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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训练营至大同江

    洪景来莫名其妙,过了河的金士龙和韩五石一起回报,安州城门大开,墙上一个守兵也无有见着,已经派了先头部队进城,一俟全城控制后,便请洪景来入城安民。

    五千大军呢?

    再过没多久,又有一名自称金斗吉家人的男子过河而来,说是为洪景来全取安州,已经擒斩敌将徐向于军前。

    木盒里血里呼啦一个老大的人头,赶紧找那几个投降的士兵过来辨认,不是徐向又是谁!甚至有两人还当场哭了起来,徐向待他们恩遇深厚,不然他们也不会跟着徐向来前线,也不会愿意渡河奇袭。现在徐向死了,自然是哀恸不已。

    “这般轻易?”洪景来感觉官军的水平未免也太次了吧。

    前面定州也是的,不过是大炮轰了两轮,然后火枪齐射几番,登城的时候就一个官兵都不见了。安州也是这般,明明五千大军在城,仗没打,县令金斗吉就做好了投诚的准备。刚开打,全城士兵哗散溃败,义兵长徐向兵败授首。

    这真的是以小小一隅之势力,起兵反对人口千万,地方三千里的朝廷的正常展开吗?

    看来今年三十一岁的洪景来还是太年轻了,不太能理解造反这一行的风险与机遇!

    进城吧!还说啥呢!徐向的脑袋都被金斗吉一刀砍了送到面前,韩五石和金士龙也已经入城占据各处险要以及街道了,那还有啥好犹豫的。

    左右一同坐船出发,到达安州,韩五石留了一个亲信的家人带着几十个士兵迎候洪景来,他自己则是去控制城门要隘通道。这种紧要的事情,他不放心别人做。

    到是城门口遇上了故人,安州县令金斗吉。

    “景……统制公!”金斗吉抬头看了一眼洪景来,发现还是当初那个锐意年轻人的模样,张了张口,本想靠上前去亲近,但是又看到洪景来身边顶盔掼甲数十员将弁,端的是威风赫赫,最后临时改了口,向洪景来作揖到底。

    “哎呀哎呀,不意竟能在此处遇到金县令,本堂欣喜万分啊!”洪景来一来念及这真是故人,二来金斗吉举安州重镇来投,又取了徐向的首级,属实大功一件,怎么着也要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而已。”

    “安州重镇,以后便要尽数委于老兄,本堂这便上表大君,表老兄为安州府使!”

    “多谢统制公提携,多谢统制公提携!”金斗吉听到这句话,面色大为转变。他卖了徐向,也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虽然平安道义兵委实是费拉不堪,几乎是一触即溃,差点让金斗吉一点里应外合的本事都没发挥出来。但是到底从一介县令,一跃而起成为安州府使,金斗吉深感此次投机成功。现在这安州府使大概这还算是一个伪官,但是眼看官兵这幅批样,洪景来要是成事了呢。

    早上船的肯定比晚上船的强得多!

    说完金斗吉就主动帮助洪景来牵马,引导洪景来入城。韩五石和金士龙主要是控制城防,有金斗吉这个原本的安州县令在,已经跑了一大半的差役吏员,听了消息便纷纷又回到衙门和街面上。有您金大老爷带头投降,我们这些小喽啰那纯粹属于被裹挟的。

    安州的老百姓本来就被徐向手下那些所谓的义兵嚯嚯的不轻,本以为这一次洪景来入城,又要遭一轮大难,可是入城士兵秋毫无犯,纪律严明,令人惊讶。

    而后差役沿街宣告洪景来吊民伐罪,乃是为民做主,让百姓安心生产,恢复街市。一针一线都不会向百姓征索,还把抓到的几个腿脚慢的,参与了劫掠的徐向军士兵推出街口斩首示众。

    民心初安!

    安州衙门所有的官奴婢一律释放,百姓拖欠官府朝廷的救荒米一概免除,债券全部烧毁。起义军中被释放的奴婢们,深入街巷,像百姓讲解洪大将军的善政。

    至于安州本地的那些官衙田、宫庄田、以前属于京华士族侵占的土地一律没收,分配给无地的贫农和释放的奴婢。

    对于本地的大乡班,洪景来则是取来历年的账簿,将他们历年吞没百姓的土地全部举出,被迫沦为私奴婢的百姓也一概就地豁免。

    很显然,这触及到了大地主大贵族大豪强的利益,但是一来是洪景来大规模的提拔小乡班小乡吏,这些在地方上也有些影响力的人为新占领区的官员。二来就是洪景来的刀枪大炮尚在,只要洪景来不露出败绩,那么他们会暂时忍气吞声,蛰伏起来,等待反攻倒算的机会。

    至于得到了大利好的贫民百姓和奴婢们,沿途都传颂着洪景来的恩惠,起义军的声势很快就进入了平京城,又通过平京城,传到了刚刚抵达大同江口的训练营中。

    “洪大哥,洪大哥,有平京来的消息!”林尚沃跑进暂且充作北道行营官署的安州衙门,看只有亲近人在,便也不愿意再叫那生分的统制公名号。

    “恩?怎么啦?”洪景来其实是无所谓别人怎么叫,但是赵万永认为这个十分重要,越是到了这时候,越要正规。

    “您快看吧,这是我们商团在平京的保袱商连夜送来的。”林尚沃没有在意赵万永的目光,赶忙把信件递给洪景来。

    洪景来展开一看,眉头微微皱起。朝鲜唯一一支大规模的可以出城野外浪战的机动兵团训练营到了,而且来的很快,洪景来甚至还没有打穿平安道。

    “他们坐船来的?那个送信的保袱商在哪儿,带来见我!”洪景来把信递给赵万永和李在朝看,自己则是要见一见送信人。

    来人一传到,稍微一问,公开的消息便基本清楚,按照大概的估算,训练营来的有五六千人,这属于训练营能拉出来野战的极限人数了。主将乃是巡抚大使金芝淳,监军和粮道乃是户曹参判柳孝源。

    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11.军心正是可用时

    道了一句“来得好快!”洪景来立刻擂鼓聚将,商议应对已经开到大同江的训练营兵马。

    到底现在的朝鲜还是刚刚经历了英正时代的稳固封建王朝,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尚可,国家的赋税收入也较为稳定。贪官污吏固然横行,但是外国势力的倾轧还没有到来。只拖了不过区区两个来月,就彻底运转起了战争机器,开始应对起突如其来的叛乱来。

    要知道,到了本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候内忧外患交相堆叠在朝鲜国身上,中央的威权和财政遭到巨大的破坏。为了图强自救,随即建立朝鲜国教导兵队(别技军)。

    那时候的朝鲜国,因为财力衰微,只能建立起一支可怜到不过八十人的军队,虽然最后相次增加至四百人,但也足见那时候的国力之弱。

    现在能够一下子来五六千十足数量的大军,已然是上下一心,三军用命矣!

    首先是料敌从宽,按照林尚沃派驻在平京城内的保袱商的调查,平安道兵马节度使李尚宪麾下有平安道兵三千众左右。这些士兵大部分就是所谓的“番军”,实际上不过是招募来的贫苦百姓罢了,没有什么战斗力。

    到是各地的捕盗兵,由于时常下乡征税征粮,上山和土匪贼寇动过刀子,多少见了些血,大概能算是合格的炮灰。

    至于不久前见过的平安道义兵,抛开里面的民夫不算,二千多义兵,什么批样大伙儿都见到了,就算全部逃回了平京,也不过是散播洪景来不可对敌的谣言,降低对面的军心罢了。

    顶对顶多,金芝淳最多能带一万人马过来安州,这已经是穷尽平安道所有可以征调的人手,再多也不存在了。

    一万官兵,果真劲敌!

    大伙儿对这个数字没有什么太大的疑议,剩下的就是商议如何对敌!到这里,就出现了一定的分歧,是趁着训练营刚刚到平京,立足未稳,将士也没有足够的休息,直接南下攻打平京。还是依托葛明基础比较好的清川江北岸广大地区,在此以逸待劳,迎击前来平定洪景来的巡抚大军。

    各有优劣,算是有些争执!

    洪景来和金芝淳交往过好几年,知道这位的参赞庆兴大捷军机事务的过往经历纯粹就是个玩笑。那庆兴大捷完全就是洪景来安排的一场戏罢了。至于金芝淳本人,不仅没有参与管理当时整个招讨大使幕府的军务,连实际“作战”也只是在后面观望。

    最大的功劳是写了一篇洋洋洒洒,脍炙人口的奏捷文书,一路露布报捷,从庆兴飞往汉阳,到是积累了偌大的名望。

    但是当时招讨大使幕府的掌书(屏蔽)记确实是他金芝淳没错,他也确实算是在承平百年的朝鲜国中,仅有的几个有过应对边境军事冲突经验的文官。如果庆兴大捷是真的话,他来统兵真没什么问题。

    谁叫他是金祖淳的弟弟呢!

    至于柳孝源,这是位积年的老官僚了,论当官办事,应该是问题不大。至于管理大军,乃至于指挥作战,就不得而知了。

    “赵老弟怎么想?”洪景来一时间也不好决定怎么打,便问问自己的谋主赵万永。

    “统制公应当发现,监军与粮台都操控于柳参判之手,而柳参判乃是朴氏之婿。统兵的却又是枫皋大监之弟,政出两头,令出多门。”赵万永站起来,在厅中侃侃而谈。

    “老弟的意思是,训练兵实则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以我来看,甚至不需我兵先攻,只肖拖延上三五日,其众稍安,内必生乱!”

    “是这个道理!”洪景来多少也想到了这一层。

    “但我军不应该在安州固守,军心可鼓可用,不可浪费。”赵万永继续建议道。

    现在起义军的士气非常高昂,一来是接二连三的获取胜利,攻州破县。二来是士兵大量来自于释放的奴婢和分地的贫民,他们此刻正处于解放的欣喜中。这样的军心正适合继续驱用,而不是随着时间消磨,把他们浪费掉。

    赵万永的意见就是以安州为前进基地,反正金斗吉杀了徐向,纳了投名状,他已经在洪景来船上,不可能再下去了。用他守家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以安心。

    而洪景来所部万众,完全可以继续解放攻取平安道平京以北的各处州县,当然这是派遣偏师。既可以练兵,又可以抬高起义军的声势。平安道的兵马都汇集在平京,地方上的抵抗力量薄弱,顶多就是些地主团练武装,而且互不统属,可以轻易瓦解。

    至于洪景来的主力,则出安州,夺取平京以北的肃川、永柔、慈山、顺安诸郡县。一方面遥遥向平京紧逼,一方面也是给平京城内时间,方便他们暗中争斗。

    在接二连三的败报之下,金芝淳的压力会变得极其巨大。在汉阳的潘南朴氏一党,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拼命上书攻击金芝淳空耗国家粮秣,坐视地方州县失守,拥兵自重,甚至可以抹黑金芝淳和洪景来有勾结。

    那么金芝淳就不能继续坐视洪景来在平安道内纵横,他必须要趁着队伍还没有被柳孝源给拉胯,汉阳也没有把他解职逮捕前,干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击败洪景来的主力,但是金芝淳是聪明人,他虽然不会带兵,但他知道洪景来厉害。他有相当大的可能性会带兵去攻击那些攻打地方州县的偏师,只要多击败几支偏师,不仅货真价实的得到了胜利,可以堵住汉阳攻击他的那些人的嘴。也可以竖立起他在军中的威望。士兵们总是崇敬强者,愿意追随能带领他们胜利的统帅。

    等到扫清了洪景来的偏师,就可以寻机和洪景来决战,彻底击败洪景来。

    可洪景来会这般轻易的被击败吗?

