子送回来了,其余案犯均未按时把银子送来。”肖华飞心中不由暗自吐槽,那些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犯人,还能往回送银子?
怕是这百十来名犯人连着家眷一起消失了吧。韩守严方正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尴尬,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有八十多名犯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消失了。至于那些搬不走的死物,原主找不到也不太好处置。”肖华飞无所谓地出主意道:“你韩大人是什么人?你可是刑部的侍郎,人找不到不要紧,你不会把那些犯人的家产发卖了?只要顺天府那边能配合,韩大人还怕咱京城的房契,地契不值钱?”
“按理说京城的房屋田产是好卖,可是现在的买家精的狠,不但想压价,还担心原主不知哪天回来后,找他们闹事,钱袋里揣着银子就是不敢买。”,韩严守无奈叹道。
肖华飞放下茶盏,两手一摊,摇头说道:“韩大人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把事办了,现在出了纰漏,好像不关影龙卫的事吧。再说那些犯人现在如鱼入大海,也不知道躲哪去了,想来我们影龙卫也帮不上忙啊。”肖华飞大约猜到韩严守来干什么了,无非是想拉着影龙卫一起下水,帮着韩严守把黑锅扛起来。
可现实是,议罪银子是刑部还有顺天府收取的,没有一分一毫落到影龙卫的腰包,就算肖华飞想帮忙,估计手下那些力士们也会出工不出力。
这不是肖华飞的问题,而是人心如此,大晋各衙门全都如此。影龙卫的人知道事情真相后,心里怕是只会更加生气,可不是肖华飞下几道命令就能改变的。
御下之术的第一要务,就是满足手下的需求,肖华飞若是点头白帮忙,只会让手下人背地里骂他。
韩严守见肖华飞不中计,转而又说道:“肖大人不会以为本官在这中间占了什么便宜吧,你要知道这次收上来的银子,可是有户部与工部的人盯着,兵部那边也插了一脚。他们现在全在等着这笔银子开锅呢,眼下这银子要是收不上来,你那些运往剑北关的刀枪从哪里来,十万支箭矢从哪里来?帮刑部可就是帮你自己啊,肖大人。”肖华飞不知为何心里蹦出一句,卧槽!
有点想把案头上的茶盏拍到韩严守脸上,给对方来个满脸花。感情是便宜全让姓韩的占了,最后剩下的麻烦事,得他来擦屁股。
这叫人干的事嘛!但韩严守明显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摆出一幅你要不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来。
肖华飞想了半天,咬着后槽牙说道:“本官算是服了,韩大人就说说想让本官怎么帮吧。”韩严守脸上露出笑容,从袖中摸出几张写满犯人名字与籍贯的纸张来,顺手摆到肖华飞的案头,
“这是本官与顺天府整理出的逃犯名单,其中五十二名需要借助咱们影龙卫的人手来抓捕。其余一些狡猾难抓的犯人,就由刑部与顺天府代劳了。至于那些犯人该交的罚银,就由肖大人收上来吧,然后送到工部或是户部那边支用。”肖华飞随便扫了眼名单,发现上面的犯人全是外省籍贯的逃犯,家宅离最近的犯人,至少也有三四百里之遥。
这哪是麻烦啊,分明是个填不上的大坑啊。就是肖华飞把手头上的人手全撒出去,没个三五年也抓不住这五十来人啊,有些地方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肖华飞不禁恶意的猜想,刑部这些人难道全是吃屎长大的吗?肖华飞拍着名单,有些不满的问道:“就算刑部想要收议罪银,贵部是不是动脑子挑捡一番再放人,要找那些家在附近,能收上来银子的犯人出手吧,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全放了?韩大人你看看,这位家住南海郡的曾阿大,你们是怎么想的,认为他会在三天内交齐银子?”韩严守脸不红心不跳,看了眼人名解释道:“这曾阿大是一伙海盗的头子,下面人认为他肯定私藏了不少财宝,听他家里人说是只要放了此人,便会往刑部交一万两白银。而且刑部在放人前,他家里人已经预交了三千两。谁能想到他就跑了呢,肖大人您说,他家里肯定不只有一万两白银,难道要个清白的身份不好吗?只要朝廷免了他的罪,以后他就能过太平日子,在陆地上当个富家翁不好嘛。”肖华飞死死盯着韩严守,直到看得韩严守有些不自在,才玩味问道:“本官看此人本是判得秋后问斩,如今贵部一群打猎的,反倒让个猎物打了眼,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本官瞎猜,这曾阿大怕不只交了三千两吧,说不定是往公家交了三千两,而私下里指不定又给谁交了多少银子吧。这会趁着朝廷大赦,他好不容易捡条命,只要不傻,还能不跑。难道还等着那些吸血鬼,每天上门敲骨吸髓才算完?”韩严守没想到肖华飞一语道破真相,但他神情可是一点未变。
韩严守不需要心理建设,便知道有些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虽然他是收了曾家五千两银子,可是如今这曾阿大已经无影无踪了,任肖华飞说破天,也拿不到半点证据。
第三百五十章是狼是狗
韩严守这手死不要脸玩的可谓地道,气得肖华飞太阳穴直跳。
有心不管吧,但如果任由这些凶犯逃走祸害百姓,肖华飞还有些干不出来。
他不像那些不管无辜者死活的文官,双方对于百姓的认知从根本上有所不同。
大晋的文官认为百姓就像地里的青苗,每年割,每年还会长出来。
可肖华飞知道,像他们这种割法,到时别说青苗了,就连杂草也剩不下。
到时就会天下大乱,秩序崩塌,来一轮新的洗牌。
肖华飞自认算是大晋朝的既得利益者,他不想在自己有能力改变一些不公之事时,而袖手旁观。
韩严守又给肖华飞补了一刀,“当然本官听说肖大人现在正有大案要查,过几天还要去剑北关支援,多少有些分身乏术。
若是肖大人实有不便,呵呵,本官也不敢强求。
只不过那要交到户部的银子可就。。。。。。”
肖华飞呼出一口气,压下了想揍这家伙的冲动,一字一顿的说道:“韩严守!韩侍郎,你想让本官帮你背这黑锅也行。
不过你要答应本官,在无影龙卫的审查配合下,不可再放犯人出狱。
否则再闹出这样的事,本官虽然嘴皮子比不了你韩大人,也定要把你拉到金殿上理论一番了。
咱们事先讲明白,本官是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武官,可不是你们那些斯文的进士官,把我惹急眼了,我可是会动刀的!”
肖华飞本不想把话讲的这么粗俗,可是面对压根没有长脸皮的韩严守,他也只能用这种最下乘的威胁方式来警告对方了。
有些人你跟他讲道理,他是听不懂的,而韩严守正好就是这种人。
肖华飞算是看明白了,对于韩严守这种人,拳头可能比道理更好用。
韩严守身为刑部侍郎,自然不怕肖华飞威胁。
今天他要是让肖华飞这个官场新丁吓住了,他堂堂刑部侍郎,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韩严守轻捻着胡须,毫不示弱的还嘴道:“肖大人还是收了神通吧,不要以为你能收拾得了齐王,就能连本官一并办了。
本官在刑部呆了这么多年,什么混不吝的犯人没见过,像肖大人这种因为运气好而入仕的人,本官见得。。。。。”
韩严守嘴里那个“多”字尚未讲完,肖华飞已抄起茶盏劈头盖脸的对着韩严守的脑袋砸了过去。
肖华飞心里虽然已经气极,但手里还是留着劲,没用真想给韩严守来个满脸花。
韩严守被肖华飞突然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完全呆在椅子上躲都没有躲。
茶盏不偏不倚砸在了韩严守的官帽上,因为力道不是很大,除了茶水与茶叶溅了韩严守一脸外,他倒是没有受太大的伤。
茶盏顺着韩严守的身子滚落在地上,啪嚓——碎了一地。
吴苟道听到屋内响动,不知出了何事,担心肖华飞有事,当下没有半点犹豫,拔出腰刀,一脚踢开房门窜进公房。
等吴苟道进了公房,只见肖华飞好好坐在椅子上,除了手上有些水渍外并无半点伤痕。
反倒是坐在门口附近的韩严守,此时正一脸铁青,对着肖华飞怒目而视。
吴苟道看了眼地上的碎茶盏,心中猜到刚才屋内发生了何事,不过嘴里却不知向谁喝问道:“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光天化日这下敢害我家大人!”
