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心中暗筹借洋兵
回到铁山的洪景来那真是游龙出浅滩,一飞冲天,任我遨游。
因着金进士的襄助和李在朝的勉励,铁山就似洪家的后花园一般,上上下下都和洪景来捆绑在了一起。
更惊喜的是由于李在朝剿灭盗匪用命,真有本事在身上,平安道的官吏默许他招亡纳散,掌握了一支超过三百人的捕盗兵。而且还借着靠近清边境,易于获得马匹的便利,有一支四十多人的骑队。
两人见面当然是好一番互诉衷肠,对于洪景来带回的数百匹马,以及上千人的队伍,李在朝第一时间就有所猜测。
“阁郎此番必有大举!”李在朝握手归握手,亲兄弟见面以后也要分君臣。
说罢久别之情就单膝跪地,抱拳向洪景来请命,表明自己的心迹。
“还要李兄弟助我!”洪景来受了他这一跪,然后上前弯腰扶着李在朝的手臂,郑重的说道。
“只要阁郎吩咐,我一营儿郎全部听命!”李在朝大声应是。
“暂且忍耐,快了快了……”
由于汉阳朝廷的动作迟缓,各地的官府同样也是麻木不仁,洪景来这边回转铁山,还需要一点时间筹备整训。
制度上已经有赵万永开始慢慢创设,但是军队的整训洪景来肯定不会假于人手,而且这玩意儿赵万永也不懂。
但这还有一个阻碍,暂且按下不提!
赵万永的老爹赵镇宽送了一万两白银到铁山,一道来的还有十几个健壮家人和两个丰壤赵氏的庶族旁枝子弟。
听赵镇宽的意思是,反正你赵万永也结婚了,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我呢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以后我赵镇宽这一支由你弟弟赵寅永继承。你叔叔赵镇宜那一支,由你哥哥赵原永继承。
反正你是你,丰壤赵氏是丰壤赵氏!
倒是切割的很干净嘛,赵万永要是成了,那么还真的能和丰壤赵氏分你我?还不是带领丰壤赵氏勇攀高峰,再创辉煌。要是赵万永这波赌错了,丰壤赵氏贴进去一个儿子外加一万两银子,损失几乎谈不上。
小赵和洪景来心里都明白,这都是两头下注的老套路了,有银子来难道不香吗?反正白拿的钱,不用白不用。以后要是真能成,洪景来还能亏待了小赵不成啊。
到是咱老师闵景爀托人暗中送来五千两白银让人更加惊讶,毕竟闵廷爀现在是安东金氏势道政治的核心人物,参与整个势道政治的决策和运转。
而且由于与金祖淳的联姻,他还是安东金氏势道政治继承人的老岳父。属于最标准的既得利益拥有者,他根本不应该挖安东金氏的墙角啊。
说句实在的话,同样是骊兴闵氏的女婿,金逌(you,古同“悠”,悠闲自得)根和洪景来比起来,很显然是金逌根更加靠谱一点。而且一个是稳稳当当将来要做安东金氏族长,甚至将来执掌朝鲜八道权柄的。而另一个连夜凄凄惶惶的逃出汉阳,既无准备,也无应对,裹挟了几百个官奴就准备造反。
正常人怎么选择,怎么站队,应该没有什么疑虑的吧!
只能说咱们的老恩亲闵廷爀有追求有理想,安东金氏的那个女婿,看金祖淳的身体状况,起码要过二十年才能掌权。而丰山洪氏的这个女婿正当壮年,只要功成就是八道第一人。
重点是洪景来亲爹死的早,既无兄弟,也无姐妹,肯定要依靠自己的亲岳父啊!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反正总归投资了两个女婿,有一个能成,那骊兴闵氏就能再风光二三十年,继续等待时机。
“先生有心了,还有什么交代你的吗?”洪景来并不认识眼前的闵氏子弟,所以多少问话里带着打量。
“叔父只命我送来而已,若不足尽可再要。”眼前的年轻人到是落落大方。
“那替我感谢先生。你叫什么?”
“在下闵致亿。”
“我便不与你回信了。”洪景来点了点头。
据他所知,闵氏爀字辈之后就是致字辈,而且大概是懒得想名字,这一辈的年轻人起名极其的随意。这一辈的老大叫闵致大,老三就叫闵致三,老五就叫闵致五,至于眼前的闵致亿就很好理解了吧。
想必是个十百千万都用完了,所以轮到亿了!
你们的老爹们太随意了,闵廷爀闵景爀两人的堂兄弟闵台爀、闵命爀、闵祯爀都挺“机灵”啊,给娃起名这么费事的事情,开着玩笑就给安排了。
“叔父还说,请大监安心,妹妹他会妥善安置的。”闵致亿继续说道。
“嗯……”洪景来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辜负了小白菜。
虽然骊兴闵氏的女儿不愁嫁,但是一个逆贼曾经的订婚妻子也很难说。要是洪景来失败了,小白菜闵紫英这辈子可能就要坎坷不少。
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打发走了闵致亿,洪景来只能先把小白菜的事情放下,眼下是死生之大事,不能再牵挂什么儿女情长。与其考虑小白菜,不如考虑一下另一桩更重要的事情。
和舍科夫的交易日期近了!
但这次洪景来不想再和他走私些什么东西,这一次最好把舍科夫连人带马都忽悠过来!
三十骑哥萨克能把一个庆兴郡吓个半死,要是能拉来百十个哥萨克呢?这对于缺乏机动侦查力量,和强力骑兵的洪景来而言,不无小补。
而且历史上印度的锡克人反抗英国的入侵,请了欧洲的教官训练步兵,却自认为自己的骑兵能压着欧式骑兵打。结果什么样子,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洪景来对于步兵还多少知道一些,对于骑兵这种技术兵种,还真没多少见解。而哥萨克骑兵的战斗力还是有目共睹的,起码属于合格水准吧。
把人请来,明着雇佣打仗,暗着偷师,甚至照搬人家的战术操典。
在马克沁机关枪出现以前,骑兵总归还是战场上不可忽视的一股重要力量,洪景来不能不准备一二。
29.五峯山火并六孙
听到洪景来居然要去勾结大鼻鞑子,赵万永略微皱了皱眉头。由于两个人现在都在汉阳的黑名单上面,这种事情自然也不需要再和他隐瞒什么,当着赵万永的面,洪景来交给了韩三石黄金二百两,命他去雇佣沙俄的哥萨克。
现在这时候沙俄虽说在外东北人不太多,但是在外蒙古、阿拉斯加还有勘察加半岛上可算得上人口不少,有时候一次船队,就会向阿拉斯加输送超过六百名以上的冒险者。
洪景来也就是想要招募来百十骑而已,只要钱到位,想必舍科夫会愉快接受的。
“我曾听闻一句俗语,请神容易送神难。”赵万永看韩三石一脸满不在乎,好像十分正常的表情,还是开口向洪景来建议。
“我自有分寸!”洪景来知道这年头沙俄在远东也就那几个鸟人,还不可能全来,所以倒也不担心说真的会一来几千哥萨克骑兵,左右朝鲜的内政。
西伯利亚铁路没开通,沙俄就不可能来太多人!
“往昔庆兴鞑骑犯边,世兄是经历过的。鞑骑剽勇,悍不畏死,难以降服,恐怕是个祸害。”赵万永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也很正常,他来支持洪景来那肯定没啥心理负担,咱们照样还是拥立你老李家的人做大王,不过是掌控权势罢了。李朝还是这个李朝,肉烂在锅里。
这要是被那些蛮夷进入了,像是以前觊觎朝鲜国土的倭寇,以及攻打朝鲜要求朝鲜降服的满清,种种恶行,历历在目啊!
其实洪景来很想告诉他,当年只不过是来了三十个哥萨克,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洪景来的蒸汽机,人家是“真心实意”过来做买卖,还真没有想着侵犯朝鲜的国土。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那全然是一场编排好的大戏啊!
“正是见过鞑骑骁勇,是故才要模仿学习,才能不落人后啊!”洪景来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说当年我参与的庆兴大捷是一场戏。
“唔……虽有道理,但是罗禅国狼子野心,我记得二百年前就曾犯清边,数十年前还助准格尔汗犯边。”小赵是朝鲜难得的有国际视野的人,他不无担忧的说道。
“放心,老弟你想的我都知道。”
既然洪景来说道这个份上,赵万永便也不坚持了。而且洪景来明说只要鞑兵百十骑即可,不需要太多。百十人在小赵看来确实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咱这国家人口千万,还能被百十个大鼻鞑子给搅乱了?
洪景来则是吩咐韩三石,还是按照当年的雇佣价码,往下稍微压一压,三十个骑兵一俄磅狗头金的周薪。这一次给他们三十骑周薪黄金十两,想来也是可以接受的价码。
剩下的就是他们能带来的战马,鸟枪和燧发枪洪景来这边都能自己制造,有熟练的工匠和足够的储备,但是好马还是不易寻得。
另外就是在义州,暂时不在铁山的林尚沃,洪景来需要他向清国购买违禁品硝石,没有硝石鸟枪大炮都是破铜烂铁。虽然五峯山上也有一定的储备,义州的湾商也经常走私部分进来,但现在要打仗了,这东西越多越好,谈不上足够。
反正已经派人去请林尚沃了,他现在乃是湾商的大行首,正儿八经的统领一片商界的人物,忙的很。
最后一点,也就是洪景来此前按下不提的一事。
五峯山上的六孙怎么处置?
这山上有洪景来的一半,也有六孙的一半,一开始五峯山的基础也是六孙打下的。山上山下起码有一二千口老小都是他的人,当年整个山寨都仰托这位大盗贼头子吃饭。
洪景来刚出道的时候就和这位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一个十分讲江湖义气的人,但是这人也有相应的局限性。一定要用某种形容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可以算作“小富即安”。可是实际上整个五峯山也不过是因为老母亲洪氏的节妇免税,以及洪景来本身堂上大监的身份,才勉强过得像一个“世外桃源”罢了。
无非就是只要肯干活就能有口吃的,不会有数不清的盘剥和连绵不绝的劳役征发。但是实际上过得还是辛苦的生活,生产力不发展,靠天吃饭,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呢?
但是六孙就已经很满意眼前的局面了,他的目标也就是给所有信任他的部众们挣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以前那是官府驱民为贼,现在官府碍于洪景来的威势不能侵扰,刚吃上两年饱饭,六孙也失了当初与天斗与地斗的反抗精神。有些心甘情愿的麻痹自己,一直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就好了。
这可能吗?
作为保护伞的洪景来反出汉阳,五峯山这块乐土很快就要陷入战火。要是作为五峯山大头领的六孙不愿意带领手下的矿徒山民起兵,洪景来想要裹挟这数百人的青壮还真不一定能成。
投效到自己名下的矿丁和佃户好解决,奉六孙为首的那部分人却还要费些周折。
总不能来一出“洪景来趁夜举事,五峯山火并六孙”吧!
