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暴风雨还是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暴风雨还是来了
赵秀娥和护工一个背一个扶，费半天劲才把楚军放到妈妈里屋床上，楚山眉头纵起，手里的夹着的烟卷轻轻地抖，黝黑的脸色阴沉不已。
赵秀娥高跟鞋“答答”地在客厅来回走动，楚阳和楚娇一左一右依偎在妈妈身旁，在这个一触即发的时候，不说话也许是最安全的，她们可不想成为赵秀娥发飙的导火索。
楚军躺在里屋床上，他使劲地抬头，管中窥豹，只从门里看到个把人影，“秀娥—”他吃力地喊道。
“你们听听，他可是个病人，”她巡视一圈，目光落在两个姐姐身上，见她们低下头，她把目光转移到大哥身上，楚山狠命地抽烟，最后，她把目光停驻在二哥身上。
“三哥离婚，你们都知道，却没一个人问问是怎么回事，二哥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你们也当没看见？”
楚山把烟卷往地上一扔，“这话怎么说？”
二哥一脸无辜地看着每一张脸，没想到赵秀娥从他这儿撕个口子。
“二哥，你解释一下六福居到底是谁投的钱？你既不出钱也不出力，老板当着，你到底许她多少好处？”前几天，二哥不是不战而逃吗？她赵秀娥不问个底掉，誓不罢休。
大哥瞪起发红的眼珠子，他手按着面前茶几，“秀娥说的是真的？”
妈妈好像在这一刻也明白过来，她用手支住沙发，伸长脖子，老眼昏花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二儿子。
楚昭胳膊肘支在腿上，头埋进臂弯，双手抱住头，看得出他内心的矛盾和愧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为了接近三弟出资签的合同。”
“就是因为你引狼入室，关彤彤堂而皇之参加家里每一次聚会，就算我们夫妻反对，但有你们护着，她一点没收敛，三嫂就是这么被气走的。”
她看他不反驳，更来了精神，走到他面前，“你知道三嫂在养老院做义工，也知道三哥为了找她，大姐的丧事都没参加，为什么要瞒着装不知道？让关彤彤抢先一步，揭发她偷了她的准考证，逼三嫂离婚。”她手指指着他，脸上横丝肉随着话声起伏，山呼海啸一般让在座的人，缓不过神来。
“三嫂深夜从你店里跑出来，差点被流氓侮辱，戴振林救了她，你说那一晚你对她做了什么？”
屋里鸦雀无声，火药味弥漫整个屋子，大家屏住呼吸，不知二哥爆炸出什么样令人震惊的新闻。
“你说”赵秀娥三角眼立起来，语气陡然升高，容不得他却思考狡辩。
“我劝她离婚。”他喃喃地吐出几个字，没力气再多说一句话，头上渗出细小的汗珠。
“你们都听到了吧，没有家鬼引不来外贼，就是他推波助澜，楚家从此再不太平，坐牢的坐牢，住院的住院，你们护着他，我偏要说出来。”她看了一眼里屋瘫痪在床的丈夫，又看看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爱叫真的她，可忍不下去。
寂静，令人恐怖的寂静，持续了几分钟，所有人都在细细咀嚼，体味着其中的滋味。
“啪”楚山一拍桌子，“二弟，大哥也缺钱，做蠢事，但也没你这么出格的，你说你真图那几个钱吗？”他话里充满质疑。
“唉”妈妈发出一声呻吟，她缩回头仰在沙发上，满脸的皱纹紧紧收缩，像一个被人捏紧的馒头，皱巴巴可怜。
“我去找过她，她不见，要是我我也不见，做事凭良心，能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人吗？”她环视每一个人的脸，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深深低下头。
“秀啊，让老二给玉芬道歉，她骂也好，打也好，不许这个不孝子还手。”老人右手捶着沙发。
“妈，重点不是这儿。”她打断婆婆的话。
“那你的意思？”婆婆绝望地看着她。
楚军在里屋，死死揪住床单，就算他使尽全力，双腿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他喘息着，流着泪说，“秀娥，别说了，就到这儿吧。”
“什么别说，你就知道护着他，三嫂就不可怜吗？我们不说，外人会怎么看我们楚家？是非不分，我们自己都抬不起头来，怎么教育下一代做一个正直的人？”她板着脸，语气强硬地说。
大哥攥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最后还是垂了下来，他把酱红的脸扭向一边。
楚阳姐俩流下眼泪，客厅里是沉闷的沉默。
“玉芬深爱三弟，她宁可坐牢都不动摇，是我怕她影响三弟前途，劝她离婚，后面也是我袖手旁观，看着他们夫妻一步步走向决裂，归根结底是我私心太重，一句‘对不起’对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来说，确实太轻。”他抬起头，秀娥算是把他骂醒了，纵观整个始末，他就是一个祸害，对待祸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永远消失。