肖华飞死盯着韩严守并不说话。
吴苟道跟了肖华飞这么久,哪能还不明白肖华飞在想什么,于是把身子转身刑部侍郎一边,手中的刀尖隐隐指向了韩严守。
这还不算完,吴苟道还后退一步,关上了肖华飞公房的门。
这回轮到韩严守有些慌了,他手下那些人,让影龙卫的人拦在了衙外面。
现在整个影龙卫官衙里,韩严守可就是老哥一个,要是肖华飞不计后果,凶性大发,今天可就要凉了。
韩严守咽了口吐沫,有些磕巴说道:“肖华,肖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不是谈得好好的吗?。。。。。这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快让你的人把门给我打开,本官还有几十名手下等在门外。。。。。。”
肖华飞十指交叉,随意的弹弄着,将身形隐入椅背后黑暗当中,嘴里阴测测的说道:“韩大人乃是堂堂刑部侍郎,什么人没见过,我这影龙卫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怕什么。”
韩严守看着此刻身影显得半黑半白的肖华飞,心里没来由一阵害怕。
他这才回忆起影龙卫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里哪是什么龙潭虎穴啊,肖华飞说得太谦虚了。
影龙卫分明就是大晋所有官员的噩梦之狱,比阎王爷那处也差不了多少。
韩严守此时心里万分后悔,不该轻视了肖华飞,原本他以为没了冯克明的影龙卫,就像没了爪牙的老虎,是人都能来踩一脚。
现在看肖华飞在影龙卫里的嚣张跋扈,已明显超过了冯克明时代。
冯克明执掌影龙卫时,高阶文官还能同他有事好说好商量。
可到了肖华飞这里,完全就是嘴上没毛的愣头青,一言不合就要动刀的节奏啊。
韩严守单凭直觉便知道肖华飞在官场上走不远了,一个如此与文官集团对立的人,根本落不到好下场。
可不管肖华飞以后是生是死,但眼下韩严守是陷入了极大的被动当中,服软吧,丢分!
不服软吧!虽然不至于让人捅两刀,但肖华飞肯定会想什么阴损的招术折辱于他。
韩严守多少有些进退两难,心中不免后悔,他今天就该把肖华飞叫到刑部谈事,那是他的地头,到时攻守易位,看肖华飞还怎么嚣张。
韩严守心思急转,见吴苟道拿着刀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没敢掏袖中的手帕,而是拿着衣袖轻轻擦了一下脸上的茶水。
“肖大人与刑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议罪银的事,是王尚书定下的,只是到了现在,老尚书已经作古,下官是被人逼到这步的。
放人可不是下官的主意,这不也是为了替肖大人淘换军资嘛。
你说我们刑部就是个清水衙门,也想为国出一份力,不这么干,还能怎么干啊。”
肖华飞没有从阴影中露出身形,只是淡淡道:“本官可没说刑部没为了边关出力,刑部是刑部,韩大人是韩大人。本官姑且问韩大人所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韩严守神色一正,“肖大人可不能怀疑本官的操守,不管你肖大人信不信,我自己是信的!
我就是为了大晋,为了边关,为了天下黎民,才提的议罪银的事。”
肖华飞忍不住笑了岔了气,无力地拍着双掌,为韩严守一番正义凛然的表演叫起好来,“本官服了,要是大晋多一些像韩大人这种清官,何愁天下太平啊。。。。。。”
韩严守假装没听懂肖华飞的讥讽之意,掸了掸官服上的茶叶沫子,伸手想要拿回肖华飞案头上的逃犯名单。
肖华飞抬起右手,先一步用力拍在名单上,死死将名单压在案头,“韩大人这是干什么,本官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些人我们影龙卫抓了。
从今以后,你们刑部抓不了的人,我们抓了,顺天府抓不到人的我们抓了!
你们所有管不了的事,尽可以送来,我们影龙卫全管了!”
肖华飞拍击桌案的声音吓得韩严守身上一颤,像触电一样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吴苟道想起肖华飞早上的话,知道该他发挥的时候到了,马上竖起大拇指,接口喝道:“我家大人威武,纯爷们!”
门外几个站岗的力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听到吴苟道的喊声,心想跟着上官做事总没错吧?
几人也在屋外跟着齐声高喊道:“肖指挥使威武,纯爷们!”
韩严守呆愣的看着吴苟道,僵硬的转头又看眼肖华飞,心里不由哀叹,先帝啊你给把好好的影龙卫交给了一群什么人啊!
肖华飞瞪了眼吴苟道,尴尬地咳了一声,冷冰冰的韩严守说道:“韩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吧,本官还有几桩事关贪墨的大案要办。”
韩严守身子挺了一下,想要交代几句场面话,可是看到吴苟道手中的刀尖始终指着他,便收了找回场子的心思。
他不由在心中暗骂,今儿个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事情闹到这步,肖华飞彻底懒得装了,并不打算起身相送,就坐在椅子上看着韩严守向公房门外走去。
当韩严守还剩半只脚就出了公房大门时,肖华飞冷不丁在他身后补了两句,“哪天要是韩大人有什么事想要交代了,就尽管直接到影龙卫这边来。本官早前说过,我们影龙卫执行的是坦白从宽,韩大人可千万记好了啊!你来,我一准给你安排单间儿。”
韩严守已经让肖华飞气得再也不肯在嘴上争输赢,头都不回,潇洒的将官袖一甩,就当没听到一般,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影龙卫。
吴苟道等韩严守离开了院子,才对肖华飞说道:“大人今天可是狠狠得罪了此人,万一大人离京后,他想要报复,该怎么办。”
肖华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吴苟道训斥道:“我早上不是才说过不许再瞎吹捧了吗!本官的脸面全让你丢光了,你没看刚才韩严守像看俩傻子一样,在看咱俩?”
吴苟道不服的嘟囔道:“看就看呗,大人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还怕那个老家伙看啊。”
肖华飞狐疑的摸了摸脸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保真,就像大人家里那些金元宝那么真!”,吴苟道用力点头回道。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双面人生
韩严守出了影龙卫的大门,重新回到手下环绕当中,心才放回肚子里。
“呸!”,韩严守对着影龙卫大门狠狠啐了一口。
侍郎大人这个粗俗的举动看得手下的直发愣,这还是那位一向讲究为官风度的刑部侍郎吗?