还没把想法说出来,跟在一旁的李在朝便望了望左右,似乎有隐情想要告诉洪景来。等话一说,洪景来彻底了然,原来六孙和手下一个山民家的女儿结了婚,重点是还有了个儿子。
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壶热酒无忧愁!
说是完全丧失斗志大概也不至于,但是确实是不如以前那般有些江湖豪气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和商人一般,与前来收购生铁的湾商行商锱铢必较。同时对官面上来打秋风的各色人等,迎来送往。
膝盖上的铁板还在,只不过大约是按了弹簧罢。
原本还担心他不愿跟着一道起事的洪景来彻底放下心来,既然这人有了牵挂,那什么事情都好办。
原本那是光棍汉孑然一身,上千人拥戴推崇,现在虽然还是大当家的,但是有了老婆孩子,也就被老婆孩子给攀扯住了。
什么火并都不必要了,使上一些手段,便能夺了他这上千部众,数百矿丁!
30.林尚沃携款来投
来得五峯山,工业发展在山上山下留下了大量的痕迹。
原本十分茂密的森林被砍伐出了极大的一片人类聚集区,山上山下的道路尽数整备完毕,山道往往用条石垒基,行道则是夯土为底炭渣铺道。一路从山上的矿坑,延续到铁山湾的码头上。
相对于其他广阔农业区的百姓,五峯山的百姓状态稍好,实在是主管矿区的两位首脑都不是利欲熏心的资本家。
六孙且不去提,他本来就是带着部众求活命的盗贼头领。不可能无限制的剥削部众,不然大家凭什么服他。而为洪景来代管矿山的林尚沃就更不必去提了,这是一位有良心的大商人。
洪景来当年和他说的,所谓做生意,不是赚取金钱,而是赚取人心。赚取了人心,那金钱将会源源不断的到来。
忽悠的林尚沃一愣一愣的,小伙子自己还发展出一套商业理论。整个湾商没有人不对他竖大拇指的,都夸林行首敞亮。
看着铁山湾码头上停泊的湾商货船,洪景来有些感慨。一个土矿炉起家,最后硬是给发展成了一座以铁矿为核心的全体系城镇。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未必不会诞生一个新的钢铁集团。
“每个月湾商会来几次船?”洪景来问林尚沃留在铁山的书(屏蔽)记。
“一般是两次,有时三次。但是冬里风强,会歇三个月。”那书(屏蔽)记认真的应着。
码头边停靠的货船,看那个状态,船长十几米,顶天能装六七十吨。一个月两到三次,说明实际进入市场的钢铁约在百五十吨左右。
再加上矿区本身打制农具、工具、武器等铁件所消耗的钢铁,五峯山的年产量顶天也就只有三千吨而已。这点铁实在算不上什么,想办点啥都办不成啊。
“林行首的库里有多少存货?”
“这……”这就问到林尚沃商团内部的商业消息了,那书(屏蔽)记不敢立刻作答。
“还有各色生熟铁七万七千斤!”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尚沃来了!”洪景来听声音就知道是咱当年的小额贷款催收客户经理林尚沃。
“洪大哥!”林尚沃也是一脸欣喜。
一众人纷纷与他见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知道林尚沃乃是洪景来当年微末时最信任最亲近的好友。现在林尚沃成了湾商大行首,还是下一任湾商大房的有力竞争者,据说有好几百万的本钱在身上,还被迫捐了一个郎官,现下也算是个“红顶商人”。
其中有一半本钱是洪景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收住内心的狂笑,洪景来和林尚沃一边上山,一边谈了谈关于湾商可以直接调拨来的硝石和短期内可接应上的硝石的数量。
眼下虽然汉阳已经褫夺了洪景来的官爵,宣布洪景来是大逆罪人,但是很不巧,沿途所有的驿站馆舍基本都被洪景来给摧毁了。汉阳的消息想要传到义州还要老一阵子,而且就算传到了义州又如何?
硝石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走的一直都是暗线!
顶多就是粮食、布匹这类的大宗物资,不好再售卖给洪景来罢了。林尚沃和洪景来亲兄弟一样,洪景来要他还会不卖嘛!
现下重要的是添置布匹,缝制军衣,尤其是冬衣,马上八月份了,天气虽热,也不可毫无准备。至于旗帜、金鼓什么的也要委托林尚沃赶紧准备。
在接到洪景来反出汉阳的消息时,林尚沃其实内心非常纠结。洪景来这就是造反啊!就是赤裸裸的谋逆!可是林尚沃了解洪景来,他深知洪景来不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虽然洪景来是个“奋斗比”,但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而且即使掌握了权力,也怀抱着对百姓的深深关切。权为民所谋,利为民所系。这样的好官在这年头真的是不好找了,怎么会为了夺取权柄而不顾他人百姓的死活呢。
“我集合了因贪官污吏的横征暴敛,和外戚宗亲的压榨逼迫,而无法生存下去的良民,为了导正这个国家,计划发动一场葛明!”
洪景来的话振聋发聩,激荡在林尚沃的脑海!
我的洪大哥这么说,就一定会这么做,我应当无条件的全力支持他!
林尚沃如此这般的决定,立刻前来追随他的洪大哥。即使散尽家财,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因为他的洪大哥行的一定是获取天下八道民心的大事,远胜于他为商的小道。
“若大举,后援不匮就都要靠你了!”洪景来牵着林尚沃的手,郑重的交代。
“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林尚沃也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边走边谈,这边也到了五峯山上,热火朝天的矿区充满暴力的气息。早就得了消息的六孙带着几个部众迎了上来,他并不是洪景来的投效民户,也不是家丁长随,他认为自己只是洪景来的合作伙伴,双方没有什么差别。
洪景来也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六孙,面貌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毕竟也不过五六年而已。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不会再发育什么了。
衣着上也还保持着朴素,他掌握着五峯山几乎一半的出产收入,这是一笔庞大到一年超过十万两白银的巨款。虽然这些钱是他上千部众一道拥有的,但是拿总的却是他。很显然这位还是保持着当初那个有自己一口吃的,就有全山寨所有人一口吃的义气。
至于李在朝所说的老婆孩子,洪景来还没有见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小富即安,已经失了当初的那种反抗意志。
“洪大人!”六孙上前行礼,好在他还是知道洪景来现在身份与当初天差地别,他膝盖终究还是软了一些。
“六孙兄弟!”洪景来也不拿大。
眼下这是准备友好协商,洪景来如果能说服他一道举事,可以免去许多麻烦。要是他不从,后面的事情就要看天意了!
31.男人的苦谁都懂
六孙引着洪景来一行人返家,还是当初的堂屋,唯一的区别是屋顶从茅草换成屋瓦,更加坚固罢了。
进了院,也终于得见他家中的那口子,皮肤虽黑但是有光泽,手大脚大,头上挽了一个妇人髻,用一支银簪子插着。衣着同样朴素,很标准的农村富裕自耕农家女主人的状态。
至于她手里牵着的小孩,虽然扎着辫子,但李在朝说过,是个小男孩。
也不讲见礼不见礼的,六孙媳妇上前来问了人,各自便歇下不提。院里树下铺草席,十余人团团而坐,先送了果酒上来。天热便不需要烫酒什么的了,凉酒吃了反而痛快些。
至于瓜果什么的,那在这山上更不值钱,随处可得,只是浸在山泉里,正是透凉易入口的时候。洪景来正好渴了,看李在朝用随身的小刀切开一个甜瓜,便也顾不上须瓤瓜子,先大口吞了两三瓣,犹觉不足。
席间众人只是闲谈,并不提什么事情。可是洪景来裹挟着数百匹马以及上千人的队伍回到铁山,那是根本遮掩不住的事情,六孙早就得了回报,知道洪景来此番前来必有缘故。
“不知大人前来,是有何事?”六孙到底没有忍住,还是先问了出来。
“大头领以为我有什么事?”洪景来当然不会正面回答。
总不能正喝着人家的酒,吃着人家的瓜,说来杀你全家吧!
洪景来打的主意就是兼并六孙手下的部众,并且裹挟了他们一道起事。如果六孙听话,号召自己的部众跟着一道起兵,那洪景来总会谢他一个富家翁。要是不从,眼前那忙碌的媳妇,怀里嬉闹的幼子,就不得不利用一二了。
“现在山上的日子很好……”六孙显然猜到了洪景来的来意。
“不过是勉强吃上一口热汤饭而已,便已满足?”洪景来盯着他。
“我等都是原本求活不成的百姓,如今能活着就已经不敢奢求其他了。”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钱使,不是更好?”
“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林尚沃突然开口,给洪景来帮腔。
“洪大人的志向不是我一个山人能理解的……”六孙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背着手。
“说易行难,我固知之!我若举事,五峯势必难存,大头领难道以为可以独存吗?”洪景来走到他身边,带着真诚。
这时候六孙的儿子突然哭了起来,从草席上一点一点的爬到六孙的脚边,想要自己的父亲把他抱起来。
六孙流露出父亲独有的慌张,完全顾不上洪景来,立刻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背,哼着莫名的歌儿。
这人真的失了斗志!
看着他的模样,洪景来心中柔软处似乎也被轻轻一击。他怀里的孩子也就一岁多两岁的样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即使在哭闹也不让人生厌。
难怪将来会有种说法,让一个男人被世俗所压迫,一定要读书上进,要结婚生子,担上家庭,逼迫他买房买车事业稳定,用沉重的房贷和日复一日的家庭琐碎彻底的消磨掉他的一切意志。最终等到他回眼望去,已经四十甚至五十岁,满身的病痛逐渐显现,沉重的负担尚未解脱,孩子的婚姻还要解决。
看着孩子步入婚姻殿堂,以为退休就能安享晚年?这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生活的辛苦并不会就这般轻易的把你放下。孙子孙女最后还是会被丢到你的手里,幼儿园小学。直到你带不动,躺倒在病床上,要用医保根本不报销的进口药才能苟活生命的最后阶段。
最后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洪景来不是说男人关注家庭,为了家庭生活而努力不好。可眼下是要举大事的时候,也许当年那个豪气干云的五峯山盗贼大头领六孙,只是听到洪景来要起兵导正这个国家就会立刻响应,而眼下的大头领六孙,只是一个被家庭困住的普通男人。
他也许是个好丈夫,也许是个好父亲,但他已经不能再进一步,豁出去现在拥有的一切,现在守护的一切,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更加光大的事业中了。
除了叹息,还能如何?