    “老弟说的有理!”洪景来第一个表示认可赵万永的战略。

    “我也同意赵长史的策略!”李在朝也表示同意。

    众人一致,这边整军出兵!

12.金芝淳三路进兵

    平京城内巡抚大使临时官署,金芝淳带着王命旗牌高踞中央,户曹参判、中军监军使柳孝源居左,平安道兵马节度使李尚宪居右,诸官弁升帐议事。

    柳孝源在这种场合,还是分的清的,一句屁话都没有。出京前朴宗庆和他说的很明白,重点在于拉拢训练营的人马,趁着能掐住巡抚大军粮饷的脖子的时候。

    如果金芝淳不肯出战,那最好,汉阳城内会群起而攻之,最好是能让柳孝源代替金芝淳出任巡抚大使,这样有的是办法把训练营拉拢到潘南朴氏这儿来。不仅打击了安东金氏,还能使潘南朴氏染指军权。

    但是金芝淳一旦出战,那柳孝源就万事顺着金芝淳干。毕竟大军在外一日,就要消耗天文数字一般的粮饷。执掌着朝鲜国家财政的朴宗庆可不舍得花这么多钱供应大军,开拔花的十七万两已经很让朴宗庆心痛了。

    至于李尚宪,他是王族宗亲,全溪李氏,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洪景来掀起的这一场乱事中地位尴尬。现在反正就是拨一拨动一动,金芝淳说啥就做啥,他也不反对。

    眼下到觉得是金芝淳大权在握,一人独大!

    可金芝淳自己心里有数,粮饷被柳孝源掐着,训练营的将官们都是金祖淳提拔安插的,暂时还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架不住手下的士兵嗷嗷待饷,马上天气要冷了,冬衣也没准备。

    身为监军使的柳孝源,天天往军营跑,今天送些牛来给大伙儿煮汤喝。明天又送些米来给大伙儿加餐,你还没法拦着。他受王命,一定要天天巡阅军营的。谁敢阻拦,就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训练兵们指不定哪天就只知柳监军,不知金巡抚咯!

    所以现在金芝淳也急,听到洪景来在安州站住脚跟,安州县令金斗吉投降,清川江天险顿失,平安道的战局呈现糜烂之势。他已经大致猜到汉阳弹劾他的奏章会是什么样子了,封建王朝统兵在外,除开君王本人带兵,什么样的人带兵都是一样受猜忌。

    更何况是在朝鲜这样的小国,金芝淳可以暂带的上万大军,已经算得上能够动摇国本的巨大势力了。某种程度上说,对金芝淳的防范和对洪景来的防范是一个等级的。

    不能再拖了!

    必须积小胜为大胜!

    “诸位!本抚已然决意,进兵安州松林洞!”金芝淳大声宣布。

    座下无人质疑,洪景来的势力愈发高涨,现在汉阳朝廷在短时间内是根本拉不出另一只超过五千人的野战兵团的。困守平京,就意味着后援一定会断绝。到时候洪景来要是十面攻城,那大伙儿都是死路一条。

    “柳监军带训练营左营一千二百众,出城,游击邀战至顺川,作为全军之右翼,相机自侧翼掩袭安州。

    李兵宪率领道兵三千众及义兵二千众走永柔,作为肃川之后队,也作为全军之左翼,与本抚中军配合。

    本抚自将训练兵中营及右营四千众,走顺安,你我等三路并进,克期会师松林洞,扫清洪逆偏师,邀战其主力!”

    方略一下,左右面色各异。

    柳孝源清楚这是金芝淳防止自己在行军中指手画脚,吆五喝六,上下掣肘。而且顺川距离主战场安州至平京一线最远,立功机会最少,克期会师还有可能延误,到时候金芝淳正好有理由对他敲打一番。

    仅从这一条来看,金芝淳虽然不大会打仗,但是起码战前的布置上,就已经考虑到了政治和军事两层上的计划。如果真给他一点优秀的军事教育,指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事将领加政客。

    至于李尚宪那一路,纯粹就是金芝淳看不上那些废物点心,尤其是从安州逃回来的溃兵,除了吃白饭,啥事都干不成。现在也就只能当做民夫杂役,跟在队伍里当当炮灰,干干乱七八糟的活计。

    李尚宪也清楚自己的定位,安心给金芝淳做后队兵马,大不了就做后勤大队长嘛。自己手下的兵什么货色,李尚宪心里清楚得很,他要是不清楚,他也做不到这么高的位置。

    对自己定位清楚的人,总归不会混的太差!

    这一次金芝淳没有像徐向出兵前一样,在城内大规模的抓捕民夫,他乃是钦差大臣、巡抚大使,只要公文一道,地方上尚且还完善的州县必须给他捐输粮饷,发解民夫。办不到的,金芝淳真的能把你一刀砍了。

    在巡抚大使面前,杀个把县令算什么呢。

    自然的,各地运粮征丁,接二连三的赶到平京,各军都分了些民夫,拉着后勤辎重,开始北上。三路人马,逶迤出城,行列长达数里。加上配属的民夫,全军总数接近二万,金芝淳大张旗鼓,号称五万大军。

    一个南下,一个北上,两军都制定了相应的计划,双方好似冥冥之中有天定一般,争相夺占安州至平壤之间的各处要隘。

    “统制公,我们已经占据了先机!”李在朝策马飞奔至洪景来中军旗下。

    “很好!”洪景来掏出一支单筒望远镜,看向正在攻防中的肃川城。

    城上是肃川县监组织的民勇和县兵,现在巡抚大使金芝淳到了平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大大鼓舞了平安道地方上文武官吏抵抗的意志。

    毕竟朝廷的讨伐大军就在身后,且兵威赫赫,拥数千上万之众。与其投一个前途虽然看着好像还挺有希望的逆贼,不如跟着现在的朝廷,只要守御有功,为了褒扬忠义之臣,肯定也要大加荣尊。

    这情况都在洪景来的预料之中,人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更何况是偌大一个朝鲜国呢。受了李玜的俸禄,为李玜奋斗牺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士龙登上城头了!”在一旁观战的赵万永带着欣喜。

    “哈哈哈哈哈哈,今晚我军能在肃川过夜咯!”洪景来把望远镜丢给赵万永,策马扬鞭,靠近已经摇摇欲坠的肃川城。

13.诱敌深入退城去

    肃川小城,三鼓而下,守城的县令被人捆了,往洪景来面前一丢。

    到了这时候,打都打了,人也死了,血也见了,就算是为了笼络本方士兵将帅,也容不得这位县令投降求活。洪景来道了一句“抗拒王师,罪无可逭!”,便由左右推出去斩首以徇。

    没有人对这个结果有异议,反正这县令在县里也不是什么仁而爱民的官。催征加派的时候不见他有一丝的宽容,现在砍了,县中也无人表达哀悼。

    入得城来,安民复市,洪景来设下行营幕府,处置各项。

    凭借尚且不太熟练,但是熟悉平安道内各处地理消息,又有充足乘马的侦骑,洪景来现在的侦查圈一直撒到五十里开外。都是由原本在驿站解放出来的养马饲马的官奴婢充当,大小驿道没有他们不清楚的。

    洪景来也一直秉持着重视官军的态度,毕竟自己是以一隅对抗八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急报!”门外有人高喊。

    随从的护兵们确认是洪景来派出去的侦骑之后,便将人放了进来。幕府内的诸位将弁也暂停商议,静候侦骑报告。

    “平京城内分出三股兵马,中军约七千余众,乃是巡抚大使金益淳亲领,已至顺安。左翼乃是平安道兵马节度使李尚宪所众约一万,正往永柔开去。右翼监军使柳孝源约三千众尚在新店,不知是望慈山还是顺川去!”侦骑单膝跪地,大声的禀报查探到的消息。

    “好!”洪景来挥手让他下去,自有酒肉赏赐他。

    “统制公且先稍待,多等几道回报。”赵万永一看金芝淳不完全按照自己预估的小股部队剿杀己方偏师,大股部队徐徐推进,最终决战的策略,露出一丝疑惑。

    “正有此意,现有肃川可为依托,进退自如。”洪景来也稀奇,怎么金芝淳会认为立刻决战,就一定能获取胜利呢。

    其后赶来的七八骑侦骑,都是这般回报,大同小异,除了军队数量略微有些差距之外,官军三路并进的情况应该不错。反正官军出阵带了大量的民夫,也是很正常的,多一千少一千并没有什么差别。洪景来自己的后队里也带着数千民夫,既作为补充兵,也可以在必要时充当炮灰。

    “现在我军南下,呈半月形,逐步压迫至平京外围。而平京內的官军,肯定也发现了我军的意图,知晓坐困平京毫无作用,出兵争夺平京外围各镇,其本意应当不是全意决战,而在保兵固权。”赵万永没多久便有了新的推断。

    “保兵固权?老弟你是说汉阳有人已经开始攻讦金巡抚拥兵自重,坐观郡县败丧?”洪景来敲打着桌面。

    “应是如此!只要训练兵在一日,我军便需要提防一日。原本兵在平京,我军只需径直往平京去便可。现在金巡抚带兵出走,今日在顺安,明日在何处我等一时间难以知晓,便落了下成,为其所调动牵制,不能发挥。”

    这就是大实话了,汉阳朝廷就这一支拿得出手的野战兵团,也是仅有的能真正威胁到洪景来所部的兵团。洪景来曾经差一点就担任训练别将,还给训练营发过五个月的饷银,知道这支军队还保持着相当的操练,营伍间的配合肯定能胜过正在磨合的洪景来所部。只要粮饷跟得上,他们未必不能发挥出十足的战斗力。

    “统制公,与其在肃川待机,不若后退!”李在朝听着赵万永的分析,又看着简单的平安道南北大势图。

    “后退?你有什么想法?”洪景来也正在考虑对敌方法。

    “在肃川虚应一二千人,您的本队后撤至安州松林洞,设下阵势,待训练兵冲来,以堂堂之阵势接敌。末将与韩将军分左右,一道发动,或许可全取训练兵。”李在朝指着地图,左右分划,向在场的诸将解释。

    “诱敌深入?”洪景来不可置否,这一招需要统帅极高的人格魅力,约束住大军后撤。同时士兵还需要高昂的士气和忠诚度,保证不会一点崩,全线崩。

    “也未尝不可,训练兵乃是官军之最,惯来征剿,自有军心士气。我军乃是新起之众,且未曾与训练兵交战,或许……”

    “赵长史说的不错!”韩五石当初给训练兵发饷的时候,一直监押在库房前,训练兵什么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倒也确乎如此!”洪景来微微点头。

    作为一支流转近二百年的首都中央军,一直享受着国家的“优厚待遇”。兵员充足,粮饷相对也及时。历史上多次李朝内部的叛乱和骚动都是由训练营镇压下去的,可以说是未尝一败。那这样的军队,会不会小看洪景来的起义军呢?

    一定会!