韩严守气乎乎地被手下搀扶上马车,没等车夫把车帘放下,韩严守便吩咐道:“本官感到气闷,不回衙门了,去春风巷。”
车夫是韩家的老人,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大人心情不好,不敢多说话,赶紧低头应了一声,轻手轻脚放下车帘,调转马车向着韩严守口中的春风巷驶去。
韩家的马车低调而奢华,韩严守在马车的格挡里找出一壶三十年的限量版浮生醉,随手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一股澎湃的酒意上涌。
韩严守连喝三杯,才把胸中的郁结挥散了不少。
可惜韩严守没有看到白瓷酒瓶后面的印的那个“肖”字,否则他这辈子再不会碰浮生醉这种酒。
这种专为达官贵人研发的酒水,肖华飞显然是用了不少心思的,上面写着不同的古人诗词,还在末尾做了一个篆体的签押。
不过这种附庸风雅的行为,显然无法入得了真正京中***的眼,一番精心的准备全成了无用功。
韩严守这类人,喝酒只是一种表达身份与情绪的方式,借酒言事,借酒助兴,借酒交易。
至于什么酒,并不重要,只要贵而稀少就可以了。
否则弄瓶二十文钱的二锅头放到马车里,也不足以彰显各位大人的高贵身份啊。
贵就一定好喝吗?
那可不一定!
用肖华飞的话说,别管酒好与不好,人家根本不在乎,有身份的人只要最贵的,不选最对的!
韩严守喝下的这三杯酒,已经相当于普通百姓家一年的收入,可韩大人还是觉得这酒便宜了,多少有些与他高贵的身份不相匹配。
外面要是有玉皇大帝桌上的御酒,韩侍郎也敢弄来一壶尝尝。
没办法,除了银子,无数的银子,大晋能让韩严守这类人动心的事物,已经不多了。
喝这辣口的浮生醉对韩严守来说是没办法的事,在肖华飞能真正理解大晋官员的奢靡之前,五十年,甚至一百年的典藏限量版浮生醉,还没有列入生产计划。
京城春风巷的桃花已泛出丝丝青绿,同样是京城,可是每年春风巷的桃花却是开得最早的。
韩家的马车在一处精致的小院前停下,车夫轻咳了一声,然后才低声说道:“大人,咱们到了。”
韩严守此时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等车夫挑开车帘后,他才在两名护卫的小心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车夫不用人吩咐,便先行去叫了门。
不一会院门无声打开,只见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此时正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
韩严守向院里看了一眼,却没见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出来迎接,于是随口对仆妇问道:“嫣然的病好些了么?”
仆妇憨厚地一笑,躬身回道:“大人整日为国操劳,实在辛苦了。嫣然姑娘还是有些咳,大人走后她才睡下。
大人恕罪,奴婢与姑娘没想大人今天回来得这么早,要是姑娘知道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肯定早就洗漱打扮了。”
韩严守随意摆下手,挥退了仆妇,自己轻车熟路地走进门里,才想起来转头对车夫吩咐道:“叫丁、王两个护卫留下,你明早再来接本官去衙门,那个。。。。。。回去就对夫人说,本官今天公务还是繁忙,晚上继续在衙门里对付一宿。”
韩严守打发走车夫,急不可耐的消失在小院之内。
丁、王两名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嘴角上均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意。
二人关好大门,一人守在门口,一人自行去找地方休息,对他俩来说上官的快乐,他们不懂,也摸不着,至多一会听听动静,过过干瘾。。
韩严守推开卧房的大门,迎面一股难以名状的香气涌入心肺,这香气仿佛战斗的号角,催促着侍郎大人快些策马扬鞭。
韩严守用后脚跟踢上木门,也不管门有没有关严,快步往里走了几步,抬手挑开一道纱帘。
只见牙床上一道曼妙的身影隐藏在丝被之下,那真是一个峰峦叠嶂,波涛起伏。
韩严守看着眼前的美人背影,心脏不争气的扑通了几下。
难怪王尚书会死在这女人的石榴裙下,之前所有的冒险真是值大了。
自从韩严守过年时去王家送礼,王尚书叫来此女坐陪后,韩严守就对此女的美貌惊为天人。
可惜名花有主,韩严守当时在王家看了一场,从未见识过的塞外歌舞后,就对此女念念不忘,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
只不过那时这名女子还叫杜鹃,是他顶头上司的禁脔独宠。
当然韩严守之所以对杜鹃如此上心,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可明言,懂的却都懂。
这世上韩严守想要而不得的东西也已不多了,唯独对杜鹃的强烈占有欲让他不能自拔。
当一封神秘的求救信送到韩严守手上时,刑部侍郎的理智瞬间被欲望所掩盖,鬼使神差的派了自家的马车,把杜鹃安置到了春风巷的一处私宅当中。
春风巷里几度春风,韩严守不可告人的欲望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杜鹃身上的神秘、野性、泼辣,欢愉时那不一样的风情,已经让韩严守彻底沉沦其中。
韩严守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飞快地扔掉官帽,几下便脱去了身上三品***的朱红官服,向着丝被下的玉肩探出了黑手,想把杜鹃的身子扳过来。
“你,咳咳。。。。。还知道回来。。。。。”,杜鹃充满诱惑的声音里有一丝埋怨,一丝委屈,还有一丝不正常的病态。
韩严守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心虚的说道:“我这一早上就出去给你办事,这不事办得差不多了,就担心你的身子,所以马上就赶回来了。”
杜鹃没有转过身子,就拿后背对着韩严守,“我在你们晋人眼里,就是一个任人玩弄的蛮族女子,叫你们这些当官的送来推去,还不是就是因为馋我这身子。
要不是为了我那家中独苗的哥哥,我早就一死百了,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了。”
“别,千万别,一切有我呢。你也知道你那哥哥可是判了秋后问斩的,想要把人弄出来,得废些手段和功夫。
我们大晋不是你们东蛮,这里是有律法和规矩的。”,韩严守自问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的对一个女子说过话。
也许就这是爱吧,韩大人决定这脸皮与官威不要也罢。
杜鹃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脸上还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显然身上的病还没好,“那你说,咳咳,我哥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他要是再不回家,我阿爹和奶奶就活不了了。要是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韩严守见杜鹃双眼泛红,心马上就软成浆糊了,怜惜压下***,搂着杜鹃的肩头坐了下来,嘴里劝道:“你当初就求错了人,何必托人去找那老匹夫,白让那老家伙占了便宜。
不是我瞧不起咱们那位尚书老爷,就他那身子糟朽的身子骨,就是不死在你给的红丸下,也得让你吸干了。
你看他事没给你办成,还是一命呜呼了吧。”
杜鹃委屈的说道:“这个怎么能怪了我,我家里救人心切,花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才托人找到了门路。
要找人帮忙,自然要找你们大晋最大的官啊,谁让那个老家伙是刑部尚书呢。”
韩严守听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想起王尚书曾经一树梨花压杜鹃的场景,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有些赌气地说道:“尚书多什么,我要是想做刑部尚书还哪有那老家伙的事儿。
以前敬着他,是依着官场的规矩,那个老货不过是按资排辈到的尚书位置,肚里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要说科场排名,我可是当年的探花,而他不过是个二甲第七名。
你们东蛮人不懂,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要论科场排名,他王老头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就是他命好,凡事均曲意迎合先帝的心意,把别人都成功熬死后,爬上了尚书的宝座。”
当面对怀中的异族美人时,韩严守仅剩的读书人涵养彻底消失,正式开启了天老大,他老二的吹牛模式。
杜鹃将头靠在韩严守肩头,嘴里柔声抽泣道:“对,对,你说得全对,我是不懂你们读书人的那些事儿。
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啊?
我当时到了京城两眼一抹黑,不找你们刑部最大的官儿帮忙,还能去找谁啊。
只要能救我哥哥,我就连这条命都可以舍了,还能。。。。。。还能嫌弃一个老头欺辱我吗?”