孩子娘也手忙脚乱的从屋里跑出来看,看到六孙抱着孩子在哄,孩子的哭闹虽然已经渐安,她似乎不太放心,还是接了过来,在怀里轻轻的抚慰。孩子到了母亲怀里,总归是彻底安稳下来,衔着手指,可可爱爱。
六孙关切的看了一眼被媳妇抱走的儿子,见儿子无甚事情,也安稳下来。再回头看洪景来,有些无奈有些羞涩。曾经的大头领六孙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有丈夫六孙,父亲六孙。
站在洪景来的角度来看,这六孙已经成了自己前路上的绊脚石,不除去他就无法兼并他手下那些精悍剽勇的矿丁山户。也无法顺利的按期发动起义,甚至要在铁山内部先混战一场。可是站在六孙的角度来看,他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正常的生活,平凡的活着而已。
“大人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能和您一道去了。”六孙说这话有些莫名的自责。
他的部众都指望他带领着他们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不受无尽的劳役逼迫。可是他现在很显然已经无法帮助他的部众做到这一点了,与其强留他们在这五峯山上,不如跟了洪景来,闯出一片新天地。
“我与你五千两,你去海南小岛上过活吧。”
洪景来看他的模样,到底还是硬不下心来,最后也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有些平淡的话。只要六孙愿意把部众的领导权交出来,不和洪景来作对,那么洪景来这点钱还是愿意开销的。
“啊……”六孙长叹一声。
“希望您善待他们,他们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没有一个是真的坏人。”
“我省得!”洪景来承诺。
整个铁山,最后一个障碍也彻底消除。
(原本是真的想写火并王伦式的内容,但是后来还是推翻重写了,所以这两天稍微有些慢和乱。
六孙这个角色本来是设定给洪景来做立威踏脚石的,可是仔细想了想,这人不是个坏人,没有必要把他写到对立面去。
洪景来也不是真的没有人情味的机器,到底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最后临时给六孙改成这样的结局。
可能不妥,请海涵!)
32.收拢矿丁编行伍
避入铁兴馆,惶惶不可终日的铁山郡守沈西平深感自己的末期到了。
他身为郡守自然是守土有责,如果铁山丢了,他就是一个逮捕问斩的大罪。原本就在哀叹怎么分法到了铁山这样一个穷的死去活来的山沟里做太守,结果现在还碰上这样的事。
当然啦,到了铁山的地头他才惊讶的发现铁山居然是天下第一等的钱多事少美郡县。
五峯山这个登记在国家矿冶大账上的铁矿,原来竟有数十条坑道,日夜不息,时刻产铁的超大矿业集镇。虽然听到衙门里的书吏和地方上的乡老说这个矿是汉阳的闵参赞以及洪副承的产业,但是地方上也能分润不少。
就这点零碎,也够他吃饱喝足了!
按照国家的规定,五峯山上十分之一的产量是官办的,就是官府直接抽走,不付给任何费用,这在封建国家非常常见,一点儿不稀奇。属于国家允许你承包矿山的先决条件,而且十分之一也确实不多。
等沈西平拜见完平安道观察使和节度使之后,猛然得知他这个太守可以凭白每年分得上万斤铁,可以委托湾商销售,直接躺在家里收钱。除此之外还有湾商的单独孝敬,以及市税分润。
就这一笔,就够他沈西平一任三年,挣上好大的家私。
快乐的他合不拢嘴,政务也一概不管,推诿给郡县的乡班乡吏,他只在铁兴馆内高乐快活。前后足有一年多的时间,醉生梦死,只觉得他可以再干三年又三年。
直到洪景来带着上千人的队伍突然回乡,那几百匹打着官府烙印的马匹根本遮掩不得。沈西平慌了,虽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但是绝对不是走正常途径来的。
他也不敢住进铁山城,城内早就是金进士等一班乡班乡吏的天下,他要是进去了,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至于郡兵,全在那个叫李在朝的大校手里,据说也是洪景来的人,根本指挥不得。
这洪景来要是起事了,可咋办啊!
朝廷的公文没有收到,不妨碍沈西平早做打算。等他下定决心弃官而逃的时候,铁兴馆已经被人包围了起来。根本容不得他带着积累的家私财产跑路,还没出门就被打了回来。
脑海中尽是各种话本小说里,斩了这狗官的脑袋,正好祭旗。心肝挖了,也好给哥哥下酒吃用的句子。
虽然很想立刻回报给平京城内的平安道观察使以及平安道兵马节度使知晓,让他们赶紧发兵来救自己,可现在整个铁兴馆被封锁的密不透风,他沈西平想传消息也根本不可能。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平安道观察使,正是朴宗永,早几个月以前就回汉阳做户曹参判。别说他不在平京,就算在平京又能如何?
洪景来经过平京时,平京城麻木无知,坐视洪景来绕城而走。别说派遣官兵出城阻截什么的,指不定还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是做梦!这事做梦!
凭他城里那几个兵,还敢出城袭击洪景来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度过,度日如年又飞速流逝。度日如年自然是说的沈西平,飞速流逝用在洪景来身上最是恰当。
六孙告诉了妻子自己准备隐姓埋名去海南小岛过活的时候,他妻子倒也没说什么。但是他的几个心腹骨干手下对于拿钱走人有些抵触,毕竟在五峯山过的好好的,有吃有喝,生活安定,不想走了。
可等六孙告诉他们,洪景来将举大事,铁山和五峯山都将陷入战火之后,这些人终究是变了颜色。
他们跟随六孙,以前连口饱饭都没得吃的时候,自然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占山为王,袭扰驿道,击败前来征讨的官军,和往来的商旅征收过境保护费。
谁敢来挑战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时候浑身都是胆气,反正没饭吃也是要饿死的。你来砸我的饭碗,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下水做垫背的,咱们黄泉路上好作伴。
可现在不同了,生活安定了,娶了媳妇生了娃,有了牵挂,这人的斗志就消磨了。
谈了大半夜,这些人也被六孙说服,拿了银子走吧。让他们再回到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朝不保夕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了,内心深处总归是百般抵触。
他们自然是以去别处开创新的矿山为借口离开的,临行前告诉矿丁及家属,洪景来会接管他们,以后保证待遇不变。
矿丁们和洪景来的名下投效户一起开矿好几年了,大伙儿实际上吃住都在一起,没有什么差别。保证干活就能让全家吃上热汤饭,在这样一个年月里,天天热汤饭就算不错了。
既然洪景来也允诺待遇不变,那大伙儿也顺利的继续在五峯山上干活。换个东家,而且待遇不变,没啥不好接受的。
剩下的就是按照顺序,给所有的矿丁山民重新编号排队。矿丁们本来就是一班一班的下坑道挖矿,对于重新排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甚至对于洪景来让他们自选工头也表现平淡,这都是矿上早就有的事情。
唯有每天晚上工头们被强留在工地草棚里认识一二三四五,以及前进后退左右等生字让他们怨声载道。但是学完字后的那一两酒以及一个饭团却又让他们割舍不下。
到最后听说来学习有一个免费饭团的加餐,连原本不必来的矿丁也跟着来学习。弄的林尚沃借来的几个中人书(屏蔽)记直摇头,这么多大字不识一个糙汉,嗓子喊哑了才能认识一个字,第二天还一多半人都忘了。
反正把这一摊交给林尚沃处理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地处朝鲜北部的铁山也到了割稻收米的季节。
“郡守你们有没有好生照看?”洪景来询问“保护”铁兴馆的士卒。
“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士卒看到解放他的洪景来,鼓足中气大声回答!
“很好!”
说完洪景来便步入馆舍,看看我们的沈郡守识不识相!
33.沈西平举郡来投
闻听得洪景来前来,沈西平心中的不安陡然而生。这绝对是来者不善啊,都把他监禁这么久了,指不定真就要杀了祭旗呢。
“沈刺史可好?”洪景来看到对面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的沈西平,只是面带微笑。
听到洪景来以官称相呼,言语也十分和煦,沈西平略微减少了一些恐惧。本想站起身来朝洪景来行礼,可是一想自己到底还是朝廷任命的四品郡守,和洪景来也没有上下级统属关系,干嘛要拜洪景来呢。
就算他沈西平不是什么英明睿智的能吏,但是出身青松沈氏的士族子弟,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行个礼告个饶就能和洪景来亲亲切切做兄弟。
指不定洪景来看我不卑不亢,放我一条生路呢!
“洪副承当面,一切皆可,无有不妥。”回答的中规中矩,十分妥帖。
两个人好似在汉阳的官舍内,互相寒暄的普通官僚,表面上热切喜爱,内里却不过尔尔。但这也就够了,洪景来不需要他托付什么真心。
“沈刺史到郡已逾经年?”
“实则算来一年又五月有奇。”
“听闻贵郡善行良政,无为而治,士民咸而敬之,堪为贤大夫。”
这话其实就有一点笑话沈西平了,他到郡以后,除了会过问赋税征收这等大事之外,只在遣清使团往来以及拜会上官时露过面。剩下的时间根本就是不理事,哪里有什么施政。
“与民修养,官私两边,政简刑清,可致大同。”沈西平肯定不会承认说自己懒政不作为吧,只好继续给自己脸上贴无为而治的金。
“哈哈哈哈哈哈,贵郡说得有理。”洪景来也被这位的厚脸皮给笑到了,大家谁不知道谁啊,居然也敢这么说。
“称不上称不上,只是平常罢了!”沈西平老脸一红,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那在下有一言相问。”
“请讲。”
“当今主上为政暗弱,权柄操于后宫寺妇及外戚之手,国事日昏。大婚五载,却一无所出,宗庙堪忧。贵郡可有何教我?”
洪景来一番话说完,直视沈西平当面。而沈西平尚未听完就已经两股战战,鬓角微汗。
这样的问话他怎么敢回答,洪景来是已经做了贼了,可以肆无忌惮的问出口。他沈西平还是朝廷命官,为李玜司牧一方的太守,他怎么能直接议论君王的是非。一旦泄露出去,那也必然是一个“死”字。
“难道贵郡无一策可以教我?”洪景来的问话中带着喝问。
话声未落,侍立在一旁的李在朝以剑鞘猛的向地上一敲,吓得沈西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原本就不太多的从容淡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慌张和不安。
“本官……本官……”
“诶,沈刺史可以慢慢说……”洪景来倒了杯茶给沈西平,轻轻的递给他。
沈西平无奈接过茶杯,盯着茶杯里的茶水。猛然想起这好像是洪景来进来之后,一个守卫端进来的。而且洪景来说了这么多话,却一口水都没喝,反而把水倒给自己喝。
这水里有毒!
如此这般想到之后,沈西平越看越觉得自己这杯茶里面像是下了死药。他这到是冤枉了洪景来,以现在的局面,洪景来想对他不利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就完事了。
看沈西平盯着茶杯,呆愣住,久久没有动弹。洪景来便也不再等下去,敲了敲桌面。
“贵郡既然无有良策教我,那想必乃是嫌我洪某人粗鄙无才,不能作为,远逊于那等寺宦妇戚之辈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洪景来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既然今天不肯从了我,肯定是觉得他们更好,那么就做好准备吧,大好的头颅只好便宜了咱手里的长刀。
说罢,洪景来豁然起身,作势要离开铁兴馆。而李在朝以及其他几名扈从侍卫,则目露凶光,甚至手中的刀剑都有拔出的迹象。
“不不不不……”沈西平捧着茶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立刻起身追上洪景来,一只手拉住洪景来的袖子,面色中浮现出一丝哀求。
“怎么?”洪景来当然不会拂袖而去。
再看了一眼四下的武士以及显然“不耐烦”的洪景来,沈西平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一般。把茶杯往地上一掷,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下官愿举铁山全郡,襄助大业!”说完沈西平就朝洪景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可以可以!