    不论他们多爱戴崇敬给他们足额发过半年工资的洪景来大人,不妨碍训练营兵们认为洪景来手下的那些奴婢、佃农、矿工组织起来的军队是“废物”!

    确实符合诱敌深入的一半要素条件,但是另一半佯装战败,把训练营吸引到安州松林洞就带着风险了,谁能保证这些败兵,会不会冲动整支大军一道失败?

    “我军初立,不过三月,上下一心全因一往无前之态势,若是败退……”在场都是自己人,洪景来并不讳言自家起义军的弱点。

    “统制公在,军心就在!”金士龙身份较前几位略差,这时候立刻站出来表忠心。

    “统制公在,我等皆愿随统制公一道!”帐内外那些洪景来亲手解放的奴婢们一道高喊。

    “军心可用,统制公多虑了!”李在朝和韩五石也一道上前坚定洪景来的决心。

    “……”

    洪景来有些恍然,他知道士兵们忠于自己,毕竟都是自己解放的。但是古往今来那些揭竿而起的起义军,起初举兵时的士气未必低到哪里去,头领也大多是地方上的豪强头面人物。但是一遇重挫,大多立刻瓦解,都是有经验教训的。咱们能不能脱离这个规律……

    “既然诸位同心,那便定策如此!”

14.训练营进退摇摆

    那边洪景来攻克肃川,这边金芝淳也统帅大军进入了顺安。

    顺安县令原本正惶惶而不可终日,突闻巡抚大使金芝淳统帅大军七千余众逶迤行来,喜的一蹦三尺高。原本他连怎么面对洪景来,怎么诉说自己拥戴新君的话都想好了,现在金芝淳一到,万事顺遂,他又可以安安心心的做李玜的忠臣了。

    遥望着训练兵那个严整的行列,队伍中携带着的那些神机箭、胜捷铳委实“厉害”,再看金芝淳一副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气度,不由得心中大定。

    立刻带着城中的县吏乡老,以及乡班子弟,郊迎金芝淳和他的大军!

    金芝淳无心和这等小官敷衍,他现在只想知道洪景来的主力运动至何处。喝了顺安县令一杯酒之后,立刻命他赶紧派遣当地向导,带领游弋哨探北向侦查。

    训练营大军当下在城外扎住大营,友好的接受城内百姓拥军所献的米酒牛鸡。金芝淳则入城设下行署,派人保持和柳孝源以及李尚宪两部人马的联络。三路并进一道北上,也有被人逐一击破的可能性,不得不防。

    处理完大小事务,金芝淳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叹一句这大帅真不是好当的,尤其是封建时代拥大军出征的大帅。既要处理本身的繁杂军务,还要顾及汉阳朝廷的各方态度,搞得金芝淳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又想到此番若是得以扑灭洪景来的叛乱,那他这个当代文官统兵第一的名头指不定就能坐实。到时候自己也可能混一个“忠武”的美谥,这可是直追李舜臣的谥号。甚至隔壁中华,也就是像诸葛丞相、郭汾阳王、岳鄂王这般的神仙才能追谥。

    一瞬间又感觉自己动力满满!

    尚不及躺下,顺安县令就带着一名儒生前来拜见,口称有肃川的消息。金芝淳正等着,无有什么不悦之色,立刻召见。那名儒生正是从肃川逃出来的,当时肃川县令大索城内,招募民勇登城防御洪景来的大军。这位儒生奉命出城,向远在平京的金芝淳求援。

    结果他还没跑出城多远,就听到城上响起起义军的欢呼,代表洪景来行护军大将军的红旗插上了肃川的城头。

    无可奈何之下,这儒生只得继续往平京奔去,准备祈求巡抚大使金芝淳率兵前来光复他老家。不曾想金芝淳已经出兵北上,正巧在顺安城内被顺安县令截住,带到了金芝淳面前。

    金芝淳听到了儒生的汇报,在厅内慢慢踱步,思虑了一阵,复又开口询问那儒生,是洪景来亲至,还是他麾下的某名将校,亦或是赵万永前来。攻城的兵力有多少,是否有大铳,鸟枪又有多少支。

    儒生奔出城时哪里看的到这许多,只知道攻城的队伍里有两面大旗,一面是“统制使洪”,一面是“行护军”,必然是洪景来亲至。至于其他的问题,那就不是他一个乡下儒生能够清楚的了。

    没有得到足够的答案,但是知道洪景来就在自己几十里开外便也足够了。金芝淳没了睡意,索性坐了起来,等待着派出去的游弋哨探回报关于洪景来的消息。

    像是为了配合他一样,入夜之后,便有一名哨探跑了回来,向他禀报洪景来在肃川张榜安民,释放奴婢,豁免一切救荒米债的事情。

    “城内有多少兵马?可曾探知?”金芝淳主要关心的还是洪景来所部的人数。

    此前各方的消息汇杂,有所数千众,有说一万众,至于为国殉死举家罹难的嘉山郑郡守的遗书上则说嘉山韩贼拥众二千,铁山洪逆拥众四千。这是战区的一手报告,而且是这样一位忠臣的报告,可信度相当高。当然里面炮灰和民夫必然许多,这个大家都一样。

    “小的不敢靠近城池,但是贼兵分作两部,一部在城内,一部在城外,城外约有四千余众。”哨探如实回答。

    “传顺安县!”听了回报,金芝淳又折腾了一把顺安县令。

    “顺安县,本抚问你,肃川城广多少,能容几许兵马?”

    “肃川城周五里余,约可四千众,再多便不可能了。”顺安县令到是知道隔壁的肃川城大小。

    “那这么说,对面之敌至多八千众……”听到眼前的数字和自己预估的差不多,金芝淳点了点头,心里有数。

    双方现在争夺平京以北的外围诸城镇,正在你来我往的往赴交战中,小规模的战事已经频繁发生,但是双方似乎都没有做好全力决战的准备。

    洪景来没有放弃诸城镇直扑平京!

    金芝淳没有死守平京坐等洪景来攻来!

    战机到底在哪里呢?金芝淳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孙子兵法》,还有《六韬》等,在已经马上要和敌军正面撞上的情况下,是继续鼓舞前进,还是坚守不出。

    到底没有真的打过仗,金芝淳还是无法立下决断。而且他幕府也大多是安东金氏一党的子弟,跟着处理文书军机,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积年老将官。这些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合格的参谋,只能呆愣的看着金芝淳踱步。

    “既然敌我两军差相仿佛,令监又难以决断,其他不做,加固顺安城防却是应该!”角落里出现一个不太大的声音。

    “恩!你说下去!”金芝淳终于听到一个算是可行的建议。

    “所谓力分则弱,令监此时分三道北上,单独一军只不过与洪逆互角,若停兵就该召回二军,若进兵,便该约期会师,同战肃川!”那个小校继续说道。

    “你唤做什么!”金芝淳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还是感觉眼前的年轻人不错。

    “末将训练营中营百户全勇星!”年轻的将校大声的自报家门。

    “很好!即刻起你便任本抚的中营中军旗牌官,帐前随时听用!”金芝淳朝全勇星示意了一下。

    “末将得令!”

    正待全勇星行礼站起,外边又跑回来一名哨探。

    “肃川城中贼兵大乱,似乎哗变!”

15.疑心军中有内鬼

    “哗乱!你且细说!”

    金芝淳闻言大喜,这还没有交战,要是洪景来的部队内部发生哗变,那真就是上上大吉。还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让金芝淳感到快活的呢。

    “小的不敢靠太近,只是原本在肃川城外下营的贼兵闻听天兵训练营已至顺安,肃川城小无法入城,便鼓噪大喊力敌不得,自行后撤去了。城中贼兵一时大乱,现正喧哗。”单膝跪地禀报的哨探也带着喜色。

    “顺安县,肃川多少方圆!”明明不久前才问过一次,但是金芝淳还是想确认一番。

    “城周五里余!”顺安县令立刻答道。

    “没错了!没错了!”

    这下一切都清晰了,肃川不过是一座小城,城内容纳了部分起义军之后,另外一半起义军已经不好安置进城。现在在朝鲜赫赫威名的训练营,乃是自孝宗大王时为了反清复明所创建,光辉至今,能征善战,冠于八道。而训练营的威名,在座的都清楚的很,起义军肯定心里也有数。

    只要心里有数,就应该害怕!

    这是固有之理,碰上厉害的人物,不害怕才奇怪呢。起义军说到底就是这三个月内仓促成军的乌合之众,面对上一支老牌强军,产生一定程度的动摇和惊慌最是正常不过。而人慌了神会怎么样呢?

    用个不恰当的必要,小孩在家关灯,感觉黑暗里都是鬼,会飞速爬上床钻进被窝里。认为那一层薄薄的被子就是无敌的金刚结界,只要躲在里面就可以抵御一切妖魔鬼怪。

    再引申到起义军身上,遇到了一支他们不一定打得过的大军,那么作为起义军会怎么想呢?肯定也是找到一座坚固的工事,依托工事进行抵抗。

    当然啦,起义军听闻官军已至,直接跑路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但是金芝淳知道洪景来的本事,不至于连鼓舞士兵打一仗都做不到。眼下的情况应该是肃川太小,且立足未稳,无法全军入城固守。大部人马退守重镇安州,设法击退攻来的金芝淳。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金芝淳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在场的官吏将弁,在场众人无不点头,恭维金芝淳神机妙算。唯有全勇星在一边默然不语,似乎感觉其中有什么不妥。

    “全百户可有补阙之处?”金芝淳现在心情正好。

    “不不不,令监筹谋完善,并无不妥!”全勇星虽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不过他就是个中层军官,也没有经历过几万人的大会战,经验不足,不可能一眼看出什么。

    但是金芝淳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会带兵的,从他的过往经历来看,大伙儿就知道这是个愿意放权给手下去办事,他坐享功劳的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是金祖淳的弟弟之外,个人的才能也不可忽视。不可否认,金芝淳有一点御人的本事在身。

    让没啥见识的手下们都退下休息,单独留下全勇星,自然是希望听一听全勇星的真实意思。免得自己决策出现什么纰漏,损失了自己大哥金祖淳的宝贝训练营。

    “可以具实说来,不必隐晦其他。”身侧就剩下一个金芝淳的家人,再无其他。

    “令监不觉得洪逆所众哗变太快吗?”全勇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恩!”金芝淳一下子反应过来。

    顺安距离肃川数十里之遥,他金芝淳今天下午才到的顺安,到了便立刻派遣游弋哨探前往肃川查探敌情。现在大半夜的,哨探才回来,已经是极为迅速了。

    而哨探居然赶到肃川时,就已经看到起义军得到了训练营到达顺安的消息,并发生了哗乱,向安州退却。从正常角度来看,即使起义军的哨探都是熟悉地理的骑兵,那么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侦查完消息,并回报给洪景来,导致起义军后撤。

    想到这一步,金芝淳突然背后一层冷汗!

    训练营里有内鬼!

    而且还是能知晓大军行进布划的中高级官吏将弁!不然怎么在大军还没有达到顺安时,就使洪景来得知了官军会在顺安下营的重要军情。

    一看金芝淳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全勇星松了一口气,他这个话肯定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要是说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其实两个人绝对是想太多,此前曾说过,洪景来一直认为自己把侦骑撒到大军五十里外是应该且必须的,所以金芝淳到达顺安的消息,洪景来很快就得到了。而金芝淳由于在“国境”内行进,四面都是官府控制的郡县,都是安全区,所以并没有大规模的派遣哨探,只在队伍前后十里左右,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警戒。

    双方对军事认知,造成了这一巨大的差别!