杜鹃好像说到了伤心处,扑在韩严守的怀中,哭泣不止。
韩严守被杜鹃身上如麝如兰的香气熏得有些发飘,口不择言道:“不就是放个死囚吗,这个根本不算事儿。
当时你和王老头想的路子就错了,弄什么议罪银啊,凭白惹出一堆麻烦出来。
我看你十之八九,被那个老家伙白骗了身子。
那老家伙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真想在牢里弄个死囚出来,哪用得上这么费劲。”
“你是说那个老家伙,是借着议罪银的事,给他自己捞银子?救我哥只不过是为了骗我的托辞?”,杜鹃仍在抽泣,但明亮的眼睛却眨个不停,只不过韩严守没法看到罢了。
韩严守轻抚着杜鹃乌黑的长发,看着纱衣下的若隐若现,心里又有些心猿意马,嘴里大咧咧说道:“我看十之八九就是这个意思了,人家都说齐家是大晋最大的贪官,却不知道我那位顶头上司,其实也比齐家差不了多少。”
杜鹃没有接这话茬,以她的立场来说,大晋的贪官当然是越多越好,最好贪到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才好。
只有大晋上层全是韩严守这种人,东蛮才有机会,些时还算弱小的东贞族才有发展状大的时间。
一个是为了银子,女子,官帽子,为了拥有天下最好的一切。
一个是为了砸碎东阳关,推开大晋最后一道壁垒,占尽天下最肥美的土地。
春意盎然的斗室内,一场声嘶力竭的战斗即将上演。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与魔同行
二十分之一柱香后,骤雨初停。
韩严守满意地瘫倒在床榻上,彻底进入了圣人模式,无论杜鹃怎么打听到底如何救人,他只是装死不答话。
杜鹃这两天可是受尽了苦难,先是想抓王文喜换人,却根本在京中寻不到那对母子的踪迹。
而后她又想去逸闲阁拐骗如烟,进而找到王文喜,却不想让王老虎坏了好事。
王老虎那一掌虽然没有要了她的命,但还是多少有些震伤了她的肺腑,这两天只能躲在韩严守的私宅中养伤。
当杜鹃听到韩严守似乎有更好的办法,能把东蛮死囚从牢里放出来,心中再难安稳下来。
上面给可是给她下了死命令,她那名义上的哥哥可是东蛮隐匿在大晋京城的重要人物,这个人绝不容有失。
难为杜鹃想尽了办法,终于在韩严守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杜鹃曲意奉承,用手在韩严守的胸前画起了圈,大圈套小圈,弄的韩严守再难装睡。
“本官比那个老家伙如何?”,韩严守多少有些恬不知耻,也存着和王尚书比较一番的心思。
杜鹃脸上升起红晕,假装羞臊地拍了韩严守一巴掌,“讨厌,你比王尚书年轻快二十岁了,这个还要问!”
“大人还没说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够救出我哥哥啊?”,杜鹃仰起半身,手拿着一缕头发稍,轻轻拨弄起韩严守的耳朵。
韩严守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可谓是美不胜收,但终究是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梅开二度这种事,已经不允许他再想了。
“办法总是有的,以往有达官贵人的子弟犯了死罪,最终不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嘛。
只是人活着出来后,要尽可能低调一些,不要再想着做官,做生意,少抛头露面,便问题不大。”,韩严守受不住耳朵的痒,随口回道。
杜鹃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搂着韩严守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我那哥哥只要能活着出来,我便让他一刻不停,马上离开大晋。。。。。。大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奴家可再没有什么能给大人了,您就不能帮帮我这苦命的女子吗?
让我阿爹和奶奶有人养老送终,我对家里便再无牵挂,往后余生全用来还大人的恩德,好好伺候大人一辈子。”
韩严守看着杜鹃妩媚姣好的脸庞,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对这个女子至少一年半载内他是不会放手的。
至于等过了新鲜劲,不管是灭口,还是送给哪位交好的同僚,用来拉近私人关系也是可以的。
韩严守对女人保鲜期看得比较重,到了他这个位置,能和杜鹃厮混半年已是极限了。
“本官让人给你那五千两银子你没有动吧?”,韩严守并没答话,转而问起了头几天放到宅子里的那笔银子。
杜鹃嘟起小嘴,有些生气地答道:“大人就只关心银子,奴家哥哥的事就一点也不上心。
你那银子不是说给奴家买胭脂水粉用的嘛,怎么人你得到了,现在又后悔了?”
杜鹃其实并不在乎那五千两银子,而且她已不知道那五千两银子的来路,还是韩严守过后说是他派人说来的。
前几晚有个商人模样的人,趁着夜色,鬼鬼祟祟地赶来一辆马车,叫了半天门门后,什么却也不讲,直接就往宅子里放下五千两银子。
杜鹃当时觉得诧异,大晋的官原来这么好做啊,总有人黑灯瞎火的上赶着给银子花。
难怪部族那边一心想要占据中原的花花江山,这管什么不干就有银子送上门,还放什么牧,养什么羊。
只需往门口放个管事的,没事只管收银子就好了啊。
韩严守拍拍杜鹃的小脸,解释道:“给你的银子当然就是你的,不过要想救你哥哥,本官也需要上下打点一二。
这五千两全当是本官借的,等过个七八天,京里有个爱管闲事的煞星走了,本官自然还有大笔银子进账,到时再给你补上就是了。”
杜鹃随口敷衍道:“奴家不在乎那些银子,只要大人能救我哥哥,哪怕再让我家那边补些银子,也是可以的。”
不想韩严守眼睛一亮,马上问道:“本来吧这五千两求人还有些不够,本官正愁上哪再搞些银子补上呢。既然你我已成夫妻,不如你让家里再送点银子过来,本官把人救出来的把握可就更大了。”
杜鹃,“。。。。。。”
她算是看明白大晋的这些官了,这套吃干抹净的操作,施展得全无痕迹,完全已发自内心,深入骨髓啊。
王尚书是这样,如今韩严守也是这样。
光占便宜,吃人不吐骨头啊。
杜鹃神情一窒,期期艾艾地说道:“家里还有百十头羊,三四匹用来放牧的劣马,我这就写信给家里,让他们把这些卖了换银子,到时郎君可千万别觉得少啊。”
韩严守听到杜鹃的家底后,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百十头羊能换几两银子,不过刚才吹牛的话已出口,不想帮忙也不行了,而且看样子杜鹃不会让他继续拖下去。
“呵呵,还是算了吧,不管怎么说,你我有了夫妻之实,我也不能看着岳父一家人挨饿不是。
银子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你就安心在宅子里等着,过了十天半月,我保证把舅兄放出来。”
杜鹃喜上眉梢,一下扑入韩严守望的怀中,口中不依不饶地问道:“姓王的那个老家伙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夫君不会和他一样欺骗奴家吧。
今天你一定要和奴家讲讲,到底想怎么救人,只要奴家听着靠谱,自然还有好处给你。”
韩严守被杜鹃撩拨得有重回壮年的迹象,心中的警惕不免又放松了几分,“这个其实很容易,说破了并不值银子,不过需要有强力的人物挑头罢了。
其实本大人与那姓王的老死鬼都有这个权力,你先前不过是找错人了。
那个老家伙一向爱惜羽毛,马上就到了致仕之年,还想着能不能混一任丞相当当,自然不肯全心全意的帮你做事。
他是光说不练,而本官各方面的能力都比他强,自然会帮你把人救出来。”
杜鹃轻咬着韩严守的耳朵,“到。。。。。。底。。。。。。怎么救哇。”
韩严守心神失守,口不择言道:“其实好办,先把你哥哥提到刑部这边的死囚牢,然后你或我派人在外面找个和他长得差不多的穷鬼或是乞丐。
只要对方肯收银子换命,自然我就可以把人给你换出来。”
杜鹃狐疑道:“有这么简单吗?我哥哥那可是杀了顺天府的捕快,是死罪。
谁能傻到为了点银子就把自己的命卖掉,夫君要那拿走那五千两,就是为了找人替命?”