洪景来面上大喜,立刻扶起沈西平,并假意帮他拂去衣袍上并不怎么存在的灰尘。
“今日得贵郡相投,在下不甚感激!”
“愿助将军清君之侧!”
两个人倒是互相表演了一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多铁的好哥们。
这位沈郡守这般识相,对洪景来自然是十分有用。毕竟现在还是举着先王从子李㼅的大旗,在打进汉阳之前还需要部分封建势力的支持和认可。
洪景来心里当然有数,这位太守根本没啥大本事,但是他是郡守,他的投诚不但是他一个人的投诚,是代表了整个铁山郡的官方政府向洪景来投诚。
这在起事之初就是最好的“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收下他就等于是千金买马骨,给八道地方上的封建势力释放出一个信号。大家快来,我们这待遇优厚,早来早享受。
同时也让这些封建势力产生一种错觉,大家看嘛!这洪景来起兵了,可还不是要靠咱们这些封建士族支持才能成事。没有咱们的支持,他就是个没人认可的野鸡。
虽然谈不上一举多得,但是一举两得还是没问题的!
“各处的来人都回信了吧!”大步走出铁兴馆,洪景来意气风发。
“都回了都回了!”跟在后边的金士龙立刻答道。
“很好!那在朝你属下都已经配发火帽枪了吗?”
“正在整队熟悉,不会误了您的事!”李在朝的回答中气十足。
“很好!九月十二!登坛誓师!”
1.登坛誓师出兵去
清嘉庆十一年,西历一千八百零六年,农历丙寅年九月寅日寅时。
平安道,铁山郡,五峯。
洪景来会集诸将,拥全溪君李㼅登坛誓师!
帐下乃是四千众草草武装起来的士兵,但是旌旗招展,锣鼓齐鸣,衣甲等一应俱全,闻听得洪景来终于要誓师起兵,皆是义气高昂,气壮牛斗。
“原提调汉阳翰林承旨官,今奉旨总统八道水陆各师,北道行营都统制使,行护军大将军洪,檄告八道文武官吏军民等知悉:
本堂深叨朝鲜国恩,先正庙崩御,新君冲幼,外戚寺宦弄权于外,宫闱妇人操作于后,天下苦之久矣。本堂观之,痛心君父,盖六载之久。
兹彼新君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霄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泣。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鬻官卖爵,仕怨于朝,苛政横征,民怨于乡,关税重征,商怨于涂,徭役频兴,工怨于肆。
本堂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义举,卜取丙寅年九月寅日寅时,推戴全溪君,郊天祭地,恭称建制,檄示布闻,告庙兴师,克期进发。
调集水陆官兵一十八万员,直捣冠岳,长驱汉水。出铜鸵于荆棘,尊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
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据险扼隘,抗我王师,即督铁骑,蹈巢覆穴,男女皆诛。若有生儒,精习兵法,夺拔痪谷,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擢,无靳高爵厚封。各道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留仕所;所催征粮谷,封储仓库,印信册籍,赉解军前。
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本堂幸甚,八道幸甚!”
洋洋洒洒一篇檄文被赵万永朗声读出,诸军上下一时振奋,随后洪景来献牺牲祭告先王正宗李祘以及檀君和箕子,表明尊奉天道。
坛下则是八门经由李禧著之手,自荷兰处购置的青铜3磅骑兵炮,炮手尚不熟练,但是鸣响已然无虞。
炮声一毕,各自分划!
以李在朝为前军将,作为实际的先锋自铁山出发,直驱清川江边的安州,将平安道北部尽数收至洪景来麾下。并就地设防,阻击可能出现的平安道道兵和汉阳开来镇压起义的训练营大军。如果能够发动足够的民众,扩张势力,可以沿肃川、顺安等郡,直至平京,为大军张目。
以洪聪珏为右军将,其目标自然是在咸境道发动起义,鼓动地方上的山民、猎户,以及受到压迫和苛刻对待的下层军吏。既作为洪景来本队的呼应,也可以发挥出偏师应有的作用,甚至从侧路向黄海道进发,掩袭平京的后背。
以韩五石为中军将,在顺利将洪景来以及自己兄弟的家小护送到嘉山后,韩五石正在嘉山鼓舞民众,加入洪景来的义军。如果时机恰当,就汇合李在朝所部,一道向平京进发。
以李济初为左军将,陪同自庆尚道东莱出发的李禧著,扫荡朝鲜南部庆尚道和全罗道各水营,消灭李朝那和开玩笑一样的中世纪水军,让他们魂归二百年前大吹特吹的美好年代。然后就是进攻江华岛,控厄汉江水道。截断天下八道向汉阳的物资输送,让汉阳供应出现匮乏。
以尹厚验为后军将,作为早年跟随李在朝来投靠洪景来的契兄弟之一,这位常年在铁山守家,这一次的任务也是带领剩余的矿丁山民等,看护住起义军的家小后勤。并在林尚沃的积极配合之下,夺取义州。
只要夺取了义州,就控制了XX江上最大且最繁荣的渡口。也等于是截断了中朝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就可以由洪景来委署新的栅门团练使,“迎接”从燕京返回的遣清使团。
至于韩三石,则是担任北道行营观军容使,监护自沙俄雇佣而来的舍科夫等哥萨克骑兵,并统带洪景来给予他的二百骑,学习和模仿沙俄哥萨克的作战方式。接受沙俄骑兵的训练,培养李朝自己的近代化骑兵。
洪景来的好弟弟李禧著,原本是要做水军将的,但是洪景来认为,把这样的体己人安置在和诸将一同的地位上,有些不妥。洪景来也是人,也有爱好偏私,信任的多少,也与认识相处的时间长久有关系。
李禧著是洪景来的“无脑”拥簇,曾经说出要挣一百万两白银给他的洪景来大哥买一个朝鲜国的宰相来做。这关系根本不需要多废话,好得不能再好。
是故最后洪景来遥授李禧著为行营兵马都总管,位在诸军将之上!
至于赵万永,则是担任北道行营幕府长史,成为起义军的文吏之首,内掌机要,外决军策,实际上成为洪景来的第一副手。
大军自然分营,洪景来拥着李㼅,一路南下。诸军鼓舞,二千人的队伍极为雄壮。道路便捷,走的乃是李朝出使带清的贡道,不肖多时,便到了宣川城下。
这宣川城内的府使大人的出身说来也是赫赫有名,乃是金祖淳的再从堂兄金益淳。只不过由于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疏远,所以在安东金氏其他人都在汉阳吃香喝辣的时候,金益淳却被远远的打发到平安道宣川的从三品府使。
看似也是三品大员,权势却不过尔尔,执掌宣川一府,却又无甚兵马。加上本人也是个只谈风月,没有多少经济头脑的世家公子出身,闻听得洪景来举数千大军飞马而来,一时间慌的手足无措,只是在原地打转。
既不撞钟击鼓,号召民众上城防御。也不准备骡马,安置家属,弃城而走。
令人诧异!
(金益淳确实是金祖淳的族兄,也是现任的宣川府使,也确实守御无道,他的结果暂且按下不提,但他的孙子金炳渊却是李朝末期最著名的文学家、诗人。)
2.韩五石利诱威逼
保护着家小先行的韩五石回到嘉山,他的到来当然让小城有所扰动。
毕竟他哥哥韩三石乃是汉阳从五品的议政府门郎,在小小的嘉山就好似天上的神仙人物一般,且韩五石本身也是九品司勇,并非白身。
洪景来反出汉阳,意图造反的事情自然也还没有传到偏远的嘉山县城。大家只当他是回乡探亲,还纷纷上门拜访他。
趁着消息没有走漏,韩五石也抓紧时间。他们兄弟跟随洪景来很早,但是既不像李在朝李济初契兄弟几个武艺精强,且兄弟上百。又不像李禧著那样,有纵横海外的关系和资本。
总不能学将来某位说相声的,说学逗唱只占一个忠字吧。
忠诚固然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在是打江山的时候,光有忠诚可不管用,还要有实力才行啊。你要在团体内部发挥作用,就要做出成绩,让人服气,不然最后一定会边缘化。
韩五石也不知道他大哥被洪景来命令去招募沙俄哥萨克,整训骑兵,只知道不能其他人都有跟脚,都能拉出队伍,他们兄弟两个却毫无实力。
于是他望着满院来拜访的乡人同党,这可不就是现成的队伍!
说干就干,韩五石立刻打起自己乡党们的主意。怎么样才能说服他们跟着自己起兵造反,且最好能武装起来,拿根竹竿太不像样。
在韩五石家吃吃喝喝的老乡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韩五石拉了清单。
把家小悄悄送到城外一个族兄家里,韩五石再度召集嘉山的老乡们。原本这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忙,但既然是韩家二哥叫,那必然是要去的。
和当年嘉山有人开金矿,大伙儿请韩家兄弟主持讨要补偿一样,嘉山的许多百姓还是都卖韩五石一个面子的。韩家在嘉山多少也算是有些名望,韩家兄弟为人又仗义,能服众,是故一呼百应。
办法说来也简单,韩五石先问大伙儿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其实这算是废话,收成好的话,官府的催课就更加严厉。收成不好的话,那正好遂了韩五石的愿。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总归诉说着生活的辛苦,什么年景不好,又起风灾,雨水不足,不一而足。农民的辛苦总归都是这样,大同小异。但是这样一番诉苦,也确定把大伙儿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大伙儿一道痛骂官府的横征暴敛。
群情激愤之时,终于有人顺着韩五石的心思,喊出了一句韩家二哥有没有发财的路子,带大伙儿过上一个肥年。
就等你这句话了!
“听说龟城的年贡米会经过嘉山运到平京!”韩五石说出了略带着魔鬼般诱惑的这句话。
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大伙儿都懂,干点大事儿怎么能祸害嘉山的乡亲呢。但是龟城的百姓干我屁事,我们去夺了他们应该上交的年贡米,以后他们是补交还是免除,与我们无关。
现在到处都是山贼盗匪,官兵又费拉不堪。咱们乡里乡亲的,干一票大的。劫了龟城的贡米,一起过一个肥年。
不信他们龟城还能跨省办案!