    这一差别,又被两个聪明人给发现了。聪明人又爱多想,一多想,就会越想越多,最后不知道发散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这路也就越走越偏!

    “不应该啊!怎么会呢!”金芝淳虽然心中已经断定队伍里出了内奸,毕竟连赵万永这样的高干子弟都投了洪景来,汉阳里还有几个洪景来的支持者并不奇怪。

    可是他带在身边的都是自己熟悉的安东金氏一党的年轻俊杰,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哪个人会和洪景来勾结起来,给起义军传递消息。

    要是连安东金氏自己都烂透了,自己老金家都出了内奸,那金芝淳也别玩了,趁早投降认输拉倒。这还打个屁,没什么好打的了。

    “此事只是末将的猜测,并不一定如此,还请令监明断。”全勇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知道了,你且退下,容本抚三思……”熬夜并没有多少疲倦的金芝淳现在反而显示出疲态。

    “令监保重身体。”全勇星躬身退下,只留金芝淳在厅内。

    第二日一大早,原本应该升旗放炮,鼓舞三军继续前进的金芝淳并没有按时出现。训练营士兵们一时间猜测纷纷,不明白金芝淳有什么新的动向。

16.李禧著扬帆汉水

    “什么?巡抚大军停驻顺安,不再动兵?”洪景来听到消息,十分错愕。

    咱们哗变溃退的戏演的太过,让金芝淳产生了怀疑?所以停驻顺安,保全大军,继续观察洪景来军队的动向?

    “金巡抚似乎不是这般通晓军务之人啊……”赵万永也迷糊了。

    作为天下扬名的状元郎,赵万永自认为自己的谋算水平胜于汉阳城内绝大多数酒囊饭袋,事实上他想的也不错。作为历史上丰壤赵氏势道政治的开创者,其能力和水平都是毋庸置疑的。

    “除开金巡抚的本队,另外两路偏师呢?”洪景来随即询问柳孝源和李尚宪的动向。

    “左翼的李军才到都塘洞,并没有进入永柔城,也已经停兵。右翼柳军才到磷石洞,同样没有进入慈山城。”

    “统制公,敌众动向怎生得这般飘忽。”

    “容我三思!”摩挲着微须的下巴,洪景来开始揣摩金芝淳的心思。

    ……………………

    全罗道,南岛以北,全罗道左水营。

    秋日的全罗道气候适宜,是一年中难得的好时光,惯来不操习水战的全罗道水军官兵们正在水营内忙着各种活计,也有许多人划船出海捕鱼,填补家用。

    背着阳光,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大团巨大的阴影。在港口渔夫的尖叫中,李禧著的座舰,装备着三十六门荷兰和葡萄牙大炮的三桅横帆战列舰打开炮门,将黑漆漆的炮口对准全罗道左水营的水寨。

    左水营内一时之间警声大响,全营大乱!

    “砰砰砰砰……”

    一十八门欧式长管加农炮猛烈炸响,毫无防备,官松兵懈的全罗左水营一时间被打的人仰马翻,居然没有一个人想着驾驶战船出海应敌。全罗左水使甚至不在营中,正在顺天城内的馆舍里快活。

    “继续开炮!摧毁寨内所有兵船!”

    身处“帅”字旗下的李禧著意气风发,命令升起自己的招摇大旗,传令麾下的水军战船依次向全罗左水营开炮。

    除开他自己的三十六炮战列舰,赫然还有一艘二十八炮的荷兰商船,以及一艘二十四炮的自造巡防舰。侧舷四十四门大炮再度炸响,山崩地裂一般的炮响摧毁了整个全罗左水营内的兵船。

    “总管!李水使向您请令登岸!”一名莱商的水手,大声禀报。

    “很好,命令李水使登岸收降,注意收检火药炮子!”李禧著大声传令,李水使自然是李济初,这位明明只是猎人出身的武士,现在临时赶鸭子上架,成了起义军的水军将。

    “还要劳烦韩判官,清点入册。”

    站在李禧著身旁的,赫然便是东莱巡海判官韩确。他先是举富山浦全城投降了李禧著,随后又单骑入营,劝说庆尚道右水营的水师官兵投靠洪景来和李禧著的起义军。现在乃是李禧著军中的三号人物,主理后勤,参赞军机。

    “下官明白!”韩确韩大人那真是十分懂得摆正自己的身份,明明自己是五品判官,李禧著只是一介行商,但是他一点没有拿大的意思。

    “国家南道的水军已经被摧毁,我军现在就要立刻北上,按照大哥的策略,封锁江华岛水口,阻绝八道的贡米向汉阳转输!”

    三艘欧式大帆船身后的原庆尚道水营官军,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起义军,划着各种桨帆船登岸,收降全罗道的原同僚们,并收拢水军需要的木材、船料、绳索、帆布等物资。打仗他们不太行,但是受降那还是干的十分起劲。

    “与统制公约定的时间不多了,现在统制公怕是已经攻下平京,挥师南下。我等不能误了约期,也要加把劲。”韩确既然上了这条船,就很努力的为这条船出谋划策。

    “说得不错,合该如此!”

    大军收拾一番,绕过济州海峡,一路北上。已经被全部摧毁或者投降的庆尚道、全罗道水军毫无预警,甚至两道内地的大部分地区还在醉生梦死之中。水营被摧毁的消息还压在水营内部,尚未禀报到道署。

    一路北上,满营水军进入汉阳湾!

    眼下正是八道地方向汉阳转运贡米的时刻,各地的贡米陆续运抵汉阳湾内的各个港口,马山浦、熊津、济物浦、今宁浦停满了各地的粮船,等待着京商的汉水船队,前来依次将贡米转运入汉阳。

    “先打济物浦,再打江华镇!封堵汉水水口,但凡有京商的船只进出,一律缉索,船夫水手一概充作划桨手!”

    北道行营兵马都总管,前营水陆排阵使的招摇旗高高飘扬,大炮依次轰击汉水出水口的港镇,摧毁停靠在港中的船只。

    江华失守!

    江华失守!

    江华失守!

    伴随着亡命奔逃的江华留守,国家的陪都江华镇被起义军攻陷的消息传到了汉阳。更加令人恐慌的消息是起义军仰仗坚船大炮,炮击汉水水口,阻隔一切京商船只进出。仰赖天下八道供应的汉阳城,现在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补给,被人一拳打在心口,心脏的输血功能几乎衰竭。

    整个汉阳从上到下,都在一瞬之间,陷入了毁灭性的恐慌之中。要知道数十万根本不事农业的人口汇聚在汉阳,全都要靠八道每年的贡米来储备整个年度的口粮。

    去年九月十月输送到汉阳的大米早就在漫长的一年中消耗殆尽,现在刚刚开始本年度的新米转运,京商的船队还没忙碌几天,实际运抵汉阳的粮食,还不够汉阳的数十万人吃用一个月。突然这个运输通道就被掐断,怎么能不着急。

    原本精神全都汇聚在平安道金芝淳与洪景来对决之中的汉阳朝廷,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千里之外的战事了。李禧著的水军就在眼前,才是整个朝廷的当务之急。

    李玜急召金祖淳和朴宗庆入宫商议,准备命令庆尚道和全罗道的水军人马北上支援汉阳。可他们的命令尚未下达,南道地区水营被摧毁的奏报就像雪片一样飞到。

17.天欲亡我训练营

    勤政殿外尚且还处于秋老虎的肆虐中,但是殿内温度已然降至冰点,满殿的王公大臣,面色极为难看。

    汉阳街面上已然是民意汹汹,汉水口被封堵的消息根本无法遮掩,汉阳的百姓又是自带的敏感度,现在几十万人都知道汉阳即将断粮。一旦市面上的粮食供应出现一丁点儿不充足的情况,那就将是一场恐怖的风暴。

    李玜看着满殿忠贤,一个个默然无语的样子,甚至怀疑是不是有的人已经在暗地里做好了迎接自己堂兄李㼅进城的准备。连自己的老岳父金祖淳面对这样棘手的局面,一时之间也总归是慌了神。玩政治金祖淳在行,打仗玩战略就不是金祖淳能指点得了。

    “当务之急,乃是安定民心,才可再论其他!”别人都不开口,闵廷爀到是早就预料。

    毕竟全汉阳和洪景来认识最久的就是闵廷爀,洪景来的人际关系是什么样闵廷爀也大致清楚。在洪景来起兵之后,咸境道、忠清道、江原道先后有人起兵响应,现在连庆尚道水营都举起反旗,闵廷爀多少其实都算计到了。

    “闵卿有何计策?”李玜见终于有人搭茬,急不可待。

    “汉阳百姓所急的并非是战事不利,乃是城内乏粮,但是乏多少,百姓大多蒙昧却不清楚。”闵廷爀把笏板插在腰上,上前躬身奏报。

    “这是自然!可汉水为贼所遏,贡米转运接停,城中怎生得粮食?”李玜不由得身子前倾。

    “遣得力员弁,一者北上松都,二者南下水原,征集丁壮,日夜转输粮米入京。纵使每日只得千石米到京,民心亦可安定!”

    “闵卿所言,确乎有理!”李玜一想,确实是这样。

    老百姓哪里会计算到上百万的国家财政数字,他们只知道汉水现在被封了,整个汉阳几十万人都要没饭吃了。但是如果自陆路日夜用牛车运米入京,百姓看到日夜有米进城,民心就会安定下来。他们哪里知道每天牛车拉进城的那点米,还不够塞汉阳百姓的牙缝。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此策只可济缓,为今之计,还是必须要击破洪逆,那汉水口的逆贼水师,不战自解。”闵廷爀继续说道。

    李禧著是洪景来的党羽,这事情已经是实打实的了。人家大炮都已经打到了江华镇和济物浦上面,这要不是反贼,那也没谁是反贼了。

    可是水师再厉害,也就是那么几条船,那么千百来个兵,上岸攻打汉阳根本不可能。李禧著还是在等洪景来的陆师一路南下,会师并举。没有洪景来的主力陆军,既没有根据地,也没有长久补给的李禧著,要么就扬帆南下去做海贼,要么就只能投降。

    “主上,闵监此言,真乃老成谋国之策!”赵镇宜担任着汉阳判尹,这一路来宫里,差点被汉阳的百姓给包围。

    你身为首都的直接领导,首都百姓都要饿死了,肯定就要拿你出气啊。整个汉阳,最着急的人里肯定有赵镇宜一个。不光是因为此事关乎汉阳朝廷的存亡,也关乎他赵令监的性命。时间拖得越久,这性命就越不好说了。

    “诸位卿家?”李玜心里面其实已经同意了闵廷爀的建议,但是还是想要问问其他人。

    “不妨以庆尚道水军节度使之爵禄前去招诱,或许成功。”又有人提议道。

    这建议李玜只是随意的点点头,根本没有觉得能行。洪景来号称北道行营兵马都统制使,行护军大将军。而李禧著则是号称北道行营兵马都总管,前营水陆排阵使。摆明了李禧著就是洪景来之下的第二人,这样的人,一旦成事,必然是大权在握,怎么可能被你一个水军节度使给收买了。

    “卿家可持书去说。”总归是个路子,要是李禧著是个利令智昏,只想着搞一票的真海盗呢。

    “寡人乏了,尔等退下吧,闵卿且留下。”李玜议论了一个上午,早就累了。

    “臣等恭送殿下!”