韩严守呼吸开始急促,手开始在被里乱动,随口敷衍道:“京城里不缺活不下去的穷人,那种贱命一抓一大把,你不用担心找不到。
有多是人肯为了老婆孩子甘心卖命的,与其没黑没白地到死,还挣不上几十两银子,把一条命换二两百两银子花不好吗。
到时他老婆拿了他卖命银子,再改嫁,想想都替他美得慌。”
杜鹃虽然也动手杀过人,可是那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现在听了韩严守的话还是感到不寒而栗,大晋的这些官儿,拿人命这么不当回事的吗?
韩严守敏锐的觉得杜鹃听到他的话后,身子有些僵硬,马上恬不知耻的解释道:“怎么听到有无辜的人会替你哥顶命,后怕了?”
杜鹃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怯怯地点点头。
韩严守无所谓地说道:“没听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话吗?
有些人的命生来就是贱,穷其一生,累弯了腰,可能还没有官宦人家的狗活得好。
再说本官是个有情义的人,又不是叫他们白死,不是还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吗?
那可是他们这辈子也不敢想的大钱啊,你就不要替别人操心了,只要你哥哥能活着放出来,不比什么都强。”
杜鹃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大人是随便说说呢,还是真这么做过呀,你不会和那王老鬼一样,是胡说两句哄骗奴家开心吧。
奴家这次来大晋前,可是对奶奶发过誓的,要是救不回哥哥,我,我就不活了。”
韩严守嗤笑一声,捏着杜鹃的下巴轻轻摇晃两下,“别吓担心,你当你夫君是什么人。
本官可是大晋堂堂的刑部侍郎,专司死囚处决的三品大员。
只要你哥哥犯得不是钦案,有谁会管刑场上死得是谁。
到时只要本官点头,下面人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又不是不分给他们银子。
本官和你说,世上就没有比银子更能动人心的事物了,只要银子到位,你哥哥过几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放出来。”
“为什么是过几天?既然夫君有如此把握,就不能今天就把人放了吗?奴家的哥哥已离家三载,我奶奶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韩严守脸上难得一见有些尴尬,嘴里随便敷衍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京城里有个爱管闲事的家伙,现在这人盯着刑部议罪银的事不松口。
过几天。。。。。。算了,说了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朝廷彼此制衡的那些破事。
本官保证,只要这人一离京,大晋刑部里还没有本官办不了的事,你就安心等你哥哥出来吧!”
“夫君。。。。。。”,杜鹃在韩严守耳边的喊声,如地狱中魔鬼的低语,魅惑且致命。
春雨来得急,去得还是那样快。。。
第三百五十三章 艰难的准备
吴苟道接过肖华飞递过来的名单,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大人这就答应姓韩的了?这姓韩的分明是让我们影龙卫给他们擦屁股啊。
再说大人马上就要起程去往剑北关,哪有功夫管他们刑部留下的这烂摊子。”
肖华飞有些郁闷地说道:“你当我想管?韩侍郎拿着朝廷没银子来说事儿,绑架了要运往西北的军需。
除非本官把齐家的那笔银子拿出来支应,否则朝廷哪有钱来做这些事。
而且名单上这些人尽是穷凶极恶之徒,把他们放在外面不管,受祸害的还不是平民百姓。”
吴苟道弹了下手中的名单,愤愤不平地说道:“他韩侍郎分明是收了这些人的银子,把人放出去就不想管了,国库收到多少属下不知道,但姓韩的这次肯定没少贪。”
“想有什么用,你知道,我知道,天下人几乎全知道,可是朝廷不知道啊,或者说假装不知道。
没有上谕,咱们影龙卫又拿人家侍郎大人能怎么办?”,肖华飞把洒在桌案上的茶水擦干,语气平静却饱含愤怒。
吴苟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怕是朝廷也一清二楚吧,只不过现在用着他,自然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不好还要论功行赏呢。”
肖华飞气得一拍桌子,“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我们没时间管姓韩的到底干了什么。
眼下还是通知各州县的兄弟,把这些人犯人捞出来,不能任由他们在外面逍遥快活。”
吴苟道点下头,默默看完整个名单,犹豫着请示道:“这些人天南地北哪都有啊,有不少人是地方衙门解到京城问斩的死囚。
难道兄弟们抓到这些人后,还要把他们押到京城不成,那我们整个影龙卫这半年什么也不用干了。”
肖华飞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人手有限,通知兄弟们找到人就行了。”
吴苟道疑惑道:“然后呢?通知地方捕快去抓人?”
肖华飞白了吴苟道一眼,并不答话,而是看起了桌面上的密报。
吴苟道会意,看向名单的眼睛顿时眯缝了起来。
这些人渣多留一天都是浪费粮食,而吴苟道可是过习惯了苦日子的人,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吴苟道行礼转身,打算通过内部通道去向各处暗卫发布命令。
肖华飞头也不抬地吩咐道:“通知我家商铺掌柜,再收集四日粮食,然后提前到半路等我们汇合。
这次去剑北关,别的问题本官不担心,但是粮食怕是很难凑齐了。”
吴苟道转身回道:“昨天家里掌柜还来传话,说是已尽了最大努力,花光了账上的存银,只收集不到三万石粮食,现在已经开始收集大车准备发运了。”
肖华飞豁然抬头,不满地问道:“三万石?够鸟吃的?他是怎么办差的!”
吴苟道解释道:“现在是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京城包括附近的州县,米价可不便宜。
更别提有的地方还饿死了不少人,不是属下替家里掌柜说话,能凑齐三万石,这掌柜的已经不错了。
而且。。。。。。而且。。。。。。”
肖华飞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头,长长喘了口粗气,才继续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吴苟道看了下肖华飞的脸色,小声回道:“不是属下多嘴,我们越是在京城乡下收集更多的粮食,那越是会让粮价更贵。
到时粮价贵到天上时,恐怕饿死的人更多。”
肖华飞有些不解地问道:“就算去年南方有大灾,影响了南粮北运。可是咱们来京城时,可没听说京畿地区去年有旱涝灾情啊。
按理说产粮不应该歉收的,地里长的那些粮食都哪去了?”
吴苟道知道肖华飞从小在蜜罐中长大的,可能对于乡间的情形不了解,耐心解释道:“属下听人说,京城周边的土地都在皇家与勋贵的手里。
各种皇庄与田庄产的粮食是不少,但未必会流到市面上啊。
而且还有不少乡绅就指望着春天放春贷给农户呢,他们把手里粮食握得死死的,只要粮价上涨,那些没有存粮的老百姓不想饿死,就得找他们借粮。
然后一年年九出十三归的利息算下来,再来个利滚利,用不上三五年,富农就变贫农了,最后只能卖地破家来抵债。”
肖华飞接口道:“然后这些所谓乡绅手里的田地,就会越来越多。掌握的粮食也会越来越多,最后可以操控米价了吧。”
吴苟道叹道:“其实京城周边比其他地方,还算好的了。
毕竟朝廷以往还从南方调集大量的粮食入京,平抑了粮价,已经大大延缓了这些人吞并田地的速度。
可是去年江南大灾,运河淤积,粮食一时半刻运不过来,以致京中粮价从去年秋天起就居高不下,这就让乡绅和勋贵们看到了机会。”
肖华飞这回彻底明白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充满胸膛,这些大晋的精英们,是在给自己搭断头台啊。
这些人里没有能看破一切的聪明人吗,肯定是有的。
他们不知道如果把百姓逼向绝路,会是什么样的恶果吗?