座下有人听了这提议,猛的咽了一口口水。这虽然不是什么杀官造反,但是抢夺粮米,也属于大案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年头就是这样,他们连结营出门敲诈勒索都干得出来,距离这事,也就差一个带头的,带他们跨出这最后一步。
在座的乡亲本来就情绪激动,这时候被韩五石一挑拨,纷纷答应。摩拳擦掌,就等着一道去劫夺龟城运往平京的年贡米。
韩五石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拖延,一旦有人冷静下来就会退缩,必须乘热打铁,现在群情振奋,一帮大老爷们,脑子一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那还废话什么,韩五石立刻拣选青壮,将其中有勇力的数百人草草混编。许多人家中本就有刀剑棍棒,为了和矿山上的狂徒械斗嘛,很正常。
这些人就作为打劫贡米的主力,剩下上千人都拿根棍子在后面摇旗呐喊,抢到了大米以后则充作运兵,把大米搬运到家中。
还假模假样的一起拜祭了祖先和神明,表示谁都不允许出首告发,如果有在打劫途中被杀的,他的妻儿子女由大伙儿共同抚养,不能偏私。拿刀剑上去肉搏抢米的拿三份,参与搬运的只能拿一份。
最后杀了一只牛,上千人祭拜完,一人喝了一口没有祭肉的肉汤,便义气昂昂的上路了。
办这种事肯定不会在嘉山本地干,起码要离开嘉山一两天的路,做戏做全套嘛。
龟城的运兵被韩五石指挥的民壮们轻而易举的摧垮,只是几夕之间就逃散一空。至于运粮的百姓,那都是一样的苦哈哈,大伙儿自然不会为难。
正唱着歌儿运着粮食回嘉山,传来消息,洪景来将于九月十二在铁山五峯山起兵,传令韩五石在嘉山响应。
将令一到,韩五石自然换了颜色,对着美滋滋的乡亲们说抢劫贡米死路一条。现在大伙儿都已经犯了死罪,官府肯定不会放过大伙儿。
铁山的洪大将军已经起兵举义,只有跟着他,打破了嘉山和龟城的官府,才能免除罪责。到时候不仅手里的粮米还是自己的,还能够分田地分衣服。
举兵造反!
这个词汇“轰”的一声炸过在场众人的脑壳,他们那里想过造反的事情。可这时,老天爷像是配合韩五石似的,凭空的,满天风云卷涌,九道金雷从天而降,荡涤污秽。
有一个人跪下,就有两个人跪下,没多久所有人都跪下,为这罕见的天候所制。
“替天行道!就在此时!”韩五石的呼声穿透人心。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替天行道!……”大伙儿被感染的一道大喊。
韩五石随即带领众人冲回嘉山,立刻有乡党打开城门,嘉山城破。
擒拿住嘉山的大小官吏之后,韩五石焚烧官衙,将所有的还债债券全部烧毁,宣布免除今年的一切捐税,民心大振!
3.金益淳不战而降
宣川城门洞开,城上一个守兵无有,门兵也早已逃散一空。
这是什么意思呢?
“老弟,这宣川府使是哪位?”洪景来虽然知道这些地方官吏不来事,玩忽职守的居多,但大军二千人逶迤开到,根本掩盖不住,这都没有防备,未免也太开玩笑了吧。
“安东金氏,金益淳。”赵万永披着一身锁子甲,腰悬宝剑,不着笠帽,只用一条发带系住青丝,换上了装束后的小赵有点那个凤雏的意思了。
“与枫皋大监是?”
洪景来也换上了祖传的豆锡鳞甲,头戴八瓣帽儿盔,加上面容威严有气度,着实有点大元帅大将军的意思。
“再从兄弟吧……”赵万永不太确定。
“士龙,你先派三五十人进城,注意约束队伍!”
担任着中军旗牌官的金士龙听命立刻打马出列,点选士兵,冲入城内,没一会子就占据了城门,这时候城内才突然喧哗起来。
见城门上红旗飞扬,洪景来情知无碍,便令各军次第入城,准备占据官署,封存府库。
而城内的金益淳这时候终于听到有人回报,洪景来的起义军开始打马入城,正在向官衙和仓库进发。金益淳这才猛出了一身汗,原地大跳,喊着“快随我登城防守!快随我登城防守!”
环绕在他身边的官吏将校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洪景来的起义军都进城了,你特么才喊着要登城防御,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城内连带百姓也不过万把人,把所有丁壮都拉上,加上郡兵捕盗顶多凑三千人登城,这杂鱼哪里扛得住城外的起义军。
大家之所以还聚集在这里,说白了就是因为宣川一府,金益淳最大。如果要弃城而走,那么有金益淳带头,他们就属于跟着跑的喽啰,将来问罪肯定先砍金益淳的脑袋。他们顶多也就是丢官去职,发配济州岛喝海带汤而已。
如果您金大人要与城同殉那就更棒了,您赶紧找条白绫,吊了脖子拉倒。咱们这些属吏就要“拼死抢救”您金大人的遗体,保全忠臣的体面,不能让忠臣的遗体被贼人伤害。正好让我们有个完美的借口弃城而走,指不定还能受褒奖。
至于防御什么的,大家已经不想这一茬了!
“如今可有拖延之法啊?”金益淳到底是受过良好封建教育的安东金氏子弟,现在脑子终于转过来了。
登城防守什么的废话也没必要说了,讨论一下到底是降是走吧。反正金益淳是不会主动开口说投降的,需要个识趣的下属,最好是那种主动代表大家去投降的。或者就留下来殿后,拖住起义军,好让大伙儿跑路。
“将府中印信文簿送往贼军将前,或可拖延一二。”一名属官建议道。
这个建议的意思自然就是我们宣川郡上下假装向洪景来投降,让他暂时停兵接受印信,咱们拖延时间,趁这个机会跑路。
“本官倒不是吝惜印信,只是这可能拖延?”金益淳又问,毕竟丢失官印也是大罪一桩。
官府的印信代表着朝廷的权威,是国家官府权力的直接体现和延伸。如果把官印丢了,那和丢失城池的罪过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怕是不能……”那个属吏也是个妙人,直言以对。
“那遣人去向那求告,请他勿伤百姓,待我等封存府库,再行出城。”又有一人发言。
“我等在此,尚且思索脱身之法,如今不论何人去往求告,必定走逃!”那妙人属吏看的显然很清楚。
“那就传信平京,请道监速速发兵来救。”
“你去还是我去?”妙人属吏先指了指那将官,又指了指自己。
一众人默然无语,你咋净说大实话!
“是战,战不得;是走,走不脱;今死于此!”金益淳一看满厅的老实人,什么好计策都没有,默默流下泪来。
他一哭,守在一边的家眷妇孺也哭了起来,妻女们抱在一起,哭声犹大。这要是起义军进了官衙,会不会凌辱她们,坏了他们的名节,金益淳会不会逼她们赶紧自杀?
而在座的诸位,早就等着您金大人自尽啦!就差给您送白绫,竖踩凳,然后帮你套好了。
金益淳看根本没人劝他别死,心里一阵莫名,转身拔出身边那属吏的宝剑,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眷妻女。
“你且杀了我,拿着我的首级向贼人投诚,庶可苟全性命。”
“下官身为僚属,怎可以下犯上,请府君先杀了下官吧!”那属吏脖子一梗,反而不劝金益淳跑了。
“诸位原来都在此静候本堂。”一声威严有力传入众人耳中,众人齐齐向外看去。
不是洪景来又是谁!
数十名亲兵簇拥着洪景来进入官衙,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厅内的宣川官吏一时间呆若木鸡,楞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候洪景来的好狗腿金士龙拄着长枪,猛地一砸地,大喝一声“行护军大将军洪统制公驾到,尔等缘何不拜!”
这一声端的是恰到好处,一下子就摄住了厅内众人的心魄,在哭泣的女子也不哭了,呆住的官吏将弁也不呆了。
“扑通”一声,一名官吏膝盖一软直接跪倒。而后其他的官吏将弁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或出于害怕恐惧,或出于讨好祈求,纷纷跪倒在地。
“下官宣川府使金益淳,拜见统制公。”金益淳一看众人都跪了,终究也没有做什么强项忠臣,只是随着众人,向洪景来跪拜行礼。
“哎呀呀,竟然是金府君当面,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洪景来还挺乐意陪金益淳演上这么一出,往前走了好几步,结结实实的上前扶起金益淳。
“还望统制公约束军伍,爱护百姓。”金益淳顺势起身,说了这么一句。
“那是自然!本堂伐暴救民,所行义举,秋毫无犯!”
出身安东金氏的金益淳,举宣川全府投降洪景来,左右郡县大震,连执政金祖淳的兄弟居然都降了!
4.李禧著举兵响应
李济初的到来让李禧著有些诧异,但是总归是自己大哥洪景来的家人,李禧著很是热情的招待了李济初。
“奉阁郎之命,前来知会李行首!”李济初一路飞马赶来,带着疲惫。
“大哥有什么吩咐?”李禧著看李济初神色带着郑重,立刻引人坐下。
“请李行首会集水手保袱商,刻日起兵,摧破南道水营,北上堵截江华汉水水道!”
“什么!”李禧著闻言大惊。
“阁郎说纵使世上所有人都背他而去,唯有李行首永系忠诚!”
“我与洪大哥义气相结,自然与他一同进退,你暂且休息,我这便去准备!”
李禧著眉目皆张,一是因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二来就是他的洪大哥终于为了导正这个国家而发动了起义。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甚至都有一些不耐烦。在今日,突然得到了李济初的汇报,李禧著难以自持。
“招各行首和船主速来本店!”李禧著打开屋门,向院内待命的萊商伙计传令。
“大行首有什么大事要吩咐?”候命的伙计很少见到他们的李大行首这般激动。
“要做三千年未有的大生意!”
这是当年洪景来对李禧著说的,现在李禧著原句告诉自己的小弟。
富山浦李禧著商团本店内的法螺贝吹响,港口内外的行商水手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李禧著的本店望去。
莱商大房柳成用也在港中,已经快六十的柳成用早就准备让位,现在莱商中最服众的自然是李禧著,他将李禧著任命为大行首,也是有让李禧著接班的意思在里面。只可惜他没有女儿,不然把李禧著招做女婿,就完美了。
“怎么吹螺召进了?”柳成用还是莱商的大房,莱商没有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啊。
“不知……”旁边的书(屏蔽)记也莫名其妙。
“一道去看看。”柳成用了解李禧著的为人,这位虽然也有急躁的脾气,但是正是因为他急公好义,所以万众敬服。平素里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求别人的时候。
莱商本店内,聚集着莱商的菁华。老成持重的各处行首,斩浪劈波的航日船主,忠勇奉公的保袱商者,每一个都是莱商的宝贵财富。也是李禧著所熟悉的,所信赖的朋友家人。
“拜见大行首!”众人看到站在廊上的李禧著,一同行礼。
“诸位请起!”当初那个背着包裹跟在洪景来马后,做着小本生意的小商人,已经成长为统领一方商界,领袖群伦的豪杰。
“我今天请大伙儿来,是有一桩大事要与诸位商议!”