    包括金祖淳在内,诸位大臣一道退出殿阁,临行前,金祖淳稍稍停顿,与闵廷爀又轻又快的说了几句,不为外人所知。

    ……………………

    顺安城内的金芝淳,暂歇了一日,第二日开始终究克制不住,一个一个把训练营的文武将弁找到身边来,单独仔细问话,至于这些人的家人和仆役,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全部被集中起来,由全勇星单独讯问。

    拖延了两天,根本没有查出什么可疑之处。因为真的没有人私通洪景来啊,他们也很无辜啊。真要是有人私通洪景来,洪景来夜里睡觉都要笑醒,直接里应外合和金芝淳干一仗了,还在这玩什么花活。

    金芝淳则是感叹这内鬼怎么藏得这么深,居然这般详查都无法查出。这要是等下真的和洪景来会战,出了事,他担待不起啊!

    “令监!令监!汉阳有使者来!”门外一个家人急忙跑了回来。

    这话一出口,金芝淳的心猛地一颤,脑门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难道是汉阳朝廷对他的进度极为不满,已经产生了猜忌,前来褫夺他的兵权。

    念头一旦起来,金芝淳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手忙脚乱的跑出行署,去迎接汉阳前来的宣旨大臣,家人提起官靴跟在后边,也知道如今的情势可能不好。

    好在进来的是安东金氏的金文淳,不是潘南朴氏的大臣,这就让金芝淳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兄弟来,来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坏消息。顶多也就是申斥他几句,让他赶紧奏功。

    正想着好生叙一叙兄弟间的情谊,金文淳避开了外人,单独和金芝淳坐下,出示了李玜的教旨,除开申斥的话语之外,另有重点!

    命令金芝淳即刻发兵攻打洪景来,取胜之后,南下救援京城!

    拿着教旨,金芝淳瘫坐在座椅上,仰天长叹!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18.敌来我往争胜机

    坐在榻上的金芝淳久久无言,在一旁的金文淳并不通军事,训练营明摆着是国家的精兵强将,不知道为什么让金芝淳发兵攻打洪景来会这么难。

    让金文淳劝解,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得平淡的说两句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的废话。安慰了一阵之后,金文淳走马回平京。他还要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汇聚在平京城内的平安道部分郡县的贡米转运到汉阳去,现在汉阳的局面太差,急需各地的粮食支援。

    金芝淳手里握着那份催命的教旨,足足呆坐了半个多时辰。最后还是在家人的搀扶下,勉力站了起来。带着满满的无力感,勉力传令召集将校前来行署议事。

    这两天被好生折腾了一番的将校们,听到行署擂鼓聚将,反而心中惴惴,一个个面面相觑,难道是查到了奸细,要开刀问斩?

    当一堆人赶到行署后,只看到似乎苍老了老大一截的金芝淳有些颓然的坐在帅座上,诸人更是心中一片慌乱。

    “本抚刚受主上殿下之教旨,命我等即刻出兵与洪逆决战!”金芝淳说的话好像没有任何感情。

    “决战?”在场的将校脱口而出,怎么汉阳说好的的全权委托金芝淳,现在又遥控指挥起来。

    等诸将听说汉水水口被李禧著的水军封堵,汉阳全城马上就要断粮之后,惊慌之情更甚。原因很简单,训练营士兵们的家属全部都在汉阳。一旦士兵们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受到李禧著水师大军的威胁,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难以想象!

    难怪现在汉阳朝廷传令过来,要求训练营立刻决战。朝鲜是一个小国,汉阳距离平京不过一千里,汉水被封堵这样的惊天大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平京。就算现在封闭全营,也难保运送补给时出现个把嘴贱的把事情抖出来,到时候满营哗变。士兵们必然会想着回去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而不是远在家乡千里之外和洪景来对峙。

    “事已至此,本抚只得请诸位辜念在汉阳家中的妻小,竭尽忠诚,报效君王!”这番话说的真诚,惊慌的将校们转而动容。

    “一切皆从令监吩咐!”诸文武将弁同声应答。

    “好!发兵!”金芝淳多少振奋起来。

    一边立刻派人联络在左右两翼的李尚宪和柳孝源,向他们宣示汉阳朝廷的命令,要求在三日内必须抵达安州城外,合围已经退保安州的洪景来所部主力。

    另一边也不闲着,是胜是败金芝淳无法确认,但是尽全力鼓舞自己的部队他可以做到。事急从权,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当即大开府库,将顺安左近郡县所征收的军保布和库房中的银钱全部赏赐给训练营的士兵。

    训练营兵原本停驻在顺安,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将校们还连日被提讯,正有些莫明奇妙,现在白布铜钱大把大把的发下来,一下子欢饮鼓舞。原来老爷们是去调集钱布,来给咱们发赏钱了。老爷们赏钱发的痛快,那咱们打仗就替他多出一分力气。

    在上层将校心怀复杂情绪,下层官兵士气高昂的情况下,金芝淳的巡抚大军开始北上。

    行及一日,抵达肃川,城内只得洪景来遗留下来的千余后军丁壮罢了,见着训练营大军前来,尚未攻城,便行弃城。

    这倒是让金芝淳松了一口气,虽然洪景来厉害,但是洪景来的兵马到底还是这三个多月裹挟来的各地丁壮奴婢,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军。双方的胜负之势,还未底定!

    入城安民不提,继续联络和了解李、柳两部人马是否按照约定进发。金芝淳一丝一毫不敢懈怠,事必躬亲。

    在哨探回报说起义军沿途委弃辎重,丢失骡马金鼓时,金芝淳心有所感,这好像是诱敌深入的策略。便命令士兵禁止追击,只派少数人收拢战利品。大部人马依托肃川城下营,只是稳扎稳打,以自己固有的方式策略作战。

    埋伏在安州松林洞的洪景来终于收到回报,在顺安静候了三日的训练营大发赏钱,开拔进军。正烦恼到底哪里出现了错误的洪景来和赵万永松了一口气,训练营有反应就好。一直没反应的话,洪景来打不进平京,夺取不了平安道本年度的贡米,大军的粮饷就会出现问题。

    可是训练营完全不咬诱敌深入的钩子,在肃川安守,这就又让洪景来看不明白了。金芝淳这军事水平可以啊,什么都按自己的节奏走,反而有点调动洪景来的意思了。

    “诸位!现在巡抚大军已经抵达肃川,明日就可能抵达松林洞,如何战?”洪景来踱着步,向帐内的将校们发问。

    “退守安州最不可取!”李在朝第一个发言。

    现在拔营而走,大军近万人,还携带着大炮辎重,要是还没有进入安州,就被金芝淳追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是!我军气势正高,确乎不适合困守一城!”赵万永也是这个意思。

    “那便在此,以地势险要为阻,就地静候巡抚大军?”

    “不如现在开拔出发,再打肃川!”韩五石则是这个想法。

    “五石你怎么想的?”

    “肃川先前已经被我军攻克一次,城垣本来就不甚坚固,当面之兵七千余众,必然无法全部入城,只能背城结寨,互为犄角。”韩五石顿了一顿。

    “我军可仗火炮精强,摧垮城外敌营,断其一臂。城外营寨被破开,城内人心必乱,到时候一鼓而下!”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洪景来听明白了韩五石的意思。

    “若是训练营明日也出城北上呢?”赵万永指着地图。

    “那么敌我两军,便会在云川里接触!”韩五石指着地图。

    “如何战?何以战?”洪景来继续问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韩五石铿锵有声。

    议来议去,两军接触半月有余,纵横往来。双方反复前后拉扯,阵线几度推移,到最后,还是硬碰硬打一场?

    这……

19.舍科夫率兵来援

    “统制公,干吧!”韩五石最是坚定!

    “是啊!是啊!”李在朝也很是激动。

    “拔营启程。明日决战!”洪景来下定决心,既然事已至此,什么计策都是虚妄。

    松林洞大营内外鼓声大作,诸营将校选兵先发,以李在朝为先锋,诸兵次第而前,向肃川进发,并随时做好遭遇战的准备。

    安州府使金斗吉还有铁山郡守沈西平作为洪景来委署的官吏一道解来火药和粮食,助洪景来南下制敌。而投降的金益淳也被洪景来裹挟在军中,到底是安东金氏的子弟,如果这仗能赢,金益淳在劝降上面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了。

    洪景来和金芝淳不约而同的向前麾兵,正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

    自吉州和庆兴两郡一道起兵的洪聪珏和韩三石,一夕之间就得到了超过三千人的呼应。大量不得志的下层军吏子弟,纷纷前来投靠洪聪珏,洪聪珏则竖起全溪大君李㼅和行护军大将军洪景来的旗号,以天下正统自居。

    不断地吸纳各地的大小势力,待两人一道攻克镜城时,已然聚集起了五千余众的庞大军队。不仅如此,洪聪珏和韩三石还大量的启用不得志的军吏,这些人摇身一变,全都成了他们根本不敢相象的郡守县令。吸引了更多乡班乡吏前来投靠起义军,并逐渐席卷整个咸境道。

    尤其值得一说的便是韩三石接洽到的舍科夫一行,舍科夫当年拿着狗头金想要买官回圣彼得堡,做那位将来被称为“神圣王”,成为全欧洲王室“父皇”的亚历山大一世的近卫骑兵军官。

    可他没买成功,不过狗头金还是很香的,圣彼得堡的某位大佬愿意收下,自然也就愿意提拔一下他。于是舍科夫被提升为少校军官,货真价实的带了一百多哥萨克。

    这时候沙俄的重心都在拿破仑战争上,在去年,也就是1805年的十二月二日,亚历山大一世在奥斯特里茨与拿破仑大会战,近卫步骑兵军官团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战死者数以千计。要是舍科夫现在买官进沙俄近卫军官团,想来会很容易。

    都是后话,反正现在舍科夫凭借着每年和洪景来交易各种皮草、珍珠、武器、黄金,已经大赚特赚,甚至有些不太想离开远东督军区。准备再干两年再活动回圣彼得堡,而且欧洲那块被拿破仑按在地上摩擦,俄军中层军官死的汪洋大海一样,不回去也是个好选择。

    结果这次刚准备掏出自己的大宝贝,和韩三石交易,韩三石也掏出了自己的大宝贝。老大一块黄金,闪烁着夺目的金光。

    “哦!我亲爱的韩,你想要交易什么东西,除了我的士兵,这团里什么都行。”舍科夫一口流利汉话,舌头都不打卷了。

    “我正是需要你的士兵们!”韩三石把那一大坨金子收了起来。

    “韩,你的意思是?”