“你再去求求玉芬，玉芬是个好孩子，不会不原谅老二。”妈妈颤声说。
“妈，我们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三嫂原谅了楚家，才能原谅三哥。”赵秀娥反驳说。
她没了之王指望，爬起来，光着脚跑到地上，扑通跪下头猛磕地面，儿女们呼啦围上去，拉的拉，抱的抱，一片哭声，楚军从床上滚下来，他喉咙里咕噜着，“妈、妈••••••”
楚昭一口气堵在心口窝出不来，他抱住妈妈失声痛哭。
赵秀娥也被婆婆逼到没有退路，她妥协说：“妈，您要是这么闹，我也不管了。”
老人被儿女架到沙发上，楚阳和楚娇一个抹前胸一个拍后背，口里不住地叫“妈”，老人看看低头抹泪的二儿子，伸手去够，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他看着众人惊呼着抢救妈妈，恨不能一头撞死。
楚山见妈妈缓过气来，他瞪着眼珠子说：“你还不快走，等着气死妈呀。”
楚娇明白大哥意思，她擦擦泪，把二哥推出门口，“二哥你先躲躲，等妈气消了，再来。”她关上门。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楼门。
天空阴沉沉地，秋风冷嗖嗖地吹在他身上，很快，豆大的雨点，劈劈啪啪地横扫过来，他却还嫌天不够阴，雨还不够急，真的，他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自己，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玉芬吗，可他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为了楚家，为了他自己。
男人，男人••••••
雨越下越大，雨水迷住他的双眼，他没力气到屋檐下躲雨，落魄的身影，让每一个进出小区的人侧目。
远处保安，边躲雨边嘻嘻哈哈地聊天，其中一个指了指他，一个小个子保安跑过来，问了他几句，又遮着头跑回去。
秋雨飘飞，黄叶坠地，寒凉侵袭，天地之间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团圆
一场秋雨过后，满树繁华落了大半，石阶上黄黄绿绿，几片淘气的杨树叶被秋风追着赶着，飞在空中，落在裹着风衣脚步匆匆行人肩头。
也许命运的飘忽不定才是真，总有人成熟，知进退，离开是新的开始。
楚昭拖着行李箱走在秋风追赶的大街上，他是在那个彻骨寒凉的雨夜下定决心的，离开，永远地离开。
关彤彤说只有到了美国才知道爱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他不配有爱情，他只有一颗想赎罪的心，就让他去一个不可能有爱的地方，让上帝可劲去惩罚他吧。
他临走前，去了养老院，他坐在李阿姨对面，细细地听，她说了那么久，却没有一句提到玉芬，他心里很难受，很难受，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眩晕，他勉强地笑笑，把带来的水果塞到阿姨手里，尴尬地转身离开。
李阿姨愣了一会儿神，她站起来，双手按在走廊窗玻璃上，对着已经走出大楼，风衣飘飘的背影，嘶哑着嗓子喊：“玉芬去支边了，她说她会回来，她说她最亲的人和最关心她的人，都在这座城市。”
他没有回头，只是扬起胳膊在空中挥了挥，大步走出大门。
他还去了看守所，却没有勇气走进去，他只是那么自责地站在看守所高高的砖墙外，墙头上铁丝网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几棵荒草歪斜在瓦缝里，但对一墙而隔的兄弟俩来说，却受着相同的煎熬。
他从早晨站到傍晚，最后决定还是把玉芬的事交给时间，让时间的清流洗去尘沙，留下光华，他相信真心相爱的人会彼此守候，而他就是那时光流里的尘沙很快会成为过去。
他还欠一笔情债，慧娟就像海的女儿化成泡沫，消失在他视线里，消失在远方，成为他永远的痛。
赵秀娥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催，他听到里面，她高亢的声音，在追问他为什么要去美国，她说他已经够让她们失望了，竟然还去找关彤彤，“叛徒”的帽子不想摘了？他走了，婆婆怎么办。
“我会每月寄钱回来。”他说。
“不是钱的事，你走就是逃避。”他和关彤彤那些事就像刺儿，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大声说：“随你们便，要么让警察来，要么让我走，就是不要把我和关彤彤扯到一起。”他挂了电话，暗自苦笑，笑自己怎么混成大街上的耗子人人喊打，真是人生大失败。
他提着行李箱，迎着已经不在温暖的秋风，迈着越发沉重的步子拦住一辆出租车。
这时候，毛子小货车疾驰而来，在他面前戛然而止，他从车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米黄色风衣，“哥，你去啥美国，有她你能有好日子过？”