“大行首尽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名船主显然是李禧著的拥趸,不问缘由立刻表示对李禧著的支持。
“好!要教大伙儿知道,原来在富山的小洪判官大伙儿都认识吗?”
“认识认识……”洪景来在富山浦还是很有人望的,毕竟行的是善政,也从来不勒索行商们。
“洪大哥已经反出汉阳,起兵举事啦!”李禧著的这句话尤为大声。
造反!
这个词一下子就出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在一瞬间大变。
“没错!洪大哥为了导正这个国家,已经起兵向汉阳攻打而去,现在正是用得上我们的时候!我李禧著决定起兵响应,诸位愿意助我的,便是我李禧著一辈子的兄弟。不愿意助我的,便留在富山,守住咱们莱商的家小。”
对于造反,众人自然心怀迟疑,哪有说造反立马就造反的。李禧著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场的众人咋听之下哪里能立时决断。
“我愿意!”角落里缓缓的有人道出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不是柳成用又是谁!所有人没有任何迟疑的让开道路。柳成用作为莱商的大房,乃是统领莱商团二十年的豪杰。在所有莱商团成员的心目中,就是他们无法替换的太阳。现在柳成用表态支持李禧著的提议,真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房大爷也支持。”
“是啊是啊!大房大爷从来没有看错过!”
“小的也听大房大爷的!”
柳成用的表态成了促成此事的关键一击!李禧著看到自己的老东家柳成用来了,立刻走下檐廊,扶柳成用登上高处。不论李禧著混成啥样,柳成用都是当年照顾他带领他的老东家,在李禧著心目中仅次于洪景来。
这时候,莱商的伙计们打开本店的大门,门外站满了莱商的伙计水手,所有人都因为李禧著的螺声而惊异,从港口、街巷和店铺中赶来,打听发生了什么大事。
“起兵起兵!替天行道!正在此时!”李禧著振臂一呼。
相对于有身家,顾虑更多的商团中层干部,商团的下层伙计们本就一无所有。李禧著平时还经常深入他们当中,向他们灌输葛明的道理和精神。唯有打破重压在他们身上的封建大山,才有可能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无产阶级最葛明!因为他们本来就一无所有!
葛明让他们失去的只有枷锁,而得到的却是全部!
漫山遍野的“起兵”呼声,传到富山浦城内的官衙。此时正担任着富山浦分巡判官的,正是由洪景来举荐而来的韩确。
听到莱商举兵造反的呼声,韩确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便是涌起无限的慌张。他是洪景来举荐的官员,举主造反,他肯定要受牵连。此刻城内外成千上万的莱商都团结起来,誓师起兵,规模之大,国朝以来,实所罕见。
韩确犹豫了,该如何自处?
他的两个儿子和几个衙门的属吏先后跑进来,向他询问如何决断。
古往今来,起义军一旦起兵,攻破城池之后,先攻打的必然是官衙和大户,不然怎么称得上杀官造反。现在富山浦根本守不住,韩确应该赶紧跑去水兵营,借兵自守也好,镇压叛乱也好,都要立刻就走。
“不走!且随我击鼓鸣炮,举城投了那李禧著。”
5.训练营仓促出兵
面对四面八方飞送而来的各种奏报,金祖淳已经恢复了掌控全国,一切在我的平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概也适合他这种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老政治家。
门外的议政府公事官手里捏着一份急报,在厅外急的团团转,又不知道这时候进入公厅会不会触怒金祖淳。实在是最近的败报太多,金祖淳面上虽然平淡,但是前不久有个禀报的公事官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大喊着义州失守冲进公厅,第二天就被贬去了全罗道做县监。
“是何处来的奏报?”这时候那公事官的救星出现了,闵廷爀结束召对回到议政府官厅。
“大监,是平安道来的。”那公事官如蒙大赦,立刻把奏报交给了闵廷爀。
闵廷爀打开片子,快速的扫视了一遍,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嘉山郡乡班韩五石,聚拢乡众劫夺龟城贡米,起兵造反,嘉山郡破。
“你自去吧,本官帮你递进去。”把片子夹在手里,闵廷爀踱步进入公厅。
那公事官千恩万谢,一转身就消失不见,大约是跑出了生平前所未有的最快记录。
“是屯村啊,进来坐!”金祖淳没有抬头看,只是听脚步声,便知道这是闵廷爀。
“有份平安的片子。”闵廷爀把奏报递给金祖淳。
金祖淳放下手里的毛笔,向闵廷爀点了点头,接过片子。平淡的打开,快速的看完,复又毫无反应的合上。
“按例追叙吧。”
嘉山郡守郑某听闻韩五石起兵造反,又听闻城内有韩五石的同党打开城门,连闭城死守都一斤做不到了。这位也是有些气节的,挥剑砍杀了自己的妻儿子女,然后一条白绫悬梁上,写了一封绝命奏报,遣亲信送往汉阳,自己就自缢而死了。(史实)
“不应该大加褒赏吗?”闵廷爀看似无意的一句。
“应当如此!”金祖淳立刻明白过来,又打开片子,在上面贴条写上建议。
这位郑郡守按例可以追赠一个吏曹参议,这也是正三品堂上官阶,可以荫赠家中的兄弟子侄,保证家门维持在某种程度。
但是现在既然闵廷爀和金祖淳两位大佬知道了他的死讯,且这位还是第一个殉城死节的忠臣,那自然就有所不同了。看金祖淳的意见,谥号上似乎暂且拟定的是“忠愍”,但是追赠却一下子抬高到吏曹判书,甚至还要求在他老家建立褒忠祠。
“家中可还有子侄?”金祖淳写完意见,问在身边侍立的一个公事官。
“下官这就去查!”那公事官手脚麻利。
做到一郡太守,在任何朝代都属于是相当高级的官员了。在议政府自然是有他的家系履历在的,不仅四代祖父俱全,连姻亲妻子也都登记清楚。这一条算是古往今来一直继承下去的,当了这么大的官,肯定是连家庭婚姻关系都要报知组织的。
能在金祖淳身边伺候的公事官,果然是博闻强记,脑子里有一本官名录。稍微一顿,就打开了大柜中的一个抽屉,抽出一份履历。果然是那位嘉山郑郡守的,一点儿不错。
金祖淳打开一看,这位登记的履历上居然没有亲兄弟,也没有儿子,属实是要绝后了。这样的忠臣肯定不能让他这样死啊,立刻派人去他老家,找有没有堂表兄弟,抱一个男孩过来继承他家的香火。
一桩事了,可是朝鲜国八道的事情不会就这么轻易处理完!
“走了几天了?”金祖淳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忧虑,向闵廷爀询问。
“坐船想必快些……”闵廷爀知道金祖淳在问什么事。
六日前,金祖淳和朴宗庆百般撕比之后,终于先筹了十七万两,把训练营兵五千人给送上了京商的大船,走水路送到前线去。
因为接二连三的收到各种败报,实在是一路败绩,四面烽火,惨不忍睹,双发也不得不妥协。但是金祖淳很清醒,甭管其他地方闹得有多凶,那都是洪景来的党羽徒众,一切都是因为有洪景来这个首领在。只要把洪景来所在的主力击败,那么其他的各路起义军就会冰消瓦解,灭之不难。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便是如此!
国家的精锐野战机动兵团训练营直扑洪景来本队所在,走陆路太慢,而且金祖淳也担心这帮大头兵沿途骚扰地方,破坏他的名声。所以大规模的征召京商团的船队,走汉江把人拉出去。然后待机下船。
如果洪景来进展神速,毕竟传递消息到汉阳也需要时间的嘛。洪景来已经夺了平安道的话,就在海州下船,以黄海道为屏障堵截洪景来。如果洪景来还没有打下平京,那自然最好,直接走大同江,把训练营运到平京城内。既方便训练营依靠平京那坚固的城池作为防御和前进基地,又可以获取汇聚在平京的平安道贡米作为军粮。
要是洪景来真的水平非常次,起兵加准备这好几个月,连平安道的安州都没打下来,那金祖淳真就是要半夜笑醒。
训练营可以直接走清川江,以安州为依托,汇集平安道和黄海带两道的郡兵,然后沿江抵御洪景来的进攻,打一个漂亮的防守反击。
由于训练营还在水上飘着呢,自然是不可能送什么回报回来,一切都是金祖淳和闵廷爀两人的猜测而已。
“若是只乱平安一道,那便是国家的幸事了。”金祖淳也知道自己在这瞎猜屁用没有。
“五峯行事大胆,也许会舍弃郡县,直扑平京,拥立伪君,以正大名!”闵廷爀算是很了解洪景来的为人和行事作风了。
“这倒是无妨,伪君毕竟是篡贰之辈,不得人心。”
“那后续的兵饷,还有那边安插来的中军?”
朴宗庆如愿以偿的把朴氏的大头女婿柳孝源安插进入平叛大军,担任巡抚使中军监军官,而统领训练营的自然是金祖淳最信任,且打过仗,夺取了庆兴大捷的弟弟金芝淳,受封北道兵马巡抚使,受命镇压洪景来。
这样一支缺乏粮饷,且已经告秋而没有准备寒衣,还有人掣肘的大军,就这样出发了!
6.不约而同趋安州
汉阳朝廷的金祖淳知道要发兵镇压洪景来,那么在平安道的各级地方官吏,自然也有“有识之士”。
以前洪景来没有起兵,他们可以做缩头乌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守在衙门里醉生梦死。但是现在洪景来誓师起兵了,没一会子嘉山、铁山、宣川、龙川等郡便相次失守,起义军的势力日渐高涨。
这时候传来宣川金益淳举郡投降,原官受任,继续当差的消息。许多人心思就活跃了起来,甚至有些意动。可是没多久嘉山郑郡守殉城死节,拒不投降的消息也传了过来,这就又让人不好行事了。
平安道的官吏们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个选择,老子我不趟这摊浑水,辞官挂印而走就是了。
先往乡下一躲,如果洪景来输了,反正也捞了不少银子,拿出来活动一番,官复原职只是等闲。要是洪景来赢了,那就立马去献媚邀宠,不信咱跑去洪景来那边捐粮输饷他会不要!
重点是我没有降贼啊!
只要没有政治污点,剩下什么胆小怕事之类的,都可以想办法洗干净的嘛!
除开他们这些庸官,平京城内还是有一员定海神针的。平安道兵马节度使,统摄平安道诸路兵马,坚守平京。
李尚宪!
没错!就是那位在庆尚道水营里靠租船卖船,甚至盗卖国家财产,勉强维持官兵生活的李万户大人!
由于出身全溪李氏王族,加上还算有两分治兵的本事,既往从无过犯错失,本着可用的宗亲尽先擢用的原则。先是升任全罗道之兵使,次后便立刻提补了平安道兵马节度使。
等到任上,听说洪景来起兵,他真是如遭雷击!