    “统制公已经拥立了先王的侄子,为了导正这个国家,发动起义,大军正在向京城攻去,我们需要你,以及你麾下的士兵参战!”韩三石带着郑重。

    “起义!”舍科夫根本没管什么统制公是谁,他只听到了起义两个字。

    由于和朝鲜的走私贸易大获其利,一开始只有舍科夫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来,现在则是远东督军区大大小小的官僚都派了家人前来参与贸易。毕竟朝鲜的物价是带清的四分之一,购进什么东西都能获得巨额的利润。

    所以虽然带头的是舍科夫,几位县长,还有督军们派遣的家人也在团内有相当的发言力。他们只是来为他们的主子捞钱的,并没有想过参与朝鲜国内的王权更迭。

    听完韩三石的话,几个人聚做一团,叽里呱啦的用俄语和法语大声争论起来,有志向在圣彼得堡混出人样的俄国人肯定一口法语,但是吵架吵急了,俄语肯定也就蹦了出来。

    继续充当翻译的亚金甫神父到是过来和韩三石问好,他本来是随时准备去往燕京担任常驻神父的。只不过现在远东的总督暂留他在当地建筑教堂,教导汉语,所以照例跟着过来。

    两人谈了谈起义的事情,当得知统制公乃是洪景来之后,亚金甫的眼神明亮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洪景来是个实用主义者,很会变通,但也很豪爽,如果俄军这次帮助洪景来起兵成功,或许东正教就能在朝鲜获得一块前进基地。

    沙俄对领土和不冻港的野心,那可是片刻都不曾熄灭!

    亚金甫神父很快也参与到那几人的争论中,没多久,争论结束,在场的二百多沙俄哥萨克骑兵都可以按照每三十人周薪一俄磅金子的价格接受雇佣。但是还是要派遣十余人回到远东军区以及勘察加地区,向他们的主子回报此事。

    同时韩三石也谨记洪景来的嘱托,自己带来的二百多骑兵要和沙俄的哥萨克们一道整训,学习他们的作战方法以及武备情况。舍科夫有义务训练这些朝鲜骑兵,并使他们成为合格的欧式近代骑兵。

    亚金甫神父随即写下长信,在场的几人一道上去签名。如果韩三石懂法语的话,就会看到上面关于打开朝鲜国门,建立东方贸易,以本队武官作为外交使节常驻朝鲜京城,甚至以此为跳板,作为前进日本的基地等等内容。

    但是很可惜,韩三石不懂法语!

    二百多哥萨克骑兵在舍科夫的带领下,渡过土门江,一路帮助洪聪珏打穿腹里,甚至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出场以后,发动骑兵突袭,地方上的守兵见着这般骑兵,当即溃散。

    韩三石和洪聪珏兵分两路,洪聪珏统帅义军步骑兵,南下攻打咸境道道署咸兴城,而韩三石则是带着骑兵们转入平安道,设法斜插入平京城的侧翼,帮助洪景来攻打平京。

    刚刚攻克宁远的韩三石和舍科夫,站在宁远城下,看着韩三石随机从投诚的乡吏中提拔出来的宁远县令,征集马匹,搬运粮草。

    “韩,你们国家的士兵都是这样不堪一击吗?”舍科夫收下本周的八十两黄金工资,有些揶揄。

    实在是地方上的那些县兵都是些贫民招募而来,不堪一击,到是让舍科夫以为朝鲜国的军队都是废物一样,甚至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勘察加半岛上的野人厉害。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到统制公的军队!”韩三石哪里听不出来舍科夫话里有话,但是哥萨克骑兵的凶猛他看在眼里,还需仰仗舍科夫。

    “洪的军队吗?我与洪确实很久没有见面了……”舍科夫知道洪景来是个厉害人,但是洪景来的军队能好到哪里去,他还是不太信。

    “韩军使!终于寻着你了!统制公命你迅速夺取德川和价川,前往安州参与决战!”

    (俺老铁写了一本武布中华,十几万字了,可宰。)

20.云川里决战开场

    不出任何意外,洪景来和金芝淳遭遇了!

    当然啦,人马过万无边无沿。双方一个一万人,一个小八千,一俟哨探侦骑发现敌军,就立刻着手改变行军队列,准备转为作战横阵。

    金芝淳在变阵上还胜过洪景来一线,毕竟训练营是正规军,虽然一个月也就操练五六次,但总归比洪景来三个月新进拉起来的队伍强。

    双方在距离还有小十里的地方就不约而同的选择变换阵型,反正此时水田里稻子都已经收割完毕,地里的水也排空了,原本是要拿来种越冬小麦或者荞麦的,现在倒是方便了两军作战。四野尽皆开阔,正是浪战的好地方。

    洪景来后军中有大量的炮灰丁壮,除了壮大声势之外,真要和金芝淳的训练营硬碰硬是用不上的,所以一概都不做过多安排,只是跟在后面继续运送火药铅子等补给。唯有已经转为作战横队的前线四千余人,做好了投入战斗的准备。

    而金芝淳这边也是,民夫什么的也没有什么作用,真打起来还有可能破坏整个大军的队列,冲动阵线。所以金芝淳也只把训练营的中营和右营共计四千人顶到前面,做好见仗的准备。

    双方的兵马数量,几乎一致!

    这是洪景来和金芝淳所没有想到的,你算计我,我攻略你,最后真到硬碰硬的时候,居然都白费了。

    至此,公元一八零六年十月十二日,默默无名的云川里,决定有明朝鲜国命运的决战之钟在午前十时敲响。

    “老弟,紧张吗?”洪景来骑在马上,用望远镜看着对面逶迤而来的训练营。

    “要是打了半天仗,是马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赵万永没有正面回答洪景来,而是反问洪景来这样一个问题。

    “那你还是别骑马了,也许等下还能骑着它逃命!”洪景来笑着回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便不骑了!”赵万永一个玩笑结束,在场的将校都哈哈大笑,临战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好了!现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了,我在这儿给大家分派一下任务。在朝你担任左翼,五石你充作右翼,我自将中军,另外就是士龙带领马队二百作为游击。大营则委托给老弟你了,万勿有失!”洪景来最后指向赵万永。

    “遵命!”诸将一同应声。

    “我亲自出阵!如果我落后你们,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砍下我的脑袋!”洪景来手中宝剑高举,向天发誓。

    在场众人也纷纷举起兵刃,与洪景来的宝剑相交,指天画誓!

    中军大鼓敲响,洪景来一边策马巡阅全军,一边伸出手向左右的士兵挥手致意。马速飞快,从这山到那山,连绵起伏排列着的四千大军,看到洪景来的英姿,纷纷高呼。欢声雷动,气势直冲云霄,惊遏万方。

    紧接着洪景来回到中军阵前,鼓声愈发高亢,宝剑一挥,军中的大炮率先开炮,猛烈的轰击对面训练营的大阵。

    只是洪景来大炮既少,炮手也不熟练,用的更不是什么开花炮弹,一个铁球打过去,要是没弹跳起来,杀伤力还不如这连天的震响给训练营造成的影响大。

    训练营这边的金芝淳骑在马上,他一介书生,自然没有马上争衡的本事。看到洪景来跃马军前,鼓舞全军,竟有一丝羡慕。又见起义军开始炮击,训练营有些骚动,便不再犹豫,下令攻打起义军。

    已经下定决心要决战,这时候最不能犹豫和迟疑,这一点金芝淳还是很懂得!

    手中的铁如意向前一挥,左右两翼的训练营兵开始前进。虽然没有金芝淳的战前鼓舞,但是金芝淳发赏钱很足,这也就够了。更重要的是训练营士兵人手一身纸甲,从脖颈到膝盖,裹住了身体躯干的绝大部分,而且还附赠一顶皮盔。

    这一点上,远胜于仓促起兵的洪景来,训练营人人有衣甲,而起义军只有将领和少部分骑兵以及亲兵有甲。剩下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一件布衣,头绑发带,统一了颜色而已。

    伴随着训练营前进的双人提虎蹲炮和三人推进的神机箭车,这都不是什么能击远的火器,不如洪景来买来的荷兰骑兵炮。眼下只能顶着洪景来的炮灰,跟在大队里一道前进。

    看火炮并不能对训练营造成多大的影响,洪景来下令停火,开始吹哨,会同左右翼的士兵,与训练营正面对攻。

    起义军训练不足,必须仰赖坚定的阵型,所以洪景来走的很慢,跟在大军中心。伴随着哨声,一步一步,循环往复。双方越靠越近,训练营率先停下,因为已经到达神机箭可以击发的射程了。和大萌的百虎齐奔箭一样,作为火药箭,讲究的就是一个瞎打乱射。

    冲就得了!

    将校们挥舞着腰刀,大声喝令士兵们点火放箭,这玩意儿一次性消耗物品,装在木匣子里,装填费事的很。也就金芝淳财大气粗,带着数百捧前来,二十余辆火箭车相次发射。

    那场面,不知道的人以为双方已经进行了超过一小时的激烈交火,训练营一面硝烟弥漫,士兵们几乎连身边的兄弟都要看不清了。而且洪景来在北,金芝淳在南,农历十月十二日的当下,西伯利亚的西北风已经开始吹向朝鲜。硝烟不断地朝下风位的训练营所在蔓延,造成了视线的严重模糊。

    神机箭对起义军的伤害十分有限,起义军还是在密集的哨声中稳步向前,双方不断接近。这时候训练营由于面前硝烟弥漫,无法辨明起义军行进至何处,于是一线的将校命令虎蹲炮即刻开火,试图击杀正在攻来的起义军。

    但实际上起义军并未进入虎蹲炮的射程,训练营到底是浪费了大量的火力,却没有取得足够的战果。反倒是起义军,原本就士气极为高昂,现在见着官军又是火箭又是大炮,噼里啪啦的打来,居然都没死几个人,不由得充满自信。

    终于进入了燧发枪有效射程!

21.李尚宪克期会师

    一瞬间,洪景来很害怕,火箭在身边乱窜飞射,虎蹲炮的炮声好像就在耳边炸响。

    “我会不会死?”

    心中一悸,洪景来无来由的想从身边这些士兵身上获得勇气,愈发的策入士兵的行列空隙之中。左右的士兵看到他们的将军紧紧地和他们站在一起,士气更加高涨,虽然不能久久注视着洪景来,但是大多人的心意,在转瞬之间还是传递给了洪景来。

    望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双方接近两万大军,正用各自的獠牙,猛烈的撕咬着对方。只不过暂时的势均力敌,使得双方还没有寻着破绽。

    起义军尚未停步,对面官军训练营队中火炮渐停,一阵一阵猛烈的哨子声开始大响。军官们同声呼喝,原本跟着方阵前进的上千鸟枪手出列走到队前。

    训练营五日一操,士兵配合相当熟练,炮队和神机箭车依次后退,将战争的接力棒转给赫赫有名的朝鲜鸟枪手。

    “驻队!”一名骑在马上的披甲军官大喊。

    鸟枪手们在阵前排成三列,站住脚步,伴随着上下军官的命令和有节律的哨子声。纷纷挺起鸟枪,做射击姿势。只是阵前硝烟弥漫,到现在都没有散尽。只听到起义军隆隆而至的整齐脚步声,却根本看不着人影。

    “点火!”

    “一队放!”

    “放!”

    “放!”