肖华飞很确定这些人是知道的,可是他们还是在继续这么干,而且越来越过分。
人没有饭吃,是要出大事的。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可不仅是诗人酒后的臆想。
长乐未央,今何在。。。。。。
随便翻几页史书就能明白的事,那些饱读诗书的人会不懂吗?
还是说人终将毁灭在自己的贪欲当中,才是人类最终的宿命。
血与火可以毁灭一切,也可以重新塑造一切,但承受苦难的却不仅仅是罪有应得的那些人。
肖华飞有些无力的说道:“让他们停吧,不要再京畿周边再收集了,咱们。。。。。。路上再想办法。”
那夜卢丞相派人来与肖华飞传话时,吴苟道一直就站在马车外。
他知道卢丞相无非是想告诉肖华飞,此去剑北关的沿途,未必有粮令可以让大***运。
这没粮没钱的仗怎么打,吴苟道想不明白。
眼见所有的压力全压在肖华飞一个的身上,吴苟道心里有股邪火发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怪谁,又该做点什么分担一下。
吴苟道突想起一事,马上提醒道:“老指挥使不是把一个庄子给了大人吗,前几天属下已派人把那些孤儿送了过去。
老指挥使也叫人把田契给大人送来了,就在大人桌案的暗格里,那庄子里还存有一万多石粮食,是不是叫家里掌柜的过去运走。”
肖华飞苦笑道:“就算一万石再加上五万石,也不过六万石粮食,听着好像挺多,可是哪够大军上千里的行军所用。
而且兵士与民夫的口粮全要从这里出,估计吃到剑北关,咱们就没有一粒米给边军补给了。
大几万兵士汇聚在一个城关,无论做战还是固守,均需要吃饭。
照这么看咱们这次支援,可能没带去一粒米,还要抢人家本就所剩不多的口粮了。”
吴苟道听着头大,心虚的问道:“如果剑北关也没有余粮了,那我们这仗还怎么打啊。人没饭吃就没有力气,提不动刀枪可杀不死敌人啊。
大人要不要在沿途把大军撒出去。。。。。。不管他们自己用什么方法,只管多搞些粮食就成,想来与异族做战而死,总比饿死要强吧。”
肖华飞气得用双手在桌面上胡乱找了起来,可惜刚才的茶盏用来砸韩侍郎了。
眼见没有太趁手的物件,肖华飞只好拿起几本冯克明留下的几本书册,向着吴苟道砸了过去。
“纵兵劫掠的话你都敢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你特么不敢干的!”
吴苟道不闪不躲,任由书册轻飘飘砸在身上,嘴里毫不犹豫说道:“事到了这份上,属下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就看着什么事光大人自己扛吗。
大晋不是大人自家的大晋,朝廷上那些大官们搂着美人,坐着豪车,家中有数不尽的银子,可他们为大晋干什么了?
除了每天在朝堂上喊点高调,说两句以民为本,忠心报国外,还干什么正经事了?
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回姚安呢,至少那里没人敢给大人气受。
如果县官不实抬举,咱们就弄了他上黄石寨,也好过在这里受夹板气。
明明知道姓韩的屁股肯定不干净,还要替他帮忙。”
肖华飞见吴苟道学会还嘴了,不由怒火攻心,随手抓起案上的砚台,冲吴苟道身上砸去。
这次吴苟道没站在原地硬挨,轻巧的闪身避开了并无伤杀力的攻击。
肖华飞见吴苟道敢躲,胡乱的有在桌上寻摸起来,见还有个冯克明没有拿走的青瓷笔洗,当下操在手中,高举过头顶,就在向着吴苟道扔去。
吴苟道马上高举双手高喊道:“大人且慢,我听王书吏说,这写毛笔的东西,可是前前前朝留下的老物件,拿出去能换百十亩上好水田呢,用来砸属下浪费了。”
肖华飞闻言一愣,不由的手中一缓,仔细看了看笔洗下面的落款,然后直接揣入了怀中,口中嘟囔道:“本官上任以来,还没拿过一文钱的俸禄,这个就当本官的工资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暗手
在卢丞相每日紧盯下,该为剑北关准备的军资终于快凑齐了。辛焯的登基大典将在初九日,旭日初升时举行。
九为阳之极,按钦法,初九日紫微星星辉大盛,必将为百年来星光最为耀眼的一夜。
钦天监同时准确地预测,贪狼星近来晦暗西移,主王师大兴。朝廷应借着紫微星的大盛,择初十日,当举长矢射天狼。
肖华飞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个消息,辛焯登基是必然中的事,自然他的出征日期便定在初十了。
肖华飞不是很相信钦天监那些观星的术士,这帮人除了说两句吉祥话外,基本帮不上太大忙。
不过听闻军中的气氛倒是为之一振,将士们纷纷相信,这次出征能给他们带来战功与荣耀。
肖华飞自然不会傻到去反驳大晋公知的认知,所谓入乡随俗,讨个好彩头总是必要的,想必辛焯应该和他想的一样吧。
别管初九那天是刮风还是下雨,总之是吉中大吉就对了,没人会傻到在初九那天挑老天爷的毛病。
真要是哪个不开眼的挑了毛病,老天爷可能还不在意,但承统皇帝一定会想法弄死他。
。。明天就是初九了,肖华飞在公房中处置了半天公事,正打算回家去试穿明日大典需要穿戴的礼服。
那件由大晋宫中制衣局精心缝制的礼服,足足收了肖华飞二百两工本银子。
当前天礼服送到肖家时,肖华飞对向他伸手要钱的小太监良久无语,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啊。
肖华飞想起到京这半年多以来,朝廷可还没给他发过一文钱俸禄,怎么参加自家皇帝的就职典礼还要向他要着装钱呢。
肖华飞看着额头上已经结痂的麻二喜,半真半假地调侃道:“麻公公可知道本官还欠着朝廷两年半的俸禄没有扣完,现在哪有银子再交给宫里啊。要不你看这样,等个三年以后,本官要罚的那些俸禄扣完,再上个十年八年银子,到时一并给宫里补齐可好。利息叫宫里管事的太监,按民间最高利息正常算便好,本官绝不赖账。”麻二喜本是自告奋勇到肖家送衣服的,以为能在肖华飞这里掏点打赏,顺便再走得熟络些,没想到肖华飞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给他扔了一个难题。
“肖爵爷这不说笑了嘛,奴婢就是个宫里跑腿的小太监,眼下没官没职的,进项少得可怜,实在担不起您老人家的玩笑。不是奴婢不肯自掏腰包孝敬您老人家,实在是每月的俸禄还不够奴婢往上孝敬的。您老别急,等奴婢将来有了一官半职,您老人家以后的朝服,奴婢全包了,再不用您老出一文铜钱。”,麻二喜自从上次被肖华飞拾掇过后,嘴变得甜了许多。
肖华飞看了眼麻二喜身后的跟班小太监,随意说道:“让他们出去吧,你留下帮本官试下新朝服。”麻二喜连忙转身把同行而来的小监赶了出去,笑吟吟地就要帮肖华飞开始试穿朝服。
肖华飞等屋中只剩他和麻二喜后,反而不急了,翘着二郎腿说道:“麻公公不急着帮忙,自己找位置坐吧,本官其实就是想留你说几句话。”麻二喜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行了一礼,找了一张离肖华飞有些距离的椅子半坐了下去。