洪景来那是何等样人!神通广大,智计万端,重点是还很有钱!
这仗他真的是自觉遭不住了,可是身为王族宗亲,又担任节度使,统掌一道兵权。现在平安道上上下下都在看他的动作,他的一举一动足以影响整个平安道的大局。
况且安东金氏执政,在平安道也是颇有几个拥趸的,这两天先后跑来几个县令郡守,都是带兵过来准备帮助李尚宪镇压洪景来的。
金祖淳这么些年宰相又不是白干的,肯定有小弟在地方上摇旗呐喊。而且官军现在也没有遇到大规模的丧败,虽然不少郡县失守了,但那主要是因为遇到了“奇袭”。现在只要聚拢兵马,收集火器药子,坚守平京,一定能镇压洪景来成功。
这其中尤其以一名叫做徐向的县监最为踊跃,他不仅自己带了三百多人的县兵队伍过来,还积极串联其他各郡县赶来的援军。虽然都是些由农民、佃户、保袱商、差役等人乌合起来的杂兵,可是在他们眼里,洪景来也不过是仓促起兵,带的又不是百战精兵,双方足以一战。
李尚宪也想试探一下洪景来部队的水平,如果都是烂兵,那他肯定要坚守平京,整兵待援。如果徐向被轻易地击败,那么李尚宪就准备改换心目中的太阳了。
“现任你为平安道援剿义兵长!”李尚宪如此这般的对徐向说道。
徐向一个小小的县监,一下子成了统帅二千余援剿义兵的大将义兵长,那真就是喜不自胜,挺起胸膛和李尚宪表示一定会克定功成,消灭逆匪洪景来。
避入平京城内的大小官僚开始为徐向发兵做准备,已经押解到平京的贡米,先抽出部分来发卖掉,为徐向所部的义兵添置衣甲、旗帜、金鼓、兵器。军粮也从优补给。当然啦,李尚宪也不是什么清官,大伙儿上下其手,好生吞没了一大笔原本应该上交汉阳的贡米。
至于平京城内的商人,被临时征召的保袱商且不去提,他们本来就有短刀之类的兵器,现在每个人给面长牌,就可以当刀盾兵使。剩下的行商和坐商,赶紧有钱出钱,有骡马出骡马,大军开拔,不能没有后勤。平安道自己的驿站军马,都已经便宜了洪景来,被洪景来裹挟跑了。
平京城内鸡飞狗跳,为了凑出夫役,又在城内大索男丁,被抓到的男丁要么出钱自赎,要么就押解军前效用。全城数万军民,鸡飞狗跳,吵了三天,才终于把徐向的二千多兵勇,二千多民夫送上路。
是真的送上路!
因为大伙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战争财的机会了,伸手伸的太厉害,很多人甚至希望徐向赶紧全军败死,那样吞没下来的东西就死无对证了。
唯有徐向一个人,还正做着征讨大将军的美梦,看着身后数千人的雄壮大军,幻想着自己挥戈操兵,纵横奔驰。
另一边,占了嘉山的韩五石,与收降了宣川的洪景来胜利会师。双方在定州城下集合兵马,展开对定州的攻击。
才学会开炮的炮手们,并不熟练的操作着购自荷兰的青铜速射炮,时高时低,有些砸中城墙,有些竟然越过城头,飞进城内。这技术看的洪景来直摇头,还是要直接请两个荷兰炮兵军官过来,好好教一教,不然这炮兵实在不来事。
到是李在朝亲自统帅的火枪兵可堪重用,按照洪景来的建议,三百余人的燧发枪兵重新排队,以三十人为一队,向城上齐射。十余队人马叠发叠进,往复循环,向城头倾泻弹药,直把定州城内的守兵,打的抬不起头。
城内既已丧胆,一切便好操作,金士龙身先士卒,率领军兵以简陋的竹梯发动攻城。城上的守兵稍一接触便大规模的败退下去,不再做任何抵抗。
作为平安道兵营所在的定州,乃是平安道少有的有经制官军镇守的重镇,控厄平安道北部的通道,便这般轻易的落入了洪景来手中。
“哈哈哈哈哈,阁郎,我们已经掌握了先机!”韩五石也是第一次带兵,竟然这样的畅快。
“今晚在定州暂歇,明日便发兵清川江,相机夺取安州!”洪景来点了点头,眼下进展顺利,已经打开了局面。
7.官民率次投军前
出了平京城,徐向就感觉队伍突然间不好带了!
在城里的时候,有李尚宪撑腰,那真就是一个一呼百应。但是说到底,他这个援剿义兵长不过是临时授予的的差事,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官职。而他手下的士兵来源庞杂,有些甚至是郡守大人带出来的队伍。在平京有李尚宪压制,都不能对徐向区区一个县监说什么,可出了城就不好说了。
杂兵们的那些郡守、县令上司自然都被李尚宪留在平京,李尚宪是老军伍了,他虽然也称不上什么优秀的军官统帅,但是多年的行伍经验告诉他,大将统兵在外最忌讳身边都是掣肘的人。所以各郡县的义兵,只留下基层的小军官,以及负责后勤的各郡县差役,其他的大佬一概不随军,方便徐向整合部队。
可是郡守县令不在队伍里,那些差役吏员就听话了?
你徐向要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先斩后奏,那没话说。可你不过是一个县监,俺们老爷可是堂堂的肃川郡守大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叫你一声义兵长,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哥了!
原本就不是由士兵组成的平安道义兵,出了平京城,才走了二十里就嚷嚷着走不动了,要扎营休息明天再出发。可徐向知道兵贵神速,必须要把洪景来堵截在清川江,不然就失去了大好的河流天险作为依托。
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下是只能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一旦在没有防御工事依靠的情况下被士气高昂至极的洪景来所部遇上,那必然是凶多吉少。唯有依靠平安道重镇安州,以及清川江天险,打一场防御战,消耗洪景来的士气,等待时机打一场防守反击,才是取胜之道。
就凭这个清楚的认识,徐向也算半个合格的小军官。
但是士兵不听命啊!
徐向自己带来的三百人还好,虽然也不想走了,可是到底是徐向的兵,不大表现出来。那些其他各郡的义兵,才不管你徐向是什么义兵长呢,累了就往路边树下一坐,甚至还沿途骚扰村庄集镇。
至于后面完全是靠在平京城内直接抓捕而来的民夫杂役,那更是哀嚎连天,完全就是在皮鞭和大刀的威逼之下行军。毫无士气可言,只想着逃跑回家。
整个队伍不过五千余人,却足足拖出去超过五里,分成好几节。这样的行军,要是遇到敌人的袭击,保准儿就是一触即溃。
甚至袭击的兵马都不要多,只要来上一二百骑兵,兜着圈邀击这些杂兵,都可以轻易的取得辉煌大胜。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徐向恨不得给那些不听话的差役吏员几十鞭子,可是他又忌惮于这些人身后的大佬。毕竟现在乱起,这些军兵人马都是那些官员的本钱,谁知道能不能凭借这些杂兵取得一番成就呢?
到最后徐向只能用一句“待我回禀兵宪大人,必将尔等重重治罪!”的话,不软不硬的恐吓一下那些有恃无恐的差役吏员。
一面继续逼迫他们向前行军,一面派人回平京城,请李尚宪派一个亲信家人过来监军。他徐向自然治不了那些差役吏员,可是李尚宪身为平安道兵马节度使,这时候又是战时,杀几个不开眼的小官小吏还是可以的。
李尚宪自然还是有些希望徐向赢的,其他的人怎么想他管不着,他也管不了。所以按照徐向的请求,他派了一个亲信的百户官到徐向军中。但是他也不乐意过分难为那些郡守县令的手下,毕竟谁在汉阳不认识个大哥啊。
那百户官到底还是有几分李尚宪的面子,好说歹说,让大伙儿每天走四十里,走完就下营,你好我好大家好。
徒然留下徐向一个人哀叹不已!
而清川江以北的洪景来,在定州将韩五石的队伍好一番整编,那些参与打劫贡米的自然是好兵员好苗子,给他编做一营人马,由韩五石自领。但是那一千多只是跟着摇旗呐喊,老老少少的男丁们,洪景来原本嫌他们浪费粮食,想着扔回嘉山,留两个人整训,能用的以后做补充兵,不能用的带了也是浪费粮食。
还是在营中参谋的赵万永提了一句,现在打的都是地方上的郡县小城,对于平京、开城、汉阳这样的大城镇,你能保证用不上他们吗?
洪景来秒懂!
便把这些人编入后勤,平素跟着队伍,必要时可以鼓舞而上。
定州的整训没有太久,嘉山已经被韩五石一鼓而下,大军毫不犹豫的向清川江进发。这一点上面,洪景来比徐向强得多,命令一下,诸将用命,没有一个人有废话。说走就走,令行禁止,平素一日就可以走五十里,要是强行军,七十里也不是不可能。
在嘉山过了一夜,临时委任了一个乡吏为嘉山郡守,直把那八辈子没有当过官,只是在乡下作威作福的乡吏喜的眉毛都飞成了倒八字。
这个典型一立出来,嘉山郡的乡班乡吏一多半都倒向了洪景来,尤其是那些郁郁不得志,一辈子只能在村里做老爷的小乡班,那真是称洪景来为再生父母。
洪景来也大致见了见这些人,和赵万永商议了一下,当即任命几个带头的乡班为云田、喜洲等等县的县令。虽然这是某种意义上的伪官,但是架不住这是一次能够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
你不做,有的是人愿意做!
这些乡班乡吏一时间拥军助前,把自家的子弟还有钱粮接二连三的送到洪景来面前。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就在今日。
而洪景来也秉持着解放官奴婢,拉拢自耕农,团结那些渴望获得进一步政治权力的小乡班小乡吏,打击大官僚大地主大豪强,并解放他们手中私奴婢的策略。
起义军的队伍不断扩大,加上汇合的韩五石,南下的洪景来本队二千余人,到达清川江时,已经扩充至上万人!
8.漳州口似可轻取
清川江这地名要是了解朝战的肯定熟悉,兵家必争之地,朝战第二次战役的重点作战区域。我志愿军歼灭南军第7、第8两师和土耳其旅大部,并给了美第2师歼灭性打击,重创了美骑兵第1师、第25师。
作为朝鲜西北部的主要河流,清川江源于狼林山西南麓,向南偏西流,下游为平安南、北之间的分界线。全长212.8公里,流域面积9,778平方公里。与九龙江等汇合后流入西朝鲜湾。上游地形陡峭,下游为博川平原。水量大,利于灌溉农田。从河口向上溯可通航152公里。
也正是因为下游的博川平原,方便大规模军队的展开,不光是志愿军和所谓的联合国军,洪景来和徐向所选择的交战地区也是这块由清川江冲击出来的平原。而清川江南北岸双方所争夺的自然是清川江上的渡口,以及这条天险的控制权。
漳州口!