    往复循环的三列鸟枪手齐射完毕,他们并不知道战果如何,只是赶紧停下装填弹药,做好第二轮射击的准备。

    骑在马上的洪景来感觉到有弹丸从自己的左右呼啸而过,但是很可惜,双方之间的距离大约七十米,即使是全力三段击的鸟枪,在这个距离上的精准度也相当感人。

    但总归是鸟枪齐射,眼前的队列中终于出现了中弹倒下的士兵,虽然很少,战场的血腥味却真正袭上每个人的心头。

    “稳住!兄弟们稳住!”洪景来挥剑大喊。

    很明显,在七十米的距离上,虽然已经能取得战果,杀伤敌军,但是战果很微弱。在这个距离上面开枪是不合算的,甚至算得上一种浪费。

    左右两翼的李在朝和韩五石同样没有命令士兵停下开枪,三人心意相通,即使根本无法互相看清,但是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洪景来所胜于官军训练营的,唯有士气!

    为了争取自由的大无畏勇气!

    由解放奴婢和贫穷佃农而建立起来的军队,虽然训练度低,装备上除了与火绳枪没有决定性代差的燧发枪之外,身无片甲,但是这都不妨碍他们坚定的寻求自由的决心。

    近了近了,一步一步,洪景来距离大团的硝烟愈来愈近。虽然看不清对面训练营士兵的面容,但是洪景来知道,他们就在那儿,等待着自己。

    不约而同,绵延一里有余的横队停下!

    洪景来屏息静气,凝望着前方,扛着燧发枪走过足足一里之远的士兵们纷纷将火枪取下,小碎步整队不停。等待着最终开火的命令。

    而这时,训练营的第二轮火力准备还没有完成,大部分人尚在装填之中。这正是起义军的机会,不弄错过。

    “开火!”洪景来宝剑一挥,声如雷霆。

    数百支燧发枪的爆响一瞬间席卷了战场,大量的弹丸在短短三十米的距离内向训练营的官兵倾泻而去。短时间之内,便使得尚在匆忙装填的训练兵们遭受了近百人的恐怖伤亡。

    这时候一阵猛烈的北风吹来,硝烟弥漫四溢,训练营的士兵们只知道在猛烈的射击过后,身边尽是扑倒哀嚎的手足兄弟。无明的恐惧袭来,无可抑制。

    一个月一石五斗米的饷,咱已经卖命啦!

    “冲啊!”左翼的李在朝率先向训练营发动冲锋。

    他的士兵中有三百余人乃是跟随他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老兵,最是骁勇无匹。如今一轮火力倾泻完毕,早就按捺不住手中的兵刃,在李在朝的高呼下,向训练营冲去。

    一队人马前驱,其余各队义勇争先,纷纷抄起家伙向当面之敌攻去。呐喊声中,受到了十分之一恐怖损失的训练营鸟枪手毫无意外的溃散了。但是刀牌手以及长枪手由于稍处后阵,并没有直面近距离齐射,这时候还照旧维持着方阵。

    在阵后的金芝淳看鸟枪手后退,情知不好,一面命令手下的几个马弁去兜拢溃败下来的鸟枪手,一面命令中军的鼓手击鼓助战。

    “勇星!速带上本抚的帅旗前驱,稳住先阵!”看着也是一脸焦急的全勇星,金芝淳知道这个小伙子可以托付。

    “得令!”全勇星哪里不知道这时候冲上去,一个不好就是要吃枪子,但是还是义无反顾的带着旗牌官们前冲。

    金芝淳自己没有武艺,但是他身边的马弁家人都是武艺纯熟的好手,有这些人护卫,只要不是挨上一发大炮,等闲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金芝淳也壮着胆子,学洪景来“身先士卒”,策马向前线行去,只不过走的极慢罢了。

    先是鸟枪手溃败,后是起义军汹涌而来,训练兵们被打了一个气衰,一眨眼的功夫就遭到了起义军的强袭。如果不是这是中军响起大鼓声,而且帅旗开始前移,士兵们也许就顺势崩溃了。

    “顶住!兄弟们顶住!”全勇星站在帅旗下大声呼喊。

    可是情况还是不可避免的向最坏的方向倒去,明明是国家精锐的训练营,明明粮饷充足,明明衣甲齐全,为什么这就看着要败了。

    全勇星不懂,金芝淳也不懂!

    但是只要还没有败,他们就必须支撑下去,一旦败了,战死也是死,回汉阳也是死,结果没有任何差别。

    当是时,官军瓦解,诸部兵马纷纷动摇,连中军的大鼓都不如先前有力。眼见这般情况,金芝淳一筹莫展,正在呜呼哀哉之时。

    战场的西部,也就是金芝淳左翼,传来金铁交戈之声,烟尘滚滚,几欲掩盖战场上的硝烟。

    官军左翼兵马,平安道节度使李尚宪所部一万众克期抵达战场!

22.下官乃为令监计

    看似稳步进军的李尚宪所部,实则拖着相当长的队列。与其说是来会师参战,不如说是一大帮武装农民在李尚宪的催督下,武装游行至此。

    但是不管平安道兵们能不能打,突然上万人进入战场,施加给战场的影响还是极其巨大的。在起义军右翼的韩五石被迫脱离和训练营的接触,逐步收拢士兵,结成阵势,做好接受平安道兵冲击的准备。

    正在指挥士兵猛攻金芝淳中军的洪景来也是带着吃惊,毕竟这一世,洪景来不是烂仗泥潭里滚了二十年的一米四了。没有那种军情瞬息万变之下,处变不惊的自信。突然看到敌军有一万大军加入,不免停滞。

    而正在勉力支撑的金芝淳则是大喜过望,虽然约期会师,但是平安道兵什么货色,他金芝淳心里十分清楚,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摇旗呐喊,跟在训练营后面打顺风仗还有点希望,想要指望他们战场争胜,不如指望柳孝源会千里赴戎机,义无反顾的摒弃党别,前来会师。

    但是现在战局不利,原本不指望李尚宪的金芝淳也只能指望李尚宪了。只要李尚宪能加入战局,哪怕是一万头猪,也能缠住洪景来右翼上千众,这就足够了。

    洪景来的右翼要是分不开身,实际攻打金芝淳的人数就将不足三千人,金芝淳只要能收拢溃散的鸟枪手,就能设法徐徐后退,稳固阵线,甚至重新建立防线。

    双方继续回到火力投射的阶段!

    想法很美好,金芝淳立刻派人奔往李尚宪所在,命令李尚宪赶紧率领平安道兵向洪景来的右翼发动攻击。不愿意进入白兵战也没事,只要能用鸟枪铜炮向洪景来右翼倾泻火力也可以。

    这边厢李尚宪被簇拥在大队人马中,虽然平安道兵确实费拉不堪,但是总归他的几十个亲兵护卫还是骁勇的。身处于团团骑兵的护卫中,李尚宪和几名文武官弁驻马遥望战场的情势。眼下他们正处于一处小坡,看的分明。

    “令监,巡抚公遣人求见!”一名马弁向尚在等待军队全部进入战场的李尚宪禀报。

    “快传!”李尚宪观察着战局,除开因为自己突然出现的一翼外,另外两翼的官军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

    “拜见令监。”一名金芝淳的亲信家人跑的气喘吁吁。

    “金巡抚有何命令传来?”李尚宪毕竟是王族宗亲,他不必要称呼金芝淳为公。

    “请令监即刻对洪逆右翼出兵!”

    “好!回去禀报金巡抚,本宪一概都知道了!”李尚宪满脸的应允之状。

    那家人见此长舒了一口气,此番到底是完成了任务。只要李尚宪率兵加入战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待那名家人策马离开,环绕在李尚宪周围的平安道文武们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接到了汉水水口被李禧著全面封锁的消息。现在金芝淳以及训练营完全就是孤注一掷的在作战,一旦在云川里的决战失败,改天换日的时候就到了。

    训练营士兵家属也许就要饿死在汉阳的消息是隐瞒不了几天的,洪景来和他的部队不论在云川里的战场上,还是在千里之外的战场外,都已经取得了先机。现在所需要做的不过是摧垮由金芝淳强行组织起来的这最后一搏罢了。

    李尚宪心中矛盾,他虽然按照约定,率领着上万的平安道兵以及义兵民夫赶到云川里,但是参不参战,他心里还在犹豫!

    得知汉水被封锁前,他是不怎么犹豫的,保扶李玜还是朝鲜八道的主旋律。担任过庆尚道水军万户和全罗道右水使的李尚宪很清楚,朝鲜国的水军已经烂透了,不可能打的过李禧著的那些大洋船,更不要说现在那些老古董水军很有可能已经被李禧著摧毁。

    汉阳朝廷现在仰仗的也就剩下眼前的训练营陆师,那么掌握了平安道一道兵权的李尚宪,实际上也拥有了在朝鲜这个棋盘上下棋的资格。

    听说洪景来已经拥立了李㼅!

    肉还是烂在俺们老李家的,至于哪个李坐在汉阳的宝座上好像区别也不是特别大!

    洪景来顶多也就是做一个一手遮天的权臣,那将来的状况和现在金祖淳、朴宗庆掌权有什么区别吗?

    无非就是执政换人罢了!

    我李尚宪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宦海沉浮二十多年,眼瞅着已经五张,还在平安道这种偏僻的乡下当官,一辈子无法接触到汉阳朝廷权势的中心。

    怎么会真的心甘情愿呢?

    为什么不趁着自己还没有彻底老迈,手中还有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的筹码的时候,做一场已经能大致看到回报的风险投资呢?

    “令监!此刻两军互逆,训练兵犹在下风,战不利!”身旁一名着蓝色纱袍的官员出言劝道。

    其他平安道的官员,虽然已经意识到平安道咸境道大部分沦于洪景来之手,这个天下的风向可能要变化,但是却绝没有眼前蓝袍官员这般大胆的暗示。

    总归还是要脸的嘛!

    “本宪看的清楚,只是训练兵虽战不利,但本宪兵到,未尝不能取胜……”李尚宪说的也是实话,他要是一万人猛虎下山,肯定能冲动洪景来的右翼,影响整体的战局。

    “此战胜,功在巡抚公,令监不过是襄赞有力而已!”蓝袍官员再劝。

    “襄赞有力最多荫一个六品郎,令监愿止于此?”

    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自己家的小兔崽子们考虑啊!蓝袍官员的劝说更加深入,已经算的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本宪没记错的话,崔判官是那位同本保奏,相交莫逆啊。”李尚宪看着眼前的蓝袍官员,好像现在才想起来一般。

    眼前的不是原任平京监营坐营主簿,现任平京留守判官的崔正基又是谁!

    “下官乃是为令监计,何论其他!”崔正基面不改色,好几年主理钱粮,游刃有余,早将他磨炼起来。

    “好一个为本宪计!”

    崔正基微微一笑,他知道,李尚宪已经有了选择。

23.勤王保驾投新君

    “命令士龙的马队去协助右翼,务必拖延傀儡军李部加入战团!”

    洪景来骑在马上,略带紧张的望着人马过万的李尚宪所部。赶到战场的平安道兵正在以某种“龟速”进行整队,但是庞大的兵力还是让人心生忌惮。

    所以只能把自己的手中相对最有战斗力的金士龙二百骑马队配合给右翼的韩五石,设法迟滞和拖延李尚宪的攻击。只要这边能击败金芝淳,那么之后解决李尚宪就不难。

    当是时,金芝淳左翼传来隆隆的鼓声,李尚宪的平安道兵马节度使招摇旗凛凛升起,上万众平安道兵鼓噪而前!