“麻公公这阵在宫里过得可还顺利啊。”,肖华飞先是闲扯了一句。麻二喜连忙欠身道:“托您老的福,奴婢现在跟着孙喜公公做事,过得还算顺心。上次的事,还请您老人家多包涵,是奴婢不开眼,不知道您和孙喜公公是结义。。。。。。”肖华飞一板脸,拦住麻二喜的话,正色说道:“不要听别人胡说,本官和孙喜公公不是过公事之交,算不得多熟。”麻二喜也算是在宫中混过的老人了,明白了肖华飞话里的潜台词,连忙改口道:“是,是,奴婢也是这样听说的。大人与孙公公在危难时刻,挽救了京中的危局,是战友,一起打仗的忠臣良将。可惜奴婢在宫里就是个小太监,那时也帮不了大人的忙,以后还请肖爵爷多多提携。”肖华飞见麻二喜上道,自然把脸色缓和下来,宫人与外臣结交,皇帝是拦不住的,但不能弄得尽人皆知了。
凡事在于心照不宣,如果任谁都把他与孙喜的关系挂在嘴上,早晚会引来麻烦的。
辛焯现在的皇威还不重,有些事一时半会顾及不上来,但小皇帝早晚会成为一个精通帝王心术的皇帝,肖华飞不得不提早防备。
肖华飞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着宫里方向虚拱了下手,:“陛下明日便要登基了,我这下臣这两天没有入宫,不知陛下身子可好,还有没有什么差事,需要我们这些下臣帮着操心的。”麻二喜本就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听到肖华飞提起辛焯,马上就站了起来,恭敬回道:“奴婢出来时陛下也正在试穿明日大典用的礼服,不过好像制衣局做得有些大了,陛下好像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两天陛下的精神头还不错,每天睡得也不多,每晚都是孙公公再三提醒,陛下才能就寝。”肖华飞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随手放在桌上,不经意的问道:“现在宫里和陛下亲近的公公,除了孙喜公公以外,还有哪几位啊。”麻二喜虽然离得比较远,还是看清了银票上印着的一百字样,心里当下一阵乱跳,赶忙回道:“宫中全是陛下的奴婢,又有哪个敢不亲近于陛下呢,不过论起忠心来说,确实没有人比孙喜公公更忠心的人了。”肖华飞随手在银票上敲击着手指,索性把话挑明道:“不过本官好像听说,陛下经常单独召见一些人啊,就连孙喜公公也不能靠前。”麻二喜才明白肖华飞想问什么,毫不犹豫的回道:“确有此事,看来天下的确没有事能瞒得过肖大人啊。”肖华飞冷声道:“少废话,别说得像本官有心刺探宫中机密一样,你也知道本官专司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想对陛下不利。你也知道,陛下年纪尚小,难免有时被人蛊惑,再者宫中尚且不知有没有齐逆同党潜藏,万一让有心人以不可言的理由接近了陛下,出点什么事情,谁担待得起?”麻二喜是打心里怕了肖华飞,擦了下头上的冷汗回道:“爵爷说得是,近来的确有人私下里与陛下商谈一些事,可是陛下总是把殿里的人打发出去,就连孙喜公公也不例外。今天经大人这么一说,奴婢听着也有些后怕,万一真要有人想对陛下做出大不敬之事,这可怎么好啊。”肖华飞单手把银票揉成团,随手扔到了麻二喜怀中,
“你以后当值时就帮着孙公公多留意些,记住本官可没让你刺探天子私事,你只需要防着有人想害陛下就成了。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不要打着本官的名号做坏事,否则本官虽然人在宫外,可是有些事你懂的。”麻二喜连忙把银票收好放入怀中,顺势还给肖华飞磕了一个头,口中感谢不停。
肖华飞没有点明让麻二喜留意什么,麻二喜自然也没傻到把话问透。而且肖华飞没说的那半句,分明就是点明,现在的御林军中可是有他的人。
主管御林军的承远侯金朋义是肖华飞的结义大哥,这件事京城已无人不知。
要是麻二喜招子放得不亮,大嘴巴大处乱说,宫里可没人能保得住他。
麻二喜不管文官们如何看待肖华飞,至少在宫中小太监们的眼里,肖华飞可是他们眼中的一座大佛,需要他时刻巴结供着。
其中的好处嘛,是人都懂的。在宫中想混成大太监,其实都需要在外面找靠山,单靠亲近皇帝,可能红极一时,但绝不会长久。
麻二喜按他掌握的情况,口述了一份近来辛焯私下接见何人的名单。肖华飞边听边在心里把这些人逐一对号排查,想推测出来,辛焯到底想要干什么。
其中韩严守被辛焯单独召见了两次,这个让肖华飞多少有些上心,不过麻二喜也不并不清楚,辛焯指派了韩严守什么事情。
对于上次孙喜求他的事,肖华飞还是放在心上的,今天正好抓到麻二喜,便当成一手闲棋布置一二。
用处也许不大,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作用。麻二喜和孙喜不同,他目前只是底层的小太监,在宫中的一举一动,不像孙喜那样引人注意。
有些事由麻二喜来作,其实要比孙喜好很多。再一个肖华飞其实还是担心孙喜的斗争经验不够丰富,实在斗不过宫里那些精于算计的老太监,别哪天让人挖了坑还不知道。
要说肖华飞对于身边这些兄弟们的担心,当以独在宫中的孙喜最让他操心。
吴苟道、王老虎,这些人每天跟着肖华飞身边,大不了官不当了,可以随时一起跑路。
可是孙喜被隔在深深的宫墙当中,就算肖华飞想带着他一起跑路,都不会有半分机会。
肖华飞今天特意在麻二喜身上花些时间,就是打算在他离京前,尽可能的多安排一些后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帝星临凡
初九日,帝星暗沉,乌云华盖。
肖华飞天不亮便从家中出来,火急火燎地往宫中赶去。
沿途随时可见有资格入宫参加大典的官员车轿,但这些人基本和肖华飞的关系一般,自然无人停轿与肖华飞寒暄几句。
肖华飞也乐得清净,在马车上假寐起来。
相比与二人抬或四人抬的官轿,肖华飞更喜欢马车,没有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这辆马车承接自冯克明。
车壁四周均加有精铁的薄板,能够有效防止暗箭刺杀。
肖华飞对于小命的爱惜一直摆在人生头等大事上,估计是在黄石寨留下的阴影所致,但肖华飞从不会向人承认这点。
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即使是肖华飞这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人也不例外。
见到的非正常死亡越多,心里就越怕死,而不是看得更开。
马车到了金水桥前,肖华飞从马车上下来,吴苟道小声在肖华飞身边嘀咕道:“这钦天监看天时也不是太准啊,不是说好的晴空万里吗?”
肖华飞无所谓地说道:“别胡说,人家说的是帝星大盛,可没说晴空万里。现在这天气就更好办了,人家说星光已然大盛了,你隔着云层抬头看看,肉眼凡胎的还能挑出毛病?