他抬起浓重的眉，目光冷峻，他还没认输，对他这点信心都没有？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我见到过的最有心机的女人，你一个人在那边，我怕你吃亏。”他挠着脑瓜皮，不好意思地躲开他的目光。
“要不你跟我去，去对付一个女人。”他生他的气。
“我是被她吓怕了，我当然相信哥的能力，不过这个节骨眼，你真没必要这么糟蹋自己。”他憨厚地笑笑。
他一把搂住兄弟的肩，晃了晃，“你给我盯着点戴振林，我走的这段时间，不要让他接近玉芬，玉芬是我们楚家人，谁都不许动。”
“保证完成任务。”他立定敬了个军礼。
他心情好受些，转身环视了一圈高楼林立的城市，就像玉芬说的，‘她最亲的人和最关心她的人，都在这座城市’这句话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毛子站在机场外，注视一架银色飞机飞向高远的蓝色天空，他使劲地晃着胳膊，“哥，我等你回来。”
赵秀娥气得把电话摔到地上，“气死我啦！”她拎起包摔门走了。
楚军躺在床上，双拳紧紧地攥着，脸憋得通红，“秀娥，秀娥••••••”他欠起身子，搬动不听使唤的腿，往床头蹭。
妈妈失神地望着儿媳妇离开的背影，从儿媳妇怒色的脸上，她看出她是多么嫌弃老二，嫌弃这个家。
“扑通”他从床上摔下来。
她被响动惊醒，缓过神来，猫腰找鞋，为了让自己走快一点，她使劲晃动身子，脚步踉跄。
母子俩抱在一起，“妈，是儿子没本事，没照顾好家。”他哭着说。
“傻孩子，龙生九子一人一个禀性。”她仔细端详一阵，眯缝着眼说，“四儿，你这是—”
“妈，您认得我了？”他抹抹眼泪。
“别怕，有妈在。”她看了一眼耳边还在“砰”地一声回响的门口。
“二哥他••••••”他抽着鼻子说。
“你二哥不会做对不起楚家的事。”她扶儿子回到床上，“他就是累了，想出去静一静。”
“他这么做有没有为家里人想过，以后怎么出去见人？”他还在为二哥不告而别纠结伤心。
“个人走各人的路，让外人说去，我们挺直了腰板，还能少块肉？”她强撑着站起来，慢慢走到厨房，摩挲着在锅里放上水，把冰箱里的馒头拿出来，放在锅屉上，打着火。
“四儿，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她说着，去洗西红柿。
楚军听着厨房里传出的清亮的水声，心里踏实多了，心想：妈妈说的对，楚家男人怎么会被轻易打倒呢，二哥不是去‘投敌’，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爱这个家，爱关心他的人。
“妈，等我好了，我带你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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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钟声，敲响2020年的大门，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新年的欢声笑语里，楚家大哥把满满一盘饺子端上桌，秀娥推着轮椅上的丈夫笑盈盈地来到窗前，指给他看天空绚丽的礼花，楚娇和楚阳给妈妈戴上头花，大嫂在厨房喊着“快来端饺子”。
“老大，三儿要出来了吧，你可别忘了。”妈妈一边轻抚着头花一边叮嘱儿子。
“妈，您放心，三弟表现好，提前两年出来，邓警官早给我打过电话了，郑院长也说去接，忘不了。”他往妈妈碗里夹饺子说。
“好，忘不了好。”她露出慈祥的微笑。
“妈，二哥的视频电话。”楚娇把手机递过来，全家人都凑过来，只见屏幕里面是山峰林立的雪山，大片的松柏林在积雪里挺立，怪石凸显在半山腰，楚昭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没说一句话都要大喘一口气。
“老二，你去哪了？”大哥问。
“我在麦金利山，我要登上顶峰祝福祖国繁荣昌盛。”他响亮地说。
妈妈满是斑点的枯手，摸着手机里儿子的脸。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楚娇眼角红了。
“快了。”他把登山杖挥了挥。
“看到没，二哥不是‘叛徒’。”楚军翻了老婆一眼。
秀娥臊得脸通红，她捶了他肩头一下，“就你话多，不说会把你憋死？”
全家人都笑起来。
四月，春风醉醺醺地吹着，桃花红，杏花白，空气里是醉人的花香，海棠花在春风中摇曳，但是，监狱高墙里，是看不到外面醉人的春光的。
八年过去了，楚铭也有了一两根白发，帅气的脸庞留下岁月的痕迹，但是他的眼睛依旧明亮，监狱沉重的大门慢慢为他打开，一缕耀眼的阳光射进来，他赶忙遮住眼睛，“快走。”随着催促声，“咣当”沉重的铁门再次关闭。
他眼前一片金色，提前一个月出狱，应该不会有人来吧，他紧闭了一下眼，当他再一次睁开时，恍惚一个身影映入眼帘，看不真切，那身影那么熟悉，宛在水中央••••••