    “诸位,本宪现在通令反正,拥戴全溪大君!谁支持?谁反对?”李尚宪以高临下,扫视在场的平安道文武官弁。

    在场的大人们其实心中早有准备,只是平安道投降的官吏太多了,他们再去投降根本卖不出一个好价钱。之前训练营又至,这个仗胜负未分,投诚不合算。但是现在训练营明显下风,马上反正,不仅能卖一个好价钱,而且算得上勤王保驾的泼天大功劳。

    “反正投诚,勤王保驾,拥戴全溪大君!”崔正基第一个跳出来,挥臂呐喊。

    “我等皆愿随同令监,反正投诚!”诸将一并回答。

    “好!击鼓下山!攻打汉阳傀儡军!”李尚宪马仗一挥,直指金芝淳。

    战场之上异变突生,身边金芝淳巡抚大军左路的平安道兵在各文武官弁的统帅下,向金芝淳的左翼发动突袭!

    战场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攻势减缓的洪景来军吃惊不已,而原本就已经是苦苦支撑的金芝淳大军,在看到李尚宪所部的突然倒戈之后,终于出现了遍及全军的大规模瓦解。

    “这这这这这……”金芝淳瞪大了双眼。

    “巡抚公,事已至此,速走为上!”前线已经抵挡不住的全勇星打马回转,找到金芝淳,向他谏言。

    “若失了训练营五千众,本抚还有何面目回汉阳啊!”金芝淳真就是一个欲哭无泪。

    不说什么李玜弄不着洪景来,弄他一个金芝淳还是和玩一样。就说眼前这四千多训练营大军,如果只是死了几百人,那完全没问题,只要抚恤得当,屁事没有。可要是把训练营丢在云川里,汉阳上万家训练营家属,绝对能把金芝淳撕成十八瓣。

    “朝鲜八道,地方三千里,人丁千万,尚有再起之能。令监知兵,主上仰赖,必不至于如何!”全勇星大声劝道。

    “罢了罢了!”说罢金芝淳就抽出宝剑,直欲自刎。

    左右的马弁护卫一道涌上前来,夺走了金芝淳手中的宝剑,在全勇星的带领下,绕开南大路,往汉阳奔去。

    至于为什么不往平京去?连平安道兵马节度使都投降了,这个平京还能好?指不定现在在平京筹措秋粮的金文淳都已经膏了李尚宪的大刀了。这时候再往平京去,纯粹就是老寿星吃毒药,活找死!

    …………………………

    “韩,我的人说前面有一支超过两千人的军队。”舍科夫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超过千人的部队。

    在朝鲜国内纵横了两个多月,到现在就一个倒霉鬼在策马飞奔的时候马失前蹄,摔断了脖子。其余的哥萨克们,都已经感觉这是一场无聊至极的远程行军了。除了发工资,没有什么提得起兴趣的事情。

    韩三石天天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们,不允许沿途劫掠,不允许奸**女,不允许肆意杀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是韩三石给工资给的太多了,这帮沙俄骑兵早就闹翻天了。

    “两千人的大军?”韩三石立刻上心。

    攻破价川之后过松亭和熙州就是安州城,此处距离洪景来预设的战场非常近。现在出现的军队,不是洪景来的便是金芝淳的,如果隶属于金芝淳,那便是敌军。

    “打什么旗号?”

    “柳字旗。”舍科夫懂汉语汉字,但是他的哥萨克骑兵们又不懂,只能找跟着一道锻炼侦查机动的朝鲜骑兵禀报。

    “柳字旗?那必然是巡抚大军中的柳孝源!是敌军,是敌军!”韩三石了解训练兵的配置,这都是前不久找到他的信使通传来的消息。

    “敌军!”这两个字一出口,舍科夫立刻吹哨。

    原本还有些散漫的哥萨克骑兵们瞬间变色,互相呼哨,飞速整队,各自结成二三十骑的小股骑队,并快速的装填拔刀。

    “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舍科夫举起骑枪,露出一个保准胜利的笑容。

    韩三石自然不能让舍科夫专美,立刻带领着他麾下的二百余骑兵跟着冲了出去。两个多月的跟队训练,战场和军队是最磨炼人的地方,这些朝鲜骑兵已经有了几分哥萨克骑兵的模样,各自结队,一道冲出。

    约五百骑兵漫山遍野冲来是什么模样?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骑在马上的柳孝源知道。

    这位善于理财但根本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柳监军,惊恐的命令士兵们开枪。好在他知道今天可能要走到安州战场上,半路上已经命令士兵们把火绳点上了,免得到了战场,还要几百个鸟枪手找火源给火绳点火。

    本来就惊慌的士兵们,看到数不清的骑兵冲来,又听到柳孝源传令开火迎敌,在上百米的距离外对着骑兵们噼里啪啦一阵排枪。

    零杀伤!

    骑兵已经加速,短短的一百米,不过是瞬息之间。对于训练营鸟枪手而言,这点时间绝对不足以将手中的鸟枪再次装填完毕。

    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既没有完整队列,又已经射击完毕的训练兵们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呢?

    跑路!

    更不要提背着辎重,推着牛车的民夫们,还没打仗,这些民夫就因为官兵看守不严开始跑路,等到官兵一走,那就是个哄堂大散。

    眨眼的功夫,柳孝源辛苦拉拢来的上千训练营就跑了个干净,柳监军只得在家人的护卫下,抱着马脖子一路后撤。

24.一网兜尽汉阳兵

    漫山遍野俱是奔跑的训练兵和民夫,起义军高呼着“洪大将军有令,降者免死!”的口号,不断地收拢跪地投降的训练兵。

    洪景来在训练兵当中的形象,那是一等一的正面。你们大老爷们争权夺利,互相抹黑,但是训练兵们心里门清儿,几十任常平佥正,干的最久发饷最及时且足额的唯有洪景来洪大将军一人而已。

    眼下兵败,既然洪景来说投降免死,那必定就是真的投降免死。金芝淳都跑了,还指望老少爷们死守原地给你做炮灰,那未免有些太想当然了吧。

    洪景来这边则是满面笑容的迎接“勤王保驾显功劳”的李尚宪和平安道文武官弁,人家在战场上乾坤一掷,一下子就击穿了整个训练营的心理防线,于云川里合战而言,乃是泼天似的大功,堪称第一。

    李尚宪这时候也不提什么拥立全溪大君的废话了,谁不知道那是个吉祥物,眼下主事的乃是洪景来。只有向洪景来表了功劳,才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分上一杯羹。

    “哎呀呀,老兄你这般相助,小弟我感激万分啊!”虽然不过是充满利益交换的会面,但洪景来还是给足了李尚宪面子。

    “不敢不敢,此战皆是统制公筹谋有方之故。”李尚宪也不是那个当年的老顽固了,做到一道兵马节度使,再是固执的人也要圆滑起来。

    以前他见了洪景来,老弟老弟的,喊起来毫无负担。就和他现在喊洪景来统制公一样,行云流水,毫无窒涩。

    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

    “这!这不是崔老弟!”洪景来正准备牵着李尚宪的走一道步入后营,却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跟在李尚宪身后。

    “拜见统制公。”崔正基恭恭敬敬的朝洪景来行了一个礼,不带有任何居功的自傲。

    崔正基一介蓝袍卑官,却站在李尚宪身后,很显然这是在此次李尚宪反正的大事中下了死力气,甚至可能就是他劝得李尚宪反正的啊。

    “老弟之功劳,稍候详叙,可不准怨我啊。”洪景来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崔正基的手,以示亲近。

    这下子崔正基心中大定,咱洪老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洞察世事,一眼就看出咱在这番大事中的功劳。这回冒着风险,劝说李尚宪,才算圆满。

    洪景来正愁眼前上万平安道兵无法解决,眼下真是来了一个好帮手。和李尚宪聊了聊,先把五千多民夫就地解散扔回家,洪景来炮灰已经足够了,不需要这些根本就不心向葛明的民夫。至于五千道兵,有二千多本身就是各地郡守县令拉拢来的义兵,已被洪景来“击溃”过一次,现在也一道全部放生。

    剩下来两千多正儿八经的道兵,属于李尚宪的本钱,再砍下去李尚宪心里就要打鼓了,洪景来自然不会动手。慢慢用崔正基在队伍里闪转腾挪,总归能有效果的!

    暗示的活儿洪景来交给了赵万永,无非就是封官许愿,李尚宪属于王族宗亲,有些官是不可能给他做的,他有政治天花板。能选择的无非就是子孙前程,以及功臣田产赏赐罢了。

    “老弟说得万众反正,大功一件,为兄我感激莫名啊!”洪景来出帐就立刻召见崔正基,羡煞一众官职远胜于他的平安道文武。

    “恰逢其时,恰逢其时。”崔正基阔步进营来。

    两个人自然是聊起了眼前这事,崔正基听闻洪景来反出汉阳,回往铁山之后,实际上就有了暗助洪景来的心思。但是他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判官,在平京也就是后勤上面有点发言权。想要帮洪景来夺了平京城难度太大,开城门都够悬。

    后来金芝淳进入平京就更不要说了,军政大权一把抓,连李尚宪都要靠边站,更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判官。至于他主掌的后勤,柳孝源也是毫不客气的立马接手。

    崔正基眼瞅着自己发挥不了作用,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李尚宪身上,两个人多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那年洪景来从中说合,崔正基给李尚宪补发历年积欠,还送了五百两的好处费给李尚宪。眼下又一处为官,自然是有两分亲近。

    一拍即合!

    李尚宪在金芝淳面前人畜无害,崔正基更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角色。但是两人早就提到了关于协助洪景来,拥立李㼅的可能性。

    实打实的说,李尚宪这么高的地位,瞻前顾后不可避免,是崔正基在他身边日日念,夜夜念。使他始终没有走到洪景来的对立面。使双方不曾交恶,更为今日双方合流,立下了汗马功劳。李尚宪反正的功勋章,有一半,甚至一大半属于崔正基。

    …………………………

    没命奔逃的柳孝源和金芝淳命运般的在肃川城东偏北的君子里相遇,两人相遇,抱头痛哭。一直勾心斗角的两人,这时候反而才是最同病相怜的存在。

    李尚宪属于宗亲,只要老李家不倒台,总归是铁饭碗。可是金芝淳和柳孝源背后的安东金氏、潘南朴氏,就大不同了。新人上位,老人不光是要腾位置,还要送家产,甚至交出性命啊!

    洪景来真要进了汉阳,这两家都没跑,全是一个死字!

    身周只剩的几十骑护卫,两人交流了一下战况,前方的平京估计也已经不安全,没有办法停下来徐徐收拢溃兵再行作战。眼下只能赶紧回汉阳,将平安道的情况上达天听。

    朝鲜地方八道,总归还有一战之力!

    可两人还没有坐下喝上一口热茶,直击柳孝源心头的沙俄哥萨克骑兵的吆喝声再度袭来,百余骑哥萨克已然追至。

    这帮哥萨克在朝鲜被韩三石盯着,连放纵快活一下都没啥机会,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分散追击的机会,那是毫不犹豫带了个向导就和韩三石分开。

    追击柳孝源是假,想办法找个村子快活是真!

    结果越是他们这种不带着目标的,越容易找到目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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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