这些人神经兮兮的,吃惯了两头堵的饭,你在人家话里未必能挑得出毛病哦。”
这时钦天监四品监正张道洪正好从肖华飞马车边经过,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张道洪脚下一顿,向着肖华飞笑着拱手道:“肖指挥使年纪不大,对世情看得倒是通透啊。
我们那个清水衙门,平时没什么事,可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不得不露下脸不是。
断的对于不对的,都在人心里,在人的眼中,这主要看陛下和百官们怎么看了。”
肖华飞在商定年号那天见过张道洪一面,不过当时二人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肖华飞露出一口小白牙,拱手还礼笑道:“张仙长好,不知仙长看这满天的乌云,又该怎么胡.....解释呢。”
没想张道洪并不生气,反而风清云淡地说道:“肖大人说错了,本官不是什么修道的仙长,本官家里从大晋初年就吃这碗饭,官爵是太祖爷恩赏的,张家祖宗传下来的,可不是靠修仙修来的。
至于你说这祥云嘛,本监正就不怪肖大人过于年轻了,你不见这满天云层青中带紫,分明就是紫气东来之兆。
无非是陛下帝运极盛,直追太祖,这紫气来的猛了些,堆集得厚了些。
呵呵,肖大人你说,是也不是啊。”
肖华飞学着吴苟道的模样,竖起了大拇指,“要不还得说您老见识高呢,这是学到了贵先祖的精髓啊,这反正话到了您嘴里,味道就是不一样。”
张道洪不再解释,对肖华飞笑着拱下手,手抬脚就像宫中走去,但前行了没几步又突然转过身,对肖华飞意味深长地说道:“肖大人可以不信本官的观星判断,但贪狼晦暗却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这贪狼是应在北周人身上,还是应在要去北周的人身上,本官能耐没学到家,还恕我看不出来。”
张道洪说完,潇洒地一甩袖子,再不理会肖华飞,径直向着皇宫走去。
吴苟道把张道洪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有些心虚的肖华飞说道:“大人,他是不是在咒你,属下觉得这老家伙说的可不像好话。”
肖华飞白了吴苟道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嘴快,抖机灵,揭露了人家吃饭的把戏,人家当然要还个颜色啊。”
吴苟道摇头道:“您也说了我肉眼凡胎的,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不过这位老神仙不会因为属下几句无心之语,就和咱们叫真儿吧。
咱们上万大军开拔到剑北关,不会......那什么了吧。”
肖华飞眯起眼,看着张道洪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个老家伙在仙风道骨的外表下,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至于什么贪狼晦暗,又是应在谁的身上,这个肖华飞是从来不信的。
如果一切仅凭天象就能做主,那人类早就灭绝了。
天要下雨,洪水要泛滥,那就别修河堤,任大水冲毁农田不就得了。
战天斗地,一直是中原人刻在骨子里的传承。
只有敬天而不畏天,化自然万物为己用,中原民族才能在历史长河中一脉传承下去。
张道洪那些话,听个乐呵就行了,朝廷或者皇帝需要他口吐吉言时,他就必须吐。
什么天命也好,星相也罢,不过是安抚下面人的手段。
如果张道洪真是个不开眼的人,一点没受到家族的立身教育,那张家就传不到他这辈。
吴苟道不安的劝道:“要不大人一会还是去庙里拜拜吧,至少能落个心安不是。
属下正好知道,他们张家在城外就管着一家天帝庙,那里正好是这位张监正的亲叔叔在当主持。
大人不如多花点银子,去求个平安符如何?”
肖华飞骂道:“求你个头,为大军祈福的事,自然由陛下去做,还轮不到咱们,到时你跟着我看着就行了。
那场法事自然也由这位张大仙来操持,何必再去求他那位叔叔,他叔叔要是比他有能耐,那当监正的就是他叔叔了。”
吴苟道想想也有道理,不过还是打算趁肖华飞入宫的时间,他亲自到城外的天帝庙里求张平安符。
这倒不是为了他自己,主要还是打算给肖华飞上个保险。
现在跟着肖华飞混饭吃的人可不少,这伙人里少了谁都行,就是不能少了肖华飞。
吴苟道打定主意,等送肖华飞入宫后,便独自骑上了一匹马,嘱咐侍卫看好马车后,独自向城外的天帝庙跑去。
...
皇宫中四处张灯结彩,一些装饰用的显眼器物,均用金漆涂成了明黄色。
人走在其中,越发地觉得皇权的威重,心里升不起丝毫怠慢之心。
肖华飞顺着小太监的指引来到了武班的站位,以肖华飞的官职其实排得不太靠前,离着尚且空荡荡的龙椅足有三五十丈远。
排在他前面是大晋一些顶级的勋贵,还有许多重要的皇亲国戚。
当然卢丞相还是可以排在龙椅下第一个位置的,此时老丞相身着盛装,手里捧着辛焯的继位诏书,只等着一会向着天下臣民宣布,大晋又有一位新君登基了。
金朋义是穿着崭新的官服,站在肖华飞前面十多丈处,他趁人不注意,回头冲肖华飞眨了眨眼睛。
肖华飞微笑着点头回礼,却被边上来回巡视的御使喝斥了一句。
肖华飞也没敢回嘴,只能继续屏息低头,不再东张西望。
天空中云层压得很低,好像就要挨到了光明殿的房檐。
张道洪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七彩的吉服,迈着方步来到龙椅下方,就像一只报早的大公鸡,对着满广场的众人拉着长音宣布道:“吉时到——!”
宏大的金鼓礼乐,随着张道洪收声,开始响彻全场。
不知过了多久,礼乐声始终没有停歇,直到被无数人环绕着的辛焯一步步踩过御道,走上高台,端坐在龙椅之上。
卢丞相宣读过新帝登基诏书后,众臣向着辛焯行了三拜九叩大礼,至此大晋迎来了一位新皇帝,定于明年初一改元承统。
肖华飞因为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辛焯此时的表情,只能在心中猜测对方的感想,从此君临天下,万万人之上的感觉该是什么样的呢。
是不是要在心里喊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到底是辛焯想喊,还是肖华飞想喊呢,这没人知道,当然也没人敢问。
整场登基典礼一直办到中午,文武百官先是跟着辛焯去了天坛敬天,又转头到太庙敬祖,最后又众人又排着队回到了光明殿前。
这一大圈下来,饿得肖华飞肚子咕噜直叫,可是所谓的天子赐宴却只发了半斤冷猪肉,一壶水酒,那猪肉还是没有煮熟带着血筋的那种。
肖华飞捧着盘子里的猪肉,看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叫人实在下不去嘴啊。
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官员,见大家也没有打算吃盘子里的肉。
这时已是整场典礼的尾声,大家领了肉就该各回各家了,辛焯大帝早已退回殿中更衣,宫中不如初时那样规矩森严了。
金朋义捧着猪肉来到肖华飞身边,打趣道:“看老弟的样子早上出来早了吧,是不是还没吃东西,你那块肉要是不够吃,就把老哥这块一并拿去如何。”
肖华飞不确定的小声说道:“这就完了?就给一块半熟的猪肉就把咱们打发了,不格外赐点御宴酒席啥的?”
金朋义边往外走,边说道:“老弟你想啥呢,这块肉就是陛下的恩典啊,你以为这半斤肉,这半壶酒是给你吃喝用的?
这可是从太庙上供剩下来的肉,不是陛下的亲近人,还得不到呢。
这是回家给祖宗上供用的,代表着皇家愿与咱们同富贵,让家里祖宗跟着一起沾沾光。”
肖华飞一听,顿时剩下的吐槽话说不出口了,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的一番好意吧。
金朋义叹道:“明天一早你就要领军出征了,可惜老哥不能跟你一起纵横疆场了,说实话,老哥还真想找陛下请命,替你出征啊!
可惜,真可惜.....老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老哥说,晚上我在逸闲阁给你安排了一桌,为老弟践行!
咱们今晚少喝酒,多叫些姑娘,保证误不了你明天的事。”
肖华飞对金朋义的片汤话早就有了免疫力,随口揶揄道:“好啊,既然大哥有为国尽忠的心,咱们亲兄弟不说两家话,老弟哪能不成全你的一片忠君报国之心。
大哥先别急着回家,我这就回身去找陛下,就说大哥主动请缨,打算替兄弟我出征,我拦还拦不住,要是不让老哥你去,你就要撞死在金殿之上。”
金朋义好像根本没听到肖华飞说什么,脚步越发快了起来,“看老哥这脑子,你那老嫂子给哥哥煮了十全大补汤,早上出来得急,忘了熄火,我得快点回去。
老哥家这五代独苗就是烦,还得回去再努把力!兄弟咱们晚上见啊,到时我去接你!”
金朋义话没讲完便绝尘而去,没有带走一丝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