决定历史上那位洪景来命运关键的第一个转折点!
望着漳州口,洪景来思索着如何抢滩登陆,冲击对岸已经赶到的平安道援剿义兵,至于义兵长徐向的名字,洪景来还是不久前刚刚听到。
本以为会和自己的老相识李尚宪在清川江的漳州口大战一场,没想到来了一个无名之辈。而且根据凫水过去查探的选锋回报,徐向一共也就五千来人,其中一大半还是在平京城内外临时抓捕而来的民夫,实际的士兵数量不会超过三千。
就这?
“未免轻视我等了吧……”李在朝也有些稀奇。
洪景来这边再不济也有两千多跟着洪景来一路攻打驿站馆舍,又整训了两个月的士兵,至于李在朝的捕盗兵那更是正规的官军,连衣甲都没换,直接调转枪口过来打李兵的。
剩下的虽然有好几千是自发加入到起义军中的百姓,但是也有许多的乡班乡吏带领,属于家乡子弟兵,在协作上就胜于一般的那种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的官军。
“不必多议了,我这就去抢滩!”韩五石很是踊跃,加上他自小生长在平安道,对于平安道兵是什么货色,心里十分清楚。
他的兵最“亲近”,全是他兄弟父老,一条街上长大的,招呼一声,什么劫道的事情都干过。一个眼神就知道你撅腚是不是要拉稀,小队组织度奇高。韩五石喊一句“并肩子上”,呼啦啦就能冲出去。
“先不急,且射上几轮,瞧一瞧虚实。”洪景来也不知道对面来的官兵的成色。
这要是李尚宪带着平安道的精锐官军隐藏在队伍里,洪景来这边冲上去,他那便突然涌出来五百鸟枪手,噼里啪啦对着江面来一个三段射,韩五石肯定要吃亏的。
“另外,尚沃你要准备好渡船。”林尚沃安静的坐在人后,他这个人确实性子好,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打仗,从来不说一句话,就是安静的做洪景来的提款机。
“您放心,这是一定的。”听到洪景来叫自己,林尚沃大声应是。
剩下的就是拣选不晕船,胆子大,善于跳纵,轻捷有力的士兵,组成抢滩突击队,随时做好出阵的准备。
洪景来那边紧锣密鼓的布置开战,徐向这边其实还是一片鸡飞狗跳。虽然紧赶慢赶,终于提前洪景来一天到达安州,但是徐向没有任何的喜悦。清川江上的船只来不及全部收拢,肯定有许多船只最后会变成洪景来的浮桥与战船。
而手下的这帮老爷兵,到达安州城后,就大部成了“死人”。徐向一开始计划的渡过清川江,侦查敌情,并在江边修筑半人高的土墙等策略,几乎没有人愿意响应。
直到他说愿意去北岸侦查的人给大米十包之后,才有七八个兵愿意凫水过去,可惜这时候已经传来洪景来过了嘉山,顺路收取博川、泰川等郡县。而行军最快的李在朝以及韩五石两部已经到达清川江北岸的消息。
这也就罢了,失了先机,没有办法发挥主场优势,在博川打一场袭击战也无伤大雅。只要在南岸好生守备,时间一久,洪景来必然焦躁心急,发动强攻。依托工事,就能够消耗洪景来的兵力和士气。
可是老爷兵们根本不听话,到现在预想中的数里长的半米矮墙也没有见着影子,至于在取土筑墙的壕沟内设下竹刺,灌水并倒入大量粪水的计策也因为根本没有开工而作罢。
眼下洪景来已经碾到眼前,随时可能发动抢滩,徐向这边居然还没有任何准备。甚至连最起码的安州城外坚壁清野都没有做到,城下的村庄还和平常一样作息。
那些房屋不仅会变成洪景来攻城时的掩体,也可能变成攻城使用的云梯和动车,至于城下的百姓,也极有可能变成填沟壑的炮灰。
“竖子不足与谋!”徐向恨啊!真的恨啊!
带这样的兵,怎么能够取得顺利,清川江上最重要的渡口漳州口,居然就要这样轻易的送给洪景来嘛!
他不甘心,趁着洪景来下营未稳,徐向立刻拣选自己所部中的亲信士兵五十人,划小船去对岸奇袭洪景来。
剩下的二百多士兵则是拿着刀枪,逼迫安州城内外的百姓,自己携带工具,去清川江边上为大军挖掘壕沟,修筑矮墙。
一听说要逼迫百姓,原本怎么催都不动的老爷兵们突然“义武英扬”起来。纷纷请命,要求帮助徐向征募百姓。徐向原本以为他们终于醒悟过来要打仗了,结果刚答应他们,就发现这些老爷兵冲出城去,在城下四乡好生快活。
欺男霸女,抢掠牛羊,什么事情恶心就做什么事情。根本没有把驱赶青壮去往江边修筑矮墙放在心上,只是在各处发泄着各种兽欲。
“败了败了,败了啊!”徐向仰天长叹。
这时候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安州县令,召集手下的亲信,选了一个在身边好几年,一直伺候的家人。
“景来吾弟,别来无恙,愚兄欣闻老弟倡义举事,心中感奋,实愿从之……”
9.安州城不战自溃
洪景来看着被人押送来的男子,不置可否。至于他所说的受县令所托,前来投诚,这一点洪景来多少有些怀疑。
你要么兵穷势尽,这时候投降很正常,没什么好说的。或者你慧眼识人,早有准备,洪景来还没来,你就欣慕来投,提前上船,也很正常。
现在城内有大军五千余众,一仗没打,还据有清川江天险,就要投诚了?
“你家大人是?”
“我家老爷唤做金斗吉!”跪在地上的男子说的不疾不徐。
“金斗吉!”洪景来面上大喜。
而在左右的林尚沃、李在朝、韩五石等都是惊喜莫名,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真的是洪景来故人中的故人。
当年在铁山横行的大混混金斗吉,属于后世里最“励志”的典型人物。从混混打手,一路奋斗成两班士族,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国家朝廷所任命的安州县令。
某种程度上来说,金斗吉也算半个主角模板,用了六年的时间,从一个乡下小城进入国家上层,当得起“人物”二字。
“金县令可好?”洪景来现在十分起码信了五分。
毕竟别的人洪景来说不准,但是金斗吉还是能看的清的。这位铁山的混混是个有成算,且能上进的人。利欲熏心说不上,汲汲于功名利禄却是一点儿没错的。
现在洪景来势力高涨,声威大振,他金斗吉冒一次险,玩一票大的,卖了平安道重镇安州外加五千兵马,如此大功,一旦洪景来成事,前途无量啊。
“老爷在城中,日夜盼望统制公王师。”来人也是个会说话的
既然是金斗吉的家人,自然是不用继续跪着了,立刻给他松绑,好酒好菜,赏钱银子,好一顿招呼。
把人带走,洪景来将金斗吉的书信递给在座的诸将,让大伙儿都看看。眼下大炮才刚拉上来,甚至还没有炮轰对岸那几乎没有多少的防御工事和官兵,城内就已经生了二心。这件事到底可信不可信,要不要响应城内的金斗吉。
这就是洪景来的局限了,他知道官兵都不来事,也知道一般的军官都是酒囊饭袋。但是洪景来怎么也想不到,依托安州重镇,五千兵马在城,怎么看都是“劲敌”的徐向,实际上只是一个外强中干,或者说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空囊而已。
不仅不是劲敌,而且完全称得上一句乌合之众,所需要的只是洪景来轻轻一推!
在城外的洪景来看不明白,在城内的金斗吉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照我看,不可尽信,还是按照方略,冲一冲对岸的兵,瞧一瞧是什么货色,再行决定。”李在朝猛归猛,这几年带兵也有经验出来了。
“李大哥说的不错!”韩五石和金斗吉在一个屋檐下住过,虽然多少了解金斗吉,但是他也认为稳妥一点好。
“老弟你呢?”洪景来点了点头,看向赵万永。
“立刻抢滩,若是对面不堪一击,便可依计行事。”赵万永也这样认为。
“好!那便如此!”
洪景来命令一下,诸军涌动,中军大鼓敲响,停止炮击,为了稳妥,金士龙和韩五石一左一右,一道冲击对岸。
正待出发,居然见到南岸徐向派出了五十余人前来强袭。诸人心中一动,还好没有冒进,对面官军果然还是“实力强大”!居然能派出敢死队,向这边强袭。金斗吉信中所说的肯定是有所夸大了,官兵显然没有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不过才来五十多个勇士有什么用,洪景来这边大军上万,五十个人怎么冲的动?李在朝一声呼喝,上百名火枪手列队江滩,对着划小船冲来的官军三轮齐射。登时打死好几个官兵,剩下划船的官兵有的惊吓万分,不知所措。有的同伴死于面前,直欲反身逃命。还有的则是认为鸟枪下次装填还有半分钟到一分钟的间隔,必须趁这个空隙冲向江岸。
七八条小船,真正冲到岸边的只有两条,跳下来十来个人。等他们回头,队友早就往回跑了。李在朝也不想滥杀,上百支燧发枪对准他们之后,派人上去劝降。这么好的炮灰,锁在后军,以后填沟壑用得着。
那十来个人一看对面成千上万的大军,根本不是立足未稳,仓促而来的样子,知道这仗打不成了。虽然徐向待他们不错,可总归比不过保住自己的性命重要,二话不说就有人跪地投降。
小插曲结束,金士龙和韩五石击鼓出阵,六百余人第一轮就冲上南岸江滩。原本被徐向所部的士兵逼迫前来挖掘壕沟、修筑矮墙的百姓早就跑没了。至于徐向的士兵,在经历了刚刚跑回来的奇袭士兵的一番夸大描述之后,只以为洪景来有大炮数百门,鸟枪几千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完了!都完了!
徐向自己那三百多人的本钱丢了个干干净净,当然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些溃兵边跑边抢,边抢边喊,谣传洪景来两万大军已经杀到,还有片刻就要攻打安州城。
谁不跑谁就是傻子!
在城外快活的其他诸部人马,一看连徐向自己的兵都跑了,原本战意就不高昂的他们,毫无负担,裹着抢来的钱财布帛,连安州都不进,直接往平京撤退。
至于尚在城内的徐向,以及部分守城人马,在跑回城通知消息的溃兵的谣传下,全部动摇!城下劫掠的士兵一跑,守城门的士兵也不管不顾了,开了城门就往平京跑。
城中谣言四起,这时候清川江边的金士龙和韩五石已经登陆,并且站住脚跟。滩头阵地展开,洪景来的大军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北岸渡河而来。
在官衙中的徐向立刻带身边最后的二三十人跑往北城,试图阻止洪景来入城。而一直默然不语的金斗吉,喊住一脸焦急,已经失了分寸的徐向。请他带领城中的差役吏员,一道去往北城御敌。
徐向闻言大喜,正待感激,旁边金斗吉的一个家人已然把匕首插进了他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